《蝉眠症》 第1章 壹 夏的初始 黄昏时的夕阳浸红了整个天空，染红了破烂的篮球场。陈野抬手一抛，球砸到篮筐边缘弹飞，滚落到废弃的轮胎旁。王明成在旁边乐呵：“你打球他妈跟抡铁锤一样。” “我去你的，王铁牛。”陈野捡起篮球走过来。 王明成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陈野开盖一口“咕咕”地把水灌完，远处收废品的喇叭录音循环播放着，混杂着聒噪的蝉鸣。陈野喝完水把空瓶子放在一旁，坐在王明成旁边。 他仰着头，感受着抚过全身的微风。“好热啊！”他忍不住哀叹，“为什么秀河镇的夏天都这么热？这破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 王明成一向不会接好话：“怎么，这小镇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我看你就是癞蛤蟆打哈欠，还破地方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面前一个带着耳机的男生走过，陈野恰好在此刻抬眼，两个人的目光在一瞬间就这样无意间的碰撞在一起。他转头想和王明成说点什么，却看到王明成露着一双傻里傻气的星星眼盯着耳机男的背影看，嘴里还发出阵阵赞叹：“哇——” 陈野顿时打了个寒颤。 “王铁牛，你……” 没等陈野把话说完，王明成就一边比划着一边兴致冲冲地说道：“陈野！你看见没？那哥们。” “没注意，我喜欢女……”还没等陈野把话说完，王明成继续说道，“那兄弟身上穿的随便拎出来一件都上万呢！妈的，真是太帅了。” 陈野捡起地上的矿泉水瓶直接敲到王明成脑袋上，王明成立刻捂住脑袋，瞪了陈野一眼。 “我看你才像个癞蛤蟆，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陈野冷笑道。 王明成这次没呛回去，反而搂住陈野，他那股子兴奋还没褪去。“小野人，以后我就要变成王总，他妈的大赚一笔。” 陈野轻轻笑了笑，没说什么，王铁牛这种话，他一般当作放屁。 夕阳沉到小卖部后面，两个人拉长的影子印在水泥地上。此时的秀河镇充满了热腾腾的香气，路边几个顽皮的小学生三两成群地跑过去，蝉叫声停了下来，现在刺痛陈野耳朵的，就只有王明成一刻不停的嘴巴。 两个人走到岔路口时，一个乖巧的小女孩站在面前。女孩稚嫩的脸庞透露着一丝不安，王明成向前指了指。“陈野，看你妹。” 陈野以为王铁牛嘴巴痒了，直接在他后背重重地拍了一巴掌。王明成骂道：“你真是野人啊，野蛮不讲理。”陈野这时才注意到，这还真的是他妹。 “小满！”陈野上前摸了摸妹妹的头，轻声说道：“不是说了让你不用在这儿等我吗？哥哥又不会乱跑。”陈小满轻轻地拽了拽陈野的衣角，随后躲在陈野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不远处的王明成。 王明成咧开牙齿和陈小满笑，他挥了挥手，往自己家走了。 陈野拉着陈小满的手往前走去，他们住在秀河镇里比较老旧的一套自建房里，房租便宜还算房子也宽敞，刚好能够容纳妹妹、奶奶和他。 陈野推开门就看到奶奶陈阿秀准备好的热腾腾的饭菜。奶奶看到俩孩子回到家，“咯咯”的笑声就传了出来。三个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晚饭。 饭后奶奶就去打理后院房东留下来的一小块菜地，陈野在家里教陈小满学说话。陈小满现在十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野温柔耐心地引导着陈小满：“小满，你跟我一样这样把嘴巴张开，说‘啊——’” 陈小满学陈野缓缓开口：“啊、啊——” 陈野眼睛一亮，立刻拿出陈小满最喜欢的跳跳糖，“小满，你说，这个是什么？” 陈小满伸手想要抓住跳跳糖，陈野把跳跳糖挪开，“小满，你告诉哥哥，这个是什么呀？”陈小满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眼睛里挤出来一两滴泪花。 陈野马上擦掉陈小满眼睛上的两滴泪，“小满不哭，小满不哭，快把嘴巴张开。”陈小满张嘴，跳跳糖就被撒进嘴巴里，在舌头上一跳一跳的，陈小满又咧嘴笑起来。 夜晚很快就到来，陈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夏日里炎热的天气让肌肤变得黏腻难忍夹杂着刺耳的蝉鸣，让人烦躁。 此时此刻，小镇里另一栋楼也住着一位不眠人。林叙白穿着长裤长衫，戴着耳机躺在床上。他扯着衣角来回扇凉，他脱掉上衣，低头却看到遍布全身的淤青。 ……恶心。 林叙白重新穿上衣服，随后试着摘下耳机，夏日的蝉鸣变得尖锐起来，像一根钢针穿进林叙白的耳膜里，脑海里，炸开了一阵阵笑声。 林叙白骨节泛白，他马上抓住耳机戴上，在这一刻，他的世界才安静下来。 次日清晨，小镇上的绿枝被鸟扒拉了一会儿，学生们又聚集在树下闹腾地扒拉鸟。一中的大门早已敞开，路上的早点摊也早已堆满了学生。 看到在树下捡石子打鸟的男生们，张晓芸抓着一手油饼跑过去，嚼着嘴巴里的油饼一边喊道：“喂——缺不缺德啊你们几个！” 男生们见状也来了兴致，开始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秀河跑女张晓芸加油！”在一旁看热闹的王明成添了把火。随后，王明成转头看着陈野，面上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容。 “今天咱班要来点不一样的。”王明成想吊着陈野的胃口。 “怎么，你又要去楼下打比赛，打不赢还耍无赖？”陈野打趣道。 “不是！我他妈什么时候耍无赖了？那龟孩本来就没能耐赢我，你不信今天晚上咱俩pk一场，我直接就是……”王明成说了一会儿，又止住了，他马上又恢复了那副神秘兮兮的表情。 “今天，咱们要来个转校生，你知道不？” 陈野摇头道：“这些方面的事情我一点也打听不到。”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校门口，王明成眉开眼笑的，嘴巴里咕叽着：“说不定是个大美女呢，这样一来，我无处安放的帅气也有了一番用武之地……” 陈野嘴角一扯，睨了一眼，懒得回应。 两个人进教室的时候，这间小小的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混夹着各种早点的味道，伴随着夏季的炎热，连呼吸都变得黏腻。班里的一个短发打扮精致的女生捂住鼻子抱怨道：“能不能别带早点进教室了，臭死人了！”坐在后排的几个男生看见陈野和王明才，都咧开嘴招着手。 “王铁牛、野哥，来这！”其中一个长得比较瘦小的男生喊道。 “喂，周子阳，你那信息属不属实？”王明成凑到周子阳旁边认真问道。 “必须的，我周教授什么时候出错过？” “是不是妹子？” 话还没说完，上课铃就打响了。周子阳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王明成不要说话。的确，星期四早上第一节课是“兔爷”张伟的课，台下的学生个个都乖乖闭了嘴。 张伟和往常一样踏着黑亮的皮鞋响当当地走进教室，紧随其后的是一位长相白净，身材高挑的男生。 “这位就是咱班新来的同学。”张伟扯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道。 班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位新同学身上，女生们都笑嘻嘻的，只有王明成捂住眼睛转过头悲伤地说道：“我的青春走了。” 陈野没搭理王明成，他看着台上的少年，那人始终略低着头似乎刻意避开了所有可以和别人对视的瞬间。张伟在台上巴拉了几句话，随后让开身位，让新来的自我介绍。 “林叙白。”他的声音像是生了锈一样，挤出来的字句都带着一丝颤音。前排的女生伸长脖子想听清，他却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第2章 贰 夏的初始 张伟见状，又站到讲台面前，用他粗犷的声音喊道：“行行行，这就是咱班新来的林同学林叙白啊，林同学你就坐最后排边那个空位。” 话刚说完，林叙白径直的就从课桌间的走道快步地走过去。王明成又转过身去，小声的告诉陈野：“昨天那个暴发户哥们。” “嗯，我知道。”陈野趴在课桌，准备酝酿睡意，林叙白正巧就坐在他旁边的空座位上。陈野侧过头扫了林叙白一眼，阳光从窗外斜切进来，照的他后颈发亮。 怎么白的跟墙一样？ 陈野忍不住想，他没注意自己愣神的时刻目光一直落在林叙白身上，当他回过神的时刻，两个人的目光再一次碰撞在一起。与之前不同的是，林叙白的阴恻恻的目光让陈野感觉十分不舒服。 “……嘁。” 陈野转过头，看着窗外，大青树的叶子被阳光照得嫩绿嫩绿的，温热的风掠过了片片树叶，浮动着陈野的发丝。简直不要太舒服。 下一秒，张伟的声音从讲台上爆发出：“陈、野！你这小兔崽子！你给我站起来！”全班人几乎同时转过头盯着陈野，陈野吓了一跳，“来，你说我讲到第几题了？” 王明成在底下憋着笑，小声地对陈野说：“第八题，听见没？” “第八题。”陈野回答。 张伟瞪了陈野一眼，挥手示意陈野坐下。陈野坐下后朝着王明成比了个大拇指，王明成笑笑，握拳在胸口轻轻捶了两下，“好兄弟。” 一节课过去后，教室里立刻又变得闹哄哄的，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转过头看了林叙白一眼，然后又兴奋地讨论着什么。有几个热情的同学走上前和林叙白打了打招呼，林叙白对每一个来的人都只是冷冷地回应几句。 陈野和王明成靠在窗边，周子阳走了过来，王明成问：“怎么样？”周子阳摇了摇头：“这哥们话都不怎么说的，太内向了。” “你没见，李诗雨她们脸上都开始冒泡泡了。”王明成打趣道。周子阳望过去，女生们聚在一起，时不时的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就老样子呗。”周子阳说。 王明成问道：“今天下午体育课，楼下那几个龟孙子和我们打全场，来不来？”周子阳转向陈野，陈野笑了笑，随后开口道：“我肯定不去。” “为啥不去？野哥你打球不是很厉害的吗？”周子阳问道。 “王铁牛先去去挑衅楼下的，到时候输了，我也丢不起那个脸。”陈野笑道。 王明成立刻解释道：“不是，这次我真没有。”陈野朝周子阳眨了眨眼，周子阳狡猾一笑，说道：“那我也不去了。”两个人看着慌慌张张的王明成，像逗猴一样心满意足了。 下午放学后—— 学校操场的同学陆陆续续撤离，除了几个被罚扫的倒霉蛋，其他在操场上的就是约定好打全场的几个男生。 “217班王明成、周子阳、陈野、杨帆、高翔，还有208班林嘉树、徐磊、李浩、吴轩、朱文博。”说话的女生推了推眼镜，“今天李老师值班，等他检查完体表，就来当你们的裁判。” 王明成笑道：“行，许微微，等会你就看着我迷人的身姿吧。”许微微翻了一个白眼，其他男生见状都开始乐呵。 杨帆摸了摸王明成的头：“铁牛，等一下脸皮掉地上了。”王明成猛地拍开杨帆的手，“帆哥你别恶心我，我这头是给我女朋友摸的。” 王明成话音刚落，球场里就爆发出笑声。林嘉树揉了揉他浅棕色的卷发，满脸不乐意道：“咱们非要打全场吗？” 这时，李华强顶着个乐脸走了过来。 “正巧碰上今天我值班，这才有时间给你们当裁判。” “那还真是太感谢李老师了，我发誓你的课我永远不会缺席！”王明成贴着个感激涕零的脸凑上前。大伙笑了笑，吴轩把校服外套往地上一扔，“说好了啊，今天输的人下周值日全包！” 陈野慢悠悠脱掉外套，露出晒成小麦色的胳膊，朝周子阳挑眉：“看见没？王铁牛又拿我们当赌注。”周子阳嘴角扯了扯，内心已经哀嚎：王明成，你大爷的…… 李华强叼着哨子，把球往上一抛——林嘉树轻松拨到球，208班直接发起快攻。徐磊带球猛冲，王明成横移一步挡在他面前，徐磊肩膀一沉，硬撞过去，王明成踉跄半步，忍不住骂了句“操”，但还是死死贴住。 陈野看准时机，从侧面伸手一掏—— “啪！”球被拍飞，周子阳矮身一捞，像只猴子似的窜出去，边跑边喊：“野哥！接球！” 陈野接球，面对李浩的防守，突然一个□□变向，李浩重心一歪，差点劈叉。 场边许微微“哇”了一声。 陈野加速突破，林嘉树立刻补防过来，两人在禁区前对上—— 陈野猛地刹住，一个急停，林嘉树反应慢了半拍，整个人往前扑。 在那一刻，陈野一个后仰跳投，球在空中划出弧线—— “唰！”空心入网。 217班男生顿时沸腾：“好球！”王明成一边喊一边跑过来：“帅啊野人！”李华强在一旁连连点头，心中也惋惜道：陈野这小子动作干净利落，不进校队可惜了……跟林嘉树搭档，市里的比赛说不定就稳了。 林嘉树满脸欢喜道：“野哥不错嘛！” 下一回合，林嘉树直接背打周子阳，周子阳被他顶的连连后退，嘴上还不服软：“大哥，我这小身板经不起啊！” 林嘉树一个转身勾手，球打板进框。 周子阳揉着胸口嘟囔：“妈的，骨头差点就断了……” 比分14:12时，高翔突然从底线空切，杨帆一个精准的击地传球—— "啪！" 球穿过两名防守队员的缝隙，稳稳落到高翔手中。 "翔子！"王明成在另一侧大喊。 高翔假意上篮，却在林嘉树起跳封盖时，突然将球往脑后一抛—— 杨帆从三分线外冲刺接应，接球后直接三步上篮。 "哐！" 球进的同时还造成徐磊打手犯规。 "好传！"杨帆和高翔击掌，高翔揉了揉被撞红的胳膊："杨帆你这球传得我差点接不住。" 李华强在场边点头：“217班这几个倒是配合不错。” 趁着罚球间隙，王明成把四个人聚拢：“下次他们肯定会提防杨帆和翔子的连线。”这时，陈野指了指周子阳说?“教授你假装要球，实际上给铁牛打无球掩护。” 王明成瞪眼?“小野人！哥的价值还是被你发现了！” 当217班按照计划突破时，徐磊果然上当，扑向佯攻的王明成。陈野轻松切入禁区，正要上篮—— 徐磊从盲区冲来，故意踩在陈野落脚点上。“咔”的一声脆响，陈野当场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第3章 叁 夏的初始 王明成立刻拎起拳头冲上来：“徐磊我操你大爷！”李华强吹响哨子，杨帆和高翔一左一右拉住王明成。许微微皱着眉头喊道?“王明成！你冷静点！” 李华强把记录板塞给许微微快步走上前，他托起陈野的脚踝，用拇指在肿胀处轻轻一按，陈野小腿肌肉立刻绷紧。 李华强拧紧了眉头：“去体育办公室把冰袋拿过来！” 吴轩飞快跑过去，不一会就拿着冰袋跑了过来，李华强把冰袋敷在陈野脚踝上，给了周子阳一个眼神示意他过来帮忙，陈野摇了摇头?“不用，我可以。” 过了一会儿，李华强问道：“能走吗？” “能。”陈野撑着周子阳站起身，右脚虚点着地。 “现在医务室都关门了，我先陪他去医院吧老师。”周子阳说。 李华强点了点头，陈野靠着周子阳，一瘸一拐地走出操场。此时此刻，站在三分线外的林嘉树冷冷盯着徐磊，把球狠狠砸向地面。 李浩尴尬地挠了挠头：“朱文博，咱俩就不应该来凑数的。”朱文博推了推黑框眼镜，面无表情道：“该走了。” “哎？！等等我！”李浩在后边喊着。 吴轩拍了拍林嘉树的后背：“别生气，别生气……” “凑数也不应该拉这种蠢猪进来。”说完，林嘉树转身就走了，吴轩无奈跟了上去。 208班就只剩下一个徐磊，场上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王明成显然火气一点也没消，嘴上不饶人?“徐磊，这是孙子行为懂不？”徐磊干瞪着王明成，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高翔在旁边小声劝道?“铁牛，咱别生气了，老师还在旁边呢……” 李华强走上前，朝徐磊勾了勾手指：“你——跟我进去办公室。”随后他看向其他人，“你们几个今天就先回家吧。” “好。”几个人应声道。 许微微上前把记录板递给李华强，李华强点点头，转身盯着徐磊，直到徐磊乖乖进去办公室。 “铁牛，你等着，这小子绝对会被李老大喷得狗屁不是。”杨帆笑道。王明成叹了口气。高翔揉了揉王明成的头，“咋了啊？非要上去揍他一拳是不是？” “嗐，今天我可是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获胜，毕竟他们班就只有一个林嘉树撑着，吴轩还差不多，剩下那几个明显凑数。”王明成说。 “哦，我记得他们班原来还有一个打球特牛逼的一个，叫什么来着？”杨帆想了想，“嘶——” “程潇。”许微微说。 “哦对对对！”杨帆连声答道，“他去哪啦？” “哥几个怎么会知道！？”王明成喊，他把视线往许微微脸上一挪，那双眼眸里，居然有几分落寞，这让王明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就这两个字，都能让你难受吗？ 而在另一边，原本周子阳准备带陈野去医院看看，但陈野一再推脱，只好扶着陈野回来教室里拿药喷一喷。 “真不用去医院看看？”周子阳再三询问。 “不用，真不用，喷点药就行。”陈野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在脚踝处喷了喷。周子阳无奈扶额：“野哥，你怎么跟牛一样犟？铁牛这外号说不定也适合你。” 陈野低下头，一手处理着伤势，一边埋头陷入思绪。 柜子里还有一些药，用不着去医院。去医院的话，又要浪费钱……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周子阳看了一眼：“我去，是母老虎！”他特意跑出去门口接通电话，但是一字一句都让陈野听得清清楚楚。 “喂……在学校呢。没、没、我真没有！跟朋友打球啊……”周子阳沉默了一阵，随后弱弱应道：“嗯，马上就回去。” 周子阳走进教室，要跟陈野解释一两句，还没等周子阳开口，陈野就抢先说道：“你先回去吧。”周子阳不好意思地扣了扣手，“那野哥，我帮你叫一辆车？” “不用。” “你告诉我你家地址，我帮你叫一辆吧。”周子阳再次要求道。 “真不用。” 一通电话再次打来，周子阳的母亲居然已经到了校门口。“哈？！都说了这么近我自己回去就行……”周子阳顶着一副丧气的模样跑出去，却撞到林叙白的课桌，桌洞的书本散落一地。 周子阳转过身，陈野向他比了个手势，周子阳双手合十：“谢啦野哥！改天补偿你！”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陈野缓慢蹲下，一本本地将书本捡起，整齐地放进林叙白的桌洞里。傍晚的风，不合时宜地吹过，将书本上的各种书签吹得散乱，唯独有一张照片被吹到教室门口。 陈野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拾起那一张照片，他低头一看—— 照片里，一个少年穿着女装，裙子被掀到腰上，露出**的□□。他的嘴巴涂着鲜艳的红，瞳孔里是虚空的黑，像是木偶。照片一角红色的笔写着：“婊子就该这么穿。” 陈野脑袋“嗡——”地一声，手指不自觉收紧。 ——这什么情况？ 在此刻，走廊上响起“踏踏”的脚步声，陈野以为周子阳又回来了，他问道：“周子阳……？” 直到林叙白站在他面前，此刻两个人四目相对。林叙白的目光紧盯着陈野，冷冷地说道：“还给我。” 陈野下意识后退几步：“等等，你听我——” 话还没说完，林叙白就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掐住陈野的脖子，把他狠狠按在墙上。 林叙白的瞳孔骤然收缩，此刻面前的脸庞已经变得扭曲。那些被羞辱的字句，闪光灯下的哄笑声——全部化作尖锐的耳鸣席卷而来。陈野看着眼前的男生，像极了小时候追着他咬的疯狗。 林叙白此刻彻底失控，一拳打向陈野，一股火辣辣的痛感袭来，陈野的嘴角擦出血。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叙白。 “你他妈疯了吧？！”这一拳点燃了陈野的怒火，他用膝盖顶开距离，但是右脚受伤的脚踝让他踉踉跄跄倒在课桌上，桌上的课本顿时散落一地。林叙白拎起拳头又打过来，陈野随即按住林叙白，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在一起。 陈野注意到，林叙白此刻已经不在乎照片，只是像疯狗一样不停攻击自己。 妈的，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 林叙白喘着粗气后退两步，陈野的衣领还紧紧攥在他手里。教室里顿时安静得可怕，只剩下老旧吊扇“吱呀”的转动声。 炎热的气息，无尽的夏。 窗外第一声蝉鸣刺进来时，林叙白猛地松开手。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棵大青树上的蝉突然集体嘶鸣，声浪像沸水般灌进教室。那些尖锐的声波在林叙白耳中扭曲—— 脑子里膨胀的……是什么？ 总觉得有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在脑海里不断游荡，这种感觉刺痛着林叙白。 “不要笑了，不要笑了……”他不断嘟囔着，一拳重重砸向柜子，柜门晃来晃去。 陈野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发着狂，目光落在他的后颈——原来那里有一块浅色的疤痕，今天早上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第4章 肆 夏的初始 陈野回过神来，看着林叙白发狂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窗外阵阵蝉鸣再次响起，陈野拖着个瘸腿快步向前，双手捂住林叙白的耳朵。 虽然还能听到些许声响，但是林叙白渐渐安静下来，他直愣愣地看着陈野。陈野的双手有些颤抖，但是他的手掌很厚，也很热。 两个人在这时又紧紧地盯着对方，彼此的眼神里都充满了不解。陈野眉毛轻轻一挑，嘴角噙着一丝笑。“真逊得很，居然害怕一个你爷爷玩剩下的小东西。” 林叙白不解地皱着眉头，他盯着陈野的嘴型，却也什么都没能解读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野突然觉得很尴尬——两个大男人用这种怪异的姿势站在一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是突然松开手，林叙白会不会又和刚才一样发狗疯？ “用、你、自、己、的、手。”为了让林叙白读懂自己的口型，陈野一字一顿地说。 林叙白丝毫反应都没有，陈野有些不悦，但还是重复了一遍。 林叙白从裤包里拿出来一对耳塞，陈野松开手，林叙白迅速把耳塞塞进耳朵里，过了一会，又开始皱紧眉头。 陈野这才想起自己裤兜里也有一对耳塞，他拿出自己那对黑色的耳塞，有些不舍的递给林叙白，林叙白换了一副耳塞，眉间顿时舒缓开来。 陈野内心含泪：最近才买的耳塞，就这么送给刚刚才猛咬自己的野狗，还真有些心疼…… 林叙白开始蹲下收拾杂乱的地面，陈野原本想蹲下帮忙，但他这才感觉到脚踝上的疼痛，林叙白抬眼，摆了摆手。 “我自己来。” 陈野坐在凳子上，看着林叙白井井有条地收拾地上的书。此刻林叙白看起来十分乖顺，浑然没有了刚才那副发狂的影子。陈野有些坐不住，不知道是否要开口解释些什么。他看向窗外，红艳的日光照射在地面上，不远处小卖部里面的大叔打着盹。 “哦，对了，你的耳塞是不是去破篮球场旁边小卖部买的？”陈野问。 过了一会儿，教室里还是十分安静，除了林叙白整理书本的声音，陈野什么也没听到，陈野有些尴尬地转过头来，这才想起林叙白戴了耳塞，听不到自己讲话。 “这耳塞隔音效果确实不错啊……”陈野小声感叹道，心却更疼了。 等林叙白整理好书本，他看到面前的陈野盯着远处发呆。 “谢谢。”林叙白摘下耳塞，“还有，对不起……你的耳塞，我重新给你买一副。” 陈野愣了愣，指着窗外可见的小卖部补充道：“别去那家，我不要那大叔卖的。” 林叙白点点头，看着陈野脚上的伤，问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陈野觉得和林叙白单独在一起很尴尬。 林叙白也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出教室门口，顺手拿走那张照片。陈野这才想起来——关于照片的事情，要不要和他解释清楚？但转念一想，林叙白没准会发狗疯，以后离他远点就行。关于林叙白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陈野慢悠悠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教室，今天是陈野第一次感觉到，回家的路途居然这么漫长。 今天陈小满还是没有听陈野的话，她站在路口等陈野回家。陈野上前，拉着陈小满的手说：“小满，我不是说了吗？今天哥哥回家晚一些，不用等我。”陈小满嘟了嘟嘴，甩开陈野的手，向前快步走去，但不过一分钟，她转过头来，看着陈野受伤的脚，她又跑过去拉着陈野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 陈野一瞬间失笑，揉揉陈小满的头。 超市内—— 林叙白在售货架上一一找寻着耳塞，小小的超市里罗列了各式各样的调料瓶，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零食，就是没有一副耳塞。 林叙白走到收银台前问道：“这儿有耳塞吗？”面前大叔吐出一口烟，挥挥手道：“没有没有！” 烟雾钻进林叙白的鼻腔内，这是林叙白最讨厌的味道，他捂住口鼻，后退几步。 “请问你知道哪里有卖耳塞的地方吗？除了小卖部。” 大叔掏了掏耳朵，搓了搓手指头，瞪了林叙白一眼：“我怎么知道！？” 林叙白立刻走出去，正巧看到对面有一家药店。不一会儿，他就提着一大包药品走出来。 回到家后，林叙白拿出照片死死盯着，总有一些奇怪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过，每当那些画面在他脑海里闪过时，他的胸口都会传来一阵阵剧痛，压抑的情绪让他难以呼吸。但林叙白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那些模糊的、令他不安的画面一直都在困扰着他。 他躺下来，戴上耳机，耳机里播放着他喜欢的音乐，再闭上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与外界隔绝，享受着自己的片刻安宁。 次日，班上一如既往的闹闹哄哄，谁也不会想到教室内的昨天发生了什么。 教室的角落里，王明成、周子阳、陈野三个人死气沉沉的把头靠在课桌上。 正在发作业的张晓芸看到三个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几个是同时被劈腿了吗？！咯咯咯咯咯咯！！”魔性的笑声霎时响彻整个教室。 张诗雨咂了咂嘴：“哎呀！真是吵死人了！” 张晓芸立刻捂住嘴巴，小声询问道：“周子阳，你咋啦？” 周子阳撅嘴道：“我妈管我管得太严了，烦死了……” 张晓芸点点头，走下去看着王明成问道：“王铁牛，那你呢？你咋啦？” 王明成把头转过去：“我不想告诉你，张晓芸你特么大嘴巴。” 张晓芸翻了个白眼，最后走到陈野桌前，凑向前问道：“野哥，那你又是咋啦？” 陈野叹了一口气：“没睡好。” 这时一大袋药品悬在陈野面前，陈野立马直起身子，林叙白随即把袋子放在陈野桌子上。 陈野扯了扯嘴角，这是要干什么？ 林叙白什么也没解释，坐在座位上开始看课本。张晓芸探过头来扫了一眼：“野哥，你是受伤了吗？这么多药。” 陈野没有接话，周子阳和王明成也瞪大了眼睛转过头，盯着陈野看。这三个人直勾勾的视线搞的人怪不舒服，反而只有林叙白像个没事人一样。 陈野翻着翻着，一个白色耳机被掏出来，他把耳机递给林叙白：“你东西忘记拿了。” 林叙白头也不抬：“给你的。” “哦。” “啊？！”陈野和王明成异口同声喊道。 陈野瞅了王明成一眼，王明成立刻捂住嘴巴。 “为什么要给我耳机？”陈野不解。 “我买不到耳塞。”林叙白答道。 王明成凑到陈野耳旁小声说道：“野人，这耳机特么上万！” 陈野愣住了，立刻把耳机塞到林叙白手里：“我不要。” 第5章 伍 夏的初始 林叙白看着手里的耳机，转过头盯着陈野。 “耳塞我自己去买，耳机你拿回去吧。”陈野说。 “这里不卖耳塞，小卖部的耳塞你又不要。”林叙白说。 陈野皱了皱眉——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为难你一样。 “校门口对面那个文具店里就有。”陈野回答。 林叙白“嗯”一声，转过头认真地看书。陈野把袋子放下，又对上王明成和张晓芸两个人好奇的目光，不由得浑身打颤。 两个人刚开口想问些什么，上课铃在此刻“叮铃铃”地打响，简直就是陈野的救星。 “都上了三节课了，状态给我调整回来，谁要是再发青春呆，就给我出去做俯卧撑！”兔爷的威力依旧。 陈野的眼睛看着黑板，心思却不在课堂上。 陈野想：我用不了那么多药，还是还回去一些吧。 一只蝉悬停在窗边，陈野伸手想要抓住，突然想起自己还在上课，又收了手。直到一声蝉鸣传来，陈野猛地把凳子往后一缩——林叙白不会发狗疯吧？！ 他转过头，林叙白早已戴上了耳塞，此刻正认认真真地埋头刷题，不过，林叙白突然停笔看着陈野，陈野尴尬地转头看向黑板，正巧张伟此刻也紧紧盯着他。 陈野立刻缩起脖子，装作埋头看书的样子，幸运的是，张伟今天没有“挖苦”陈野，看了一眼就在讲桌上研究起数学题。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陈野托着下巴叹了口气：林叙白真是把我害惨了。 陈野从一大包袋子里拿出一个他需要的药品，然后把袋子递给林叙白，说道：“我用这个就行，谢谢。” 林叙白摘下耳塞说道：“这些也是给你的。”话一说完，他又把耳塞戴上，看起来就像拒绝再次与陈野交流。 陈野收下一大袋药品，看着袋子里面装的感冒药，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前桌的王明成看热闹看了许久，直到陈野抬眼看着他，王明成才开口问：“你俩怎么就成好哥们了？” 陈野给王明成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再问了，王明成立马闭上嘴，比了个“ok”手势。 许微微走了过来，王明成转头看到许微微时眼睛都亮了。但许微微略过王明成，径直地走向陈野。陈野抬眼看着许微微，许微微说：“陈野，张伟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听完，王明成的失落瞬间一扫而空，还没等陈野开口询问，许微微转身就走了。看着王明成幸灾乐祸的样子，陈野心里十分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乖乖去办公室探个究竟。 穿过闹哄哄的走廊，陈野走进办公室里。办公室里面女老师们正聚在一起抱怨着哪个班的哪个同学难管教，也有几个在办公室里的学生接受老师的赞美。 陈野扫了一眼——年级前五啊，都是熟人面孔了。 张伟在办公室的角落里，陈野已经在一旁等待着张伟的数落。但前几分钟，张伟不会开口，而是“唰”地批改着试卷，等卷子批得差不多了，张伟还要上下扫视陈野几个回合，才会缓缓发问——这是张伟一贯作风，陈野已经深有体会。 “你个小兔崽子，知不知道我为啥喊你过来？”正如陈野所想，张伟发问了。 “因为我最近上课不是睡觉就是在发呆。”陈野诚实地答道。 “这也是一部分……”张伟点了点头，随后把成绩单摆上来，用食指点了两下。“自己看看。” 陈野弯腰看了一眼，自己的排名稳定在年级倒数。但仔细想了想：自习的时候，他总是悄悄溜到篮球场上打篮球；平时上课的时候，不是睡觉就是走神。所以，得到这样的成绩也是理所当然。 张伟问：“没什么想说的了？” 陈野摇头：“没。” 张伟叹口气，终于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陈野。 “我带你两年多了，你什么样子我也清楚。”张伟说。 陈野“嗯”了一声。 “你爹跟我算是老朋友了，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一些。所以呢，我是希望你能好好对待你的学业。”张伟看着陈野，陈野两只眼睛盯着地板。“我这些话说多了你可能也觉得烦了。” “不烦。” 张伟愣了一会儿，随后“哈哈”地笑了起来，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以后还要来办公室咯？” 陈野这时突然抬起头正视着张伟，问道：“张老师，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一个人。”张伟回答得很迅速，也很干脆。 陈野低头不语，张伟摆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 陈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张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把椅子转向旁边的语文老师何雅婷一本正经地说：“小何啊，教育这行真是太难了。” 旁边这位言行举止十分优雅的何老师轻声笑道：“张老师，现在做什么都很不容易呢。” 陈野走向阳台，靠在生锈的栏杆上，望着这朗朗晴空，心里却雾蒙蒙的。 我爹——陈哲远，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混蛋。我妈生病的时候，他放弃了我妈，现在，他更是放弃了自己和陈小满。只有一把年纪的奶奶领着两个人，陈哲远每个月会按时打来一些钱，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但是三年了，一次都没回家看过孩子一眼。 陈哲远，你真的是个混蛋。 不知何时，王明成和周子阳从背后窜了过来，王明成一把勾住陈野的脖子。 “干什么？野人不准装伤感！”王明成喊道。 “我什么时候装伤感了？”陈野反驳。 “今天晚上去网吧不？我包了。”王明成说。 “真的？”陈野问道。 “那肯定！”王明成说。 陈野看向周子阳，周子阳抠了抠手指头说：“我妈不让我去……” 王明成立刻哈哈大笑，一手戳着周子阳的脸，“你这家伙，原来是个妈宝男？！” 周子阳立刻喊道：“你说谁是妈宝男呢？！” “哦哦哦，不是妈宝男，原来是宝马男！”王明成在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陈野看着吵来吵去的两个人，一时间不知道开心还是难过。说起来，王明成这家伙，虽然有时候会不小心惹到别人，但总能跟很多人处得不错。神奇的是，陈野从小学到高中，总能碰上王明成，就是因为这样，两个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也因为王明成，陈野可以再次变得开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