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小食铺》
1. 豆花
嘉佑九年,寅时三刻。
朔朔寒风吹来,温杳睡意一点点散去。
泡了三个时辰,黄豆个个圆润饱满,她盛出黄豆放于磨盘、混着水,随着石磨盘转动,洁白的豆浆液渗下。
空中渐渐弥漫起清爽的豆香味儿。
拉磨的老牛饕餮的‘哞’了声,浑圆的眼睛灼灼望着温杳。
被老牛表情取悦到,温杳唇角多出几分笑意,她拍了拍老牛,“晚些给你做豆渣饼吃。”
老牛似听懂了温杳的话,拉的更卖力了。
小半个时辰后,黄豆尽数变为豆浆液和豆渣,温杳将豆渣放置在一旁,醇香的豆浆液倒入锅中,大火熬煮。
院中不再只是黄豆的清香,取而代之的是绵延浓郁的香甜。
豆浆液沸腾,温杳大火转小火,用漏勺盛出锅内测白沫。
熬煮好的豆浆口感顺滑,喝了一大口,温杳只觉小腹温暖舒适,狭长的双眸微微闭上,颇为享受。
还是这时候的环境好。
不需放糖,单单熬煮好的豆浆,便自带一股香甜。
她心中想着,手上动作也未彻底停下,盛出小半桶豆浆,余下的豆浆液倒入卤水静置。
“阿姊。”
安静的小院响起一道轻灵的声音。
温杳转身,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倚着门栏,神色困倦,约莫是被她乱醒的,然那双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更准确些,是她身旁的豆浆。
“阿姊吵到你了?”温杳招手唤,她蹲下身子,待小姑娘跑到她身旁,一把将小姑娘抱进怀中,迈步要送小姑娘回屋。
这会儿的天儿还不到卯时呢。
换算成现代时间,才三四点,小孩儿睡不够影响发育。
温小四摇头,双眸还巴巴看着温杳身旁的豆浆,“阿姊这个白白的,好香。”随着这话说出,温小四狠狠吞咽了几口口水。
“饿了?”
温杳轻笑一声,停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屋里走,“阿姊给你盛一些。”
说是盛一些便是一些。
温杳只盛了小半勺,豆浆将将遮住碗底。
她把温小四放到有靠背的椅子上,“喝完这些回去睡觉。”
好似看出温杳不愿意让她喝,小姑娘头点的极快,点完头不到一秒,她嘴巴靠近桌上的碗,两只小手一点点抽动碗。
终于一口豆浆入口。
温小四本还困倦的神色顿时清醒,双眸更亮了,恍若夏日里的暖阳,她眼睛眨动几下,紧接着又喝了一大口。
“这是不是羊奶?”
温杳闻言轻笑,“此物名唤豆浆,并非羊奶。”
“豆……浆?”
“嗯。”温杳揉了揉温小四软发。
这个时代类似她所处时空的唐朝,不同的是吃食上面略有差异,好比豆浆,虽已出现还未普及,只一些地方喜欢把豆浆当做早食,更多的还是喜欢吃馎饦。
小心翼翼喝完豆浆,温小四视线落在温杳身上。
“阿姊,我帮你烧火。”
“回屋睡觉。”温杳瞥了温小四一眼,毫不留情拒绝。
“哦。”
小姑娘委屈巴巴,一步三回头,便是到了屋里,那窗和门也还开着,温杳无奈替她关上门,紧接着便传来轻声的呜咽。
卯时初,豆浆液静置成型,温杳盛了一勺,撒上糖浆。
滑嫩的豆花伴着糖浆的清甜入口。
没有忘记老牛,做好豆浆和豆花,温杳倒油热锅,贴了几个豆渣饼,还未喂给老牛,这股喷香的味道先是诱醒了温母,还未彻底进入梦乡的温小四也鬼鬼祟祟趴在窗户口。
“小、小杳。”温母磕巴了一下,“怎么起这么早?怪我睡得太死,饿了是不是?娘给你们做饭。”
温母话中透着讨好。
比起温小四面对温杳时的亲密无间,温母待温杳的态度,过于客套疏离,站在温杳身旁无所适从。
这也不怪温母。
实在是……
想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温杳轻叹。
半个月前,温杳乘坐的飞机坠落,她意外来到这个时空,穿成了和她同名异姓之人——蒋杳,父亲是正三品官员,不折不扣的官家小姐。
然没几日,一位与她同岁的姑娘寻上门。
那位姑娘自述她才是蒋家小姐,蒋杳是假的。
蒋父蒋母本不信,一番鉴定过后,温石楠认祖归宗改名蒋沁韵。
蒋杳则是成了温家二女,温杳。
几天时间,温小四这般稚儿能将温杳真当做阿姊,温母却是想要同她亲近,又恐温杳嫌弃,太过纠结矛盾也就显得生疏客气。
“娘,我已经做好饭了。”
温杳浅笑,“小四出来吧。”唤温小四时,温杳语气又染上无奈,温小四舔着脸嘻嘻了几声,一把抱住温杳小腿,“阿姊这是在做什么?好香的味道,闻着比豆浆还好闻。”
“给小黄做的豆渣饼。”
“啊?”一听不是给自己做的,温小四丧脸,“有我的份儿吗?”
“给娘盛些豆浆。”
这豆渣饼,小孩儿吃了不好消化,怕温小四真盯着,她忙转移话题,趁着温小四去盛豆浆的功夫,将做出来的一锅豆渣饼尽数丢入牛棚。
“娘,你尝尝阿姊做的豆浆,又香又甜,喝着和羊奶似的。”
“豆浆?”温母困惑,没真等着温小四盛,她上前看着锅内洁白散发着香味儿的饮子,喉间莫名湿润。
“这是何物?”
她怔怔出声。
“娘你尝尝就知道了。”温小四狡黠一笑,捧着碗递给温母。
一口温热顺滑的豆浆咽下,温母双眸睁大,她呆呆看着温杳,这味道竟……竟这般好?
转瞬,她又有些伤心。
石楠在家时,她都从未让石楠进过厨房。
而杳杳,堂堂官家小姐,却有这样的手艺,看来在蒋家没少吃苦,也不知石楠在蒋家如何。
一口豆浆,激起温母心头万千愁绪。
“娘,味道怎么样?”
见温母神色复杂,温杳询问。
“好,极好。”
“娘再尝尝豆花。”
相处几日,清楚温家每个人口味,两个小的喜欢吃些甜口的,温父温母,一个嗜甜、一个爱好咸口。
温杳在豆花中放入昨儿腌制的咸菜和刚刚准备的料汁。
她搅拌好递给温母。
却见温母接过豆花,神色更加复杂了,双眸还蕴了泪。
?!
温母的反应不在温杳预料之中,但当温杳再看向温母时,温母神色恢复自然,只嘴角那抹笑,看得勉强。
“不合口味吗?”
“不,很好吃,杳杳做的这豆花,是娘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阿姊,我也想吃。”
不等温杳试探,温小四跑到二人中间,双手晃着温杳左臂,“阿姊,我也想吃豆花。”
“好。”
温杳应下,没再多想,盛了一小碗豆花淋上糖浆。
温小四迫不及待接过,狠狠挖了一勺送入口中,豆花轻软、一咬即碎,糖浆在嘴中与豆花进一步混为一体,沁的人心都要甜化了。
“!阿姊,小四喜欢这个!”
“比阿耶给小四买的糖果还要好吃。”
温小四本就亮莹莹的眼睛更亮了,享受的一勺接一勺送入口中。
吃到最后,许是觉得不够味儿了,又央着温杳加了些糖浆。
看二人都吃的欢喜,温杳适时道:“娘觉得我摆摊卖豆花和豆浆如何?”
“摆摊?”
大唐国力富足、文化开明,亦有女子入朝为官,武帝后更是设有与国子监并立的女学。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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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重农抑商。
士农工商,商者最末。
温母脸色一下就落了,哀哀切切。
“是我们连累你了。”她声音隐隐发颤,双手握着温杳,“杳杳,家里的事有娘,不需要你发愁,你还要嫁人,怎能出去抛头露面?”
温杳微微蹙眉。
她清楚本朝习俗,只是温家近来实在犯太岁——
半年前温父因伤被返送回家,为了给温父治腿,温家银钱去了一半。
两个月前温三又出事儿,在书塾意外落水成了痴儿。
这次,温家十几年积蓄尽数去了。
如今温家只剩温家老大和温母苦苦撑着,温家老大在军营中,每半年托人送一回钱。
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
温杳琢磨,温母手中的余钱恐怕还不够温父和温三的药钱。
“娘,阿耶和三弟的药钱重要,若那些人只因我摆摊便不肯要我,又怎会是良人?”温杳又道:“我这般的手艺,不出去摆个小食铺,多可惜。”她半夸半劝。
“有我在,他们的药钱,我会想办法。”
温母不肯退让。
“娘晓得你懂事,但你还小,娘不止需要为你阿耶和三弟考虑,还需要为你考虑。”温母温声,“我去唤你阿耶和三弟。”
温母的话,令温杳心中温暖。
她在现代是孤儿,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凭着短视频出圈,成为某符号平台美食赛道一姐。
正是因此,穿到这个时空,她不觉慌张,于她而言在哪里都一样,有钱没钱也都一样。
至于照顾温氏一家,她既占了原身身躯,总要付些报酬,尽到应尽的义务。
但现在……温杳心中悄然觉得哪儿不一样。
“你也快吃些。”温母给温杳盛了碗豆花,淋上了多多的糖浆,搅拌好才递给温杳,“你和小四吃着。”
她进屋,先是把温父推了出来,后又唤温三。
接连唤了几声都没人应,温母走到窗户下,见屋里的人还在床上睡着,没再唤。
“今儿早饭,你猜猜是谁做的?”温母把温父的轮椅推到院里的石桌旁,左手边是温小四,右手边是温杳。
她这话落,温小四吃饭的动作一顿,含着星星的眼睛也看向温父,“阿耶快猜。”
小家伙藏不住事儿,边说边跑到温杳那处。
就差没直白告诉温父,这些饭食是温杳做的。
温父心有所感,好似不敢信,浑浊的双眸微微移向温杳,又在开口前试探着对上温母的视线,好一会儿才出声,“你阿姊做的?”
“嗯!”温小四狠狠点头,“阿耶快尝尝,阿姊做的可好吃了,这个比羊奶还要好喝……还有这个!比鸡蛋羹嫩,比饧粥甜!”她献宝似的指了指温父面前的豆花。
温母去唤人时,温杳盛了两碗豆花。
皆做的甜口的。
“是吗?阿耶好好尝一尝。”温父揉了揉温小四的软发,落在温杳身上的视线敛去了眸底的黯淡,“阿杳辛苦了,吃完饭快回房再睡会儿,碗筷交给阿耶刷。”
说罢。
温父挖了一勺豆花,嫩白的豆花微微颤动,乳白色的糖浆为它裹上层衣裳,一口咬下,豆花在味蕾炸开,味道层层递进,又甜又软。
“阿耶如何?”
温小四亮着眼睛,又咽了咽口水。
她方才吃过一碗还想再吃,温杳怕她吃太多难受,拒绝了。
这会儿,温小四只能看着温父温母吃。
“好吃。”温父不吝夸赞,“比阿耶在长安吃的玉露团还要好吃。”
适时,温杳出声,“阿耶觉得我摆摊卖吃食如何?”
这个家里能劝动温母的只有温父。
温杳自然可以偷偷出去卖,但那样又能卖多久?不出三天怕是就会被温母发现,倒不如这会儿多费些功夫。
2. 豆花(二)
温父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答应,面色凝重了几分,浑浊的双眸也多了些难忍。
他长长叹息。
“是我拖累了你们。”
“阿耶说什么话,没有阿耶我们怎么能长这么大?”温杳和温母还没出声,温小四先是皱眉道,小家伙嗓音清脆,“阿姊手艺这么好,不卖吃食可惜了。”
小家伙不懂什么朝廷政策,只知自家阿姊手艺比一些个酒楼还要好。
温父没出事前,温家生活尚可,温母时不时便会买些外面的吃食改善伙食。
“阿姊也这么觉得。”温杳笑,“娘、阿耶,靠手艺吃饭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我总不能一直在家待着,能替你们减轻些压力,我心里开心。”
“可你……”
温母仍犹豫,“你今年十四,按理今年就该把亲事定下。”
“娘,我暂时还不想嫁人。”温杳又道:“如今圣人支持女子读书科考,或有一日,圣人也会支持行商呢?”
“阿耶,若你遇见娘亲时,娘亲为生活所迫行商摆摊,阿耶会因此而看低娘亲吗?”
温父想也没想便道:“你这是什么话,阿耶怎么会因为你娘行商而看不起她?只会心疼。”
“这便是了,娘和阿耶不愿我行商,无非是觉会有人因此看低我,但那人若只是因此便看不起我,又怎么可能会是良人?我觉得行商,还能帮我筛选夫婿呢。”说到最后,温杳眨了眨眼睛。
温父温母最终被她说服。
“若不行也不要丧气。”温母叮嘱。
“娘放心。”
--
说干就干,温杳磨豆子时便抱着摆摊的心思,吃过早食,她推着家里的货车就去了集市。
温母本想跟着一起,温三醒了,她需哄着温三吃饭,且家中一老一少都离不开人。
倒是温小四偷溜出来,跟在温杳身后,出了巷子,她才跑到温杳面前,笑的宛如偷了腥的老鼠,好好一双杏眸,硬是被她笑出几分猥。
“你呀,等回去定要让娘好好揍你一顿。”
温杳点了点温小四额头。
“阿姊一个人出来,小四不放心。”她补充,“娘也不放心。”
“人小鬼大。”
温杳瞥了眼,没赶温小四离开,这会儿已经走了有一刻钟,再把她赶回去,谁省的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不如让温小四跟着。
“权当阿姊在夸小四。”
卯时三刻,一大一小赶到集市,这会儿集市上五家有两家卖的都是早食。
而这两家中,至少有一家卖的是馎饦。
另一家卖的则是胡麻粥。
又或胡饼。
温杳卖的豆浆和豆花在这之中,突兀显眼。
一来便引了几人围观。
“小娘子卖的这是何物?”一书卷气的青年瞧着温杳罐子中乳白色的豆浆、纯色弹口的豆花。
“这是豆浆,这是豆花。”
温杳笑着解释,顺着她又掀开豆渣饼,她原不打算卖豆渣饼,温父温母尝过都觉得不错,她这才起了心思,不过人吃的豆渣饼和老牛吃的不同。
这些豆渣饼她是混着鸡蛋液煎的。
“这是豆渣饼,郎君要来一些吗?”
“豆渣?”
这位青年听后一惊,“豆子渣做的吗?”
“郎君可以先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说着,温杳掰开一块豆渣饼,挑了其中一块大的,递给了面前这位小郎君。
“好香的味道。”
还没吃,他先是感叹,再看这豆渣饼,青年眸中少了轻视。
吃完一块,青年立刻道:“这豆渣饼多少钱一块?给我来五块……再来一碗。”他思索片刻道:“劳烦小娘子把豆浆倒入扁壶。”
温杳接过对方递来的扁壶。
一碗豆浆倒下还有空,她干脆又盛了些倒满。
“多谢小娘子。”
“郎君客气了,好吃再来,豆浆四文钱、豆渣饼一文钱一块,总共九文钱。”
有了人尝试,温杳的小摊人渐渐多起来。
辰时末,她准备的豆浆和豆花尽数卖完,便是这般还有人排着队。
一些吃过的觉不够吃、又或自己吃过后决心给家里人带一份,不少都是第二次排队,甚至有第三次排队的。
温杳宣布卖完,周遭一片哀嚎声。
“小娘子怎不多准备些?尤其那豆花,吃起来滑嫩可口,淋上糖浆……那叫一个美味,我带回家,我家娘子三五口就吃完了,全然没了昨儿那埋怨劲儿,自她怀第二胎,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快愁死我了。”
“狗屁!分明咸口的豆花更好吃。”
“谁家好人吃豆花吃咸口的,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白瞎那么好的豆花。”
果然,甜咸党之争不分时代。
众人争执之际,温杳带着温小四悄悄走了。
巳时末,二人回家,温母正在家中浆洗今天的衣物。
一件衣服3-5文钱不等。
她洗一天能赚百八十文,在江州勉强糊口,再想买些别的就不够了。
“娘——”
温小四在温杳前跑进家门,“都卖光了!”
小家伙开心。
温杳在她后面推着货车进院,温母本不信,看到空空如也的瓦罐,她一时忘了涮洗,草木灰水顺着她手滴落在地,“都卖光了?”她错愕。
“嗯嗯!都卖光了,娘,阿姊可厉害了!”
温小四同温母讲,“那些人还埋怨阿姊准备的不够呢。”
“真的?”
温母更加惊讶了。
“小四说的不错。”温杳出声肯定,她对自己的厨艺有自信,只是不知当下人能否吃得惯豆花、豆浆,今早做的不多。
豆花卖了四十二份。
豆浆多一些,五十六份。
豆渣饼一百二十块。
黄豆用的是家里的,今儿的成本是零,净赚五百六十八文钱!
温杳拿出钱,她取出二百文,余下的交给温母,“娘这些钱,你拿着,后面总不能一直用家里的大豆,我和小四一会儿去买些。”
她明儿打算豆浆、豆花各做一百份,约莫需要六七十斤大豆。
一斤大豆市价三文钱。
温母看着钱,双眸又蕴了泪,“娘不能要你的钱,这你自己赚的,你自个拿着,看想买些什么,是娘和你阿耶对不住你,从你到家,没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连个甜口的点心都买不起。”
“娘……”
任温杳如何说,温母坚持不要她的钱。
无奈,温杳把钱放回钱囊。
本打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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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干净瓦罐再出门,温母却怎么也不让她多做活计,催着赶着她带着温小四出去。
太阳渐渐出来,寒冬腊月的天儿,因着阳光多了几分温度,江州人口四万户之多,左边邻居更是大唐辅州之一,是以即便是冬日,这会儿街上行人也不少。
怕温小四走丢,温杳紧紧攥着温小四的手,还用绳子将二人的手绑在一块儿。
“阿姊,糖葫芦。”
温小四小小一人儿,视野所及甚少,耳朵灵敏,听到卖货郎叫喊,她忙拽了拽温杳衣角,“阿姊,三哥前天就念着糖葫芦了。”
“是吗?”
温杳瞥了温小四一眼,起了逗弄小姑娘的心思,“那阿姊就买一根。”
“原阿姊还打算一人买一根,现在看来给三弟买就可以了。”
温小四一听,忙出声,“阿姊!小四也想吃。”
温杳唤住货郎,要了五根糖葫芦。
买完糖葫芦,温杳又买了些饴糖,又去米粮铺要了七十斤大豆、三十斤白面和三十斤粳米,她要的多,粮铺掌柜干脆问她要了地址,送货上门。
临出米粮铺前,看到黄橙橙的粟米,她要了二十斤。
一下去了三百五十文钱。
“今天中午想吃肉吗?”
闻声,温小四眼睛瞬间亮了,“阿姊要买肉吗?”
“给你们做红烧肉。”
“红烧肉?”温小四迷茫,不过她未多想,“阿姊做的肯定好吃。”
家里四个大人、一个孩子,温杳算着需要两斤豚肉。
“小娘子,来些羊肉?”她刚带温小四走到肉铺,掌柜便招呼起,“我这儿的羊肉都是现宰现杀,新鲜的紧。”
“不了,要两斤豚肉。”
一斤羊肉的价够她买三斤豚肉了,瞥见一旁堆放的豚骨,温杳指了指,“这些卖吗?”
“小娘子若要十文钱带走。”
十文钱倒是不贵,温杳颔首,家里两个病患,炖些汤补补也是好的。
“麻烦老板了。”
“小娘子忒客气了,我把这些给你装起来。”老板手脚麻利,没一会儿给温杳用油纸包好。
提着肉和豚骨,还未到家,温杳先是听到温母的声音。
“两位郎君是不是送错了?”
“住这儿的是姓温吗?”
“那就没错,温小娘子刚刚在我们铺子里买的。”
这声音愈来愈近,温杳进家门刚好和两人碰上,“温小娘子。”送货的这人在铺子见过温杳。
“麻烦两位了。”
“有需要温小娘子再唤我们。”为首的郎君是个热情的,“我家就住在隔壁巷,小娘子若要买米买粮,递个口信儿。”
温杳倒还真有需要。
明儿试一试看能否卖完,若能卖完,她便打算每日进七十斤黄豆,若日日自己去店里太麻烦。
她详细问了对方地址。
也不忘讲价。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温小娘子待我回去问问掌柜。”
“谢谢。”
温杳拉着温小四进院。
“小杳,你怎买这么些粮面?”温母压制着心疼,“家里还有粳米和粟米呢,小麦面也有,怎么不买些别的吃食?”她叹息,“买个几斤够你们三个吃就行,不必惦念着你阿耶和我。”
3. 红烧肉盖浇饭
“娘,钱我们会越挣越多,何必不舍得这一点两点?”
温杳劝慰,“娘进屋歇会儿,午饭我来做。”
她已经打算好了,做一个红烧肉盖浇,再炖个豚骨莱菔汤。
“娘不累,倒是你从卯时忙到现在,午饭娘来做……”
她还没说完,温小四推搡着她进屋,“娘,午饭交给阿姊,阿姊厨艺好,待阿姊做完午饭,小四给阿姊捏肩膀。”
温母闻声又气又笑。
“只顾着吃,不晓得心疼你阿姊。”
“娘你歇着,我去帮阿姊烧火,小四最心疼阿姊。”温小四笑嘻嘻说完,跑回温杳身边。
温杳没让温小四留在厨房帮忙,小小一人儿,烧到了怎么办?
她递给温小四冰糖葫芦,让去喂温三。
起火待锅热了后,温杳丢进去切好的肉焯水,豚肉处理不好会有股猪骚味儿,正是因此喜爱吃豚肉的少。
大唐铁锅还未普及,温杳来到温家时,瞧见这铁锅还惊奇了一阵儿,后从温母哪儿得知,这铁锅是她那大哥买的,温母心疼的要命,用这铁锅炒了几次菜,温母渐渐感知到铁锅的好处,那时温家还没有穷的揭不开锅,温母也就认了。
焯水后,温杳没有倒油,直接下锅,中小火煸至四面微黄,她盛出肉块,锅内的油也被她收起来,只留下一些。
趁着油还热,丢入几块饴糖,小火熬至深琥珀色。
把握好时机,温杳把豚肉块再次丢入锅中。
糖色过浅发甜过深发苦。
深琥珀色刚刚好。
翻炒肉块,均匀上色后,温杳把小料丢入锅里,生姜太贵,她没买,只用米酒、酢、葱、蒜等去腥调味儿,又倒入热水。
锅内沸腾,温杳大火转小火焖煮收汁。
把豚骨丢入水中清洗干净,温杳用陶瓷锅炖上骨汤,切好的莱菔配着米酒、酢、葱和蒜一起放入。
豚骨汤至少需两个时辰,大火煮沸盛出浮沫,温杳转小火,没再理骨汤。
一门心思放在红烧肉焖饭上,汤汁稠浓,为了更入味儿,红烧肉炖好,温杳放入米饭,炖了小一刻钟,她掩灭灶火,“娘、阿耶、小四,饭好了。”
她把红烧肉焖饭盛到一个大碗中,端着离开厨房。
温母听到她的声音就赶来,见她一人端着那么大一个碗,还热气腾腾的,忙上前帮忙,“怎么不等我出来帮你?”她嗔怪。
二人把焖饭放到石桌。
尾随温母出来的温小四,怀中多了几份碗筷。
“阿姊,锅里还炖着东西吗?”
“炖的汤,下午喝。”温杳揉了揉温小四的头,狠心又捏了把脸,小姑娘皮肤细滑,手感棒极了。
“娘,我去推阿耶。”
“你安安心心歇着,今儿数你最忙。”温母安置好温杳进屋,没一会儿她推着温父出来,温父旁站着温三。
虽是痴儿,一双眼睛黑亮,看到温杳和温小四,呆笑着同两人打招呼。
“阿姊,四妹妹。”
“三弟。”
“三哥,今天的糖葫芦,阿姊给咱们买的。”
温小四跑到温三面前,丝毫不嫌弃对方,蹭进温三怀里,指着桌上的饭菜,骄傲道:“这些也是阿姊做的!”
“阿姊好厉害,阿姊厉害,阿姊棒!”
她一句,温三一句。
“三弟和小四也棒。”温杳哄着两人坐下吃饭。
温三傻性子不折腾,很是听话,温小四还要折腾,他已经拽着温小四乖乖坐下。
“娘、阿耶,我给你们盛饭。”温父温母被温杳做的红烧肉焖饭惊住,从屋里出来到现在,视线都落在那焖饭上,温母还好,她刚刚帮温杳端饭时,虽因盖着盖子没能看到温杳做的什么,好歹闻了一路香味儿。
今早温杳做的豆花和豆浆已经给了两人一击。
这会儿这焖饭又是给了两人一击。
二人无声,面色沉下。
这在蒋府究竟过得什么日子?
“怎么了?”
温杳看二人不对,出声询问。
“……杳杳,你在蒋府的日子是不是……”温母一句话断了三次,踌躇了好久才完整道:“蒋府的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他们家的日子是比不上蒋府。
可温父温母自问,从没有亏待过温石楠。
有十文钱,他们都会花九文钱满足孩子的愿望。
温母话音落下的瞬间,温杳明白了对方纠结的点,她解释道:“阿耶和娘误会了,蒋府的人待我很好。”
这是实话,原身身份未被揭穿前,她是蒋府主母所生的嫡女,谁人敢欺负原身?
“是我自个爱摆弄些吃食,特意花钱请人教的。”
“这般吗?”
“娘,若不是花钱请人,谁会把看家本领教给我?您觉得我做的豆花怎么样?这焖饭又如何?”
温杳话还没有说完,温母便道:“自然是好吃的,一些个酒楼师傅的手艺都没你好。”
这话出,温母和温父也想通了。
正如温杳说的那般,若不是花钱,谁会把看家本领教给外人?
“焖饭要趁热吃。”
见糊弄过去,温杳松了口气。
饭桌气氛缓和,温小四又盛了满满一碗焖饭,方才温杳和温父温母讲话期间,她就如同个小仓鼠似的,使劲儿往嘴里塞吃食,不止给自己塞,还手脚并舞的示意温三也吃。
最初温三不吃,她干脆强硬塞了一勺,一勺入口,温三意志动摇,手不自觉拿起了勺子。
“吃完这碗不许再吃。”
温母宠溺的敲了温小四额头一下,“人小吃的倒不少,吃完饭和你三哥绕着巷子消食。”
“娘……”
温小四哀怨,“阿姊!”
温杳当没听到温小四的求助。
吃完午饭,温父和温母揽过刷碗刷锅的事宜,让温杳同温小四和温三一块儿消食。
他们所处的这条巷名唤安民坊,所住多是普通百姓,每月月租六百文,温家也是近来才搬到江水巷,之前一家人是住在常乐坊。
绕着巷子走了一圈,三人刚要回家,不远处传来响声。
“你回去告诉他们,我便是在外乞讨,也决不会回去,省的他们看着我闹心。”一身着青色交领长袍的青年讽笑道:“偌大的江州,还能没有小爷落脚地?”
青年翻了个白眼。
随行的侍从苦着脸,“阿郎快同我回去吧,郎主和主母若是真心上没有郎君,又岂会命我随从?”
“郎主和主母也是有苦衷。”
“屁的苦衷!他们就是看我不顺眼。”青年皱眉挥袖,“不要再跟着我。”
“你若再跟着我,修怪我不念主仆情分。”
“阿郎要走,带我一起,路上我还能照顾阿郎。”随从约莫见青年动了真格,也不敢再劝,“阿郎也没带银钱不是?我出来时,顺了些,出门在外总是需要用的。”
随从拿出钱囊。
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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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囊被青年抢走,“让你跟随?我是缺通风报信的吗?”他哼了声。
在随从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跃离开此地。
温杳三人看了个完整的热闹,又从旁人嘴中知晓了青年身份。
江州别驾之子——魏长渊。
“魏小郎君乃是性情中人,看不惯李太守之子欺压民女……听我三表兄讲,因着这事儿魏小郎君被魏大人罚跪了七天祠堂。”
“换作我是魏小郎君,我也不服。”
“官大一级压死人嘞,魏大人又能如何?为何李秃驴能在江州横行霸道?他爹一日是江州司马,他便一日逍遥快活。”
“……”
带着弟弟妹妹,温杳不敢多凑热闹,温小四还要往前凑,她领着二人回家。
晚饭温家人吃的豚骨汤面。
才过戊时,温杳就上床睡觉了,为第二日做准备。
寅时初,她准时醒来。
耳畔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抬眼看窗外,温杳看到温母,正哄着老牛拉磨,对上她的视线,温母一笑。
没再耽搁,洗了把脸,温杳协同温母一块儿忙活。
两人比一人快许多,近乎昨日两倍的工作量,温杳还是赶在卯时做好了。
留了温母四人的早食,她朝昨日摆摊的地方赶去。
-
随从钱囊中的银钱不过十来两银子。
昨儿魏长渊本是打算住邸店,转念一想,他阿耶恐怕就派人在各大邸店候着他。
且那些个邸店一晚就要百文钱,这十来两银子,够他住多久?
选来选去,魏长渊挑中了安民坊。
一个带院的三间房,一个月才六百文。
只是这清晨……
不知从哪家在做饭,香味儿悠远绵长,萦绕在他鼻息间,昨儿顾忌身上银钱不多,他只买了一碗羊汤配两个胡饼,羊汤膻味儿重不说,胡饼也硬的要命。
凑合填了填肚子,如今闻着这股香味儿,魏长渊再难入眠。
等他回过神来,他随着香味儿出了安民坊。
“小娘子,你这卖的什么吃食?”
听音只觉熟悉,温杳抬眸,待看到青年,双眸闪过一丝惊讶。
是昨日那青年。
魏别驾之子魏长渊。
“豆浆、豆花、豆渣饼、莱菔团。”
莱菔团是温杳今儿准备的新品,也就是萝卜丸子,只是这时的人称萝卜为莱菔。
家里为过冬存了不少莱菔。
“豆浆豆花……那豆渣饼?”魏长渊蹙眉。
看出对方脸上的困惑,温杳掀开盖子,让魏长渊一一看。
“这是豆浆、这是豆花、这是豆渣饼。”她给魏长渊指。
“多少钱。”
“豆浆四文钱一碗,豆花五文钱一碗,豆渣饼一文钱一块,莱菔团一文钱三个。”
“来碗豆花、两块豆渣饼,五文钱的莱菔团。”
魏长渊在温杳摆置的椅子坐下。
“豆花要咸口的甜口的?”
“还分甜咸口吗?有趣。”魏长渊思忖片刻道:“各来一碗。”
一碗也才五文钱。
他吃的起。
“好嘞。”
温杳应声,很快就做好了两碗豆花,与此同时小摊铺渐渐来了人。
怕百来份豆花和豆浆卖不完,她今儿出摊出的早,这会儿街上人并不多,不少人是见魏长渊在此,跟随而来。
这江州的名人,魏长渊算一个。
4. 魏长渊的点评
温杳手脚麻利地将吃食一一摆放在魏长渊面前,笑着招呼了一声“慢用”,便转头又去应付其他食客了。
毕竟这几样吃食新鲜,价钱也不算贵,那些跟随魏长渊而来的人闻到香气,很难忍住不想尝上一口。
魏长渊已经开始吃了起来。
因为确实也饿了,他先是快速夹了一个莱菔团子,一口吞入,口感分外酥脆,莱菔的清甜更是让他眼眸微亮。
“小娘子,时下也有莱菔饼、莱菔馅团子,但都不乏带有些许莱菔的苦味,到底是影响口感。你制的这莱菔团子满口清香,竟是没有丝毫苦味,奇了!”
他说着,又一连进了数个莱菔团子。
温杳前世能选择做美食博主,并做到赛道一姐的位置,除了自己喜欢吃、喜欢研究吃,也喜欢别人在吃了她做的食物后给出的反应。
她正将一碗豆花递给食客,闻言笑赞道:“郎君当真是好灵的舌头。”
有其他也要了莱菔团子的食客在尝过一口后,跟着道:“我倒是分辩不出来什么苦不苦的,不过确实清甜喷香!小娘子,再给我来五文钱的,我带回去给家中儿辈也尝尝!”
“好嘞!”
旁边有昨日来买过豆花的两人等不及对魏长渊撺掇道:“魏小郎君,你快尝尝这豆花,到底是咸口好吃还是甜口好吃?”
“分明就是咸口好吃,他偏说甜口更好吃,气煞我也!魏小郎君,你快些尝尝,帮我们评评理!”
看着这二人互相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魏长渊愈发惊奇。
不过是两个口味而已,至于大庭广众之下争论成这个模样吗?
他心下暗暗摇了摇头,舀了一勺淋着料汁和腌菜的豆花,一口吞入,口感顺滑非常,随之而来的鲜、咸、辣、香,复杂又勾人的滋味接连冲击味蕾。
魏长渊吃过的好东西不少,可这一口咸豆花的滋味竟是此前从没有尝过的鲜美,让他又惊又喜又奇。
他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东西,会比眼前的咸豆花更美味。
但随着他舀了一口淋着糖浆的甜豆花送入口中,这个想法就被他打破了。
许是加了饴糖的缘故,原本口感细腻的豆花更显柔滑,甜而不腻,一口下去,竟让他感到久违的放松和幸福,心情似乎都更加舒畅了。
耳边两人还在争论不休,魏长渊微微一笑,“要我说,这两种口味的豆花都好,像是这咸豆花,开胃解腻,可作早食或者是配菜。而这甜豆花,口感温和治愈,可以用作饭后甜点。两者各有优势,单看如何选择。我倒是觉得,这一口咸一口甜,反而更为惊艳。”
一旁听到魏长渊这话的温杳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好家伙,咸甜永动机理论也是让这郎君研究出来了。
有人听了魏长渊的说法,忍不住口舌生津,也想要试试。
一时间,温杳的摊位更加忙碌了。
魏长渊风卷残云吃完了这一桌的食物,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抬眼瞧见那在摊位前忙碌的小娘子,当即忍不住大手一挥,放下一两碎银道:“此等美食,若非小娘子巧手,魏某此生怕都无福受用,一两银子聊表谢意,还望小娘子不要推辞!”
温杳有些意外,她在这个世界也开始收到打赏了?
魏长渊留下银子便潇洒离去,温杳连忙走过去将银子收好,心中暗暗有了思衬。
许是因着魏长渊的一番点评宣传,今日温杳虽准备了比昨日更多的食物,却反而更早卖光了。
有来晚了没买到的食客叹恨道:“想昨日那个光景,我今日就该早些来的,失算失算!小娘子,你明日还是这个点来出摊吗?”
温杳一边收拾器具,一边含笑应声道:“嗯,没有其他情况的话,以后日日都是这个时间。”
周围还未散去的其他食客闻言,纷纷暗自心道:明日一定要早些来排队!
温杳推着摊车心情不错地回了江水巷,路过一院门前时,不由止住脚步,这间院子与温家相邻,温杳记得昨日还未租出去,如今院门大开,她只稍稍顿足了片刻,便瞧见一道青年人影自院中走过。
这眼熟的衣饰……是魏长渊?
温杳正暗自疑惑,院里青年似是察觉到视线,已然走了出来。
看到那推着车的小娘子,他神色并没有多少意外,笑容纯粹,无一丝一毫轻佻之色:“好巧啊小娘子,这么快就卖完了?”
“还要多谢郎君今日那番点评,帮我招徕了不少食客。”温杳真心实意道。
魏长渊摆了摆手,“若小娘子做的吃食不好,我便是说破天也无甚用处,归根结底还是小娘子有一双巧手!”
温杳不禁抿唇轻弯,对魏长渊微微颔首,便推着车要拐进隔壁的温家小院。
温小四因听见了声音正小跑出来,探头看了看隔壁那个同自家阿姊说话的大哥哥,又收回脑袋,一边帮阿姊扶着车辕,一边忍不住好奇道:“阿姊阿姊,那是不是咱们昨天瞧见的离家出走的哥哥啊?”
“嗯。”温杳应了一声,似想起什么,在进了院门才小声对温小四道:“离家出走这种事可不能学。”
温小四连忙道:“我才不会呢!小四舍不得爹娘还有阿兄阿姊!最最最舍不得阿姊了!”
说着,便往刚放下推车的温杳怀里一阵乱蹭。
温杳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年纪不大,嘴巴倒是甜。”
一旁正在浆洗衣裳的温母瞧见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四,莫要闹你阿姊,她摆摊回来肯定累了。”
“阿姊辛苦,小四给阿姊捏肩膀!”
小家伙说着,便绕到温杳身后,硬是要让温杳坐下。
温杳只好顺势拿了个板凳坐到推车前,对起了今日的账。
豆花五文钱一碗,豆浆四文钱一碗,各卖了一百份,共计九百文;豆渣饼一文钱一块,她这次做了二百六十份,就应该是二百六十文;莱菔团子准备了一百二十个,一文钱三个,共计四十文。
这些一共加起来就是一千二百文。
温小四在旁一边为阿姊捏肩膀,一边看着阿姊拿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越看越晕乎。
“阿姊,这些是什么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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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啊?小四怎么从未见过?”
温杳看了眼自己写的这些阿拉伯数字,意识到如果这个世界是仿唐朝,那么此时阿拉伯数字断无可能引入,时下算数应该多用珠算或是算筹。
“这是阿姊自己琢磨的一种算数方法,用起来比较方便。”温杳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如此说了,转而又想到什么,道:“你要是想学,阿姊有时间就教你。”
温小四吐了吐舌头,“阿姊平日就够辛苦了,小四不想劳烦阿姊,阿姊有时间多歇息才是。”
温杳心知这小家伙是不想学,不过也是,四五岁的小孩子,哪个会喜欢学习呢。
她没有再提,转而开始数钱。
除却那一两额外的赏银,她今日赚得的铜板共有一千一百九十八枚。因为豆花和豆浆在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有这碗多了一点,那碗少了一点的情况,且她卖的豆花和豆浆份数又多,所以最终收得的钱有误差也是正常。
收入减去今日的成本——七十斤大豆是二百一十文,鸡蛋和莱菔是用家里的,便暂时不计入成本。
算下来,今日利润九百九十文!
温杳一顿计算下来,看着这个最终得出来的数字,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状,她从其中取出了三百文,用麻绳串好,而后不由分说地递给了温母。
“娘,家里平时难免有用钱的地方,这三百文你收好,万一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什么需要用钱之处,你也可以直接拿出来,不许推辞!”
她态度强硬,温母眼眶一时竟红了,看着自己这个二女儿,“你来时家里这个样子,爹和娘没让你享一天的福,现在反而还要让你拿自己赚的钱贴补家里……”
温杳正色道:“娘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女儿今日是有能力赚这些钱,拿出一部分给家里对我而言并没有负担,而且能贴补到家里,女儿心中也高兴,娘若是不收,女儿倒要觉得娘这是还和女儿生分着呢!”
说着,她将三百文钱强行塞进了温母手里,“女儿还要去集市上买些东西,晚了就买不到新鲜的了。”
说着,便不再和温母拉扯,给温小四使了个眼神,小家伙顿时开心地一蹦一跳跟了上来。
集市上。
温杳照旧是牵着温小四的手,两人的手腕之间还用绳子绑着。
她先是来到了之前买大豆和米面的粮食铺,掌柜一见到她便认出了,笑道:“小娘子今日又来买粮?”
温杳点了点头,和气道:“老板,我打算每日在你这里购七十斤大豆,你看能否给我便宜些?”
“昨日送货的伙计回来同我说了,当然是可以的。”掌柜沉吟了片刻,“若是你每日来进七十斤大豆,我可以给你让一分利,日后若是多了,还可以再谈。”
温杳知道老板口中让一分利就是打九折的意思,她点了点头,“那就多谢老板了,以后每日这个时间给我送七十斤大豆,还是上次的地址。”
说着,她付了一百八十九文,并且跟掌柜沟通了后续由伙计将货送到后她再当面付钱,掌柜欣然同意。
5. 猪肉炖粉条
买完大豆,温杳又买了三十枚鸡蛋,时下鸡蛋一文钱一枚,花去三十文。路过有卖糖人的,温小四眼睛都快黏上去了,温杳轻笑,又买了两根糖人,“你一根,温三一根。”
“阿姊,你对小四真好!”小家伙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在咬了一口糖人后,又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吃完糖回去记得要仔细刷一遍牙,知道吗?”
温小四连连点头,“阿姊放心,小四一定刷仔细,小四还会监督三哥也仔细刷牙!”
温杳笑了。
来到肉摊前,温杳要了两斤豚肉,余光瞥见一旁的羊杂,问道:“老板,这羊杂怎么卖?”
时下动物的内脏都要便宜很多,羊肉暂时吃不起,煮点羊杂汤也不错。
“剩这些也不多了,小娘子要的话按十文钱一斤吧。”
温杳颔首,“劳烦老板把这些给我装起来。”
老板应了一声“好嘞”,先是上了称,两斤出头,“算两斤吧,给二十文就行。”
温杳顺嘴便道了谢,付过钱后,又去隔壁的菜摊买了些葱、酢还有几颗菘菜,菘菜也就是现代的白菜,只是叶片较松散,个头也没有现代那么大。
买完这些,她又去找了找看有没有卖粉条的,想来应该是没有,毕竟她印象中红薯和土豆都是明朝才引进的。
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竟过她一番找寻后,还真找到了一种叫做索饼的细条状粉,问了摊主才知是用绿豆制成的。
温杳当即要了两斤。
回去路上,温小四主动帮阿姊拿了一部分东西,一边吞口水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阿姊,我们一会儿吃什么呀?”
温杳笑道:“阿姊给你们做猪肉白菜炖粉条。”
温小四没听说过,但就是觉得一定很好吃。
回到家,温杳直接进了厨房,温母执意要来帮她打下手,温杳拗不过,就同意了。
温小四则是欢天喜地地拿着糖人去找温三了。
温杳叮嘱的声音透过厨房,“别忘了刷牙!”
“知道了!”
厨房内。
温母负责烧火。
温杳先将索饼用冷水泡上,而后刀法熟练地开始将豚肉切块,菘菜则是直接用手撕成片状。
待铁锅烧热后,她直接下入豚肉,煸炒出油,又将油舀起了一部分存放进豚油罐里。
随后将豚肉暂时拨至不受热的一侧,下入葱段姜片,以锅中的余油将其爆炒出香味,又倒入开水没过豚肉,大火将水烧沸,撇去浮沫,之后再以小火炖半个时辰,至豚肉软烂。
“好香!”某个闻到香味的小馋猫已经趴到了厨房门板上,不停地吞咽口水。
温杳一边下入菘菜、泡软的索饼、豉酱、茱萸酱以及盐,一边笑着回道:“马上就好了。”
此时,另一口锅里闷着的粟米饭也散发出煮熟后的清香。
温杳盖上盖子将锅里的猪肉白菜炖粉条又闷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揭开盖子,撒上葱花。
勾人的香味直扑鼻尖,简直太过霸道,温母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夸赞道:“小杳这手艺,真是比酒楼的大厨都还要好!”
温小四笑嘻嘻道:“娘这话还不准确,酒楼的大厨可做不出阿姊这般多的花样!”
温母认同地点头。
很快,饭菜都端上了桌,温杳单独盛了一碗粟米饭,一碗猪肉炖粉条,端起碗便道:“爹娘,你们先吃着,我去去就回,不用等我!”
此刻。
隔壁。
魏长渊吃着无甚滋味的胡饼和葵羹,味同嚼蜡,心中一直在想着早上吃的豆花等物。
早知道当时多买些留着中午也吃一顿了。
想着想着,他便不由得想到自己大手一挥打赏出去的那一两银子。
他边忍不住有些后悔。
魏长渊啊魏长渊,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那个公子哥呢!一下子扔出去一两银子,那可是一两!都够他买一只好活羊还有余了!
正想着,忽然鼻端传来一股勾人的香味。
那香味太过霸道了,魏长渊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听见敲门声。
他愣了一下。
这个点,有谁会来敲他的门?
知道他住在这儿的人也不多啊。
他狐疑地从堂屋走了出去,穿过院子,来到大门后,粗着嗓音问了一句,“谁啊?”
与此同时,那股霸道浓郁的香味愈发分明了,分明就是从门缝里传来的!
“魏小郎君,是我,隔壁温氏二女。”
魏长渊连忙将门打开。
便看到那温小娘子端着一碗饭一碗菜,俏生生地站在门外。
魏长渊不由脸色微红,有些心虚,但又忍不住将视线扫过她手中的那碗菜。
好香!
温杳笑盈盈道:“魏小郎君大气,但一两银子对奴家来说委实太多,不如权当郎君在奴家这里买了包月服务,这一个月里,每日晌午和傍晚,奴家做了饭菜,便也给郎君送一份来。”
“这……这不太好吧,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怎能随意变卦。”魏长渊如此说着,视线一度忍不住被拿碗猪肉白菜炖粉条吸引。
温杳直接将端着的饭菜推到了魏长渊手中,“郎君不用不好意思,若你吃了觉得不错,等下个月来找我续费,对我也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魏长渊闻着怀里传来的扑鼻香气,顿时只觉得眼前的温小娘子简直就是仙女,人美心善又温柔体贴,大大的好人!
“既然如此,那,那我就……”
“郎君慢用。”
她告辞离开了。
魏长渊关上门,还没进堂屋就先夹了一筷子猪肉炖粉条,顿时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好吃!太好吃了!
这厢,温杳回到家,看到都还没动筷子的温家四人,有些意外。
温小四连忙道:“阿姊你回来了,快坐快坐!”一边说,一边激动地帮她把椅子拉开。
“不用特意等我的。”温杳坐下,有些无奈地笑道。
温母正色道:“那哪行,一家人就要一起吃饭。”
“是啊,小杳你辛辛苦苦做了饭菜,哪能有不等你的道理。”温父也道。
温三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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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了点头。
温小四道:“阿姊,你先吃,你不吃爹娘他们都不动筷子的!”
温杳知道拗不过他们,无奈的同时心里又有一股暖意流淌。
随着温杳动了筷子,一家人终于开始吃饭。
温小四吃得满嘴油光,抱着碗几乎快要流下幸福的眼泪,嘴里含糊不清道:“阿姊你太厉害了,小四要跟你过一辈子!”
惹得众人都忍俊不禁。
温母问道:“小杳,你方才是去哪里啊?”
温杳便将魏长渊的事情简单说了,包括她昨日和小四偶遇魏长渊离家出走的那一幕,以及今晨魏长渊在她摆的摊前吃早食,并打赏了一两银子的事。
温母和温父都点了点头,“是不该白受了人家那一两银子,小杳这事做的妥帖。”
晚饭时分,温杳做了羊杂汤,照旧要给魏长渊送一份过去。
但为了避免一家人等自己,温杳便只能选择苦了魏长渊,先跟家人一起吃完饭,才端着那一大碗羊杂汤敲开了隔壁的门。
魏长渊早已等候多时,几乎是在温杳刚叩响第一声门的时候,大门便打开了。
青年满面带笑,“温小娘子,你来了。”
温杳颔首,“嗯,今日晚饭是羊杂汤。”
魏长渊早就闻到香味了,但确实没有料到是羊杂。
他以往从来不吃这些动物内脏。
注意到魏长渊神色一滞,温杳似有所悟,这种公子哥,极有可能吃不惯动物内脏,她倒是忘了这一茬。
“郎君可是吃不惯这个?那我重新给郎君做些别的吃食吧。”她说着便要转身。
魏长渊连忙道:“小娘子留步!”
他一把接过温杳手中的羊杂汤,“我吃得惯这个的,我可喜欢吃羊杂汤了,正盼着这一口呢,多谢小娘子!”
温杳有些狐疑。
这样吗?
可他方才那表情……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温杳抿唇一笑,“那郎君慢用。”
“哦对了,上次的碗筷还没还你,你先等等。”
魏长渊说罢,先将羊杂汤放到一旁院中的石桌上,而后匆匆进了厨房,将清洗干净的碗筷拿了出来交还给她。
看着温杳离去的背影,魏长渊的视线情不自禁地多停留了几秒。
待对方身影彻底消失,意识到自己方才竟宛如痴汉般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魏长渊顿时脸都烧了起来,连忙将门关上。
他只是太喜欢温小娘子做的美食了,仅此而已!
待冷静下来,他的视线落到那碗羊杂汤上。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东西,可是闻着真的好香,而且,这是温小娘子做的,肯定不会难吃!
思及此,他快步走到了石桌前坐下,而后拿起筷子,表情宛如壮士断腕般,夹了一筷子羊杂送入口中。
随后,他的表情亮了。
呜呜呜呜太好吃了,羊杂居然这么好吃!他过去十几年居然从来没吃过,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魏长渊不仅大口吃完了羊杂,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完事后,脸上还有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6. 水陆大会
次日一早,温杳推着满载豆花、豆浆、豆渣饼以及莱菔团子的货车来到集市时,在她摆摊的固定位置旁,已然排起了长队。
“温小娘子,你可来了!今日我要两碗甜豆花、两碗咸豆花!还要……”
“我也要我也要!”
“我先来的,别挤别挤啊!”
温杳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但很快,她便整理好神色,微笑道:“诸位不要着急,今日奴家又特意多做了一些。”
但她不敢夸口都有,话落,已经手脚麻利地支起了摊位。
魏长渊闻着香味跟过来,便看到这样大排长龙的画面。
袅袅热气中,年青秀丽的小娘子执着汤勺,另一手拿碗,给排着队的食客们打豆花。
朔朔寒风中,她的额头和鬓角都有细密的汗珠渗出,白净的脸庞浮现出因为劳作的产生的红晕。
魏长渊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快步排到了队伍末尾。
江州很大,人口稠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集市上,每天也有很多不同的人来人往,还没光顾过温杳这个摊位的人见如此长的队伍,难免会有被吸引过来询问的。
“诶,兄台,这是卖什么的啊?排这么多人?”
被问话的魏长渊回过神,当即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从咸甜两种风味的豆花说到顺滑醇香的豆浆,从酥脆饱腹的豆渣饼说到清甜不涩口的莱菔团子,吸引了越来越多路过的人。
众人都听得下意识咽起了口水。
魏长渊一整个莫名其妙的与荣有焉模样,说道:“要买的话就快排队吧,排晚了也不知还能不能买到。”
顿时,长长的队伍扩得更长了。
一名和尚他看着魏长渊的方向,不禁摇了摇头。
……
“郎君要什么?”
温杳一抬头,看到对她笑得灿烂的魏长渊,也回以礼貌一笑。
“老样子,甜咸豆花各一碗,两块豆渣饼,五文钱的莱菔团!”
温杳动作迅速地给他盛好。
刚好旁边有一名占着桌椅的食客吃完了,魏长渊端着满满的食物,见缝插针地来到桌前坐下。
而后,一脸幸福地享用起美食。
“一碗甜豆花,一块豆渣饼,豆花劳烦用这个钵盛。”略显年迈的声音响起。
温杳道了一声“好嘞”,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钵碗,迅速打好豆花,又用油纸包了一块豆渣饼递给他。
眼前之人一身僧袍,光头,上有戒疤,容貌苍老,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温杳不由多看了几眼。
此刻摊位旁已没什么人,魏长渊吃饱喝足,正要离开,却见一和尚向他走来。
他神色一滞,起身的动作加快了,正要转身,那和尚却是喊道:“魏小郎君,留步!”
魏长渊只得无奈坐下,堆笑道:“好巧啊,鉴真法师。”
“老衲路过此地,被魏小郎君的讲解吸引而来,怎么郎君见了老衲反而要走?”
魏长渊暗自叫苦,讪笑道:“这不是前些日子和家里那两位有了些言语上的交锋,跑出来了,他们还不知道我在哪,我怕您瞧见我后告诉我爹去。”
他如实说道。
鉴真法师沉吟片刻,“魏小郎君之事,老衲有所耳闻,令尊也有他的难处,郎君这样跑出来,令尊和令堂必然担心,不如尽早回去,有什么话说清楚就好了,想来令尊也不会再加责罚。”
魏长渊听着这些就头疼。
他平日里就最烦和尚念经了,但顾忌着鉴真法师的名号,也只好堆笑着婉言道:“我再考虑考虑,烦请法师莫要同我爹提及在此处看见过我。”
鉴真法师摇了摇头,“罢了。”
看着和尚转身离开,魏长渊这才松了一口气。
温杳将最后一份早食卖出去,同时已经侧耳将魏长渊和那和尚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鉴真法师……
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她来到魏长渊对面坐下,“魏小郎君,你与方才那位法师相熟?”
魏长渊闻声微愣,扭头看向她,有些结巴道:“算,算是认识。”
“我瞧那法师慈眉善目,听这法号也有些耳熟,魏小郎君可否详细与我说说?”
“当,当然可以。”魏长渊顿了顿,对上温杳一眨不眨盯着他的目光,他撑不住别过眼去,干声道:“鉴真法师是有大功德之人,一生讲经说法,救苦救难,可以称得上一句功德无量,就连当今陛下也十分尊崇他。”
温杳想起来了。
在原身的记忆中,她在长安城当蒋家小姐的那段时间,确实曾听人提起过这位鉴真法师。
“哦对了,鉴真法师之所以会来江州,是专门为了来办水陆大会的。”魏长渊将自己得知的这一消息告诉了温杳。
“水陆大会?”
魏长渊点了点头,看出温杳并不了解,便主动解释道:“这水陆大会是极为隆重的超度水陆空一切亡魂、普济六道众生的大型法会,一连要举行七日,到时不仅江州,连周边其他州的信众也都会赶来。”
温杳当即嗅到了商机。
“魏小郎君,你说,若是举行水陆大会时,我在寺庙外摆摊卖些素食是否可行?”
魏长渊一听她又要做好吃的,当即来了兴趣,“当然可以,像这种大型盛会,多的是抢着去寺庙外摆摊的,你到时候可得提前占好位置。”
温杳笑着点了点头,“多谢魏小郎君提醒!”
魏长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似有话要说。
温杳眼珠微转,“我不太了解僧众和信徒的口味,届时可否请魏小郎君帮我试吃,提些意见?”
魏长渊当即激动得看向她,这正是他想要开口说的!
“当然可以,我父母都信佛,整日家里烟熏雾绕的,我可了解这些了!”
温杳笑了笑,“那便多谢魏小郎君了。”
她起身,转而去收拾一应摆摊的物件了。
魏长渊顺手帮她把桌椅收了放在货车上,多的却不好再帮忙了。毕竟男女有别,他就算不在乎自己名声,也要顾忌温小娘子的名声。
安民坊对街。
膳食坊内。
女掌柜拨着算珠,忍不住接连往门口看去。
大堂冷冷清清,也鲜少有食客进店。
“这几日生意怎么回事?怪了,小二,你去打听打听近来可有何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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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店小二应声出去了,没多久又回来道:“掌柜的,打听出眉目了,是对街的安民坊这几天冒出来了一个卖早食的温小娘子,吸引了好些食客都跑到她那儿去了。”
“她卖的什么可打听清楚了?”
店小二便都一一详细说了。
“倒是新奇。”女掌柜评价了一句,而后沉默不语。
店小二上前一步低声道:“掌柜的,咱们可要找人去掀了她的摊子?”
“不急,暂且再观望几日。”
……
温杳收了摊回家,便开始研究准备水陆大会要卖的东西了。
既然大会的主题是普度众生、祈福消灾,那她或许可以准备些药食同源的糕点,也方便存放运输和售卖。
有了这个大方向,温杳心中便浮现了具体的想法。
吃过早饭后,她来到安民坊内的一处药铺,想要先少量购买一些药材。
“药方我看看。”在听完温杳所需的药材后,药铺掌柜按例询问道。
温杳微愣。
药铺掌柜诧异地看向她,“郎中没有给你开药方吗?”
温杳便解释了自己之所以买药材是想做些吃食。
药铺掌柜直接摆手道:“那我不能胡乱卖药给你的啊,去去去!”
温杳:“……”
第一步就受阻,但她并没有气馁。
后续如果确定要做糕点售卖,所需的药材量肯定更大,郎中也不大可能配合她开假方子。
她掉头去了卖菜的集市,斥巨资六十文买了一只肉质细嫩的黄羽鸡,让老板现场宰杀。
随后又买了一些芋头、菌菇等配菜。
回到家,差不多是快到晌午了。
温杳直接进了厨房,开始做黄焖鸡。
温母来帮她烧火,温小四在一旁眼巴巴地看。
温杳先是将粳米饭焖上,而后待铁锅烧热,放入麻油和饴糖,小火炒至琥珀色。
随后下入鸡块,翻炒至微黄,加葱段、蒜瓣、姜片、花椒、茱萸爆香。
一旁,温小四随之深深吸了一口气。
温杳轻笑,又放了两勺豆酱、米酒半碗,加清水没过鸡肉,大火煮沸后转小火,加入芋头块和菌菇等配菜。
小火炖煮约一刻多钟,待汤汁浓稠后,撒入胡荽和葱末,盛入大大的陶钵中。
温杳捏了一块鸡肉,停顿片刻自觉不会太烫后,递给一旁馋的不行的温小四,“尝尝熟没熟。”
温小四一口吞下。
“好好吃啊阿姊,这个叫什么?”
“黄焖鸡。”
温小四记下了。
温杳先盛出了一大碗放在一旁,和家人吃过午饭后,端着这碗黄焖鸡还有一碗粳米饭去找魏长渊了。
这次敲开了门,将饭菜递给魏长渊后,温杳没向往常一样离开。
“魏小郎君,奴家遇到了一些事情,没有什么解决头绪,想向郎君请教,不知可否耽误片刻?”她姿态不卑不亢,说得大方坦然。
魏长渊虽然早已被那饭菜的香味诱得肚里的馋虫都快跑出来了,但听到温小娘子如此说,硬是将那馋意压下,正色道:“温小娘子请进。”
7. 制糕点
温杳道谢后进了院子。
魏长渊没有关门,直接将温杳引到院中石桌前的椅子坐下,而后自己也做到对面,正要将饭菜放至一旁,温杳出声道:“本来送饭就晚,郎君先吃饭吧,你边吃我边同你说。”
魏长渊心中愈发感动。
他本来就馋得慌,闻言便没再推辞,吃了起来。
温杳道:“我原打算在水陆大会上卖些药食同源的糕点,但去买药时才知需要郎中开的药方,我若是做糕点去售卖,势必会需要大量的药材,郎中也断不可能给我开那样大剂量的方子……”
“不知郎君可有别的办法能买到药,还是说,我干脆换个想法,改卖其他吃食?”
魏长渊已经风卷残云干完了饭。
他擦了擦嘴,“改什么改,不改,我觉得你这想法挺好的,去水陆大会的要么是僧人要么是信众,就爱买这类吃食。”
温杳抬眸看向他,目露苦恼,“可药材……”
魏长渊被看得心中一滞,连忙收回视线,起身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买药,不信那掌柜的不卖!”
温杳笑了,“嗯。”
魏长渊并非说大话,温杳和他一同到了药铺,魏长渊只是简单说明来意后,那药铺老板因为认出了他的身份,当即便不再有任何阻拦。
看得温杳心中感触良多。
果然,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钱、权、势,但凡有一个都好办事。
出了药店,温杳看着买来的茯苓、芡实等物,由衷对魏长渊道:“此番多谢魏小郎君出面了。”
魏长渊满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小事一桩,那掌柜的就是看你面生,再加上是女子,才故意为难你,以后你再来买药,他断不敢为难你。”
温杳颔首,“我还要去市集买些其他东西,郎君先回吧,待我将糕点做好,还要麻烦郎君帮忙试吃。”
魏长渊笑道:“没问题,义不容辞!”
看着温小娘子离去的背影,魏长渊心道自己要是个女子就好了,不必顾忌着什么男女大防,可以和温小娘子一同去集市,总比他无所事事好。
到集市上快速采买齐全了蜂蜜等所缺辅料,她又去了木匠铺,由她口述要求后,不多时,木匠便给她打制出了莲花形、“卍”字形、菩提叶形状的模具各一个。
她打算做三种糕点:莲花酥、福寿糕、菩提饼。
此外,再准备一种名为杨枝露的饮子,应当就较为妥帖了。
回到家,温杳先开始做莲花酥。
她用的药材是芡实,先炒熟后再磨粉,可以有效去除涩味,而后混合糯米粉、蜂蜜、百合、莲子,加入少量水揉成团,再以模具压出莲花形状。
温杳又按照大差不差的方法做出了加入茯苓的福寿糕、加入山药和薏仁的菩提饼。
每样都差不多有十来枚,而后一起上锅蒸制。
期间,温小四十分感兴趣地来帮她压制形状,温杳简单嘱咐了她几句,小丫头做的也像模像样。
趁着锅中蒸制的时间,她又开始做起了杨枝露,其中加入的药材是枇杷叶,此外辅以梨汁、竹叶。
温杳先是将枇杷叶和鲜竹叶洗净剪碎,而后加水熬煮,滤出药汤,而后以石臼捣梨泥,纱布滤汁,与汤药混合,又加了一勺蜂蜜。
她给温小四舀了一勺,小家伙喝了,也具体说不出哪好喝,但就是还想再喝。
考虑到其中加的毕竟有药材,温杳便没让小孩多喝。
恰巧这时糕点也都蒸熟了。
她给家中四人都分着尝了尝,得到了一致好评。
温杳便将糕点和饮子各装盛了一份,带到隔壁,请魏长渊品鉴。
比起单纯的“好吃”“好喝”,魏长渊的品鉴就显得细致和丰富了许多。
他先是尝了一口莲花酥。
“口感细腻绵密、湿润清甜,还有莲子香气,隐约中还有一股百合回甘。”他抬眸看向温杳。
温杳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好灵的舌头,都尝出来了。”
温杳又让他尝了福禄糕、菩提饼。
魏长渊一一给出了细致精准的点评,随后看向一旁的饮子,“你别提示,我自己尝。”
温杳只觉好笑。
只见他先是轻抿了一口,而后直接喝了三大口,叹道:“畅快!”
“清甜微酸,有草木清香。”他又细品了一口,“梨汁、竹叶,还有一料,不太确定。”
“是枇杷叶。”
他解惑,“怪不得,很特别,印象很深刻的味道。”随后,他便激动起来,“温杳,我觉得你这几样东西在水陆大会一定能卖得很好!”
话落,意识到自己脱口喊出了她的闺名,魏长渊神色当即有些不自然起来。
温杳却是并不在意,爽朗一笑道:“那便承魏小郎君吉言了。”
魏长渊看着她笑,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重重点头“嗯”了一声。
三日后。
水陆大会前一日。
这天清晨,温杳照旧出摊,但因为要提前准备水陆大会的食物以及早点去占位置,她准备的早食比往常都要少。
温杳提前一天就挂了牌子和食客通知这件事,大家也都能理解。
可偏在她要收摊时,一个衣着邋遢,头发脏乱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忽然大声喊道:“怎么不卖了!我特地从城西跑过来,都说这里卖的早食好吃,怎么我一来就不卖了!嫌弃我?”
有人认出了这是江州城内有名的懒汉赵狗儿,不禁议论纷纷。
温杳微微蹙眉,解释道:“并非如此,我昨日出摊时便已经挂上了牌子,言明后面几日有其他事情,今日买的早食分量会减半。”
有食客附和道:“不错,温小娘子昨日就挂了牌子的,赵狗儿,你莫要来耍浑。”
赵狗儿浑浊猥琐的眼睛一转,视线在温杳和这个帮腔的食客身上转来转去,“你帮她说话,你俩莫不是有一腿?”
那食客是有家室的,当即怒了,“你胡说什么呢!”
赵狗儿果真是无赖泼皮,闻言丝毫不惧,反而更加出言猥琐,“怎么,被我说中了,你还要来替你这个姘头打我吗?”
像这种狗皮膏药,粘上就是麻烦事,那食客呸了一声,“我懒得跟你掰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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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像是怕沾惹上什么麻烦事一般,快步离开了。
温杳估摸着,这个食客恐怕不会再来光顾她这里了。
她转眸看向得意洋洋的赵狗儿,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一众食客。
从城西特意跑过来,就为了找她麻烦,她这是触碰了谁的利益?这么搞她?
那赵狗儿仍在大放厥词,“喂,我说,我辛辛苦苦从城西跑过来,你却已经要收摊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挂了牌子我又不知道!你得陪我路费!”
温杳脑海中快速考虑了所有利弊,眼下还是先息事宁人为好。
“你要多少?”她问道。
殊不知,那懒汉见她示弱,当即气焰更加嚣张,“我走过来耽误的时间精力,你得赔我五十文。”说着,他将脚抬起来,“我还磨破了一双鞋子,这鞋子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我赵家的传家宝,十两银子!”
温杳险些气笑了。
十文二十文,她都可以选择息事宁人,可这傻屌狮子大开口,明显就不是冲着钱来的。
“你这懒汉好生不讲道理,我念你衣衫褴褛,走过来确实不易,即便此事错并不在我,我也愿意给你十文二十文,权当给了乞丐,可你一开口就是要十两银子,有你这么讹钱的吗?还是说,你本就不为讹钱,只是受了谁家的指使,成心不想让我这生意继续做下去?”
她先是将是非过错掰扯清楚,继而给自己立了一个心善的人设,紧接着便是直指问题要害。
与此同时,温杳的视线再度扫过周遭的一众食客,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中一人神色明显有异样。
她当即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其揪住。
“这位郎君有些眼生,是今日第一次来我这小摊吧?”
周遭有认识他的,疑惑道:“这不是对街膳食坊的小二吗?这个点儿,你不在店里跑堂,出来吃早食?”
大家都不说傻子,联想到方才温杳的一番话,心中都渐渐明白过来了。
那店小二一脸慌张,不明白怎么局面突然就变成这样了,他用力挣脱温杳抓住他袖子的手,“什么啊,我又不认识那个懒汉,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杳冷笑,“我只是说你有些眼生,何时说你认识那个懒汉了?”
“这店小二,不打自招了哇!”
“膳食坊也太坏了吧,我以前还经常去他们家吃饭,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以后不去了!”
“是啊是啊,温小娘子本本分分摆摊,食物做的好才吸引这么多人,他们不专心研究怎么把食物做好吃,反而用这种诡计,卑鄙!”
那店小二见事态越来越不好控制,一溜烟直接跑了。
懒汉赵狗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现在,几乎所有的食客都怒视着他,仿佛他再敢多说一句屁话就要拿口水淹死他。
他是个惯会欺软怕硬的,见此场面,不禁两股战战,抖着腿落荒而逃。
温杳平息下心中的愤怒,转而看向一众食客,和气道:“今日多谢诸位替我说话,明日法门寺举办水陆大会,我做了些糕点和饮子会在寺庙外售卖,诸位若感兴趣可以前去品尝。”
8. 温杳招人
温杳推车回去的路上,心里寻思着那膳食坊掌柜找人来砸场子的事。
在决定摆摊做生意的时候,她对这种同行恶意竞争的局面便有预料,毕竟前世她能从竞争激烈的美食赛道杀出重围,一路上遇到的腥风血雨简直就说不尽。
温杳此刻还算冷静,不管后续膳食坊再来作什么妖,她见招拆招便是。
“小杳!”
温杳抬头,看见正在朝她赶来的温母。
“娘你怎么出来了?阿耶和三弟身边都离不开人……”
温母一把握住了她手,神色又焦急又心疼地上下打量道:“娘听说有懒汉在你那儿闹事,哪还顾得了其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温杳笑着安抚道:“大庭广众之下,他莫非还敢动手不成,我没事,再说了,做生意难免遇到这类事,那懒汉女儿已经把他骂跑了。”
温母一番检查确定没有受伤后,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帮温杳推着车。
温杳理解身为母亲对女儿的担心,但她还打算开馆子、开大酒楼呢,届时会遇到的困难不知凡几,怎能因为这开始的一点小挫折就收摊不干了!
“娘,你且看着吧,女儿有本事把这生意做起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住大宅子,娘也不用寒冬腊月里还要将手泡在冰水里浆洗衣物了。”温杳神色认真,语气笃定地说道。
温母心中心中固然不在乎什么住大宅子、也不觉得自己辛苦,但她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莫名就是觉得小杳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
与其整日将毫无用处的丧气话挂在嘴边,不如全力支持小杳,能出一份力算一份,能想一个办法是一个。
温母想明白了,也不再自怨自艾了,她正色道:“小杳,娘有这么个想法,你先听听,能不能用娘都听你的。”
温杳笑了,“娘你说。”
“你一个人在外做生意,到底是不安全,还是得有个男人帮衬着。咱家虽然有三个男人,可眼下全都指望不上。”
温杳心一提,这话里的意思,不会是要劝她找个人嫁了吧?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偏了,温母忐忑道:“你大伯家的大儿子小时候因为大火烧毁了脸,如今长到二十岁了,还是找不到愿意收他做工的东家。那孩子脸虽吓人,心却是个好的,娘想着若是让他来你这里做事,一来可以让你不那么累,二来他是你堂兄,旁人也不会说什么闲话,只是那孩子面目实在可怖……”
温杳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让她嫁人,什么都好说。
而且她日后生意越来越好,早晚都是要找人帮衬的。像现在这种时不时可能就会有人来闹事的局面,身边若有个兄长跟着,也的确能更安心些。
“娘,你看什么时候方便,你让堂兄过来吃饭,不用说什么招工的话,我先瞧一瞧,若合适自然是可以的,若不合适那便只当单纯来吃顿饭了,也不至于让人家希望落空。”
闻言,温母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小杳这样安排极为妥帖,娘待会儿就去领他过来。”
晌午。
温杳做了三样菜,素炒时蔬、红烧肉、羊杂汤,装了满满三大盆。
想到一会儿吃完饭跟温家堂兄可能还有话要说,不好让魏长渊等太久,她唤来温小四道:“阿姊有任务交给你。”
温小四人儿小小,温杳便让她分了两次去给魏长渊送饭,小丫头无有不应,“阿姊放心,小四保证完成任务!”
索性就在隔壁,温杳也不太担心。
等到她将饭菜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好,温三也来一起帮她摆椅子时,温小四和温母一起回来了。
在温母身旁,还跟着一名个头高大,但大半张脸布满坑坑洼洼疤痕的青年男子。
温杳早有心理准备,所以看到时神色如常。
温三和温小四都见过这位堂兄,两个小家伙也很懂事,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喜的表情,
温小四甚至还十分兴奋地和这位堂兄说话,“堂哥,你今天可有口福了,我阿姊做的饭菜比酒楼大厨都好吃呢!”
温小四没说的是,因为今日堂兄要来,阿姊多做了整整两个菜!呜呜呜堂兄以后要是能多来就好了!
被领进院的青年温明神色腼腆,略显拘谨地看向温杳,点了点头。
温杳也回以一笑,温母招呼人坐下,一家五口外加温明一起吃饭。
看到温明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扒着粳米饭,温杳开口道:“堂哥不必拘束,今日这菜都是特意为了招待你做的。”
温明有些不知所措,显然平日里便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半晌,没说一句话,脸却有些涨红,点了点头,却只是夹了几根蔬菜。
温杳看了温母一眼。
温母心领神会,给温明夹了一大筷子红烧肉,又舀了一碗羊杂汤,“这孩子,在伯母家还客气什么。”
温明连忙磕磕绊绊开口道:“谢大伯母,谢,谢谢小杳妹妹。”
一顿饭吃完,温母要来收拾桌子,大块头的青年默默跟在一旁帮忙做事,温母几次赶他都不走。
看得差不多了,温杳心中也差不多有了主意。
沉默寡言没什么问题,反正她需要的只是能帮她干体力活的,就是脸上这疤……
看着凶神恶煞,没准还能吓唬到一些想要挑事的泼皮无赖。
“堂哥。”她温声开口道。
温母顺势推他,“小杳有话跟你说,你们到那边坐着说!”
温明连忙来到温杳跟前,温杳让他坐,而后自己也在对面坐下了。
“堂哥,今日我在集市摆摊卖早食,生意还不错,我自己一个人渐渐有些忙不过来了,所以想雇一人帮衬,除了早市,还有其他时候可能也要帮忙。”
温杳顺便把后续七日她打算去法门寺摆摊的事情说了,又道:“我每日可以给你开一百五十文的工钱,如果后续做的不错,可以再给你价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温明原本听前半句,便感到有些意外,而当听到温杳打算给他开的工钱后,更是“腾”地站了起来。
温杳微惊,暗自斟酌可是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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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给少了。
青年已然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的,一百五十文太多了,小杳妹妹有忙不过来的,知会一声就行,亲戚之间互相帮忙本就没有拿钱的道理,而且我还是你堂兄,更不可能要妹妹的钱了!”
虽然温明因为自己一直找不到活计而苦恼,但要他收温杳的钱,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温杳颇感意外。
“堂兄若是不肯收钱,我又如何好意思让堂兄帮我做事?届时堂兄跟在我身边,我反倒要因为没有给钱,指使堂兄干活时束手束脚了。”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温明想了想,“那你给五十文就好了。”
在温杳的几番要求和温明的几番推辞下,最终将工钱定到了一百文一天。
当天下午,温杳便开始制作水陆大会需要用到的糕点,温明则在一旁帮衬她做些没有技术难度的工作。
因为不确定第一天会是什么情况,她打算每样糕点和饮子各做一百份。
并将三枚不同的糕点加上一茶碗杨枝露组合为一个套餐,成本十五文,她定价在三十文。
对于售卖在点心坊的那些糕点来说,这个价格可以说是很平价了。
因为打算早些去抢占位置,今日晚饭用的也比往常要早一些,吃过晚饭,温杳则是直接去补觉。
温母则是将大儿子的床铺收拾出来,让温明暂时歇脚。
三更鼓声刚响,温杳便睁开了眼睛,另一边温明也起来了,二人迅速洗漱后便开始做杨枝露。
毕竟是饮子,温杳担心时间久了放坏,特意跟糕点分开,在当天凌晨才开始做。
很快便做好了一百份的量,二人又简单做了些早食吃罢,时间差不多到五更。
法门寺位于城中央,从江水巷过去,步行要半个时辰左右。
因为官府规定坊市内不许畜产污秽,特殊的情况还需要官府批文,所以他们只能推着车过去。
走了几步,温明直接让她坐上车头。
温杳怔了一下,担心他会不会推不动,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多虑了,人高马大的温明推着一车的货还有她,健步如飞。
这工招得值啊,温杳心中暗想。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法门寺外的空地时,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摊贩将最靠近寺庙大门的位置抢占了。
温杳指挥着温明在其中一个商贩不远处停下,这里距寺门不远,也是个不错的位置。
就在他们将摊位支起的时候,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家商贩,几乎将整个法门寺前的一条街都占满了。
温杳大致看了一眼,卖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香囊、香炉、串珠、佛像等物,琳琅满目。
随着天色大亮,水陆大会开始,法门寺的人流量逐渐多了起来,除了原本城内的信众,还有许许多多来自其他地方的信众跋涉赶来。
一时间,法门寺人满为患。
温杳吆喝叫卖着,可是路过的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香客在注意到温杳身后站着的男子时,都被他那可怖的面容吓到了,连忙走远。
9. 大师的邀请
温明显然也看出了是怎么个情况,他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小杳,要不我去一旁远远地看着吧,我站在这里,都没有客人过来了。”
温杳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温明如释重负般连忙跑到远处,但也没有跑太远,仍然能够看到温杳这边的情况。
而在温明走后不久,果然有人被糕点吸引过来了。
“小娘子,你这卖的都是什么呀?”一名身着绸缎的年轻妇人身旁带着一个小姑娘,身后还跟了两名丫鬟两名婆子,好奇地问道。
温杳连忙一一解释。
妇人听了,“听着倒是不错,只是这药材加入糕点里,会好吃吗?”
“您可以先尝尝,不好吃不要钱。”温杳笑道。
妇人捏了一块荷花酥。
轻咬一口后,眼眸微亮,“甜而不腻,还有茯苓的药香,莲子的清香,还有百合花瓣,对吗?”她抬眸看向温杳问道。
温杳颔首微笑,“不错,夫人都说准了。”
她便又捏了一块菩提饼,尝过后连连点头,“不输芙蓉斋的糕点,怎么卖的?”
“这三样糕点加一碗杨枝露饮子一起的话是三十文,单买的话糕点八文钱一枚,杨枝露十文一碗。”
“倒是不贵。”
妇人点头,手里牵着的小姑娘嘟着小嘴道:“阿娘,给我也吃一口!”
“馋嘴猫,这里面加了药材,小孩子不许多吃。”她说着,只将手中菩提饼另掰了一小块喂给那小姑娘,而后对温杳道:“给我装三份套装,方才试吃的也算在里面。”
温杳连忙笑着应了一声“好”,而后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四份糕点,又接过夫人身旁丫鬟递过来的水囊,舀了八竹筒的量,分了两个水囊装好。
妇人走后,又有不少顾客被药食同源的招牌吸引而来,这些人里各个年龄层的都有,以女性和中年人居多。
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吸引了更多人前来。
温杳没想到还未到晌午,准备的一百份糕点和饮子就全都卖完了,并且还供不应求。
“温小娘子,今日水陆大会这么多人,你怎么不多准备一些啊!”有人因为没有买到杨枝露,不满地抱怨道。
她遇到李夫人时,对方绘声绘色跟她描述了那糕点有多好吃,尤其是那杨枝露,喝上一口神清气爽,给她勾了过来,不想却卖完了。
周围没有买到的人也都附和起来。
温杳面露歉意,“是在不好意思诸位,是奴家准备少了,等下晌奴家还会再制一批糕点和饮子来,还请诸位届时再来赏光。”
见她是一名年轻女子,且话说的和软又好听,众人也没难为她,纷纷嘱咐她一定要多制些,其中一名财力雄厚的夫人更是扬言道:“就算又卖不完的,本夫人也可全部包揽了。”
温杳失笑。
她推着车往外走,待离法门寺足够远了,温明才跟上来,接过推车。
小杳的摊位生意好,他也替她高兴。
二人匆匆回了江水巷温家小院,温母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意外。
温明的话倒是多了些,主动道:“伯母,小杳卖的糕点可受那些香客欢迎了,好多香客都三盒五盒地买,没一会儿就卖光了。”
温母也不由替她高兴。
于是,今日的午饭便改由温母来做了,温杳则是一心一意制作糕点和饮子。
中间吃了午饭,差不多到末时正刻,才又坐了一百五十份出来。
法门寺外,那些食客早就翘首以盼,见到熟悉的温小娘子,也不再顾忌她身旁跟着的面容可怖的男子,纷纷围上前道:“渴死我了,温小娘子,先给我来一碗杨枝露!”
“给我包五盒套装,我送人!”
“也给我来三盒!”
温杳继续忙碌起来。
等到日头昏黄,一车的糕点和饮子只剩下了两份,温杳正好饿了,便给自己一份,又给了温明一份,两人在推车边吃了起来。
夕阳正好,柔和的暖橘光线洒在女子的发梢,微风轻抚,她神色自在地吃着糕点,当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图景,如果忽略掉一旁的丑八怪的话。
从法门寺出来的李泰痴迷地盯着这一幕,心中不由惋惜。
温杳简单填了肚子,见一旁的温明也已吃完,便打算收摊回家。
正这时,眼前突然走来一道人影。
她抬眸,却见是一个陌生青年在他们面前站定,这青年虽衣着华贵,但形容猥琐,且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温杳瞧见的第一眼就莫名不喜。
但她面上不显,和气道:“郎君可是来买糕点的?真不好意思,今日糕点都已经都卖完,郎君可以明日再来。”
李泰面上挂着笑,扫了一眼不识眼色地挡在他和小美人只见的丑八怪,眸中划过一丝阴郁,他伸出手中的折扇,试图轻轻一拨将温明拨至一旁。
可温明纹丝不动。
李泰身旁的小厮怒声道:“瞎了你的狗眼,挡我们李公子的路,滚一边去!”
姓李?
还在这法门寺外如此嚣张……莫非是那个惯会横行霸道、欺压民女的李太守之子?
温杳当即一阵头疼,她不动声色地拽了拽温明,让其退后,而后面露微笑道:“我家堂兄并非有意冲撞郎君,还望郎君高抬贵手,莫要同我们一般见识。”
李泰满意地勾唇,上下打量着温杳,离近了看,更觉此女颜色不俗。
“大冷天的,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小娘子身娇肉贵的,如此在外操劳,岂非太不怜惜自己了。”
温杳仅是被他盯着,就一阵浑身恶寒,听到他这明显孟浪无礼的话,更是只想作呕。
可对方是太守之子,她只是无权无势的民女……
温杳袖中的手暗暗攥紧了,面上仍不改色,“多谢郎君关怀,民女喜欢做生意,因此也并不觉劳累。”
李泰却是没有耐心再继续掰扯下去了,他直接道:“这摆摊做生意,又苦又累,你辛辛苦苦一天,能赚多少钱?不如这样,本少纳你为妾,每个月你什么都不用做,但是月前就能领十两,小娘子意下如何?”
他说着,直接就要去摸温杳的手。
温杳连忙闪身避开,“郎君莫要开玩笑了,天色已晚,奴家要回去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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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泰见她竟如此不给面子,当即怒了,正要强行再度去抓她的手,不成想自己的手先被抓住了。
而后,是一道阴沉的声音,“李泰,你又想做什么?”
说话之人是魏长渊。
他今日临时有些事情,才忙忘便匆匆赶来了法门寺,谁知便看到李泰这狗东西居然在骚扰温杳,可把他给气得,直接就冲了上来。
李泰看见魏长渊,丝毫不慌,冷笑道:“你还敢拦我?怎么,你还要打我吗?我听说上次你回去,被你爹罚跪了七天的祠堂,魏长渊,你不长记性啊。”
魏长渊被戳中了痛处,却也分毫不想让,“你要是敢乱来,我不介意再去跪七天祠堂。”
李泰闻言,倒是没怀疑魏长渊和这女子相识,毕竟魏长渊这个莽夫上次就是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子把他给打了。
现在回想,他仍觉得眼窝隐隐作痛。
“魏长渊,你说我现在让人去禀报你爹,他多久会派人来把你抓回去呢?到时候,你可一定要继续逞英雄啊。”李泰不怀好意道。
魏长渊骂道:“李泰,你是小孩子吗,除了叫你爹就是叫我爹,那你猜猜是我的拳头快还是我爹来的快!”
他实在忍不了了,就算是被他爹抓回去再跪七天祠堂,在那之前,他也要先把这狗东西打得满地找牙!
魏长渊刚要挥拳,一道如晨钟暮鼓般的声音传来,“住手——”
魏长渊一愣,他爹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一扭头,竟是一身袈裟的鉴真法师。
李泰见此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气,魏长渊这个莽夫,居然真的敢再对他动手!
鉴真法师走近道:“佛门重地,不得斗殴。”
魏长渊不服,“鉴真法师,这个李泰光天化日对良家女子出言不逊,还欲动手动脚,我实在忍不了了才想教训他来着。”
“李小郎君,可有此事?”
李泰也知道这位鉴真法师是当今圣上都青眼有加的大师,不敢造次,“我只是不忍这小娘子如此辛苦……”
鉴真法师对李泰为人也略有听闻,见他如此心虚的模样,便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摇了摇头,“可若老衲没有猜错,这女施主应当是已经拒绝你了。”
李泰无言以对。
鉴真法师继续道:“既如此,你又怎可再继续纠缠?李小郎君,若长此以往用强权压人,只会积累越来越多的业障,终有一日反噬自身。届时,悔之晚矣,还望李小郎君谨记。”
李泰听着这老和尚絮絮叨叨,心里不以为意,但到底顾忌着对方的身份,即便没有听进去,也连连点头称是,“多谢法师教诲,我记住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罢,带着小厮快速离开,像是生怕再被这和尚抓住一通念经。
温杳连忙上前道谢,“此番多谢魏小郎君,多谢鉴真法师!”
魏长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多亏鉴真法师出面,说起来我也得谢谢鉴真法师,不然又要被我爹捉回去跪祠堂了。”
鉴真法师宽和一笑,转而看向温杳,“女施主,老衲想邀请你一起去点水陆大会的水灯,不知你可否愿意?”
11. 身陷囫囵?
听到对方自称是膳食坊的,温杳当即神色就变了,她目光微冷。
她还没去找膳食坊,膳食坊倒是先来找上她了,就是不知来者何意。
“温小娘子,我可以进去说吗?”徐掌柜笑着问道。
温杳思量片刻,点了点头,温明便退至一旁,徐掌柜慢条斯理地提裙迈入,不着痕迹打量着这处院子。
温杳将人引到石桌前坐下,“徐掌柜有什么事吗?”
徐春娘惭愧笑道:“我是特地来和温小娘子赔不是的。”
温杳眼眸微动,倒有些意外。
只听她又道:“前些日子我那店小二见自家生意不好,又瞧见温小娘子的摊前食客众多,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想事成后来向我邀功,此事我委实不知情。”
温杳默默听着,不置可否。
“虽然我不知情,可他毕竟是在我手底下做事,我这个做东家的,理应亲自上门来赔礼道歉,只是前些日子有事情耽搁了,拖到今日才能登门,实在是失礼。”
温杳面色有所缓和,“我并非斤斤计较之人,只要说开了便好,还请徐掌柜日后严加约束手下的人。”
“这是自然!”徐掌柜点头,而后自袖中取出一个长条木盒,打开后放在石桌上,推至温杳面前,“温小娘子大度,这枚簪子是我特意去八宝斋命人打制的,权作赔礼,还望温小娘子莫要嫌弃。”
温杳垂眸一看,是一枚镶嵌有翠绿色玉石的银簪。
说起来,温杳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有些日子了,还从没有去买过首饰。
这簪子好看是好看,若徐掌柜真是单纯来给她赔礼道歉的,她收也便收了,只可惜不是。
温杳没有碰那盒子,收回目光,看向徐掌柜,“您今日特意登门,除了赔礼道歉,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吧。”
被看穿了,徐掌柜也不觉有什么,笑道:“温小娘子果真七窍玲珑,不错,此次登门,除了赔礼道歉,还有一桩事,不知温小娘子可愿出售你那几样吃食的配方?”
温杳有所预料,直接问道:“徐掌柜要开什么价?”
见她如此直接,徐春娘也不再拐弯抹角,“一张方子我出五两。”
温杳忍不住笑了。
至此,徐春娘面上才终于有些许不自然。
她也知道这个价给的太少了,可东家只愿出这么个价,她为了提高交涉成功的几率,还特意花私房钱去打制的这枚簪子!
“徐掌柜若不是诚心来买方子,那便请回吧。”温杳淡淡道。
被拒绝了,徐春娘心中并不意外,此刻,她只想大声咒骂自己那个傻x东家。
嫌自家店里客人少,又不愿花大价钱钱把人家的方子买回来,让她夹在中间难做,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此番是我唐突了,温小娘子可否说个低价,我好回去同我们东家再讲讲价。”徐春娘仍然维持住了得体的笑容,缓和问道。
温杳道:“豆浆和豆花的方子,各二百两,豆渣饼和莱菔团子的方子,各五十两。”
闻言,徐春娘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
“没有讲价的可能吗?”
温杳微笑道:“徐掌柜,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低价了,您应该知道,我那小摊虽小,可每日的生意很好。”
更何况她卖的是方子,这年头,但凡是受追捧的独家秘方,价钱能差到哪去?
徐春娘不再说什么了。
她已经可以预见,她的东家就算再眼红人家的生意,也绝对不会花五百两银子用来买方子的。
她起身告辞。
温杳将那盒子盖上,塞给了她,“我还是那句话,这太贵重了,而且,这应该也不是徐掌柜您哪那位东家能拿得出手送给我的,所以,您还是收回去吧。”
徐春娘不由得再次感慨对方的七窍玲珑心。
她将簪子收回,颔首离开。
膳食坊。
听完掌柜的汇报,膳食坊的东家——一个身材宽胖的中年男子捏着小胡须,发出一声鄙薄的轻嗤。
“她算个什么东西!我愿意去向她买方子,那已经是给她脸了,她居然还敢拒绝,狮子一张口,就是要五百两,简直是岂有此理!”
说着,猛一拍桌。
徐春娘对此早已习惯。
一旁的店小二附和道:“是啊是啊,她一个女人也妄想学男人做生意,她做得明白吗?东家,小的有一个计策,能帮你整治那小娘皮!到时候,让她一文不要,乖乖交出方子。”
那东家看了徐春娘一眼,“春娘啊,你先出去吧。”
这徐春娘几次三番不听他指示,果然是女人家,算账再好,再八面玲珑有什么用,心狠不下来,终究是不成气候!
徐春娘闻言,仍然是早已习惯,她点头,退了出去。
店小二对着东家一阵嘀嘀咕咕,那东家捏着两撇小胡子,听得连连点头。
……
徐春娘在柜台前拨着算盘,心中不由思量起来。
今日和那温小娘子一番接触,她心里已经对温小娘子刮目相看,年岁虽小,但那一颗心确实玲珑剔透,如有七窍。
没准日后,真能有什么成就呢?
徐春娘心思微动。
……
次日五更,温家。
温杳将早食制好,由温明推着车,她跟在一旁,出了巷子,迎面一个小乞丐撞了上来。
温明连忙一手把住车,一手扶住她,温杳才稳住身形。
那小乞丐则是跌坐在地。
温杳看这孩子应该就比温三小不了几岁,不由心生怜悯,她拿了一块豆渣饼走过去,蹲下身递给这小乞丐,“拿着吃吧,下次走路慢些,别这么冒冒失失的。”
小乞丐抬头,惊喜地接过。
果然和那个阿姊说得一模一样。
于是温杳正要起身,便见这小孩拽住了她的袖子,低声道:“阿姊当心,膳食坊要对付你了。”
说罢,他一溜烟跑了。
温杳一惊。
膳食坊要对付她?是因为买卖方子的事?
可这小孩怎么知道,又是谁让他来传话的?
顿时,各种疑惑充斥温杳心头。
温明见她一直呆立在原地,不解地走上前,“小杳你怎么了?”
温杳摇了摇头,“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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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食坊要对付她,那她今日还要出去摆摊吗?
很快,温杳便想清楚了。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这般明枪暗箭,早晚都要应对,躲是躲不过去的。
她当即让温明弯下腰,而后对他低声嘱咐了几句,温明听着,脸色却是微变。
“记住了吗?”
温明郑重点头。
随后,二人仍旧一同前往集市。
仍旧是络绎不绝的食客,一切与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就在温杳将要收摊的时候,食客中,一人忽然倒地,“哇”的一声呕吐不止。
恰巧这时有县衙的弓手巡逻至此,见状一拥而上,将此地围了起来。
那呕吐食客的同伴大叫道:“这家的吃食不干净啊,我兄弟今日只吃了这里的早食,就开始呕吐不止!”
温杳刚想要解释,便有两名弓手直接上前用锁链捆住他的手。
“先行关押,有什么话牢里再说!”
温杳头一次认识到了身在古代,无权无势的小民面对的执法竟是如此不公平。
可以想象,但凡进了牢里,不被扒掉一层皮狠捞一笔油水还想出来?想得美!
她看了一眼身后,温明早已经不见了。
两名弓手压着她便往县衙去,一路上围观的百姓唏嘘不已。
“这不是安民坊那边摆摊卖早市的温小娘子吗?”
“是啊,好端端的怎么被抓了?”
“听说是有人在她那儿吃得上吐下泻。”
“啊?不可能吧,我也经常去温小娘子那里吃饭,从来没有过啊。”
“以前干净也难保后面还能一直干净啊。”
“我呸!温小娘子可不是那些黑心摊贩,保不齐是被陷害了!”
“那更完了,前县太爷卸任刚走,新县太爷还在赴任路上,谁不知道主簿和县尉是穿一条裤子的。”说话这人压低了声音,“还都是钻钱眼里的。”
温杳脸色愈沉。
她不怕检查,就怕对方官商勾结,查都不查就直接给她定罪。
而现在看来,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唯一让温杳感到有些安慰的,就是她那十多个“毒唯”一直跟在围观的百姓人群里,帮她喊话争辩。
不多时,已抵达县衙门口,此刻县衙门还紧闭。
县衙大门前,仅有一青衫男子身挎包袱,背对着他们,正在拍门。
领头的弓手不耐烦地上前,“你要告状?衙门还没开呢,晚些时候再来!对了,告状需要准备一两银子,别忘了带。”
说着,拿出钥匙便要开门。
那青衫男子缓缓转身,约莫只有十九二十岁,生得倒是极好的模样,神情温润。
他回头扫视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还有那被押在人群中的女子,声音不紧不慢道:“这是犯了何事?”
被羁押的温杳眼眸微闪,听出了这人话里倒是带着长安的口音。
不待弓手说什么,温杳当机立断抢先一步,快速且大声地发出了这一路沉默中的第一声。
“民女遭人诬陷!这弓手审也不审便要将民女关押入狱!民女实冤枉!”
12. 审案
押着温杳的弓手不耐烦推搡了她一下,“老实点,他又不是县太爷,你冲他喊有什么用?”
说着,便要驱赶着温杳进入县衙,前往地牢。
青衫男子微微皱眉,温润的眼底浮现些许寒意。
“慢着。”
弓手们一愣。
他声音沉稳地紧接着道:“这小娘子所犯何事?如此以锁链羁押,可是已经定了罪?”
听到这人居然敢质问他们,领头的回身,十分不能理解,“不是,有你什么事啊?滚滚滚,哪凉快哪待着去!”
温杳却是在同一时间大声喊道:“民女还未经审问,更何谈定罪!”
“我竟不知,大唐还有这样的律法。”青衫男子敛眸,“将你们主簿叫出来。”
“主簿大人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一个弓手粗声粗气道。
而这时,因为县衙门外的喧闹,正在后院享着清梦的何主簿被搅扰醒了,披起衣裳一连不耐烦地走出来,“大清早的吵什么?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呢?县衙重地也是可以撒野的地方?”
领头的弓手连忙狗腿地上前,“何大人,小的们秉公执法来着,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干扰执法,还扬言要何大人您出来见他,惊扰了大人,实非小的们所愿啊。”
那圆头圆脑的主簿何有才顺着弓手的视线,不满地扭头看向这个青衫男子。
这一看,他当即回身抽了那弓手一巴掌。
“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了!”
弓手懵了。
这厢,何有才已经重新换上一副哈巴狗儿似的神情,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便是新来赴任的县令,楚梓远楚大人吧?”
楚梓远挑眉,“你倒是认得我。”
那还捂着脸的弓手一听,当即就慌了神。
何有才谄媚地笑道:“小的以前在长安城,远远地见过楚大人一眼,楚大人青年才俊,气度不凡,小的印象颇深啊。”
楚梓远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都这个时辰了,县衙大门还紧闭,主簿还在睡大觉,这些个弓手们更是执法混乱,还不提那告状居然要先交一两银子的事……
这江州县,当真是好一个烂摊子啊。
何有才莫名心里发毛。
“大,大人您舟车劳顿,先进衙门里喝口茶——”
“让那些个弓手将这小娘子的锁链先解开。”他慢声道。
何有才连忙催促,“快快快,松绑!没听见楚大人说什么吗?”
一阵兵荒马乱后。
温杳甩了甩被锁链勒出红痕的手,看向楚梓远,眼眸清澈,“大人,民女今日原是如往常般在江水巷附近的集市上摆摊卖早食,快收摊时,忽然一食客呕吐不止,民女自问做生意绝对良心,那食客忽然呕吐,也有可能是吃坏了什么别的东西,可是路过的巡逻弓手们不容民女分辩,便直接将民女捆了要押入地牢,民女实在冤枉,请大人明查!”
她口齿伶俐,逻辑清晰,很快便把事情说明白了。
周围有人附和,但也有人道:“人家都说了,今早就只是吃了你那里的食物!”
温杳转身看向说话之人,发现竟是个面熟的。
“大人,此人是膳食坊的店小二,在数日前就曾指使泼皮无赖到民女的小摊前故意闹事,当时有很多人都看见了。”
“对,没错,是有这么回事!”
“我怀疑这又是膳食坊使出来的腌臜计策,欺负一个小娘子,这膳食坊怎么还不倒闭啊!”
那店小二慌了神,怎么他只是混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撺掇的话,又被这温小娘子一眼逮住?未免太邪门了!
他连忙道:“胡说什么呢,”明明是她自己做的吃食不干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那吃坏了的人我们也不认识,别胡乱攀扯!”
温杳道:“今日到我那里买了早食的,少说也有近百人,若我做的早食真不干净,绝不可能只有那一个人吃了出事,这很不合理。”
楚梓远已经名人将温杳售卖早食的小摊,也就是那架货车推了过来。
他亲自上前检查了一番,略微有些惊讶。
倒是太过干净了。
温杳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随声道:“民女自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守良心,不但丝毫不敢偷工减料,便是这摊铺的卫生也极为注意。民女所卖的食物,民女家里的人也都同样会吃。”
人群中,闻讯赶来的温母连忙道:“小杳说的不错,我们家里每日也是吃这一锅出来的早食,必不可能不干净!”
楚梓远道:“这摊铺的卫生没问题,而且做得很好。”
周围原本只是看热闹事不关己的一些人听了,都感到有些意外。
这温家小娘子摊铺的卫生,居然能得县令大人如此认可!
楚梓远又道:“吃吐的那个人呢?”
何有才一愣,连忙回身看向那些弓手,“问你们话呢!还不快说!”
然而,这些弓手因为提前被打点好了缘故,事发时一门心思顾着羁押温杳了,根本没管那个吃吐了的人。
“应当是被送往医馆了吧。”领头的弓手硬着头皮答道。
“应当?”楚梓远的声音带着一层薄寒,即便他年纪轻轻,说话时神色平静,弓手也不由心里发紧。
何有才连忙上前一脚踹上这弓手的屁股,“混账!还不快去找!”
弓手狼狈爬起,连连点头称是,随后便带着手下人一家一家医馆找去了。
人群中的店小二眼神闪烁,心中暗道麻烦。
原本是使了银子打点好的,谁承想半路杀出个县太爷,也不知这个县太爷是不是个好打点的。
要知道,他们找来的那个人的确是提前吃了别的东西,才会呕吐,这根本经不起郎中诊断,因此,那人吐过后,便直接回家了,根本就没去找郎中!
他心中一时没了主意,趁人不备,偷偷溜走,打算回膳食坊禀报东家。
注意到这一幕的楚梓远神色未变,只是不动声色吩咐了一个衙役暗中跟去。
与此同时,他又吩咐了另一名衙役几句话,那衙役领命去了。
半个时辰后,弓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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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消沉地回来禀报。
“大人,属下们找遍了所有医馆,也不曾找到那个呕吐者。”
楚梓远并不意外,正这时,被他派去做事的衙役用油纸包着一团东西回来了。
“医官何在?”他问道。
何有才连忙让人去将县衙内的医官唤来。
一把年纪的医馆仔细检查了一番那衙役带回来的呕吐物。
片刻后回禀道:“大人,这秽物上泛着一层蓝绿色,这种情况,通常都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胆矾。”
温杳闻言,不由开口道:“药店出售药材都是有记录的,民女并为购买过胆矾,大人一查便知。”
事情到这时已经基本明朗了,周围人不由议论起来。
“我就说,今日温小娘子卖的早食我也吃了,怎么我就没事,果然是有人故意陷害!”
“可惜让那人跑了,真该把他揪出来好好审一审!”
众人议论的时候,楚梓远已经命人去查所有药铺的购买记录了,看看有谁近期购买了胆矾这一药材。
与此同时,那名被楚梓远派出去跟踪店小二的衙役也回来了。
“大人,属下一路跟踪那人至膳食坊便没有进去了,但是却在膳食坊外,抓住了这个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人,属下看到他时,他正在膳食坊门外张望,也不进去,一看到属下身上的公服,更是想要跑。”
有人还有些印象,指着那被衙役锁链捆绑的人道:“这不就是尽早那个吃吐了的人吗?”
“对,是他,我也有印象!”
何有才早已经十分有眼色地将衙内大堂的公案搬了出来。
楚梓远已然坐于公案前,一拍惊堂木,带着几分不可侵犯的威严道:“堂下何人?”
那人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跪在地上道:“草民,草民刘荣,见过县令大人。”
“刘荣,你的呕吐物中为何会有胆矾?你又为何会鬼鬼祟祟出现在膳食坊?”
刘荣一听,愈发张皇失措,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局面。
“肯定又是膳食坊指使的,这膳食坊的东家怎么这么坏啊!”
“太恶毒了,温小娘子要是被下了狱,那还不得被扒一层皮才能出来?”
人群后方,姗姗来迟的膳食坊东家不住地用袖子擦拭额头上冒出的汗。
完蛋完蛋,也不知这个新来的县太爷要多少两银子才能摆平。
“大人,属下们去查了县城内的三家药铺,发现只有膳食坊的店小二庞明在昨日购买了胆矾,这是记录凭证。”
那被派去查药铺购买记录的几人也回来了,领头一人将一张纸质记录呈上。
楚梓远扫了一眼记录,看向堂下哆哆嗦嗦的刘荣,声音不怒自威,“你还不打算招?是要让本官动刑吗?”
刘荣当即以头抢地,哀嚎道:“大人,草民知错了,那胆矾确实是草民提前服下的,就为了陷害温小娘子,可这一切,都是膳食坊的店小二指使我做的,我之所以去膳食坊,也是因为那店小二先给了我一两银子,答应事情办完后给我剩下的一两。”
13. 宴请
跟在膳食坊东家身后,店小二脸“唰”的白了。
“庞明何在?”
楚梓远话落,便有衙役将面色惨白的店小二拉了出来。
“你为何要买通刘荣去温氏的摊铺前栽赃陷害?受了何人指使?从实招来!”
人群中,膳食坊东家一边擦着汗,一边拼命地给店小二使眼色。
店小二犹豫半晌,“是我自己,我上次被这温氏揭了短,所以才怀恨在心。”
闻言,膳食坊东家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脚揣在店小二身上,“你这狗东西!做出这样事,让人听了,还以为是我指使你干的!”
他冲着店小二一顿输出后,又转身,堆笑讨好地看着坐于公案后的楚梓远,上前道:“大人,此事全是这狗东西私自所为,草民对此全然不知若知道,定不会允许他如此做的!”
话落,他又上前一步,低声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梓远见状,深觉有些好笑。
围观的百姓都不由发出嘘声。
这是要当庭行贿了!
毕竟以前那位县太爷在的时候,可是没少有当庭收受贿赂的事情发生。
就是不知这个新来的县太爷……
楚梓远已经起身了,跟膳食坊东家一同走远。
百姓纷纷摇头。
果然。
新来的这个,也是一丘之貉!
然而紧接着,便听到膳食坊东家充满惊恐的声音,“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就算百姓们对于县令当庭收贿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可那也都是心照不宣,从来没有哪个县太爷在收了钱之后不揣进怀里,而是大喇喇地拿在手上。
还往百姓那边走去。
这大人怕不是个傻的!?
楚梓远捏着手中的银票,“这江州县的风气还真是令我开了眼。”
膳食坊东家当即如坠深渊,不是,没有这么坏规矩的啊!
“按律,贿赂主审官,杖一百,徒三年。”
围观的百姓惊了。
假的吧,这县太爷要是真按律严加处罚了,以后谁还敢给他送钱送礼!
膳食坊东家也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哪有这么玩的?
一旁,何有才犹豫片刻,斟酌着开口道:“大人,这处罚,是不是有点重了啊?”
楚梓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在质疑我大唐律法?”
何有才连忙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小的这就命人将这罪大恶极之徒押下去,行刑!”
“当庭行刑,以儆效尤。”
膳食坊东家眼一翻,当即昏倒在地。
“泼醒。”冷淡的声音宛如不近人情的酷吏,所有人皆是一惊。
原本就是半带装昏的膳食坊东家闻言,竟是吓得直接尿裤子了。
围观之人皆不由退后了几步,还有嫌弃地掩住口鼻者。
“我不服!我不服!那温氏,那温氏也当治罪!”
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温杳满头问号,怎么又有她的事?
只听膳食坊掌柜大声道:“固然那温氏做吃食的手艺胜过我们一筹,可也不至于将人勾得吃了还想吃,连吃半个月都不腻,这其中,定然是加了什么让人成瘾的东西!”
别说,膳食坊掌柜的这口攀咬还真让围观的、吃过温杳做的早食的一些人心下冒出了些许疑惑。
温杳冷静道:“民女用的都是常见食材,诸位若不信,民女可以当场现做,由官府的人将民女所需食材取来。”
“这个提议可以!”有不少人附和。
这样一来,他们以后吃着也能更加放心。
见状,楚梓远点头同意了。
温杳一一告知了所需食材,都是些极为普通之物。
又因为制作过程需要用到石磨,众人便都暂时移步至县衙后院。
不多时,食材具已备齐。
温杳挽起袖子,正要开始制作,忽见几名衙役搬了一些木板过来。
楚梓远道:“食材是衙门取来的,场地也是衙门的场地,制作过程便不必公之于众了。”
温杳属实有些诧异。
为官者竟也能如此周全地考虑到他们这些微末小民的利益吗?
原本她对这位楚大人便颇有好感,眼下对方的这一举动,更是让她好感倍增。
“多谢楚大人。”
周围人也没什么异议,并且不由生出几分这位楚大人真是位爱民好官的感慨。
所以,他们江州县终于要吏治清明起来了吗?
这样的疑惑和盼望,萦绕在不少人的心头。
四周围得严严实实的挡板内,温杳娴熟地制作着豆浆和豆花,以及豆渣饼。
大约一个时辰后。
众人渐渐能闻到从挡板内溢散而出的勾人香味。
“大人,民女已制作完成。”
楚梓远命人撤去了挡板。
顿时,那股勾人的香味愈发浓烈,此时已近晌午,众人看了一上午热闹,都还没有来得及吃午食。
本就腹内空空,被这香味一勾,纷纷禁不住吞咽起口水来。
楚梓远闻到这香味,也不禁诧异地挑眉。
百姓们说这位温小娘子做吃食的手艺好,似乎并没有夸大其词。
温杳做了十份出来,正要给楚梓远单独端一份过来让他品尝,对方却是抬手制止了她。
温杳虽不解,但还是将那端起的吃食放下了。
楚梓远对众人道:“不要挤,十个人为一组,轮流上前试吃。”
众人迅速自发排好队。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一分一毫也不差!”
“非要说什么上瘾的话,也就是这香味让人上瘾了。”
“温小娘子用的食材咱们也看了,都是可以放心的,摊铺的卫生也干净,以后啊,我吃饭就认定温小娘子这里了!”
“我也是我也是!”众人连声附和。
温杳不由笑了。
原本的飞来横祸,最后竟让她大大地宣传了一波自己的摊铺,倒真是意外之喜。
因为人太多了,一人一口也不够分,还有部分人没有尝到,忍不住抱怨。
“今日做的有限,明日奴家还会出摊,到时可以来光顾,保管让诸位吃的尽兴。”
没有尝到的那部分人闻言也只能应好。
最终,膳食坊的掌柜仍是按律判了杖一百,徒三年,店小二庞明被判杖一百,徒一年,至于那个受店小二指使的刘荣则是被判杖八十。
同时,那店小二还需赔偿温杳铜钱二十贯。
县衙外,膳食坊掌柜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温杳却是没了继续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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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正要离去,迎面看见魏长渊急匆匆赶来。
魏长渊身边,是同样面色着急的温明,在他们身后几步,却是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
看到温杳,魏长渊一脸歉疚和着急,“温小娘子,我回去寻我父亲花了些时间,你怎么样,他们没有对你用刑吧?”
温杳笑着将经过解释了一番,魏长渊这才放下心来。
魏夫人看着自家儿子如此焦心的模样,不由得细细打量起了这个小娘子。
生得很是漂亮呢!
一旁,魏父则是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楚梓远,不由眼眸一亮,楚梓远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他,作为晚辈且还是下级,他主动上前打了招呼,“伯父。”
魏父十分热络,“阿远,你父亲近来身体可好啊?”
“劳伯父挂念,家父身体一切都好。”
魏父点了点头,而后感慨道:“你会来江州做县令,倒是出乎我意料,不过仔细想想,也的确是你能做出来的事。好好干,伯父看好你!”
说罢,视线一转到自家儿子,顿时又恨铁不成钢起来,“你看看人家阿远,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探花不说,更是主动提出从翰林院下放到江州县城,切实为百姓做事,你再看看你,比阿远没小几岁,一天天的就知道惹我生气!”
说着,实在忍不住往魏长渊屁股上踹了一脚。
魏夫人连忙劝道:“好了好了,还有外人在呢,给你儿子留点面子。”
被这么一提醒,魏父也注意到了魏长渊身边的那个姑娘。
这小子火急火燎回去找他们过来,就是为的这个姑娘吧。
楚梓远为免继续留在这里,徒惹口角,便以还有公务在身为由先行告退了。
魏长渊揉了揉被踹的屁股,神色极为不耐烦,“行了行了,事情都解决了,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回去吧。”
魏父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作势又要踹他。
温杳忙道:“此番还要魏大人和夫人辛苦赶来,实在是多有麻烦,民女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唯有这做饭的手艺还算尚可,若魏大人和夫人不嫌弃,还请一定要吃过饭再走。”
魏父和魏母一听,都在心中暗暗点头。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但却相当知礼数,比渊儿强上太多了。
魏母当即一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魏长渊带着父母先行回了江水巷,温杳和温明则是去集市上买中午做饭所需的菜了。
魏母对于这小姑娘的手艺原本并没有报多少期待,毕竟她贵为江州别驾的夫人,吃过的美味佳肴不知凡几,这温小娘子即便是个擅厨艺的,也总不会比那顶尖酒楼的大厨手艺还要好。
可,直到温杳将一道道菜品端上桌,魏母的看法变了。
“温小娘子,这些菜着实新奇,我们倒是从不曾见过。”
而且太香了,只是闻着那香味,肚里的馋虫就已经被勾起了。
魏长渊得意洋洋道:“温小娘子做菜的手艺可不是一般好,你们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温杳一一介绍起每道菜,她做了五菜一汤,三道荤菜,两道素菜,分别是糖醋小排、松鼠鳜鱼、白切鸡、酿豆腐、红烧冬瓜、猪肚汤。
“我问了魏小郎君,知道魏大人和夫人都不喜欢太过重口的,便做了这几道菜,希望能合二位的口味。”
14. 补税
魏母先夹了一块糖醋小排,“这酱汁颜色真漂亮,竟像是琥珀一般。”说罢,她尝了一口,小排口感酥烂,轻轻一咬便脱骨,焦糖香气和醋香让人吃了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魏父看自家夫人吃得这么香,也不禁口舌生津,他素来爱吃鱼,便先夹了一筷那名叫“松鼠鳜鱼”的菜。
这菜倒是最为新奇,明明是鱼身,不知怎么做的,炸成了金黄蓬松的样子,确实很像松鼠。
他尝了一口,外层十分酥脆,内里的鱼肉却雪白细嫩,鳜鱼本身的清鲜更加突出!
魏长渊则是在看到了这一桌自己从未见过的菜色后,忍不住咽口水的同时也大为惊异。
温小娘子到底还会做多少菜色?
来不及震惊何疑惑,余光瞥到自家爹娘那愈来愈快速的伸筷子频率,他连忙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吃菜扒饭。
屋内安安静静,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嘴巴只顾着用来干饭了。
不多时,一桌菜肴便被消灭干净,连盘子里的汤汁也都用来拌饭吃干净了。
魏夫人几乎快要流出幸福的眼泪,她一把握住温杳的手,“温小娘子,你这等手艺,便是去长安城开座酒楼,每日也必定会人满为患的啊!”
温杳笑了笑,并没有刻意谦虚,“那便谢魏夫人吉言了!”
魏夫人看着她,越看越喜欢。
“听渊儿说你名字是温杳,从今往后,我便唤你阿杳,可以吗?”
“夫人抬举,民女自然愿意的!”
紧跟着,魏夫人便问道:“阿杳今年几岁了?可曾定亲?”
一旁,陡然听得这话的魏长渊身躯当即一震。
“不是,你打听人家这些干什么啊?”
魏夫人没搭理他,这臭小子,指望他能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心,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还是得靠她这个当娘的。
对上魏夫人灼灼的视线,温杳颇有些尴尬,“民女年十四,尚未定亲,因着一心放在了做生意上,所以倒是不急嫁娶之事,家中长辈也是此意。”
魏夫人是个聪明人,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了,笑着道:“女儿家的能有这种志向,很好。”
说到这里,魏父便又忍不住念叨起魏长渊了,“你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游手好闲,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魏长渊满头黑线,懒得跟他爹争执,反正已经习惯了。
温杳适时起身,温和有礼道:“魏大人和夫人久不见魏小郎君,定然有许多话要说,民女就不在此叨扰了,告辞。”
魏长渊连忙叫住她道:“温小娘子!”
温杳回身,冲他微微一笑,等待着他要说的话。
十六岁的少年郎面容不甚自然,将人叫住了之后甚至不太敢看她的眼。
他低着头,缓声道:“今日我就要回家去了,我爹这糟老头子下了死命令,要我全力备考来年的秋闱,所以,我可能很长时间不能来找你了。”
温杳微愣。
她拜托温明去找魏长渊搬救兵,想来魏长渊回家后,魏父魏母肯定是趁机要他答应了什么才赶来的。
可是,读书是好事啊。
她抿唇一笑,“那魏小郎君可要好好准备,来年秋闱放榜,奴家会去寻魏小郎君的名字。”
闻言,魏长渊顿时抬起头,少年清澈的眼睛亮得惊人。
“你会去看?”
温杳认真点了点头,“嗯。”
原本垂头丧气的魏长渊当即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机,“温小娘子,我魏长渊向你保证,来年秋闱榜单上,你一定能找到我看的名字!”
看着这一幕的魏父和魏母都不由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温杳笑了笑,“好,奴家相信魏小郎君。”
……
当天下晌,魏长渊就收拾好东西跟着父母离开了。
毕竟相识一场,临别之际,温杳还是用心地做了一袋糖炒栗子让他带上,魏长渊感动得一度热泪盈眶。
隔壁的院门落了锁,温杳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后续的日子,则是照旧每日清晨摆摊卖早食,每隔一周给崔府送一次点心,许是因为崔夫人在一众贵夫人跟前宣传了的缘故,来找她定点心的又多了两户人家。
而她的摊铺在经过县衙的那一次宣传后,生意比之前更好,现在单每日就有1500文左右的利润。
加上那些糕点饮子的进项,温杳算了一下,她上个月,也就是十一月的净收入已经达到了六十三两有余。
再加上之前积攒的,现如今,她的总积蓄已有百两。
不巧的是,这一日,官府上门了。
将近晌午,江州县负责赋税的户曹田冲带着两名衙役,走进江水巷,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
他一路往前走,来到他今日要催税的这户人家后,发现香味正是从这户人家里传出来的。
田冲也是温杳小摊的常客,他知道这位温小娘子做的早食好吃,没想到这日常的其他饭菜,香味比那早食还要更甚!
他身后,两名跟着的衙役也不由狠狠吸了口气。
真香啊!
田冲招了招手,一名衙役上前敲门。
温明闻声赶来开门,看到是衙门来人,下意识心头微紧。
“几位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温小娘子,有个事需要核实一下。”
见这为首之人说的不明不白的,温明更加不安,不为别的,主要是之前十多年来,江州县衙给百姓们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就算楚梓远上任后开始了各种雷厉风行的整顿,可短短一个多月,百姓们基本上都还不能够切实感受到。
温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让几人稍等,回去告知了温杳,正在挥着铲子的温杳正在烧火的温母都是一愣。
官府……
温杳让温母先帮她接过铲子翻炒,“娘你不用担心,我出去看看。”
说着,便让温明陪同自己一起出去了。
温杳记性很好,对这几人都有些印象,是常在她那里吃早食的。
见温杳出来了,为首的田冲和气道:“温小娘子,我是本县户曹,专负责户籍赋税等事,是这样的……”
田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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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将此行的目的道出。
因为温杳的摊铺生意过于火爆,很可能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百姓在集市摆摊卖些零碎物件的营收,刚好这也到月底了,所以他们需要核查一下温杳现如今每月的营收。
若是营收超过一百贯,便需要入商籍、按照比例进行缴纳一定的赋税,才能继续从事此类商业活动。
三名衙役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温杳不得不现去取来了账本。
田冲翻看了账本后道:“温小娘子,你十一月的营收总计一百三十二贯六百五十四文,已经达到了需要交税以及入商籍的范围,你需要按要求补缴税钱,并且后续如果继续经营,就要入商籍,到衙门登记造册。”
温杳问了她需要补缴的具体税钱明细,在田冲的回答中,她了解到,像她这种开食肆的,具体赋税涉及到地税、市税、资课、恶钱清理费等多项,林林总总算下来,基本占了营收的百分之百分之二十。
“温小娘子,你需要补缴税钱二十六贯五百三十文。”
田冲一边说,一边拿纸笔记录着什么。
温杳心中肉疼极了。
也就是说,补缴的税钱是纯从她的净收入里出,她十一月总共净收入就六十几贯,这税钱一扣,便几乎少了一半。
果真是重农抑商,商人赋税竟如此之重!
不过温杳在准备做生意之前便对此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纵然心中肉疼,她也不至于做出拒不交税银的事。
“几位大人稍等,奴家这就去拿钱。”
缴清了税银,田冲又在册子上登记了什么,温杳原本想着怎么能偷偷瞥几眼,没想到田冲在登记完后,主动递给她看,“温小娘子可看好了,登记的是否有误。”
温杳连忙细细扫过,一行行,竟记得十分详细,具体每一项赋税按照什么比例征收了多少钱都清清楚楚。
她感到很意外,而后几乎是下意识想到了那个楚大人。
田冲收回册子,提醒道:“对了,关于户籍一事温小娘子莫要忘了,若是下月还打算营业,那便需要在初一去衙门登记。”
他又详细说明了改户籍要用到的材料,随后又从怀里拿出另一本册子,翻到新的一页刷刷刷写下了什么后,递给温杳,笑道:“还请温小娘子若对我们的办事程序和办事态度分别做出评价,甲为满意,乙就是还行,丙为不满意。”
温杳惊了。
她结果户曹递来的册子,只见那一页上刚被户曹写下的就是她的这件事相关记录,下面则是有两行字,一行顶头写着“程序”、一行顶头写着“态度”,其后分别有甲乙丙三个字,中间只有些微空出。
“这个,要怎么评价?”温杳问道。
田冲则是拿出了一个印泥盒,“只需要将手印按在对应的字上面即可。”
温杳不由叹服。
用这种法子,不仅避免了衙役伪造评价的可能,而且因为是按在字上面,并非在空白处按手印,也杜绝了百姓按下的手印被有心之人拿去另作它用的可能。
“这是楚大人想出的法子吗?”她不由多问了一句。
15. 改户籍
听到温杳说出“楚大人”这三个字,三名衙役脸上不约而同泛起了一丝苦笑。
这位爷来了这一个多月,可把他们给整惨了。
“是了,不是这位楚大人还能是谁呢。”田冲回答道,语气十分无奈。
温杳了然,按了印泥后,分别在两个“甲”字上按下手印。
见田冲等人还不急着走,温杳不由挑眉。
正这时,三人中不只是谁的肚子咕噜了一声。
温杳:“刚好到饭点了,三位大人辛苦,不如留下来用完饭再走?”
田冲连忙摆手,“不不不,这可不行,温小娘子这是要让我等犯错误了!”
纵然才补缴了一大笔税款,温杳此刻也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田冲讪讪道:“我等方才过来时便闻到温小娘子家中做菜的香味了,闻着竟是比天香楼的菜还香。”
天香楼是江州县有名的一座大酒楼。
田冲顿了顿,“不知温小娘子可方便将你今日做的菜卖我一份?”
另外两名衙役闻言连忙紧跟着道:“温小娘子,我也想买一份!”
见三人皆是目光热切地望着自己,温杳好笑地点了点头,“诸位稍等。”
温杳今日午饭做的是黄焖鸡,她拿了三个备用的碗,盛了满满三碗菜,用托盘端着走了出去。
“这个叫黄焖鸡,你们买的话,一人给十五文吧。”
三人的视线几乎都紧紧黏在托盘上了,听得温小娘子如此说,纷纷各掏出了二十文。
“这是……”温杳不解。
三双手迅速各自拿走了一碗黄焖鸡,田冲深吸了一口气,才向温杳解释道:“多的是碗钱。”
温杳实在意外。
就算楚梓远大人对衙门内各种风气进行了整顿,可人的劣根性哪里是说改就能改得了的,如今只有这三名衙役在,像这种碗钱的小事,他们互相都不提,楚梓远还能知道吗?
温杳如此想,便多嘴打听了一句,大不了田冲等人愿意说就说,不愿说就不说,她也不吃亏。
而田冲在听到温杳这番疑问后,当即忍不住一吐为快。
“就这个楚大人,年纪轻轻也不知道从哪学的那么些磋磨人的手段!”
在田冲等人一番声泪俱下的陈述中,温杳听得入迷。
原来,楚梓远上任后,除了各种基本的规范整顿,还专门设置了衙门内职员可以互相举报的机制。
并且为了迎合这个机制,特别规定了衙役们办事必须不低于三人为一组,互为监督。
什么?你问就不能大家约定好互相都不举报吗?
可偏偏这楚大人将给举报者设置了很高的赏金,而对犯事被举报揭发出来的衙役,处罚堪称严酷。
重赏之下必有二五仔。
这不,半个月前,就有一个衙役被举报了,楚大人一番核查确认属实后,不仅将那衙役剥夺了职位,还按照之前规定好的丝毫不打折扣地处以重刑,并当着所有衙役的面行刑,那场面,那叫一个惨烈。
一时间,衙门内人人自危。
“嗐,说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啊。”田冲叹道。
温杳忍不住又道:“你私下里这样说他,不会被举报吗?”
田冲语气中不由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摇了摇头道:“说起来也实在难以理解,楚大人倒是不管我们私下怎么议论他,之前还有两名衙役私底下带着情绪说了一些对楚大人不恭敬的话,刚好被他听到,他也没生气,事后也没处置。”
温杳不由再度刷新了心中对楚梓远的印象。
倒是个很有几分特立独行的人。
田冲等人摆摆手告辞后,温杳关上门回了院中。
她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温明,“堂哥,你方才也都听到看到了,你觉得这位楚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明毫不犹豫道:“楚大人是个好官!”
温杳点了点头,“嗯,的确是个好官。不过我觉得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他还是个能办事实的好官。”
要知道,在科举取士的古代社会中,不乏许多官员选拔出来后,文章作的极好,办事却一塌糊涂。
倘若能力不足,即便有一颗爱民之心,也发挥不出什么切实有效的能量来。
甚至关键时候,也不可信任,不可依托。
温杳收回思绪,与家里人吃过午饭,才说起了赋税和商籍之事。
温父道:“咱们大唐,阶级按照士农工商划分,朝廷鼓励种田,不支持行商,因为商人流动性大,更容易引起社会混乱,因此对商人设置了诸多打压的政策,这繁重的赋税还只是其一。”
温母道:“小杳,你是怎么想的?不管你怎么决定,娘都支持你!”
温父:“你这话说的,我也没说我不支持小杳呀。我这样说是希望小杳能好好考虑,做出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看着父母,温杳心中只觉得暖意融融,“爹娘,我明白你们意思的,赋税什么的,倒还只是其次,最主要的,反而是科举相关的规定。”
在这个世界,大唐科举选拔有明文规定,参加科举者须进行户籍审查,直系亲属中不得有从事商业活动者。
像商籍,那就更不行了。
“爹娘,这生意我是一定要做的,温三如今虽然痴傻,但未尝没有治好的希望,若是能治好,将来肯定还是要读书科考的。”
温母道:“阿杳,当初若不是你靠着坐生意贴补家里,现在家里还不知是个怎样的光景,只怕早就过不下去了。别说你三弟如今痴傻,便是她清醒了,你想要去经商,他也会支持你。”
温父点头,也表示了同意。
温杳笑道:“我不需要家里人为我牺牲什么,这件事还是有两全之法的。”
原身好歹在长安城生活了十几年,且蒋家也有子弟参加科考的,族中甚至有族学,对于科举事宜,她也算耳濡目染,了解的普通老百姓要多的多。
“要想三弟不受我的影响,分家即可。”
“分家?”温父温母都吃了一惊。
也不怪他们如此反应,毕竟在古代社会,统治者以儒家思想教化百姓,对于家族的概念看得极重,即便是普通百姓之家,也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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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会有分家的。
至于世家大族,更是不可能如此做,是要被人笑话的。
温杳道:“不过这也不急,总归三弟的病还需要时日去医治,即便有幸治好,三弟年岁尚小,等到差不多可以去参加科考,也须得几年。若有需要,到时候再分家也不迟。”
温父温母连连点头,“对对对,不急于这一时。”
“可小杳,就算你三弟那边,日后大可以分家以避免审查,可你自己也会有孩子,娘觉得,你也要为自己以后多考虑。”
温杳暂时没办法想那么远,就眼下而言,她身为女子,唯一能让自己变得更有安全感、更具话语权,且她也有把握能做好的,便是经营食铺,开设酒楼之类的营生。
所以,她必然不可能放弃。
“爹娘,你们放心,我考虑好了。”她神色认真地说道。
闻言,温父温母也不再多说劝退的话,只道:“爹娘都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我们都支持你。”
次日一早,温杳收摊后,便前往衙门办理户籍更改。
“你是说,你打算单独申请女户?”办理户籍变更的依然是户曹田冲。
温杳颔首,解释道:“家中还有幼弟可能会参加科举,所以我们不打算改我阿耶的户籍。”
未婚女子的户籍依从父亲,出嫁后则从夫,若女子想单独立户,需要满足一系列要求。
除了要拿出独立资产证明之外,还要能符合家贫子幼,由长女营生养家这一条件,此外,还要缴纳十贯的别籍钱。
温杳符合要求,并且也愿意拿出这十贯的别籍钱。
若是以往,温杳可能还无法笃定此时能否办成,因为虽然程序上可以申请女户,但实际执行起来十分麻烦,基本上衙门都不会愿意给办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楚大人一番整顿肃清,田冲虽然眉头紧皱,但也还是耐着性子给她办了。
一上午便这么过去了。
温杳拿到那张盖有官府印章的女户文书后,露出了满意一笑。
她拿着户籍文书走出县衙,笑得眉眼弯弯,不成想迎面竟遇上了楚大人。
他没有穿官服,一身寻常百姓的衣衫,不知是从哪里回来,裤腿上似乎还沾了泥。
“民女见过楚大人!”温杳连忙打招呼行礼。
楚梓远摆了摆手,对她还有印象,视线扫到她捧在怀里的文书,问道:“你这拿的是什么?”
温杳便将自己来申请女户一事说了。
楚梓远竟不知她家里是这样一副光景,未免太过倒霉。
“你具体同我说说,你阿耶还有幼弟的情况。”
即便已经听了不少关于这位楚大人的事,眼下对方这句话还是让她感到了意外。
想到对方来自长安,还是魏大人口中的探花郎,温杳忙快速且口齿清晰地将自家父亲还有三弟的情况仔细说明了。
“行,我知道了。”
见对方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温杳一时又拿不准主意了。
她没有多问什么,担心把人问烦了,只是行了一礼后,便告辞离去了。
16. 治病
入了商籍之后,温杳的日子表面上来看基本没什么变化,每日三更起准备早食,五更去摆摊售卖,只是每日的净收入少了近一半。
另外一项让她感到有些许失落的,倒和楚大人有关。
自从月初在县衙门口,楚大人询问了她阿耶和幼弟的病况后,便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了。
今日是腊月三十日,温杳早早地收摊后,到集市上买了许多肉和菜,还有爆竹、桃符、门神画等一应过节用的物品。
集市上人来人往,还有带着各种或虎或豹或鬼神面具的傩者在表演傩戏,他们或手持桃木剑、或举着五色丝幡,队伍中,还有乐师奏着《太平乐》的曲调。
温杳牵着温小四,小丫头手里还拿着根糖葫芦,姊妹俩皆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傩戏方才回家去。
年夜饭过后便是守岁,一家五口围坐在炉火前,暖意融融。
温家大哥在军中,因为轮值,今年没法回来,不过他托人送回来了家书和银钱。
家书写了他在军中一切安好,并且还升了火长,管十人小队,每月能领钱六贯,书信末尾,又问了家中近况如何。
温杳打开重重的钱囊数了数,有三十二贯四百五十七枚。
温杳诧异。
有零有整,这莫不是将所有的钱都寄回来了?这位她还尚未见过的温家长兄,该不会因为担心家中境况,一文钱都没给自己剩吧?
一旁,温父和温母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温母的眼眶当即红了,温父也面露羞愧之色。
若是他没有伤了腿,小杳就不用小小年纪辛苦摆摊撑起这个家,蒙儿也不用节衣缩食……
两个小家伙不懂,但是看着阿耶和娘亲沉重的神色,都懂事地没再为大哥升官之事喜形于色。
温杳多少可以想象,士兵在军营中即便可以包吃包住,但军粮难免有供给不足的时候,想来也很少会有荤腥,此外,还需要考虑衣物尤其是鞋袜损耗、武器维护、人情打点等的费用,所需的开销必不会小。
因此,为了避免温家大哥明年再这样几乎把全部的钱寄来,温杳当即写了信。
仰赖原身在蒋府时也曾读书习字,温杳此刻能写出一手端正秀丽的小楷。
她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而后将家中近况一一告知,又言明家中经济宽裕了许多,让他切不可再如此将近乎全部俸禄寄回。
将书信封好,又从那三十多贯铜钱中只取了十贯留下,剩下的仍旧装好,和书信一同打包,只等次日那位带来书信的士兵返回军营时帮忙捎带上。
次日。
虽是正月初一,可从军营返乡探亲的士兵也必须赶回了,只因路途遥远,耽误不得。
接过温家小娘子递来的行囊,那士兵惊讶道:“怎么还是这么重。”
温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了一番,后又给这士兵递了一贯钱,“麻烦小哥了。”
让温杳略感意外的是,这士兵见她递钱,竟推还了回来。
“温小娘子莫要误会,我只是惊讶,并不是向你要钱,之前如果不是你兄长,我早就没命回来了,我怎可拿他妹妹的钱!你放心,这包裹我一定原封不动带去!而且我也会将你家中情况详细跟他说明,让他不再担心!”
听了这番话,温杳对她这个兄长不禁多了解了几分。
不过她还是想给钱,毕竟路途遥远,这士兵也辛苦,但无论她怎么多说,对方坚决不肯要钱,最终温杳也只得作罢。
过了年,温杳仍旧是每日出摊。
到了一月底,楚大人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温杳不禁彻底绝了心中的希冀。
她算了算自己如今的积蓄,有一百五十两了。
温父和温三的病,温母当初用尽积蓄,江州县内每一家医馆都跑过了,也仍旧没能治好,医师给开的方子抓药吃了也有好几个月了,都不见效。
因着江州县是江州府的附郭县,这里的医疗资源已经是江州城内最好的了,所以想要找更好的郎中,只能往江州地界外找。
江州到长安需要一个月,路途遥远,倒是扬州城,作为大唐的经济中心,富庶繁华程度首屈一指,且距离江州不远,走水路顺流东下只需七日可达。
正当温杳盘算着是否要先去扬州城寻医,若仍然不行再考虑去长安时,这天傍晚,楚梓远领着一名个子不高,体型偏瘦的中年男子登门了。
“这位是李元义李郎中,擅长各类疑难杂症。”楚梓远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温杳惊了。
她听说过这位李郎中。
原身在长安城时,即便深在闺中,也听过这位李元义的大名。
李元义最开始是因为在民间行医出名的,因为医术高超,一度被圣上亲召入任太医署任太医令,但他却拒绝了。
一来是不喜宫中规矩,二来则是因为更想要这一身医术能用在更多百姓身上,不愿专供皇家。
可能这便是医术高超所带来的底气,再加上当今圣上并不昏聩,闻得此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肆嘉奖了李元义,放任他继续行走在民间。
李元义离开京城后,继续游走各地行医,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且据说这位李郎中虽然医术高超,但脾气很不好,楚大人竟能将他找到还请了来,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
温杳深深感激地看了楚大人一眼,而后十分恭敬地请李郎中进了院。
温家其余几人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见这人是楚大人带来的,还提着药箱,傻子也知道是郎中,都十分恭敬。
温母更是没作声地连忙出去买菜了。
李郎中先给温父看诊。
一番按压、询问后,他开口道:“腿部受伤严重,可以治,但治好了也极有可能是跛足。”
这便是让他们考虑要不要继续治了。
温父想,即便是跛足,也比一辈子只能坐轮椅上强,对他而言,这已经是极令人振奋的结果了。
“麻烦李郎中了!”温父十分诚恳道。
温杳知道,若是这位李郎中也无法完全治好,其他医师就更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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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跟着点了点头,“麻烦李郎中。”
这家人倒不那么多事,进门起便一直板着脸的郎中面色似是舒缓了些,开始治疗。
先是让温父服下了麻沸散,而后重新清理创口,期间,开了好几张方子,温明腿脚很快地将药都抓来时,李郎中也已经将创口清理好了。
而后便是捣药、制药、敷上创口、进行包扎以及夹板固定。
期间,温母也买菜回来了。
李郎中将其中两张方子给温父看了,“这两张方子是内服。”又拿了另一张,“这张是外敷,早晚各一次。”
“你这腿伤拖得有些久,还需要以特殊手法按摩肌肉,前七日我会每日来给你换药按摩,七日后伤势好转,可以取下夹板,那时换药和按摩你们自己来就好,一个月左右即可做些简单的动作,三个月左右可以站立行走,完全恢复还需要静养至少半年。”
闻言,温家众人连忙道谢。
李郎中又道:“那个小的呢?”
温杳连忙领着温三上前。
李郎中观察了一番,与温三简单交谈了几句,又询问了温家人具体的病史和病况后,便心里有数了。
自始至终,这位李郎中的神色都波澜不惊。
他复又写下两剂药方,让温明去抓药,而后嘱咐了温三不要动,同时还让温母用绳子将他的身体各处能动的地方都绑在了椅子或是凳子上,又让温母和楚梓远分别按住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
随后便从药箱里拿出针包,只取了三根银针,分别刺入温三的百会、神门和涌泉穴。
温杳注意到,这李郎中动作看似简单快速,但每一针刺入的手法都不相同。
而在刺入之后,三根针的留针时间也不相同。
将全部针取出收好,温明也抓好了药回来。
“每日针灸一次,并辅以这两副药,一日三次后,半个月即可初见好转。想要完全好转,还需要后续另以针法每三日施一次针,这个过程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
闻言,温母不禁担心起费用,这李郎中的大名她也听说过,知道对方是有名的神医,这治疗时间如果要这么久,那得花多少钱……
温杳却是想也不想,“如此,那便麻烦李郎中了。”
随后,又问起今日的诊金是多少。
李元义扫了一眼这温家院内的境况,“二两银子,后续按摩和施针,一次一百文。”
这不仅不贵,反而太便宜了。
算下来,治好温父和温三的病,整个过程下来单独付给郎中的钱还不到十两银子。
要知道,温母此前花在两人身上的钱,不算买药,单独付给郎中的,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有近百两了。
温家众人都知道,李郎中的医术绝不止这个价,只是因为见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才只要了这个价。
温杳忙道:“郎中医者仁心,但这诊金收的太便宜了,这万万不成!”
让温杳感到意外的是,楚梓远在此时对着李郎中附耳说了些什么。
17. 准备开食铺
“那便治好之后再付二十两吧。”李郎中道。
如此,仍然是很便宜了。
温杳点了点头,又恳切道:“天色已晚,李郎中和楚大人为此劳心费神,请一定要用过饭再走。”
温母也连忙道:“是啊,民父都已经将菜买好了,若是二位不留下吃饭,这些菜放到明日也是坏了!”
温家其余几人也纷纷挽留。
李郎中来到江州县衙休整时,楚梓远就托人给他买来过这温家小娘子做的早食,在来看诊之前,他便打算好了要蹭一顿饭,眼下见如此挽留,更是无有不应。
楚梓远不好将李元义一个人留在这里,便一同答应了下来。
温母连忙招呼好两人于院中坐下,又倒上了茶水,让温父陪着两位大人说话,自己和温明则是去帮温杳打下手了。
温杳先将粳米蒸上,又问了李郎中和楚大人是否有忌口,得到统一的“没有”回答后,她便重新进了厨房了。
因为有八个人,她打算做三个素菜、四个荤菜、一道汤品、一道点心。
为了更加快速,温明帮她预处理其他食材的同时,她也在将鲈鱼先改刀腌制了,以及将各种需要焯水的肉进行处理。
一刻多钟后,菜基本都备得差不多,她先开始做最常做的红烧豚肉,快速做好装盘后是板栗焖鸡。
与此同时,另一个锅中,粳米也焖好了,温明负责将米饭盛出并将锅刷洗干净。
温杳则是趁着翻炒结束盖盖闷煮的间隙,迅速将备好的鸭肉和大料放入另一个锅。
她一人掌两个灶,行云流水,丝毫不慌不忙地依次做出了红烧肉、板栗焖鸡、冬瓜老鸭汤、煎豆腐卷、油焖笋、清蒸鲈鱼、醋熘白菜、白切羊肉还有一道甜品双皮奶。
于是乎,温家小厨房内,自第一道红烧豚肉端出后,便接连有一道又一道的菜肴端出,平均每道菜之间的间隔不超过一盏茶。
仅半个多时辰,简直宛如变戏法一般,温家院中的石桌上,满满当当摆好了七菜一汤一甜品。
喷香扑鼻。
温杳摘下围裙,和温母一起招呼大家落座。
李郎中闻着那错综复杂的勾人香味,视线扫过一道道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吞口水的菜肴,心道这顿饭果然蹭得好啊!
楚梓远也面露惊讶之色。
不仅因为温杳做的菜新奇且香味勾人,他更惊讶的是她的速度。
“两位大人都没什么忌口,我便随意做了些,希望能合二位口味。”温杳笑着说道。
李郎中先盛了一小碗冬瓜老鸭汤,而后便直接叹出了一个字,“鲜!”
楚梓远也夹了一块清蒸鲈鱼,没有丝毫鱼腥味,鱼肉细嫩爽滑,当真是手艺极好。
众人便也纷纷开动。
“阿姊,这个双皮奶好好吃喔!比豆花还好吃!”温小四幸福地一手捧着脸,一手握着勺子说道,惹得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吃饱喝足后,李郎中也颇为感叹道:“温小娘子的手艺,比宫中的御厨还要好!”
温杳倒是少见这位李郎中笑意如此明显。
楚梓远也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很好。”
“二位大人喜欢就好,日后可以常来。”
李郎中常来还说得过去,楚梓远确是没理由再来蹭饭,若是这温小娘子开个酒楼或食铺,他倒是可以时长光顾。
仅如此一想,楚梓远很快便收回思绪,和李元义一同起身告辞。
后面一连半个月,李郎中每日都会来给温家给温父或是温三治疗。
闲谈中温杳也得知了,在此期间李郎中还去给了江州县其他有疑难杂症的人家看诊,其中有富户也有贫民,李郎中给富户看诊收费就贵得多,给贫民看诊甚至经常不收费。
每次李郎中来,温杳都会留他用饭,李郎中也都欣然同意。
毕竟,他是真觉得温杳做饭的手艺好啊!可以说,他李元义在医界排第几,温小娘子在美食界就也能排第几!
而温父和温三的病情也如李郎中一开始说的那样,逐渐好转。
半年后。
温父的腿脚已经完全好转,而且比预期的还要好。
原本李郎中说的是跛足,但实际上,温父平日里正常走路不仔细看基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是无法跑快。
这样一来,对日常生活其实影响不大,而且有一重额外的好处就是,温父不用再去服兵役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至于温三,早在十日前,便重新回书塾念书去了。
今日是李郎中辞别之日,温杳将另外二十两付给李郎中,并又做了满满一桌菜为李郎中践行。
“可惜啊,以后难有机会吃到杳丫头你做的饭菜了。”李郎中是真的很难过。
温杳笑道:“李郎中,我打算开食铺了,日后会争取做成酒楼的规模,然后将酒楼开遍整个大唐,到了那一日,李郎中不论身处何地,都能吃到这一脉相承的美食了。”
李郎中闻言大喜,“好好好!杳丫头,依我看你一定会做成的,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于是在夕阳西下的景色中,两人像是忽略了年龄差距,宛如知交好友般约定下了。
发自内心地喜欢和欣赏她的美食,并能品鉴出她菜肴中的每一个巧思,怎么不算知交呢?
次日,温杳便开始着手准备将摊铺扩张成食铺的事情了。
早在三个月前,她便已经开始选址,经过多方对比后,看中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铺面,若是按照每桌坐四人的大小来算,约莫着能摆二十桌。
后厨则是可以设四个灶,此外还有一个隔间可以做仓库用。
而且地段也不错,在江水县中心集市,距离温家现在的住处也不算远。
温杳跟铺面主人来来回回拉扯了快有半个月,才终于在这一天,以月租金十贯的价格谈了下来,租金按月支付,租赁合同一年一签。
随后,便是重新装修事宜,起码要半个多月,在此期间,她还需要另招工人。
因着温父腿脚好了,再加上不用再服兵役,便打算干最开始的老营生,做工。
但,给谁做工不是做呢?温父一合计,倒不如就在自家女儿的铺面做工。
温杳想了想,便也同意了,决定让温父做一些后厨帮工的活。
这样一来,她负责掌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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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父和温明负责后厨帮工,起码还要两个跑堂和一个掌柜。
温杳脑海中倒是浮现了两个人。
在这日照旧出摊卖完早食后,温杳去了膳食坊。
因为东家入狱的缘故,已经经过那场案子之后,膳食坊名声彻底臭了,于是艰难维持到了上个月,终于彻底关门大吉了。
温杳向周边人打听了一下,很快便得知了徐春娘的住处。
徐春娘确实失业了,因为膳食坊名声不好,她去其他酒楼找活儿,基本上不是嫌她是个女人,就是嫌她以前在膳食坊做过。
徐春娘今年二十六,早早地便死了丈夫,有一个女儿,平素里靠着自己赚钱将女儿拉扯到九岁,如今一时没了营生,吃饭穿衣房租样样都要钱,还真让她有些慌了神。
而就在这时,温杳登门了。
看到来的是她,徐春娘有些意外。
温杳将来意简单说明后,徐春娘心中便有所明悟,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温小娘子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温杳笑了笑,“那日还要多谢徐娘子提醒,我并非知恩不图报之人。”
果然是七窍玲珑心!
徐春娘忍不住又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她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去了很多家食肆找活,人家都不愿要我,温小娘子今日能来,我实在感激。”
温杳也不再多说什么客套的话,直接拿出了准备好的雇佣契约。
徐春娘看到上面写的日薪200文,不由愣了片刻,她在膳食坊也才每日150文的工钱。
“温小娘子,这是不是有点多啊?”
温杳失笑,“我毕竟是招你掌柜,我给这个价格,就是觉得你值这个价,你若身价我反而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
徐春娘当即道:“东家放心,春娘会让东家觉得这钱花得值。”
她果然是个一点既透,心思灵巧之人。温杳暗想。
于是温杳又问起那个小乞丐。
“他啊,他叫铁牛,是个孤儿,今年十四了,因为六指,都嫌他不吉利,所以到现在还只能靠乞讨为生。”
十四了啊,温杳微微感慨,她当时见那小乞丐,瘦瘦小小的,还以为比温三年纪小呢。
“那麻烦你带我去找他吧,我店里还缺两个跑堂。”
徐春娘感到非常意外,“东家不担心不吉利吗?”
温杳半开玩笑道:“我给他工作,行善事,我不信佛祖还能叫我倒楣。”
徐春娘一时竟也不知说什么好,似乎是这个理。
温杳找到那个小乞丐时,对方也认出了她,而在温杳说清楚来意后,小乞丐几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姊姊您放心,铁牛一定好好干!”
徐春娘在一旁提醒道:“日后得叫东家。”
“无碍,叫姊姊也可以。”
温杳给他开了每日150文的工钱,同样签下了雇佣契。
还有一个跑堂的名额,温杳暂时没有想到合适的人选,所幸店铺还有些时日才能装修好,她便也不着急,选人这种事,总是得耐心些好。
食铺装修快要完工之际,正赶上秋闱放榜。
18. 温家小食铺开业
温杳记得自己答应过魏长渊什么。
因着秋闱放榜日的特殊性,一贯不让商铺营业,她今日便没有早起出摊,直睡到卯时末方起,简单洗漱且吃过了早食,才前往贡院。
一路上人流很多,无外乎都是挤着要去看放榜的。
温母不放心温杳一个人去,让温明跟着,也多亏了这个安排,周围人因为看到温明的脸,都自发不愿挨着,温杳在他身边,便也觉空气通畅了些。
贡院位于州衙西侧,此刻还未到辰时,已经有密密麻麻的后脑勺争相将那面墙围了个水泄不通。
“让一让让一让,别挤!”只见自州衙内,挤出几名身穿官服的吏员,为首之人捧着黄纸,驱散了一些围观之人后,便开始在墙壁上张贴榜单。
随着吏员让至两侧,原本被轰退了些许的考生及其家属们便又迅速一拥而上,更有甚者恨不得将眼睛贴在纸上一个个细看。
温杳没有急着上前挤,只是在一旁等待,同时,略微有些感慨这亲眼见到的古代放榜场面。
果然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代封建社会啊。
“噫!中了!我中了!”
“张兄我瞧见你名字了,第十四名!恭喜恭喜!”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我也中了哈哈哈哈哈哈!”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听到的大都是中举之人在高声说话,没有中举的,早已经将头低下,宛如丧家之犬一般走了,只少数实在控制不住情绪的嚎啕大哭。
还有一名因为落榜而大声控诉科考不公的,很快就被州衙的吏员拉了下去。
待人群散去一些,终于不那么挤了,温杳才带着温明上前,她眼神挺好,一眼就瞧见了魏长渊的名字。
第四名。
温杳倒是有些意外。
“温小娘子!”一声呼喊自身后传来,温杳转身,正是魏长渊,瞧着面庞倒是已完全褪去了去年辞别时的青涩。
温杳笑着走了过去,“你看榜了吗?”
魏长渊还没看,他不敢看,因此让家里的小厮先来看了再回去通知他,当得知不仅在榜,而且还是第四名时,魏长渊终于坐不住了,直接就飞奔了过来。
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温小娘子。
她好像长高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的背影。
魏长渊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眸色发亮,“答应温小娘子的,长渊没有失言。”
“我当时就说你一定行!刚好我的食铺过几日就要开张了,眼下过去,也能给你炒几个菜,算是祝贺你了。”
温杳说罢,余光瞥到他手里一直在捏着什么,不由疑惑。
察觉到温小娘子的目光,魏长渊脸一红,将手背到了身后。
温杳:“你拿的是什么?”
魏长渊还没说话,他一旁的小厮便快嘴快舌地带着几分打趣道:“是一颗板栗!温小娘子有所不知,这快一年里,我家郎君就靠着这一颗板栗睹物思人呢!”
闻言,温杳却是微怔。
魏长渊连忙道:“这小厮净喜欢瞎说,温小娘子千万莫要介怀,是因为你做的糖炒栗子太好吃了,剩下一颗我实在舍不得吃,才一直留着的!”
温杳一时间心绪有些复杂。
作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已经颇具生活和感情经验的成年人,她要是能被魏长渊这解释糊弄过去,那她就真是白活了。
客观来讲,如果作为婚嫁之选,这位魏小郎君是个良人,魏家的门第也远高出她家。
只是她自始至终都只把魏长渊当做朋友,一丝一毫非分之想也没有,要趁现在和对方说清楚吗?
见温杳一直不说话,魏长渊莫名有些慌,想着莫不是冒犯到温小娘子让人家生气了,“温小娘子,我月底就要出发去长安城了,为来年的春闱做准备,我会好好用功,争取春闱高中。”
他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杳点了点头,“嗯,魏小郎君一定能行。”
罢了罢了,有什么比科举考试重要,她还是等春闱过后再看吧,兴许那时候,魏长渊的心境和现在又不一样了。
魏长渊闻言,心中微松快了些,而后便是高兴,他中举了,这下看那个老家伙还能说些什么!
三人一同往外走,忽然前方一阵骚乱。
“举人老爷晕倒了!快快,去请大夫!”
“一大把年纪终于中举,是我我也淡定不了!”
“都让开,医官来了!”
人群中让出一条大道,州衙内的医官匆匆赶来,片刻后额上冷汗涔涔道:“喜伤,已经救不回了,家属赶紧准备后事吧。”
周围都是一吓。
温杳也是脸色微白,魏长渊不由略微挡在了她身前。
空气仿佛静止了许久,才有人讷讷道:“他家里,好像就只剩一个孙女了。”
正这时,一名约莫也才十四岁的少女哭着飞奔而来,看到地上躺着的老者,她伸出手探了探老者的鼻息,而后彻底扑在老者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围观人中有觉得这少女可怜的,放了一二钱银子在地上,其余也有几人给了钱,温杳和魏长渊都在其中。
“谢谢,谢谢你们。”少女嗓子都哭哑了,仍不忘记对众人道谢。
温杳干脆另花钱雇了些人,帮这少女将她祖父下葬了。
“你日后打算怎么生活?可定了人家?”
虽然那少女年纪只比温杳这具身体小一岁,但毕竟是原住民,十四岁的小娘子,正常都是撑不起来什么事的,尤其是一遇到什么变故,更是直接就六神无主了。
少女摇了摇头,“我尚未定人家,以后……”
她显然是没有思绪的。
“你若愿意,可以到我的铺子里做些杂活,每日给你一百五十文工钱。”温杳想了想道。
少女抬眸,眼中除了欣喜便是感激,“秋月愿意跟着姊姊。”
温杳了解到,少女姓时,名唤秋月,幼年时便父母双亡,是祖父靠着给人抄书卖字将她抚养长大,她自己也略认得几个字。
她说话时温声细语的,容貌清丽,身上也有一种娴静的气质,温杳估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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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略认得几个字”是谦虚了。
这样的小娘子,单单在食铺做些杂活倒是有些可惜了。
但是温杳一时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安排,只能暂且先如此,等后续再看。
因着时家目前的住处也是租的,月底便到期了,温杳想着她一个人住也不太安全,便提出让她先住到温家。
时秋月脸皮特别薄,“那太麻烦姊姊了,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我实在……”
温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容置疑道:“你都叫我一声姊姊了,我多帮你一些也是应该的,多个人多张床铺的事,不许拒绝。”
时秋月眼眶微红地点了点头。
由于今日突发状况,折腾了一天,温杳原本说的要给魏长渊庆祝也来不及了,看了看这已经黑了的天色,又看了看几乎陪着她跑了一天的魏长渊,她语气深带歉意,“魏小郎君,今日实在不好意思……”
魏长渊则是目光愈发灼灼地望着她,“无碍,索性过几日等你的食铺开业时我再来,也算是给你捧场了。”
“好,到时候魏小郎君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这个东家请了。”温杳笑意盈盈地说道。
作别了魏长渊,温杳带着时秋月,身边还跟着温明一起回了温家。
温家人都很喜欢这个安静秀丽的小娘子,在听温杳说要让时秋月住在温家后,都没有什么异议。
“阿姊,秋月姊姊和我睡一起嘛?”温小四兴致盎然地问道。
温杳:“你这家伙睡相太差了,秋月姊姊和我睡。”
温小四轻哼了一声,“阿姊你胡说,小四睡相可好了!”
似是因为年纪长了一岁,愈发知羞,被阿姊在外人面前揭了短,红了脸跑开了。
时秋月的悲伤被温家人散发出来的善意冲淡了许多。
晚上,在尝到温杳的手艺后,她更是明显精神了许多,发自内心地赞道:“姊姊手艺真好,有这等手艺,食铺定然能开得红红火火。”
事实上,也正如时秋月所说,温家小食铺开业的第一天,就几乎坐满了人。
这些还是早早等着来吃早食的人。
在开业前三天,温杳便在自己原本的摊铺上张贴了食铺将要开业的消息,常来她摊铺消费的食客基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因着温杳特意放出消息,届时早食会有新品供应,这些人就更加期待了。
除了食铺外摆放的木板,食铺内的廊柱上也悬挂着木板,方便客人点餐。
如今挂着的正是早食相关的菜单。
除了原本摊铺就一直售卖的几样早食,还新增了鸡蛋灌饼十文、小笼包分荤素分别是八文和十五文、热干面八文、胡辣汤七文。
像早食许多都是三更起便开始提前做的,此刻还有一个掌柜、两个帮厨、两个前厅打杂,虽然几乎已经坐满了客人,食铺内一切仍井井有条。
有人尝了一口鸡蛋灌饼,金黄的鸡蛋灌饼,一口咬下去外脆内软,这人甚至没工夫多夸赞一句,三下五除二便吃完了一整个鸡蛋灌饼,馋得周围早食还没端上来的顾客直吞口水。
19. 天香楼登门
正这时,铁牛快速地将一位客人点的小笼包端来了,面皮半透如绡,隐约透出里面的馅,顶部的褶捏得十分漂亮,一笼有六个。
那人等不及铁牛将小笼包放在桌子上,就已经直接捏了一个狂吹了几下便放到嘴里。咬破薄皮后,内里的汤汁混合着豚肉香,满齿留香!
“小哥!麻烦我的快些上!”有人忍不住催促道。
也有人实在馋得不行,直接去出餐口蹲守了。
铁牛和时秋月都跑得更快了,温明也出来帮忙,大家倒是都没在意他脸上的疤。
有人路过食铺外,看到一人因堂内满座只能蹲在外面,却捧着一碗面吃得极香,不由打听道:“兄台,你这吃的是什么啊?”
那人百忙之中抬起头,“热干面!”而后一句也不肯多说了,埋头吃面。
勾得问话之人实在没办法就这么走掉,进去也要了一碗热干面。
偏黄褐色的面条,上面堆着酱料和蔬菜丁,用筷子迅速拌匀了,一筷面条入口,芝麻酱的醇厚与小茴香粉的辛香交织,混合着面条的弹牙口感,底层还有蒜泥的隐约刺激。
美味!太美味!
这人吃完一碗热干面,又要了一碗胡辣汤,几口下肚,顿觉心情都畅快了不少。
温杳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江水县百姓的热情。
快到中午时,仍然有闻讯赶来的人想要吃早食,可是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经全部卖完了。
铁牛道:“客官您也不白来,可以看看咱家午间供应的饭菜!”
说着,便指给那人看挂着的木板。
温家小食铺午间主要供应三种,盖浇饭、盖浇面以及单独的点菜。
虽然只有三种,但其中具体的菜色不少。
素菜有醋熘白菜、香煎豆腐、蒜蓉藿菜、红烧茄子、莴苣丝拌芥酱、清炒豆芽。
荤菜有红烧肉、宫保鸡丁、鱼香肉丝、葱爆羊肉、糖酥排骨、韭菜炒蛋。
各推出了六样菜色,每样都可以点单独的炒菜或是盖饭或是盖面,炒菜要更贵一些,素菜在10~20文,荤菜在20~50文。
而若是点盖饭或盖面,则基本能便宜5~10文。
温杳计划的是隔段时间就换新的菜色,这样食客们也不会吃腻。
那人看了半天,要了一道鱼香肉丝盖饭。
盖饭端上来,他当即眼前一亮。
豚肉、笋丝、木耳、芜菁根丝,食材上还裹有琥珀色的酱汁、并缀以葱白丝,这颜色搭配得可谓极漂亮!
一口下去,鲜咸、酸甜、辛辣,豚肉滑嫩、笋丝和芜菁根脆爽、木耳柔韧吸汁。
最重要的是,一点也没有豚肉的腥臊味!
已经吃完了,这位食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这叫鱼香肉丝,怎么是豚肉呢?
不过这菜倒的确有一股鱼香,应当是加了鮓汁。
这食客也没生气,毕竟吃完这顿饭,心情都好多了,他和气地给掌柜提了这个问题,于是徐春娘和温杳一合计,在这道菜后面又写上了备注。
随后,到了正晌午饭点,食铺内再度客流量爆满,比早间还要多得多!
就这样,温家小食铺的几人基本上都忙得不得歇息,应付完一波客人,活像是打了一场仗。
傍晚时分,则又是一样的光景,只比晌间稍少了一些人。
期间,魏长渊来了之后发现根本没座,索性便直接撸起袖子,帮忙打杂了。
结束一天的营业后,几人关上门,一起吃晚饭。
徐春娘还在一旁兴奋地拨着算盘算账,温杳喊她先来吃饭也只是口中应着。
很快,她就把今天的账算明白了。
“东家,今日流水一共是四百七十贯余六百二十六文。”
说着,把账本拿过来给温杳看。
温杳扫了一眼,大概算了一下减去人力物力租金还有各项杂税,利润会在130贯左右。
这比她摆摊时的每日利润多了有近一百贯。
温杳不禁笑了,她开心了,跟着她辛苦的工人们也都有好处,她直接便给众人各涨了两百文工资。
几人都惊了。
还是徐春娘先开口道:“东家抬举咱们,咱们就更好好好干,得让东家出这钱出得物有所值!”
两个年纪小的也便都跟着认真点头。
温明的日薪早就在食铺开业前,被温杳涨到了三百文,如今又是两百文的涨钱,他每日便有五百文,一个月便有十五贯。
回想去年时,他还四处都找不到活,哪能想到能有今天的日子。
而温明心里清楚,他能有今天,都是小杳抬举他,温明心中当即愈发认定了温杳这个东家。
其余几人心中的想法也都大差不差。
魏长渊清了清嗓子,努着嘴道:“温小娘子,我也辛苦了,你给他们涨薪,没有给我的吗?”
温杳:“糖炒栗子怎么样?你明日晌午让小厮来这边取。”
魏长渊听罢,尚来不及开心,忽然想到她现在每日这么忙……哪还抽得出时间给他做糖炒栗子!
他一度想扇自己的嘴。
温杳却是没注意他,她看向时秋月,“秋月,你想跟着我学厨艺吗?”
时秋月微愣。
其余几人也安静了,纷纷露出或多或少的意外之色。
东家这是看中了秋月姑娘,要传授厨艺啊。
在温杳看来,她不可能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掌勺,尤其是日后若是开了酒楼,食客更多,更别提,她的野心可是要做开遍全国的连锁酒楼。
她看时秋月有眼缘,并且这几天接触下来,她知道对方虽然性子安静,但人是极伶俐的,且品行也端正,后续,她还打算培养时秋月学管账的一应事宜,等日后开了分店,就让这丫头帮她管分店去。
不过那都还是远的没边的事,眼下温杳对于时秋月会不会答应,还不确定。
温杳显然是多虑了。
在听到东家说的这句话后,时秋月基本上就想到了这话里还暗含的其他深意。
她当即起身,神色认真地对温杳跪下叩首后,又倒了一碗茶奉上,眉眼带笑地叫了一声“师父”。
温杳便也喝了这碗茶。
铁牛看得羡慕不已,不过,他倒没有什么嫉妒,一来秋月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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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二来东家的决定他无条件拥护。
他只想着,自己日后干活要更卖力,更有眼色,早晚东家也会提拔他的!
温家小食铺开业当日的盛况,好几家食铺都听说了,不仅食铺,连一些酒楼甚至也在暗戳戳打探。
次日。
天香楼。
小厮按照掌柜的要求,将那六荤六素十二道菜都买了回来。
路上,那香味闻得他直流口水,实在忍不住,偷偷捏了一块糖醋排骨,然后又捏了一块红烧肉、一片羊肉、一块红烧肉、一粒鸡丁、一块排骨……
“这分量居然这么少吗?”
天香楼掌柜看着小二带回来的菜,每道菜分量都只有他们酒楼分量的一半。
小二连忙将那试图冒出来的饱嗝强压下去。
掌柜怀疑地看了一眼小二,而后拿出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他一句话没说,又分别将每一道菜都尝了。
“的确是美味,怪不得能吸引那么多人。”掌柜叹了一句,而后咽了咽口水,没再继续夹,让店小二将后厨的几个掌勺都叫来。
“你们都仔细看看,每人再尝一口,能复刻出一道菜,赏一两银子。”
几名掌勺都分别尝了,有人下意识地还想夹第二筷,被掌柜一瞪,讪讪地收回了筷子。
“怎么样?有把握吗?”
没人敢打包票,但都答应掌柜会尽力一试。
掌柜挥了挥手,和他们下去研究了,而后让小二盛了一碗米饭来,就着米饭,将剩下的菜扫荡了个干干净净。
除了天香楼,同样买了温家小食铺的全部菜品甚至是早食拿回去研究的酒楼和食铺不在少数。
但最终做出来的,都只是形似神不似。
就拿那豚肉来说,他们做的都有一股腥臊味。
有食客被一模一样的菜品名字以及更低的价格吸引来的,吃了一次便不来了,反而愈加追捧温家小食铺这个招牌。
一直到九月底,天香楼掌柜算了算本月的营收,足足少了三成。
上个月天香楼的营业额还是二万三千多两,
这个月直接掉到了一万六千多两。
扣去各项成本,净利润才将将三千两。
便是掌柜坐得住,天香楼的东家也坐不住了。
由于本朝规定初一十五休市,再加上统治者崇尚佛法,初八的佛陀出家日和二十三的地藏日,都规定了要斋戒,所以,在连续工作了七日后,十月初一这天,温家小食铺的众人都能好好歇歇了。
温杳在食铺里做饭做多了,一回到家就不想做饭了,所幸温父和时秋月都跟着她在后厨耳濡目染了一个月,多少也学了些皮毛,做出来的饭菜没有十分像,也有六七分了。
就在温家众人吃过午饭后不久,有人来敲门了。
来人是一个不曾见过的中年男子。
“今日冒昧登门,还望见谅,我是天香楼的掌柜,我叫孙不凡。”
温杳让人进来了,时秋月给这位孙掌柜倒了茶水,便也在一旁坐了。
孙掌柜开门见山道:“孙某今日前来,是为了购买配方一事。”
20. 抓李泰
听到“购买配方”这四个字,温杳多少有点PTSD了,她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位孙掌柜,温和提醒道:“我是愿意出售配方的,只是价格不会便宜。”
温杳是个怕麻烦的,不想再闹出去年膳食坊那样的事,心中想着要么就干脆把价格说低一点,反正这几道菜也已经卖了一个月了,她下个月就要推出新品。
“温老板放心,我天香楼不是出不起价的。”
温杳眸光闪动。
他叫她温老板诶。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她温老板。她当即便对这位孙掌柜多了几分好感。
紧接着,便又听孙不凡道:“我们东家打算购买温小娘子的三个荤菜配方和三个素菜配方,并不全买,其中荤菜配方单个一千两,素菜配方单个五百两,共计四千五百两,不知温小娘子能否接受?”
这个价格倒是诚心诚意来交易的。
既然对方都拿出了诚意,温杳也不愿把路走窄了,“天香楼一下子买这么多张配方,那我也便给你们抹个零,四千两即可。”
毕竟是做生意的,能交好绝不交恶。
孙掌柜笑了笑,“好好好,温老板大气!”
于是自这一日后,天香楼重新推出了和温家小食铺一样的六种菜,并打出了招牌,是从温小娘子那里单独购买的配方,一时间倒是吸引了不少客人回流。
尝过之后,虽然还是和温小娘子做的有差别,但也有九分相似了。
天香楼挽回了一部分客人,其他酒楼和食铺见状想要效仿,但是一来因那配方的价格望而却步,二来则是温小娘子宣称其中六种配方她是以买断价格出售给天香楼的,所以那六种配方她不做二次出售。因此,最后只有两家酒楼从剩下的配方中各买了一张。
温杳则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每个月各推出一道新的素菜和荤菜,温家小食铺的客人不减反增。
除了因为每个月的推陈出新,还有一层原因不容忽视,那就是温杳的美食在抢占了一部分酒楼食肆生意的同时,也无形中扩大了江水县酒楼食肆行业的客盘,以至于行业整体其实是欣欣向荣的。
时间飞逝,时秋月跟着温杳学掌勺也已经一年多了,期间,温杳还让她跟着徐春娘学了算账,跟着温明学采买,如今十六岁的秋月不仅整个人出落得愈发好看,给人的感觉也愈发沉稳。
而温家小食铺,也变成了温氏酒楼,员工从最初的六人变成了现如今的二十余人。
临近年关,久未归家的温蒙因为立下战功再加上被上司赏识,升为从七品下统一二百人的旅帅,得到了可以回家探亲一个月的机会。
温蒙风尘仆仆赶到江水县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离家时温家还住在常乐坊,后来家里父亲和幼弟接连出事,母亲在书信中告知举家搬到了安民坊。
再来后,就是一年前,那位尚未曾见过面的二妹妹写信来,告知家里买了宅院的一应事。
他寻着信中告知的地址一路打听找去,途经一座十分热闹的酒楼。
他扫了一眼牌匾,温氏酒楼?
半年前,二妹妹写信告知了开酒楼的事情。
信中描述和亲眼所见到底是大不相同,温蒙还在愣神间,酒楼里跑出了一个小人影,“大哥!”
“小四?”
小人影激动地朝他扑来,温蒙下意识伸手去接,直到将人抱进怀里才认出,这是小四啊!
“大哥,阿姊说你估摸着今晚就能到,果然没说错。”小姑娘欣喜道,忽然正色,“大哥,我都八岁了,你别总是小四小四地叫我。”
温蒙笑容微微有些尴尬,回想了片刻,才改了口,“小萱。”
温萱气鼓鼓道:“大哥都快把小四的名字忘了!”
温蒙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转移话题道:“大哥还没吃饭呢,一路上就听说你阿姊的酒楼里饭菜好吃,快带阿兄进去尝尝!”
进了酒楼,看到一楼大厅内已经没了座位,温萱驾轻就熟地领自家兄长去了二楼包厢。
温蒙有些紧张,“小四,你同兄长说说你阿姊,我怕一会儿见到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温萱先是纠正了他的称呼,而后摆摆手,“你大哥不必紧张,阿姊可温柔和善了,而且她这几日也不在,去扬州了,估摸明日才能回来吧。”
温蒙松了一口气,“去扬州?”
温萱满脸骄傲,“阿姊打算去扬州也开一座温氏酒楼呢,这次是去选址的!”
温蒙只感到一阵如在梦中的不真切。
正这时,便见拐了一个弯和,前方包间门口围了一圈人,里面传来争执声。
“时娘子,你们这菜里有指甲,我家爷不计较,只让你喝杯酒赔罪你都不愿意,你这是看不起我家爷啊!”
“李郎君,并非奴家不给面子,实在是因为不胜酒力,而且……咱家酒楼的后厨,不论是掌勺还是帮工,一律都是不准留指甲的,李郎君不信,去看了便知。”
时秋月言尽于此,而后紧接着又委婉道:“但不论如何,到底是让李郎君用餐不快了,不如这样,今日这一桌的花销都算在奴家头上,还望李郎君消消气。”
温萱带着自家大哥挤到最前方时,看到的便是时秋月落落大方的姿态,听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刚柔并济的话。
可时秋月还是低估了这位太守之子的无耻,“你的意思是本少爷故意在这菜里放指甲?你有证据吗?如此毁坏本少爷名声,今日这酒你必须喝了!”
时秋月看了一眼被推到面前的那杯酒,这李泰来骚扰她许多次了,以往都还有些顾忌,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县衙内无楚大人坐镇的缘故,竟彻底暴露本性了。
想也知道,酒里绝对加了东西。
“你们两个,把她按住,本少爷亲自请时娘子喝这杯酒。”
李泰笑容猥琐,正要上前,一道比他高大太多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这让李泰有些自卑,他怒道:“你他娘的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少的事?”
两个小厮当即就要来推搡温蒙,温蒙高大的身躯纹丝不动,但因为这是二妹妹的酒楼,他不愿把事情闹大,虽然十分看不惯眼前这厮,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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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道:“温某刚从军中回来,不懂规矩,有冒犯了李郎君的地方还望见谅,这酒我替这位娘子喝了不知可行?”
李泰倒是知道,这温家的大哥就是在军营里,还混了个什么七品官,但七品又算什么东西?
他虽然心中看不起,但自己这次来就带了四个小厮,扫了一眼这温蒙的体格,他道:“呵,既然你要逞英雄,一杯怎么够?”他指了指角落,“你把那一坛酒都喝了吧。”
温蒙扫了一眼,点头同意了。
那一坛酒分量极多,且又是烈酒,若寻常人,一坛下去只怕要喝死当场,但温蒙只是脸色微红。
李泰见状,冷哼了一声,“我们走!”
温萱连忙上前来扶住自己兄长,时秋月也猜到了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面带歉疚地道谢。
温蒙不怎么会说话,只吐出了两个字,“无碍。”
次日一早,温杳从扬州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
连忙带着人去了时秋月家。
时秋月失踪了。
“李泰这个王八蛋!”她一边让人去县衙报案,一边亲自带人去了李府。
李太守听闻来意,扫了自家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你可有做过此事?”
李泰言之凿凿,“冤枉啊爹,昨日酒楼回来到现在,我都一直在家里没出过门,何况我若带了女人回来,您会不知道吗?”
于是李太守就让温杳去别处找了,显然是不愿管此事。
而像这种人口失踪的事情,也是先由县衙负责查。
楚梓远不在,县衙的人都是一帮软骨头,即便李泰有大嫌疑,谁也没那个胆子提出要进李府查一查。
而就在此时,风尘仆仆的楚梓远骑马赶来了。
他刚到县衙还没下马,听衙役说了此事,直接便往这边赶来了。
“令郎有重大嫌疑,李大人,按规矩,是要搜查一番贵府的。”
看到楚梓远,李太守的眼神变了变。
楚梓远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带人进去搜了,温杳也连忙跟了进去。
只是一番搜查过后,确实没有找到丁点蛛丝马迹。
温杳神色微缓,“看来的确我误会李郎君了,此事并不是李郎君所为,此番打扰,还望李大人见谅。”
李太守神色并不太好看。
楚梓远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带着人出门了。
刚走没多远,温杳便小声对楚梓远道:“楚大人,还请您派些人在李府附近盯着,如今看来,秋月应当还没事,很大可能是被关在了别院,应该要不了几天,李泰就会按捺不住,若他有异动,还请您让手下的人也来通知我一声。”
楚梓远略微有些讶异地听她有条不紊地说出了这番话。
他颔首,“可以。”
温杳没想到,当天夜里,衙门便有人来寻她了。
温杳连忙披衣起身,带着温明和温蒙,跟着那衙役到了一路来到城外的一处宅院。
院内灯火通明,李泰已然被五花大绑。
21. 议农事
楚梓远坐在上首,神色愠怒。
只因在后院里,还发现了人骨的残骸,他命人将整个后院挖地三尺,竟找到了七具完整的尸骸!
李泰大叫道:“我可是太守之子,你不能对我如何!我爹呢?我要找我爹!”
楚梓远上前几步,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将李泰押回衙门地牢连夜问审,这几具尸骨也一并带回!”
温杳抱着被揪出来的时秋月,看着那抬出来的一具具尸骨,也觉得骇人。
“秋月,这畜生没对你如何吧?”
时秋月摇了摇头,“他刚到后院,还没来得及对我做什么,楚大人带着衙役出现了。”
知道楚梓远今晚肯定是有的忙了,温杳便没有上前说话,先带着时秋月回去了。
这件案子在一个月后判决了。
经过仵作验尸,那七具尸骨和前几年陆续失踪的几名女子在年龄体型等特征上都对应了,家属哭着来把尸体领回了。
在楚梓远的严刑审问下,李泰撑不住,将所做之事逐一交待了,甚至连十年前打死了人但是却被当时的县令包庇含混过去的事也交代了出来。
楚梓远将这些罪证送往京城,还参了李太守教子不严纵子行凶之罪名。
陆陆续续经过一个月,判决终于下来,李泰判腰斩,即刻行刑,李太守则被剥去官服,流放岭南。
李泰行刑之日,全县的百姓都来围观了。
“这个王八蛋,终于要死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就是可怜了那七个女子!”
“楚大人这一手,办得还真是雷厉风行!”
温杳也在人群当中,随着楚梓远扔下行刑签,一声“行刑”,刽子手高举大刀,满脸惊恐的李泰就此被腰斩两半,却没有立即死亡,上下两半身体挣扎扭曲了足有一刻钟,才终于气绝身亡。
看着这一幕,温杳却并不觉得恐惧,她只觉大快人心。
这天衙门散衙后,温杳特地登门来感谢楚梓远。
连带着之前请来李郎中为温父和温三治病之事。
“民女知道,楚大人不会收那些金银俗物,这白玉书镇是民女特意从扬州寻来的,还请楚大人一定要收下!”
因为觉得楚梓远对温家的恩情太大,因此当初温父和温三病好后,温杳并没有急着来登门道谢,一直到今天。
原本,就算没有时秋月那件事,她也是打算登门的。
楚梓远扫了一眼那白玉书镇,的确是上好的玉,价值怕是要千金。
“不要。”他抿了口茶,干脆又平静地说道。
温杳一时倒不知怎么接下一句了。
“你那幼弟,读书倒是很不错。”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温三今年十五岁,今年秋参加了由楚梓远主持的县试取得童生身份,又在十一月参加了州试取得秀才身份,且两次考试都是魁首。
温杳对自家三弟也颇为骄傲,因此愈发感激楚梓远,“托大人的福,将他的病治好了,这才能继续读书参加科举。”
楚梓远道:“让他继续用功,日后好好做官,便是报答我了。”
可见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了。
温杳不禁感到泄气,正这时,楚梓远忽然又道:“本来明日要张贴告示的,不过既然你来了,就提前告诉你吧。”
温杳有些意外,“什么?”
“今日朝廷传来了谕旨,是关于你的。”楚梓远没有卖关子,直接道:“鉴真法师在秦州等地推广你给他的那几张方子,卓有成效,为你请了功,陛下龙心大悦,很是嘉奖了你一番,还有一块由陛下亲题的匾额正在路上,估计过几天就到了。”
温杳险些都要忘记这桩事了。
可那都好几年的事了,怎么会这时突然……
温杳当即想到了什么,“民女想向大人打听一下长安城蒋家的近况。”
楚梓远不由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
他打探过这位温小娘子,关于她以前在蒋家长大的事不难查到。
“蒋德清欺君罔上,已经被革职查办了,如今蒋家,是大公子蒋舟主事。”他淡淡地说道,却在注意着温杳的神色。
温杳神情复杂。
在原身身份没有被拆穿之前,蒋家人对原身并不坏。
“这其中,蒋大人可是替别人顶了大部分的罪名?”
楚梓远眉心一挑,略带玩味地正视着她,“何以见得?”
温杳倒是没被他如此盯着过,竟很没出息地将视线挪开了稍许,方道:“鉴真法师将我的配方带去西边是两三年前了,按理说,不至于过了这么些年才有陛下的旨意传来,所以民女斗胆猜测,这其中……许是牵涉了什么大人物,陛下有所忌惮,才一直拖到现在,应该是寻到了什么机会,才顺势一起将多年前的事翻了出来,数罪并查。”
她声音缓和,一字一句落在楚梓远耳中,却是让他心惊。
当真是聪慧。
若是能入朝为官……
温杳并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如此坦诚也只是为了向楚梓远打听更多一点消息。
见楚梓远久久不说话,温杳道:“可是民女猜错了?”
楚梓远没有回答。
温杳便知是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也没有执着于让他回答,继而问道:“民女斗胆向楚大人打听一句,这案子会查到哪一步?”
见她眼里有实实在在的担忧,楚梓远顿了片刻,“彻查。”
本不应该与她说这么多的。
温杳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如此,蒋德清便不会成为替罪羊了,至于蒋德清确确实实做了事,该怎样罚就怎样罚,她不会因此感到愧疚进而内耗。
于是她便不再打听蒋德清的事了,转而忽然问道:“我听说,楚大人此次是去了岭南?”
楚梓远颔首,他去了哪里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今日一早,他便让衙役张贴出了告示。
温杳来时便看到了那告示。
“楚大人对待百姓鞠躬尽瘁,民女实在佩服,既然楚大人不要这白玉书镇,那民女便响应一下楚大人的号召。”
楚梓远轻笑点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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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杳离开衙门后,便直接去买了两亩田。
不是给她自己买,是买在温父名下,毕竟她自己说商籍,朝廷规定了商籍不得购买田地。
温父听到女儿要让她去种地的消息,一整个大为震惊。
温杳随后细细解释道:“楚大人从岭南引进回来了占城稻,对比咱们现在普遍种植的稻谷,生长期缩短了三分之一,而且更加耐旱,更能抗虫害,只是,就算官府将这些好处都说了,百姓们仍然是少有愿意去冒险的,毕竟若是收成不好,这一整年可能就颗粒无收。”
“我刚才去给楚大人送谢礼来着,人家不收,既然如此,咱们便做个表率,响应一下楚大人的号召。”
温父和温母等人闻言,都是当即答应了。
而且温杳还有个私心,趁此机会,若是他们家表现得好,说不定就更容易转为农籍。
毕竟士农工商,温父现在是工籍,这向上转户籍一向难如登天,而温父若真能变成农籍,那么对温三更往后的科举之路,也多有益处。
因着现如今酒楼里的事已经不需要温杳事必躬亲了,温父和温母下田当日,温杳也去了,除此之外,还请了两名擅农事的佃户,毕竟温父温母是不擅长这些的。
而在观看了这两名佃户的教学后,温杳感到诧异。
唐代种水稻竟然是直接撒种种植吗?
她穿过来之后一心都扑在做生意上,对于农耕之事不曾接触,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
她让几人先停一停,而后直接去找了楚梓远。
楚梓远正在忙公务,听到衙役来禀,心道她这几日来得倒是勤。
让人进来了。
温杳一进来便直接开口道:“楚大人,民女知道您虽然是县令,但也经常亲自下田,咱这江州县种水稻,都是直接撒种种植吗?”
她语速实在表现得有些许急切。
楚梓远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先回答了,“不止江州县,都是这么种的,有什么问题吗?”
“有大大的问题啊!”温杳激动得甚至想要拍桌子。
楚梓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倒是希望这位温老板能再让他感到惊讶,亦或是惊喜。
他将公务推至一旁,让温杳坐,“详细说说。”
温杳顾不得口干舌燥,语速快且清晰地说道:“这直接播种发芽率太低了,简直是浪费种子浪费土地,而如果在种植前事先温水浸种,则可以大大提高发芽率。”
楚梓远听完了她说的,只觉得脑中轰然炸响,在这个粮食产量少得可怜的时代,任何能提高产量的事情,都是大事。
他少见的有了些许不平静,“此话当真?”随即,他感到疑惑,眼前的女子在蒋家时不可能接触过农事,回到温家后更是一心经商,更是不可能接触农事,她怎会知道有这样的法子?
温杳注意到了楚梓远眼中的疑惑,但她还是继续毫无保留道:“另外,我问了两名佃户,他们说经常在收了两季粮食后,需要需要休耕一年,以此恢复土壤肥力,否则来年收成就会锐减,此事可也是普遍?”
22. 遇蒋沁韵
楚梓远点头,他隐隐能猜到温杳接下去要说什么,一时间连呼吸都放缓了。
温杳直接道:“用豆类轮作的方式,可以不用休耕。”
随后细细解释道:“像是您在江州县推广的占城稻,就可以和大豆之类的作物轮换种植,稻谷成熟收割后,改种大豆便可以肥地,不用再休耕一年,那样太浪费时间,也太浪费土地了。”
温水催芽、豆类轮作,听着从温杳口中冒出的一个又个他闻所未闻的词,楚梓远希望这些法子是真如温杳说的那样有效果,但同时,他也无法不感到疑惑。
“这些,温老板都是如何得知的?”
拜那高中生物!
其实还有原因是,温杳当美食博主初期为了抢曝光没少搞那种从种小麦开始做一碗面的骚操作……
往事不堪回首。
温杳自然不可能将心里想的这些说出来,她笑眯眯道:“这是民女自己捣鼓时偶然发现的。”
她在撒谎。
楚梓远看出来了,也看出了温杳是在光明正大地对他撒谎,就差把“我骗你的”写脸上了。
她是怎么想的?觉得他明知不对劲也不会继续追问下去?
……楚梓远确实不会。
若温杳说的这两个法子当真有效,对方愿意主动告知,便是造福百姓的好事,至于那些经不起推敲的,她明确表明了这就是秘密,那他也就愿意不去窥探。
当真是将人心拿捏得极准。
楚梓远起身,“那便按你说的法子先小范围试验一下。”
楚梓远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
跟着温杳来到了城郊外的那两亩田,因为这两个法子都是温杳提出的,便用温家的田地作为试验田。
其中一亩用通用的方法种占城稻,另一亩则用温杳说的方法,温水催芽,豆类轮作。
若要完整地得出试验结果,需要两年。
不过,在过了两个月后,便已经能初见结果了,两亩田同样种占城稻,直接撒种播种的那亩收稻谷约两石,是普通水稻的两倍。
而经过温水催芽后种下的那亩占城稻,收稻谷约两石四升。
其实,在更早以前,这个结果就已经可以预料了,因为经过催芽的稻谷,植株更粗壮茂密、长出的稻穗更沉甸饱满。
田地旁,楚梓远摩挲着掌心的稻穗,轻轻一捻便脱了壳。
温杳就在他身旁,看着他这副像在发怔的神情,不由打趣道:“楚大人难不成是高兴傻了?”
下一秒,却见他微点了点头,眸光深邃认真,“是,温老板,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他扭头认真看向温杳。
温杳没想到会得到他如此郑重其事的回答。
她怔了片刻,略微低头,“这才第一茬呢,不过后续想要看到豆类轮作的优势,起码还要一年半,届时,楚大人应当会比现在更高兴。”
顿了顿,她复又抬起头,“民女花了好些心思挑的白玉书镇,楚大人看都不多看一眼,那民女便为楚大人送上切切实实的政绩,看来,这个礼物送对了。”
不知为何,楚梓远竟觉得在她前面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幽怨之意。
是他想多了吗?
温杳见他神色有变,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早打听清楚了,楚梓远此人,尚无婚配。
至于温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惦记楚梓远的,她也有些说不清了。
今日仅点到为止,温杳没有再多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她神色如常地另换了个话题,“我在扬州的酒楼已经选好地址了,明日便要出发去扬州,后续关于这占城稻的事,就没办法再顾得上了。”
楚梓远回神,清了清嗓子道:“无碍,温老板专心忙自己的生意才是正事。”
次日,温杳果真就出发前往扬州了。
因温氏酒楼的牌匾乃是当今陛下亲书的缘故,再加上温杳献出的食方在西部饥荒中立了大功,得到了圣上嘉奖后,温杳又暗中花钱让人在江州周边好好宣传了一番,让她自己和温氏酒楼的声誉都水涨船高,这扬州分店也开得尤为顺利。
“这扬州城还真是繁华。”温杳不由感叹。
她每来扬州一次,都少不得这样感叹一番。
而且,最让她感到惊喜的是,扬州城不设宵禁。
有了这两层因素,几乎是在温氏酒楼扬州分楼开张的第二个月,营业额达到了江州总部的近三倍。
温杳现在也很少在后厨亲自掌勺了,大部分精力和时间都花在了酒楼的扩张上。
这日,她带着温明在润州忙完了选址的一应事宜,刚回到扬州,正值傍晚。
温氏酒楼内座无虚席,大厅内不断有客人催菜。
温杳看着比她离开扬州时明显又多了不少的客流量,心道还是得再多招几名工人。
今日已经太晚,最快也只能明天去办这事,思及此,温杳便直接撸起袖子,让温明一起帮忙端菜。
“二位客官请慢用!”
她和温明噔噔噔跑上楼,由她先敲了敲门,而后推开门,让端着一个大托盘的温明先进去,随后自己也忙跟上去,从温明端着的大托盘上,端下一道道菜,有序地摆放在桌子上,简单招呼了一句便要出去。
不料忽然有一道女声,“蒋杳?”
温杳听见这个名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头也不回地就要继续往外走。
那女子却是误以为她因为遇见了以前的故人,觉得没脸,才假装没听到想要走掉。
“多年不见,你变化可真大,就这么不愿意同我叙叙旧吗?”
身旁温明率先反应过来,轻扯了扯温杳的衣袖:“小杳,是不是在跟你说话?”
温杳止住脚步,回过头。
她刚才一心上菜,没仔细看这座中二人,如今正眼瞧了,也便认出来了。
这不蒋石楠吗?
她正要下意识将这三个字叫出来,忽然意识到人家改了名,又连忙改口道:“蒋沁韵,是你啊。”
蒋沁韵不明白她怎么能这么淡定随意。
再见到她,蒋杳就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吗?
“当年我回府后,你就被爹娘逐出家门了,我也没想到爹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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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对你,虽然你占了我的身份十四年,但好歹也被爹娘抚养了十四年,我以为他们多少是对你有点感情的,蒋杳,你不会怪我吧?”
温杳有些拿不准对方说这么一堆话是几个意思。
她和蒋沁韵也就是当时见过一面,也摸不清对方的脾性,闻言便摇了摇头,“没有,我现在过得也挺好。”
听到她说自己过得好,蒋沁韵心中暗暗嗤笑,面上却不显,只略带了几分怜悯似的模样,“你能苦中作乐,倒是挺让我意外。不过这酒楼里的活对女子来说还是太重了,我如今有了身孕,身旁倒是还缺一个丫鬟,不如你来我这里,总比你现在轻松一些,拿的钱也多一些不是?”
温杳懵了。
不是,发生了什么?这蒋沁韵突然就要让她给她当丫鬟?
温明也听得频频皱眉。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很是讨厌,他忍不住开口道:“小杳现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蒋沁韵打断了,蒋沁韵似乎是被这个容貌可怖的高大男子对温杳的称呼惊到了,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惊讶道:“蒋杳,你,你们……”
她笑了笑,“还真是让我惊讶呢,不过也能理解,女大当嫁,这样,你和你夫婿可以一起过来,我给他安排个喂马的活便是。”
温明一惊,当即就想脱口说:什么玩意儿!?
温杳这才明白过来。
实在是她此前和蒋沁韵基本没咋接触过,不知道她的性子。
她干笑了一声,“你应该是误会了,这是我堂兄。”
蒋沁韵微笑:“你不用掩饰的,我觉得他跟你也挺配。”
温杳:“……”这个颠婆!
“哦对了,还没跟你介绍呢。”蒋沁韵看向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男子,“这是盛安,你还有印象吧?”
温杳没见过,但是对名字有点印象。
蒋沁韵见她神色便也能猜到,笑道:“说起来,当年跟盛安定了婚约的还是你,可你到底不是蒋府真正的二小姐,在你走后,这婚约便自然而然落到了我头上。”
温杳打量了一下那个人,倒是一表人才,不过比起楚梓远那就差太多了,比魏长渊也比不过。
她在心中暗暗评判了一番,倒是庆幸起来。
多亏当年蒋沁韵找上门来,不然以这封建大家族的规矩,她岂不是必然逃不脱这个婚约了!
她打了个哈哈,“挺好挺好,本来就是你的婚约,我看你们现在也蛮好。”
蒋沁韵笑着抚了抚已经明显显怀有六个月的肚子,“盛安对我自然极好的,去年他中了进士便与我成亲了,后来领了扬州盐监的缺,我就同他一起过来了。”
温杳不懂具体的官僚体系,不过沾上了个“盐”字,再看蒋沁韵几乎毫不遮掩的自得之色,想必是个肥缺。
她不禁又想起了楚梓远。
楚梓远高中探花,按理说压根就不用外出做官,好好待在长安城,有的是他的青云路。
可他不仅自请外调出京,还领了个一甲出身之人压根看不上的县令的缺。
当真是叫人惊讶。
23. 受封县主
蒋沁韵见温杳久久不说话,以为她是心里难受了。
也是,毕竟一个容貌可怖的酒楼帮工,和进士出身的扬州盐监,如此云泥之别,傻子也知道哪个更好。
蒋沁韵又提起让温杳和温明去她和林盛安那里做工的事,温杳婉言谢绝了。
出了包间,温杳忽然想到蒋家之事,看着蒋沁韵这幅样子,蒋家牵扯的那件案子是已经查清了吗?还是蒋沁韵压根不知道?
她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被蒋沁韵叫住拉扯了这么久的闲话,如今酒楼内已经过了客流量的高峰期,温杳便也得空了,来到柜台看这个月的账本。
她偶尔会问一句,掌柜的便在一旁解释。
看完了账本,温杳想起招工的事,“明日你就张贴出告示吧,记住,人品是最重要的。”
“是,东家。”
蒋沁韵被林盛安扶着走到一楼大厅,便看到了这一幕,也听到了那掌柜对温杳叫的称呼。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等,你方才叫她什么来着?”
掌柜见突然冲出来一个贵妇人,问的话还莫名其妙,虽然不解,但也还是说了,“东家啊,哦,两位客官,这就是我们东家,温老板,您二位点的菜,包括我们酒楼所有的菜色,都是我们东家研制出来的呢。”
掌柜十分骄傲。
蒋沁韵却是脸色青白。
温老板,温氏酒楼,她倒是忘了,蒋杳离开蒋府后,回的是温家,自然也就改姓温了。
她居然开了酒楼,而自己方才还把她当成了酒楼的帮工,还让她去她那里做丫鬟!
她什么也不说,心里只怕已经暗暗嘲笑着她了!
蒋沁韵咬着牙,手帕几乎都快要被她扯变形了。
“温杳,你居然都开酒楼了,你方才怎么不和我说呢?”她语气似有怨怪。
温杳汗颜,“我先跟你解释了温明是我堂哥,你不信,我后面索性也就没继续解释了。”
蒋沁韵脸色刚加难看。
一想到自己亲口夸过的菜色都是温杳研制出来的,她就更加恼火了。
温杳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蒋沁韵这么小心眼吗?那她不会以后都不来她的酒楼消费了吧?
“林夫人,你别生气,你下次和你夫君再来,我多让他们送你一个菜。”
蒋沁韵皮笑肉不笑,“我没生气,温老板多心了。倒是这做生意虽然赚钱,但士农工商,商人到底是在最末层,且商人子弟还不能参加科考,以后温老板的孩子,只怕也世世代代摆脱不了这贱籍了。”
她似是尤为可惜地叹了口气,而后在林盛安的搀扶下离开了。
那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听了这几个回合,也看出来那个贵妇人是对她东家有很深的敌意。
虽然她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有如何的龃龉,但她们东家人那么好,这女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还一口一个商人贱籍,尤其是最后那句话,那语气竟像是在诅咒一般!
“东家,您别听那女人乱说,她就是嫉妒,商人怎么了?女子靠着经商不用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比那些嫁了人的爽多了。”
温杳忍俊不禁。
但,今日蒋沁韵这一番话,多少还是让她寻思了起来。
自从温三开始科考,她就已经和温父分家了,但……她以后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吧。
若是因为母亲行商,她的孩子就不能科举,甚至她的丈夫也不能做官,多少是有些让人头疼的。
温杳知道,商人子弟被允许科举,是从宋代开始的,因为商业发展,商税超过了农业税,所以才倒逼了统治阶层推进改革。
但本朝对商人诸多限制,以至于没有人会轻易选择行商,商人的数量还是太少,于是即便商税很重,朝廷收上来的商税钱还是远远低于农业税。
想要改变商人的困境,还是得要先有更多人选择经商才是。
可这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温杳暂时收起了这些胡思乱想,继续扩张酒楼。
到了次年冬天,大唐每一个州城的附郭县,基本都有了一座温氏酒楼。
而也就是在这年冬天,长安城,朝会上。
当今圣上一出来,群臣便感受到了这位陛下的喜气洋洋,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嘉佑帝将一封奏折递给宰相楚仲豫,笑呵呵道:“楚相,你有个好儿子啊。”
这奏折昨夜宰相班子的人都已看过,因此楚仲豫和另一名辅相都已知道了其中内容。
楚仲豫结果后,只是递给群臣传阅。
嘉佑则是又道:“这楚梓远在江州县有三年了,不仅吏治清明,还把江州县今年的粮食产量整整翻了一倍,朕果然没有看错他!”
朝臣们传阅着,看清了奏折上的内容后,也大为惊异。
“这江州县历年来,丰年粮食产量也不过五十万石左右,今年居然有近一百万石?”
“我看这奏章上说,是从岭南引进了一种名叫占城稻的稻谷,还用了温水催芽和豆类轮作的方法。”
“这信中提到的温氏,可是陛下之前嘉奖过的那个温氏?”
“长安城那个温氏酒楼的东家?”
一时间,朝臣们都低声议论纷纷。
嘉佑帝也不知是听到了哪个朝臣的那句议论,拍手笑道:“对对对,就是她,真乃奇女子!她这次又为朕立了大功众爱卿,你们说朕赏她什么好?”
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
但皇帝早在来上朝前就已经有了注意,昨夜和宰相们也都商讨好了。
因此,让群臣各抒己见了一会儿,他便拍板道:“温氏此番乃不世之功,镯赐封江州县主,名入宗正寺玉牒,享食邑300户,就这么定了,礼部即刻拟制。”
此时,一人站出来道:“陛下,这温氏毕竟是商贾之流,赐封县主,是否有些太逾矩了?”
嘉佑帝扫了那人一眼,笑道:“卢爱卿,这怎么能算逾矩呢?若这温氏是男子,亦或者非商贾出身,以她此次立下的功劳,朕只会给她更高的封赏,行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没再看那人,话音一转,又道:“楚梓远在江州已经三年了,政绩卓著,朕与宰相们商议了一下,打算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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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任太守。”
又有人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不妥,这楚梓远毕竟年纪还小,管一个县还行,但要让他做一州长官,尤其是扬州,那可是咱们大唐的经济命脉,这万万不妥啊!”
朝中也有楚梓远同届科举入仕的,他们中官位最高的,也不过从六品翰林学士,这楚梓远,才三年就直接由七品县令升到了从三品扬州太守?
随然说他的政绩的确突出……可,可古往今来没有这么升的啊!
“是啊陛下,即便楚梓远的确有能力,但到底经验还欠缺,不如让他暂且先做着扬州长史一职,如此也不算屈才。”
“哼!任命人才就是要不拘一格,你们等得起,朕可等不起。”
于是乎,跟着便又陆陆续续几名官员表示支持陛下的决定,说得也有理有据。
最终,还是嘉佑帝拍板定下了此时,随后又与群臣商议了一番具体如何在全国其他县推广占城稻以及温水催芽、豆类轮作这两种技术,方才散朝。
江州。
圣旨传来时,楚梓远正跟着百姓一起在田间劳作。
“江州县令楚梓远,恪勤奉职,政绩昭宣。在任期间,民无饥馑之患,境绝桴鼓之惊。宜擢崇阶,用旌能效。着授与扬州太守一职,钦此——”
田里劳作的百姓大都不识字,也自然是听不懂这文绉绉的旨意,但“授与扬州太守”几个字他们却是听懂了。
“楚大人,领旨吧。”使者笑道。
“臣楚梓远领旨。”楚梓远起身,接了圣旨,使者离去后,百姓们才纷纷站起来。
“楚大人,陛下是要你去扬州当太守吗?”
一名较年长的百姓率先问了,其余的百姓也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楚梓远点了点头,“是这样。”
百姓们瞬间感到一阵伤心,好不容易来了位楚大人这样的好官,三年过去,他们都已经习惯了楚大人治理下的江州县,可现如今,楚大人要走了。
“楚大人升官了是好事,你们别都摆出这幅样子!”
“是啊是啊,扬州太守,那可是管着一州,扬州百姓有福了!”
“楚大人,我们会想着您的……”
楚梓远心中也不由触动,“你们放心,来接任我的顾大人是一名清正廉洁的好官。”
圣旨一下,楚梓远即刻便需要去赴任,他回到县衙简单收拾了行囊,骑上一匹马便出了县衙。
县衙外,全县的百姓都闻讯赶来了。
长街十里相送,祝楚大人此去一帆风顺。
扬州城。
温氏酒楼外,温杳也接到了使者送来的圣旨。
县主?
还有食邑?
温杳实在是惊了。
要知道,原身的养母,那位蒋家夫人,就是县主。
温氏酒楼东家受封县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扬州城,与此同时,还有新任太守不日将到任的消息。
林府,怀着身孕的蒋沁韵本就容易焦躁生气,原本正在花园散步,听到几个小丫鬟议论什么县主的事,便以为是说自己的母亲。
“我娘她怎么了?”
24. 再遇顾长渊
小丫鬟们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都不敢说话。
蒋沁韵以为自家阿娘是出了什么事,愈发又气又急,催着丫鬟们赶紧如实说来。
而恰巧这时,林盛安回来了,看到蒋沁韵逼问丫鬟,听到蒋沁韵一口一个“我娘”,以为是这些丫鬟嘴巴不严,将长安城蒋家的事情说漏了出去。
蒋沁韵如今怀胎快七个月了,这蒋家的事他一开始就吩咐了府中下人必要瞒得死死的,居然还是有人说漏了嘴!
林盛安感到一阵头疼,连忙走上前扶住蒋沁韵,“沁韵,你娘她好着呢,没事!”
他敷衍地安抚,但是女子孕中情绪就是容易激动,蒋沁韵非但不信这些话,还闹着要回长安。
林盛安自然不可能让她回长安的,可蒋沁韵又闹得厉害,无奈之下,他只能委婉地把蒋家那些事告诉她了。
蒋沁韵险些腿软倒地,好在林盛安一直扶着她。
“不好了,夫人见红了!”
一名丫鬟看见从蒋沁韵两腿之间流出的红血,惊恐大叫道。
一时间,蒋府忙得人仰马翻。
温氏酒楼。
温杳正在看账本。
因为扬州城有天然的地理优势,她已经将扬州设立成了温氏酒楼的总部,平日里也是待在扬州多一些,其他地方酒楼的掌柜每半年来扬州汇报一次,她偶尔会去实地考察。
眼下正值年底,三百余名温氏酒楼的掌柜们自不同的州而来,最终都汇聚到扬州。
有的掌柜还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东家,没想到竟是位十八九岁的女子,如此年轻。
这三百余名掌柜中有一大半都同为女子,因此对温杳不仅没有轻视,反而更加钦佩。
花了两天时间,温杳将所有账目都亲自核对了一番。
现如今,温氏酒楼每年能有四十余万贯的净利润,可以说,已经是本国酒楼行业的龙头老大了。
温氏酒楼目前在每个州只有一家,都是设立在州府的附郭县,因此,虽然已经行业top1,但仍然有很大的扩张空间。
温杳却没有再急着扩张了。
前几年,趁着还没有大人物注意,她用一种堪称疯狂的速度进行扩张,等那些人终于注意到时,她已经发展到了如今的规模。
而接下来,比起求速,更重要的是求稳。
温三在今年的秋闱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明年春闱、殿试,温杳都对他很有信心。
温家大哥在军营中发展的也不错,上次送信回来,信中言明他已经被提拔到了从六品的副都尉,还说一名将军收他做了弟子,已经行过拜师礼了。
而温杳现如今也有了县主身份,温父也转成了农籍。
可这些都还不够。
对完了账目,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温杳便让掌柜们都回家过年去了,临走前,给他们每人封了一个大红包。
新年伊始,魏长渊便登门了。
温杳有几年没见过他了,年及弱冠的魏长渊不仅更高了,整个人也更沉稳了。
温杳在温氏酒楼给他摆了一桌,她亲自下厨。
“这些年,我在并州也吃过温氏酒楼的菜,是好吃的,只是比起温老板你的手艺,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魏长渊感慨道。
温杳便问起了他的近况。
在魏长渊的一番讲述下,她知道了,他当年考取了二甲第五名的成绩,而后又经过了吏部铨选,在京当了半年校书郎,便被安排去了并州当参军。
魏长渊则是一直都有留意温杳的事情。
知道她的生意越做越大,温氏酒楼已经开遍了大唐,他为她感到高兴。
而当得知她举家搬到了扬州,已然是打算在扬州定居后,原本一心想着在并州积累几年经验后想法子调到江州的魏长渊,当即改了主意。
他自己在并州那两年做得还不错,再加上魏父帮他打通了一番关节,如今,魏长渊已经正式领了扬子院留后的缺。
这是从五品的驻扬州盐铁转运分署官,管理盐仓、漕粮等事。
刚到扬州还没来得及报到,他就先来了温氏酒楼。
温杳也为他感到高兴,打趣道:“你如今这么争气,魏大人应该也不会再被气到了吧?”
魏长渊跟着笑,随后却是叹了口气。
“怎么了?”温杳不由问道。
魏长渊苦笑道:“以往是催我科举,后来就变成了催我定亲。”
温杳闻及此,诧异道:“你还没定亲吗?”
魏长渊眸色逐渐认真地看向她,“尚未。”
他知道,温杳也没有定亲。
这些年来,并非没有去温家说媒的,但温家一律都拒绝了,慢慢的,也就鲜少有媒婆再登门了,都说这温老板生意做得大了,眼光愈发挑剔。
魏长渊觉得温老板就应该挑剔,他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她,但有些话不说出来,他会后悔一辈子。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面的女子笑道:“我虽也还未定亲,但心里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魏大人,你可得抓紧了啊。”
魏长渊神色怔然。
他原本想说,温老板大可以慢慢挑,他魏长渊就在一旁等着,若是她始终没能挑到称心如意的,那就请她看一看他。
却不想,她已经有了意中人。
魏长渊声音略带了几分干涩,“是吗?”他努力维持着表情自然,“那我还真挺好奇,是谁能那么幸运,能得温老板青眼呢。”
“魏大人,虽然咱们交情好,可我毕竟是个女子,你问我这种事,我怎么跟你说啊。”温杳故作嗔怪地道。
魏长渊点了点头,“也是,我实在太惊讶了,唐突了温老板,我自罚一杯。”
而后,便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闷酒。
温杳委实没想到,都好几年过去了,魏长渊居然还对她有情。
她何德何能被人家揣心里这么久?
毫无疑问,魏长渊的条件,她嫁给他也不亏。但感情这种东西,没有就是没有,她无法让自己在综合各种客观因素后,挑一个合适但自己并不动心的人嫁了。
所以,在魏长渊神色郑重地将要把那番表明心意的话说出来之前,温杳快准狠地先发制人了。
如此,就避免了将一切摊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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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直接拒绝魏长渊。
许是做了好些年生意的缘故,她处事也越发圆滑起来了。
在灌完了大半坛酒后,魏长渊终于成功把自己喝趴了。
温杳无奈地摇了摇头,唤来两个跑堂,让他们把魏长渊扶到酒楼门口,没见有魏长渊的小厮过来。
她正准备让酒楼的伙计找驾马车来,刚好,一辆马车经过,停了下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车窗,“温老板让他上我的车吧。”
温杳听这声音,便认出了是谁。
楚梓远。
她心下微动,让小厮们扶着魏长渊上车,自己则是来到了车窗前。
“楚大人怎会来扬州?”她不解地问道。
楚梓远仍是那副温润面容,低醇嗓音,“托温老板的福,圣上命我任扬州太守,今日才到,眼下正要去州衙赴任。”
也是巧了,他经过这里,因着车夫说了一句“这里是温氏酒楼,如何如何”的话,便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正瞧见温老板让小厮去找马车。
他自然也认出了魏长渊,也知道魏长渊被派驻扬州盐铁转运分署一事,魏伯父还写了信来,让他关照。
于是,楚梓远便出声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露出意外之色,“扬州太守?”而后便是笑眯了眼,“那民女可要贺楚大人高迁了!”
楚梓远轻笑,正这时,小厮已经将魏长渊扶上了马车,那浑身的酒气让楚梓远微微挑眉,“他怎么喝成了这个样子?”
温杳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应该是升了官,太高兴了,我一时也没劝住。”
楚梓远没再说什么,“给温老板添麻烦了。”
话落,对温杳颔首致意了一下,便让车夫驾马离去了。
马车上,魏长渊喝得醉醺醺,口中一直在喃喃自语。
楚梓远以为他是要水,倒了一碗茶水要喂给他,手腕突然被魏长渊抓住,而后,他听到了魏长渊的醉话。
“温老板……你也挑一挑我……行不行……”
楚梓远面色诧异。
魏长渊还在问行不行,他将这醉鬼的手指掰开,给他灌了一碗茶水,而后便收回手将两边窗户都打开。
楚梓远这才觉得呼吸畅通了些。
随后他便不由想起魏长渊说的话,再联想到他喝成这副模样,心中便也大致有了数。
他心中有几分隐微的,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次日,温杳便到州衙登门拜访楚太守了。
楚梓远正在处理公务,听到下面人禀报,眉心微跳,让人进来了。
她穿着一身胭脂水色的齐胸襦裙,外裹米色对襟长袄,边缘滚了一圈雪色兔毛,站在那里,倒让这沉闷古板的书房变得鲜亮了起来。
楚梓远印象中,几乎不曾见她穿得如此鲜艳,再加上他与她接触时,感受深刻的,基本都是她不符年龄的聪慧、沉稳、冷静,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她十九岁,正是俏生生的年纪。
意识到自己的念头过于不合时宜了,他收回视线,让她坐了,又让小厮奉上茶,询问起她来此所为何事。
25. 兴办义学
温杳是特意打扮了之后来的。
她在扬州,这楚梓远就到扬州任太守了,岂非是老天都在给她机会?
温杳一向是个很乐观,且想要什么就会努力去争取的人,结果怎样先不考虑,反正她得试一试。
不过她来此也并非只是为了在楚梓远面前转悠一圈,她还是有正事的。
“楚大人,我打算在扬州办义学,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楚梓远委实感到意外。
似乎她每次来找他,说出的话都会让他讶异。
“义学?”他听这名字,大概有了些猜测,“温老板具体说说。”
温杳便一脸认真地详细介绍起她这个计划。
她打算从扬州先开始。
扬州州府所在的江都县虽富极一时,但同样也有大量读不起书的贫苦百姓,更别提扬州境内的其它六个县。
她的酒楼每年赚那么多钱,那这钱就要花到有用的地方,温杳兴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办义学,免费供贫苦百姓读书,进而考科举。
如此,不仅她和温氏酒楼的名声能更上一层楼,若她办的义学里,真有最终能靠科举入朝为官的,多少也会感念温氏。
温杳没把她真正的目的摆在明面上说,只是说她赚了这么多钱,也应该回馈一下国家云云。
但她不说楚梓远也能猜到。
“你如今有县主的身份,且又是免费办学,这件事并不难推进,也基本不会有非议。”
“楚大人这是答应帮我了?”
“你做的是切实为百姓的好事,我有何不答应的道理?”
温杳笑了,“那民女就在此先谢过楚大人了。”
她又将自己办义学的详细规划同楚梓远说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在办学这件事上,她都没有任何经验,所作的初步规划难免有不足之处,不过好在有楚梓远在旁,一边听,一边给她改进和调整的建议,温杳顺势就在纸上记下。
一直到天黑,两人才终于商定完了整个细节。
“那我明日起,就按这上面的章程一一推进了。”
楚梓远送她出去。
见州衙外并无马车小厮,他奇怪道:“温老板一个人来的?”
温杳看了一眼这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状似懊恼道:“我从酒楼过来的,离州衙不算远,就走过来了,没想到和楚大人一聊就聊了这么久,天都黑了。”
楚梓远神色莫名地多看了她一眼。
温杳又道:“没事的楚大人,这扬州城治安好着呢,路上也有没歇业的商铺会挂着灯笼,我自己走回去便是。”
州衙的官吏们也早已散衙了。
楚梓远沉默片刻,“我送温老板回去吧。”
温杳扭头,白皙的瓜子脸上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欣喜,“那便多谢楚大人了!”
只是温杳没想到,楚梓远口中的送她回去,是她坐在马车里,楚梓远亲自驾车送她回去。
她多少有点惶恐了。
楚梓远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这时间衙门的车夫也下衙了,虽说就住在衙门后院,叫一声便能过来,但他送温杳回去这种事,毕竟是私事,没道理麻烦车夫。
温杳忐忑不安地在车厢里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往前蹭了蹭,几乎蹭到了驾车的位置。
楚梓远没有回头,但能察觉到身后的靠近。
所幸,她没有继续往前,停在了介于马车内和驾车位之间的位置。
楚梓远有些绷紧的身躯这才放松。
这一路上太安静了,温杳便主动开口,同他讲话。
“楚大人今年二十几了来着?”
她状似随意地询问,嗓音清脆带俏。
“二十三。”
“二十三了啊。”她轻呼,清脆的嗓音又变得有些甜腻。
楚梓远驾着马,心中只觉好笑,“怎么了?”
“那楚大人怎么着,也应该已经定亲了吧。”
她知道没有,却故意如此问,且语气中带了几分犹疑。
他停下了马车,忽而回头,“温老板不是派人向我的属下打听过好几次了吗,怎会不知?”
温杳猝不及防地对视上那双眼睛,路旁灯火昏暗,月光柔迷,那双沉静的瑞凤眼直直地盯着他,瞳孔深处的幽光似能将她看穿。
原来对方早发现了。
被揭穿了,温杳也没有不好意思,她点了点头,笑意盈盈,“果然,什么也瞒不过楚大人。”
反倒是楚梓远,见她如此坦然便承认了,倒有些意料之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半晌,他才开口,语气略带玩味,“温老板如此关心楚某的婚事,是想为楚某说亲吗?”
“你要如此说的话,也算是。”
楚梓远神色微怔,片刻后冷然道:“多谢温老板美意,只是楚某暂时还无心嫁娶之事。”
随后,便继续赶车了。
温杳紧接着要说的话就这么被生生憋在了喉咙里。
她原本已经打算就此说出来了。
她喜欢楚大人,若硬要说什么保媒拉纤的话,她也是要保自己和楚大人的媒。
可不知为何,他好像突然就生气了。
此刻楚梓远心中想的是,原是他自作多情了。
生平第一次自作多情的楚大人感受到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一路上,他没再主动说话,温杳试图继续同他说什么,他也是极为冷淡地回答一两个字。
送温杳到了温家,她下了马车,刚要扭头对他说一句注意安全,谁知那人已经驾着马车走远了。
温杳气死了。
门前等着她的婢女连忙上前,“东家,您也不让我们去接你,还好是有楚大人送你回来,楚大人还真是个爱民的好官。”
温杳意兴阑珊地“嗯”了一声,临睡前,她将自己和楚梓远在马车上的话复盘了足足有六遍,才后知后觉咂摸出味儿来。
楚梓远,他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温杳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黑暗中,水润的杏眸圆睁。
次日,温杳顶着俩黑眼圈起床了。
酒楼那边的事情不需要她日日盯着,她这段时间都会把精力花在办义学上。
她吃过早饭,楚梓远派来协助她办事的官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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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到了,她让车夫备马,带上了温明,便开始跑选址的事了。
随后又是修建监工、采购、请夫子等一连串事宜,整整两个月,温杳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她又来了县衙,楚梓远正在和几名官员商议事情,她在会客厅等到了天黑他才来。
这两个月里,虽然温杳也来过几次县衙,但都不是找楚梓远,毕竟楚梓远已经安排了专人协助她,他身为一州太守,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所以温杳之前几次来,也没打扰她。
这次是汇报第一阶段的进度,以及请楚梓远题匾。
“楚大人。”她起身,面庞上仍旧是挂着和煦的笑。
没办法,做生意做多了,见人三分笑,已经快变成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了。
楚梓远神色淡淡,“久等了,说正事吧。”
温杳将这义学的兴办进度汇报了一下,“施工和装修都已完成,目前是请了三位夫子,分别负责五到十岁的稚童开蒙、十到十五岁的学生学习四书五经打基础以及十五到二十岁的学生科举应试指导,如果后续来义学读书的学生多起来了,就再请夫子。”
楚梓远点了点头,“可以。明日我让人张贴出告示。”
温杳随后又说了希望他能亲题匾额的事。
楚梓远没有多说什么,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很快,“温氏义学”四个大字便出现在了纸上。
这四个字写得遒劲有力且古朴敦厚,倒是很符合学校的属性。
温杳看了,十分满意,仔细将这幅字收了起来,只等明日去拓印。
她笑语盈盈地道了谢,而后便告辞,没走几步,回过头,发现楚梓远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楚大人也忙了一天,不必相送,上回让楚大人送民女回去,楚大人好像生气了,民女这次特意带了马车。”她故意如此说,却装得一副诚惶诚恐。
楚梓远如何能察觉不出她语气中暗含的打趣?
他眸色微暗,在她即将迈出衙门之前,终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温杳。”
他叫的是她的名字,这可是头一遭。
温杳收回脚步,眨着眼不解地回身,“楚大人还有事吗?”
她分明就是在玩他。
“好玩么?”他声色低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温杳有些意外,更有些激动。
她不禁上前了几步,在离他大概只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两弯新月眉蹙起,一股劲劲儿的无辜感,“楚大人何故出此言?民女听不懂。”
他低笑了一声,“你今日又打扮得这幅花枝招展的模样,可是看上了我衙门里的哪个?”
温杳今日的确打扮得很漂亮,而打扮得漂亮就难免繁重。
按理说,她从义学过来,不应该是如此打扮……确实,她是特意先回家换了身衣裳才来的。
“楚大人也觉得我今日很好看吗?”她仰头望向他,笑意盈盈,重点全偏。
楚梓远撇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有些无奈,不理她。
温杳丝毫不恼,反而愈发欣喜和得意了,“楚大人说的不错,民女的确看上了楚大人衙门里的人。”
26. 创建商会
楚梓远呼吸一滞,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期待她说什么,又怕她说什么。
温杳嘴角噙着笑,再度上前了一步,“楚大人,您还没回答我,民女今日好看吗?”
她似是一定要得个答案,杏眸黑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
楚梓远撇开了眼不看她,却也能感受到那宛如实质的灼灼目光。
半晌。
他开口,神色晦暗不明,“温老板天生丽质,任谁瞧了都是好看的。”
“那就也包括楚大人咯?”她双手交握,一副欣喜的模样,“如此,民女的心思便没有白费。”
楚梓远似是有些承受不住,退后了一步,嗓音也愈发干涩,“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退后一步站的位置刚好被走廊里挂着的灯笼照到,温杳眼尖地注意到了他发红的耳朵。
温杳却是忽的认真了神色,收敛起那带着引诱和挑逗的笑意,“楚大人,我希望你能等我两年。”
她果然每一次都能说出令他完全意象不到的话。
他也正了神色,“什么意思?”
温杳略微垂下眸,“民女心悦楚大人,只是,民女还有些事情没做完……”她抬眸,“我希望楚大人能等我两年,这两年里,心中不要有别的女子。”
试探出楚梓远对她也并非无意后,温杳便打起了直球。
她视线一直盯着他,楚梓远眸光微暗,他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是不希望他继续追问为何偏要两年。
只是……心悦他?
“为什么?”他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
温杳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笑道:“楚大人模样生得好看,人品又正直可靠,很难有人不心动吧?”
她又开始逗他了。
楚梓远竟是脸上也浮现了薄红。
温杳试探着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袖,扯了扯,“楚大人,您到底答不答应民女啊。”
“两年吗?”他喃喃道:“温老板,你让我等,我等得起,只是,莫要耍我。”
他视线沉沉地盯着她,神色极为认真。
温杳眼眸亮了,“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楚梓远微微拧眉。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他摇了摇头,没有深究,只道:“我送你回去。”
温杳开心地点了点头。
路上,又与他提起自己想办商会之事。
楚梓远惊叹于她脑海中冒出的一个又一个奇思妙想,“何为商会?”
温杳兴致勃勃地同他解释起来。
后世也有出现过名为商会的组织,只是,她想要办的这个商会,和那些都不太一样。
准确来讲,它的全称应该叫商人互助会。
她想要提高商人的地位,让朝廷认识到商人也能助国,势必要先让更多的人从商。
只有先把盘子做大,其能产生的力量,才能引起统治阶层的重视。
所以首先,她决定成立商人互助会,向想要经商的百姓或者是才开始经商的小商人提供一定的经济支持,比如资金周转、低息甚至无息贷款,还有资源共享,比如组织成员集体采购物资、共用镖师,薄摊成本。
此外,还包括提供商业信息和渠道、提供法律援助、提供技能培训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要降低普通百姓经商的难度、帮助小摊贩做大做强,最终扩大整个商人群体的数量、整体纳税额甚至是对国家救灾、战争物资的贡献程度。
只有让朝廷意识到商人对国家是有助益的,才能一定程度上降低对商人的各种抑制。
听了她的想法,楚梓远只感到诧异。
“这样一来,前期你会投入大量的成本。”
温杳看向他道:“我想要获得的收益,再多的成本都值得我付出。”
楚梓远却是思绪良多。
她真的很聪明,能够准确找出朝廷重农抑商的根本原因,而后,从这个破开的口子里,寻找机会。
她也很敢做,那些大商户们难道真就没有一个想到类似的方法吗?当然不是,可即便想到了,也很难有勇气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因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血本无归。所以权衡之下,他们更愿意选择一些不那么光明正大,却更加稳妥的方法来获取权益。
而她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楚梓远沉默了许久,他甚至开始猜测,她让他等她两年,是否就是计划在两年内,通过商会,改变朝廷对商人的各项限制,然后……
“温杳,你其实不用……”
身后的女子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楚大人,我办商会你也会支持我的吧?”
“嗯。”他点了点头,收回了原本想说的话,“我会帮你。”
温杳满意地笑了,十分自然地从身后圈住他的腰,抱住了他。
楚梓远腰身微僵,却什么也没说,任由她抱着。
之后的日子,温杳更忙了。
位于江都县的第一所温氏义学正式揭牌开始招生后,宛如一个炸雷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江都县的百姓炸锅了。
“不用束脩?免费读书?”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是温氏酒楼的东家花钱办的学堂,还有官府告示,肯定是靠谱的!”
“温老板可真是个义商啊!”
江都县内,随处可以听见这类的议论。
温杳行走在江都县内,身旁依旧是温明跟随。
她今日是要去和几个商人谈合作。
地点就约在了温氏酒楼的雅间内。
她约来的这几名商人,分别是江都县内粮食、丝绸布匹、车马运输、茶叶这几个行业中有头有脸的大商人。
因为温杳县主的身份以及温氏酒楼如今的规模,那几名商人对她颇为恭敬。
见面便先是客套的话。
“温老板这义学办得,徐某可真是钦佩啊!”
“是啊是啊,老夫佩服的人不多,这温老板便是其中一位!”
……
温杳八面玲珑地一一与他们寒暄了一阵,酒菜随之都上来了,又招呼着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之际,温杳才将这次约见他们的原因说了。
“温老板想要和我们一起在江都县成立商行?”
温杳点头微笑道:“正是这样,虽然前期投入比较大,可后续的收益也将是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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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是多少银子能买得来的了。”
几人都低下头沉思起来。
他们都是商籍,自然知道朝廷对商籍的种种限制,即便彼此都已经做到了当地行业的龙头老大,可那些限制并没有随之消失,反而能愈发感受到这些限制带来的束缚。
其中最要紧的,便是商人子弟不得科举入仕这一条,赚了再多的钱,朝中无人,那便宛如空中楼阁,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只能依附世家权贵,活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而其他的种种,比如在衣食住行等规模上的限制,官吏随便以什么理由就能敲诈勒索、被强制接收恶钱等等,这些其实都无足轻重。
因为一旦第一条变了,有商户子弟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那后面那些,都是不足为意的。
“可是……这样真的能行吗?”有人犹疑道。
“就算咱们把商会做起来了,也成功扩大了商人群体的规模,但最终,朝廷真的能改变到允许商人子弟科考这种程度吗?”
谁都不敢打包票。
“能不能成,总要试一试,不真正开始采取行动,绝对不会成,但试上一试,总归是会有可能成的。”
“而且你们入会之后,只用承担小头,我温氏负责大头,如此一来即便有风险,你们的风险也会比我低上太多,而一旦最后能成,这好处,便是大家共享。”
……
温杳费尽口舌,最终也只说动了两人入会。
剩下两人则表示还要再考虑考虑。
温杳笑了笑,表示理解。
那二人先走了,剩下的两位分别是主营粮食行的徐老板,和主营车马运输的郑老板。
其中徐老板提醒道:“温老板,刚才那个老赵,他家一直以来都是依附的杜氏,那是京兆杜氏的分支。”
温杳点了点头,她知道徐老板是什么意思,这茶商赵老板和本地世家大族的牵扯很深,而历年历代,这些世家大族靠着商人依附进贡,一个个肥的流油,若是得知这些商人竟然想要自立,定会加以阻挠。
她对徐老板安抚道:“这些我也查到过,但是即便老赵不加入,这种一旦办成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他没有必要暗中搞破坏。”
闻言,徐老板一想也是,点了点头,“温老板,这接下来咱们具体该怎么办,您说着,要出钱出人出力,我都听您安排。”
郑老板也点了点头。
……
两个月后。
江都县的穷苦百姓还没从可以免费读书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便又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江都商会成立了。
简直就像是做慈善一样,给加入的穷苦百姓亦或是小商贩、中型商贩提供不同规格的资金、技术、信息渠道甚至是法律帮助。
其中,没有入商籍的百姓加入,可以得到的各项支持最为丰厚,甚至几乎等同于免费。
而资产越多,也能得到一定的支持,不过要签的契约里,相应的条件也就会更多些,可即便如此,也是不亏的。
尤其是城中一些已经穷困到快要活不下去的,听得了这个消息,几乎毫不犹豫就来商会签了合同,随后便是转入商籍。
27. 下狱
一连好些天,江都商会的大门前,登门者络绎不绝。
这件事多多少少也引起了江都县内一些世家豪族的注意。
对于江都商会的行为,他们十分不理解,这是干什么?嫌钱多,撒钱单纯做慈善吗?
一时间还看不太明白,这些世家豪族的目光也就不再投注在上面了。
温杳陆陆续续在扬州境内其他的六个县也都成立了商会,商会的名字都是以当地的县名命名,之所以这样命名,是因为从她创办商会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后会将这些商会都归公的打算。
扬州境内的商会都建立好之后,温杳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开始在其他州扩张。
在此之前,她专门询问了楚梓远的意见。
“楚大人,咱们大唐有三百多个州,底下的县就更多。这里面,哪些州或县的长官是你或者你父亲的人,你帮我圈出来呗。”
书房内,女子手中拿着一张图纸,巧笑倩兮地央道。
楚梓远的笑容中带了几分纵容,他接过温杳手中的图纸,低下头认真在上面一一圈画起来。
温杳直接就坐到了他的身边,细细打量着他。
天知道,她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上一次和楚梓远这样坐着单独相处还是一个月前。
如今好容易有了这片刻的相处,她定要将人看个仔细。
她的视线似有实质般,楚梓远即便没看她,也能感觉到那目光是如何一一扫过他的眉、眼、鼻、唇。
好在他定力尚可,被如此灼热的目光注视着,并未抬眼,只是圈画的速度无形之中加快了。
“好了。”他搁下笔,说着便要扭头。
下一秒,唇上传来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
又很快撤离。
女子仿佛成功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笑意盈盈地盯着他。
楚梓远眸光暗了又暗,“阿杳,过来。”
温杳听话地起身,而后熟稔地侧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楚大人,明日我就要离开扬州了,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语带哀怨,虽是故意矫揉做作出的,却也自有一股可爱。
楚梓远喉结微动,可他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劝温杳不去,这是她想做的事,他支持她就够了。
“我等你回来。”他声音喑哑,亲了亲女子的湿软的唇,“有什么需要的,你随时传信。”
“就这样吗?”她仰头,似有不满地问。
楚梓远认真沉思了片刻,他早已将自己贴身的两名暗卫指到了阿杳身边,不用担心安危问题,钱财阿杳自己就有……
他没有思考出结果,主动问道:“可是哪里我没考虑妥当?”
见他思考得这么认真,温杳噗嗤一声笑了,她忍不住轻抚上他秀凛的眉眼,而后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楚梓远冷白如玉的面庞当即浮上红晕,声音十分不自然,“阿杳,别闹。”
温杳闻言,轻哼了一声,“小气。”
说着,便从他腿上下来,拿过图纸就要走,一副闹脾气的模样。
楚梓远无奈地将人拉住,“阿杳,你是女子,这样对你不好。”
她扭身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以后还不打算娶我了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楚梓远似是急了,严肃道:“你若是愿意,我明日就可以去你家登门提亲。”
温杳原本就是佯怒,闻言直接抿着嘴笑了,“楚大人,你准备好聘礼,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再登门提亲也不迟。”
“低头。”她忽道。
楚梓远听话地低下了头。
她略微踮起了脚尖,仰面吻向他。他微怔,随即一只手逐渐环上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是捧住了她的后脑勺,温柔又缱绻地将这个吻加深。
……
自扬州开始出现帮扶性质的商会后,此后的一年里,苏州、杭州、汴州、益州、泉州等地也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商会组织。
起初上层权贵们也没有过多注意,可是直到这年底,户部算了一下今年的赋税,当即惊了。
“这这这这,这是不是算错了啊?”一名户部主事看着手下人呈上来的账册,诧异地揉了揉眼,确定没有看错后,不由道:“你们怎么算的?一个个都只顾着想着早点回家过年了是吧?”
那小吏无奈道:“大人,小的们也不敢信,都算了好几遍了,确实是这个数,分毫不差!”
……
户部尚书看着递交到手里的账册,一番仔细翻阅,发现是今年的商税有了堪称夸张的增幅。
去年总税收是八百余万贯,今年则直接激增到了一千四百余万贯,而这多出来的六百万贯,居然全都是来自于商业税!
农业税在总额基本未变的情况下,占比却由去年的十分之八降到了今年的十分之四,商业税则是由百分之五的占比,激增到了百分之四十五左右。
这户部尚书姓卢,乃是世家豪族卢氏出身,看到这令人讶异的商税占比,他忽然就想到了近段时间那个已经逐渐蔓延至全国的商会。
卢尚书到底是老成精的,稍微一琢磨,便咂摸出味了。
他暂时没有将账册报上去,而是唤来了属下,“查一查那些商会背后的人。”
……
与此同时,温杳正抵达了长安城。
这里是她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一站。
长安城不比其他地方,局势复杂,各种势力暗流涌动,她可以预想,朝廷中的那些权贵在看到了今年的商税额后,再联想到民间不断涌出的商会组织,估计很快就会明白她的意图。
温杳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步,距离成功仅剩下一步之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
下了船,她先是乔装打扮了一番,而后便分别去拜访了几个人,并送了几箱东西。
做完这些后,她寻了个旅店暂时落脚,而后便开始照常选址。
长安商会开业当天,同样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毕竟是长安城的百姓,消息灵通,一些人多多少少听说了其他州县里出现的帮扶性商会一事,只等着长安城何时也出现一家。
没想到,这距离年关还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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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之际,长安商会开业了,来凑热闹的百姓络绎不绝。
而也就是在当天下晌,京兆府的兵突然将这里团团围住了。
百姓们都惊恐不已,为首的京兆尹上前道:“全部带走!”
京兆府狱。
温杳和一群被一同抓来的犯人都挤在一间牢房。
有商会的伙计早已经慌了神,“东家,咱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是啊为什么要抓咱们?”
温杳没有说话,正这时,有狱卒来了,“哪个叫温杳?”
她自人群中站了起来,“我是。”
两名狱卒过来将她带走了。
审讯室内。
温杳被按着跪在地上,在他面前,是一张桌子,其后坐着一穿紫色官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挥了挥手,两名狱卒便松开温杳,退了出去,并把门关上了。
“你就是,温氏酒楼的温老板?”这中年男子开口,语气倒是带着几分和善。
温杳叩拜行礼,“民女温杳拜见大人。”
那人笑呵呵道:“不必跪着了,坐。”
闻言,温杳也没拒绝,道了谢,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温老板生意做得那么好,是觉得赚的钱太多了?这免费办义学也就罢了,还办什么商会,温老板就这么喜欢做慈善吗?”
温杳不知眼前这是何人,但从对方衣袍的颜色来看,这是三品以上的大员,本朝三品以上,便是宰相、六部尚书这些。
她低下头,神色谦恭地答道:“回大人的话,民女虽为商贾,但心中十分感念陛下和朝廷的恩德,办义学和商会,也都是想要为陛下和朝廷出力。”
那人笑道:“是吗?那温老板倒是一片忠心了。”他话音一转,“可在本官看来,此乃动摇国本,扰乱农业正统之举,其心可诛啊。”
温杳还想再辩解什么,可上首之人已经懒得再听。
“温氏,本官劝你一句,把你的那些商会全都关了,今后也不许再有类似的举动,本官念你一心为国,便不与你追究了,明白吗?”
温杳沉默了片刻,“这是陛下的意思?朝廷的意思?还是大人您的意思?”
闻言,那人冷哼了一声,“不识抬举的东西。”
“本官苦口婆心劝你,你偏要自寻死路,您信不信,只要本官想,明日,你温氏一族通敌叛国的铁证就能被搜出来,到那时,可是诛九族的罪。”
“我听说,你还有一个弟弟在朝中,二甲第三名,好前途啊,如今莫非要被你给毁了吗?”
温杳久久未答,审讯室内是长久的沉默。
更漏声滴答滴答,许久,她才开口道:“卢大人,民女也不是吓大的。”
那人先是一怒,而后冷哼,“你知道我是谁?”
温杳神色平静,“这不难猜,您身上的紫色官服说明了您是三品大员,要么是宰相,要么是六部尚书,这些人里,出身世家的有礼部的杜尚书、吏部的崔尚书,还有就是您,户部,卢尚书。您是看过了今年的商税占比,才决定来抓民女的吧?”
28. 圣上亲审
卢千峰和善的目光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狠和蔑视。
“你即便认出了本官,又能如何?仗着这点小聪明,你觉得,你能翻出本官的手掌心吗?”
温杳做生意这么些年学到最有用的一条经验就是,敌人强硬,你就要比他更强硬,委曲求全、伏低做小,只会换来对方的变本加厉。
“卢大人,你口口声声只要你想,明日我温氏就能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真是好奇怪呢。”
她轻笑了一下,浑身的姿态丝毫不像是置身牢狱的阶下囚,“按照您所言,我犯的,是扰乱国本之罪,单这个罪名,不够诛我温氏九族吗?何须卢大人如此麻烦,还要另外罗织罪名呢?”
卢千峰神色僵硬。
温杳着手做这件事时考量很多,也打听了不少消息,她知道,当今陛下即位以来,前些年一直都在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同时休养生息,边境外族接连侵扰,也基本都是只守不攻,不大兴干戈。
而当今陛下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又年富力强,等到王朝修养得差不多缓过劲儿了,必然不可能再放过那些蛮夷。
扩大疆土,是每一位有野心的统治者都会期盼的。
而要兴兵、要打仗,那就要源源不断的军费。
而就在这时,温杳恰到好处地创建了商会,并发展到如今规模,也成功让商税金额飚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即便朝中的世家豪族一派在陛下面前告她扰乱国本,温杳有六成把握,陛下会保她。
此外,朝廷里除了世族一派,还有清流一派,若是那些商贾今后都不用再依附士族,那便相当于是削弱了一部分世族的实力,这会是他们乐见其成的。
温杳能想到这些,卢千峰作为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自然也能想到,甚至能想到更多。
而就在卢千峰沉默未语的这片刻,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大人,大理寺来人了!”
一名狱卒匆匆来报。
卢千峰面色一变,好端端的大理寺怎会来人?
要是让大理寺的人看见他一个户部的居然来京兆府狱,那就不太好解释了!
卢千峰连忙起身,走之前还留给了温杳一个凶恶的眼神。
就在卢千峰前脚刚走,后脚,温杳便又被人提走了。
她被带到了大理寺狱。
羁押她的一行人中,领头之人是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容貌俊朗,气质不俗。
一路上,好几次拿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温杳,次数多了,难免有被温杳发现的时候。
她感到不解。
一直到关押她的牢狱,温杳看着干净整洁甚至还有茶台被褥的牢房,先是意外,随后心中浮起了猜测。
那为首的男子让其余狱卒退下了,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他看向温杳,笑道:“我是大理寺少卿,我叫楚文进,也是梓远的叔叔。”
温杳眼眸微亮,行了一礼道:“楚少卿。”
“你不用害怕,暂且在这里待几日。关于商会一事,圣上非但不会治你的罪,还会嘉奖你。”
温杳闻言,将在京兆府狱时,卢尚书对她说的那些话都告知了楚文进,有些担忧,“楚少卿,万一这卢尚书狗急跳墙,真的给民女家中罗织什么通敌叛国的罪名……”
楚文进拧眉,“这卢千峰,他是吓唬你呢,不过我这边也会派人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不用担心,而且,圣上也已经打算趁着这次收拾他了。”
温杳没有具体多问,得了准话,提起的心暂时放下了,果然,那个卢尚书就是色厉内荏。
她对楚文进道了谢,楚文进又温和地安抚了她几句,这才离开。
半夜。
虽然牢房的被褥很软很厚,但温杳还是失眠了。
盯着房顶发呆的时候,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她顿时心神一震,脑海中第一个涌现的念头是莫非有人来杀她灭口?
而这时,那道黑影已经出现在了牢房门外,停住了脚步。
温杳保持着匀称的呼吸,假装熟睡,手中已经默默握紧了袖中藏着的匕首。
从离开扬州起,她就已经有了随身携带匕首的习惯。
等了半晌,始终不见那黑影有下一步动作,仍然保持着站在牢房外的位置和姿势,不过温杳能感觉到,那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不像是来杀她的啊……
许久,那黑影都没走,目光也不能移开片刻,温杳实在躺不下去了,她假装忽然被渴醒,坐了起来伸手够一旁的茶水,以此来试试那人的反应。
说不定见她醒了,为免被发现,就会跑掉。
然而那人非但没跑,还开口说话了。
他声音低缓轻柔,“阿杳。”
温杳顿时愣住。
锁链声响,楚梓远已经打开牢房门走了进来。
温杳将烛灯点燃,牢房内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原本从来都没哭过,此刻不知怎的,眼眶竟发酸,不用看也知道红了。
楚梓远连忙上前,坐到床边,声音都带了紧张,“怎么了?在京兆府他们对你动刑了?”
温杳摇了摇头,“没有,谁都没对我动刑,那个卢尚书还没跟我说几句话,楚少卿就来了。”
她解释着,说罢,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声音闷闷,“你怎么来长安城了,扬州那边的公务怎么办?”
而且,扬州到长安城,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到吧?她心里纳闷。
楚梓远将人搂在怀里,温声解释道:“今年正值四年一次的大考,州衙需要派遣一人回京述职,我便自己来了,一个月前就已经动身了。”
他将怀中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些,“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温杳有些困倦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方才她还失眠睡不着来着,楚梓远一来,尤其是靠进他怀里后,困意就止不住上涌。
他也听出了她的困意,“阿杳你继续睡吧,我陪着你。”
温杳点了点头,躺下后见他仍旧只是坐在床边,于是扯了扯他衣袖,“你抱着我睡行吗?”
她怕楚梓远又要拘着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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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文缛节,连夜赶路后还坐着守她后半夜哪行?因此紧接着便道:“我害怕,你抱着我睡我能更快睡着。”
“好。”他没有多说什么,侧躺下,连着被子拥她入怀。
温杳无奈,十分强硬地将被子掀开,“进来。”
见他面露迟疑,她只得贴近他耳畔轻声道:“楚大人若是受了风寒,谁替奴家撑腰?”
他的耳廓被浅浅的热气熏得微红,却仍是没有动作,似乎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
温杳却实在是困极,直接将他裹进了被子里,毫不扭捏地就往他怀里钻。
楚大人脑海中的某一方小人似乎是终于败下阵来,他伸出手,主动搂住怀中那具娇小温软的身躯。
往后一连五日,楚梓远晚上都会来陪她睡觉,不过早上温杳醒来时,他人已经不见了。
倒是温杳,这五日在牢房里吃好喝好,人都比进来时更圆润了些。
终于,第六日上午。
温杳吃过了早饭,正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消食,有狱卒来传唤她。
一打听,居然是陛下要亲自提审她。
温杳倒也不慌,跟着狱卒出了大理寺,便是宫中禁卫亲自来押人。
此刻,朝会大殿。
卢尚书义愤填膺地跪在地上道:“陛下,重农抑商乃是祖宗之法,这温氏大肆创办商会,企图动摇国本,其心可诛,还望陛下定要严惩温氏,彻底杜绝后来者的效仿之心!”
龙椅之上,嘉佑帝捏了捏眉心。
原本国库里多了六百万两银子,他别提多高兴了,可没过多久,朝廷里就着这件事就吵了起来。
这卢千峰也真是的,这温氏虽为女子,却实在有经商之才,如此强硬地非要让他处置了温氏,日后谁替她赚银子?
就他卢千峰,老榆木一个,他能帮朕赚银子?光是个户部就让他管得一团糟!
另一边,御史中丞上前道:“陛下,臣不同意卢尚书此言,卢尚书口口声声温氏动摇国本,其心可诛,可事实是,今年朝廷的税收比往年足足多了六百万两,有了这笔钱,前线军需燃眉之急可解,收服四夷指日可待,如此,怎能算是动摇国本呢?”
一名中书舍人也站出来道:“是啊陛下,更何况,这温氏还曾得到过陛下的两次嘉奖,是陛下亲封的县主,卢尚书此番话,莫非是质疑陛下吗?”
随着一名又一名官员站出来说话,渐渐的,整个朝堂上几乎已经变成了两方骂战,混乱不堪。
这时,有太监来禀,“陛下,温氏已经押送到了。”
嘉佑帝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闻言,立刻道:“快快快,传温氏进殿。”
一声声太监的唱和传出来,温杳整了整衣衫,神色恭敬地入殿叩拜行礼。
“民女温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空旷阔大的议事殿内,高台龙椅之上,坐的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两侧皆是五品之上的大臣,此刻都看着她。
温杳这些年走南闯北,早练就了强大的心理素质,在这么多道态度各异的目光注视下,她神色自然,思绪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