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不忘》
1. 嫁给他
夏离刚出生那会儿,母亲就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长大后能一表人才,给自己出口气。
但不巧,她是株野草,没有长成参天大树的能力,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背景平平无奇,成绩不上不下,毕业后工作一般,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没有上进心去打破平淡的规律。
如果说唯一还算出众的,大概是长相吧,也是沾了她母亲的光。
夏离小时候瘦瘦小小的,皱巴巴的,像根干瘪的柴火,看不出个所以然,倒没人说什么。随着年纪的增长,五官慢慢长开了,脱去了夏轻情身上一眼惊艳的魅,染上温婉脱俗的气质,更是耐看。
就有人提到她母亲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她是清水芙蓉去雕饰。
除此之外,也因夏离的出生,她们母女俩被安上大狐媚子和小狐媚子的标签。
狐媚子,很不礼貌。
提到这不太雅观的称呼,其实夏离的出生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的原因,还得从她母亲说起。
夏轻情是小三。
同样震惊的,还有当时一群吃瓜众人。
谁能想到生得标志的夏轻情,居然是个小三!有这张脸干点啥不好,偏偏去攀附男人!但想想也是,夏轻情心高气傲,一心只想嫁豪门,趁着年轻数一数二的美貌,和当地有名的何家老二好上了。
后来怀孕,又在何二的哄骗下,生下孩子。哪知没过多久,还在月子中心的调理身体的她,收到了何二订婚的消息。
夏轻情成了无名无份的弃子,夏离不随父姓随母姓,是不受待见的私生女。夏轻情给她取“离”字为名,也是因为期盼何二能早日与原配离婚。
巧的是,后来还真离了。
夏离十二岁那年,她的母亲终于如愿以偿嫁进豪门。从那之后,没人敢再提狐媚子,皆巴巴凑上去,讨好地叫一声“何二太太”。
但小狐媚子,像是泼在夏离身上的臭鸡蛋水,怎么洗那股腥臭味都冲不掉,是阴魂不散的恶魂,暗暗幽幽跟在她身后,紧紧随着整个青春期,直到她毕业后离开广岛。
六年后,咖啡馆。
即使身处宽敞明亮,即使眼前干净整洁,但夏离还是觉得不自在,她隐隐约约又闻到那股久久不散的臭味,紧锁眉头。
“嫁给纪凌。”
多年未见的母女,重逢后第一句话,简单又直白。
夏离愣了愣,再次看了眼桌上印着“婚姻协议”四个大字的合同,直言了当:“我不太明白。”
“签了合同,嫁给纪凌,报酬一千五百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夏离听后一刹愣神,后知后觉轻轻叹口气,些许无奈,她捏着细勺缓缓搅弄着眼前瓷杯里液体,咖啡浓味溢出,更是令她不舒适。
小时候看夏轻情常喝咖啡,她也学夏轻情的样子,给自己续上一杯,可每次入口没多久,苦涩味还没来得及从口中消散,胸口便开始发闷泛恶心。她把这归结于自己的原因,直到长大后才明白,这种现象是对咖啡过敏。
不是人人都喜欢同一件东西。
十八岁时,夏轻情为了哄丈夫欢心,让夏离同大她二十岁的男人订婚,她大闹一场,逃出广岛,以行动拒绝,即使一年后被追回,也不后悔当年的决定。
如今二十五岁,再次联姻的通知像是个笑话,她像是一瓶不起眼的矿泉水,即使瓶里干净的水源已被贪婪的人类吸干,利用到一滴不剩,但需要的时候,还能再捡起那破旧的瓶身,擦擦洗洗,将其灌满自来水滥竽充数,再次作为筹码,送入狼口。
更何况狼口是纪凌,简直荒谬。
夏轻情绝对不知晓他们不堪的往事,如果知道,准不会来找她。
她本以为,他们之间,应该体面点的。
她轻轻摇头,将桌上的合同原封不动推了回去,平静说道:“都不明白,没兴趣,何二太太您另寻他人。”
没有收到满意答复的夏轻情甚是不悦,眯眼警告,“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可以装作没听到你刚刚的话。夏离,重新回答我。”
夏离眼里染上悲悯,不知道夏轻情这次又是为了谁,放下高傲的身段这般乞讨。
她怕夏轻情听不清,拔高音量咬牙一字一句重复:“夏女士,我有拒绝的权利,请您另寻他人。”
说完起身离开,可还未走远,夏轻情的声音又在背后传来。
“广市沿海,老广市人会将广市分为两个区域,一个叫广岛,其余统称岛外。你从小在广市长大,不会不知道吧。”
夏离顿住。
广岛经济繁荣,街巷四邻安宁祥和,至于岛外,她和夏轻情十二年前住在那里,街坊邻居嘈杂喧闹。
岛内又一面沿海,是旅游胜地,一面环绕大陆,是金融中心。
在大陆与海边中间,有一块儿地微微耸起,形成错落高山,周围沿湖一带布满别墅群,依山而建,居住之人多是富贵人家。
直到十二岁后,夏轻情结婚,她随同搬进别墅群旁的何二家里,才有机会亲眼所见沿海城市之美。
夜晚海边的晚霞,不再被挤在一起的破旧不堪老楼遮挡,不再被混在一块的杂乱无章电线割裂,是一片瑰粉,一片宽阔。
只是不知道夏轻情当下提及无关紧要的话题,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夏离不知如何开口,一句话还未来得及说出,便被夏轻情掐去了尾。
“我调查过你。夏离,别忘了,虽然我们六年没见,但你依然是我的女儿。”
夏离更是不明所意,听到调查两词,畏惧之心升起,后背直冒冷汗。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夏轻情笑意更深,眼神却是冰冷:“你在岛外一家工作室担任摄影师。”
“那又如何?”夏离咽了口水,僵住的身体有了动静,讪讪坐了回去。
“夏离,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想说什么。”
夏离默默攥紧拳头,她几乎无法思考,只想不管不顾给自己的老母亲一拳,大不了撕个头破血流,拼个你死我活,可拉回现实的思绪不允许她这么做,她不得不冷静下来。
确实如夏轻情所说,她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一家摄影工作室,已经工作四年之久,有着自己生活的圈子。
既然夏轻情调查她,不会不知道这些。
她自认毫无价值,用不着夏轻情大费周张。一千五百万的报酬,夏轻情那么精明,完全可以领养一个优秀的、符合标准的联姻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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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养女作为何家的孩子,代替她去联姻。
可夏轻情并不这么想,见她迟迟未开口,微微有些心急,又咄咄逼人不松口:“你的哪些糗事,他们知道吗?”
夏离无言以对,合着是“糗事”,“他们”是摄影室的伙伴。
陌生的抽噎哭声仿佛跨越时空传来耳边,身边人不停歇的谩骂,还有纪凌那双冰冷的眸子,明明已经跨越八年之久,她的心几乎还是瞬间刺痛,情绪难免有些低落。
不过还是装作神色淡然的模样,像是预料了夏轻情会说的话,冷声回答:“你调查过我,还问我做什么?”
“没什么,叙叙旧,就是想关心关心你。”
“和你没关系。”
“不,你错了。你拒绝联姻,就和我有关系。”
夏离有些失态:“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轻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端在手里的咖啡没拿稳,弄得满桌都是,味道一瞬间钻入夏离鼻尖,她蹙了蹙眉头,看着桌上的合同,唯独这份白纸黑字,未沾上丁点污渍。
“夏离呀,年纪轻轻记性怎么就不见好呢。要妈妈帮你回忆一下,你是如何把朋友的摄影作品,归结为自己的作品集,拿去投了名人奖,还得了奖,结果被眼尖的网友发现端倪,要不是她原谅了你,我又帮你把事情压下去,你觉得你还能有现在的机会吗?你还能安然无恙继续拍摄吗?你……”
“我没有。”夏离打断她,没给她抖出更多往事的可能,又重复一遍,“我没有。”
她没有做过那些事。
“好啦,你觉得仅凭你的一己之词,能扭转当年斩钉截铁的事实吗?听话点,虽然这件事被压下来了,暂时对你没什么影响。但我可不敢保证,你拒绝我,我不会做出点什么,还有你们的工作室,它成立也快十年了吧,夏离,我很看好它哦。”
夏离垂着头,没有说话,她明白夏轻情的意思。
她绝不能因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工作室和工作室里的伙伴,于是拿起桌上的合同,什么内容都没有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我签。”
“签这份。”夏轻情打住她,从包里重新拿出两份合同,不打算掩瞒什么,说道:“桌上的那份,我找人模仿过你的笔迹,代你做过决定了。现在该你自己做决定,我的乖女儿。”
好歹毒,但也确实是她印象里,她的母亲夏轻情,该有的蛇蝎美人的作风,即使这么多年没见,依然让她不寒而栗,握笔的手不由颤抖。
夏轻情看她这般模样,像是真的意识到眼前是自己的女儿,于是温声探去,这是她们今天少有的温存:“嫁给纪凌,说不定你的那些丢人丑事,能藏一辈子呢,在他身边,可没人敢动你。”
“我说了,我没做过那些事。”
是个误会,更是诬陷。
这是夏离今天第二次解释。
签完字后,她将两份合同都递了回去。
“他还没签。”
“他”是纪凌,是曾经故交旧友,是如今分道扬镳。
“这不用你担心。”夏轻情回答。
“他不会同意的。”夏离笃定。
“可纪凌同意了。”
“联姻是他提出来的。”
2. 约见面
夏轻情给了纪凌的联系方式,号码还是当年那个。
夏离没有主动联系,收到后已经在列表躺上好几天,准确来说,是躺了好几年,两人在十三年级,那场名人奖摄影比赛后,大吵一架,没多久彻底断了联系。
当年有口难言,如今她实在不想面对。
前几日和夏轻情的谈话历历在目,她想装作不在意,可夜夜难眠,不良的精神状态不由着她欺骗自己。
最近工作室冒出不少单子,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比起联姻,夏离更愿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是暂时将纪凌抛在脑后。
直到在模特口中听到纪凌的名字。
“哎哎,你知道吗,纪凌订婚了。”
“哪个呀?”
“纪家那位。”
“笨蛋,谁不知道纪凌,我问订婚对象是哪个?”
其中一个模特滑动着手机屏幕,有些失落的朝另一个模特念道,“媒体没说,我也想知道呀。”
另一个模特听后催促:“哎呀,真笨,让我来看看。”
夏离刚给她们俩完成拍摄任务,此时正在收拾场地,听到她们的谈话,捕捉到纪凌的名字,不觉顿住动作。
“还真没说呢,整这么神秘?”
“这都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这么久还没动静,该不会是媒体为了流量,发出来的假消息吧。”
“你看他们敢吗?也不看看纪凌的背景,先不提别人,光他母亲是顶级大导演,文娱圈和媒体多少沾点关系,谁敢动她呀!社媒把手往她儿子身上伸,不就分明在打她的脸吗?”
“也是,不过他爸不是干药企来着嘛,说来也是在国内一家独大,我猜测啊,也有一种可能,是公关部门为了股价上涨,发布出来的消息。”
“你还真是笨蛋不成,都能想到这点,就不会联想到联姻吗?”
“哎呀,你别骂我呀。”被数落的模特哭唧唧的,“我这不是希望消息是假的吗?是真的我会伤心一辈子的,难道你不伤心吗?到底是哪个女孩啊,真让人羡……哎?夏老师!”
上一秒哭得梨花带雨的女模特,注意到夏离也在摄影棚,连忙收住情绪,叫住了她。
夏离听到招呼后有些不知所措,她戴着一顶棒球帽,于是将头低了低,试图借着帽檐,遮住自己的面庞,生怕媒体突然放出她的照片,到时候怕是迟迟下不了班,会被这俩模特小姐姐追问一段时间。
“今天辛苦你啦,夏老师,什么时候能把图修好呀?”模特小姐姐笑脸相迎,掐着嗓音羞涩问道。
若是别人听到催工作,大概会叹气,感慨一下苍天,但此时此刻夏离反而松了口气,朝模特回应道:“不出意外,下周一前。”
“哎呀,但是这组图我们公司着急要,下周要挑选好几张我的照片投放到广岛中心大屏呢,要是出图晚了,公司就放别的模特照片啦,夏老师你行行好,提前帮我修修呗,今晚我要。”
“…………”
“夏老师,求求你了嘛。”
夏离心软:“……好。”
“麻烦你咯,夏老师。”
夏离生涩回应:“……不麻烦。”
怎么会不麻烦,答应模特后,她靠着坚强的意志,终于在中午修完一半照片,此时正惬意地在工位上伸个懒腰,准备忙里偷闲,出去透口气。
回想起上午模特的谈话,夏离的脑海里浮现出纪凌的身影。从夏轻情找她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她也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去碰那个号码。
想着想着,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在浏览器上打下纪凌的名字,电脑屏幕上呈现着早日社媒报道,纪凌、订婚等等字眼水灵灵的钻进她的眼睛里。
夏离被自己吓到了,意识到堪称奇怪的行为后,立马阖上笔记本电脑,连浏览页面都没来得及退出,于是又不得不打开电脑,讪讪清空搜索记录。
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最近拍摄工作太多,累得神智不清,她安慰自己。
摄影工作室是老板在岛内外交界处购买的三层小洋房,一楼二楼搭建摄影棚,三楼设为办公场所。
夏离原本打算下楼透气,但走到半路,又想起纪凌,在挣扎长达十几分钟的纠结后,她还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打开手机联系人页面,拨通那串熟悉又陌生的数字。
“嘟嘟——”手机仓促响了两声,对面立马挂机,很明显是把她给拒绝了。
夏离愣神,犹豫许久后,又播打了过去。
“嘟嘟嘟——”这次响了三声,但还是被挂断。
她有些不明所以,顿住动作,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大概是被纪凌当成骚扰电话了吧,夏离在心底给自己默默打气,正当准备再次拨过去的时候,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陌生号码:下周三下午5点,海月餐厅,13楼14号桌。
任谁收到这么一条消息,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夏离却失了神,不久后微信也弹出同样的消息,附带定位。
纪凌:周三下午5点,海月餐厅见。
等等?他没删微信?!
当初闹掰后,夏离没有删除纪凌的微信,是因为一时舍不得。后来没删,是因为没必要。诧异的是,纪凌居然也没删除她,而且分别的这些年月里,她并不知晓。
往回翻,还有之前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八年前。
八年前,纪凌也同样约她去过海月,同样是13号楼14号桌。
广岛热带沿海,长夏无冬。
海月是广岛内最好的餐厅,名声响亮全国乃至海外,若不提起一个月预定,很难约到座位。
13楼14号桌,是海月最好的景观位。
傍晚五点半,海风轻拂,海水凛冽,水天交融,余晖会将天空海水晕染成一副瑰丽油画,是最佳的观景时间。
当年纪凌还朝她打趣,为了这顿,准备好久呢。
此时微信又收到一条消息,把夏离的思绪从七年前的海月拉回现实。
盛名扬:下班了吗?
盛名扬是她的老板,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也是邀她进入工作室的学长。
干摄影这行,什么都好商量,只要完成工作,就算下班,工作没完成,只要不影响进度,也能下班。
夏离看了眼时间,不过才下午一点,于是估摸着给盛名扬回了条消息。
夏离:还没,图修一半了,出来透个气。
盛民扬:大概什么时候能完成?
夏离:晚上吧,我尽量快点。
盛民扬:上午那俩模特的吗?她们不急,下周一前修完就行。
夏离没有再回消息,几分钟后,盛名扬又发来一条消息。
盛名扬:你在哪透气,我来找你。
夏离此时正在一楼后院花园,她如实告诉盛民扬。
盛民扬住在附近,回完消息后没多久就赶来工作室,一见面就寒暄:“前段日子一直在出差,好几天没见,最近怎么样?”
也许是出差太累,没有休息好,盛民扬略显憔悴,不过好在他五官硬朗,看起来依旧干净清爽。
夏离靠在栏杆上,揉了揉睛明回应:“挺好,最近拍摄工作比较多,工作室小伙伴都在忙着搭景修图。”
盛名扬听后沉默一会,纠正道:“我是问你最近怎么样?”
夏离有些疑惑:“我吗?……我最近也挺好的。”
盛民扬点点头,明白了大概情况,犹豫了一小会,朝夏离说道:“明天岛内有场国际摄影展,想着人一定特别多,我找了要了两张提前参观券,今天就能过去。”
说着他拿出两张门票,夏离低头朝他手中看去。
“一起吗?”盛民扬问道。
夏离眼睛都亮了。
虽然很心动,但答应人家模特小姐姐的照片还没修完,想着摄影展以后也有机会去,于是她轻轻摇头,“不了吧,我答应人家的照片还没修完,暂时走不开,小王今天有时间,就在楼上,可以约她一起。”
盛民扬:“那就让小王修。”
夏离:“不好吧。”
盛民扬:“没什么不好的,都是一个工作室的,我给她补加班费。”
说着盛民扬就去开车。
从工作室到展厅中心只要半个小时,下午两三点,正是各个区域上一场展会撤展的时候。
听说摄影展主办方有不少大佬参与,租用的场地不在这儿一块,早在一周前,便包下展厅旁的一整栋展示楼开始装扮。
此时临近开展日期,楼外围满隔离带,夏离跟在盛民扬的身后,同看管的工作人员确认提前入场券,进入楼内。
一栋楼整整十层,八千平方米,全与摄影相关。
夏离先陪同盛名扬去二楼挑选些设备,给工作室换换新,顺便再四处逛逛,购买些拍摄时能用到的东西。
两人一前一后,时不时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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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话,随后正准备前往高楼层参观摄影作品时,盛民扬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听后,转身一脸抱歉。
“怎么了?”夏离询问。
“我的朋友现在也在这里,非要约我一起选镜头,这样,你参观完给我打电话,我送你回家。”为表歉意,盛名扬说道。
夏离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的,谢谢你今天带我来这,如果是展馆开放时间来,人挤人,我大概也参观不了什么。”
两人相敬如宾,礼貌得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最后在楼内电梯口分开,夏离进了电梯,顺手摁了个最高楼,准备先去顶楼看看,听说那里布满不少作品。
到达时刚踏出步子,入目便是开阔敞亮的空间,正前方的落地窗干净又明亮,傍晚的夕阳偷偷钻了进来,也成为两旁S型摄影墙上的一副作品。
夏离的目光随着墙上的照片游走,来来回回,走走停停,一番浏览后,她猜测这层大概是网络征集的照片,全民都可参与,只要通过初筛,就能放在这里展示。
最终她停留在右边S型展示墙的角落里。
那块墙面,孤零零挂着一串照片,共八张,全是与冬天相关,融在墙面里,在十楼一众作品中,与其他照片隔开,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很是引人瞩目,但如果匆匆参展,不稍加注意,又很容易被忽略。
有意思的是,作品名却恰恰与照片相反。
八年夏,无署名。
无署名,夏离默念,思索的同时也没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人。
等反应过来后,夏离意识到自己与那人贴得极近,近到一转身,她可能会亲到对方的下巴。
“不好意思。”出于礼貌,夏离低头道歉后拉开距离,可刚准备离开,一股淡淡的熟悉的甘甜苦柚味传来,待细闻后,心神一凛,惊愕抬头望去。
记忆突然被打碎,重塑成眼前这个脱去少年气息,更成熟、更矜贵的面庞。
别来无恙啊,纪凌。
纪凌同样低头看着她,像是在好奇着,好奇着八年后重逢意外见面,夏离会是什么反应,好奇着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夏离被他盯得有些受不了,匆匆将视线别开,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怎么?看到我就不说话了?”
纪凌率先开口,打破这场沉默。
夏离否认:“没有。”
纪凌:“那离我那么远,杵在那干嘛?”
夏离听后往他身旁挪了挪,继续回到那串照片前。
见夏离不说话,纪凌又追问: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未婚妻。”
未婚妻……刻意放慢的声音,夏离觉得气流几乎是贴在自己耳边,她警觉看了眼周围,生怕被人听到。
见这一层都没人后,悬着的心可算落地,而后缓缓吐出四字:“好久不见?”
纪凌摁下心底的冲动,衣摆下紧攥的手掌张了又松,松了又张,洇出一层湿湿的冷汗,没有再说话。
随后夏离听他问道:“你知道这组照片的作者是谁吗?”
夏离看了眼方框下角,再次确认无署名摇了摇头,“对方没留署名。”
随后又补上一句:“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帮你问问……”
纪凌没等她说完:“不用了,以后会知道的。”
夏离:“以后?”
也是,若是纪凌执意去问,还轮得到她吗?
夏离沉默,两人就这么安静看着眼前的照片,实属有些诡异,她觉得十楼的空气比照片里的雪地还要寒冷。
许久后,纪凌再次开口打破僵局。
“下个月一号,日子挺好的,听说是黄道吉日。”
莫名其妙这么一句,夏离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于是“嗯”了一声,附和过去。
纪凌没听到想要的回答,蹙着眉头,神色不太好:“我们的婚期。”
夏离顿了顿:“啊,日期已经确定了吗?”
谁知纪凌听后神色更不好了,嘴直接抿成一条直线,冷冷说道:“合同上有写。”
夏离意识到说错话后,微微抿着嘴,揉了揉鼻子,打算找个借口离开。
刚好电话响了,打破尴尬,她像是见到救星,把手机捧在怀里,随后立即当着纪凌的面按下接听键。
默认的免提正开着,盛民扬的声音清晰传来:
“夏离,你在哪里,待会要闭馆了,我来接你。”
3. 婚外情
“不、不、不用了。”
夏离吓得都结巴了,她连忙关掉免提,默默用小拇指堵住听筒,企图能阻止盛民扬继续说话。
但事实恰恰相反,盛民扬的声音随着她的答复传来:“不是说好了吗?我送你回家。”
……好像更糟糕了。
夏离一时有些忐忑,悄悄瞥了眼纪凌,好在纪凌还在赏析照片,一点余光都没给到她,让她放宽了心,她义正严辞,继续拒绝:“真的不用啦。”
盛名扬执意要来找她:“你跟我客气什么呢。”
“…………”
一阵沉默,夏离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又悄悄看了眼纪凌,松了口气,还好对方依旧没反应。
盛名扬见她没说话,察觉到不对,有些焦急开口问道:“夏离,你不对劲,发生什么了吗?”
夏离咽了咽口水,脑瓜一转,想了个还算合理的理由,心虚回答:“没有啦,刚刚太累了,我就自己打车先走了,现在已经到家了,实在不好意思。”
她道完歉,话音刚落,听筒里就传来盛名扬爽朗的笑声:“早说嘛,看来这次没机会,下次夏小姐等等我,给我个献殷情的机会,好嘛?”
无不暧昧。夏离自认自己是个直脑袋,对谈情说爱不感冒,但此刻,她能敏锐嗅到盛民扬话里的逾越,绝不属于普通朋友之间。
她的天都塌了,一分钟内转头三次,第三次没有那么明显,她用余光望去,还好纪凌面部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一直都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为了避免盛名扬说出更多容易让人误会的话语,她草草答应,挂断了电话。
毕竟有联姻在身,联姻对象也在身边,虽然纪凌看起来不在意的样子,但出于对合同的尊重,夏离还是朝他解释道:“我没有婚外情。”
从接了电话到此刻,纪凌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淡淡撇开目光,继续去欣赏那串熟悉到了如指掌的八年夏作品。
夏离期待着他说点什么,却没有如愿等到,被无视的感觉很不爽,她心中使坏,稍稍提高点音量,朝纪凌郑重小喊道:“纪凌,我没有婚外情!”
纪凌又看了她一眼。
“你有没有婚外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夏离:“………”
当然和你有关系,合同我还没来得及看,怕赔天价违约金。
此后几日,自打从摄影展回家后,她和纪凌又断了联系,聊天记录依旧停留在约定好去海月餐厅那里。
很快就到周三,和纪凌约定见面的日子。
夏离犹豫着要不要去。
本来是有去的打算,但前几天意外和纪凌凌碰面,得知婚期在合同上有写,夏离回家后立马翻出合同,仔仔细细全看了一遍,婚前婚后的注意事项,合同上标注的清清楚楚。
如果去,和纪凌也是无甚可聊。
如果不去……八年前纪凌约她那次,她给爽约了,不去好像更不好。
休息日一觉睡到下午的夏离,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在天都变了个样,换了块幕布的时候,还没有决定好。
此时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一小时,她突然毅然决然从床上爬起,简单收拾一番,打了辆车从岛外赶到岛内的海月餐厅。
还好没迟到。
到达后,夏离报了纪凌的名字,在礼宾小姐姐的带领下前往十三楼。
13楼14号是个私人小桌,与周围隔开,进门映入眼帘的落地窗,可以一览整个广岛最繁华地段的璀璨,同时将海边自然风光尽收眼底。
纪凌已经提前到达,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前。
他同样穿着简单,一身便装。
尴尬的是,夏离也是,且两人不约而同身着淡蓝色休闲风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一对,很容易让人误会。
已经误会的礼宾小姐姐,在平板上给纪先生的系统页面打上“情侣”和“请勿打扰”的标签。
啊!不是。
夏离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很想解释,谁知礼宾小姐姐保存完标签后,抬头朝她会心一笑,并在临走前贴心关上门。
……不是,我和他不是情侣。
夏离想了想,好像也不对,他们都要结婚了,应该算一对吧?
还没从纠结中走出来,纪凌先开口:“你迟到了五分钟三十五秒。”
不至于吧?心是这么想的,却还是讪讪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下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
纪凌抿着嘴没有再说话,他以为夏离又要爽约,心情稍稍有些不好。
夏离见他还站在窗边,她自己又摸不准主意,实在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是坐下来,还是不坐呢?坐下来好像不太礼貌,会不会惹纪凌不高兴,毕竟是他约见面,站着也尴尬……
此时纪凌开口:“坐啊,杵着干嘛?八年没见真成木头了?”
海月餐厅的座位需要提前预约,餐食甜点也是,一般由预定者在前一晚确定好,发送给餐厅接待人员,也可以当场点,但菜单可选餐品种类较少。
大概是服务生看到系统上备注“请勿打扰”的标签,又或者是纪凌提前吩咐过不需要介绍,服务生小哥只在上餐时简单提一番,还未来得及品尝时就开始下一个,仅用十几分钟完成了全程服务。
夏离望着自己面前一排的食物,迟迟没有动作,确切点说,从服务生介绍时,她就面色僵硬,没了动作。
纪凌给两人点的是一模一样,但全是他自己喜欢的,每一道食物都像都是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从辣椒精手里悬着一条命回来,作为佼佼者被骗进餐桌,成为爱辣人的心尖珍宠。
怕辣的人望而生畏。
恰巧夏离不吃辣,一点辣都不吃。
她又扫视餐桌一遍,还没品尝就飘着麻椒味的菜,更是兴致怏怏,她想早点结束,于是朝纪凌问道:“你约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纪凌抬头回应:“联姻的事。”
夏离解释:“摄影展那天,回家后我看了合同,大概的注意事项上面都交代了,是还有要补充的吗?”
纪凌没有说话,沉默一会儿抬头示意她,对她说道:“吃完再说。”
夏离看着一排的麻辣,真的很想和他吐槽,可惜她没这个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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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于是默默拿起角落里的血红色的甜点,挖了一勺送到嘴边。
“咳咳!咳!”
刚到口的瞬间,夏离脸都呛红了,连忙抓起一旁的柠檬水,对着喉咙猛灌几口,还好柠檬水是纯正的柠檬水,里边没有掺辣椒。
一套操作下来,纪凌也停下动作,他看着夏离脸憋得通红,给她倒上一杯白开水,贴心询问:“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夏离边咳边小声回应。
也不知是哪位人才,想出这么一组配方,把辣椒和甜品混在一起,组成一道口味如此独特的食物,怕不是有异食癖。
夏离留下心理阴影,除了最初服务生送来的免费柠檬水,她不敢再动桌子上的任何东西。
她咬着杯壁,捧着玻璃杯望向窗外,此时正是日落最灿烂的时刻,海天一色的同时,好似她和纪凌也被融入景色里,成为最美好时刻的一部分。
偏偏纪凌这时候问她:“你不吃吗?”
夏离摇摇头:“我不饿。”
于是纪凌也随便尝了两口,停下动作。
“走吧。”纪凌起身朝她说道。
夏离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道:“走吧?去哪里?”
纪凌:“我家。”
夏离更疑惑了:“不是谈联姻的事吗?”
“嗯。你不是说,合同上都写的差不多吗?那还谈联姻干嘛,我的时间很珍贵。”
“那去你家干嘛?”
纪凌:“谈联姻。”
等等?这话说的,好像上一秒说自己时间珍贵,不谈联姻的另有他人。
夏离都震惊了:“不好吧,纪叔叔和阿姨……”
“我又没说去他们那边。”
“那去哪里?”
纪凌惜字如金:“去我家。”
夏离无语:“……你家不是他们家吗?”
纪凌也无语:“成年后我就不和他们住一起了。”
随后他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以后我们结婚,你也不住那里。”
“那住哪?”
“住我家。”
“……”
“所以我们去你家,谈联姻……”
可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一通电话打断。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纪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斜着眼瞥了一眼,“学长”两个大字像刺一样深深扎进他的骨血里。
夏离也看了一眼屏幕,随后就把电话挂断,想要和纪凌继续刚刚的话题。
可这次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又响了起来,对面没有挂断的意思。
夏离作罢,只好硬着头皮按下接听键,再悄悄把默认的免提给关了。
谁知学长盛名扬还没来得打个招呼,纪凌的声音幽幽传来。
“去我家试婚纱。”
“………………”
夏离大脑死机,人直接愣住。
“我们结婚的时候穿。”
“………………”
她按下挂断键,祈祷着盛名扬没有听到。
可盛名扬的消息弹了出来。
“夏离,你和谁在一起呢?”
4. 试婚纱
纪凌没给她解释的机会,阴着脸拉她起身,一路没有说话,直奔地下车库。
夏离觉得他浑身的力气都使在自己身上,胳膊被拽的生疼,几乎是硬生生摔进副驾驶,手腕上甚至被掐出红印。
她小声抱怨:“疼。”
纪凌看见她眼尾因疼痛微微泛红,刚俯身准备查看,又想起刚刚打断两人独处空间的电话,瞬间清醒,心情不妙,冷声道:“忍着。”
“………”
几乎是一路狂飙,直奔云顶苑。云顶苑里的房子是他出生时,母亲送给他的诞生礼物之一。
“下车!”
他看起来急不可耐,夏离匆匆跟在他身后小跑着,险些跟不上步伐。
“你慢点,我快跟不上了。”她喘着气,抬头望着纪凌渐行渐远的背影,叫住他。
纪凌顿下脚步,他没有转身,仅微微回头:“你就不能快点。”
“……”
夏离好奇问道:“你那么着急干嘛?”
纪凌脸不红心不跳回答:“我时间宝贵。”
其实是他乱了手脚,乱了心绪。
根本没有什么试婚服,是他一时脑热脱口而出。
他本来的打算,是带夏离认一下路,谁知中间冒出来个电话,一不小心车开得有些快,路没来得及认。
夏离实在不明白,直到进了屋,纪凌才同她说明。
“你太墨迹了,量体师傅已经走了。”
夏离听后有些迷离,摸不着头脑,一时未反应过来。
待明白婚纱还未定制,需要量身时,有些心虚的轻轻“嗯”了一声。都怪自己太慢了,害师傅白白等那么久。
她朝纪凌问道:“那怎么办?我回家?”
纪凌腾出手拨打电话:“不用,我再叫他过来。”
“……”
师傅十几分钟后匆匆赶来,夏离站在一旁,浑身上下都在表达歉意,看着纪凌与师傅商量。
最后师傅转头,上下扫视了她一眼,同纪凌问道:“那我先给夏小姐量一下身型?”
说着就走了过来,夏离已经张开臂膀,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纪凌见师傅要上手,神色冷冷,顺手接过软尺道:“不用,我来就行。”
夏离愣在原地,不是?怎么没人问她的意见?她同意了吗?
她是拒绝的!看着纪凌骨节分明的手即将环绕在自己腰间,她连忙拉住,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
“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到纪凌的伤心处,夏离看他脸色变了又变,又连忙补上一句:“背后你帮我量一下,我碰不到,麻烦了。”
……好像又戳到逆鳞了,纪凌神色更加冷淡,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是自己不够礼貌吗?难道应该说“纪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够不着背后,需要你帮我一下,麻烦你了,谢谢?”
随后夏离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掌,顺着软尺的刻度线,紧紧抚过自己的肩膀,偶尔一顿,调整角度。
这种触感实在是太奇怪了,像是纪凌的手指从她心尖划过,酥麻感直上心头,她又心头一搐,更是焦灼难安。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纪凌时的感觉。少年作为学校宣传片的主角,念着文稿,嘴角噙着笑意,自信张扬。镜头里的他,耀眼得让人难忘。
夏离是摄影部负责拍摄的一员,她没有去看显示屏,而是远远望着拍摄的主人公,狠狠被吸住目光。
即使认识有九年之久,她也没能弄明白,悸动的心跳究竟从何而来。
纪凌也不好受,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抚摸心爱之人,第一反应是她瘦了好多,而后意识到她将后颈毫无防备交给自己,更是炽热难耐。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争吵,少女远远倚着笨重的三脚架,低头调试着镜头。
仅仅是这么一个专注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心脏就狂跳不停,生理性的喜欢告诉他,这种感觉叫一见钟情。
即使后来与她分道扬镳,但一听到她的名字,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急需新鲜的水源来慰藉。八年后再遇她本人,抽空的心又灌满泉水,心底的泉眼更是被砸入一颗石子,层层涟漪荡开。
纪凌突然想起名人摄影奖的事情,想起夏离哭红双眼,泪水像珍珠一样,啪嗒啪嗒从眼角往下掉,青涩的面庞满是扭曲的恨意。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是他们八年前分别,最后一句话。
可由不得她,爱恨交加,得以使纪凌忍住情绪,理智令他停下动作,随后将测量的尺码报给师傅。
夏离在结束后迅速拉开距离,耳根薄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
“那我就先走了。”她朝纪凌招呼道。
纪凌还沉浸在爱恨纠葛与自我矛盾中未回过神来,本能的反应对她回应道:“留下来吃顿饭吧。”
而后意识到刚刚约过饭,又迅速补说:“见你没吃几口。”
夏离本打算拒绝,一番微妙的独处,她只想逃离现场,可纪凌没给她回绝的机会,又开口道:“你上学时最喜欢吃王婶做的甜点,王婶也跟着我来这边住了,我待会让她过来……”
“不用了,纪凌。”
夏离打断他,又怕他误会,于是说道:“今天不用麻烦王婶了,既然她也过来住,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她说完后,纪凌沉着眸子,神色难辨别,又陷入一段沉默。
夏离再次开口:“今天那通电话,我和他是普通朋友关系,他是我的学长,也是我工作的摄影室的老板。合同上有写,婚姻期间双方要忠心,不能有婚外情,我不想你误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
本来该是一件好事,纪凌听后却并不高兴,他的心像是堵着一颗巨石,那吨石头太笨重,怎么挪都挪不开,怎么砸都丝毫未碎,于是他只能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家吧。”
“也不麻烦你了。”夏离又拒绝他,还捡起他随口编的理由,看似不轻易却狠狠砸向他的胸口,“你的时间很宝贵,我打车回去。”
“……”
她出门走到大院时,忽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沉思。
昼夜温差较大,北面刮来的凉风,扬起她的发丝,吹走从屋里带出来的燥热,给她送来一瞬间的清醒,而后她鼓起勇气,转头对着站在门口久久不离的纪凌说道:“婚纱做好了直接送我那里,不用麻烦跑来跑去,晚点给你发地址。”
“好。”纪凌生涩张了张唇,哑着音应一声。
然而夏离没有远走,而是一个人独自徘徊,荡了好久。
然而纪凌没有停留,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陪了好久。
一个因爱意自行降低红线,不明爱意。
一个因误会困扰爱意多年,难忍爱意。
此后几天,从盛民扬发现端倪后,夏离为了躲避,不但没回盛名扬的消息,还向工作室申请休假五日,尽量等不再尴尬后回去。
没想到五日眨眼就过去了,也临近月末。
专门负责修图的小王天天给她发消息,催她来上班,扬言称没了她,团队运转不起来。
夏离本来还打算休到下月初,结完婚后再回去工作,但琢磨着时日,貌似对工作室其他人不太友好。
于是在第六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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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掐着时间,选了个盛民扬不太可能出现的时间点,偷偷摸摸钻进自己工位。
“咦,夏离姐!你在干啥呀?”小王刚好路过,难得见夏离如此不正经,惊讶感慨道。
“嘘!小声点。”夏离伸出食指在她唇上一点,随后她转头看了看门口,松了口气,“小王,姐姐问你一件事。”
小王昂首,拍了拍胸脯:“问吧,姐,这团队属我最八卦,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夏离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瓜:“老板今天来了吗?”
“盛哥呀。”
“嗯。”
“难得呀,平时都是盛哥找你,第一次见你问盛哥哎。”
“别八卦,说重点。”
“哦。“小王吸了吸鼻子,又打起精神,“他当然没……”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顿住了。
“他来没来?”夏离又问。
小王与门口的盛老板面对面碰着,改口结结巴巴又道:“他,来了!”
盛民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听了全程:“找我有事吗?”
夏离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装作很忙的样子,霹雳啪啦敲着键盘,没有回头,她甚至都忘了对方站在背后,能一览电脑屏幕。
“没有。”
盛民扬等她回答后才进门,走到她的工位旁,“可我有事找你。”
小王眼尖捕捉到八卦的气味,连忙开口道:“我有些累,去阳台透口气,你们聊。”
小王刚走,两人陷入尴尬的氛围。
夏离:“那天……”
盛名扬:“那天……”
几乎同时开口。
盛民扬:“你先说。”
夏离:“你先说。”
又几乎同时开口,
盛名扬:“那我先说吧,夏离,你在躲我?”
夏离垂下眼神,底气有些不足:“没有。”
“那不回我消息,还不接我电话。”
夏离死马当活马医:“没看手机。”
盛民扬眼神冷上一分,直接开门见山,朝她问道:“你要结婚了?”
谁知刚刚还在说透口气的小王突然蹦了出来,震惊道:“什么?!夏离姐要结婚了!?”
夏离脸色青上一青。
盛名扬神色也不太好看:“王舒!你不是透气吗?”
王舒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解释道:“这不是笔记本没带,我又回来拿嘛,真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匆匆拿着笔记本,从办公室落荒而逃。
随后盛民扬示意夏离去阳台谈话。
两人刚停下步子,夏离朝他解释道:“那天我在追剧,试婚纱是剧里男主在说话。”
盛名扬反驳:“追剧用得着挂我电话,还不回消息。”
夏离本来还想找理由搪塞过去,但又听盛民扬开口:“夏离,你不用瞒着我,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帮你。”
夏离依旧低垂着头,沉默许久。
不是她不说,而是与纪凌签下的白纸黑色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联姻除意外,不可告知他人。
也确实如此,时至今日,媒体接连放出消息将近一个月,无人知晓纪凌的订婚对象是谁,只知晓他心有所属,家有俏人。
夏离脑内组语言许久,朝盛民扬说道:“我没困难,也不需要你帮我,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盛民扬长叹一口浊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明白我……”
他意识到差点脱口而出的话,顿住后又换了个说法,对夏离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是被胁迫的,不想和他结婚,我可以出面抢婚,你尽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5. 我等你
楼下老树沙沙掉着枯叶,夏离一片一片数着,到第二十五片后,她抬头,将九年的压抑用一句话概括,吐诉给第三者。
“盛民扬,我做不到。”
盛名扬等了夏离半天,见她开口就这么一句话,一时心急败坏,猛得抓住她的肩膀,摇晃着大声质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夏离你是被逼的对吗?!你是被逼的!你告诉我你是被逼的!只要你和我说,我可以帮你,我一定帮你!”
夏离咬着下唇,在一连串的追问下,眼神闪躲,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本该局促的人神色淡然,本该置身事外的人心中慌乱,盛名扬的心,被线头缠绕着,郁闷着说不出话。
“……夏离,是不是你母亲威胁你。”
“我说了,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他从她的十九岁,说到她的二十五岁。
曾经也有这么一个少年,十七岁的眼里汪着整个春天,春天也有雨季,从来没有掉过泪珠的眼眸哐着泪水,朝她哽咽着说道:
“夏离,我可以帮你。”
她的整个十七岁,也是他的十七岁。
他承诺的保护,他将用的行动,从她的十七岁乃至往后。
夏离不懂喜欢。
她知道“夏欢”这个词,明白“喜欢”的字面意思,但她不清楚“喜欢”究竟是什么。
夏轻情和她说,合适是喜欢。
她和盛民扬不合适,所以她不喜欢盛民扬,她不知道盛民扬口中的“我可以帮你”,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她同样不知道,九年因校园拍摄意外相识的纪凌,在一年后含泪说出的话,不仅仅是帮她,更是帮他自己,去救回他自己那具已经溺入冰冷深海里的尸身,去救回那颗已经用尽最后一丝脉搏,依旧无法跳动的心脏。
她当时用一句“再也不想见到你”,将他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的生命,活生生溺死在海底。
而她一语成谶,终是八年不见。
盛民扬转头拆了盒烟,叼在嘴里准备点火,看夏离还在身边,又默默收了回去,同样收回去的还有他复杂情绪。
“什么时候结婚?”他声音沙哑。
“下个月。”
“具体日期?”
要从夏离嘴里套话很简单,她没有心眼,别人问什么,她老实答什么。
但此刻她缄默不语。
“还没定。”
夏离撒谎很没技术,盛民扬一眼看穿,见她是真的不想透露任何,停止了追问,克制着情绪对她说道:“下个月休息,等完事再回来吧。“
“我等你。”
盛名扬话音刚落,楼下的鸟群也落在老树的枝丫上,扑棱着膀子,折腾老树又掉了二十五片树叶,像夏离的一生,有些话腐烂于土里,也未化作春泥。
人的一生有多漫长?夏离躺在床上,思索起脑海里突然冒出的问题。
十二岁,她在谩骂唾弃里度过,她觉得一生也就那样,一眼望到头。十八岁,她受着冷眼鄙夷的同时,被一句承诺护了许久,一生还有希望。
如今二十五岁,此时她微微撇头,用余光注视着一旁的搁置的婚纱,一套又一套层层堆叠在一起。
她随手挑了最上面的一件,站在镜子前比划在自己身上,精心制作的版型和面料极其贴合她的身型,光是拿在手里,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属于她的量身定制。
配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想过自己会结婚,更没有想过,会嫁给纪凌。
和纪凌更像是年少时的一场梦,没了少年气的她,梦也碎在的十八岁那年的夏天,碎在摄影部,碎在本该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摄影奖上。
回忆一遍遍拼凑,她没有血色的苍白嘴唇,渐渐被牙齿咬出一片殷红。
纪凌:今天下午两点,登记结婚。
纪凌:我等你。
手机突然响起,纪凌的消息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为了不像上次赴约那样被数落,夏离提前半个小时赶到民政局门口,却久久未见纪凌到来。
此时距离两点已经过去十分钟,凭借着自己曾经的了解,以纪凌的脾性,她猜测他绝不可能迟到,也不会爽约。
于是又将四周望了个遍,但依旧没有看到纪凌的身影。
该不会真忘了吧……夏离给他发了条消息。
纪凌秒回:抬头。
她有些诧异,但还是按照纪凌说的话,回了个表情后乖乖抬头。
一刹那,她才真正意识到,眼前人不再是记忆里那张青涩张扬的面庞,而是带着成熟与稳重,露出整双如春天般温柔的双眼。
她又陷进春天里。
“走啊,还傻愣着。”
纪凌已经走到她前,抬着下巴示意她上前。
夏离没有听他的话先上前,而是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盯着自己一双前前后后交替的白净鞋子出神。
前方是九十九步方砖,再上九个台阶,寓意长长久久,可惜在他们身上并不适用。
眼神聚焦又扩散,扩散又聚焦,一步一个脚印,纪凌走一步,她也走一步。
直到纪凌停下,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上了好几个台阶。
本来就九个台阶,少得可怜,她又走了将近一半,差点单独去领结婚证。台阶像她和纪凌之间一样,三连两语,除了联姻任务,无甚可谈,落单的自己,是联姻结束的以后。
虽然至今她都不明白联姻的原因,也不清楚纪凌的想法,但她知道,此刻她所要做的,是将自己人生少有的第一次体验,交付给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走啊。”
她见纪凌停下,甚至还停留在方砖上,用同样相似的话语半转身朝他说道。
“我抽根烟。”纪凌难得没有尖酸刻薄,朝她回应。
“你还抽烟?”夏离惊讶,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少年,从曾经的无话不谈,到如今已有许多她不知晓的事情。
“不抽,第一次抽。”纪凌解释。
夏离被他正经的模样逗笑,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不再僵硬,倒是多了份诙谐幽默。
“我教你?”
夏离鼓起勇气,借着风势,站在比他高一点的台阶上,嗓音温润,朝他小喊道。风把她不敢说的话,传到他的耳边,躲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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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吹着,小声完成她的秘言。
“你抽烟?”
纪凌神色不好,他看似冷静,毫不在意,可鼻腔里发出的一声气音,终究出卖了他。
夏离身上有了他不知道的事,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可以分享无数个秘密。现在的他,只能靠着简单的寒暄和笨拙的手段,去了解她的过往八年。八年与记忆里所思念所幻想的不同,最终只能感慨一句,原来我也不太了解她。
“我不抽,也是第一次抽。”夏离怕他乱想,回应他。
“……那还说什么?”害他白慌张一场。
“真有想说的。”夏离笑了笑,带着点忧伤,“纪凌,你想做的,我也想做。你犹豫的,也是我犹豫的。”
“…………”
她神色淡淡,已经完全转过身,直面正对着纪凌,风吹起鬓发,遮住她那双凄冷的眸子,像是欺骗一般,但同时,又把比眸子里更要心寒的东西,带到纪凌那里,这不是欺骗,明明毫无威力话,却尖锐如一把利刀,狠狠刺向纪凌心脏正中心。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纪凌。”
“…………”
“总觉得我们之间不够合适,总是阴差阳错,差那么一点点。”
对于她,差一点点的误会,差一点点的解释,差一点点的当下,差一点点交付往后。
对于他,差一点点的心事,差一点点的告白,差一点点的以后,差一点点护你余生。
但差一点的接近,差一点的距离,是那么漫长,那么遥远,纪凌花了八年时间,和她走到这里,即使是带着爱恨纠缠,即使犹豫停步。
纪凌从来不抽烟,尼古丁有成瘾性,但同样也能调节情绪,他想尝试用烟草来提醒自己,麻痹自己,可一听到夏离亲口说出他的所思所想,还是不由生出恨意与不满,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这样对自己!
于是他逐步走到夏离的跟前,用只有夏离能听见的声音,用只有彼此之间能传递的气流,贴在她的耳边,朝她问道:
“那你后悔吗?”
“我……”夏离支吾一句,又轻轻摇了摇头,最后回答:“我不后悔。”
“我也一样。”
“我不后悔。”
“你嫁给我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们的婚约铁定如山。”
他没有和她说,这是他和何家的一场交易,以联姻为由,他护了她,一直坚守着十七岁的承诺。
他恨她,恨她当年残忍的对待,恨她明月高悬独不照己,他爱她,爱她年少倾心的温柔,爱她千遍万遍都独她最好。
纪凌说完后拉开距离,夏离才得以看清楚他的面庞,像是冰冷许久的人,终于碰到属于他的暖流,不愿再松开,不愿再放手。
随后她看着纪凌微微颤抖的食指附来,任谁都无法忽视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夏离想要拉开距离,却被纪凌的另一只大手拉住。
于是食指轻轻贴上她的唇,冰冷的触感比嘴唇的温度还要寒上几分。
最后竟成纪凌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托入温热的掌心内,他拇指摩挲着干涩的唇,差一点就探入她口中。
“你的唇色总是很淡。”
6. 遇旧人
幼儿园校园演出里,会扮演王子与公主的故事,幻想中的婚礼,场面盛大隆重,台下高朋满座。
夏离应夏轻情的要求,婚礼前一晚回了岛内,住在何家。
翻来覆去一整夜,折腾到凌晨两点,她都没有睡着。
脑内总是闪现过去的回忆,也播放着如今。
早上六点多,住家阿姨将她喊醒,同时进屋的有好几个人,大大小小的手在她身上忙碌不停,皆做着婚礼前的准备。
最后化妆师小姐姐将一抹艳色口红涂在她的嘴唇上,完成最后一项工作,窗外的天空也从鱼肚白转为澄澈的浅蓝。
“何小姐的唇色很淡,涂上口红后,气色好多了。”
化妆师边收拾工具箱,边对她说道。
她不姓何。
但疲惫使得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解释,将就着应了声,也没放在心上。
见夏离有回应,化妆师又道:“多笑笑,何小姐,你笑起来很好看。”
夏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随后又在阿姨的带领下,去了楼下客厅。
夏轻情早早就在楼下等待,见夏离收拾完毕,拿起桌上的支票,简言道:“一千五百万报酬。”
夏离看她捏着票纸递给自己,咬唇不语,颤巍接过。
此刻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交易里的物品,任人摆布,可笑的是自己也是交易人之一,她收下支票,亲手完成一场交易。
婚礼地点是在云顶苑,纪凌前些日子带她来过。
云顶苑总共有八栋房屋,纪凌的母亲和开发商是好友,她早早就看中这块地儿的风水,于是在地皮刚敲定时,就已通过私人关系提前预留购买,本打算将八栋全买下来,作为纪凌的诞生礼物。
但好友告诉她,山脚下有两栋,其他朋友想购买,于是劝她不如买六栋,凑个六六大顺,也是吉利数字。
那两户人家是老交好,前几年还居住在这里,近些年小一辈一同移民,常年待在国外,偶尔一回。身有职务的中老年一辈不能出现裸官的情况,还待在国内,但是不住在云顶苑里。
于是云顶苑只有纪凌一人,他住的房子,是在山顶。
他们举办婚礼的地方,是在山腰。山腰有着云顶苑最好的房屋,东南西北四方位仅此一栋,后院有个广阔的庭院,连接后山占地数千平方米,与山景融为一起。
夏离下车前,已经做好应付大片媒体而或达官显贵的准备。
毕竟媒体早就如秃鹫般,虎视眈眈盯着联姻的消息,她若有分毫差错,都将发酵成舆论,推向浪尖。
同时这场婚礼,只有对纪何两家来说是婚姻,对其他人,只是结交人脉而或新贵的场所,她若有任何言错,都将可能毁掉一场买卖。
然而等婚车开进山腰,却和预想中完全不一样。
除工作人员和纪何两家亲友,几乎没有外来人员,真如合同中所说的那样,不告知他人,至今都无人知晓是谁夺走纪凌的“芳心”。
婚车从后院开进,停在庭院门口,一直到下车前,夏离都没有勇气看向窗外。
本该不足为提的私人婚礼,却装扮得隆重。
宣告全世界的同时,创造一场私人浪漫。
一场好戏演到底,夏离从后座下车,刚踏出一只脚,纪凌便从拱形的花门前走来,绅士般微微屈肘,示意她可以将手揽在他的臂弯,一同步向远处搭建的礼台。
长路两旁的乐团,响奏着乐曲,余音绕梁,夏离的心随着旋律波动,不缓和,是抽搐。
很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该是值得贺喜的黄道吉日,每分每秒却如末日般焦灼难熬。
纪凌将互挽的姿势改为拉着她的手前行,每向前走一步,夏离胸膛里的齿轮就倒转一圈,承受着扭转时空的苦楚。
随后她见纪凌放慢步子,微微颔首朝自己低头,神色温柔极了,轻声细语道:“你很紧张。”
夏离的视线又从彼此十指相握的手,转向他黑到幽绿、藏着春天般的瞳眸,她阖上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不用这么小声,不用这么温柔,就算纪凌用平日里的声调,也不会有人听到,因为根本没人,更因为她怕自己沦陷,沦陷于一场幻化的美梦,久久不能抽离。
“我不紧张。”夏离回答,而后抽了抽两人相握的、汗湿的、潮热的手,朝纪凌问道:“你紧张吗?”
纪凌否认:“我像是会紧张的样子?”
“可你都同手同脚了。”
见夏离看破,纪凌羞赧地侧开头,继续目视前方,加快速度。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深深的影,遮住一抹幽绿,遮住一双春天。
素色的纱幔如流云一般,他们像是无法见天日的怨侣,躲在薄薄一层纱后,交换戒圈,托付余生。
台上两人逢场作戏,台下观众空无一人,如黄粱一梦,梦醒梦碎,无人的婚礼更是藏匿的情绪,隆重不为知晓,浓厚彼此不待。
结束后,纪凌被父亲叫走。
书房内,父子两人干瞪着眼,直到纪父开口:“什么时候领证的?”
“昨天。”
昨天?纪父气得不轻,猛得一拍桌子,血压直升,差点没站稳。
“多久了?”纪父又问。
纪凌没回答他,而是先找了张凳子放在他身旁,又在他的对面坐下,唇角漫不经心勾起,“刚刚呗,您不亲眼瞧见了吗?”
纪父一把硬骨头,见纪凌如此无礼,更是愤怒:“难道我不知道你刚刚结婚吗?我是问你筹备多久了?成心想要气死我,你这狗崽子!”
纪凌见他这么一说,反而乐了:“嗯,狗的崽子。”
“胡说八道!到底多久了?认真点,没和你闹着玩。”
纪凌叹息:“九年,等这一天等了九年,成吗?”
“狗崽子满嘴胡言!”
纪凌不以为然,“怎么就满嘴胡言了?上学时我和您说有喜欢的女孩,您还鼓励我快快去追,早点把她领进家门。上个月我又让媒体放出来一些消息,您又不是没看见。”
“我以为你玩玩!合着你同我说的,跟何家谈下的项目,就是这场婚礼?”
纪凌慵懒“昂”出一声回应。
“胡闹!和谁不好,和他家那个私生女?!”
纪父话音刚落,纪凌就忍不住蹙了蹙眉头,有些不悦:“您别这么说,妈都没说什么。”
“就是你妈妈把你养成这样,做事先斩后奏,今天你老子我非要治治你!”
纪凌立马起身,离开书房,临走前不忘添上一句:“这事您年轻时又不是没干过,我都同您学的。”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上梁不正下梁歪。
纪父怒拍大腿:“我和你妈妈是两情相悦,这事能和你想提并论吗?”
纪凌听到“两情相悦”一词,心底难免有些酸楚,但他不说,依旧嘴硬道:“怎么不能?我和她也是两情相悦。”
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
“狗崽子!你给我站住!”
…………
此时夏离倚靠在山旁的栏杆上,垂头丧气,像是蔫了一般,久久提不起兴趣。
许久后,她像是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沉着步子跑去王婶指给她的房间,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甚是陌生。婚纱裙摆在奔跑时沾上泥土,颇有些狼狈,她卸下笨重的礼服,也卸下心中扛了许久的沉重担子。
随后夏离去银行兑了支票,毕竟只有十天有效期,以后工作室忙起来,可没有闲功夫去。
填完信息的那一刻,她亲手做了了结,她逐渐接受,并告诉自己,这是自己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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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离?”
回来的路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听说云顶苑只有纪凌一人在住。
夏离回头望去,一张熟悉到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面庞,出现在自己面前。
孟千秋。
自己昔日要好的朋友,曾经稚嫩的脸庞浸着泪水,祈求着她不要揭露名人摄影奖的谎言。
夏离在哭泣声中心软,在种种合理的理由下,答应了这个本该不是她来承受的霸王条约。
同样诧异的还有孟千秋,她压根没想到会在云顶苑碰到夏离。
云顶苑只有三户人家,她的男友是其中一户。
她知道纪凌在此处有房,也清楚这里从不住人,刚刚看见夏离背影的一瞬,还以为是自己花眼。
本打算离开,但不巧嘀咕的一声,竟然被夏离听到,想装不认识是不可能的,于是只能叫身旁的男友先回家,自己硬着头皮上前招呼。
孟千秋当年在摄影奖上暗中使招,此后一直不敢直面夏离,如今八年过去,时间冲淡了她内心不多的愧疚,竟坦然起来。
夏离还和当年一样,身上隐忍的气质丝毫未变。
孟千秋刚和男友一同从加国回来,早些时日就已听说纪凌订婚的消息,又听闻小道消息传来是何家的孩子。
广岛姓何人口居多,她排除了所有姓何的适龄女孩,都没猜出个所以然,没想道此何非彼何,她竟把夏离这个私生女给忘了。
夏离看到孟千秋有些头痛,再加上昨晚没有休息好,兑支票又耗尽所有的亢奋精力,此刻她只想装着糊涂离开,却被孟千秋叫住步伐。
“你和纪凌感情真好。”
孟千秋莫名其妙的一句,也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从她口中听到,夏离竟有些反胃,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见夏离不说话,孟千秋又继续道:“没想道纪凌还和你在一起。”
“……”
孟千秋本打算寒暄两句,打听打听情况,她和夏离本来就没什么可聊的,但见到夏离不变的隐忍模样,心中又使起坏来。
“上学时,我们一直是一个班的,他和我们学的应该不是同一个课程吧,时间太久了,瞧我这记性,居然都忘了,没想道他真的愿意为了和你申请同一个学校,去转了课程,真是可惜呀,你当时成绩不太好呐……”
孟千秋喋喋不休。
夏离静静等她说完后,冷声纠正道:“我最后和你一样……”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孟千秋打断,孟千秋不屑,有些嫌弃:“什么和我一样?我和你可不同,我没你这么窝囊,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夏离心累叹息,又道:“和你一样,读的国内学校。”
“什么?!”孟千秋眼睛都瞪大了,随后又一脸看戏的模样奸笑道:“你家也出问题了?那又如何?”
孟千秋当年因家里企业现金流出现问题,流入不足以覆盖流出,资金链断裂,支付不起学费,不得不转国内参加高考,但为时已久,她从未接触过国内的课程,只能从特长下手,以特长生的名额,进入名校,于是盯上了名校举办的摄影比赛。
夏离又道:“我和你是不同,我光明磊落,从未做亏心事。”
孟千秋被她内涵到,藏刀的笑颜瞬间转为怒意:“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要怪还是你自己太过心软,像条哈巴狗一样,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狠话发完又觉得不够尽兴,孟千秋还打算再刺激几句,却突然顿住了口,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抬头高高望向夏离身后,紧张到嘴巴都闭不上。
夏离闻到淡淡的苦柚味萦绕在自己身后,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你怎么在这儿?”
她又听见纪凌冷冽的音色传来,不知是朝自己,还是朝孟千秋问道。
7. 新婚夜
纪凌话音刚落,孟千秋抢先回道:“我朋友住山脚下,路上刚好遇到老同学。”
随后又示意般像夏离点点下巴:“是吧?夏离?”
夏离没有回应她,随后纪凌“啧”了一声,些许不耐烦:“你是谁?我问你了吗?”
孟千秋解释:“我们以前同校……”
“闭嘴。”
纪凌瞪了孟千秋一眼,眼里的幽绿深如海水般不可测,转而向前走了两步,和夏离并肩,幽深又化为春天,盯着夏离垂下的羽睫,朝她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我找你好久了。”
夏离不想回答他毫无由头的话,本打算拉着他的手一同转身离开,但胳膊即将伸出去时,微妙地顿了顿,悬在半空,没多久又缩了回去。
不要自作多情,夏离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纪凌将她拉住,眉目蹙着不满,“怎么了?”
夏离抿着嘴唇,神色难堪。
孟千秋见此情景,挑了挑眉头,虚情假意关心道:“夏离,你怎么样?没事吧?”
说着还打算上前进一步关心一番。
纪凌将孟千秋隔开,蔑了她一眼,“你再多管闲事试试,住在这里的另外两户人家,手脚可不太干净。”
迟迟不语的夏离听到纪凌这么一句,有些诧异,挣脱出束缚,转头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呢?”
纪凌张了张唇,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狠话刚到嗓子眼,又给咽了下去,有些委屈。
他早早就在远处听了夏离和孟千秋的对话,他也记得孟千秋是当年摄影奖的最大获利者,见孟千秋如此羞辱她,他出来解围,结果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真是又气又心疼。
他皱着眉头向夏离反问道:“我说什么了?”
夏离无力地叹了口气,拉住他的袖口,几乎是央求道:“走吧。”
谁知纪凌压根没和她在同一频道上,转身又向站在原地的孟千秋道:“还不走?真要我找人啊?想不到孟小姐,当年名人摄影奖的最终冠军有这癖好,喜欢害朋友身败名裂?”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语双关。
孟千秋张了张嘴,听后缓缓挪动步子,颇有落荒而逃的模样。
夏离却像是被无形的钉子给钉在原地,心里惊起波涛骇浪。
她一直很讨厌提及八年前摄影奖的事情,无论是谁。本被压下去落了灰的事情,如今一次又一次被翻出,孟千秋的话犹在耳边,她如梦初醒般踉跄,才明白自己不是讨厌别人提起此事,而是她在逃避,她不敢面对过去的自己。
她的确如孟千秋所说那样,活得像只笨拙的鸵鸟,二十五岁惊醒的她,欠十八岁的自己,无数无数句对不起。
最后同纪凌回了山顶的房子,王婶也早早准备好晚餐,但她没什么胃口,喉间泛着酸腐的气息,上下眼皮打着架,又困倦又疲惫。
纪凌看着她怏怏不的模样,想要上前安慰,内心却迟迟挣扎,犹豫不敢行动,最后憋出一句:“你……你还好吗?”
夏离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脖颈无力晃了晃,正要让王婶给她指间客房歇息,窗外突然“砰”得一声巨响。
漆黑的天幕炸开一团五光十色,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的璀璨夺目,百米高空着光芒,又如倾暴雨般层层散开,倾泻云顶苑。
烟花来得实在不合时宜,长达好几分钟,结束后甚至还回荡着余音。
过于疲惫,使得夏离放下戒备,她在烟花结束后,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有些无语道:“也不知道谁大半夜整这浪漫。”
纪凌目光轻轻扫过她,眼神中透着淡淡的疏离。
夏离又说:“好歹放个无声的啊,扰民。”
纪凌:“…………”
没多久后纪凌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是赞同夏离的说法,还是回应夏离的提议。
山顶的房子每周都有人打扫,夏离在烟花结束后,随意找了个房间,简单洗漱一番,倒床就休息。
但她睡得不老实,时而被梦魇惊醒。
梦里有夏轻情,容貌还算年轻的夏轻情,狠狠拽着她的头发,逼她在十九岁时和莫名其妙的大叔订婚,“夏离,我生下你,就是把你当作筹码来养,现在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梦里有孟千秋,刚成年的孟千秋,在进门后带上器材室的锁,下巴搁在她的肩头,泪水浸湿她的校服,孟千秋歇斯底里,“夏离,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说出去,我们是朋友,只有你能帮我!”
梦里还有纪凌,因每周一节的社团活动不得不碰面,眼神对视上的两人,相互躲避,从那之后,夏离再也没有见过他,纪凌同她说的最后一话,是“我恨你,我和你一样,再也不想见到你。”
“再也不想见到你。”夏离睡梦中喃喃,泪水从眼角悄悄落下,悄无声息。
她猛然惊醒,反应好几秒后看了眼时间,还是月初一号,这一天真的好漫长。
见门下缝隙处透着光,夏离推门走去,顺着楼道踱步,最终站在楼梯一角,她视线朝楼下客厅望去。
一道身影坐在靠海的窗边,遥远方海边闪烁着灯光,天边偶尔还亮着几星星,孤零零的挂在那儿。
还没休息?
夏离疑惑。
即使屋内灯光昏暗,仅凭廊道上一两盏灯,纪凌的背影依旧清晰可辩,宽阔的阴影,布料下隐约可见的肌肉线条。
夏离甚至能看清他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手,抓向一旁的酒杯,杯底还沉着先前未来得及入口的烈酒,没一会儿又给倒满。
玻璃的杯壁倒映着室内的暖光,一瞬间的恍惚,她仿佛也在杯壁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又洇上淡淡的水痕,自己的影子被纪凌摩挲掉。
纪凌喉结滚动,抓起酒杯猛灌,酒水伴着月光,一同顺着下颌跌进领口。
而后他忽然回头,朝二楼望去。
一刹那的措不及防,站在二楼悄悄看着他的夏离,也被收入眼底。
“夏离?”
她听见纪凌低语,刚准备躲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又被他眼底的炽热烫到。
那炽热在瞬间转为冰冷,纪凌嘴唇张合,“……是我喝多了,都是假的。”
夏离不解,假的?什么假的?她本人活生生站在这里,怎么就成假的了?
大脑不受控制,她顺着灯光,顺着愈来愈浓的酒水味,神不知鬼不觉走到纪凌身旁,和他一同坐在窗边吧台。
等意识过来后,已经拿起酒杯,喝上两口烈酒,脸颊泛起红晕,有些薄醉。
“你刚刚……”夏离借着酒劲,朝纪凌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纪凌听后朝她看去,没有回答。
夏离又问了一遍,说得更清楚些,好像势必要得到答复,“你说什么是假的?”
纪凌又看了她一眼,继续给自己添上一杯酒,刚准备再灌上一口,却被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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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酒杯,酒水从杯里洒落,弄得满身都是。
他一时心燥,有些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眼里红着血丝:“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夏离被他这般模样吓到,背后一颤,纪凌有所察觉,又压抑着情绪,沉闷着嗓音回答:“你是假的,婚姻是假的,都是假的,行吗?”
夏离听后一怔,错开视线,她本是无意一问,没想到纪凌如此回答,赧然还了酒杯,没有再说话。
纪凌的欲望却被她挑了起来,他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回头与自己对视。
此时的眼里是雨后的春天,将夏离淹没。
“为什么来陪我?”纪凌问道。
夏离垂着眼眸,打开他的手,自顾自喝起酒来。
谁知纪凌也学起她刚刚的做法,一把夺过酒杯,倒入自己口中,酒水弄的全身都是,浑浑噩噩的像是刚从窖子里捞出来一样。
“你不是休息了吗?”纪凌又问。
“做了个梦,夜里醒了。”夏离抿了抿杯口,嗓音温润。
“梦到谁了?”
他如此问道,夏离想起梦里种种,想起眼前人的青涩面庞,于是扭头,拒绝回答。她总不能说梦里有你,这对于他和纪凌剪不清、理还乱的关系,实在容易误会。
纪凌见她沉默,幽幽道:“是不是梦到他了?”
“你的学长,你想嫁给他。”纪凌神色渡上一层黑影,几乎是陈述道。
夏离震惊的同时叹了口气,他不明白纪凌怎么突然扯上盛民扬,难不成真喝多了?神智不清。
纪凌见夏离没有否认,心底恨得牙痒,但还是保持理智,转了话题又道:“你刚刚在楼上偷看我?”
“刚好路过。”夏离回答。
“那为什么来陪我?”
“没有为什么。”
像是在玩一问一答的游戏。
她喝了不少,有些微醺,胆子也大了起来,“你要是不乐意,我现在就离开。”
说着便起身,高脚凳吱呀一声摩擦地面,纪凌欲伸手拉住她,却没能赶上她愈走愈远的背影,眼睁睁看她进了客房房门。
纪凌眼神幽幽,又喝上一杯。
夏离本以为就此一夜长眠,谁知半夜突然被惊醒,来人带着浓烈的酒气,二话不说将她搂进怀里。
铿锵有力的心脏紧贴着她的胸膛。
扑通、扑通、扑通。
总是不同频的两人,此刻的心跳声,达成共识。
酒气混杂着苦柚的回甘钻入鼻尖,夏离被捂得难受,想挣脱怀抱,却被突如其来的吻弄的乱了手脚。
疯狂又炽热,凶狠又缠绵,从下巴亲吻到唇,又从唇吻到鼻尖,来来回回,再次被擒住。
“你发什么疯?”
夏离推开纪凌,随之而来的手扇上纪凌的右脸,但因被亲得没了力气,反倒像是调情。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她对上纪凌的眼,一瞬间不知所措。
纪凌眼里满是忧伤,好像刚刚微不足道的轻轻一巴掌真的给他弄疼了一样,他耸拉着的眼睛垂了垂,被扇的右脸紧紧贴近夏离的肩窝,又顺着胸口的温暖贴去。
夏离想要阻止,可她的手在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静。
两颗滚烫的心,在不自知的爱意中紧紧相依。
纪凌被勾起的欲望带着烦闷与不安,他低声喘息着,又吻上她的唇。
“哪有新婚之夜自己睡客房的?”
8. 你想他
夏离一头雾水,紧接着被带着浓厚爱意的吻亲得接不上气,身上人几乎紧密结合压着她,沉重的欲望使她不得不别开头,趁着纪凌换气的同时喘口气。
纪凌垂着眼熟路再次吻上时,落了空,他瞳孔震惊,神色稍稍有些清醒,顺着姿势将唇贴在她的耳边,“你把我当什么了?”
爱意像是吊在悬崖边,被名为理智的细线拉救着,稍稍不注意,便会一同坠入深崖。
夏离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从最初的相见恨晚,亲密无间的朋友,到日后视同陌路,八年不见,再到如今,他提了联姻,她不明用意,带着恨意鲜血裹满的爱,滚到一张床上。
“你在想什么?”
纪凌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
夏离从刚刚的思索中恢复,稍稍有些吃力,眼前一张一合好看的唇,上一秒正缠绵吻着自己,此刻蹦出的话摸不着头脑。
纪凌:“你在想他吗?”
他?
不会是盛民扬吧?
夏离否认:“没有。”
纪凌听了她的回答,却不高兴,他缓缓撑起身子,汗液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她的锁骨。
随后他顿了顿,神色不清,又吻上她的唇,“你果然在想他,我都没说他是谁。”
“…………”
“不是盛……”
不是盛民扬吗?
夏离一句话没说完,又被堵上了唇。
“不许提别的男人,夏离。现在吻你的是我,在你床上的是我,和你结婚的是我,你只能是我的人。”
一辈子,谁都别想觊觎你。
夏离震惊地听他说完,十分肯定他一定醉得不轻,但下身抵着她的浓厚欲望,又告诉她纪凌此刻应该是清醒的。
她弄不明白,有些绝望地望着天花板。衣衫不整,缠绵悱恻,若是一对恩爱夫妻,便是情理之中,若是他们,简直荒唐至极。
随后纪凌隐忍的沙哑声音伴着酒气传来。
“只有我能恨你。”
也只有我能爱你。
他边说边湿润吻着,绝不放下一丝缠绵的机会。
夏离蹙着眉头,碎发汗湿在额前,眼神有些迷离。
“只有我能欺负你。”
也只有我能保护你。
他的爱带着恨,带着自私,即使被脏血污染,也难掩最深处的纯度。
濒临阙值,纪凌压抑着欲望起身,难舍难分。
夏离眼神失焦,望着彼此凌乱的发丝,随着呼吸交织。
夏离:“不做吗?”
纪凌:“我去洗个澡。”
两人同时开口。
纪凌见她和平日完全不同的模样,因欲望嘶哑的嗓音带着些气愤:“我是很随意的人吗?还是说你是很随意的人?”
说完他带着濛濛水雾离开,她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夏离注视着浴室镜子前的自己,眼下灰青,嘴唇破了皮,憔悴得让人陌生。
这种状态下肯定是不能工作的,保不准会猝死。
纪凌最近在忙同朋友合伙开的经纪公司的事情,那晚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夏离一个人待在屋里,也算自在。
虽说盛民扬给她放了一个月的假期,但她闲不住,刚好婚前最后一组拍摄的模特,这几天又来拍外景,她对了对日子,一周后回到工作室。
云顶苑离工作室的距离有些远,通勤居然要两小时,夏离琢磨着以后肯定要搬出去。
边走边想,刚到办公区域,就被王舒抱个满怀。
“夏离姐,我可想死你啦。”
王舒像橡皮糖一样黏着她,她差点没站稳,于是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她先松手。
夏离:“好啦,模特来了吗?”
王舒回答:“你说江雪吗?”
夏离沉思回忆着:“是吧,我也不太清楚她叫什么?好像是要被投放到广岛中心大屏的。”
“哎呀,就是她!她出了名的爱迟到,每次拍完还催个不停!上次一天时间给她修完图,她还不满意!真是难伺候!今天都不知道来不来呢。”
王舒吹着口哨,朝夏离吐槽。
她两眼一撇,注意到夏离脖颈到红印,“这是什么?”
纯情少女王舒定睛一看,立马害羞捂住双眼:“哎呀,姐夫真猛!”
夏离不明所以,有尴尬笑道:“姐夫?”
王舒从工位拿出一把小镜子,对着夏离脖颈上方照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羞得仅睁一只眼,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只能用行动解释。
夏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脖颈上有着褐红的印子,已经过去这么久,起初她以为是不小心磕碰到,没有去在意,此刻认真观察,这不是吻痕还能是什么?一看就是纪凌留下的。
那晚他像条幼犬一样,对着她几乎是撕咬,罪魁祸首爽完后离去,吻痕丝毫不褪。
夏离有些有些羞赧地撇开头,解开头绳,想要用头发挡住吻痕。
此时盛民扬刚好进门,见此情景他抿嘴沉默,心事重重,于是走过来接住夏离手里的发绳,对她说道:“我来吧。”
夏离有些惊讶:“好,麻烦了。”
随后盛民扬找了个创口贴给她,本打算帮她贴的,但想到她此刻不再是单身,又将创口贴给了王舒,尽量避开肢体接触。
夏离这才明白,盛民扬所说的“我来吧”是遮吻痕的意思。
人怎么可以如此社死,她以为盛民扬要揽下今天的拍摄任务!她刚刚怎么回应来着?好!顺口答应得有多爽快,此刻就有多窘迫。
此时模特江雪也赶来。
江雪在楼下待了将近两分钟,都没见到人,心急得不行,整栋楼到处乱窜,好不容易爬到三楼,可算见着人了,但进门便看见王舒在给夏离贴创口贴,而她们的大老板抱着胳膊靠在一旁,沉默不语。
本打算撒泼两句,见氛围怪怪的,也闭了嘴。
她小心翼翼关心道:“夏老师受伤了吗?今天还能拍摄吗?”
王舒嘴快,说话不过脑子,立马回答:“没事!是吻痕。”
“……………”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惊呆了,后悔上辈子投胎前没阎王那里买上十斤的封口贴,落的如今字句噼里啪啦往外蹦,口不择言。
江雪捂着嘴巴说不出话。
王舒被自己震惊到了,江雪被王舒震惊到了。
夏离和盛民扬神色阴晴不定。
好在盛民扬打破僵局:“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别闲聊了。江雪你又迟到了,虽然我没有理由说你,但作为模特和我们拍摄,还是要有些时间观念的,赶紧去找化妆师做一下妆造吧,王舒去把拍摄设备搬车上,大概要拍到晚上,多带些补光灯,夏离……”
他顿了口,想着该怎么安排,此时夏离接上话:“我和王舒一块吧,三脚架有些重,都让她一个人搬不太好。”
盛民扬抿了抿唇:“好,那我把车开到院子里。”
这次是要去海边拍摄,给品牌方做服装展示。
都快到目的地了,江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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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得一声,猛拍脑袋,有些抱歉道:“我忘带护理包了!”
夏离回应:“我带了,用我的吧。”
江雪瘪了瘪嘴:“不行。像风扇啊,别针啊我可以找你借,但是驱蚊液,防晒,保湿之类的,我有自己的品味,用不习惯啊,夏老师。”
王舒坐在她的后边,白了她一眼,她早早就看江雪不爽,无语道:“你事怎么这么多?爱用用,不用忍着。大家花的钱还都是一样的呢,都是人民币,怎么没见你对钱用不习惯?”
江雪委屈,硬气道:“那么凶啊,我们是合作关系,尊重一下我,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待会路过我公司,下车取一下又不会影响到拍摄。”
盛民扬开着车掉头,沉默接受了江雪的提议。
没想到到了公司后,江雪居然要求来两个人帮她,原因是她一个人拿不下。
王舒不满:“你还能把家都搬到海边不成?”
江雪有理有据回答:“我东西多,还有,我有上进心,我要再多拍几套衣服,今天一口气把所有服装拍完不行吗?”
王舒气得差点直接在车里站起来,结果被夏离摁住。
夏离:“好啦,我和王舒一起陪你。今天要拍摄的衣服,你待会和你公司策划汇报一下,让他发一下大概脚本,我们这边接到后,开始拍摄。”
江雪听后“哼”了一声,趾高气扬下车,走在两人前面,领她们去自己的休息室。
等搬完东西,她们一同进入电梯,经纪公司人来人往,夏离一直低着头忙事,此时耳边传来电梯下降时轻微的鸣声,“叮”得一声,门又开了。
深黑色的牛津鞋率先撞入视线,她低垂着头朝王舒身边靠了靠,让了个位置。
紧接着她闻道熟悉的柚子味,干净清爽,萦绕在鼻尖,抚去电梯里的闷热。
此时江雪突然开口,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声音格外尖锐:“韩总,中午好。哇!纪……纪总也在呀!”
纪总,对夏离来说格外陌生的称呼。
她看似不经意悄悄抬头,目光却刚好和纪凌撞个正着,心跳漏了一拍。
纪凌上下打量着他,颇有趣味,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朝一旁的好友问道:“老韩,新招人的啊,有点面生。”
王舒站在一旁,听后欲解释,却被夏离拉住了手。
随后被称呼为韩总的韩锐哈哈笑道:“你才来过几次呀,这公司上下除了我,就没有你不面生的吧。”
纪凌抿着嘴撇头:“不知道。”
江雪见氛围挺好,斗着胆子朝纪凌解释:“这是今天要给我拍摄的摄影师,我们待会要去环岛海滩那一片海域。”
韩锐站在一旁听着,有些不解,指了指夏离和王舒,问道:“那她俩怎么来公司了?”
江雪脑子一转,“拍摄内容和策划对接出了点小问题,策划老师让摄影来一趟。”
韩锐点了点头,又问道:“盛民扬没来啊,平时有这小摄影师在的地方,都能看到他啊。”
此时电梯到达一楼,江雪准备回韩锐的话,却不巧王舒抱着要拍摄的衣服,不小心绊个正着,差点摔倒。
韩锐伸手扶住她:“小心点。”
说着准备将服装揽在自己怀里,送她们一程。
王舒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笑着拒绝:“不用不用,盛哥就在外边车里,待会他来帮忙。”
韩锐笑道:“原来盛民扬在啊。”
说着又转头对纪凌道:“刚好你也在,待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9. 不认识
在王舒和韩锐的双重攻击下,夏离担惊受怕,身子骨一颤又一颤,同时一直垂丧着的头在此刻抬起,顺着目光,精准锁定在纪凌身上。
她也不知为何,特别想看见纪凌的反应。
巧得是纪凌也一直盯着她,再一次对上目光后,纪凌略有意味,随后将视线转去门口的黑色商务车,幽深回应韩锐:“好啊。”
好啊,说得轻松愉快,夏离却背后直冒冷汗。她想起新婚那晚,纪凌喝多了,在吧台、在床上不停提及盛民扬的名字。
醋意翻山倒海,偏偏不自知,较着一口劲硬撑到底,说不清的缘由,解不开的误会,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狠狠将他们缠绕在一起,彼此在痛苦中相互挣扎,又仅剩彼此,相互依偎。
大概是江雪怕韩锐和盛民扬碰面后,她刚刚随口一编的栽赃假话会被戳穿,于是率先掩住门,拦住去路。
“今天的拍摄任务有点多啊。”江雪看了眼时间说道:“快到三四点了,环岛那片海域这个点阳光最柔和,错过可不好,到时候又要补拍,还得麻烦夏老师和盛总。韩总,要不我代您和盛总说一声,你们下次有时间再聚?”
韩锐听后若有所思琢磨着,想了想也是,总不能麻烦人家一直补拍,于是接受了江雪的提议。
夏离心底默默感谢着她,虽然江雪这人爱小牌大耍,但必要的时候,她不靠谱的模样还是能救自己一命。
夏离都不敢想象,如果纪凌和盛民扬碰面,将会是多么尴尬的场面。倒也不是她尴尬,而是她每次朝纪凌解释都无果,实在有些心累。
纪凌一听到盛民扬相关,又总是会说出一些难收尾的话,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事情,等他们都反应过来后,中间已经隔着莫大的长河,两两隔岸相望,凑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在下午三点整赶到环岛海滩,阳光充沛不如正午那般炽热,海水渡上一层金光,沙砾也泛着细闪光芒。
夏离在盛民扬的帮助下,摆好三脚架和相机,调试着镜头。
光线有些不太合适,如果此时在左侧打上一层暖光,氛围感刚刚好,她正要让王舒抱盏补光灯过来,江雪却坐在一旁,吹着小风扇打断了她的话。
“天呐,韩总你也来啦,还有纪总,你们都来啦。”
江雪欣喜若狂,立马站起来,朝沙滩入口处迎接。
夏离听后也转头朝后方看去。这么一转,她才注意到自己和盛民扬挨得极近,因为要一同查看显示屏的原因,并没有任何私情,她心知肚明,就怕纪凌又误会。
纪凌也许早早就注意到了,一路走来都沉着张脸,没有说任何话,倒是韩锐,本来说打算介绍盛民扬和纪凌认识一下的,此刻忘得一干二净,和王舒如相见恨晚般,聊个不停。
韩锐不介绍,夏离处在中间窘迫,盛民扬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率先和纪凌礼貌性碰面微笑,又朝夏离问道:“你们认识?”
夏离看了眼纪凌的眼色,如淬了霜般冰冷,她轻咳一声,立马摇头否认:“不认识。”
不认识?
纪凌神色更不好了,他语气平平,似笑非笑礼貌地伸出手,介绍自己:“纪凌,现在你认识了。”
夏离垂着眸,望着撞入视线里骨节分明的大手,心中忐忑,讪讪回应。
掌心相握的一瞬,肌肤相贴,热切传达,仿佛没入血肉,随着脉搏直冲心脏,过去种种,千言万语,冰消瓦解,将汇成此刻一句。
“我叫夏离,幸会。”
松手后,纪凌也朝显示屏看去,只是一眼,他便回头对夏离说道:“左侧方可以补盏暖光灯。”
正是夏离刚刚的想法,她准备应声,不巧盛民扬先她一步,盛民扬有些匪夷,语气略微震惊:“没想到纪总对摄影也有了解。”
纪凌微微点头,兴致不是很高。
韩锐在一旁听到,开玩笑替纪凌回答道:“那是当然,说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他以前为了追喜欢的女孩,专门进了学校的摄影部,啧啧,苦恋情深。”
盛民扬文雅笑了笑,问道:“上个月听说纪总订婚了,最后是追到手了吗?”
纪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转向夏离,眼里情绪道不明,如果夏离愿意探究,便会发现恨意疏淡,眼底藏着的尽是炽热深情与爱意。
可夏离读不懂他的情绪,猜不清他的心思,装着糊涂去抱补光灯。
而后仅剩韩锐站在两人中间,他拍了拍盛民扬的肩膀,打趣道:“纪凌这小子闷葫芦一个,搞暗恋。”
说完看了眼纪凌的眼色,见他不生气,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猛得一拍大腿,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刚刚还说介绍你们认识一下的,这给整忘了。”
说着准备客套一番,纪凌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回应道:“不用,认识过了。”
此时江雪悄悄补完妆,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走了过来,脸颊微微泛起红晕,“韩总和纪总怎么突然过来了呀,害得我一时不知所错。”
韩锐和王舒聊得来,也是直脑袋,大着嘴巴问道:“你不知所错什么?”
江雪听后以为是韩锐的借口,脸颊瞬间泛起红晕,更害羞了。
谁知韩锐忽然转身,拿起手机对远处的王舒喊道:“小不点,咱俩还没好友,加个好友呗。”
王舒正调试着灯光大小,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有些受宠若惊,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好、好。”
于是又掩耳盗铃般招呼其余几人互换联系方式,说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
前面都还好,等到夏离和纪凌时,稍稍有些难堪,夏离握着手机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在场无一人知晓,他们早在好几年前就认识过了,手机里甚至还有前段时间的聊天记录。
韩锐见此情形,上前询问。
夏离深知继续瞒下去会有更多的误会,谎言一个接着一个,如同没有尽头的沼泽,越陷越深,于是她解释道:“我们以前是一个学校的,都是摄影部的,有加过好友。”
纪凌默认,仿佛刚才开口说出“不认识”三个字的另有他人,于是默默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回应,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样。
夏离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抿着唇咽了口水。
她很紧张。
韩锐八卦起来,有些震惊,挑眉拢手小声问道:“那你知道他念念不忘的人是谁吗?或者还有摄影部成员的名单吗?可算让我逮着他的把柄了,我要一个一个联系,帮他结束九年苦恋。”
夏离摇了摇头,满眼皆是遗憾,有些惋惜道:“不熟。”
纪凌:“………”
不熟。
不熟是假的。
一周前还肌肤相贴,耳鬓厮磨,躺在一张床上。
韩锐一时兴起口嗨,也没在意,加完王舒的好友,他来此地的目的达成,乐呵呵拉着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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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离开,又单方面去勾搭别的小姑娘。
下午不停的拍摄,直至傍晚,云霞暗淡,到了夜里,潮水涨了又涨,夏离带着江雪换了不少拍摄地,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一天的工作。
此时盛民扬为犒劳大家,计划请客吃饭。
坐在车里,江雪被海边蚊虫咬得难受,胳膊上出现好几个红疹子,喷了药膏依旧不满,一路都在抱怨。
夏离被她扰得有些头痛,抚了抚额,王舒见状怼道:“叽叽喳喳的,安静点,活麻雀成精了。”
江雪怒了:“你说谁是麻雀精?小丫头片子!”
王舒:“谁骂人小丫头片子就是谁!”
一路拌嘴,到餐厅都未停歇。
用餐完毕后已经晚上十一点,盛民扬给江雪和王舒各打了辆车,送她们回家。
江雪笑嘻嘻,无不甜腻道:“谢谢盛哥!”
王舒听后压着嗓子,学着她的腔调:“谢谢盛哥~”
目送完王舒和江雪,盛民扬已经上车,他握着方向盘,副驾驶的门大敞,见夏离站在外边,迟迟不上车,于是探头问道:“怎么了?不上来吗?”
夏离抱愧躲开视线。
她之前一直住在工作室附近的小区,盛民扬也在附近,没结婚之前,长达好几年夜晚结束拍摄时,都是盛民扬送她回去。
如今万万不可。
一是不顺路。
二是如果去云顶苑,盛民扬那么细心,一定会发现端倪,对她和纪凌的关系有所怀疑。
为了不引起麻烦,夏离选择麻烦自己。
她在盛民扬的招呼声中一路小跑过来,夏日晚风将她衬得格外疏离。
海边蚊虫也没放过她。盛民扬在她低头系安全带时,借着车内微弱的灯光,清楚看到她脖颈上红褐色的吻痕又多上新疤,蚊虫咬后的皮肤薄红,微微隆起,格外显眼。
“走吧,老地方。”
夏离系好安全带,见盛民扬纹丝不动望着自己脖颈出神,有些困惑伸手摸了摸问道:“怎么了?”
盛民扬:“没事。”
广岛的夜,准确来说,是不冷的,只是因为白天过于燥热,便衬得晚上别有一番清冷气息。
楼里万家灯火,楼外单影茕茕,有汽笛鸣笛,也有夜市喧嚣,时而熙熙攘攘,时而孤烟冷淡。夏离下车后一阵恍惚,前不久的事情像是一场梦,她边在梦里游离,又克制清醒。
生在这座城市,孤身站在夜里,夏离有些惆怅。她觉得自己好孤单,连个可以分享心境的人都没有,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又觉得很充实,金钱,事业,感情,该有的都已拥有,竟还不知足。
人总是这样矛盾。
夏离打了辆车,定位云顶苑,到达时已经凌晨。
她本以为王婶早已休息,毕竟几天相处下来,大概了解王婶的作息,但此刻顿步前院,树影婆娑,她望着客厅那团微弱的灯光,有些迟疑。
他回来了吗?
夏离心中猜测,心悸的感觉顺着脊椎直冲后颈,她能清晰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于是步履沉重迈向正门,心事重重推开半掩的大门。
“吱呀”一声,在空旷的屋子里格外引人注目,又是深夜,甚至还能听到回音。
随后而来的,是纪凌冷冽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一字一句挤出,带着寒气。
“回来了?”
10. 你在哪
夏离顿在门口停住动作,五指几乎快陷进玄关柜子边缘,仅靠微弱的力气支撑。
她没有抬头,放下手中的物品后,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纪凌坐在客厅正中间的沙发上,看了眼旁边落地钟的时间,时针稳稳指向第二刻度,又将视线转向夏离,几乎要将她盯穿,语气低沉冷硬:“现在是凌晨两点。”
机械落地钟“滴答滴答”规律整齐,夏离屏气敛息,她不敢抬头看时间,更不敢看向纪凌,她怕一句话解释不清,会有更多的误会,像是暴雨前的云层,一层叠着一层,稍稍不注意便会倾盆而下,摇摇欲坠的关系即将土崩瓦解。
“我知道。”沉默许久后,她喉咙沙哑,吐出字眼。
纪凌听后发出短促的哼笑,他被她敷衍的回答给逗笑了,于是压抑着愤怒,紧追不舍道:“你知道什么?”
夏离从一早工作到现在,刚刚在门外吹了许久凉风,一进门又被质问,心底有些委屈,她解释,可越描越黑:“我知道现在很晚,但我又不知道你今晚会回来,更不知道你没休息。”
纪凌精准捕捉她的话语:“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回来,你也不回来了?”
夏离立马回绝:“我没有。”
你总是曲解我的意思。
“嗯,你话里没这个意思,又不会影响你的行动,不会影响你深夜放浪,在外招蜂引蝶。”
纪凌说的很难听,和他文质彬彬神色淡然的外表实在不匹配,本就是气头上的话,夏离老实,居然听进心里,好似被千万个针孔刺痛。
她攥着衣角缓缓走近,深夜安静到甚至能听清鞋面摩擦地板的细微声音,心在滴血,她简言解释:“我回来晚是因为拍摄工作刚结束。”
纪凌却没有把她的解释放在心上,他缓缓从沙发站起,没让自己以仰视的视角与她交谈。
一瞬间,夏离被沉重又压抑的氛围给压制,她微微颤抖朝后踉跄,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纪凌说道:“和盛民扬,你的好学长,你的好老板,交流感情到深夜,难舍难分。”
夏离听后震惊,几乎是自暴自弃般垂头丧气,她认为和眼前这个人交流好困难,明明已经解释过无数次和盛民扬的关系。校友?雇佣关系?普通朋友?每一个都无法让纪凌满意。
她较着劲顺着问道:“然后呢?和你呢?昔日好友,联姻对象,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如此,没有感情可谈,你又假心假意管我做什么?”
纪凌眉间带着寒气,他上前攥住她的手腕,凑在她的耳边,咬牙压抑道:“因为你嫁的人是我,不是盛民扬,提前预防婚内出轨,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夏离挣脱出束缚,红着眼回答:“是嫁给你,不过是假的,那晚你没喝醉,你自己说的。而且我已经解释过无数次了,你又不信,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纪凌听后沉着眸子:“但这次你没有解释,你默认了。”
说着伸手抚上她的后颈,去触摸那一小块淡带着血红的凸起,去摩挲那像极了吻痕的印记。
夏离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立马将他的手打开,狠下心来说道:“我累了,我需要休息。”
却被纪凌拉住去路,纪凌狠声道:“你累了我就不累?我等你一下午,你没回来,又等你一整夜,到凌晨两点,你心里装着别人回来!”
夏离没有心情和他较量,又重复一遍刚刚的话:“我说我累了,我要休息。”
纪凌被忽视,心底不爽,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那就不要去工作了,现在就提离职,永远都不会累到。”
不需要盛民扬,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夏离听后蹙着眉头,不可思议的话让她生理性不适,眼色如淬了火般坚韧:“我是嫁给你了,但我不属于你。纪凌,你没资格管我。”
说着她便转身走向二楼,进入这几天一直居住的客房,随后咔嚓一声锁上门锁,留纪凌一人悬着手站在原地,以及餐桌上,一口未动,已经凉透了的饭菜。
她没看到纪凌的等待,没有品足纪凌的心思。
纪凌的指间甚至还有她脖颈的温热,但这份温热,在误解与矛盾之下,并不属于他,像是徒手抓沙一般,握得越紧,流逝得越快。
深夜月色漫过窗台薄薄一层纱幔,悄悄渡进屋里,夏离忙碌了一整天,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
咔嚓,伴随着开锁的声音,吱呀一声,门开了,廊外的灯光与月色混在一起,难分交界,轻轻抚在夏离身上。
纪凌站在门口,屏着呼吸,碾过地板时,几乎是没有任何声音。
这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多好的正人君子。
他娶夏离,一是为了在何家手里保护她,因为他还爱她,所以护她。再一点是满足他的私心,他恨她,所以用言语、用行动羞辱她,用婚姻满足一己私欲。
于是进屋后随手带上门锁,也不再轻手轻脚。
夏离面朝阳台侧卧着,留下单薄后影,纪凌目光紧紧锁着床角她蜷缩的背影,径直走到跟前,宽大的身影遮住窗外钻进的月光,他缓缓蹲下,打量着她的面庞。
凌晨两点时在楼下微蹙的眉头已经渐渐舒展,自然的弧度像是窗外一弯新月,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遮住那双倔强的眼,她嘴唇微张,呈现一个小小的微括的弧度。
纪凌鬼使神差般,手又不由自主抚了上去,挑逗般去玩她的眼睫,玩弄她因干燥空气微微起皮皲裂的唇。
前不久他刚吻过,依旧清晰记得那柔软的触感,唇里湿润温热,更是欲罢不能。
随后纪凌站起,抵在床垫边缘,借着深夜肆意妄为躺在她的身边,床垫微微深陷,夏离睡得很熟,丝毫没有察觉身边多了巨温热的身体。
他鼻尖蹭着她的发梢,狎昵地吸吮淡淡的清香,又凑到她的颈侧,痴迷地亲吻那像极了吻痕的红印,吻得星星碎碎,在上边重新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像是领地被侵犯后宣誓主权的猛兽。
纪凌又想起夏离的话,她说她不属于自己,却还是不得不将身体交给自己,乖乖躺在自己的怀抱里,毫无防备,让他心生恶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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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能是我的。”
他一口咬上她的颈,如野兽撕破猎物的血肉,注入深沉压抑的欲望,撕咬着骨血,吞噬着眼前人,合二为一。
夏离梦中呓语,倏然睁眼,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看了眼身边,空无一人。她有些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颈侧,梦里分别有人在撕咬她,触感真实,好像就发生在刚刚一样。
此时王婶敲门,在得到她的同意后,开门而入,她随口问了句:“纪凌呢?”
王婶答:“天一亮就走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
夏离也简单洗漱一番,在吃了早餐后,准备前往工作室。
待她刚出门口走出屋内前厅,踏入前院大门时,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从她面前缓缓行过,停在她前方。
她心如擂鼓,期待般望着玻璃窗自己的倒影出神。她想,窗子后边,车子里边,会不会……会不会是他?
此时车窗稳稳摇下,驾驶座的人也下车走来,来到她的身边,一张和王婶年纪相似的面庞,司机替她打开后座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顺手遮住顶部,以免不小心磕伤。
不是他。
夏离有些抗拒,司机说道:“纪先生安排我每天接送您。这是我的工作。”
夏离心想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让人家丢了工作,于是连声道谢进了车里,报了工作室的地址。
她本打算趁着纪凌近几日不在家,继续搬回工作室附近的小区,但纪凌安排了司机接送,她又不好拒绝,于是搬家的计划暂时告一段落。
早上到工作室后,她先将后面几天的行程整理一番,然后前往二楼,开始搭建今天拍摄需要用到的场地。
正按照构思搭建,忙碌得不可开交时,王舒举着手机突然从三楼冲了下来,直奔她身边,大喘着气,断断续续接不上一句话。
“怎么了?”夏离疑惑,拍了拍王舒的背,帮她顺气,也开口问去。
王舒神色焦灼,如同吃了黄连的哑巴,她将手机屏幕上的帖子滑到顶端,文字密密麻麻伴随着图片,夏离一眼便看见醒目的标题。
【老板猥亵员工】
帖子刚发布不久,热度极高。
夏离定睛,在一长串博文中,捕捉到盛民扬的名字,于是夺过手机仔细看去,最后又在下方全满的配图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很有目的性,全篇洋洋洒洒都在颠倒她和盛民扬之间的事实,这么浓墨重彩描述,又有图片作证,如若对面是个不知真相的陌生网友,倒真有“猥亵”的感觉。
此时本该先联系盛民扬,早些澄清此事,但夏离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人,却是纪凌。
她想起昨晚种种,和纪凌争执,以及梦境里真实到窒息的触感,想着想着,夏离依旧觉得脖颈处微微刺痛,无形的犬齿撕咬着她。
又想到早上王婶能进入房门,她明明记得昨晚自己有锁住的,她心底更加不确定,是纪凌吗?
既是昨晚种种,又有当下之事,于是试探性给他发了条消息。
夏离:你在哪里?
夏离:我有事找你。
11. 很忙吗
因舆论的发酵,工作室先前定下的合作,多少受到些影响,原本今天的拍摄任务,合作方也因此事处于观望中,日期一再推迟,迟迟不定。
夏离下午同盛民扬一起做了解释,风向才有所好转,但不少网友仍心存怀疑,嘲讽他们自导自演,浪费情绪,也有不少网友送来关心的慰问,担心夏离是否被威胁。
此时已到傍晚,暮色漫过阳台,工作室其他小伙伴一天下来皆虚惊一场,完成手上工作后,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夏离倚在三楼栏杆,暮光为她的身影渡上一层雾蒙蒙的金边,但与光鲜亮丽外表相反的,是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盛民扬远远便看见她攥着手机,指尖无意摩挲着冰凉的屏幕,迟迟没有离去,于是见状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并肩倚靠着。
他以为夏离在担心热搜上帖子,于是安慰道:“没事的,都澄清过了。”
夏离一时有些发懵,在盛民扬开口后才注意到他过来,于是迷糊着应了声。
互联网碎片化发展,信息更迭的速度让人目不暇接,今天占据热搜榜首的事情,也许过几天就没人再去关注。
就拿此次舆论做例,网友的关注点并非是“猥亵员工”的盛民扬,也不是“受害者”夏离,而是这件事,他们当作饭后消遣的瓜条来看,也许主人公都没认清,也不清楚事件的因果由来。人多口杂,不明事理的先入为主,顺着势力大的那一方随波逐流。
早在八年前的摄影奖上,夏离便深有体会。
但此时让她忧心忡忡的并非网上舆论。
她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有着相似的想法与思路,先入为主,从舆论爆出开始,一直默认为是纪凌的一手操作。
更何况她一句试探的消息发出到现在,纪凌都没有给到回复,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
重逢以来,夏离第一次对纪凌的看法有所改变,不再是曾经文质彬彬的少年,而是如今看似云淡风轻,实际睚眦必报、小肚鸡肠之人。
联系不上纪凌,她也没再等待,出了工作室后准备打辆车回云顶苑,但还没动手,一辆熟悉的轿车稳稳停在面前。
早上送她来工作室的司机,像是卡着点一样关注她的走向,恪守职责进行接送工作。
到云顶苑,夏离独自一人用完餐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般玩弄着桌上的小摆件,又时不时看向一旁的落地钟的指针出神。
纪凌既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她听着指针滴滴答答,不免有些担心。
不会出事了吧?但这个想法仅在脑海存在一秒,便被她划去。
出事了和她也没关系,有的是人去关心纪凌,再轮也轮不到她这个有名无实的联姻对象,毕竟他们的关系仅靠一份的合同去支撑,不牢的地基总有坍塌的一天。
暮色渐退,敦厚的墙壁挡住月光,偌大的客厅仅留一盏落地灯,夏离依旧继续等待,仿佛定下心来,一定要和纪凌算清这回事,顺便她也计划好,可以趁着这次的事情,顺理成章搬回原来的住所。
她忽然想到昨晚,也许纪凌也是这么等待着她,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略有一丝懊恼。
如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没有误会,没有争吵,就是普普通通应付家里人要求的陌生合作关系,会不会在每天早晚,给彼此发送早安与晚安,会不会偶尔报备一下行程,寒暄一番。
而不是如今这般,行为被一根永不断的细线控制着,说不出口的关心埋在心底,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久久得不到一句回应。
她有些困倦,想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进入了梦乡。
凌晨,此时另一边的纪凌,手机刚连上信号,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
韩锐这个徒步爱好者,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脑子又抽了哪根筋,临时起意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爬山。
正午顶着烈阳,两个男人挺拔的背影站在广岛周边的低海拔山脉下。一个神采飞扬,立志拿下这座山,一个神情淡然,无奈挂在脸上。
本计划登顶后夜晚在山顶露宿,谁知刚爬一半,韩锐又坚持不下去,大喘着气讪讪坐在原地,提议下山。
磨磨蹭蹭到了凌晨,他们才回到山脚下,手机也终于有了信号。
罪魁祸首韩锐打开背包,灌着没喝完的矿泉水,听纪凌手机消息响个不停,坐在地面上巴巴凑了过去。
“谁啊?”韩锐问道,说着又灌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不会是你那个小联姻对象吧?”
纪凌瞥了他一眼,他的手机屏幕的确停留在和夏离的聊天页面,也因为一直没有信号的缘故,此时他才看见夏离发来的消息。
夏离问他在哪里?是关心他的意思吗?那她是有什么事情呢?看起来很着急。他这么久没回复,对方会怎么想?
各种各样的疑问一股脑冒进脑海里。
他错过夏离的消息,心情有些不悦,沉着脸没有回答韩锐的话,有些焦急低头对韩锐冷冷道:“走了。”
韩锐稍稍恢复了精力,夸张调侃道:“不会是真的吧?那我岂不是坏了你的好姻缘。”
纪凌转身抡起他的背包,顺手拉他一把:“你走不走?”
韩锐借力站了起来,一阵踉跄,“你这人体力真好,爬了十几个小时不喘一口气啊,我累得两腿都打颤了。”
“是你体力太差。”
纪凌去停车场开车,先将韩锐送回家,再回到云顶苑。
巧得是现在也是凌晨两点,和昨晚夏离回来的时间不相上下。他坐在车里,摩挲着方向盘,垂眸时的睫毛,深深投下一层阴影。不同的是,他笃定夏离一定早早休息,不会等自己。
等将车开进院子里,透过玻璃与纱窗远远望向客厅,仅剩一盏微弱的落地灯孤零零杵在那,他更加坚定自己内心的想法,嘴角扯出酸涩的苦笑,轻轻叹了口浊气。
也是,毕竟是联姻关系。
站在夏离的视角,她没有这个必要,她对他既没有爱意,甚至连恨意都不曾拥有,不过是迢迢生命长河中的一个陌生人。
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然而等进门,他的脚步却在刹那间顿住。
夏离蜷在沙发上,发丝垂在肩头,右手挡着额头,去遮住微弱的灯光,像是等待许久,熬不住夜,昏昏睡去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纪凌身体里无数的血液在此刻沸腾,他克制着,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想要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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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卧室,又觉得不太合适,骨节分明的手青筋凸起,随着关节的用力交错起伏,最后仅仅是顺了顺她的发丝,找了张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他坐在一旁,望了一夜。
心动的感觉总是如此简单,总会轻而易举被挑动,会因为对方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而热血沸腾,爱意叫嚣,像是被点燃的引线,什么哀怨幽恨都在瞬间抛之脑后,眼里只剩对方,强忍着的欲望躁动着,下一秒便会炸开。
夏离醒时,天灰蒙蒙的。
她一眼便看见院子里多了辆车,是纪凌常开的,她又见自己身上多了份毛毯,瞳孔涣散,一时有些出神。
有想过属于纪凌的可能,但只是一瞬,她便将此归结于错误答案,比起纪凌,还是王婶送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醒后下一秒便去寻找手机,打开后消息页面依旧空空如也,纪凌没有回复她的消息,难免有些失落。
想了想,既然他回来了,也没有必要执着于是否回消息这件事,她应该去询问和盛民扬有关的事情,还好有一瞬间的清醒,能拉回她的理智,没将她关注的方向带偏。
“纪凌在哪?”她走到厨房,朝王婶问道。
王婶收拾着桌面,听后摇了摇头:“小纪总吗?他昨晚有回来,一早又走了。”
“啊。”夏离张了张嘴,一时诧异,心底像是缠了线团一样,乱糟糟的。
很忙吗?还是说……在躲自己?
夏离垂丧着脑子,用完早餐后和平日无样,准备去工作室上班。大概是因为心底愁事多,她觉得自己的步子好沉重,鞋里像灌了水一样,重到每走一步,都要耗费不少力气。
司机开着车,在她走出院门时,再次准时准点开来。她这才想起,纪凌有安排人接送,不需要她自己前往工作室。
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她本打算前往后座,没想道副驾驶的车门突然开启,裹挟着柚子的清香,混杂着清晨的露水,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没有抬头,但凭借着熟悉的气息,几乎瞬间确定,车里的人不是司机,是纪凌。
也如她所想那样,纪凌的指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仰起下颌,一副怎么?是我你不满意的模样。
她要找纪凌说清楚和盛民扬有关的事情,但此刻真正见到他,又有些胆怯,不知如何开口,不敢开口。
昨天气愤、冲动是真的,今天懊恼、后悔也是真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失望。
她报有侥幸心理,万一不是他做的呢?万一是自己断章取义,误会他了呢?如果真的不是他,那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从半陷的水深火热关系中脱离?
“上车,我送你。”纪凌清冷磁性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离垂着头攥着背包,讪讪上了车,她胸腔剧烈起伏,深深呼吸一口气,咽了口沫,鼓足勇气准备开口,却不巧纪凌率先她一步。
夏离怕极了,明明是她先试探挑明的,却怕纪凌主动提盛民扬的事情,她可以接受自己去问,但接受不了他主动承认。
如果真是他所作所为,又从他口中亲口听到,她一时会承受不住的,如同及其信任又报有一丝好感的人,做出背叛的事情。曾经孟千秋这么对待过她,她恐惧这种感觉。
12. 不信任
“今天司机休息。”
纪凌的声音传来,自顾自没由头地解释起她压根没去在意的事情。
夏离发懵,她心底已经做好的警备的防线,可纪凌没有提盛民扬,而是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仿佛被舔了一口,绷直的线没有压断,反而变得更加紧实,一时有些不知所错。
纪凌意识到她走神,无语瞬间挂在脸上。解释一遍已经够放下面子了,夏离这般模样,他又不得不再提一嘴,难免有些扭捏。
不过因为昨晚夏离等他回来,他心情大好,于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云淡风轻道:“司机今天有事休息,我送你过去。”
夏离本就无意,见纪凌又特地解释一遍,她赧然低头,系上安全带的同时,轻轻应了一声。
纪凌宽大有力的手在车上来来回回,重新发动引擎,她的心也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忐忑、犹豫、不安。
即将出发时,她终究还是狠下心来,咬牙豁出去朝纪凌问道:“盛民扬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纪凌见状停下动作,方向盘几乎要被捏碎,眉峰紧蹙转头朝她反问道:“你说什么?”
纪凌很讨厌从夏离口中听到盛民扬的名字,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盛民扬三个字就像是他们之间的警戒按钮,稍稍不注意便会拉响警报。
夏离以为他没明白,又更加详细说了一遍:“昨天热搜上的帖子,有关盛民扬猥亵的谣言,是不是你做的?”
盛民扬?猥亵?
纪凌听后眼神冷淡,松了松依旧抓握着方向盘的手,他身体微微后倾靠向靠背,目视前方烦躁道:“不明白,不知道。”
不明白夏离在说什么,他的确厌恶盛民扬,但不至于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他不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他不知道夏离是怎么看待他的,难到他在她心里,竟是这般下作模样,简直可笑至极。
夏离见他冷冷甩出几个字,不知是否认还是逃避不答,又想到自己和他岌岌可危的关系,也没在继续追问下去。
本都打算放弃了,她见纪凌又有了动作。纪凌闷声,语气带刺:“你找我,就是因为这事?”
夏离没有否认。
纪凌心情更是不悦,眉目带着寒气,不自觉提高音量,嗓音颤抖问道:“因为盛民扬?你就这么在乎他?”
夏离回答:“没有,不管是谁,我都会留意的。”
怒火在胸腔里沸腾,纪凌眼里布满血丝,即将失去理智,夏离答非所问,完全没将他的痛点揭开,他更加憋屈,咬牙道:“那为什么怀疑我?还是说你不信任我?”
“…………”
夏离一阵沉默,不知如何给出答复,而后又见纪凌笑了起来,眼里的春天化作待喷发的活火山,熔浆迸溅,甚是危险。
纪凌继续说道:“也是,你我之间,从来就没有信任可言,早在八年前我就看透了。”
八年前的摄影比赛上,夏离被孟千秋诬陷,纪凌红着眼将她拥进怀里,哽咽道一定会帮她,帮她查明真相,还她清白。
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挣扎中将他越推越远。
纪凌受了委屈,活生生一颗滚烫的心刨出来,却遭到丢弃,他也顺了她的抗拒,从此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思绪拉回现实,夏离同样心道,他们的关系,本就如同一盘散沙,风一吹便散,只留得空旷的余地。
她垂着头,指节绞着衣角,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不敢对视。
她没有想过纪凌会是这般模样,情绪如此激动,也正因为纪凌现在的模样,她可以断定,这件事一定和他无关,是自己误会他了。
她惭愧,但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解决办法,她无措,不知该怎么让这段覆水难收的关系,回到最初的起点。
或许就不应该问纪凌这件事,或许就应该保持沉默,不管是八年前,还是现在。
许久后,她带着亏欠,朝纪凌郑重道:“对不起。”
可纪凌并没有因为她的道歉被取悦,反而音色更冷,让人更焦灼:“你不需要对我说。”
他们现在,是有着比普通人多一层的婚姻关系,之间的联系,也因为这层关系,带着狎昵气息,不需要相敬如宾。
纪凌同样也知道,他们的婚姻就像一张薄纸,他用这张纸去遮盖不堪的曾经,虽然总有破碎的那一天,但他丝毫不在意,能掩一时是一时,这便是如今最好的打算。
每次和夏离争吵,都是与盛民扬有关,那她昨晚的等待,是否也是因为盛民扬?
理性如寒冰遇燥火,瞬间消融,留下一地污水,和熊熊燃烧的,名为猜忌的火焰。
“比起怀疑我,你更应该怀疑一下,你信任的盛民扬,是否真的和热搜上说的一样……”纪凌凑近,温热的唇吞吐着气息,贴在夏离耳边,无意触碰她的耳垂,一字一句清晰说道:“猥、亵、他、人。”
“不可能。”夏离几乎是立马反驳,拉开距离。
纪凌眼神阴郁,舔了舔犬齿,语气阴森道:“怎么?就这么信他?”
夏离没再说话,她现在已经确定纪凌对昨日热搜的事情毫不知情,那纪凌肯定不知道,热搜上和盛民扬名字挂在一起的人,是她。
不止昨日,更是今日。
等夏离到工作室后,没多久荒谬的舆论再次传来。
此时王舒坐在工位上滑动着鼠标,周围围满一圈人,包括夏离。
“不会吧?这都什么和什么呀?”王舒崩溃吐槽,手上的动作不停,不断刷新热搜页面,谩骂的帖子如洪水泄闸般劈头盖脸砸来。
紧挨在王舒旁边的同事,目不转睛盯着热搜上的红色大字,差点以为自己不会中文,愤怒道:“夏离姐性骚扰合作男艺人?开玩笑吧,也不知道哪个傻子用脚写出来的词条!为了流量不择手段,粉丝也是,都没明确的证据,就开始喷了。”
另一位同事听后附和:“现在的男艺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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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嘴猴腮,就是肥头大耳,还真以为自己长站姐精修图里那样?实际脸上坑坑洼洼,照片放大看,我还以为是泥巴地里的水坑呢。礼貌是没有的,脾气是暴躁如雷,和他们合作,更像是夏离姐被骚扰了吧。”
王舒愤愤赞同:“就是就是,每次和男艺人合作都要做好久心理建设,一个不小心就要挨一顿骂。话说,这是有人盯上我们了吗?昨天热搜上挂着盛哥猥亵夏离姐,我们澄清后舆论刚有好转,今天夏离姐这又出事了。”
有人接话:“那下一个会是谁,不轮到我吧,我真不想看见自己的照片出现在热搜上,还被编上不切实际的胡话。”
王舒咂嘴:“呸呸,我就随口说说,晦气话别当真啊。”
工作室的伙伴们全聚在一个屋子里,边整理解决方案,边讨论得热火朝天。
夏离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如果说昨天的事情还能怀疑纪凌,今天的简直让她毫无头绪。
很明显如王舒所说那样,有人在背后算计,至于是算计工作室,还是算计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和她沾上边,后续都有可影响到更多的人,她绝不能袖手旁观。
她找了个安静的房间,拿起手机搜索热搜,页面蹦出,瓜条的热度占据榜首,达到惊人的浏览量。
文娱里爆出遭到性骚扰的艺人是去年合作的,夏离对他有些印象,当时他还是野心很大的糊咖一枚,如今在两个月前,凭借一部爆剧跻身二线,小有名气。
男艺人的粉丝都在控诉夏离,希望讨到一个说法。
夏离点开浏览量最高的视频,是一段长达三分钟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她和男艺人孤男寡女单独待摄影棚里,之间的距离更是近到只有一尺,稍微靠前便会亲上,但比距离更可怕的是,视频里的她,借着给男艺人整理领口的间隙,纤细的手顺着裸露的肉.体,直直向上划去,勾住男艺人的喉结……
夏离全程蹙着眉头看完,得亏身边没有人,如果有人在一旁的话,看到她的脸色,大概都不敢大喘气。
她心底有了猜测,这两天接连爆出的虚假热搜,有很大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她有些惭愧,因为自己的问题,害得工作室和盛民扬也被拉入泥潭,又很好奇,究竟是谁,煞费苦心苦心做出这一举动。
她烦躁扶额,叹了口浊气,很想放任不管,至少对于她没有任何影响,她不会因为一条没有由头的热搜,乱了生活的节奏。
但拖越久,也许会影响到更多无辜的人,想着便尝试去联系男艺人的经纪人,发现自己早已被对方删除好友,拉黑一条龙处理。
视频是一个网络吃瓜媒体发出来的,于是又去联系视频发布者,但刚得知盛民扬已经联系过了,迟迟没有音讯。
这都是什么烦心事?夏离无奈,此时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唯一一个可能和这些事情有关的人——
她的母亲,夏轻情。
13. 新任务
“好些日子不见,没想到你竟主动约我,最近过得怎么样啊?夏离。”
何家客厅里,闲杂人等都被支走,只剩夏轻情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把弄着手里的挂件。从夏离进门到现在,从未给过一个眼色,语气尽是傲慢。
夏离此次前来,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本计划约夏轻情在外谈话,没想到夏轻情拒绝,一句“你爱来不来”结束她们之间的聊天。
脚下之地,是属于夏轻情的领地。夏离从进入这片区域开始,就一直蹙着眉头,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又不得不去解决当下之事,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她没有回答夏轻情客套的寒暄,而是径直走到跟前,和夏轻情面面相觑,处于一种对峙的状态。
夏轻情将羊毛披肩朝身上拢了拢,继而吸一口烟,发出满足的喟叹,吐出点点烟圈,朝夏离说道:“我这几天正准备找你呢,没想到你先来了。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说吧,有什么事情?”
夏离站在原地,目视着眼前的一切,她开门见山道:“网络上的舆论,是不是你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的手垂在衣摆之下,紧紧攥着,如果观察仔细,甚至还能看到细微颤抖。
她等待着夏轻情的答复。
夏轻情状态却恰恰相反,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再次吐了吐烟圈,特地朝着夏离的方向。
浓烈的烟草味钻入鼻尖,也熏住夏离的视线,待烟雾散尽后,她在夏轻情脸上看到一丝诧异,还有好奇。
夏轻情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也是毫不知情。
但只是猜测,下一秒夏轻情的答复,便验证了她的想法。
“网络上的舆论?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怎么回事?”
说着她看夏轻情正起身子,顺了顺毛燥的发梢,而后拿起手机,一副看戏的态度,“是你和纪凌婚姻被扒出来了,还是你那寒酸的摄影工作出现问题呢?毕竟能让你主动来找我,除了这俩,也没其他了吧?”
夏离厌烦夏轻情假心假意的模样,腻歪得让人恶心,她对夏轻情的信任度几乎为零,在面对舆论这件事上,也不例外,并没有将夏轻情装模作样的话放在心上。
看着夏轻情随意的态度,心知今天的谈话也许要拖许久,于是也不客气,顺手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愿甘拜下风,“是不是你做的?你到底想要什么?条件可以谈。”
接连的话,同时也暴露了她的紧张,胆怯,还有焦灼。
夏轻情眼尖,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一眼便看出来了,她本打算再逗夏离玩玩,但又想到夏离如今今非昔比,背后有着纪凌,也收起轻慢的心思,哼声道:“早在之前不就和你说过了吗?你嫁给她,我可不敢动你,如今你又气哄哄的模样跑我这里来,是什么意思?”
夏离有些愤怒:“不是你,还能是谁?”
夏轻情反笑,说着拿起手机,念着热搜上的话题:“当红流量小生工作时遭到摄影师性骚扰……那个摄影师名叫——夏离。”
夏离沉默着,缓缓闭上眼睛等夏轻情话音落后,才再次睁开,眼里染上些许口洞。
“视频里的男艺人,你认识。”她说道。
夏轻情反问:“与其怀疑我,不如自己手脚干净点,热搜上视频里可是证据确凿,你确确实实性骚扰人家。你今天来找我,是怕纪凌发现?托我摆平?”
一语惊醒梦中人,夏离听后瞬间惊愕,神色凝滞。
一直以来,她都在担心接二连三的谣言,是否会给工作室,给身边人带来不好的影响,但有一人她忽略了。
纪凌。
纪凌早上莫名其妙收到自己的质问,一定是茫然的吧,准确来说,或许是愠怒。他在爆发的零界点,也没朝自己动手。
那他现在呢,也许和千千万万众人一样,也看到热搜上的视频,他会怎么想呢?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他一定对自己失望透极。
一想道他温情脉脉的双眼,会如冰般寒冷,夏离便有些手足无措,茫无头绪。
她强行让自己回过神志,没有去反驳夏轻情话,没有做出解释,而是直接明了自己的需求:“我需要当时全程监控录像。”
男艺人所在的经纪公司,绝对留有一手。虽是二线,却是他们公司里唯一捧红的,堪称顶梁柱。也许在舆论爆出前,就已将当时的监控录像处理干净,以备不时之需。
可这是夏离唯一的可能,如果要不到全程监控录像,她将失去澄清的机会。
“好啊。”夏轻情扯了扯嘴角,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但同时又带着蔑视,她答应得轻松,夏离听到后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希望能得到证据,开始痴心妄想。
“但是。”夏轻情又开口。
“但是什么?”夏离紧攥着的手指尖发白,看起来急不可耐。
“你刚进门时,我有提到,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你提了你的诉求,既然我帮了你,你是否也要礼尚往来一下?”
夏离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过于迫切,她甚至都忘记夏轻情只是随口答应,并未去实施。
她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夏轻情拿起手上的挂件,怼在眼前。
刚进门时,夏离便注意到她手里的玩意。她以为是钥匙扣之类的,也没去多想,现在夏轻情将挂件递给她,她才注意到,上面挂着一个黑色u盘。
“去纪凌那里,查他电脑。”
夏离脊背绷紧,皱着眉头有些抗拒,她语气冰冷,继续问道:“然后呢。”
“看见我给你的u盘了吗?把他电脑里,所有和何家有关的信息,全拷贝下来。”
夏离喉咙上下滚动,说不出一句话来,许久后,经过深思熟虑,她将u盘挂架放回桌子上,拒绝道:“换一个,这件事我做不到。”
夏轻情冷笑:“我可没给你讨价还价的机会,你哪来的胆子。等价交换,要做就做,不做出了这门,当我俩从未见过。”
夏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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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抠着衣角,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夏女士。是我不孝,你若想,可以当作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女儿。”
夏轻情听道她的答复,实属意料之外。她擅长抓住人心,也明白夏离心里所想,无非就是不想做对不起纪凌的事,但同时,她笃定夏离一定也在害怕,害怕纪凌看到网上的舆论。
“慢着。”夏轻情说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真的要放弃吗?夏离?”
夏离听后踟蹰,抿着唇没再说话。
“错过可就没机会了,除了我,应该也没人能够帮你吧。难道你不担心网上的舆论被纪凌看到?到时候他会怎么看待你?现在才过去几小时,交给我的话,我可以帮你压住。”
夏离缄默,而后从怔忪的神态中恢复,眼里甚至还有一瞬的恍惚。
“何家做了什么事?要拷贝的信息关于什么?”她接过夏轻情再次递来的u盘,谨慎问道。
夏轻情唇角斜挑,余光上下扫视,厉声喝道:“你做就行,不要废话。”
和夏轻情僵持许久,夏离答应了。
回工作室的途中,她收到夏轻情的来电,可身处之地吵杂,手机又开了静音,完全没有意识到,等到工作室后才发现。
“天啊,夏离姐你也太厉害了吧,全网和你有关的字眼,一点都搜不到。”王舒吭哧吭哧敲着键盘,反复尝试更换搜索词。
夏离一时有些发怔,而后明白可能是夏轻情做的。
她本是让夏轻情将全程监控录像发给自己,自己再做澄清,没想到夏轻情处理得如此绝对,完全不用顾后。
夏离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作风实在不像夏轻情,但也没顾那么多,随后准备给夏轻情回电道谢,没想到居然被挂断电话。
此时王舒凑来问道:“夏离姐,这是怎么做到的啊,我试了好多遍,就像从来没发生过这件事,太神奇了!”
夏离微微垂眸,下颌轻点,随后王舒又道:“不过好可惜,没有澄清的机会,如果有全程监控录像就好了,明明是那个变态男的错,如果当时不是我在柔光箱后面,目睹了全程,真是有苦说不出。”
“好了,都过去了。”夏离安慰着她。
王舒又道:“但是盛哥的名字还能搜到,有些奇怪,是不是帮你的人,忘记盛哥了?”
夏离脸上写满错愕,愕然怔住。盛民扬的名字还在?她立马去热搜上逛了一圈,发现确实如此,但和她相关的,真的如王舒所说那样,全网蒸发。
也许是夏轻情没处理?但还是好奇怪,她心生怀疑,夏轻情这么帮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真的只是单纯为了纪凌电脑上有关何家的文件吗?或者说这些信息十分重要?又或者是夏轻情帮忙摆平的吗?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走王舒,一天处理太多事情,她的大脑很乱,答应夏轻情的事又历历在目,像猫挠心尖一样,没有任何伤疤,却留下阵阵痒意,想去装作不在意,实在有些难办。
14. 新误会
思绪是滚在一块儿被打杂的毛线,一团一团缠绕,夏离脑海里冒出的各种想法是带勾的猫爪,越理越乱。
受到不良舆论的影响,依旧没有拍摄任务,夏离索性早早结束一天的工作,趁着时间充足,她回到先前住的房子,好些日子没来过,开门的一瞬,尘土铺面而来,屋里像是被蒙上一层薄薄的旧纸。
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纪凌真的误会了网上舆论,又不愿听她解释,因怒火中烧把她从云顶苑赶了出来。她此刻将屋子收拾干净了,好歹有个去处,不至于窘迫。
忙忙碌碌,等简单打扫完毕,也不过才下午,夏离洗净手上的灰尘,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叫了辆车回去。
纪凌不常回来,就算回来,也很少是这个点,但不知为何,第六感告诉她,那个男人此时正在屋内。她心中忐忑,像是被一张网兜着,高高悬在空中,但稍不注意,便会从洞里跌落,摔得狼狈不堪。
掌心沁出冷汗,触摸到冰凉的把手,甚至洇出一层水雾,随后门开的一瞬,灯光大亮,屋内空无一人。
夏离稍稍松了口气,朝屋里走去,她远远见茶几中央堆叠着一沓文件,有些好奇。
是夏轻情要的有关何家的文件吗?不太可能。夏离立马否定自己的想法,纪凌不是个随意的人。
而且当下她还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摆平的,查看人电脑而或是隐私,本就是特别不礼貌的行为,如果不是夏轻情,自己更没必要帮忙。
越走越近,她察觉那是堆叠的布满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和一些类似方形卡片的物品,又心生冷汗,眼皮上下抽搐,不自觉咽了口沫,踱着步子缓缓上前。
是离婚协议吗?还是……
直到定睛一看,她所担心的事,被一张张清晰明了的照片给剖开,格外醒目。
看到自己和男艺人的合照堆在桌上,以及过往接触的详细调查摆放在面前,无疑是陌生的。夏离皱了皱眉,本打算拿起来详细看一番,可手悬在半空顿住动作,讪讪收了回去。
算了吧,她有些抵触。
远远看一眼就好了,既然纪凌已经知道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在意他知道的过程,也没必要去追究。
没一会儿王婶从后院进来,夏离从发怔中回神,注意到后眼神闪躲,假装在找东西,看似很随意,很漫不经心,但语言出卖了她,她语气发颤,下意识紧张朝王婶问道:“纪凌回来了?”
王婶点点头,指了个方向:“刚回来没多久,在一楼书房。”
夏离听后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随口应了声,准备前去敲门,赌一把吧,明明已经手脚冰凉,全身蔓延着寒意,却还是刻意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
书房里,纪凌单手插兜站在窗边,即将结束一通电话。
“纪先生,有关夏女士,您让我调查的信息,都已发送给您……”
电话另一头说着,纪凌轻轻嗯了声,作为回应。
通话的是委托人。
从早上夏离在车里质问他后,他就察觉到不对劲,起了疑心,网上的舆论一定另有蹊跷。
刚和夏离重逢时,得知有盛民扬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并且盛民扬还能夺得夏离的信任,他便危机感拉满,立马委托他人暗中调查,将盛民扬的底细扒得干干净净。
如今网上爆出的舆论,和盛民扬的情况属实不符。如此一来,更像是舆论背后的操控者抛砖引玉,再下重饵,而后致命一击。
那多半是冲着夏离去的,他一直默默关注着网上信息的走向,忍着没有插手,没过多久,果真如他所想,爆出一条专门针对夏离的视频。
他颤颤巍巍点开,即使深知有人在背后做局,可在看完视频的那一刻,妒忌与怨恨,以及多种的不明情绪,直上心头,瞬间剥夺理智。
他差点在下一秒赶去夏离所在的摄影工作室,当面与她质问,势必要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在只是瞬间,待恢复神志后,纪凌立马找人调查男艺人与夏离的交集,同时安排人将有关夏离的负面舆论处理得干干净净,这是他认为保护夏离最好的方式。
委托人也很迅速,没多久发来整理的资料,他收到邮件后,触摸着鼠标的手,一直不敢点下去,于是想了个老土的方法——全打印出来。
纪凌站在打印机旁,边打印边看,确认夏离与男艺人不熟,并无可能后,稍稍放宽了心,而后拿着一叠微微发烫的纸张,看似无心实则有意摆放在客厅茶几正中央。
既然他们的交集并不多,那视频该怎么解释?
纪凌蹙着眉头,心中有许多猜测,没想出个所以然,他清了清嗓子,颇为重视,朝电话另一边说道:“帮我找到全程监控录像。”
那边应了一声,顿了顿,有些为难:“纪先生,监控录像我刚刚尝试找过了,找不到,被人刻意清理掉了,也可以复原,但是需要点时间。”
纪凌眉头紧蹙,空着的手不自觉攥紧,语气略有焦灼:“越快越好。”
而后一通电话结束。他刚出书房,便见到站在客厅的夏离,不知夏离去了哪里,居然换了套衣服,早上明明不是这件。
此时夏离也正准备去找纪凌,打算和他解释清楚网上的事情,不巧正在纠结如何开口时,纪凌从书房里出来了。
四目短暂相对,两人同时别开脸,空气仿佛被冰凝固,同时也将他们钉在原地,在不断僵持的寂静里,只能听到落地钟秒针滴答滴答行走的声音,一寸一寸将尴尬拉得更漫长。
夏离喉咙滚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嗓音像是撕裂般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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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知道了?”
纪凌明知故问:“知道什么?”
夏离转头,指了指茶几正中央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正明目张胆勾着陌生男人的喉结,无不暧昧。
纪凌站在原地,远远看了眼,便瞥开视线,没有回答。
人是极其复杂的物种,每个人表达感受的方式不同,情绪传达的稍稍不到位,就容易产生误解与矛盾,就像夏离探不明纪凌眼里的想法,只得苦涩笑了笑,掀起眼眸,下定决心般,斗胆问道:“是你摆平的吗?”
希望他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夏离心想。
纪凌鼻腔发出轻微哼声,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转头避开视线,不屑回答:“我会帮你?别开玩笑?”
刚说完,而后意识到夏离这番话另外之意。夏离从未将他当作第一选择、第一依靠,想着想着不免有些憋闷,连呼吸都带着压迫。
而后又开口:“我不帮你,你是准备指望谁?指望视频里的小白脸?还是盛民扬?又或者别的男人。”
话里话外竟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醋意,他怕她在外有别人,而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除了一纸婚约,没有能将她留在身边的筹码。
夏离却品不出他藏匿的狎昵心思。
夏离知道盛民扬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坎,每次和盛民扬有关的事情,必少不掉一番争吵。
她也不想多说,深垂着的眸子抬起,眼里藏着一丝希冀,也是唯一的光明:“你会听我解释的,对吗?”
纪凌下颌微扬,眼底闪过一瞬颤动,心也跟着融化,但口里说出的话语,却是违心之言:“我需要你解释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什么更劲爆的消息,我还没有喜欢看身边人在别人床上的癖好。”
夏离苦笑:“不会的。”
因为这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再也没有哪个人,能像纪凌一样闯入她的生活。而她和纪凌,他们之间猜忌,已是达到别人随手捏造的是非,都能轻松撬动不稳的关系。
她放弃解释的打算,误会层层堆积,也不差这一个。以现在的状态来看,她空口无凭的话,就算解释得再漂亮,恐怕纪凌也不会相信,反而认为她城府深沉。
而纪凌并不这样想,此刻他极后悔刚刚醋意上头脱口而出的话,站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去,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是好。
他在等夏离的解释。
虽然结果都一样,但夏离亲口和他说明,与他自己去调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前者能证明夏离是在乎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乎他,后者只能说明,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他相信夏离,偏偏夏离真的不解释了。
越想越气不过,他冷冷对夏离说道:“明天开始,不要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