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雨季》 第1章 相见 九月的江城还是酷热，迎面吹来的风带不出一丝凉意，拂过脸时带着一股燥热。 树叶在烈日下泛着微光，偶尔有几片微黄的叶子在热浪中轻轻摇曳，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的阳光洒在仰望的章时瑶眼中。 突如其来的阳光让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今天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章时瑶刚从一楼的教导处办好转学手续，手里捏着刚盖完章的转学证明，正准备去四楼班主任的办公室。 “瑶瑶，一会报告见老师的时候，”李晴拉着章时瑶的手，叮嘱道：“一定要注意礼貌，你刚转学过来，不知道这边进度和你那边的一不一样，你后面一定要问老师学习进度知道吗？” “妈，我知道了。” 章时瑶答道，经过一楼的光荣榜时，目光扫过榜上贴的名单，玻璃框反射的光晃了下她的眼睛。 “你知道就好，突然转来这边，妈不放心你……” 李晴絮絮叨叨说着，章时瑶耐心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到办公室后，章时瑶站在旁边打量着正在和自己母亲交流着自己未来的班主任。班主任并不老，姓陈，是一个年轻的女人，身材高挑，一头棕色齐耳短发。 不一会，两人的交谈接近尾声，章时瑶乖巧地喊了一声：“老师好。” 陈巧玲看着转学证明上填着的名字和眼前这张漂亮的脸对上了名字：“章时瑶同学？” “嗯。” 陈巧玲翻着对方母亲递过来的成绩单，薄薄的几页纸被她翻着看了好几遍，再次抬眼打量章时瑶时，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 陈巧玲问了一些关于学习方面的问题，章时瑶一一回答，尽管看过成绩单上亮眼的成绩，但是对方的表现比陈巧玲预想的更优秀，甚至有些超出预期。 章时瑶因为父母工作升职调动，他们一家从偏北的地方搬到了沿海地区。 江城一中，算是当地最好的高中。 当地重本率高的高中，为了保持重本率基本不收插班生，章时瑶这个转校算是拿成绩考进去的。 从刚沟通时到最近结束的最后一次考试，三次模考，难度一直往上叠加，章时瑶始终保持着重本分数线，甚至还超出一些，父母又走了一些关系，学校才破例收了她。 章时瑶长得漂亮，人也聪明，性格独立冷静，学校就喜欢这种学习好、成绩好又听话的学生，还可以提升学校整体的成绩和升学率，让他们更好招生。一看到章时瑶这成绩、性格，学校领导没说什么话就收了。 李晴出去门口接了个电话，回来后拉着章时瑶的手不放心地嘱咐着，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一直以来，章时瑶就没怎么让李晴操心，于是她交代完事情后，刚走两步，却又折返回来，紧握章时瑶的手。李晴不放心章时瑶，怕她一下子来到陌生的地方会害怕，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补了一句：“有事一定要和妈妈说。” 看着自己母亲的面庞，眼里略微带着一点泪意，章时瑶抽出自己的一只手，盖在了自己母亲的手上。 “妈，我知道的，不用担心我。” 李晴走后，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陈巧玲看着面前安静漂亮的孩子，心里愈发喜欢满意，温和开口道：“我们这学期的教材上学期已经订购了，不知道你有没有教材。” 章时瑶轻声回答：“我教材之前预报到的时候已经领了，还有几本当时没货，学校要我后面再来领。” “那你后面记得去拿。” 话落，陈巧玲似是想到了什么，拉开抽屉，翻找了一番，终于找到了一沓试卷，将试卷递给了章时瑶，继续说：“不知道这边的进度你能不能跟上。我看了你的模考成绩，你成绩很好，一时间如果有不习惯、跟不上或者是教材差异可以去找老师。” “这是我们上学期的暑假作业，上学期末有个人退学了，多了一份留在我这里，你拿去写吧。” 章时瑶接过试卷，将试卷放进自己背着的蓝白色包里：“谢谢老师。” 陈巧玲看着面前的女孩，还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进。” 进门的是一个男生，身高约莫一米八，穿着一身白黑的校服短袖和黑色裤子，显得身材修长匀称，皮肤白皙，面容清俊。 只不过对方的怀里抱着一大沓作业，几乎快漫出臂弯，男生单手扶住最上面那本，才没让它们滑落。 “班长？” “怎么是你？” 陈巧玲看着进门的男生有些意外道，她往门口望了望，“苏燕禾呢？” 男生将自己怀里的作业放在办公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略微歪斜的作业一一扶正整理：“她好像有点感冒不太舒服，作业有点重，我就帮她抱过来了。” 陈巧玲将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一点，留个位置放暑假作业，听到自己心爱的课代表居然生病了，道：“严重吗？” 男生垂眸整理作业，腕骨随着动作绷起，淡青色筋脉在薄皮下格外明显，他的声音清润，“不算严重，这个作业有点重，我就帮忙了。” 章时瑶在男生一进来时就一直看着对方，她顺着男生的动作看，这个暑假作业，乍一看是一本本作业，细看才发现，这是许多张试卷订在一起合成的一个本。 章时瑶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背后的书包，想到了里面也有一沓试卷，因为试卷是被压过的，她接过来的时候也没细看，只觉得没多少，现在一看......她低估了。 她得赶在老师讲解前写完所有试卷，也就意味着，她要熬夜写试卷了。 章时瑶只觉得自己头有点晕，她和那种整天沉浸在刷题里的人相比，她算是“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她是玩就好好玩，学就认真学，不会一天到晚都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她会劳逸结合，在不学习的时候，章时瑶会去发展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 现在看来，她的‘逸’要没几天了。 男生将桌子上的作业摆放整齐后，抬眸和心里正在欲哭无泪的章时瑶对视上了。 男生的眼睛非常明亮，眸光裹着细碎星芒，对视的刹那，章时瑶呼吸一滞，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片宁静的湖，清澈见底却又深不可测。 陈巧玲原本想着一会回班里统一介绍一下，但是班长刚好在这里，她怕章时瑶刚来有什么不熟悉，于是对顾怀舟介绍，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这是新来的插班生，章时瑶。” 顾怀舟对章时瑶微微颔首：“顾怀舟。” 陈巧玲：“班长，这是新来的插班生，最近你可能要多照顾一下她。” 顾怀舟温声答应，看着章时瑶，语气温和：“我叫顾怀舟，怀念的怀，泛舟的舟，高二三班的班长，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找我，我尽能力帮你解答。” 男生说完话笑了笑，章时瑶被那张笑容恍惚地回不来神，只能呆愣点头，一直目送人家走出了办公室。 章时瑶看了一眼男生离开的背影，眨了眨眼。 陈巧玲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申请表和笔，递给她：“这是住宿申请表，刚才我和你母亲沟通过了，她说你们家离得近，你填否就好了。” 章时瑶接过表格，拿起笔，没过多久就填好了。 “学校中午有给走读提供住宿的地方，你母亲和我说了你不用，如果后续需要可以来找我申请，包括后期想住宿也可以。” 陈巧玲看了一眼填好的表格，确定了一下没问题后，往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将表格收好，她拿起桌子上的资料，带着章时瑶去教室。 路上的时候气氛有些沉静，陈巧玲怕章时瑶刚来班级不敢说什么，于是主动开口道： “我们班的氛围还是可以的，男生也不怎么调皮，我们高一下学期选科分的班，理科班嘛男生多一点，我怕他们不服管教，还特地在男生中选了个看起来沉稳的人当班长。” 章时瑶有些迟疑道：“……顾怀舟？” “对，怀舟的班长当的非常负责，班里人也听他的话，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一下他。” 章时瑶穿过几条走廊，看见一个公告栏，上面写着庆祝同学们开学，顺利返校，黑板上的粉笔字很好看，字迹棱角分明，工整利落。 三班是这条走廊里最后一个班级，快到教室时，陈巧玲停下脚步，对章时瑶说道：“别紧张，同学们都很友好。进去后我会简单介绍一下你，你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名字就好了。” 章时瑶点了点头，还没走进教室就听见一阵笑声，透过窗户瞥见里面的学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天。 看见陈巧玲后，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的人都噤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很多。 班里的座位被分成了三组，两两一桌，章时瑶一眼就看见坐在中间偏后面的顾怀舟，她细数了一下，一组一共有七排，他在第五排。 至于为什么会第一眼看到顾怀舟，可能是她就知道他，也可能因为在安静的教室里，有个鹤立鸡群的同桌真的很显眼。 顾怀舟此时在和他的同桌聊天，他的同桌坐在自己桌子上，背对着门，不知道两个人再聊什么，顾怀舟笑了起来，双眼微弯，然后他抬头看向门口，和章时瑶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他的眼里盛满笑意，在看见章时瑶身旁的陈巧玲后，笑得更深，他对着旁边的人说：“班主任来了。“ 旁边的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十分明显。 “顾怀舟，你这招骗了我一整个高一就算了，怎么今天刚开学就想骗我。”说罢，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还有两分钟才上班，教室铃声还没打，班主任平常都是卡点进教室的，今天怎么可能提前……” “林钦，你还不坐好。”陈巧玲突然开口道。 林钦听到这个声音，原本微弯的背一下子就僵直了，像被按了暂停键。两秒后，整个人立马从桌子上跳下来，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后眼神幽怨盯着身旁笑着的人。 顾怀舟忽略他的眼神，一时没忍住，低头闷笑，肩膀微微发颤。 章时瑶也没忍住，也跟着翘了下嘴角。 “喂，你这也笑得太明媚了吧。”林钦看着班主任，小声对着身旁的人说，“班主任真的来了，你怎么不和我说。” 顾怀舟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说了，你不信我。” “……” 第2章 顾怀舟 一场闹剧过去，陈巧玲走进教室，大家这才注意到班主任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 章时瑶并没有领到校服，她仿照校服的款式，找了一身白恤黑裤，背着一个蓝白色的书包，站在讲台旁边。 章时瑶平淡的心情，在看见许多不熟的面孔后忽然有点紧张。她算是典型的冷脸美人，眉眼清冷，因为紧张，眼角微微下垂，嘴角微抿，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她一紧张脸颊两侧就会不受控制地泛红，因为天生冷脸的原因，不细看只觉得她是白里透红。 “好漂亮。”林钦感叹了一句，推了推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上题的人：“你知道她吗？” 顾怀舟停笔，下意识握紧又松开了笔，低声道：“知道。” 林钦来了兴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 “这是新同学，叫章时瑶，欢迎你加入我们班级。”陈巧玲的声音温厚而有力，尾音刚落，教室里便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章时瑶犹豫两秒，还是拿起讲台上的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的黑板字写的很好，字迹清秀有力，笔画流畅，看起来让人眼睛很舒服。 教室后排，林钦又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顾怀舟。顾怀舟再一次停笔，面无表情地抬头，眼神里带着被打断的不耐。林钦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在学习，他有点心虚，声音越来越弱：“……她的粉笔字也很好看哎。” 顾怀舟瞥了他一眼：“我知道。” 林钦歪着头打量顾怀舟，总觉得今天的同桌格外不对劲，盯着对方紧绷的下颌线，感觉顾怀舟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不过看对方没真生气，林钦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 “你先坐这里吧，这个位置没人坐。”陈巧玲指着靠窗那组的第五排说。 章时瑶背着书包走过去，刚坐下后就愣住了—— 她居然和顾怀舟只隔着一个过道。 男生正低头写着什么，黑色碎发垂在额前，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她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书包。和班委打交道从来不是她的强项，尤其是班长这种角色。确切来说，她本就不擅长与人交往，更多时候宁愿独处。 没转学前那个热情过度的学习委员，硬拉着她参加各种活动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章时瑶知道这是对方的好意，如果有她喜欢感兴趣的话自然会去，而不是一股脑的把活动全部塞到她面前让她参加，甚至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强迫她参加。 章时瑶悄悄往后排瞥了一眼，后面两排早已坐满。看来换座位是没可能了，她垂下眼睫，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顾怀舟自从说完话后就没写过题了，盯着草稿纸发呆，笔悬在草稿纸上许久未动，墨汁在笔尖渐渐凝聚，最终“啪”地落在纸面，一滴墨渍在纸上晕开。 林钦看着身旁呆呆的人，又推了推顾怀舟，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促狭：“你看上人家了？” “人家长得也确实漂亮，整个人白白净净像瓷娃娃似的。” 被林钦推了一下，顾怀舟回过神来，他将滴有墨渍的那张草稿纸翻面，把钢笔收起来，换了一只黑色签字笔，冷声道：“没有，别乱开这种玩笑。” “对不起，我错了。”林钦见他脸色不对，立刻举手道歉。 顾怀舟想起章时瑶路过他旁边时，他看见了蓝白背包上，绣着一只白猫，灰色针线勾勒了大致形状，要很仔细才能看清。 顾怀舟面无表情想着，他用力划掉一道刚刚分神写错的题，这个动作太过用力也太过反常，引得林钦侧目。 林钦总觉得对方不太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太对，见顾怀舟已经重新埋首题海，于是挠挠头自己也低头写题。 章时瑶的同桌是一个圆脸带着黑框眼镜的女生。 她正将课本往抽屉里塞时，身旁忽然探来张带着笑意的圆脸，黑框眼镜下的眼睛弯成月牙，女生压低声音，却掩不住雀跃：“嘿，新同桌！我叫陈暖，温暖的暖，以后我们两个就是同桌了。” 章时瑶怔了怔，嘴角微微上扬：“章时瑶。” “知道知道，刚才老师介绍过了。”陈暖托着腮，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新同桌收拾东西。趁台上陈巧玲转身写板书时，她推了推眼镜，凑近章时瑶压低声音道：“你之前哪个学校的？” “北城一中。”章时瑶将塞不进抽屉里的课本整齐地码在桌角，轻声回答。 “哇！”陈暖眼睛一亮，“那可以重点高中哎。” 章时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江中也是重点……” 陈暖刚想说什么，瞅到陈巧玲正准备下讲台巡视，立马坐直身子，小声道：“下课再聊。” 章时瑶点了点头，低头整理着刚刚从办公室里拿着一大堆试卷，这是他们的暑假作业。这节课并不讲课，而是讲了一些开学要注意的事情还有学校安排看的视频等，她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课表，下节课是数学课，趁着视频播放的时间，抽出一张数学试卷开始做题。 她写题的速度很快，笔尖在纸上行云流水，不消片刻便完成大半，下课铃声响起时整张试卷基本上做完。 陈暖只想知道一下自己新同桌的大致水平，看到这个刷题速度，一时惊叹：“你这是开了二倍速吗。” 章时瑶笔尖微顿，抬眼看见陈暖桌上摊开的试卷，上面只做了几道题，但解题步骤简洁漂亮。她想起今天在光荣榜上看到的名字，那个年级前五的“陈暖”，和眼前的圆脸女孩名字对上了。 “彼此彼此。”章时瑶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陈暖的试卷，笑了笑：“你的解法更精妙。” 陈暖没有讲话，随意地摆摆手：“碰巧会而已。”她突然双手合十，故作夸张地说：“如果学霸愿意指点我，那我可要好好学习了。” 章时瑶被陈暖夸张的姿势逗得抿嘴一笑，一直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性格有点慢热，许多人和她交往也很淡，面对陈暖的自来熟虽然会有些手足无措，但她转来一个新地方新班级，陈暖这个样子让她安心又惶恐。 “同学。” 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顾怀舟站在她桌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的桌面。 “班主任让我带你去领校服。”他顿了顿，“现在去人少。” 章时瑶抬起头，对上顾怀舟那双似海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分明。 章时瑶转头对陈暖道：“我先去拿校服。” 陈暖疑惑盯着班长，迟疑了一瞬说：“好，时瑶你去吧。” 顾怀舟淡淡地扫了陈暖一眼，章时瑶没看懂那眼神的含义，但陈暖却迅速移开了视线，恰好和回头看过来的林钦对上。 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没有得出结论。 走廊上人来人往，顾怀舟走得很快，章时瑶被人群阻挡了一下，一时跟不上他的脚步。她不知道校服要去哪里领，眼看对方已经要拐上楼梯，她有些着急，下意识喊了一声—— “顾怀舟！” 顾怀舟闻声回首，只见章时瑶站在几步之外，微微喘着气，白皙的脸颊因快步走动而泛着淡淡的红晕。他站在原地等着对方，目光看着那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影，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章时瑶看到顾怀舟停下脚步，避开周围的学生，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并肩下楼时，章时瑶对学校还不熟悉，想趁机多了解一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我们要去几楼啊？” “一楼。” “一楼哪个地方啊？我只知道有个教务处。” 顾怀舟脚步未停，却不着痕迹地放慢了速度，让她能轻松跟上。他侧眸看了她一眼，嗓音低沉“就是在教务处领。” “啊？”章时瑶听到后先是一愣，随后才应道，“我知道了。” 下到一楼，教务处门口排着几个零星的学生。章时瑶经过时，有人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到门口，顾怀舟率先进去，章时瑶跟在他后面，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顾怀舟身上，将他的背影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朦胧而温暖。 顾怀舟径直走向坐着的老师，熟稔地打了声招呼：“王老师，我来领新生的校服。” 王建华抬头，见到顾怀舟时笑了笑：“怀舟你怎么来了？” 顾怀舟侧身，将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章时瑶让了出来：“我们班今天新来的同学。” 章时瑶对上王建华的目光，礼貌地点头：“王老师好。” 王建华是个年近半百的男老师，身材保持得很好，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标志性的蓝灰格纹短袖衬衫，完全符合教导主任的形象。他笑着从抽屉里拿出校服尺码表：“同学，你穿什么码？” “m码。”章时瑶回答。 王建华从柜子里取出几套崭新的校服递给她：“夏季两套，秋季两套，不合适可以来换。” 章时瑶接过校服道谢时，顾怀舟站在一旁，目光落在章时瑶白净的侧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开口：“教材也一起领了吧，省得再跑一趟。” 章时瑶有些疑惑：“我的教材应该齐了。” “这学期新到的教材呢？”顾怀舟提醒道，“这两天刚到。” 章时瑶这才想起确实有几本缺的，但没想到顾怀舟连这个都知道，没想到这个班长如此细心，心里有个地方骤然暖了一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对方说：“我只是懒得下来第二趟。” 其实可以和她说一声，她也可以自己下来领。 章时瑶如此想着，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缺的几本说了出来。她报出书名后，王建华很快找齐了教材。 抱着一摞崭新的课本和四套衣服，章时瑶有些吃力地调整了下姿势。顾怀舟见状，伸手接过最上面的几本书：“我帮你拿一部分。”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自然地拿过上面那几本较重的书，修长的手指轻轻托着书脊，动作利落。章时瑶只好轻声道：“谢谢。” “不用。”顾怀舟转身往外走。 第3章 早餐 回教室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章时瑶本想快走，这个样子就不会麻烦顾怀舟很久，她快步走了一会，扭头发现顾怀舟居然慢腾腾在后面走着。 顾怀舟看到她回头，道：“慢点，还有几分钟才上课。” 和刚刚下来的情况不同，现在是她等他，两人就这样并肩走到教室，章时瑶坐回自己座位，陈暖立刻凑过来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教务处不是就在楼下吗？” 章时瑶想了想路上的种种，总不能说他们两个人互相配合对方走路就浪费了好一会吧，她把校服塞进书包里，“在教务处多待了一会。” 陈暖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瞄了眼已经回到座位的顾怀舟，压低声音：“你听到王建华训人了？” 章时瑶想到自己去教务处门口站着的一排人，明显就是被罚站的，点了点头。 “那怪不得。” 陈暖表示理解，教务处那个主任抓起人来简直不留情面，尤其是早恋的，被抓到会被劈头盖脸教育一顿。 “你要小心点这个王建华，表面看起来很和蔼，实际上之前有个人恋爱被抓，他居然罚人家一天之内写完两千字检讨。” 看着陈暖义愤填膺的样子，章时瑶凝重地道，“我知道了。” 这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一进门就开始发卷子，宣布要进行开学摸底测试。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章时瑶和陈暖聊天的这一小会功夫，试卷已经发完了。 “安静！” 数学老师拍了拍讲台，“这次测试主要是看看你们暑假有没有荒废学业。” 章时瑶快速浏览了一遍试卷，难度适中，但有几道题明显超出了课本范围。她抬头看了眼黑板上的课表，是两节连堂上的数学。 章时瑶沉下心来，安心地开始答题，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江城的数学和北城的还是有点差异，章时瑶解题速度慢了一些。停笔时，她检查完一遍后，确定没问题后，发现身旁的陈暖还在写最后一道大题。 数学老师是个男的，身高不高，身材也不胖，穿着一身黄色格子衬衫，讲座上放着一个典型的不锈钢保温杯。 解题过程中，数学老师下来巡视，踱步到章时瑶身边时，先是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顾怀舟桌子上的试卷，回身看到一张新面庞时，小声问：“新来的？” 这话是对章时瑶说的。 章时瑶“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一点轻飘飘的，心不在焉似的。 数学老师听到后点了点头也没在多问什么，又继续去其他地方巡逻。 章时瑶发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个不该看的东西，她刚刚，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顾怀舟的草稿纸。 上面并没有清楚的解题步骤，倒是像找到哪个地方写哪里。在只有一堆凌乱的演算过程，那画上去的几个小巫师就很吸引眼球了。 看样子还像是一个连环画。 …… 章时瑶刚从小巫师的震惊中出来，桌子上就突然出现一个纸团，是陈暖递给她的，她写完自己的数学题目了，目前正无事可做。 章时瑶打开纸条，上面写的是： 同桌同桌，你今天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饭堂吃饭啊。 后面还配了一个特别可爱的颜文字。 章时瑶看了一眼坐在讲台上正在喝水的数学老师，提笔回到： 可以，但是我不知道饭堂在哪里。 她想了想也加了一个表示哭泣的表情包，将纸团丢了回去。 纸团没一会就扔了回来，章时瑶展开： 没事的，我可以带你去。 后面带着一个肯定带星星的颜文字。 章时瑶对她比了一个可以的手势，将纸条放在书下面。 下课铃声响起，章时瑶接过后面递上来的试卷，将自己的一起交给前面同学后，陈暖立马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拽着她就往外冲：“快走快走，去晚了要排很长的队伍！” 章时瑶被拽着抛出教室，扭头看自己东西有没有漏下时，不经意间瞥见顾怀舟正低头整理试卷，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他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章时瑶慌忙转回头，心不知道因为跑着还是其他原因跳漏了一拍。 章时瑶被陈暖拉着一路小跑，穿过教学楼间的林荫小道，九月的风裹挟着热浪，吹乱了她的刘海。 食堂里人潮拥挤，人声鼎沸，各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队。陈暖看到这场景，“嗷”了一声后，拉着章时瑶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最终停在一个相对人少的队伍末端。 “这家的糖醋小排特别好吃！”陈暖踮着脚往前张望，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我特别喜欢吃这家！” 章时瑶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扫向四周。食堂装修得很新很敞亮，里面开着空调，墙上贴着“节约粮食”的标语，角落里还摆着几台自动贩卖机。 “对了，”陈暖突然转身，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时瑶你住宿吗？” “不住。”章时瑶摇了摇头，一缕碎发随着动作滑落耳际，“我家住在碧水小区，走路十五分钟。” “天哪！你家那么近。”陈暖有些羡慕，撇撇嘴，“我每次回家要转两趟地铁，单程都要两个小时，最惨的是还被分到混合宿舍，和三个高一学妹住一起。” 章时瑶正要安慰，陈暖却道：“我都已经习惯了。那你怎么回家，学校有专门停放自行车的地方，你骑车回家吗？” 章时瑶有点吃惊，没有接话。因为在她北城的时候，不仅每个人要强制住宿，甚至大半个月才放一次假，学校也不给骑自行车上下学。 陈暖以为她不知道自行车棚在哪里，于是道：“自行车棚就在教学楼后面，从礼堂那条路直走拐弯就到了。” 队伍终于排到了两人，陈暖熟练地点了一份糖醋小排和青菜，章时瑶点了和她一样的，两人端着餐盘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陈暖夹起一块排骨，边吃边说：“如果你骑自行车说不定还能碰见班长呢。” 陈暖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震惊道：“你和班长好像是同一个小区诶！” “顾怀舟？”章时瑶夹菜的手顿了顿。 ”对啊，他也住在碧水小区，每天骑那辆黑色公路车上下学。"陈暖用筷子比划着，“班长的自行车好像就停在后门车棚最里边那排，特别好认。” 章时瑶微微一怔，碧水小区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共有八栋楼，周边设施齐全，绿化也做得很好。她回答陈暖问她的问题：“我暂时还没打算骑车上学。” 章时瑶慢慢吃着饭，又问道：“你们好像都很喜欢顾怀舟。” 陈暖听到这个，眼睛一亮，凑近章时瑶压低声音道：“顾怀舟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去年物理竞赛全省第一，成绩常年年级第一，会运动，长得又高又帅，人也很好讲话。” “高一我们班有个女生低血糖差点晕倒，班里没人带糖，班长他跑出去给人买糖，还买了葡萄糖。自从以后，班长书包侧袋永远装着创可贴和薄荷糖。你要是以后低血糖可以去找班长。” "关键是，班长他还会......" 陈暖卖了一个关头，章时瑶疑惑道：“会什么？” “他还会帮我们带早餐！”陈暖有点激动道。 章时瑶想过很多回答，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带早餐这种，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脑海中浮现出顾怀舟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做这种事。 她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菜，色香味俱全，份量也不少，按理来说早餐应该也不难吃：“学校早餐很难吃吗？” “不难吃啊，”陈暖摇了摇头，提起吃的她就有点兴奋了：“但是学校附近有一家卖煎饼果子的，特别好吃，便宜又量大，大早上来一份这个简直太幸福了。” 说起煎饼果子，章时瑶想起今天早上来学校的时候，路上确实碰到一家卖煎饼果子的店铺，“是明江一路那一家吗？” 明江一路就是出校门的那条马路，对面有很多店，煎饼果子就在其中，红色牌匾上面写了煎饼果子四个字，左上角用黄色为底色写了两个林记。 “对，就是那家！” 章时瑶夹起一块排骨，她实在想不到，这样子的一个人，居然会背几份早餐来上学，若有所思：“他看起来确实和外表不太一样。” 陈暖低头啃着排骨，含糊道：“对啊，班长人也温柔，他属于学校表白墙上人气第一，有可多女生想和班长表白了，只不过可惜了……” 章时瑶筷子悬在半空，眼前的饭菜色泽鲜艳，令人食欲大开，可她却没有心思吃下去，思绪有些杂乱，“可惜什么？” 陈暖把嘴巴里的饭咽下去才开口道，“上学期，有个女生鼓起勇气进到班里和班长表白，周边围着很多起哄看戏的人，班长没说什么，只是带着女主出教室，没一会就回来了。” “然后呢？” 陈暖“啧”了一声，有些惋惜道：“别人问他，他也没说什么，后面人家女生说，班长把她拒绝了，说谈恋爱浪费他时间刷题。” 章时瑶想象着那个画面，差点被米饭呛到。她有点不可置信，以顾怀舟这个长相和性格，居然没谈过，问道：“顾怀舟真的那么说的？” “对啊，所以现在也没什么人敢找他表白了，班里也没人敢帮忙递情书，之前他因为情书还特地和林钦说过。” “他很讨厌情书吗？” “可能吧，不然怎么会来收都不想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