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禁忌制成糖》
1. chapter1
第一章
喜马拉雅的山顶,永远不会有万家灯火。
——艾米莉·狄金森
你从卧室玻璃窗中看过凌晨四点的天空吗?
雾蒙蒙的深灰蓝色调,静谧在无边的画布里沉默翻涌,像迎接,也像抗拒。
房间里,蚕丝被斜斜搭在女孩子的腰腹,光滑的丝绸面料被冷白漂亮的五指抓出褶皱。
床上的女孩子躺在两只枕头空隙间,额头微湿。
半合的双眼望向窗外的方向,一条腿半曲,如玉如瓷的圆润膝盖骨轻颤。
似是没了力气,又似到了什么重要时刻,另一条原本绷直的腿也摩擦着床单向上收起。
粉润薄唇紧紧抿住,原本半合的水润星眸彻底闭上。
潺潺溪水从指缝中流过,又在某个瞬间被拦截后热泉骤泄,最终只留下女孩子压抑绵长的一声嘤咛。
“肴叔叔……”
女孩子抬起有些痉挛的细白胳膊搭在眼眶,掩盖了精致的面容,也藏起了眼角滑出的泪痕。
这样是不对的。
荼舒知道。
又躺了十分钟,身上唯一的遮盖从腰际滑落,她起身赤脚走进浴室,没等水热就站到了花洒下面,任由冰凉的水花自头顶落下。
光洁瓷砖上模糊映出女孩子凹凸有致的傲人身材,搭配面无表情的漂亮五官,纯欲又清冷。
这是没人见过的荼舒。
水温升上来,热气在墙面上凝成水珠,下坠的同时如橡皮擦一样将瓷墙上的风景彻底涂抹。
重新回到卧室时,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
她从靠近窗户一侧的枕头上拿起明信片,取过床头柜上取过昨晚就准备好的03号收纳册,小心地收入新的一页。
赤足走到隔壁书房,柔软的地毯无声吞没她半干发尾滴落的水珠。
书桌前,她拿起桌子上的宝珠笔,在最新的收纳页右上角写下了昨天的日期,以及明信片上的地点。
笔迹与明信片右下角的签名有九分相似。
收纳册放入书桌最下层的抽屉,她探身看向电脑后的世界地图。
修剪整齐的粉嫩指尖在地图上滑动,找到刚刚写过的地点,指尖停顿。
波兰,瓦维尔。
现在,肴叔叔的时间比她慢七小时。
地图与整套房子的装修风格并不匹配,是她搬进来后在网上专门找人定制的,几乎占了电脑上方的大半面墙。
在地图前站了两分钟,荼舒后退坐回米白色人工体学椅。
开着的电脑上是还没写完的论文,自动保存时间停留在前天晚上睡觉前。
没打算重新回床上,荼舒戴上眼镜继续没有查完资料。
早上七点,闹钟响起。
荼舒敲完最后一句话起身洗漱收拾。
半小时后。
“荼舒,这儿!”
程乐打着哈欠站在小区中庭向荼舒招手,等她走近,程乐挽上荼舒的胳膊抱怨:“早知道就不该选这门课,一星期两节,还都安排在早上,简直要命!”
荼舒失笑:“那你还拉着我选这门课?”
“那不是大一时听学姐说这门课好过么!”程乐趴在她肩头嗅了嗅:“你还有时间洗澡吹头发?!我十五分钟前才起床!”
荼舒没解释自己昨晚几乎没睡,拉起口罩跟她一起朝学校的食堂走。
满足地咬了口小笼包,程乐眯眼:“果然还是跟着你的作息好,不然我肯定爬不起来吃早餐!对了,你意定监护人这次又给你寄什么了?”
昨天荼舒收到快递短信后连社团活动都请了假。
能让清冷校花这么激动的,一年多来,程乐只能猜是荼舒那位只闻其身份的意定监护人。
“明信片。”
荼舒搅拌着小米粥,不紧不慢地回她。
程乐一直觉得荼舒满足她对南方人的一切幻想,精致,婉约,说话慢条斯理。
而且她声线里还有股形容不出的磨砂感,任何时候都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让人情不自禁耐下心听她讲话。
程乐等了半天不见她继续,睁圆了眼睛问:“没了?跨国快递就这?那为什么不直接拍了给你发邮件!”
程乐不理解。
难道男人到了中年都有这种怀旧癖好?比如她爸,有车不开,现在上下班非得路边扫码骑自行。
荼舒不想聊这个话题,反问她:“你昨天说嘉荣园那儿你可能要退租,是打算回宿舍住么?”
程乐:“是房东准备把房子出掉,给我爸打电话说就租到年底。我高中就是住校,现在是不可能再回去住宿舍的!等放假了再看看小区有没有合适的,别的地方要么太远,要么太旧。”
说完她羡慕地看着荼舒:“要是我爸也早早把房子买下就好了!”
荼舒垂眸。
她现在住的房子是父亲早年买下的,不仅R大这边有,另外几所高校附近也都有。
只是父亲没来得及看到她的高考成绩,也没机会像从前约定的那样送她到大学报道……
“你吃完了么?我们得去教室了。”
程乐点了手机屏幕看时间,然后迅速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嘴里,抱着豆浆就站起身:“走走走,早点去抢个好位置。”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荼舒是计划保研的,在人均卷王的R大,绩点低一分都可能掉出百名!
荼舒抬手也看了下时间:“还来得及,你先喝完,不然到外面一会儿就凉了。”
“没事儿,还剩几口,走几步我就解决!”
两人到多媒体教室的时候八点零五分,距离上课还有三十五分钟,教室里已经有坐在第一排看书的同学。
程乐拉着荼舒进去:“咱们还是第二排?”
“好。”
在第二排中间靠过道的地方坐下,程乐把电脑打开,点开她刚收到的照片跟荼舒分享:“蔡文姬!怎么样?”
“COS的很成功。”
荼舒不混二次元,但审美可以跨越次元壁。
“是吧!我对这次的约拍也很满意,别的照片还没传过来,等到了我再给你看!”见荼舒已经开了电脑,程乐及时止住话题。
这节是采访案例分析,没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荼舒就直接点开了英语六级资料。
大一上时她已经完成四级,后来因为和参加互联网+竞赛时间冲突,只能把六级放在今年的下半年。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她专注的脸上,柔和精致的五官被撒上淡淡的金色,美得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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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乐忍不住偷偷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蓝牙耳机里是听力模拟测试,荼舒在笔记本上写的认真,没注意时间的流逝,也不在意时不时落在身上的目光。
直到程乐戳她胳膊,荼舒才转头。
“老师来了!”程乐无声提醒。
荼舒眨了下眼睛挪回视线。
关闭电脑软件,取下耳机,换成这节课要用的教材。
她握笔正要调整姿势,视线却定格在PPT投映出来的课件上。
坐半边是这节课内容的介绍,而右边则是一张国外近期热门财经报道的封面。
封面应该是在某个私人书房拍的,模糊的书柜背景下,一尊科技感十足的飞机模型旁,矜贵温润的男人身穿简单的西装马甲套装坐在沙发上,双手随意交握放置在膝头。
露在镜头一侧的腕骨上戴的不是腕表,而是一串泛着莹润光泽的黑奇楠。
这并非一张正脸照片。
男人的侧脸线条硬朗干净,高度突出的眉弓下鼻梁高挺,浅色的嘴唇没有笑意,却不会让人觉得疏冷,只是莫名与人拉开了距离。
黑色针孔领衬衫处是最简约的银色领针,将男人喉结延伸下去的线条尽数封锁。
“哇靠!好禁欲的崽!”程乐低声惊呼。
同样的吸气声萦绕在荼舒耳畔,她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宝珠笔。
“看来我选的案例很不错!但请别只顾着看精英帅哥,也注意下老师熬了数个通宵,掉了大把头发给你们写的本节课内容!”
讲台上,老师刻意等了片刻后诙谐打趣。
一直到课件翻页,荼舒才缓缓收回走丢的心神,泛白的指尖松开。
敛去所有异常的情绪,她努力将注意力放到图文并茂的专业内容上,却总是不自觉的被剪切的画面吸引。
大半堂课下来,笔记只有寥寥几句。
“啧啧,我说怎么没在国内报道里看到过这么优质的男人,合着人家是海外起家的!”程乐用胳膊撞了撞荼舒:“这篇报道说池钧肴才二十七,福布斯U30已经连上三年,也太强吧!”
荼舒:“嗯…他一直是个很优秀的人。”
从来都是。
课件已经讲到尾声,接下来是Q&A时间。
“老师,报道介绍他接受采访时还单身,而且在本地非常受女性欢迎,请问现在他的婚姻状况是怎么样的?”
有大胆的女同学歪楼提问,引得教室里哄笑声一片。
“这个老师也不清楚哦,关于池先生的报道并不多。但!同学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请关注高质量报道提纲和逻辑本身。”
“那他会回国发展么?毕竟航天事业的高精尖人才我们也需要啊!”
老师摊手:”如果我能决定这件事,那么你们在R大应该选不了我的课!其他同学还有问题么?”
荼舒忽然举手。
一瞬间教室里安静下来。
除了做Pre,这位成绩优异但性格孤僻校花同学真的很少在课堂发言。
荼舒从座位上站起来,看向重新回到首页的课件。
她不否认这确实是一篇很有噱头的报道。
但她真的,不太喜欢别人对自己的意定监护人评头论足。
2. chapter2
“老师,报道的最基本要素之一就是客观性,但您挑选出来的这篇显然不合格。”
荼舒的话不可谓不犀利。
举着手机录屏的程乐倒吸一口凉气。
真的太敢说了啊!
老师却很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说来听听?”
“报道在开篇着重介绍了池钧肴先生的家庭背景,而后介绍了他首次崭露头角的项目以及业内业外人事的一些知名人士的评价,其中却单独又对项目立项顺序的进行分析;继而大篇幅讲述了他最重要的一次商业拓展事件,分析了事件过程中池先生与对方各自的所采取的方式方法,并引用了当地一场并购与反并购案例作为参照,但这场并购案中,池先生被映射代表的是当时被评价为恶意竞争的一方。“
“我不了解金融,但清楚新闻报道的原则。”
“首先,池先生一直从事航天设计工作,并非得到相关扶持后才立项。这权威杂志《TF》和《BB》中都有就该争议的相关调查结论,项目不存在程序违规和腐败风险。“
“其次,商业竞争行为并不能作为个人性格,其中某些隐晦的影射很不合适。”
“最后,作为一名财经记者,不应该随意夹带报道别人私生活。”
“以上就是我个人认为这篇报道不合格的原因。”
荼舒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有种娓娓道来的温柔。
发言结束半分钟,教室里都没有任何声音。
她不知道别人是否认可自己的观点,毕竟从身份上说,一个在校大学生和一个国外热门报道的成熟记者相比,她天然处于劣势。
但她不后悔这样说。
关于肴叔叔,他的每一篇报道,荼舒都看过很多遍,分析过很多次……
掌声自前方传来,由老师开始,一声,两声,直到教室里掌声如雷。
程乐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狠狠拍在手腕上:“卧槽,牛啊!这段上传学校论坛,绝对高光!“
说完她立刻将镜头缓缓转动,录下这一刻其他人敬服的表情。
荼舒再次一战成名。
早在她凭借拿到四级高分和互联网+项目金奖后,学校里就有不少人膜拜学霸校花。
这次因为程乐发在学校论坛的视频被搬运到社交平台,她的发言在媒体圈又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图书馆里,程乐关了手机声音刷视频,继而将屏幕怼到停下来喝水的荼舒面前,小声道:“看评论!他们都在夸你!”
视频下的留言很多,大多数是对荼舒观点的赞同,还有些人在抨击国外记者报道偏颇。
居然还有因为颜值停留的,在视频评论区求博主指路正主。
荼舒浅笑,不予置评。
手机传来振动,荼舒看了眼立刻从图书馆里走出来接听。
“厉害啊阿舒!”赵昔月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荼舒捏着灌木丛的草叶,神态略有些不自在:“惜月姐……”
“前段时间忙着团里的演出,今天上网就看到你的视频,我们阿舒太棒了吧!”
荼舒不确定地问:“你回来了?”
“对呀,你什么时候有空,姐姐请你吃饭。”
荼舒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赵昔月,想了想道:“那这周五晚上吧,惜月姐方便么?“
“没问题,我这周休假,到时候我去接你!”
荼舒不自觉弯起漂亮的眉眼:“好。”
“阿舒,你视频说的是不是那个池钧肴?”
荼舒抿了抿唇:“嗯,是肴叔叔。”
赵昔月惊呼之后是又一声感叹:“他现在也太厉害了吧!”
荼舒无声扬起唇角。
电话挂断,荼舒没急着回图书馆,站在满是萧爽秋风的大楼前,忽然想起了池钧肴和她生活真切的寥寥交集中的初见。
杭城春日总是雨多且绵长。
冰冷的灵堂外二叔荼泽忙着拓展人脉,婶婶梅罗宁不停打探她之后的生活安排。
到处嘈杂一片。
从国外连夜回来的池钧肴撑着黑伞走进院子,细雨里,他冷白匀称的指间腥红明灭。
看到她后,他灭了烟。
片刻后客厅沙发上的抱枕递被他递过来:“垫着点,你如果病了,他会心疼。”
见她不说话池钧肴没有勉强,只是温声劝诫:“这几天会很辛苦,如果坚持不住也会有遗憾。”
然后他接手了家里所有事情的安排。
二叔没再上蹿下跳,婶婶也没再耳边聒噪,一切变得井井有条。
当时来的宾客很多,她知道有些人是因为池钧肴临时赶来的。
等一切结束,池钧肴从郊外带她回家。
他开车的姿势娴熟松弛,没有任何攻击性。
密闭空间里淡淡的海洋系车载香水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车停下来的时候荼舒没有察觉。
“到了。”池钧肴回头提醒。
她下车对池钧肴认真鞠了一躬:“这几天谢谢肴叔叔,您如果有事可以先忙,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安排。”
那几天他手机总是不断震动,客房里的灯光每晚亮到深夜。
荼舒想,他一定很忙。
池钧肴下车,绕过车身走到她面前扬了扬手机:“我们要不要互存一下联系方式?”
荼舒当时愣了下,回神拿出自己的手机:“好,我扫您。”
池钧肴虚虚拍了下她的脑袋:“跟我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有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如果我不在国内,也会安排人帮你。”
荼舒握紧手机,低头藏起酸涩的眼眶。
“好。”
刚扫完码的手机页面弹出一张银黑两色的飞机模型头像,很有科技感。
只是,她想她应该会很少联系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对于成年人的世界,不随意打扰也是一种尊重。
所以后来除了重要的事,她从不会轻易给他发消息。
但去年年初的某天,赵昔月忽然问她,为什么当时在二叔荼泽和池钧肴之间选择了后者作为监护人。
她没想好怎么回答,只能轻声反问:“他不好么?”
彼时赵昔月漂亮的美甲敲打在玻璃酒杯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怎么说呢!他在京圈地位比特殊,上学时候连级跳,别人本科还没毕业他已经拿到了剑桥的双硕学位,创建的科技公司A轮融资过亿美金…用我一个票友的话说,这人在他们圈子里也是别人家孩子,是那种从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不是不好,是优秀到让人望尘莫及。
以至于当时在荼家见到他本人时,赵昔月都有点恍惚。
最后,赵昔月叹了口气总结:“我们虽然不差,但不得不承认,和这样的人还是有差距的。”
然后她停下指尖的敲打,忽然问:”你喜欢他?“
荼舒惊慌到没控制住身体的微颤。
她还记得赵昔月当时借着酒意在耳边的呢喃。
神明于高处,不见蝼蚁。
阿舒,我怕你会受委屈。
*
波兰,私人庄园会所。
装修奢华高雅的房间里麻将声呼呼啦啦,烟草的味道浸入每一寸暗纹地毯。
电动桌上不知谁的手机震了下,正在码牌的任乔明点开手机,堂妹任苒发了个链接。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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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和钧肴哥在一起?快看这个视频!“
任乔明随手点了播放。
清澈温柔的声音传出的刹那,麻将桌对面男人手腕上的黑奇楠磕碰在桌沿上,发出哒的一声。
房间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直到声音消失,带着黑奇楠的手拿起边上的火机点了根烟。
烟雾从那张形状好看的嘴里吐出,升腾扩散,模糊了男人俊美脸上的冷感。
“视频哪儿来的?“
任乔明:“任苒发来的,我转你?”
旁边摩裟着麻将的许怀维等他发完又点了播放,看完之后扔了手里的麻将,啧了一声:”高工资养着一帮废物!还特妈不如个学生!“
说完下巴冲手机点了点:“给我也转一份!”
任乔明看向对面。
池钧肴点开链接,再次播放。
视频是侧面仰角拍的,逆光中,女孩子漆黑柔顺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额角有一缕绒发蜷城半个卷贴在冷白清透的皮肤上。
柔软的羊绒毛衣下摆被她掖进一角,露出纤细的腰肢曲线。
“以上就是我个人认为这篇报道不合格的原因。”
发言很稳,自始至终清晰冷静,但字字珠玑,毫不客气。
画面定格在视频的开头,教室窗外婆娑的树影,少女特有的青涩柔软和沉静自信的神态融成奇异的美景,如平静海面下随时喷薄的火山。
烟灰落在昂贵的手工西装马甲上,池钧肴随意地弹了下。
上扬的嘴角挂着浅笑,他看向任乔明:“谢了,今年给任苒的压岁钱翻倍!”
许怀维敲敲桌面:“什么情况?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任乔明:“你没见过也应该听过她名字,视频拍的是荼舒。”
“……靠!”许怀维脑袋转向池钧肴:“荼港家那个独女?不都说是朵富贵菟丝花,又娇又弱么?这特妈哪里看着像?“
池钧肴点了视频保存,腕骨黑奇楠滑动,他撩眼反问:“你意见很多?”
“我能有什么意见!当初荼港把人交给你,还以为会是个麻烦,没想到后来她都快安静的查无此人了!我原本还以为真是什么单纯好养的奶兔子,视频里怎么看都是只爪子锋利的缅因!“
池钧肴淡淡瞥他。
“得,我多嘴行了吧!“许怀维把玩着打火机,身体向后靠:”不过公关部的人确实该换一换了。“
池钧肴一只手夹着兀自燃烧的烟草,另一只手划开聊天软件的置顶。
聊天记录停滞在一年半前。
【肴叔叔,生日快乐。】
他没回,她也没有再发。
拿起桌上的水杯,池钧肴仰头喝尽,忽然问:“梁教授是不是还在?”
许怀维点头:“老头儿性子挺倔,看样子不把你挖回去不会罢休!”
池钧肴闭了闭眼睛:“我答应。”
许怀维猛地推了码好的牌。
“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你要撂挑子走?”
“你知道的,相较于金融我更喜欢研发,但我的身份在国外做航空研发很受桎梏,倒不如接受梁老的邀请,回国试试。”
许怀维一脚踹翻椅子:“放屁!老子还不知道你池三?要是肯回国接受资源当初也不会要荼港那笔天使投资!”
池钧肴轻笑:“那时年少不懂事。”
一直没说话的谭宁撑着下巴打量池钧肴:“你自从做了荼舒的监护人就定期回国,一年多前你突然回Y国,之后就把定期行程取消了。这一年多你都没再回去,为什么?”
池钧肴失神了一瞬,面不改色收起手机。
“大概是因为我不是什么好人。”
3. chapter3
谭宁抬手给池钧肴空了的水杯添上茶:“这个我们都知道,所以呢?”
池钧肴气笑:“所以你今晚都快把画展赞助输完了,还有心情八怪?“
“你不懂,八怪是我灵感的源泉。”
眼看着麻将是打不下去了,任乔明问:“真打算回去?”
“嗯。”
“住我那?酒店房间一直给你留着。”
池钧肴起身拿过旁边沙发上搭着的外套,淡淡道:“再说吧。”
从会所离开,池钧肴直接回了Y国。
到了常年居住的独栋,他没有开灯,踩着浓稠的黑暗走进卧室。
手机连接房间音响,磨砂质感的声音伴着环境音出现在独居男人的房间。
“老师,报道的最基本要素之一就是客观性……”
池钧肴站在床尾沙发前,慢条斯理地脱下外套,解开马甲,随着衬衫的领针被取下,男人身上清隽矜贵的气质逐渐变得具有攻击性。
宽肩窄腰,薄肌紧实,线条感充斥在身体每一处。
左侧肩胛骨下方,栩栩如生的蓝色蛇刺青随着他的动作宛如活物,随时等待着吞噬些什么。
男人幽深的眸光垂落在手机屏幕中张合的粉唇上。
在发言结束和掌声响起间有短暂的空白,似紧张又似倔强的女孩子的抿紧了嘴唇,两瓣粉红间霎时染上了浅浅的白。
男人眸光里闪过一抹锐利,骤然苏醒的巨兽孤零零伫立在黑色丛林中躁动。
池钧肴皱眉低头,面容清冷。
视频播放结束,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方点击播放,然后转身走进浴室。
仿佛习惯了置之不理,他没给饿极的凶兽任何投喂,由它徒劳挣扎抗议……
*
专业课刚结束,程乐立刻收拾好电脑拉荼舒去食堂。
出教室的瞬间程乐猛打个哆嗦,跺跺脚:“好冷!我有点后悔穿裙子出来了!“
“提醒过你今天降温啊。”
程乐心虚:“晚上社团不是有活动么,这套裙子方便我换新战衣!”
搂紧了荼舒的胳膊,程乐没话找话分散瑟瑟秋风带来的杀伤力:“莫导临产,刚才说下节课会有新的带课教授,你说谁能接她的班?”
“她是硕导,专业能力和她相当的系里有好几位。”
程乐搓搓手祈祷:“求个心善人美作业少的导师来拯救我!”
荼舒莞尔:“还不知道来的老师是谁,你这次的论文别再拖到最后一天。”
程乐忍不住歪在她肩膀上哀嚎:“谁家好人现在还要手写论文?莫导临走前还给我双倍伤害!”
两人说着就到了食堂,暖气从上周起开始供应,程乐感受到铺面的暖意立即朝喜欢的窗口跑去。
荼舒到现在还是不适应这种乍暖乍寒的温度变化,鼻子有些不太舒服。
两人点好菜在最里侧临窗的桌子前坐下。
荼舒喜欢先喝汤再吃饭,这会儿因为太烫,就先将小碗捧在了掌心。
程乐吃着茶叶排骨幸福地眯了眯眼,手机亮起推送消息,她抬头问:“这周会展中心有漫展,周六一起去?”
荼舒想起赵昔月的习惯,略带着鼻音道:“我明晚有约,太晚的话不一定回来,周日陪你去吧。”
“什么情况?夜不归宿的约会?”程乐连排骨都顾不上吃了,八卦的问。
不怪她好奇,实在是荼舒平时太规律了!
她的熊熊八卦之火太灼热,荼舒忍不住逗她:“是啊,所以别把周末帮你想论文的希望放我身上。”
程乐哪还管什么论文,奈何荼舒就是什么也不肯透露,吊足了她胃口。
一直到吃完饭她都没放弃,荼舒无奈地站在分岔路口:“是惜月姐,她明天来接我一起吃饭!”
程乐恍然:“就是那个骑机车贼帅的姐姐?她好像是很久没来过了。”
“嗯,她前段时间出差。”
“行吧,那我们周日去漫展,听说这次知更鸟那边还请了乐队!”
荼舒对COS圈了解不多,点头答应后和程乐分开,程乐去社团,她去图书馆。
池钧肴站在食堂的窗户前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挑了挑眉走回食堂的教职工包间。
就在荼舒她们刚才座位的后面。
晚上十点的校园因为图书馆闭馆迎来短暂的热闹,荼舒随着人群走出来。
米白色羊绒风衣的领口被她拉到下巴处,她望着昏黄的路灯缓缓突出一口白气。
嘉荣园距离学校并不远,步行大约十分钟就能到小区。
只是今夜走在路上,荼舒莫名有些不安。
几次回头也只发现同她一样刚出校园的同学和路边卖小吃的临时摊位,并没什么不对。
危机感迫使荼舒加快了脚步,手机也调出了紧急联系电话页面。
明明是深秋冷瑟的季节,荼舒额头却紧张出一层薄汗。
顺利进入小区,无事发生。
荼舒长长舒了口气,紧张后的疲惫让她双腿有些发沉。
手机在掌心震动,她边走边滑开信息。
【荼舒,荼舒,你回来没?】
是程乐发来的消息。
因为都是校外居住,又是同一个小区,为了安全考虑,两个人如果不是同时回来的情况下,晚回的人都会发个消息以示平安。
荼舒低着头给她回信息,到了单元楼下,她正准备上台阶,鼻息间忽然闻道遥远又熟悉的海洋系淡香。
她有些不确定地抬头张望。
矜贵俊美的男人正弯腰从车里下来,浅灰针织马甲搭配米白衬衫,右臂上搭着一件黑色长风衣,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肴叔叔……”
荼舒不敢置信地轻轻呢喃。
男人抬头望向他,眸光在昏黄路灯映照下显得那么温柔。
“荼舒。”池钧肴唤她,嗓音清润又干净。
荼舒小跑着朝前奔去,又克制地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乌黑清亮的眸子里满是惊喜和小心翼翼:“肴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钧肴朝她迈了一步,刹那间荼舒仿佛坠入神秘深沉的海底,僵硬着四肢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懵懂又无措的心情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
池钧肴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声音温和:“今天刚回来,好久不见。”
末尾简单的四个字敲击在心上,让荼舒委屈地红了眼眶。
她低下头盯着两人一步之遥的鞋尖,颤抖着眨了几下眼。
再次抬头的时候,下巴从羊绒大衣里扬起,迎着他的眸光乖巧浅笑:“好久不见,肴叔叔!”
如果没看过她视频里自信飞扬的模样,池钧肴或许察觉不到她在自己面前的异样。
长长舒了口气,池钧肴伸手将荼舒娇小温暖的身体带进怀里。
这一刻,被海水包裹的窒息感破裂,变成更汹涌的涡流,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朝更深处拖去。
拥抱很短暂,池钧肴一触即离。
荼舒的时间却被禁锢在刚刚的瞬间。
“抱歉这么久没回来看你。”池钧肴重新站直身体,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以后不会了。”
走了两步,没听见跟上来的声音,他侧首回眸。
光影打在他出色的五官轮廓上形成一层光圈,迷人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眸光像把钥匙,让荼舒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快走几步和他并行。
想到他每次来去匆匆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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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舒仰头问:“肴叔叔这次回来几天?还要出差么?如果您不忙的话,我能和肴叔叔一起吃个饭么?”
单元楼大厅的光很柔和,这会儿也没人经过,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所以尽管她的声音不大,池钧肴也听清了。
池钧肴摁了电梯,看着她浅笑:“最近不忙,你什么时候有空?”
荼舒想说她今天就有空。
但现在已经夜间十点多,显然不适合。
“明天,明天您有时间么?”
池钧肴挑眉:“你明晚有空?”
他的声音像平静海浪上翻起的小小浪花,随意中带这些小小的缱绻戏谑。
荼舒耳尖不受控地变了颜色。
她轻咬了下嘴唇,片刻后点头:“有的,明天我订好位置告诉您。”
对惜月姐爽约不好,但肴叔叔不知道能在国内几天,她不想错过。
但还没等她想好等会儿怎么跟赵昔月解释,池钧肴忽然笑出了声:“下周吧!我刚回来,这两天事情也比较多,下周一你有安排么?”
荼舒说不上失落还是松了口气,立刻道:“没有安排,我周一下午只有一节课,结束后就能出来。”
“嗯,我知道。”
电梯恰好这时候打开,池钧肴将电脑包和礼物一起递给她:“上去吧,周一见!”
荼舒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知道,还想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但最终她也只是沉默地走进电梯里,安静地朝他挥挥手。
池钧肴站在原地,一直看电梯停在她住的楼层才回到车前。
他没有立刻上车,从口袋里拿了打火机和烟,熟稔地点了一根。
荼舒在黑暗中站到落地玻璃窗前,俯视着车前瞧不真切的身影,心跳如鼓,眼眶湿润。
她不知道他要回来。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428天。
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成年了不再需要监护人,还是因为他真的太忙,又或者是她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以前每个季度都会来看她的肴叔叔改变了这个习惯……
刚刚的约定对她来说就像荒漠迷失的人终于找到归途,足以让人喜极而泣。
这一刻,荼舒无比期盼周一。
以至于梦里都充斥着无处不在的焦灼和迫不及待。
潮湿的渴望被点燃,荼舒如搁浅的鱼儿摆动尾鳍,在纯白的沙滩上将身体绷成难耐的曲线。
一抹绚丽的蓝色入眼,她迫不及待地伸手捕捉,然后任由它亲吻完指尖向上游走。
微凉湿滑触感缠绕到胸口处,荼舒主动抬腰迎合。
蓝色的尾端在她炽热敏感的身体上轻轻拍打,陌生的痒意和微微的刺痛,让她想闪躲又期盼。
纠缠之下手腕被束缚住拉至头顶,荼舒试图反抗,可她的动作似乎惹怒了原本温柔的蓝影。
它变得粗暴凶狠,一度让荼舒有窒息的错觉。
“不要……”
荼舒猛地睁眼,呼吸紊乱。
半晌,她有些厌弃地起身,将床上还没拆吊牌的蓝色丝绸方巾抓在手中。
是她的错。
不该拿着肴叔叔送的礼物入睡。
以至于还没佩戴,已经弄脏……
而此刻的池钧肴刚冲完澡出来,冰凉的水珠沿着人鱼线浸入浴巾,他擦着头发不急不缓地接通响了几遍的通话。
“你晚上不睡觉?”
许怀维:“老子可是推了好几个女人的邀请专门致电慰问!这么久才接,鏖战了整夜?”
池钧肴打开电脑开始查看邮件,听到他没营养的话凉凉道:“感谢慰问,有事邮件,没事睡觉。”
许怀维啧了一声:“值得么?那小孩能接受你癖好?别搞到最后鸡飞蛋打!”
4. chapter4
池钧肴点邮件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微凉没有起伏:“不劳操心。”
许怀维对他再熟悉不过,知道这是真生气了。
“行吧!你的研发立项……”
尽管许怀维对他的拆伙很生气,还是忍不住担心他回国后的安排,两人又聊了会儿工作。
挂断电话,池钧肴看了眼外面的已经亮起的天色,想起许怀维刚刚的问题无声扯唇。
伦理和名利他都能不在意,舍弃癖好又是什么很难得事情。
去行政楼办理入职手续的路上,池钧肴跟着梁教授的助理经过某间教室。
不经意间注意到坐在第二排的笔直身影。
女孩子漂亮的脸上表情专注,除了前面的老师,她的世界仿佛和周围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纤长浓密的睫毛偶尔眨动,在巴掌大的脸上留下小小的剪影。
原来她平时在学校是这样的状态。
“池老师?”助理见他停下喊了声。
池钧肴:“没事,走吧。”
荼舒从笔记里抬头看向窗外。
她似乎又闻到了淡淡的,海洋的味道。
但楼道走廊里空无一人。
是她又出现幻觉了么……
荼舒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失神片刻后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身体微侧,斜着背对教室门窗,重新收拢分散的注意力。
最后一节课结束,荼舒和程乐一起出来。
赵昔月是那种无论在哪里都很快会成为焦点的人,黑色夹克外套搭配同色紧身裤,切尔西短靴点在地面,一条笔直长腿伸出来,又酷又飒。
“阿舒!”她一眼看到荼舒两人,招了招手。
荼舒笑着走到她跟前:“惜月姐!”
三人风格不同的美人聚一起引来不少关注,甚至还有男生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程乐从荼舒手上拿过她的电脑包和资料:“东西我给你带回去,你们俩快去约会吧!”
荼舒有些不好意思,赵昔月也开口邀请:“今晚没别人,一起啊!”
程乐摆手:“我家崽崽今晚营业,就不去啦!周末愉快!”
说完先朝小区的方向走了。
不远处,刚从车库驶出的欧陆还堵在门口,视线从融入车流的机车上收回,池钧肴指节在方向盘上点了点。
“你还要多久?谭宁都到了。”
车载蓝牙里传来任乔明的声音。
池钧肴:“半小时。”
今晚是任乔明给他办的接风宴,池钧肴熟悉完新工作的一应事务刚准备出发,没想到再次意外看到了荼舒。
女孩子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中长款外套,长发扎成了高马尾,青春的朝气彰显得淋漓尽致。
前面的车子开始往前移动,池钧肴收回心神,欧陆也汇入车流之中。
日料餐厅。
“阿舒,你看想吃什么,先点,我去趟洗手间。”
荼舒点点头,拿过服务员递来的点餐板。
先选了两杯饮料,又点了赵昔月喜欢的甜虾和自己喜欢的北极贝就停下来,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赵昔月回来。
只是十五分钟过去了,赵昔月还没回来。
她发了消息询问。
【马上】
赵昔月回她。
没过两分钟赵昔月回来了,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荼舒有些担心。
赵昔月撇撇嘴:“遇到一个傻缺。”
荼舒将饮料推到她手边:“别气啦,点了你喜欢的石榴汁。”
赵昔月探身捏了捏她的脸:“哎呦,还是阿舒最贴心!”然后她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又瘦了?”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荼舒小时候真的是个白胖可爱的小团子,直到读高中前都带着软嫩的婴儿肥。
后来荼伯父离开,她越来越瘦,直到现在,脸上的肉肉都快捏不起来了。
荼舒弯起眼睛:“可能是因为我平时锻炼,看起来瘦了些。”
赵昔月不管什么原因,手指在点餐板上戳戳戳,一副要把肉肉给她养回来的架势。
荼舒也不拦着,等她点完才问她出差是否顺利。
“就那样呗,现在听戏的人不多,现场能坐满2/3就算烧高香了。”赵昔月喝了口果汁,转换话题:“别光说我,你呢?”
荼舒:“我这学期专业课和考试比较多,还加入了孙教授的课题组,其他的和以前一样。”
赵昔月用吸管搅动着果汁:“我看你视频,池钧肴现在好像混的不错,你和他联系没?”
“嗯…肴叔叔回来了,昨天。”
赵昔月嚯了一声:“衣锦还乡啊!那你……"
荼舒知道她想问什么,夹着的北极贝落在芥末酱油的料碟里,红白的软肉上沾染黑褐。
放下筷子,她回望赵昔月迟疑的目光,坦然道:“喜欢,一直喜欢。”
赵昔月叹了口气:“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惜月姐,喜欢他这件事,我从来没觉得委屈。即使永远没有被人知晓的机会,但它切切实实存在过,督促我更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离他更近。”
“可是青春很短,阿舒,如果将来遇到更合适的人呢?”
荼舒将西瓜汁握在掌心,笑得乖巧:“我觉得,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所以没有如果。
旋转楼梯的拐角,黑奇楠在餐厅灯光的映照下光华流转,池钧肴停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直到下面吃饭的两人切换了话题,池钧肴转身回到楼上。
谭宁:“这么快?你回车上拿的酒呢?”
池钧肴弹开打火机,漠然道:“今天将就喝清酒吧。”
任乔明剥着虾调侃:“反正他也不喝,哪管我们死活!”
谭宁有些嫌弃:“上厕所遇到疯女人,喝酒得将就,这餐厅跟我八字犯克,下回换个地方约!”
池钧肴难得在这种事上发表意见:“这餐厅挺好。”
“这儿料理算比较地道的,食材也新鲜,不少明星来这儿打卡,你别撒邪火殃及人家餐厅。”
在场几个人随便一句话就能让这餐厅关门。
餐厅老板跟任乔明关系不错,他还是开口提醒了谭宁一句。
说完他问池钧肴:”R大那边怎么说?“
“梁教授是想多校联合立项,资金方面他们解决,我负责研发部分,顺便替一个硕导带门课。”
谭宁好奇:“想象不到你为人师表的样子,什么时候开课,我也去听听。”
池钧肴:”那你回炉报考个R大,我带你。“
谭宁咬牙:“逼一个艺术生考R大,你心越来越脏了。”
本着互相伤害的原则,谭宁幸灾乐祸:“伯母给安排的相亲怎么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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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可不好一口回绝。”
池钧肴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
*
荼舒和赵昔月吃完饭没回嘉荣园,直接去了赵昔月在西城的大平层。
这里常年留着她的房间和日常用品,荼舒简单洗漱完和赵昔月道了晚安。
躺在床上,她拿出手机。
指尖点开那个看了无数遍的头像,转到动态页,手指僵住。
原本空无一物的动态页有了更新。
没有配图,只简单几个字:没有如果
重新切回对话界面,荼舒想发消息问肴叔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上面三条没得到任何回应的信息,手指又滑了下来,把脑袋深深埋进枕头里。
她是被强加的责任,没有任性探知他隐私的权利。
荼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关机。
她给手机插上电源去洗漱,赵昔月已经在训练室做完了日常训练。
“你今年冬天的衣服是不是还没买,吃完早饭我们去逛街!”赵昔月贴着面膜对荼舒道。
荼舒是不怎么逛街的,但赵昔月不是。
等两人拎着大小包袋从商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赵昔月:“打个车吧,先送你回去。”
但天气太冷,又赶上周末,网约车很难排队。
荼舒的鼻子又有些不舒服了。
正在她想着要不要先坐地铁离开这附近再打车的时候,一辆暗绿色欧陆在两人面前停下。
“肴叔叔?”
池钧肴下车,对赵昔月轻轻颔首:“在附近办事看到你们了,需要帮忙吗?”
赵昔月看向荼舒。
荼舒:“会打扰你的安排么?”
“没事,东西先放上来吧。”
他将两人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到后备箱,赵昔月主动做到后排:“阿舒坐前面。”
赵昔月和池钧肴不熟,道了谢之后没再开口说话。
荼舒坐下乖乖扣好安全带,开口的声音有些闷:“谢谢肴叔叔!”
池钧肴没说话,从中控取了纸巾盒递给她:“感冒了?”
荼舒摇头:“不太适应这边的冬天。”
池钧肴说话永远不疾不徐,让人轻易放下戒备:“这里冬天是干燥了些,家里放加湿器吗?”
“买了两个,平时只要不是一冷一热都还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甚至忘记了后面还有个赵昔月。
支着耳朵刷手机的赵昔月不经意间抬头,看着陌生的景色:“这好像不是去R大的路?”
池钧肴:“嗯,先送赵小姐回去。”
“…池先生知道我住哪里?”
“如果赵小姐没搬家的话。”
赵昔月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视线掠过回头望她的荼舒,无声叹了口气。
车子到了赵昔月居住的小区地库,荼舒跟着下车:“肴叔叔,你如果忙的话我等会儿可以打车回去。”
池钧肴越过车顶看她:“今晚在这儿住?”
“不是。”荼舒指了指后备箱:“惜月姐买的东西太多了,我帮着送上去。”
池钧肴取下她们分好的东西送至电梯口,礼貌地跟赵昔月点了点头,对荼舒道:“我在车上等你。”
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荼舒却莫名心跳漏了一拍,甚至连藏在高领毛衣下的脖颈都感觉灼热。
5. chapter5
“直接回学校,还是?”等荼舒重新做回副驾,池钧肴问她。
荼舒不敢直视他,小巧精致的下巴藏进衣领里,小声道:“都可以。”
声音细糯黏腻,还带着她个人特色浓郁的磨砂感。
池钧肴掌心盖在黑奇楠上摩裟了两下。
车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荼舒不安地动了动膝盖。
然后池钧肴忽然就笑出了声音,清润的嗓音在慵懒音乐的衬托下有着魅惑人心的力量。
“听我安排?”
荼舒抓着包的手蜷缩了一下,点头。
池钧肴:“那就先去吃饭,然后送你回学校。”
他没有刻意吊人胃口的习惯。
说明安排,荼舒悬着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却心虚地唾弃自己:想什么呢,这不是自己的梦里。
一路上荼舒望着窗外。
玻璃倒影里,简约高级的墨蓝色衬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的身型,银色羽毛项链垂在胸口,又点睛般增加了时尚感。
他偶尔会看后视镜,下巴抬起时,脖颈间起伏的线条引得荼舒有些口干地吞咽了下口水。
“渴了?”
池钧肴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荼舒惊慌地坐直身体,这才发现前方是红绿灯。
“旁边有水,要我帮忙吗?”
“不…不用。”荼舒一边摇头一边伸手。
却没想到池钧肴的手已经放在上面,她的指腹按在炽热的筋骨上,烫的心脏一颤。
池钧肴拿水的手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将水抽出来拧开,递到她掌心:“凉的,少喝点。”
“谢谢肴叔叔……”
绿灯亮起,车子左转,等驶过红绿灯,荼舒才听见他再次开口:“跟我不用那么客气。”
接下来的时间荼舒都没再乱看,只盯着前方一辆辆短暂同行的车辆。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距离学校并不远的创意菜馆。
“想吃什么?”池钧肴给她拉开座椅的同时问。
荼舒:“我不挑食的,您点吧。”
池钧肴再次笑出声,拿过菜单点了四菜一汤,交代:“所有的菜都少放盐,不加香菜,胡椒猪肚鸡汤也别做太辣。”
荼舒擦手的动作顿住。
肴叔叔还记得她的饮食习惯。
那是高中的最后一年,池钧肴在高考前到杭城看望她。
家里的阿姨因为儿子结婚请了假,池钧肴就带她到外面吃饭。
北方菜,口味对她来说偏重了些,所以她尽量挑着看起来清淡的菜吃,很小心,却还是被池钧肴敏锐得发现。
当时的她只有满心的局促不安。
让餐厅重新上菜的时候,池钧肴坐正了身体,认真对她说:“荼舒,我没有带小孩的经验,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监护人的角色,这身份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所以,如果你有什么喜好或者禁忌,是可以提前告知我的。这样我不会因为做错了愧疚,你也不用为难自己,你觉得呢?”
“提出要求并不是什么过分事情,相反,它会减少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你可以考虑学会它,使用它。”
温和的语气,鼓励的眼神,那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
所以她告诉他:”肴叔叔,我不太能吃重口味的东西,对香菜还会过敏。“
从那之后,她和他一起吃饭的次数虽然少,但餐桌上再没出现过她不能入口的菜色。
“想吃大福么?这儿的甜点师傅手艺还不错。”
池钧肴的声音让荼舒从记忆里回神。
她指向菜单:“想吃这个水果的。”
池钧肴喊来服务生,点了三种不同的水果大福。
等菜期间,荼舒几次看着池钧肴欲言又止。
“是想问什么?”池钧肴主动开口。
荼舒:“…这顿饭算周一的约定么?”
池钧肴轻笑:“不算,今天是我请你吃饭。”
荼舒的脸瞬间涨红,她不是在计较谁请客啊。
“今天我请客也可以的”顿了顿又补充:“周一也请。”
池钧肴眼底涨满笑意:“通常,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我不太习惯让女士请客。”
荼舒脱口而出:“什么算意外?”
说完她放在桌子下的脚收了收,有点懊恼嘴巴不听脑子指令。
池钧肴哑然失笑,他想了想,道:“比如丢了钱包,比如家里人请客。”
交流和公开场合的独处终于淡化了一年多没见的陌生感,荼舒也渐渐放松下来。
池钧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荼舒主动和他攀谈:“肴叔叔对这里很熟悉?”
“来过几次,是朋友投资的餐厅。”
荼舒心想难怪他连这儿点心师傅的水平都知道得那么清楚。
“那,波兰好玩嘛?”
那是他寄给她的最新一张明信片的国家。
池钧肴也不介意她话题的跳脱:”波兰现在是早冬,等春天或者秋天的时候带你去,很漂亮。”
荼舒的眼睛陡然亮起来:“那赫尔辛基呢?”
“这个季节的话,那儿很冷。”
荼舒一连问了好几座城市,池钧肴都耐心的回答,并给出中肯的意见。
他已经忘记第一次给荼舒寄明信片是什么原因,但他记得当时女孩子很惊喜。
后来他每到一个城市,都会给她寄张明信片。
哪怕在他没有联系她的这一年多里。
饭菜上来,几乎都是荼舒喜欢的菜色,两人这才停止了交谈。
池钧肴是个很有涵养的人,吃饭的速度不算慢,但很优雅。
而如果你跟他说话,他一定会吞咽完食物后放下筷子认真回应你。
等到大福上来的时候,荼舒揉了揉肚子,为难又不舍:“肴叔叔,吃不下了。”
池钧肴被她湿漉求饶的眼神望着,喝了口水,缓缓道:“可以打包。”
这顿饭,池钧肴请客。
从餐厅离开的时候已经夜幕四垂。
池钧肴提着一个跟他气质十分违和的打包纸袋走在前面,荼舒有点后悔刚刚没把那三只水果团子吃掉。
回去的路程只花了十五分钟,池钧肴照旧送他到楼梯口:“上去吧,周一见。”
荼舒却站在楼梯口没有进去,她仰头望着池钧肴:“肴叔叔,周一定好餐厅,我怎么发定位给你?”
女孩子学会用小心思了……
池钧肴面不改色地拿出手机,点开和她的聊天。
【位置发在这儿】
包里手机振动,荼舒很克制才没当着他的面打开。
池钧肴伸手揉了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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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柔软的发顶:“上去吧,早点睡。”
荼舒上去了。
但没能早点睡。
她抱膝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翻来覆去地看着屏幕上的聊天界面。
时隔四百多天,他重新给她发了消息。
因为开心,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水果酒,搭配三只大福,竟然把自己的喝到微醺。
白天的衣服已经换下,此刻她身上穿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墨蓝色蕾丝睡衣,除了特殊位置,冷白的皮肤在经纬间若隐若现。
长发散开遮盖了背部的风景,暴露在外的四肢白皙修长,脚趾上透明的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亮光。
最后一口酒饮下,荼舒燥热的身体就像刚刚被她吃下的水果大福,轻轻咬一口,就能看到里面晶莹剔透的缤纷。
只需要一把勺子。
轻轻触碰。
就能给白嫩薄皮里承载不下的黏腻汁液找个出口……
疯狂而强烈的渴求伴着失控的力道摧花折枝,在冷白的画布上涂抹出深浅不一的红。
纤薄贴身的睡衣经不住这样的摧残。
刺啦。
一侧肩带断裂……
荼舒将脸深深埋进毛绒地毯,如搁浅的鱼儿汲取氧气。
第二天。
生物钟已经固定的荼舒从睡梦中醒来。
她迷茫地看了眼客厅的狼藉。
*
“怎么突然要洗地毯?”程乐一身冬款新中式站在荼舒楼下,看着干洗店的人将滴水的地毯拖上车。
“撒上了果汁,我自己冲洗不干净。”荼舒错开她的眼睛撒谎。
两人约好了今天去看漫展,等干洗店的人走了,两人也立即出发,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到家。
第二天,周一。
“你要不要给我们点儿活路啊!班里很多人电子版都还没弄完呢!”
荼舒赶在第二节课前将上午在图书馆誊抄好的论文交给了班长。
班长表示校花实在太卷了!
莫导的课是在周三,但荼舒考虑到明天除了上课还要去孙教授那参加课题研讨,只能赶在今天把作业交上去。
早就见识过荼舒卷王的时间表,班长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等荼舒转身回到座位,他默默拍了张照片发到班群里,又引来哀嚎一片。
下午第一节结束,荼舒打车到了定好的餐厅。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只点了一杯果汁。
餐厅里人不多,舒缓的意大利歌曲很有浪漫的氛围。
荼舒想,如果今天她没有事情要跟肴叔叔商量,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就餐场地。
目光落在手边的透明文件袋上。
指尖在右下方签名处拂过,然后又像被刺伤般挪开。
一遍又一遍。
池钧肴停下车,从车窗玻璃里看到的就是这样重复场景。
临窗而坐的女孩子画了淡妆,长发微卷,随意地垂落在胸前。
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是莫名的酸楚和犹豫,如即将面对暴风雨的娇嫩花苞,既想挣扎绽放,又随时可能被摧折。
从不在车上抽烟的池钧肴莫名犯了烟瘾。
想了想,他还是直接下车朝餐厅走去。
冬日刺骨的寒风穿透昂贵的西装面料,在肌肤上割出一道道无形的印记……
6. chapter6
“肴叔叔,我想结束和您意定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
这是在一顿极度安静的晚餐后,荼舒说的第一句话。
池钧肴手放下手中的酒杯。
“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最难的话已经说出口,荼舒心底压着的巨石仿佛也被人搬开了些,
她抬头和池钧肴四目相对。
压下心底深处最不堪的原因,将手下压着的文件推到他面前:“肴叔叔,我已经成年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池钧肴的目光落在他早已经注意到的文件上。
“只是这个原因?”
意定监护人和监护人不同,签署的时候就表示荼舒已经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
所以“成年”这个理由,她撒了谎。
荼舒抿了抿唇:“当初是因为二叔不靠谱,爸爸才将我托付给了肴叔叔…这几年,谢谢肴叔叔对我的照顾!”
她说的很认真。
池钧肴想,如果不是因为在餐厅,她甚至可能还会认真地给自己鞠个躬。
伸手将文件袋里的纸张取出来。
第一张是律师起草的意定监护协议。
第二张是由荼舒提起的解除意定监护协议。
荼舒歉疚地看着池钧肴,嘴巴张了张,终究什么也没说。
池钧肴并没有认真看协议的内容,视线在解除协议的日期上顿了顿,他问:“你带笔了么?”
荼舒从包里拿出常用的宝珠笔递过去。
看到标识熟悉的宝珠笔,池钧肴眉梢轻动,而后在解除协议上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很飘逸,灵动遒劲并存的那种飘逸。
是她多年前第一次看见时惊艳的笔触。
“这份解除协议你需要让律师去做一下公证才有效。”
池钧肴十指交握放在餐桌上,黑奇楠在水晶灯下反射出幽冷耀目的光。
荼舒点头。
“你父亲的资产当年已经处理大半,大部分都存放在基金户里,还有一部分被我投入了股市,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安排律师做交接。”
荼舒却摇头,但同时也提出了条件:“股票我还是想委托给肴叔叔,但律师跟我说这几年您从没收取过委托费。如果继续委托,我希望肴叔叔能在扣除之前委托费用的基础上,正常收取委托费。”
这是她目前为数不多能给肴叔叔的感谢。
池钧肴淡淡勾唇:“好。”
荼舒被他的笑晃乱了心神,收起文件后,她看着那双出现在梦里无数次的眼睛:“那,祝肴叔叔以后一切顺利。”
语气里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悲伤和不舍。
准备这份解除协议的时候她就知道,失去这份牵绊,她和他,很可能会成为没有交集的不同世界的人。
但荼舒却没看到池钧肴眼底的笑意更加浓烈。
如海底深处蓄力的汹涌,随时准备在海面掀起狂风……
*
周三,上午第二节课还有半小时开始。
程乐趴在电脑屏幕前刷着学校论坛:“怎么还没公布代课老师啊!”
荼舒盯着手中的宝珠笔正在出神,听到她的抱怨回神道:“你论文不是已经交了?”
程乐颓丧地趴在课桌上:“我大晚上誊抄的,都没来及检查错别字!希望新来的老师别太计较。”
荼舒对于她的侥幸有点无奈。
单词背不进去,她索性关了软件,打开手机。
想了想,她点开输入键。
【肴叔叔,您已经回去了吗?】
等了两分钟,没有收到回复。
荼舒猜测他或许在忙,又或许是在飞机上。
还有一周就要开始六级口语考试,手机推送了一些考试相关的消息进来,荼舒顺手点开。
正在她浏览评论的时候,教授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荼舒慢半拍抬头,然后忘记了呼吸。
讲台的矜贵挺拔的男人已经放下资料,将脱下的外套随意地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银色的领针在喉结下泛着冷光,墨绿色衬衫搭配同色系西装马甲衬得他清隽如松柏。
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在卷折衣袖,露出一截紧实有力的手臂,腕骨处一串黑奇楠随着它的动作轻轻晃动。
“上午好,我叫池钧肴。”
清润的嗓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打破一室的寂静。
程乐抓紧荼舒的胳膊:“靠靠靠!我老公从二次元走出来了!”
周围吸气声此起彼伏。
荼舒还是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
“上节课莫老师留下的作业我已经阅读并给出了一些修改意见,现在请一位同学上来帮我把大家的论文先发下去。“
后排不知哪个女生忽然高声惊呼:“是上次分析课例的男主角!池老师!我是你的粉丝!“
池钧肴笑容礼貌又温和:“虽然我不知道这位同学说的分析课是哪节,但感谢你的认可。”
说着他翻了翻带来的一叠纸质论文,看到最上面的名字,笑容深了几分:“荼舒同学在么?”
自己的名字以这样的方式被喊出来,荼舒恍惚中站起身。
“老师……”
池钧肴唇角上扬出漂亮的弧度:“荼舒同学对么?可能要辛苦你一下,方便么?”
方便么?
她有不方便的理由?
荼舒站到讲台上,努力忽略淡香带来的干扰,认真念出论文封面上每一个名字。
等到脑子恢复运转,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变相的点名?
那为什么他不自己来呢?
池钧肴就站在荼舒不远处,手上并没有拿点名册,只是会在每一个同学上来的时候颔首示意。
十五分钟过去,荼舒看了看几分剩下的论文,目光投向他。
池钧肴走近她,将剩下的论文收拢好放在一角。
熟悉的,浓郁的香氛让荼舒不自觉蜷缩起手指。
“看来有几位同学的论文要在我这儿滞留了,请同班或者同宿舍的同学下课后及时通知他们来找我认领!”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荼舒精致的绯色脸颊上:“谢谢荼舒同学。”
荼舒几乎是拿着自己的论文从讲台上逃回座位的。
程乐这时候凑上来,低声给她看手机屏幕:“池老师真的太帅了啊,你站在他身边这张,好绝!”
照片里荼舒正在低头看论文上的名字,池钧肴单手插在西装口袋里正好望向她……
荼舒想,这节课她应该没办法专心上了。
但池钧肴真的很会讲课。
课件ppt很简洁,中间穿插了很多最新的国内外文献,遇到纯英文专业文献时他会逐句翻译分析,讲清楚组织构架和写作逻辑。
稍微分心都会跟不上节奏。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程乐笑眯了眼睛:“我觉得池老师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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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本命导师啊!”
“因为他没留作业么?”
程乐拼命点头。
荼舒不得不提醒她:“池老师的课质量很高,可能期末考试也不会太简单。”
程乐呼吸一滞,跳起来:“呸呸呸!池老师这么帅气又温柔的人一定不忍心折磨我们的!”
荼舒觉得程乐的期待会落空。
到了食堂,荼舒习惯性看了眼手机,有两条未读消息。
来自同一个人。
【不回了】
【讲课还听得懂吗】
荼舒走向窗口的脚步停住。
“怎么了?走啊!”程乐在前面招呼。
荼舒犹豫着打出一句话,包括那个新奇陌生的称谓:【池老师讲课很吸引人。】
消息发出后几乎是秒回。
【可你如果再不过去排队,可能要错过更吸引人的玉米排骨汤】
荼舒正要去的窗口正是做这道汤。
看到消息的瞬间她回头环顾张望。
与此同时,角落里和同事一起吃饭的池钧肴似有所感般抬起头,隔着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老师与她对望,唇角微扬。
玉米排骨汤一点儿也没他吸引人。
荼舒无声反驳。
*
晚上从图书馆回到家,荼舒洗漱完靠在沙发上翻手机。
班级群里的沸腾已经平息,她向上找了一会儿就看到池钧肴那节课上同学们抓拍的很多照片。
程乐也发了好几张。
除了肴叔叔各种角度的单人照,还有拿给她看的那张。
每张图片下都有很多讨论,几乎涵盖了池钧肴公开的所有信息。
可以想见,肴叔叔下节课应该会来很多人。
她把照片都保存下来,点开池钧肴的聊天。
【肴叔叔怎么会想到做老师?】
想了想时间太晚或许他已经休息,正准备锁屏,手机震动了下。
【应邀代课一段时间】
原来只是代课。
至于应谁邀请,池钧肴没说。
荼舒不会过多打探他的隐私,只简单讲了下把学校食堂哪个窗口做的菜好吃,哪里环境最好适合消食散步,学校周围都有哪些门店,以便他需要的时候能及时找到。
正在吃夜宵的池钧肴眼底泛着笑意,编辑:“这些不着急,如果有需要我会问你,到时候你再跟我详细说?”
一旁同样在玩手机的谭宁抬头看见他的表情,胳膊撞了下任乔明。
被四只眼睛盯着,池钧肴扣上手机,挑眉:“不吃东西看我干什么?”
谭宁:“你不对劲!”
池钧肴笑着继续吃夜宵。
谭宁探头:“你该不会真打算对荼舒妹妹下手吧!池三,人家喊你肴叔叔,你良心过得去么?”
任乔明只看着,没说话。
池钧肴觉得这夜宵吃不下去了,索性坐直身体,双腿交叠,淡淡道:“已经不是了。”
“不是什么?”
池钧肴:“荼舒和我签了解除意定监护人协议。”
谭宁怔了怔:“为什么?荼港留了那么多遗产给她,没你镇着,她二叔一家子不惦记?”
池钧肴眸光里泛着冷意:“那也要荼泽的手能伸过来。”
房间里没外人,任乔明直白犀利地问了个致命的问题。
“但你不仅感情洁癖,床上还有点儿那方面倾向,她能接受?”
7. chapter7
谭宁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任乔明。
然后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洁癖和特殊倾向都是我的事。”池钧肴取下黑奇楠在指尖拨弄:“更何况,脑子不该被情潮驱使。”
感觉被内涵的两人:“……”
“这话你该跟许怀维说。”谭宁撇嘴。
几人说话间,池钧肴扣在桌子上的手机再次震动。
【肴叔叔,你在论文上给我写的批语,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
池钧肴起身到外面客厅沙发坐下,拨通语音。
荼舒发出的消息删减了无数次,就像她自从看到批语后想了无数次。
纷乱的心情在语音通话邀请声中达到顶峰。
她咽了咽口水,接通:“肴叔叔……”
“嗯。”池钧肴半靠在沙发扶手上轻笑:“回家了?”
耳朵发痒。
荼舒伸手揉了揉。
“回来一会儿了…肴叔叔,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池钧肴眉眼弯出温柔的弧度:“什么时候开始临摹我字迹的?”
果然被发现了。
荼舒有点难以启齿地尴尬。
“小时候在父亲书房看到过一份你写的计划书,觉得好看就模仿了…后来你每年都会给我发压岁钱,里面的留言卡我都有收集……”
她没想到肴叔叔会来代莫导的课。
论文已经交了上去,上面的字迹无可更改。
所以被发现的措不及防。
通话对面的池钧肴也有一瞬的意外和愣怔。
他唯一给荼港手写过东西,是当时在机场聊完后,临时给出的航空发动机紧凑型燃烧室设计项目的大致构思。认真讲的话,连计划书都算不上。
却因此获得了荼港的天使投资。
也是用那笔资金,他才有了后来的独立发展,更是和荼港成了关系匪浅的朋友。
“当时还在读书,字迹不成熟,现在还想学吗?”池钧肴说话的尾音上扬,有种莫名的诱惑。
荼舒从沙发上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水贴在脸颊上,用来缓解紧张和燥热。
同时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又开口:“想,但我的字基本已经定型了…”
毕竟肴叔叔那手字真的很漂亮。
“没关系,也可以当做闲暇时候的消遣。”
池钧肴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提议:“我这两天整理下的手稿,找时间给你送去。时间不早了,早点睡?”
荼舒捏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好,肴叔叔再见!”
等了几秒钟,荼舒将手机从耳边拿下来。
通话却还没挂断。
重新把听筒放到耳边,荼舒不确定地喊了声:“肴叔叔?”
“手被占着,你挂断吧。”
荼舒:“哦,好,肴叔叔再见!”
通话挂断的瞬间,轻飘飘的声音从池钧肴身后传来:“你的手是被空气占着吗?”
池钧肴避开谭宁往旁挪了下。
“荼舒妹妹很识货啊!你的字是从小跟王老练的,可不是谁都有机会学。”
池钧肴:“你最近很闲?之前不是说有灵感回来要闭关。”
谭宁表情僵了一瞬,抓了把头发:“遇见一个疯女人,这段时间大部分精力都用来跟她吵架了!”
池钧肴挑眉。
“不提她,这周末你回家吗?隋阿姨已经把电话打到我这儿了!”
池钧肴:“明晚和梁老签合同,项目开始前会找个时间回去。”
谭宁耸肩:“行吧,反正话我带到了!不过下周许怀维回来过生日,你记得把时间空出来。”
*
池钧肴说这两天整理手稿,荼舒以为总要些时间。
但没想到周五下午的课刚结束她就收到了池钧肴的短信。
荼舒走在去行政大楼的路上,难得上岗的太阳晒得人忍不住眯眼。
冷白的皮肤被洒上淡淡的金色光晕,模糊了荼舒身上安静的清冷感,不自觉引得擦身而过的人频频回头。
这样的目光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持续不断,荼舒早就学会了忽略。
她只是在想象池钧肴在不算宽敞的工位里屈起长腿准备教案的样子。
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具体的场景细节。
直到敲响办公室的门。
“请进。”
清润温和的声音伴着脚步声靠近,门被他从里面打开。
池钧肴指了指正在通话的手机,侧身把她让进来。
这是一间独立的办公室,没有工位,只有一张木质纹理的宽大书桌。
除了办公设备外,桌子上放置了很多资料文件,但都收拾得非常整齐。
荼舒按照他的指引坐到旁边应该是会客区的单人沙发上,并拢双膝安静等他通话结束。
池钧肴的通话用的是英语,发音更像六级听力训练的女声英音,吞掉某些元音连读的时候,有些考验听力水平。
最近习惯使然,荼舒不自觉沉浸翻译,在他说完一句话时脑海里同步将它翻译成对应的中文。
却发现有些词汇翻译得不太顺畅。
池钧肴站在窗口回头时就看到她皱着眉头思考的模样,跟对面又说了两句挂断电话。
“在想什么?”
池钧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旁边坐下。
荼舒还在思索他刚刚说的那句话,脱口而出:“在想‘paylipservice’。”
池钧肴:“……”
如果她没有把这几个词单独说,池钧肴丝毫不觉得“口头提议”有什么值得认真思考。
已经回神的荼舒脚趾在短靴里蜷缩,尴尬地不想抬头。
看着她红到脖颈的绯色,池钧肴用手指抵在了眉骨,压下几乎溢出的笑意。将一个A4纸大小的字帖临摹本递给她:“我手写的东西不多,这是以前练字时候用的字帖,你可以先看看。”
捏在浅米色笔记本上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骨节处纹路浅淡。
“谢谢肴叔叔。”
池钧肴:“是不是没课了?等会儿有什么安排。”
“下周六级考试,准备到图书馆继续复习。”
关于荼舒的作息习惯,池钧肴这段时间有了真切的了解。
说实话,他是意外的。
她生来就有富足一生的资本,但在荼港离开后,却跟自己商量要从私立学校转学参加高考。
他像曾经答应的一样尊重了她的决定。
本以为她会选择艺术类的学校,却没想到竟然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R大。
甚至早早做好了自己大学生涯的规划。
即使在他身边的圈子里,也很少见到像她这么努力的同龄人。
女孩子独立得让他刮目相看。
临近考试,池钧肴不想太占用她的时间:“那你先去忙,如果有需要可以告诉我。”
荼舒抱着字帖起身,想了想,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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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门口前转身问:“肴叔叔,你这周六忙吗?不忙的话可以陪我练习一下听力么?”
池钧肴有点儿诧异地低头看她。
一是难得她会主动找他寻求帮助。
二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拜托他这样的事。
“我更擅长美音英语,但六级考试是英美混合。”荼舒看向他解释,温柔声音里的磨砂感像羽毛拂过水面。
这个想法也是刚刚听到他跟别人通话临时起意的,荼舒不由得有些紧张。
不是没自信通过考试,但能解决听力部分的细节,提高分数,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而且,她的心造反说,想靠近他。
池钧肴没让她等太久,略思考了一下就点头答应,只是:“练习听力的话图书馆可能不合适。”
荼舒好看的眉毛皱了皱:“那到附近的咖啡馆?”
池钧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安排吧。”
*
谭宁睡眼惺忪的打开工作室院门。
“池三爷,这才早晨九点!”
池钧肴提着水果点心绕过他上楼进画廊,避开工作台附近的颜料走到休闲区。
等他将休闲区地毯上扔着的抱枕和桌面的散落的零食收好,看向双手环抱依靠在不远处打哈欠的谭宁:“你今天不是要去采风?”
“我早晨五点才睡,要采风也是下午出发。”
池钧肴扔了张房卡给他:“你去乔明那儿睡。”
谭宁气笑:“你只是要给荼舒妹妹补课,我为什么连自己的地方都不能呆了?”
池钧肴眸光微凉地看他。
谭宁捏着房卡双手高举:“OK,我去酒店!”
荼舒是在九点五十分跟着导航找到这座独栋花园。
之所以称之为花园,是因为这么冷的天气,院子里竟然还有不少花错落盛放,美得有些震撼。
低矮的缓步阶梯旋转,连接着二层画架错落的三面落地玻璃墙.
荼舒一眼看到正在里面坐着看书的池钧肴。
叠穿的黑色的高领搭配白衬衫,铅灰色西装裤,姿态随意地坐在满室缤纷色彩的画作里,本身也像一幅画。
荼舒在院外摁了门铃。
池钧肴笑着对她招手的那一刻,吹过脸颊的风都带了暖意。
“这是谭宁的工作室,一楼是工作区也是展示区。我想你练习听力可能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他这里比较合适。”
荼舒跟着他上楼:“这儿很漂亮。”
“他喜欢一切美或者新奇的东西。”
荼舒想问,那你呢?
张口时却看向一尊漂亮的飞机模型:“这是肴叔叔设计的吗?”
池钧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笑道:“两年做的概念模型,他说看着它有灵感就运了回来。”
荼舒点点头没再乱看。
她是认识谭宁的。
因为池钧肴常年不在国内,偶尔会让谭宁去杭城看她。
池钧肴等她脱了外套坐好,指了指他刚看过的书问:“我没有考四六级的经验,所以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你有什么想法吗?”
荼舒其实也没想好。
针对考试她用软件训练比较多,再就是电影和名著有声。
所以来之前她不仅带了一些英文原著,还下载打印了部分历年听力题库。
可还等她做出选择,池钧肴调侃:“或者就从‘paylipservice’开始?”
8. chapter8
很正经的词组。
但从池钧肴口中念出来却让荼舒莫名红了耳根。
不是因为尴尬。
是心底的隐秘禁不住撩拨,泛起酸痒的涟漪。
桌上有两只倒好了水的玻璃杯,水位相同,荼舒拿了靠近自己的一只。
池钧肴眸光轻闪。
借着喝水的遮掩,荼舒以极快的速度稳下情绪:“肴叔叔,我想从真题开始……”
池钧肴也不再调侃她,接过资料,见她准备好了就直接开始。
荼舒在学习的时候很专注。
长发被银色的发夹在脑后固定,白皙的脖颈上垂落着几缕发梢,停顿思考时左手按在上面,会留下浅浅的粉色印记。
池钧肴指尖按在黑奇楠上,等她写完抬头时,视线收回,继续下一段。
一读一写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荼舒注意到他始终没有喝水,停下笔提醒:“肴叔叔要不要喝点水再继续?”
池钧肴的目光落在她刚刚饮过一口的杯子上。
收起资料,他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上午先到这儿吧!一会儿有人送午饭过来,要不要先吃点水果?我去洗。”
起身的同时他将桌子上的两只杯子收走:“水凉了,换成热的再喝。”
荼舒也跟着站起来:“我来洗水果吧。”
池钧肴任由她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从冰箱取了草莓和车厘子交给她,自己则拿着杯子将已经凉掉的水倒入水槽。
顿了顿,还是把自己和荼舒同时用过的那只玻璃杯洗干净,重新调了一杯给她喝的蜂蜜水。
*
荼舒喜欢吃草莓,但这个时候的草莓徒有其型,长出来就是骗眼睛的。
池钧肴察觉到她嘟嘴的小动作,失笑:“草莓是朋友酒店刚刚空运回来的,据说味道还不错。”
小心思被人抓包,荼舒摸了摸鼻尖。
草莓还没切好,池钧肴有电话进来。
荼舒上前接过餐刀继续将剩下的草莓切好装盘,又把两杯水一起端到桌子上。
画廊的视野很好,玻璃墙边儿盛开着几簇粉蓝,浅红,淡紫的绣球花。
荼舒端着一小碟草莓蹲在绣球边上,手指隔着玻璃墙点了点花蕊。
欣赏了几分钟,她又将忍不住看正在通电话的池钧肴。
他就只是单手插在口袋那样随意的站着,却因为浑然天成的矜贵气质耀眼无比。
“妈,这两天真没时间,下周末就回去看您。”
“大周末的,回来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隋女士对小儿子有点无奈。
池钧肴视线落在荼舒身上,唇角微扬:“有个小朋友下周考试,要给她补课。“
隋女士被噎得安静了几秒钟,阴阳怪气道:“我倒是不是知道我儿子什么时候有了这耐心!”
因为儿子自小聪明,家里亲戚几次想请他指点家里的小孩,他哪回不是还不等人开口就先找借口避开!
池钧肴按了按额角:“情况特殊。妈,有什么话等我回去说?”
隋女士听出了小儿子的不耐烦,又叮嘱了几句挂掉电话。
池钧肴转身,不期然撞上荼舒的视线。
荼舒有一瞬间的羞窘,却没有再躲,抬了抬手里的碟子:“草莓很好吃,肴叔叔也来尝尝。”
池钧肴不喜甜,更不喜欢甜腻的水果,可还是迎着荼舒清亮的眸光走过去。
浓郁的草莓果香在口腔炸开,池钧肴挑眉。
很甜,但不腻。
门铃响起,池钧肴和荼舒同时朝楼下望去。
任乔明提着打包袋站在院门外。
池钧肴:“你没这儿密码?”
任乔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啊,但这不是害怕打扰你给人补课么?”
池钧肴:“……”
又见到一个熟人。
荼舒打招呼:“任先生。”
任乔明笑着和她挥了挥手:“小荼舒,越来越漂亮了!”
“谢谢任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任乔明朝已经在收拾桌面的池钧肴努了努嘴:“你肴叔叔从小有洁癖,入口的东西轻易不让别人碰。”
荼舒怔了怔。
路过刚才被她放下的小碟子时,脚步也有一瞬的停顿。
三人挪步到后面的餐厅,荼舒帮着摆饭,这才发现任乔明不仅带了披萨,还带了好几种海鲜。
任乔明:“听说你喜欢吃海鲜,店里早晨刚采买的,趁着新鲜给你们做了点儿。”
荼舒实在难为情。
明明是她请肴叔叔帮忙,结果不仅要他安排地方,还麻烦他朋友准备午饭……
趁着他们两人在说话,荼舒拿出手机搜索到任乔明的酒店。
四合院式的庄园,单日房价过万且还是售罄状态,倒是晚宴还能预定位置。
荼舒想了想,勾选了下周日,预定了一间十二人包厢。
任乔明并没有在这儿多做停留,和池钧肴寒暄几句,赶在两人开饭前拿钥匙走了。
不得不说,任乔明的酒店在吃食上,贵是有道理的。
包括披萨这种主食在内,都做的很用心,味道也保持了不同食材独特的鲜美。
荼舒觉得之后可以经常去任先生那儿照顾生意。
*
下午的听力训练换成了经典名著。
池钧肴的发音很纯正,速度不急不缓,刚好留出荼舒翻译的时间。
清润性感的嗓音加上暖融的太阳,荼舒高度集中精力一段时间后,有片刻的怔神。
“荼舒?”
荼舒瞬间清醒。
“抱歉肴叔叔,你刚说什么?”
“这一章已经结束了,我去趟洗手间,你要不要先到院子里逛逛?”
荼舒:“…好,您先去。”
等池钧肴的身影看不见,荼舒才懊恼地轻拍了下脸颊。
怎么能走神呢?太不尊重人了!
懊恼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是不同于上午的白水,有点淡甜的蜂蜜的味道。
起身推开露台的门,冰冷的空气和艳丽的色彩终于让离家出走的清醒回归,荼舒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短款貂绒薄毛衣,双臂向上伸展时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腰线,无限遐想而不自知。
池钧肴从洗手间绕出来时就看到那抹灼眼的冷白。
呼吸一滞。
胸口的蓝色蛇纹身隐隐躁动。
脚步调转方向,池钧肴站到窗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没有点燃,就只是那么含着。
这些年他遇到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有各自独特的魅力,接近时或委婉暗示,或明目张胆。
他池钧肴不是什么站在道德高岗的人,遇到感兴趣的,也尝试过开始。
至于结果,以一句“不合适”总结足够。
到了他这样的年龄,早已经学会坦然面对自己情感喜好和身体反应,不会委屈自己勉强接受。
而面对荼舒。
之所以选择退避,也不过是因为不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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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舒在露台上放松了一会儿人,大脑已经清醒无比,于是又回到座位上。
刚刚那章的末尾没听到,这会儿趁着池钧肴不在,她拿过书看了眼,在自己的文档里补上翻译内容。
虽然这会儿池钧肴不在,但做这些动作的时候,荼舒还是有种莫名的心虚。
这场听力训练一直持续到下午四半点。
荼舒收好资料,把用过的水杯拿到厨房清理干净。
“明天还继续吗?”池钧肴拿起外套问她。
荼舒摇摇头:“明天要参加教授项目组的会议,我回去整理一下今天的内容,够用了。”
池钧肴沉默了几秒钟,从门口取过车钥匙:“走吧,我送你回去。”
荼舒跟着他下楼梯,因为她比池钧肴高一个台阶,可以清晰看到雪白衣领上方修剪整齐的青色发根。
粗硬扎手的样子。
和他给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像。
车子照常开到嘉荣园,池钧肴送她到电梯口。
荼舒中午时听到他和任乔明说晚上有饭局,进电梯前忍不住开口:“肴叔叔,你们吃饭会喝酒吗?那你要少喝点,我们学校很多男同学都已经开始保温杯泡枸杞了。”
池钧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等电梯开始向上工作,他后知后觉地被气笑了。
她是在提醒自己年纪大了,要比她的同学更注意保养吗?
走出单元楼,池钧肴并没有立刻上车,就这么倚靠着车门点了根烟。
许怀维的电话恰好进来。
“呦,接这么快!”
池钧肴:“那你挂了重新打,我最后一秒再接。”
许怀维:“…火气这么大,谁招惹你了?”
池钧肴:“机票定的几号?别错过了给你准备了生日宴。”
许怀维:“一想到这是老子三十岁生日,我特妈是真想错过!这要搁古代,妥妥人生过半啊!”
和许怀维年龄仅差三岁的池钧肴:“……”
走到垃圾箱旁边将烟熄灭,池钧肴抬头看了眼楼上已经亮起灯光的房间,坐回车上。
直到欧陆离开视线,荼舒才从窗户边转身。
打开客厅的投屏,随意选了部影片,熟悉的片头音乐响起,她转身回卧室去换衣服。
这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
在独处的空间里,除了学习的时间,她总是需要点声音。
等换了套简单的家居服出来,她将长发用鲨鱼夹固定好,洗手去了厨房。
其实她不太会做饭,也是最近两年才学会一些简单的菜式,所以平时能在学校食堂解决的基本就在学校吃完才回来。
至于外卖,每次点每次闹肚子,实在是不敢再试。
将近一小时过去,速食汤,凉调青芒丝,白灼虾,再加一碗米饭端上桌,荼舒把电影倒回到最开头的位置开始吃饭。
去洗餐后水果的时候,她想起了中午的草莓。
想了想,她发了个消息问程乐:【学校附近有哪里卖进口时令草莓吗?】
程乐的语音很快回拨过来。
“现在哪有时令草莓啊,都是大棚种植的!你想吃草莓了?”
荼舒:“嗯,所以想问问哪里有卖。”
“我最近没买过,哪儿的草莓勾的你啊?要不我明天陪你到那再看看?”
荼舒默了默:“…不太方便。”
“等会儿!”程乐忽然压低了声音:“你说的草莓是我想的那种可以吃的草莓吗?还是种在身上的那种?”
9. chapter9
实在不怪程乐会浮想联翩。
草莓啊,在她们这群褪去青涩又没有完全绽放的女大学生口中,是多敏感暧昧的隐喻代表词!
谁说只有男生会给自己找乐子,女孩子也有取悦自己的冲动。
再加上荼舒反常地欲言又止,真的很难让她不想到社团小伙伴提起的某些消费场所,进而有点不确定荼舒说的到底是哪个!
荼舒:“……”
程乐的语气变得兴奋:“咳!荼舒,外面的不干净!其实学校里也有不少人喜欢你啊,你考不考虑——”
“我只是单纯的想吃水果。”荼舒打断她,也没了想吃草莓的念头。
程乐失望地哎了声:“我还以为你也好奇呢!”
荼舒:“……”
不跟她计较,荼舒说起另一件事:“下周日惜月姐生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程乐有些迟疑:“我去合适嘛?虽然我很喜欢那个姐姐,但是不熟的话,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荼舒:“我和惜月姐都不是本地人,到时候邀请的人不会多,你和她也见过几次的,到时候一起过去吧,人多热闹。”
程乐不是矫情的人,既然荼舒这么说了,她也没再推诿,甚至还接手了生日场地布置的事情。
*
随着项目组副教授的会议和安排出来,荼舒在接下来的一周都过得水深火热。
池钧肴上课时目光掠过她有些泛青的眼底,眉心轻折。
等晚上回到酒店的房间,又想起她下课时脚步匆匆的纤瘦背影。
找到荼舒的电话,指尖轻点。
等待的时间有点久,接通时他还能听见她微喘的呼吸声。
“肴叔叔?”
池钧肴听见了她那的环境音,问:“你还没回家?”
荼舒扶着承重墙粗糙的墙面,努力平复疾走带来的剧烈心跳:“还在图书馆,肴叔叔打电话有事吗?”
他从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打电话,尤其还是这么晚的时间。
池钧肴:“我上午看你状态似乎不太好,最近很累?”
突然而至的关心让荼舒本已经有些缓和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小小挪动了下脚尖,道:“最近项目组的安排刚出来,要查的资料有点多。”
再加上要上课、准备考试,还要准备叫那自己的核心论文,她目前的时间安排确实有点儿超负荷。
池钧肴能隐约察觉到荼舒身上有种隐忍不发的急躁,像是在急着和时间赛跑。
他尊重她的决定,但还是提醒:“荼舒,学习和科研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荼舒仰头看向夜空悬挂的朦胧月亮,将喉咙的酸涩咽下:“肴叔叔,我只是想试试。”
试试能不能将通往金字塔的路,走的更快些,用的时间更短些。
重新坐回图书馆的位置上,荼舒望着屏幕半天找不回之前的状态,疲倦地揉了揉鼻梁,她跟旁边带着耳机玩游戏的程乐提议:“我们今天早点回吧?”
程乐对此乐见其成,比了个手势就在游戏界面输入了什么。
走在回小区的路上,熟悉的窥视感和危机感再次袭来,荼舒回头张望。
“怎么了?”程乐双手插在口袋里瑟瑟发抖。
荼舒:“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们,上次也出现过。”
在肴叔叔回来的那天晚上。
程乐也跟着环视一圈,没发现任何异常,但她相信荼舒的直觉:“那我们快点回去,以后晚上你也别单独出来。”
“嗯,你也是。”
程乐嗐了一声:“我可没你那么拼,要不是老程同志会问成绩,我这会儿肯定在家打游戏了!”
荼舒眼神有一瞬间的落寞,随即莞尔:“你在图书馆也打游戏,小心我下次告状。”
程乐哀嚎:“可别!我那不是学不进去了才玩一会儿么!八点之前我都超认真的!”
谈笑中两人在小区的中庭分开。
到家后,荼舒心头还是有隐隐的不安,上网搜索了一会儿,下单了几样自卫工具。
周六。
生物钟准时将荼舒从睡梦中叫醒,白皙细腻的手腕拉开蒙在头顶的被子,缓了缓,起身下床洗漱。
检查完下午要带的东西,她正常去了图书馆。
而从图书馆到考场所在的位置有些远,荼舒中午吃完午没再回去,顺着林荫道慢慢走着散步,既是消食,也是放空。
因为时间还早,一路上走走停停,注意到足球场上正在进行的比赛时甚至还停下了脚步。
周围只有自己一个观众,有戏谑的口哨声从球场内传来,荼舒顺着声音望过去,是踢后腰位置的男生。
漠然转过视线,荼舒看向正在带球的中锋,在他自大地没有传球而选择直接射门时轻轻皱了眉。
她看的专注,没注意身边何时又站了个人。
“看得懂足球?”
荼舒转头,正午的阳光照的有些刺眼,她忍不住眯起眼睛,长睫微颤。
视野渐渐清晰,极具辨识度的俊美五官放大在眼前,部分刘海掀起,露出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睛。
不同于球场上男生,池钧肴的成熟优雅仿佛刻在骨子里。
驼色大衣搭配酒红色马甲西装给冬天都增加了暖色,一双优越的长腿即使被遮掩了大半也能看出笔直修长的腿型,
“肴叔叔怎么在这儿?“
今天不是工作日,他怎么会出现在学校的球场?
池钧肴双手插在大衣外套里与荼舒并肩而立:“来取点东西,你看得懂足球?”
他又问了一遍。
虽然声音还是那么清润温柔,但荼舒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凉。
指尖微微蜷缩,荼舒重新将目光投向球场,诚实道:“之前看到过一篇肴叔叔赞助足球俱乐部的报道,了解后就喜欢了。不过平时不太关注,世界杯和欧洲杯的时候有时间会看比赛直播。”
无声的笑意如融化冰山的暖风从眼底深处吹过,池钧肴看向她紧绷的侧脸,问:“想去看现场么?”
荼舒反应慢了半拍。
但她听出肴叔叔的情绪好了点。
之前是因为什么生气呢?工作不顺利?
“下午好好考试,如果成绩达到你自己的预期,明年带你去看欧洲杯现场。”
荼舒陡然睁大眼睛,而后又有点别扭地抿住了嘴唇,目光虚虚落在池钧肴胸口的位置。
做得好就有奖励,肴叔叔是把还她当小孩来哄么?
腕骨被大衣口袋里的黑奇楠温度烘烤得有些发烫。
池钧肴想伸出手拍拍她的脑袋。
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却又被他自然地垂在了身侧:“早点过去吧,考试顺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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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翻译,荼舒看了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考试是不允许提前交卷退场,她将答题卡倒扣在桌子上,望向窗外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曾经,她是喜欢冬天的。
甚至幻想过喜欢人会在初雪的夜里,撑着透明的伞和自己在纷扬雪花中并肩而行。
但现在所有关于伞的想象只剩下深浅不同的黑色。
唯一能让她能从中挣扎出来的,只有那抹不期而至的明灭猩红……
时间到,老师收上答卷。
纷杂声驱散了心中的阴霾,荼舒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考场。
程乐像是掐着时间打电话进来:“考完了吧!怎么样怎么样?”
荼舒扬了扬嘴唇:“应该不会低于650。”
“卧槽!厉害了!笔记资料都给我留好!”程乐开心的声音熨烫了荼舒的眉眼。
程乐:“对了!生日场地的布置已经跟酒店那边沟通过,摆台花卉是约的明天下午三点送过去,来得及不?”
“来的及,明天吃完午饭我们也提前过去。”
荼舒今天没打算再去图书馆,便一边跟程乐讲话,一边走出了学校。
只是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天气很冷,程乐听出她没用耳机:“你快回来吧,到家再聊!”
荼舒:“好。”
拢了拢围巾,正要将手放进外套口袋,却发现原本只有她一个人身影的地面竟然多出来一道被路灯拉长的影子。
荼舒后脊猛地生出一层冷汗,加快脚步的同时,把手伸进托特包。
也许是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跟着的那道影子被甩开了一截,只是还没等荼舒确认是自己疑神疑鬼,陌生的气息忽然靠近!
当肩膀即将被按住的那一刻,荼舒猛得抽出手里握着的波士顿皮拍子。
“啊!”
尖叫声在空旷的人行道上凄厉地响起:“操!别打了!别打了!”
荼舒握着手里的波士顿皮拍子,有些愣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池钧肴,抬眼间刚好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肴叔叔。
强势,狠厉,摄人。
池钧肴低垂了下眉眼,不知跟谁打了个电话,然后越过蜷缩在地上的男生,缓步朝荼舒走过来。
站到面前的肴叔叔依旧矜贵且优雅,如果不是他微微凌乱的发型,荼舒甚至以为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池钧肴低头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温柔地将她垂落的凌乱发丝拨到耳后:“你做得很好!有没有被吓到?”
宠溺的安抚像是在哄小孩子。
荼舒垂着脑袋摇头。
恐惧让她的身体还在颤抖。
池钧肴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拍拍她的头,语气又温柔了几分:“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那他呢?”荼舒颤声看向他身后。
池钧肴身形微侧,挡住了她的视线:“有人接手,别担心。”
荼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区的,等她克服恐惧冷静下来的时,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肴叔叔的大衣,甚至还在上面留下了掌心的湿濡。
“对不起……”荼舒收回手,有些局促地道歉。
池钧肴顺着她的视线扫了眼腰间,失笑:“没事。”喉结动了动,又问:“倒是你手里的皮拍,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10. chapter10
波士顿皮拍是荼舒前两天定的防卫工具之一,收到后就一直放在包里带着,没想到今晚就派上用场。
将皮拍从手上取下,注意到池钧肴多看了两眼,荼舒就把拍子递给他:”网上说挺有用的,打在太阳穴的话甚至可以把人打出脑震荡。“
说到这儿,她刚刚缓过来的脸色又变了几分,不安地问:“我刚刚没打太阳穴,只敲到了那个人的耳朵,会把人打出脑震荡吗?”
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是两种性质。
池钧肴仿佛没察觉到她的不安,接过拍子在自己掌心试了下,点头:“不错的小东西,以后都带着吧。至于今晚的事,”他弯腰与荼舒平视,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像海浪夜晚的呢喃,温柔又不容反抗:“相信我吗?”
令人惊心动魄的英俊五官在眼前放大,荼舒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注意到他右眼的内眼角有一缕随意垂下的刘海紧挨着他深邃平静的眼睛,指尖动了动。
静默几秒,池钧肴眼底漾着笑意站直身体,拿着拍子的手抬起。
荼舒握着皮拍的另一端,问:“我是不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就算我现在不是你的意定监护人了,但身为老师,保护学生也是应该的。等会儿上去泡个热水澡,别让今晚的事影响心情。”池钧肴松开手。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是应该的呢?
从最初的开始,他们的每一次遇见,都是他在帮自己。
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荼舒压下喉头的苦涩,带着某种她自己都不愿说清楚的冲动,轻声问:“肴叔叔,你能抱抱我吗?”
静谧的单元楼门口,偶尔有路人经过,错落的灯光是别人的万家灯火,而她身边,只有肴叔叔。
提出要求并不是什么过分事情,相反,它会减少不必要的误会和麻烦,你可以考虑学会它,使用它。
这是池钧肴教给她的。
她做的很好,不是么?
时间在她震如擂鼓的心跳声里被无限拉长,长到荼舒以为池钧肴在用沉默的方式拒绝她这次的要求。
狼狈得有点想逃。
只是她才刚转身,身体忽然被好闻的海洋香包裹,后背紧贴的坚硬和腰间环上的束缚让荼舒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同于上次他刚回国见面时的拥抱,这一次,旖旎得令人脊骨颤栗。
胸腔的震动从后脑勺处传来,池钧肴声音无奈:“说完就跑,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个拥抱。”
从开口到逃跑,前后不超过三秒。
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不打算给他。
池钧肴将人转过来面向自己:“还是害怕了?”
想到她之前遇到危险时利落的反击和之后的反应,池钧肴忍不住逗她:“我以为你不会怕!”
荼舒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水雾,低垂着脑袋看自己的鞋尖。
却没发现因为距离太近,她额头的碎发恰好摩裟在池钧肴的驼色大衣上,像是在以头抵胸无声撒娇。
但她可以把眼泪收回去,却抑制不住心底的隐秘抽芽生长。
荼舒想,肴叔叔一定不知道刚刚那个拥抱对她意味着什么。
晚上发生的事荼舒没跟程乐说,她到家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直接去书房继续查询资料。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池钧肴的电话进来,荼舒猜可能是调查出了结果。
接通电话,池钧肴直奔主题:“他说在互联网+比赛时见过你,之后几次加联系方式你都没通过,恰好遇到你今晚一个人,他又喝了酒,一时冲动才想拦你问清楚。你怎么想?”
荼舒眉头皱了皱。
她确实拒绝过很多不认识的人,但一起参加过比赛的人不会没印象。
荼舒:“他之前有跟踪过我么?”
池钧肴顿了顿,道:“他观察过你一段时间,不过因为你作息比较简单,身边大多数时候还有个女生陪着,他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屏幕上显示着律师刚刚传来的记录文件,池钧肴眯了眯眼,道:“最近的两次分别在……”
荼舒回忆了一下池钧肴说到的两个日期,眼底微凉。
“肴叔叔,我不相信他的说辞。“
尽管自己的主观臆断没有佐证,她还是开口:“您说的两次跟踪发生时我都感觉到了恶意,也是在上次发觉有人跟踪窥视后我才特意买的防卫工具。”
她的声音很冷静。
冷静得池钧肴有点儿心疼。
“律师已经在调查取证,他不会再有机会靠近你,荼舒,别害怕。”
荼舒将手机换了一边耳朵接听,轻声狡辩:“没害怕。”
池钧肴在电话对面低低地笑了声:“那早点睡吧,别熬夜。”
*
这一夜荼舒睡得并不好。
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蜡黄的脸色和黑眼圈,不得不找出许久没敷过的面膜和眼膜。
衣服换好之后,荼舒又难得给自己画了个淡妆。
程乐见到她打量了好一会儿,问:“你这样确定是去给人过生日而不是砸场子?”
荼舒:“…只是昨天没睡好,用妆压一压。”
“你要不要看看周围的眼神再说话?这脸嫩得我都想上手!”
荼舒莞尔。
打车到了预定的酒店,程乐挽着荼舒的胳膊咽了咽口水:“这地方你哪儿找的?这也太…忽然觉得我定的花有点配不上这地方。”
荼舒也被眼前的极简风光影美学震惊到失神几秒。
网络上发布的图片实在不足以展示这座庄园酒店的流动美感。
两人被服务生礼貌地带向预定的包厢。
“那是在做什么?”任乔明从拱形门转过来就看到几个陌生的工人正搬着花材从木质小桥上走过,语气有些冷。
经理解释:“有包厢的客人今晚给朋友庆生,之前已经报备过了。”
“那倒是巧了!”任乔明不置可否。
策划公司的人很专业,几十种花材和装饰全部装点完也只用了两个来小时。
程乐正站在窗边拍照,荼舒看了眼时间,给赵昔月发了个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到。
谁知消息刚发出去就听到外面一阵机车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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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就听见几人说笑的声音由远及近。
推门而入后,赵昔月兴奋地揽住了荼舒和程乐,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对朋友说:“怎么样,我妹妹们审美不错吧!”
她今天带来的人都是玩了几年的女车友,属于非常开朗热情的性格,她们丝毫不吝啬对荼舒和程乐本人以及她们审美的夸赞,气氛瞬间被炒热!
没过半小时,程乐已经和她们相谈甚欢。
荼舒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拿过香槟杯在指尖转着听她们说话。
忽然,手里的杯子被人抽走,她抬头,笑:“惜月姐,你抢我杯子干嘛?”
赵昔月哼了声:“我记得老早就告诉过你,不许在外面喝酒!”
荼舒软软的撒娇:“惜月姐,我成年了…而且这可是桃红阿尔贡,不尝一尝太亏了啊!”
尽管知道她是故意的,但看着那双漂亮清透又可怜巴巴的眼睛,赵昔月还是忍不住头疼:“不行!果汁随便挑,酒,一口都不行!哭也不行!”
荼舒:“……”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管是赵昔月还是赵昔年,除非是在家里吃饭,否则他们都会不允许自己喝酒。
鼻间还残留着花香和柑橘果香,荼舒认输地起身:“好,不喝。那我先去趟洗手间。”
走出包厢,一室的喧嚣被隔绝在门内。
没了白日的自然光,此时酒店的灯光已经全部亮起,不刺眼,也并非整齐的排列,只是很自然地嵌在某处,然后将景观打出的婆娑唯美的光影。
“你还好意思嘲笑我?除了乔明有未婚妻,谁特妈还有对象了?”
陌生的声音从隔壁洗手台传出,却提到了认识的名字。
“起码我们几个从不乱睡女人。”
这是…谭先生的声音?
荼舒从洗手间出来,正好和隔壁出来的谭宁以及一个陌生男人迎面碰上。
谭宁意外:“荼舒妹妹?”
荼舒礼貌地打招呼:“谭先生,好巧。”
察觉到谭宁身边那人没有恶意的奇怪打量,荼舒皱了皱眉。
“是很巧,你肴叔叔也在,要不要去我们那儿坐会儿?”谭宁邀请。
荼舒其实对池钧肴的圈子并不熟,所知仅限于曾经替他来给自己送过礼物的任乔明和谭宁。
但显然今天还有别的人。
她摇头推辞:“还有朋友在,我就不过去了,谭先生再见!”
谭宁没说话,倒是他旁边的许怀维拦住了荼舒的去路:“既然碰上了,一起呗!”
这可是能从他那撬走池三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好奇!
荼舒正准备开口,身后忽然深处一只胳膊将她拉到身后。
赵昔月挡在荼舒身前,眼神不善:“你谁?拦我妹妹做什么?”
谭宁双眼陡然睁大:“又是你这疯女人?”
赵昔月目光转向他,也有点惊讶:“是你这傻缺?”又看向许怀维:“傻缺的朋友?”
荼舒:“……”
闹成这样酒店的人不可能没有关注到,很快任乔明和池钧肴就一起走了过来。
11. chapter11
成熟男女的世界似乎没什么是一杯酒无法化解的。
“酒也喝了,谦也道了,赵小姐,今天咱俩都是寿星,给个面子?”许怀维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肆无忌惮释放荷尔蒙。
赵昔月:“你的事儿过了,那他呢?”
谭宁慵懒靠在桌沿上拨弄桌上的花瓣,闻言撩起眼皮:“你刚还骂我呢!”
荼舒左右看看屋子里泾渭分明站着的两拨人,又看了眼池钧肴,提议:“要不…都坐下说?”
总不能好好的生日宴不欢而散吧?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静默。
荼舒有点尴尬。
“听你的。”池钧肴噙着笑走到她身边,垂头问:“你坐哪儿?”
荼舒指了指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
池钧肴拉了把椅子在她的座位旁落座,双腿交叠,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问还站着的几人:“你们不坐吗?”
能混进池钧肴这个圈子的没有愚人,立刻有人附和:“池三爷都坐了,几位美女不介意多加我们几个吧!过生日嘛,人多热闹!”
原本还有空位的十二人包厢一下子变得拥挤,不过有任乔明这个东道主在,桌子餐具很快有服务员进来重新布置,气氛再次活络起来。
荼舒座位旁的女人冲她眨眨眼,很有眼色地换了个座位。
毕竟这几位看着就非富即贵,人家摆明了要做荼舒身边,自己往上凑就没意思了。
池钧肴的目光扫过桌子中央已经开了的香槟上,问:“你也喝酒了?“
包厢嘈杂,荼舒听不太清,微微侧身向池钧肴靠了靠:“肴叔叔说什么?”
垂眸凑过来的浓密发顶,长发不经意划过黑奇楠垂在手背上,池钧肴喉头微痒,清润的声音也略显低沉:“不许喝酒,听话。”
再次被禁酒的荼舒:“……”
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怕她喝酒啊!莫非她曾经酒后干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捧着手里的百香果汁,荼舒有些郁闷,咬着吸管努力回想。
精致漂亮的女孩子这一刻有些呆萌,在池钧肴的衬托下更显的娇小稚嫩。
许怀维看了两眼,低头给池钧肴发了条消息。
【你特妈原来喜欢这种!我要不是知道她已经读大学,都特妈怀疑你要对未成年下手!】
池钧肴已读,不回。
酒意渐浓,一群人陪着赵昔月和许怀维切完蛋糕后就开始各自娱乐。
包厢里有麻将,有台球桌,甚至还有室内高尔夫等设备。
赵昔月和谭宁杠上,两人已经在麻将桌相对的位置上坐下,许怀维难得回国,自然不会错过国粹,三缺一,几人看向池钧肴。
池钧肴无所谓,外套搭在椅背上,冲荼舒招招手:“会玩么?”
荼舒:“我不懂这个。”
赵昔月把玩牌的动作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
荼舒心虚低头,假装没看到。
“没事,随便玩玩,输了算我的。”池钧肴笑得和煦温柔。
荼舒硬着头皮坐下,腰脊崩直,不敢碰到身后的外套。
不算熟练地码好牌,池钧肴伸手帮她调了几张牌的位置:“不用担心他们的钱包,可以做大点。”
许怀维瞪他:“老子今天过寿,你好意思带着你家小朋友坑我?!”
池钧肴眉毛都没抬:“给我家小朋友零花钱总比你在外面挥霍好。”
荼舒眼睫颤了颤,愈发觉得包厢内的温度过高。
几轮下来,谭宁和赵昔月无声厮杀,如果不是都自诩身份,荼舒觉得惜月姐能在桌子下踹谭先生一脚。
许怀维乐见谭宁给他喂牌,只是每到关键时候池三都会横插一脚,把他好好的局搅得稀碎。
“差不多得了!赵小姐给她喂着呢,用得着你多事!”再次被截胡,许怀维气的咬牙。
池钧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握住荼舒的手腕:“给他放点水,免得狗急跳墙。”
他的掌心干燥又炙热,包裹她手腕时暖流从皮肤透进血肉,烫得心脏处血液流速都跟着加快。
只是——刚刚那话是肴叔叔说的?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疑惑!”许怀维幸灾乐祸:“你肴叔叔可没你看见的那么文明高雅,抽烟搓麻放女人鸽子,他哪一样都没落下哦!”
荼舒的脸腾地一下彻底红透,连指尖都变成了羞耻的粉。
收回刚刚被握住手腕,她转头看向池钧肴:“肴叔叔,要不还是你来吧?”
她觉得自己得出去透口气。
池钧肴安抚地在她后背拍了拍:“别理他。”
然后漫不经心地看了许怀维一眼。
许怀维吐出个烟圈,随便扔了张牌出来,问:“上周回去遂阿姨给你安排相亲怎么说?我回去前能不能喝上你的订婚酒?”
说完又意有所指地用余光看了眼荼舒。
啪嗒。
手里的麻将掉落,眼前的长龙瞬间看不清花色。
池钧肴冷了眉眼:“你喝多了?”
气氛僵住,谭宁也不和赵昔月较劲了,淡淡瞥了眼许怀维,问赵昔月:“看你朋友圈,唱戏的?在哪个团,改天带朋友去捧个场。”
赵昔月皮笑肉不笑:“上次餐厅碰坏的手表已经赔你了,辛苦动动手指删掉联系方式,谢谢。”
谭宁气定神闲:“看你最近那身演出行头,是小生?哪部戏?”
赵昔月似笑非笑,随口忽悠:“演出版《金玉奴》,看上我的行头,莫非谭先生也想做回莫嵇?”
谭宁:“……”不懂,但感觉被嘲讽了。
他们的唇枪舌剑荼舒一句也没听进去,脑海里只有许怀维刚刚说的。
肴叔叔要相亲了?
还是说已经相过,准备订婚了?
所有的嘈杂声都渐渐变得模糊,荼舒仿佛置身无边的沉海,海浪翻涌而至,淹没脚踝,堵住口鼻。
没有明白自己想法的时候,她依赖着肴叔叔,也憧憬过肴叔叔一生幸福安康,佳人相伴。
后来她变得自私且吝啬,不再期盼他佳人相伴,甚至觉得要是他能单身一辈子就好了……
她承认自己的卑劣。
卑劣到现在连开口询问的勇气的都没有。
隋阿姨,是肴叔叔的母亲吧?
像他这样的年纪,很多人都已经结婚生子,动作快的可能二胎都有了,肴叔叔家里的人又怎么会不着急。
如果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像肴叔叔这样的身份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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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匹配的人应该很优秀。
肴叔叔…会喜欢上那个人吗?
“在想什么?”温热的呼吸打在耳畔,荼舒机械地转动脖子。
池钧肴的脸就在距离她不足十公分的地方。
那么近,近到她一个倾身就能触碰到他的嘴唇。
又那么远,远到她听不见他的心跳声。
荼舒努力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扯了扯唇角:“在想,下一张出什么。”
池钧肴挑眉:“学会了?”
荼舒抿了抿唇,道:“可以算的。”
池钧肴笑了,笑得有些骄傲。
接下来的牌局荼舒都没再让池钧肴帮忙,她有条不紊地将一张张牌打出去,一声声干净利落的“碰!”“杠!”“胡牌!”让许怀维面色难看。
“妹妹,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你怎么不抓他们俩?”许怀维输的没脾气了。
荼舒浅笑,表情无辜:“他们的牌我都不需要啊。”
许怀维:“我特妈……”
脏话在池钧肴凉凉的目光里被咽回去,许怀维又点了根烟,狠嘬一口。
怕是再没有比他过生日更憋屈的了!
被个还没毕业的小姑娘在桌子上杀得片甲不留,还特妈连句脏话都不能说。
临近十二点,宴会散场。
程乐和兴奋地要和新结交的开机车姐姐走:“荼舒,这姐姐和我们顺路,她没喝酒,我坐她机车回!”
荼舒:“天气这么冷,你扛得住么?”
程乐喝得微醺,心里藏着的小中二难得出来叫嚣:“再冷的天也阻挡不了我奔向自由的心!”
最后酒店门院子里只剩下池钧肴几人和荼舒、赵昔月。
许怀维和池钧肴一样暂时住在酒店,任乔明今晚也留在这边,所以最后剩下的竟然只有荼舒、赵昔月和池钧肴、谭宁。
赵昔月今晚喝了不少,这会儿走路都有些摇晃,荼舒扶住她准备打车。
“我送你们。”池钧肴早安排司机将欧陆开到酒店门口。
赵昔月挣扎:“我不用你送,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荼舒哄她:“惜月姐,天气太冷,咱们打车回,等明天再来开车好不好?”
赵昔月趴在她肩膀上,戳了戳荼舒白皙柔软的耳朵,嘻嘻笑:“还是阿舒最好!”说完脸色一变,遥遥指向谭宁:“阿舒要早点回去睡觉的,让这老惹我生气的傻缺送!”
谭宁:“……”
谭宁:“行,祖宗,等着!”他本打算今晚也在酒店对付,被赵昔月这么一折腾,也只能认命地给助理拨了电话。
没办法,他也喝酒了,难不成还要酒驾?
欧陆安静地行驶在寒冬凌晨的路面,荼舒和池钧肴一起坐在后排。
靠着头枕望向车窗外,闪烁的霓虹被拉成一条斑斓的线,在荼舒还没来得及看清时已经被甩到了身后。
就像她和肴叔叔。
她还没来得及争取到靠近的机会,他已经要属于别人。
“荼舒。”
清润温和的声音如夜晚拍打礁石的海浪,让人措不及防又无可躲避。
荼舒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搭在膝盖的修长手掌上,袖口处还能看到那条半露的黑奇楠。
12. chapter12
“许怀维说的是真的。”
女孩子奶白漂亮的五官在昏暗的车厢内有些看不真切,车窗外的灯光打在她脸上,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荼舒不明白池钧肴说的具体指什么。
“我抽烟你之前见过,打牌刚刚你也经历了,至于放女人鸽子……”他低低轻笑:“也是真的。”
荼舒眼睫颤了颤,终于看向他隐在暗处,线条分明的俊脸。
窸窣声响起,池钧肴换了个姿势,侧身面对着她,长腿在狭隘的后排空间里交叠,高档小牛皮定制的手工皮鞋鞋尖几乎要碰到她的外套衣摆。
“我真不是一个多高尚的人,会自私地以自己的喜好和利益为先,为了达成目的步步算计。可能这么说会打破你对我的固有印象,但,荼舒,这也是我。“他目光坦然,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和你相比,我多出的无非是年龄和阅历,但这些东西在将来,你都会拥有。你很聪明,也很努力,我想这个世界最不会辜负的,就是聪明又努力的人!”
他摊开掌心:“而我想说的是,在你这样的年纪,如果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你都是可以直接表达的。不用勉强自己委婉,也可以不用计较后果……因为,我可以给你托底。”
牌桌上,她生气了。
所以用那样的方式教训了许怀维,然后以最无辜的语气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她以为没人发现。
有时候静谧的沉默比鼓噪的雷声更震耳欲聋。
指尖嵌在掌心的疼痛勉强让荼舒克制住身体的颤栗和眼眶的酸涩,她不敢抬头。
虽然母亲在她出生后早早离世,但父亲曾把所有的爱和宠溺都给了她,把她宠成杭城人人羡慕的小公主。
随着父亲离开,羡慕变成了怜悯,关心变成了觊觎,她被迫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努力在不打扰别人的情况下独立生活。
现在却有人告诉她,可以像曾经那样肆意,不必委屈,不必顾忌。
头顶传来温暖的轻抚,荼舒知道,这是肴叔叔无声的安慰。
“肴叔叔——”
“池先生,荼小姐到了。”
司机的提醒打断了荼舒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感谢。
两人从车上下来,池钧肴照例送她到电梯口,却正好碰到大包小包的一家三口从电梯里向外搬东西。
荼舒侧身给他们让路,牵着孩子的女人笑着感谢:“家里孩子闹着要看日出,我和先生拗不过她,只能大半夜出发。耽误你用电梯了,不好意思。”
“看日出是件值得期待的事,玩的开心!“
女人笑容更真切了几分:“谢谢!那回头见。”
荼舒笑着挥手,看着一家三口消失在大厅外的道路上才缓缓回头。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眼底的羡慕。
“想去看日出吗?”池钧肴忽然问。
荼舒看向他,半晌,摇头:“只是觉得和在意的人一起看日出很浪漫,但现在是冬天,太冷了!而且我要跟教授做实验,还要准备期末考试,恐怕没时间。”
池钧肴没说话,两人在电梯口分开。
冬夜岑寂撩人,凌晨四点的天空尤甚。
干燥温暖掌心从头顶顺着长发滑落,路过肩头时,尾指不经意间刮了下瓷白的肌肤,如在平静的水面落下一个小小的石子,涟漪瞬间漾开,扩散出清冽的海洋香……
女孩子侧身躺在床上,浓密的黑色长发如海藻般铺陈,仅在额角鬓边留下稀碎的茸发。
纤长漂亮的脖子被她扬成难耐的弧度,细腻如刚煮出锅的牛奶,还带着灼热的温度。
唇角微张,粉舌抵在牙齿上,她蜷起的双腿紧紧并拢,似是要将摘花的手腕挤出,又似在催促着那只手能尽快浇水施肥,然后让花儿绽放。
倏地,女孩子的呼吸和动作同时停下。
绯色花瓣层层铺叠在奶油风的磨毛床品上,花开荼蘼。
瘫软在柔软的大床上,荼舒想,这是最后一次……
于此同时,斯文优雅的男人关了书房的灯,缓步走向卧室。
胸口的蓝色蛇在灯光下反射初冶丽的冷光,仿佛在无声嘲笑男人腰腹处骇人的凶兽,又像是在感慨自己和凶兽的同病相怜。
男人摘下眼镜的那一刻,深邃瞳孔里的暗潮转为巨浪,铺天盖地,震人心魄。
性感的唇线微微下压,男人面不改色地躺到床上,片刻后又侧了身。
从上方看,脊背坚实但并不厚,腰腹处区块分明的纹理更彰显着优秀的体能素质。
他面容太过平静,漂亮的下颌线还是往日的干净弧度。
如果不是身体的巨兽从沉眠中苏醒,他也不会想到精致如洋娃娃的女孩子生气时的模样,能让自己这么疼……
*
每逢期末,时间就好像对学生按下了快进键。
荼舒在教室,实验室,图书馆三头跑,睡眠时间被她压缩至不到六小时。
因为元旦前两天和元旦后第一天都有考试,她整个假期都陪程乐耗在了图书馆。
最后一笔落下,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起身交卷。
程乐比她晚半小时出来,见荼舒还在外面的竹椅上晒太阳等自己,兴奋地扑过去把人抱住:“终于结束了!妈呀,我感觉自己要秃头!”
荼舒被她抱得喘不上气,拉开人笑着竖起手指:“第一,你还要赶在放假回家前看房子搬家;第二,你还要准备回家的礼物!”
所以请别以为放假就等于可以放纵找摄影师约拍或者宅家打游戏。
程乐塌肩,不过转瞬又振奋起来:“那也不影响我们今天可以先去吃顿好的,然后再逛街买几件漂亮衣服!”
荼舒无奈失笑。
但她很喜欢这样的程乐。
准备从考场往家走,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她:“荼舒。”
荼舒转身,看到陪在几位校领导身边鹤立鸡群的池钧肴,浅灰色羊绒围巾被他随意地挂在胳膊上。
池钧肴笑着跟领导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长腿朝她们走来。
程乐现在看到他有点头疼,见池钧肴没叫她,撒开荼舒就快步朝前走,转个弯溜没了身影儿。
荼舒:“……”这塑料姐妹也许不能要了?
池钧肴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太阳,荼舒仰头叫人:“池老师。”
在学校公开场合她总这样称呼他。
池钧肴勾了勾唇角:“考完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荼舒想了想:“要先陪程乐找房子,然后还要继续去实验室做课题,等惜月姐放假了就一起回杭城过年。”
“明后天有安排?”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
池钧肴眉梢染上笑意:“那今天回去收拾下,明天接你出去看日出。”
荼舒怔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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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这儿三百多公里的地方有座半开发的山脉,最高峰那儿景色很美,尤其是冬天,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云海日出。”
荼舒没想到他还记得。
心动么?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所说的瑰丽,荼舒心动得想立刻出发!
但余光看到那些还在等池钧肴的校领导,还是问:“会耽误你工作吗?”
池钧肴:“我在学校没有监考任务安排,项目那边正好在等一个文件,这几天就当提前过春节假期了。”
原来他春节还要工作。
就算优秀如肴叔叔,成功也从来都不是不劳而获。
荼舒从心:“好,到时候要爬山吗?还是做缆车?”
“要爬上去,所以你得准备好登山鞋和防寒冲锋衣,其他的东西我会安排。”看了眼腕表,池钧肴没再多做停留:“去吧,明天早上八点接你。”
目送池钧肴走远,荼舒转身,脚步轻快。
前面转弯就看到程乐正在和同学说笑,等话别后,她才斜睨程乐:“刚才跑那么快,我还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程乐歪在她肩头撒娇:“我可不是故意要丢下你的,池老师又没喊我!虽然他还是那个禁欲又惊艳的崽,但是想到他期末考试不给划范围的事儿,我见到他就手腕疼!”
荼舒噗嗤乐出声。
池钧肴是一个让学生又爱又恨的导师。
人好看,讲课风趣,又能紧跟时事热点旁征博引,除了专业课知识外对于理工科理论和应用也是信手拈来,以至于他的课后来节节爆满。
但谁又能想到温柔的最后是致命一击呢?
期末考前最后一节课,他无视全体学生的殷殷期盼讲完正课内容,然后,铃响下课,优雅地离开了教室。
等他划考试范围的学生都傻了!
这怎么考?考什么内容啊?
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池钧肴又停住脚步,所有学生齐刷刷望过去。
池钧肴抬手扬了扬手里教材和花名册:“有几位同学缺课严重,下午我有半天时间看你们的解释材料。”
因为他不点名而缺了好几节课的学生当场石化。
池老师,恐怖如斯!
“我明后天有事要出去两天,等会儿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先去商场?”荼舒跟程乐商量。
程乐:“我都行啊!你出门的话,这两天正好让我补觉,等你回来一起陪我看房子!”
既然商量好,两人各自回去放好东西就到了商场,荼舒陪程乐挑完衣服后直奔户外品牌店。
先买了登山靴,登山杖,另外又挑了一套紫灰双色拼接的冲锋衣套装。
路过帽子店的时候,还进去买了顶浅紫色的针织毛线帽。
荼舒没有露营的经验,回家上网搜索了一下冬天露营的注意事项后,又在软件上定了保温壶,暖贴和几双厚实的羊毛中筒袜。
翌日一早,将白色小行李箱收拾好,又做了两份简单的三明治早餐,大保温壶里也灌满了煮好的牛奶。
时间刚好到七点五十分。
荼舒按电梯准备下楼等池钧肴。
刚踏出一楼大厅就看见已经在路边不知停了多久的欧陆。
荼舒小跑着过去。
“时间还早,不着急。”池钧肴下车接过她的行李箱。
荼舒注意到挡风玻璃上一层浅浅的霜,问:“肴叔叔等很久了?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13. chapter13
车内淡香沁人,干净得纤尘不染。
三百多公里,再加上市区堵车,荼舒估计要开一上午。
记得任乔明上次说肴叔叔有洁癖,她抱着保温袋不确定问:“肴叔叔,你吃早饭了吗?”
池钧肴开车的姿势依旧那么娴熟松弛,听到她开口,道:“还没,带早餐了?”
“我做了三明治,吃吗?”
池钧肴目光注意着前方的车辆,眼底笑意弥漫:“好。”
将后车窗打开一点点缝隙,安静的车厢内顿时有呼啸声奔涌。
荼舒用湿巾将手擦干净,从保温袋里取出三明治,先解开其中一个的保鲜膜,递到主驾时提醒:“我…不太会做饭。”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三明治取走,无意中被碰到的手指处犹如被温热的火舌舔舐。
等他尝了一口,荼舒有点紧张地问:“还吃得惯吗?”
池钧肴:“还不错!”
“还煮了牛奶,肴叔叔喝么?”
池钧肴极快地速度看了她一眼:“杯子在后备箱里,这会儿恐怕不方便。”
荼舒弯了眉眼:“我在家分装好了,是带吸管的杯子。”
说着她把杯架上的巴黎水取出来,放入了一只蓝色边线的极简吸管杯:“放这里了,等会儿肴叔叔自己取。”
安排好池钧肴,荼舒这才开始自己的早餐。
察觉到她喝巴黎水时,池钧肴皱了皱眉:“牛奶只准备了一份?”
荼舒耳尖微红:“不是,就是这会儿不太想喝。”
说着,还悄悄把保温袋的封口粘好,藏起里面的粉色边线。
路程行驶过半的时候,荼舒有电话进来:“惜月姐?”
“小阿舒,考完了吧?没事儿过来吃饭啊!”
“昨天考完了,肴叔叔带我去露营,这会儿正在路上。”
赵昔月:“难得放假了是该好好放松下!都谁一起啊?热闹吗?”
荼舒沉默几秒:“就我和肴叔叔。”
电话对面是更长的沉默。
半晌,赵昔月问:“去哪儿露营啊?池钧肴那么挑剔的人,找的地方肯定不错!”
荼舒问正在开车的池钧肴。
“萩伶山。”
赵昔月显然听到了池钧肴的声音:“有点耳熟!行吧,你们路上小心,晚上回来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啊!”
莫名地,荼舒没说自己今晚回不去,闲聊几句结束了通话。
无意间瞥见显示屏的车速,荼舒双手抓住安全带,提醒:“肴叔叔,车速是不是太快了?”
明明刚才还是80多,这会儿居然已经飘到126!
池钧肴余光里看见她不安的动作,脚下微松。
“赵小姐?”
“嗯,惜月姐让我过去吃饭。”
池钧肴没再接话,车厢内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荼舒:“肴叔叔,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可,为什么呢?
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动,池钧肴淡淡道:“她很关心你。”
“惜月姐家和我们家算世交,她和赵昔年从小就很照顾我。”荼舒回想着小时候的记忆,笑:“惜月姐性格有点像北方人,骑机车的时候很飒。”
池钧肴不置可否:“见识过,确实很厉害。”
“啊?”
池钧肴:“上次生日宴,她和朋友骑机车过去的时候看到过。她的车应该专门改装过发动机,声音很独特。”
荼舒有些讶异:“肴叔叔也懂?惜月姐很喜欢机车,那辆车改装过很多次。”
“读书的时候也玩过一阵子。”
荼舒:“……”
原谅她实在想象不出温和优雅的肴叔叔骑机车呼啸而过是什么模样!
到达萩伶山时正好中午。
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原因,路上几乎看不到游客。
村庄里自建楼房高矮错落,池钧肴熟门熟路地将车开进一座十分宽敞的院子。
一个健硕中年男人瘸着条腿从房屋里出来,恭敬道:“池先生!“
“您要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现在山路难行,我安排了三名非常有经验的人带你们上去。只是要在上面过夜的话,不知道你们的设备能不能支持?”
池钧肴:“其他设备问题不用担心,发电装置和水辛苦你这边安排好。”
“发电机已经送上去实验过了,绝对没问题!您还没到的时候,我又让他们送了些柴火上去以备万一。水也备了几桶,加上洗澡也够用两三天的量。”
池钧肴:“辛苦刘叔了。”
中年男人忙摆手推脱:“可不敢当您这句称呼,喊我老刘就行!”侧开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换衣服的话直接过去就行!”
看了眼荼舒,他问:“您看需不需要给这位小姐再安排个房间?”
池钧肴询问荼舒的意见:“这里条件简陋了些,刘叔准备的房间的功能相对齐全,介意么?”
荼舒想,她有什么可介意的?
看中年男人对他的态度,整个村里怕是再也找不到比那儿更好的地方。
房间有点像酒店套房,客厅、卧室、厨房、浴室一应俱全,摆件和装修与院里的简单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可他不是常年在国外么?怎么会在这儿专门准备临时落脚的地方。
换好衣服,调整了下毛线帽的高度,荼舒拿着手套和登山杖出来,池钧肴那边已经在安排人搬运带来的设备。
池钧肴上下打量他一眼,意外地扬眉轻笑:“本来还担心你带的衣服不保暖,看来是我多虑了。”
紫灰双拼冲锋衣三件套看上去清爽干净又保暖,软壳裤在鞋面堆出小小的褶皱,衬得她双腿修长笔直。
随后池钧肴也进去换了一身全黑的冲锋衣裤,再出来时,内敛成熟的气质外多了几分张扬的少年感。
简单吃了午饭,荼舒跟在池钧肴和向导身后开始爬山。
因为这里出于半开发状态,山道的路还是比较原始的状态,约莫一小时,荼舒微喘。
池钧肴:“休息会儿,喝点水再继续。”
几人找了处石坡暂时修整,荼舒从背包里取出并不算凉的牛奶吸了两口,准备将冲锋衣外套脱下,手腕却被池钧肴挡住:“别脱。”
荼舒淡粉色脸颊鼓了鼓:“可我身上热得有些痒……”
“听话,这会儿脱容易感冒。”
池钧肴视线掠过那只粉色边线的极简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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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杯,从包里取了两颗巧克力球,哄小孩般递到她面前:“吃颗巧克力?可以补充体能的。”
爬山而已,根据过往经验,荼舒感觉体能上并不需要补充,她只是有一点腿酸而已。
直到看见直上直下的狭窄台阶,和不远处仅供一人通行的岩石夹缝。
荼舒:“……”
难怪这地方会被开发商放弃啊!
先不说那夹缝,但凡她再胖点儿想要通过都得侧身,又有多少人会为了看日出这么为难自己?
脱下外套系到腰上,荼舒深吸口气,双唇紧抿。
池钧肴这次没阻拦,在她开始后攀爬后落后两个台阶抬腿,双手搭在两侧锈迹斑驳的铁栏杆上。
最后一步踏上山顶。
荼舒有些虚脱地撑着腿想,这里的日出就算再美,她以后也不来了!
*
远方星河闪烁,耳边篝火哔啵,荼舒小口啜着碗里的浓汤,默默把上面的话收回肚子。
因为这里真的很美啊!
“肴叔叔,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啊?”
橘色的火光照应下,池钧肴长腿微微曲起,脊背放松地弯出慵懒的弧度。因为要翻烤的果蔬,他将衣袖挽了几折,露在外面的蜜色肌肤光泽逼人,腕骨处黑奇楠此刻也微微泛着佛性的金光。
荼舒一时间有些入迷。
池钧肴转过头,那双内敛深情眼睛里也有橘色跳跃,比夜空的星星更亮更耀眼。
“也是机缘巧合。”他将烤好的茄片放到荼舒面前的小桌上,声音清润温和:“大概是因为我从小就好奇宇宙星空,所以总喜欢去高的地方。嗯…学习航空专业也是这个原因!后来有个世伯发现萩伶山这里的云海,在圈子里组盘准备开发,我和几个朋友好奇就翘课过来了一趟。”
荼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因为这原因听着,有点儿戏,不像肴叔叔做事的风格。
有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荼舒夹了茄片没说话。
池钧肴笑着拍了拍手,胳膊搭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他直直看向荼舒:“其实这里的项目之所以停滞,甚至被放弃,也有我和谭宁的原因。”
到嘴边的茄片吃不下去了,荼舒放下筷子。
她还带着那顶浅紫色毛线帽,长发柔顺地垂在两侧胸前,稀碎的绒发从帽檐出钻出,让人感觉她乖顺的同时又多了两分灵动。
户外椅是下沉式的,荼舒坐下后人显得格外娇小。
冬夜露重,她抬眼看人时,浓密睫毛上水汽泛着橘色的光点垂在眼尾,无辜又璀璨。
被她注视的池钧肴喉结滑动,手指滑到黑奇楠上:“这里很漂亮不是吗?可一旦它被资本持有,最终只会变得面目全非。”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荼舒想也许是因为现在的话题让他不太开心?
她不懂怎么安慰,便不动声色地将已经洗干净重新倒入温水的蓝色边线吸管杯朝他推了推。
细白柔嫩的手指无声收回,重新放回膝盖上,乖得让人心颤。
池钧肴忽然笑了,胸腔如大提琴般震颤出悦耳的尾音共鸣。
继而,他身体前倾,微哑的音色带着笑意,问:“荼舒,你喜欢我,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