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酿酒在古代发家》
1. 穿越
鼻间萦绕着一股混着草叶、烟尘与陈年的裂木味道。沈钰头疼欲裂,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却只摸到一张裂得起皮的凉席边。
四周一片陌生。
窗是纸糊的,屋是土砖的,屋角还有个塌了半边的灶。
一段不属于沈钰的记忆顷刻间涌入脑海。
她穿越了。
沈钰本是酿造花露烧的非遗技艺传承人,从小学习酿酒。最近她正忙着研发一种新技术,成功之后在保持传统花露烧酒色、香、味的基础上,使花露烧酒中杂醇油的含量降至原来的50%,让酒不易上头。
一连熬了几个月,她最终倒在了实验室。再睁眼,她成了这古代同名女子。
原主母亲早亡,与酿酒为生的父亲相依为命。谁知父亲沈怀□□发恶疾,撒手人寰。小姑娘一时想不开,跟着跳了河,烧了一身风寒,没熬过去。
沈钰在床上恢复体力,努力坐起身,循着记忆从床缝里摸出一个荷包,一眼便看出不对,应有两包碎银,如今只剩半包。
她的心一下冷了,病着昏了几日,就有人敢偷她银子。银子是沈父生前准备盘铺子的钱。
思索间,似有若无的酒香飘入鼻间,打断了沈钰的思绪。
下一秒,她顺着酒香,来到酒坛前。坛盖已被揭开,酒香扑面而来,正是沈大生前酿制的那坛酒。
这味道对对从小混迹在酒坊中的沈钰来说再熟悉不过。
她的手有些颤抖,用酒勺捞起一口酒,色泽微黄。入口甜有米酒香,回味起来却又是白酒香,绵中带劲,柔中带刚。
她没想到沈大已经将这花露烧给酿出来了。
沈钰是花露烧酿造技艺的传人,对这酒她最了解。
花露烧,用米酒和烧酒两种不同酒性的酒混合陈酿而成,兼具米酒的绵柔和烧酒的刚烈,刚柔相济,风味独特。新酒酒色微黄,陈酿则呈现透明的琥珀色,五年以上会逐渐变深。
原身记忆里,现在黄酒还是市面上的主流,至少在这个城镇是这样。烧酒虽然也有售卖,不过大多数人受不了这个劲头。
沈大酿的酒颜色还浅,应该是还没陈多久就被开封了。
她想,这难道是天意,让她穿越到同名同姓的沈钰身上,是为了让她代替原主传承酿酒技艺。
只是,她发现这坛口的封泥松动的不对劲。沈钰蹲在酒坛前,手指沿着坛口轻轻抚过,残破的封泥触感冰冷发硬。
按理说,沈大死前封得极紧,她亲手检过缸沿,分毫未损。可现在,酒液少了三分之一。
有人动过。
而且,是趁她昏迷这几天。
沈钰缓缓起身,目光从屋檐扫过破瓦,从院中一口破水井扫到门口的柴垛。天光还早,巷子静得出奇,只有几声母鸡扑腾翅膀。
她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这间酿房。屋内酿酒的器具齐全,大甑、釜锅、箅子、酒曲坛、泡缸、酒瓮、拌杵之类的,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
这些器具都被沈大养护得很好,一看就是经常擦拭的用心之人。这种竹制木制器具最容易发霉,但沈钰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每件都是干干净净的。
检查完器具,沈钰对重新拾起酿酒手艺的信心又多了几分。
她酿酒的手艺是和她爷爷学的,是最正宗的古法酿酒工艺。用她爷爷的话说,“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丢”。
把整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后,才发现除了那一坛花露烧,再没一坛陈酿,也没有任何酿酒的原料。
她正准备将那口酿酒缸重新盖好,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粗重的呼吸和瓮声瓮气的低骂:“死丫头醒了没?真晦气,死也别死在我家里啊!”
门被踹开,一个圆脸妇人推门而入,瞥见沈钰睁眼,便咂嘴冷笑:“哟,命还真大。烧成那样都死不透,是不是你那死鬼老爹舍不得你?”
女人五短身材,穿着粗衣粗布,一张脸圆的像盆,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沈钰认出眼前这人,是原主二叔的妻子,婶娘杨淑惠。嘴毒心狠,见缝插针地打原主的主意。
“婶娘。”沈钰刚出声,喉头却像刀刮一样沙哑。
“这几天老娘喂你吃药送饭,可真当你是祖宗了。”杨淑惠一边掸袖子,一边打量屋里,“我劝你识相点,别再闹着寻死。你要是真走了,那你爹那点酒坊烂玩意儿就都归我们了。”
杨淑惠领着沈二,气势汹汹地闯进酿酒屋。她一眼扫见缸旁的沈钰,当即冷笑。
“我说你醒了也装得够久的了,别怪婶娘没提醒你,你爹的那点玩意儿,你也别想一个人全占了。这酿酒的东西,赶紧给我搬了!”杨淑惠叉着腰,理直气壮地指挥沈二,“咱家也缺柴烧,这些破烂玩意儿,砸了烧火正好。”
沈二犹豫地站在一边:“这可是大哥的东西,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杨淑惠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说完,伸手便去拿放在一旁的拌杵。
沈钰眸光一冷,猛地上前一步,挡在前:“这是我爹留下的酒坊工具,婶娘你拿来做什么?你又不会酿酒。”
她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杨淑惠没料到一向柔弱的沈钰居然敢顶撞自己,顿时气得面色铁青:“哟,沈钰,你胆子长肥了啊,敢跟婶娘我抢东西?”她说着就抡起袖子要动手。
沈钰被她推得踉跄后退几步,眼见杨淑惠伸手要去砸地上的酒坛,沈钰再也忍无可忍,从挂钩上抽出父亲生前用来劈柴的斧头,重重拍在酒缸旁边的案板上。
“你敢动我爹的酒坛试试!”她抡起斧头,毫不犹豫劈向地板一角,一声巨响震得尘土乱飞。
斧光一闪,冷意逼人。
杨淑惠没料到沈钰竟敢拿斧头,顿时吓得后退一步,随即脸色涨红,气急败坏地骂:“你个疯丫头!反了天了你!”
院外不知何时聚起几个看热闹的村人,有人小声议论:
“这不是老沈家的姑娘吗?她爹才刚下葬,婶娘就惦记起他的酿酒东西了?”
“沈大生前再穷,也从不让他姑娘饿着,如今他尸骨未寒就要抢人东西,她婶子这是要丢尽良心喽?”
“这丫头平时怯生生的,倒也挺有胆。”
众人的议论让杨淑惠面色更加难看,她又羞又恼,转而对沈钰放起狠话:“行!你不识好歹是吧?你不是不想嫁人吗?我明天就给你找个婆家,看你还能嚣张几天!”
说罢,她狠狠地瞪了沈钰一眼,甩手离开,沈二满脸尴尬地跟在她身后。
沈钰见她走远,这才无力地放下斧子,颓然坐在地上。四周邻居见状,纷纷上前安慰几句,也散了去。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些陈旧却完好的器具上,眼底渐渐坚定起来。她会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传承花露烧酿造法,替沈父将酒坊开下去。
“姐,”一道清脆的童声传来,一个不过十岁的小豆丁跑到了她面前,“姐,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
“铭哥儿?”
来人是杨淑惠的儿子,原主的堂弟,沈铭。虽然他娘对原主很刻薄,他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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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黏着自己堂姐。
沈铭凑到沈钰身旁,紧紧拽着她的袖子,眼里隐隐有雾气:“姐,你睡好几天了,爹娘都说你要没了,我……”
“乖,姐姐没事。”沈钰抬手摸了摸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
沈铭让她想起了她的表弟,也是这样黏人。
“姐,你先别说话了,”沈铭皱着眉,摸了一把冰凉的茶壶,“我给你烧热茶去!”
话音刚落,他风风火火地冲出去烧水,看得沈钰感动又无奈。
一段时间后,沈铭带着热茶回来了,细心地给沈钰兑好温水,才递到她嘴边。
“姐,给。”
沈钰接过,浅酌了一口,喉中舒服许多,说话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沙哑。
“辛苦你了,铭哥儿。”
沈铭小麦色的脸上一红:“你没事就好,钰姐姐。就是你别再生病了,我怕。”
“好。姐姐答应你。”
“姐,你别听我娘的,我不会让她再说你了!你别担心,我来养你!”
才十岁的小孩,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让人哭笑不得。
沈铭和沈钰十分要好,两人一起长大。沈钰长得好看,从来不会对沈铭说重话,还时不时给他做些小食和衣服鞋子。沈铭他娘是个火爆脾气,沈铭就更喜欢温柔的沈钰。
有时候看他娘骂沈钰,他就会悄悄替沈钰说话,还时不时拿点家里的肉食接济原身。
沈铭他爹沈二,也就是原身的二叔,是个庄稼汉,什么都听他婆娘的。他看自家侄女被数落,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姐,这个给你。”沈铭从怀里掏出一袋东西。
“这是?”
“这药是爹给你抓的,还有点银子是杨宇哥给你的,说让你买点东西补补。”
“这药我收下了,钱你还回去吧,我不能要。”
杨宇算是原主的青梅竹马,一直对原身有意思,不过原主一直把他当哥哥。
沈铭也是个懂事的,他也不多问,只把那些银钱收回去了。
“对了,你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沈钰隐隐约约记得,原身跳水后不久就被人捞了起了,这才没当场殒命。
“是镇上的程捕头,程易。”
沈钰暗自记下人名。
“钰姐姐,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沈钰赶紧让沈铭回去了,省得杨淑惠一会又找过来,吵得她耳朵疼。
她起身给自己煎药,一定要尽快养好身体。
晚饭是沈铭送过来的,一碗稀粥和一盘萝卜烧豆腐。饿了许久的沈钰也不嫌弃,吃得津津有味。让沈铭看得目瞪口呆。他印象里的钰姐姐吃饭斯斯文文的,从没看她这么豪迈过。
“姐,钱我还给杨宇哥了。你放心,我谁都没告诉,爹娘都没说。”
听完沈铭的话,沈钰从抽屉里摸出一只缝制好的布老虎,憨态可掬、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废了大心思制作的。
“来,铭哥儿,这个你拿着玩。”
沈铭眼睛亮亮的,抓着新到手的布老虎不放,看得出来十分喜欢。
沈钰温柔地看着沈铭,想着有机会再做点什么积木、拼图给这孩子玩一玩。
此时的镇署东街,夜巡回来的程易正靠在墙边小歇。
副手提着灯笼匆匆走来:“头儿,今儿有人报说东巷那有人起争执。”
程易掸了掸袖口,语气不冷不热:“是吗?”
“听说是卖酒的老沈家。”
他顿了顿,抬眸望去那条巷口,眸光深了几分。
2. 试市
沈钰风寒痊愈,第一件事便是重新开始酿酒。先从最简单的米酒开始,这对手法和原材料的要求最低,出酒也快。
沈钰循着记忆上街,在几家米铺前问了价,最后停在镇口的黄记行。
“掌柜的,我想买糯米,二十斤。”
掌柜点头:“成,小娘子坐会儿,我让人去搬。”
沈钰刚坐下,旁边几个买米的汉子瞄了她一眼,有人笑出声来:“姑娘家买这么多,是打算自己酿酒啊?”
话音刚落,几个笑声附和起来,空气中隐隐透着揶揄与轻视。
沈钰没理他们,只起身走到米堆前,抓了一把,轻嗅、拨弄,淡声道:“陈米,米香淡、米心浮、含水重,不适合做甜曲发酵。”
众人一滞,那掌柜也愣住,赶忙堆笑赔不是,连忙换了新米。
黄掌柜本想趁机把这堆旧糯米出手,还以为是个不懂行的女子,没想到竟是个行家,掌柜心里对沈钰不由看重几分,喊了几个腿脚便利的伙计,帮她把糯米运了回家。
离开米铺,沈钰转身去买酒曲。
“掌柜的,有甜酒曲卖吗?”沈钰立在柜台前,声音轻轻,嗓音还有些沙哑。
掌柜头也不抬地扫了一眼她这副病恹恹的样子,笑了声:“姑娘是买来做酒酿的?这甜曲可不好掌握,买的人不多,你若是第一次,不如换麦曲试试,劲头足,不容易坏。”
沈钰却道:“我只要甜酒曲。酿米酒用麦曲,会串味。”
掌柜抬起头,略有些惊讶:“哟,那你瞧瞧,要大曲还是碎末?这一批是江南新制的,曲香还嫩。”
沈钰上前一步,伸手拿起一个灰白色小酒曲团,轻轻凑近鼻尖嗅了嗅,又掰开一角。
“这曲子湿气重了些,表皮未霉透,内芯生,发酵时容易长水味。”
她说得不急不缓,话音落下时,掌柜眼睛都睁大了。
“你是做过这行的?”
沈钰扬了扬下巴:“我家本就是做酒的。”
掌柜这才认真端详起沈钰,认出他是沈大的女儿。
他顿了顿,索性把柜台下压着的几块老曲也拿了出来:“这几块是老酒坊自己留种的,你要是能分辨得出哪块最好,我就卖你。”
沈钰没犹豫,指了指第三块:“这一块。颜色灰白发润,气味清淡透甜,手感结实无裂,最适合发糯米的香。”
掌柜哑然失笑,拱了拱手:“姑娘果然是行家。来,我按本价给你算。”
沈钰正准备离开,忽而听见旁边几位挑担卖茶的小贩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城东那家新开的‘祥记坊’,这几日收了不少自家酿酒的小户,说是统统包销。”
“嘿,他们家后台硬,有大户撑腰,不许别人在镇里自立门户。”
“你再不听话,说不定哪天你家那点米酒也被人砸了缸!”
沈钰脚步一顿,手指轻轻拂过腰间的荷包。
祥记坊?她记得这名字,前身似乎听爹说过,是镇上近年才冒头的新酒商,压价、垄断、收购,一套一套的。她若真想靠酿酒立足,迟早会跟这种人对上。
回到家,糯米已经摆好。沈铭蹲在一旁守着,看到她飞奔过来:“姐,米我都看着呢!”
沈钰笑着摸了摸他脑袋,从荷包中掏出一把小木剑递给他。小家伙立刻挥舞起来,比划得满头大汗。
姐弟俩正说笑,沈二推门进来,拎着个布包,神情局促。
钰儿,叔来看你。”他掏出几颗鸡蛋,悄声嘱咐,“你婶不知道……我没告诉她。”
“二叔,都是一家人,您说这话干什么。”
沈钰心中叹气。
“钰儿,你是个好孩子。”沈二感动地眼眶湿润,一个高壮的汉子竟然显得十分脆弱。
沈钰心想,沈二没了大哥,也不比她心中好受多少。
沈二送完东西,招呼沈铭回家吃饭。沈钰知道他的难处,也不怪他,帮着劝沈铭快回家。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沈钰把袖口挽到肘间,取出刚买回的糯米倒入木盆中。米粒白润饱满,透着隐约清香。
她动作娴熟,先后清洗三次,直到水色清亮如镜。随后,把米控干,用布巾盖好,静置片刻,让米表面略微回干,这样更利于蒸煮时粒粒分明。
水汽氤氲,沈钰将泡好的米装入屉布,再放入甑中,不时掀盖,用鼻子嗅着蒸汽的气息。
约莫十五分钟后,米香渐起,沈钰小心将蒸熟的糯米倒入竹编箩中摊凉,用木铲轻轻翻动,避免团结结块。
随后,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酒曲,用细筛筛入糯米中,一边撒一边拌匀,确保曲粉能包裹每一粒米。
为防杂菌,她还特意用烈酒在缸壁内轻拭一遍,小心地将糯米入缸、封布、缠绳,终于完成第一步。
三天后。
沈钰小心揭开缠在酒缸上的盖布,一股温润甜香扑面而来。缸中糯米微微膨胀,米粒间已隐隐浮出清亮的酒液,酒面澄净如镜,泛着莹莹白光。
浅浅一尝,甜而不腻,入口顺滑。
“成了。”
沈钰将酒装好,叫沈铭一起帮忙搬上了推车,两姐弟一起上了市集。
沈钰穿了件素净的浅青色布裙,又用剪刀将袖边磨破处裁齐,重新纳了针线。随手绾了个发髻,用旧绢带缠了两圈,低垂在耳后。
沈钰的摊子摆在转角边,不算显眼,旁边卖茶的、卖点心的都吆喝得声嘶力竭。
“怎么没人来呀,钰姐姐……”沈铭站在摊边,包子脸都皱成了小馒头。
“别急。”沈钰弯腰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你把陶盅摆好。”
沈铭乖乖照做,她则将酒缸封布掀开,温润酒香立刻逸散开来,在晨风中若隐若现,带着一点糯米发酵的甜气。
香气刚飘出去不远,便引来了几个街边闲坐的汉子。
“咦,这是谁家姑娘卖酒?”一人咂咂嘴走近。
几人哄笑着围上来,一副看乐的模样。沈铭气得鼓起脸蛋,张口就想回怼,被沈钰拉住。
她带着笑:“几位大哥若不嫌,不如尝上一口。不好喝,我赔茶钱。”
“哟,赔钱?小姑娘倒有点底气。”
一人半信半疑地接过她递来的陶盅,仰头灌下一口,准备冷嘲热讽。
下一瞬,那汉子皱起眉,又迅速舒展开,眼神由满是不屑变成微微惊讶。
“这……是你做的?”他盯着沈钰,语气里多了分审视,“这酒……”
沈钰接过话:“糯米蒸足八成,只取头十斤酒液,不掺不兑。”
她一边说,一边舀起酒液举到日光下。澄清如玉,微光浮动。
听完,人群渐渐围拢。
“多少钱一壶?”
“六合四十五文,整斤六十。
有嘴刁的老汉喝完,转身就掏钱。还不到中午,酒便卖了大半。
沈钰收拾空壶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句冷声:
“卖酒的。”
清冷低沉的男声陡然响起,一下就把喧闹的人声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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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
众人循声看去,一位青年缓步而来,黑袍束腰,身形颀长。眉目分明,眼神凌厉,衣角被风扬起,露出胸口别着的银纹腰牌。
程易停在她摊前,视线在酒坛、木壶、试饮碗上一扫,目光落回她身上,语气不疾不徐:“这酒,是你自酿的?”
沈钰一怔,点头。
“有酒引吗?”
什么酒引?
她努力维持冷静,声音细细软软:“大人,我父辈开始酿酒,在巷里小卖几壶,没敢去酒坊争利,亦未设铺,只是家中手艺,图个糊口罢了。”
程易面无表情:“入市售卖未备案,属私酿,按律当拘,没收酒缸,罚银五两。”
他说完这句话,身边一位捕快便上前一步,似要动手查封。
沈钰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赶忙扶住酒坛。她咬了咬唇,抬眼看他,睫毛颤得厉害。
沈铭伸出双臂拦在摊子前,不肯退让。
程易脸色未变,只用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沈铭,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四周百姓窃窃私语。
旁边大娘帮腔道:“程捕头,她爹就是沈大,是老实人家!她爹以前可是办过酒引的!”
程易垂眸看着沈钰,语气一转:“初犯,罚银二十文,限三日内补引。”
沈钰忙掏钱奉上,又软声道谢。
“多谢大人开恩。”她垂眸轻声道,语气温顺,抬手悄悄拭泪,肩头微颤,看得人心一软。
沈钰从荷包中取出二十文交到程易手中。
程易视线落在她指尖细白的手上,一瞬轻不可察地顿住,旋即将视线移开。
“程捕头要不要试试?”沈钰主动递上一杯酒,笑得讨好。
“不必了,”程易皱眉,“办公时间,公务之地,不饮酒。”
说完他转身便走,脚步干脆利落。
围观众人:“程捕头一向冷面,今天算给足面子了。”
沈钰松了口气,刚刚那人冷冰冰的,二话不说就要收她的摊子。不过,酒引的问题确实得尽快解决。
今日米酒已经全部卖光,刨去罚银和成本,大概挣了一百五十文,算是小有收获。
“钰姐姐,刚刚吓死我了。程捕头看起来好可怕啊。”
“铭哥儿,刚刚那个程捕头不会就是,救了我的那个吧?”
“是啊。”
看来得尽快办好酒引证了,省得给人家工作添麻烦。
人群渐散,巷尾一棵老槐树下,却还有人没走。
一瘦高男子穿着灰布短褂,脚蹬草鞋,鼻梁塌陷,脸颊干瘦,眼神阴鸷,站在人群后半天未曾言语。他肩头扛着个破箩筐,看起来和周围贩菜小贩无异,只是那双眼,死死盯着沈钰的摊位。
身边一个油头滑脸的胖子低声问道:“她,真是那沈老鬼的闺女?”
瘦高男子咂了咂嘴:“十有八九。你刚才没听见?那捕头亲口问了名字,沈怀东。”
“啧。”胖子啐了一口,眼中闪出一抹冷光。
瘦子笑得有点猥琐:“我说你不会还惦记着当年那酒方吧?沈老鬼死前不是把配方全烧了?”
“烧了?”胖子冷笑一声,“我看是藏了。”
他用力一摁箩筐,语气阴狠:
“去盯着她。看她是自己干的,还是有人帮。等她真做起来……让刘掌柜的‘老法子’伺候。到时候,是她酒有问题,还是她人不干净,可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
两人肩头一耸,混入人群,消失在巷尾。
3. 罚银
“程捕头您来了?”
沈钰抬头,果不其然,那张严肃到能吓哭孩子的脸又出现在摊前。
程易负手而立,嘴角淡淡一勾:“例行巡查。”
自从上次被他罚了银子,沈钰便认真研读起本地律例。她翻遍父亲留下的账册,终于弄清楚要想长久卖酒,必须在官坊立案、办理酒引、录入名册。于是第二天一早,她便背着酒坛子去了县衙,老老实实地把手续全办了。
之后的日子,她一边酿酒一边摆摊,偶尔还会抽空教沈铭识几个字,过得忙碌又充实。
只是她实在想不明白,程易怎么总是隔三差五,就“例行”到她摊子前绕一圈。
“上回送去的酒,味道还行吗?”她笑吟吟地问。
得知程易曾救过原主那一跳水之后,她特意酿了一小坛酒,又做了点吃食,送去了县衙以表谢意。程易原本不肯收,她索性一放转身就跑,成功把谢礼甩进了他手里。
但她总觉得程易对她态度怪怪的,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是……冷。
“嗯。”程易淡淡应了一声,又扫了摊子一圈,带着几名随行转身离去。
沈钰看着他背影,小声嘀咕:“真是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
不知怎的,她脑海里浮出一个可能性,随即又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不会吧,他……该不会是专门来‘巡我’的?”
她低头理了理摊位,又偷偷朝那街口瞥了一眼,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可这不是第一次了。
从第一次被他查摊罚银后,她便开始有意识地注意这个人。程捕头不多话,总是冷着一张脸,查摊也查得板板正正,连多看她一眼都显得严谨克制。
有一回,她无意中在街角看见他站在树荫下,目光朝她这边投来。她假装没看见,却听见身后的沈铭悄声问:“姐姐,那位哥哥怎么总在盯着你看?”
她当时还呵斥沈铭“别胡说八道”,可回头时,那身黑色捕服已拐过了街角。
沈钰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
程易是不是想来讨酒吃,又不好意思明说?毕竟上次她硬塞给他一坛酒和一包点心,他虽嘴硬不收,走时却也没还回来。
莫不是……尝过后,贪上了她这酒和雪花酥的味儿?
也是,她这雪花酥配甜米酿,本就不是寻常人做得出的搭配,寻常人哪能想得出用花粉炒酥、用陈米蒸酿?
想至此,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点心篮子,心中忽生出几分复杂。
要不要下回多备一份?
……
傍晚收摊时,天边霞光渐隐,沈钰正推车回家。
沈铭前两天被她硬塞去了村里的学舍,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弟长成个大字不识的文盲。二叔是个种地的汉子,家中拮据,沈钰便替沈铭出了大部分束脩。也许正是因此,二婶这几天对她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今天的酒卖得干干净净,酒酿圆子也大受欢迎。等黄酒再过一个月出缸,日子应该能更宽裕些。”沈钰一边走一边盘算,心情颇好。
“沈钰妹妹。”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路。
“你是……杨宇哥?”她抬头,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个人,眼前这位叫杨宇的青年,原主从小熟识,对她颇有好感,曾托沈铭捎过几样东西。
“你,最近还好吧?我听说你前段日子病了,一直想来看你,只是……”长相清秀老实的年轻人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开口。
“好多了,谢谢杨宇哥关心,不过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沈钰语气平平,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
没想到杨宇一急,竟伸手拉住了她:“诶,沈钰妹妹,你等等。”
“你干什么!”沈钰一惊,用力甩开他的手。
“啊不是,我只是……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杨宇讪讪地低下头。
“好,你说吧,我听着。”沈钰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些距离。
“我心里只有你,是我娘逼我和晓芳定亲的。我……我不是自愿的。只要你愿意,我……”
“行了。”沈钰皱了皱眉,直接打断,“杨宇哥,你知道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已经和晓芳姐在一起了,她人很好,你应该对她负责。”
她记得得很清楚,原主从未越界,只是因为父亲赏识杨宇,对他格外客气,才让人误会了意思。
“我……”杨宇张张嘴,却终究说不出什么来。
沈钰转身就走,丝毫未留余地。
巷口风动,灯火斜照,程易倚在檐下阴影里,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眉峰深沉。
他没上前,却在沈钰推车过来时,慢步迎面。
“沈捕头?”她一看到他,声音里透出一丝意外。
“路过。”他眼神平静,语气一如既往。
“那还真是巧啊。”她半眯着眼,语气轻飘飘的。
“你酒缸摆得不稳,刚刚我听说有人差点撞翻。”他语气不重,却带着几分认真,“以后摆摊靠墙边,别拦在人流口子上。”
沈钰一怔,推车的手顿了下。
“你怎么知道?”她狐疑地侧头。
“有人报备。”他答得极快,眼神淡淡,半句没提正是他自己冷脸吓退了人。
沈钰眼角弯了弯,似笑非笑:“哎呀,原来沈捕头还管这些闲事?”
他沉默两息,忽地低头看她,嗓音低沉:“沈钰,别总以为你聪明。”
“嗯?”她挑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那副装可怜的小模样……不太管用。”
沈钰噗地一笑:“我什么时候装过可怜了?”
“你眼角的泪痣,会动。”
她一时愣住,下意识摸了摸眼尾,而程易已转身走远,背影挺拔。
沈钰站在原地,脸颊悄悄发红。良久,她推着车慢慢往回走,耳根微热。
夜色愈深,街巷安静下来。她的身影在昏黄灯影中拉得细长,脚步不紧不慢,却带着说不清的轻快。程易站在街角,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他收回目光,低头掸了掸衣摆,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从前。
多年前,沈钰年幼,常跟着沈大出摊,那时她不过七八岁,扎着两个小辫子,在酒缸边跑来跑去。后来沈大护女心切,便不让她露面。再后来,沈大骤然病逝,小姑娘一头栽进水里,是他跳下河把人救上来的。
本以为那姑娘性子柔弱,如今倒也利落得很。
其实像今天这样的小摊巡查,轮不到他亲自来。但不知怎的,最近一个月,他的脚步总是不由自主地往这条街拐。连手下都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至于沈钰送来的东西,他原本确实不打算收。可那丫头倒好,放下就跑。他一大男人,也不好和小姑娘在街口拉扯,只得认了。
那坛酒,确实不错,火气足,回甘也快。至于那几块点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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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小弟尝了。结果那小子吃完眼睛都亮了,说是“软中带脆,奶香夹心”。
他这才开始留意起她的摊子,才发现那点心叫“雪花酥”,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每次站在远处,瞧见她戴着帕子,弯腰收摊、细细擦拭木箱时,那股认真劲就叫人移不开眼。
她和他见过的姑娘都不一样。
小丫头心思不少。倒想看看,她到底还要变出多少花样来。
……
傍晚,沈钰清点完银钱,走进酿房,轻手轻脚揭开最角落那一缸酒的封布。
一股幽幽的、带着淡淡麦香与米甜的气味扑鼻而来,与清甜米酒不同,这缸黄酒香味更沉更醇,收敛却有劲。
她小心拨开酒面浮起的薄膜,拿干净瓷勺舀了一勺放在掌心。
“颜色比前几天更深了……”她轻声道,“看起来已经完成第一次主发酵。”
她将酒液倒入一只小盅,靠近细闻,又蘸了一点在舌尖。
“嗯,酸度略高,要再调点甜曲。”沈钰微微皱眉,从角落搬出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她亲手试配的“增香曲”。那是她参照前世实验记录,特意将糯米晒至半焦混入艾叶,改良了这时代常见的“红曲”,不仅保留了酒香,还能增加“暖香回甘”。
她小心掂量着撒入一小撮。
“再多三天,应该能转熟香型。”
沈钰翻开笔记,记录下这次温度、湿度和曲比例。
除了改良酒曲,她还试着酿制不同口味和功效的酒。
比如那缸靠窗的清酿,便是她这几日的新尝试。
与常见米酒不同,那缸酒里加入了她晾干的桂花、玫瑰花瓣,还有少许竹叶青汁。她记得前世调果酒时用过类似配比,不仅能提香,还能去腻清热。如今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只喝浊酒,不讲口感层次,她若能调出一款“女子也爱喝的花酒”,说不定能另辟蹊径。
酒缸旁是一小坛初滤出来的澄清酒液,色如浅琥珀,微泛粉光,光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她取了一小杯,细细品了一口。
“入口柔和,花香还不够持久……”她轻声自语,又翻开笔记补上一行。
这酒她打算不急着卖,而是先嵌入甜品中试水。她已经想好了名字——“花影清酿”,像极了初夏微雨时分,竹下斜风拂花的味道。
她想拿它做成软心酒酥,包在自己做的小点心里,当茶食卖,也当赠礼送人。
沈钰走到另一口缸前,揭开封布,扑面而来的却是更浓郁厚实的香气。这是她另一个尝试,用的是黑糯米与龙眼、枸杞、陈皮同发酵的底料,颜色深如墨玉,缸口浮着一层浅浅的气泡,隐隐带出一丝药香。
“夜养露。”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不是用来佐餐的酒,而是一款她想做给长辈、为苦劳人熬夜伤身者准备的温补酒。
她想起了前世的那些配方:药酒往往烈而燥,重而厚,很多人喝不惯。但如果她能用糯米的温润中和药材的燥热,让这缸酒温和养胃、不刺喉,甚至能帮助入睡。
沈钰用细竹签搅动酒液,小心掂出一瓢,落入小盅中。
酒色浓如乌檀,香气却不是传统的浓重熏蒸,而像夜雨之后的老木房,带着淡淡的温热与木皮清香。龙眼的甜、枸杞的润、陈皮的提气感全都裹在其中,若有若无。
“发酵第六日,药香渐稳,入口微涩……再养十日看看。”
4. 订壶 花酒得贵客,童斗惊捕头。
沈钰在巷口摊位边支起一张新桌,特地铺了干净帛布,桌上摆着小陶壶、雪花酥与桂花糕,每壶花影清酿酒身上都系了细红绳。
“姑娘,这酒闻着真香,真是花酿的?我咋没瞧着里头花瓣呢?”卖绣线的吴娘子凑上来,语气里透着一丝好奇。
“是也不是,”沈钰切开一块米糕,“花瓣晒干,入曲发酵时自然生香。”
吴娘子尝了一口,啧啧赞叹。
“姑娘,你这手艺在这摆摊真是可惜了。”
沈钰轻柔一笑,不作回答。
她也想尽快盘下店面,省得每次都要带着东西摆摊。只是,她这些天打听过城里的铺面,银钱还差上一些。
今日带的花酿不多,总共六壶。不到一个时辰,便卖了个干净。
这一个月她坚持出摊,先是卖米酒,之后也做小点心,打出点名气,还有了不少回头客,收入算稳定的。
“姑娘,这酒怎么卖?”一道温和的女声忽然响起。
来人是一位着湖蓝褙子的少妇,头戴珍珠钗,年约二十四五岁,容貌端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她走近摊子,仿佛只是随意一瞥,目光却精准地落在那空酒坛上。
“夫人若不嫌弃,还有这盏试酒残液。”沈钰利落地倒了小半盏递上。
女人抿了一口,唇边浮出一丝惊喜,轻轻“咦”了一声,半晌才道:“这酒……入口温软,初不觉有酒意,竟是在舌根回香。你是动了心思的。”
沈钰略有诧异,目光微顿,随即笑道:“夫人舌头灵。”
“这酒唤作何名?”
“花影清酿。”
女人嘴角一翘:“听着就雅。姑娘,可愿替我做一壶生辰酒?我想邀闺中姐妹共饮。”
沈钰一愣,旋即一笑:“若夫人不嫌小户寒碜,自然应允。不知夫人什么时候取酒?”
那妇人从袖中掏出一个绣着白鹭兰草的荷包:“妾夫君姓赵,在县衙做些笔墨案牍。酒要六月初五,今日先付赏银,若酒好,再添重谢。”
沈钰接过荷包,略一掂量,心头一喜。
“香气淡雅些就好。”赵夫人收回目光,唇角仍带着几分笑意,“到时送到赵府便可。”
目送赵夫人离去,沈钰将荷包贴身收好。
吴娘子凑近来,艳羡不已:“来大生意了啊,这赵夫人可不一般。”
“哦?姐姐知道?”
“赵夫人娘家是开林记绸缎庄的,在咱这边几个县都有分号,早些年还跟州府那边的官家做过生意哩。她亲兄弟如今在府里当库吏呢。”
吴娘子压低声音,又道:“嫁得也不差,赵大人是县衙里的笔帖式,能写能断,听说连县太爷拟折子都要请他过目。前阵子才听说他要升主簿,眼看着就是正经的九品官了。”
沈钰若有所思。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做到官太太的生意,这可是一次宣传她酒的好机会。
……
太阳偏西,摊子收拾停当,沈钰把坛盏利落收入箩筐,推车离开巷口。
天边只剩一点薄光,一道瘦瘦的影子正蹲在门槛边,手里拿着根小木棍,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划着什么。
“铭哥儿?”
那影子一抬头,果然是沈铭,嘴角有点肿,眼角还挂着点灰。
“姐,你回来了!”他咧嘴一笑,刚站起身来,脸上一抽,倒吸一口冷气,“嘶……”
“你脸怎么了?和人打架了?”沈钰脸色一沉,赶紧把箩筐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捧起他的小脸仔细查看。
“我……没啥大事。”沈铭躲了下,嘴硬地说着,却还是被姐姐两指一捏,疼得直哎哟。
“说不说?”
“是程章那个臭小子!”沈铭鼓起腮帮子,“他先骂人的,我我就踹了他一脚。”
“程章?”沈钰皱了皱眉。
“程捕头的弟弟,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他笑话我!说我字写得像难看……还说我你……”
沈铭看了一眼沈钰的脸,没说下去。
沈钰忍着没笑出来,抬手轻轻给他擦了擦伤口,语气放柔:“所以你就跟人打起来了?”
沈铭低头踢了踢地:“反正他也骂我,我不打他,谁打?”
沈钰取了药布替沈铭敷伤,一边问:“你怎么不回家?伤成这样,就蹲在我门口?”
沈铭吸了口凉气,别开脸小声道:“不敢回。”
“你怕什么?”
他声音更低了些:“娘要是知道我打架,非得骂死我不可。”
沈钰手上动作一顿:“她骂你,你还不是照回去挨。”
“那不一样。”沈铭撇了撇嘴,语气幽怨,“她不骂别的,就骂‘一个吃我穿我的还要出去闯祸的白眼狼’,从门口骂到灶台边,连我爹都能被她翻出来数落一通。”
沈钰轻轻叹了一声,动作放缓些许。
“你不是最能顶嘴,怎得也怕她了?”
“她是我娘,我哪敢真顶。”沈铭悻悻道,“再说了,她虽骂得凶,可我若真惹出事来,她还不是要扯着我去人家门前认错,我又没做错。”
“你觉得没错,就能抡拳头去揍人?你才多大?”
沈铭不吭声。
她又问:“你是哪只手打的人?”
沈铭举起拳头:“这只。”
“有没打骨头上?他有没有出血?”
“没有……”
沈钰点点头,神色平静:“明儿见着,问他一句手上如何,送两块桂花糕过去,不是赔不是,是做个了结。”
沈铭狐疑地看她:“那他要说我孬?”
沈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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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你姐我孬不孬?”
沈铭嘀咕:“你最厉害了。”
“那就对了。”她拍了拍他头顶,“会讲理的人,从不靠动手显本事。”
院外忽地传来尖利的喊声:“沈铭!你这混账小崽子!又闯祸了是不是?给我滚出来!”
紧接着,杨淑惠手里拎着竹扫帚,一脚踹开院门,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声音响得连屋檐上的鸟都被惊飞。
沈铭脸色一变,蹭地一下躲到姐姐身后。
“我娘来了……”他小声提醒。
“你还敢躲!”杨淑惠眉眼吊起,扫帚一扬,“我一大早去卖菜,回来就听见你跟人在书院打架,丢不丢人?还打输了?”
“二婶。”沈钰淡淡开口,挡在沈铭面前,“这事我已知晓,铭哥儿也认了错,我罚他抄书。”
“你罚?你又不是他娘!别人家孩子都是念书的命,怎么就你不行。”杨淑惠尖声道。
沈铭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又不是乱打人,是他先骂的。”
“你打的是哪个?”
“……程章。”沈铭小声说。
“哪个程章?”
“程捕头的弟弟。”
杨淑惠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顿时变了三分。
“你说……你打的是程家的弟弟?”她扫帚停在半空,眼神闪烁,“县衙那个程捕头?”
沈钰轻轻“嗯”了一声。
杨淑惠嘴角抖了抖,一时没出声。
“你个小混账!谁不好惹你惹他!”杨淑惠气得直跺脚,“你是嫌咱这一屋人活得太舒坦是不是?”
“人家那是什么身份?人家哥哥是谁?你在街上打他?你打的是他一张脸,你抽的是咱一家的命根子!”
她抄起帚把就要砸,沈铭吓得往沈钰身后一缩。
“二婶。”沈钰出声挡住,神色淡淡,“他也伤得不重,铭哥儿也认错了。”
“认错有用?你知不知道人家那孩子写了篇文章被州府的老爷夸进了案牍?连县老爷都盼着他考中秀才呢!”
“好了,二婶。我信程捕头不是那种拿官威吓唬平民百姓的人。咱们一会儿去他家看看他弟弟伤势,再带点东西。”
“这倒是。你这个小兔崽子,下次再敢打人!”
沈钰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墨色捕袍尚未除下,眉眼冷淡,气息沉沉。
正是程易。
杨淑惠一见,手脚顿时不知往哪放,连忙往后缩了半步。
沈铭整个人僵在姐姐身后,脖子都快缩进了衣领里。
沈钰神色却无波无澜,只微微抬头,与那道沉冷的视线对上。
程易扫了一眼屋中众人,最终落定在沈钰身上,语气不轻不重:“我来,是为程章的事。”
5. 赔礼
初夏的风,在黄昏时带着一丝燥气。
“今日来,不为公事,”程易表情不似平日那般冷硬,他顿了顿,从身后取出两样东西,一包茶叶和一包点心,“是来为犬弟之事赔礼,对不住了。”
“程捕头你看看,真是太客气了。本来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哪用得着您跑一趟。”杨氏喜滋滋地接过程易递过来的东西,这包装看起来都不便宜,想必是好东西。
沈钰站在一边没说话,本来她还想上门去看看程易弟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没想到程易倒是先过来了。
“臭小子,还不快点过来跟程捕头赔个不是!”杨氏把躲在沈钰背后的沈铭一把揪了出来,按着他给程易弯腰低头。
“娘!你干什么啊!”沈铭本来就有点怕程易那张冰块脸,现在更是又羞又恼,但也不敢完全挣脱杨氏。
“不用。”
程易的眼神,让杨氏尴尬不已。
她自然看出程易懒得和她说话,但也不敢把人晾在这里。
“我已经教训过犬弟了,但他性子倔,不肯跟我一起过来,我让他明日在学堂给沈弟亲自道歉”,程易这番话是对着沈铭说的,但他的眼神却有意无意的飘向沈钰,“若是那小子还是出言不逊,沈弟你可以告诉我。”
“啊?”沈铭张大嘴呆呆看向程易。
别说他,就连杨氏也很意外。
镇上谁不知程易素来冷面无私,从不肯为谁说情。几年前还有个富户家的儿郎,仗着钱势胡作非为,也被他当街绑去县衙。如今倒似乎……语气和缓不止,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今日来,也是想和沈姑娘说一声抱歉。”
沈钰不知道怎么还有她的事。
“犬弟对沈姑娘出言不逊,我在这里代他给你赔礼,若是日后镇上有遇到什么麻烦,或是有人找事,大可报上我的名字。”
杨氏作为过来人,一眼看出程易看沈钰的眼神不对劲,分明是看上了。眼睛一转,主动拉着沈铭先走,想把地方让给两人。
虽然程易年纪是大了一些,二十有四,还要供着弟弟念书,但毕竟在镇上的确颇有威风,不少人都会给他面子,而且也从没听说程易和哪个姑娘走得近过。
再加上他的弟弟程章也是远近闻名的天才,未来前途不可限量。要是沈钰真的能和程易走到一起,她儿子沈铭想来也能有不少好处。
“姐!我就说是程章那小子先骂人的!不然我才不会打他呢。”沈沈铭委委屈屈地对沈钰说。
“钰丫头,你招呼程捕头,我先回去了。”杨氏拉着还不想走的沈铭走了。
刚刚还有些嘈杂的小院,一下只剩下沈钰和程易。
沈钰不知道程章到底说她什么了,居然能让沈铭那个傻小子动手打人,想来不是什么好话。她不想知道的太详细,省得自己恼火。也不知道这个程易平日里怎么养小孩的,弟弟养歪了都不知道。
“程捕头,不知您平日里和令弟交流多么?”
“尚可。”
“依我看,小孩子的成绩固然重要,但关心他的心理健康的成长。”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得注意他平日里和什么人交流,看什么书,多关心关心他,不然容易让他胡思乱想。”
“知道了。”
“我跟你说,越是聪明的孩子越要好好引导,还有……”
沈钰想讲点她以前和她表弟相处中摸索出来的经验,也是个犟种,最后也还是被她调好了。
……
沉默。
沈钰陪着笑,程易面无表情地听着。
“沈钰妹妹,我来……程捕头?”
杨宇是来找沈钰的,没想到居然会看到程易。
“杨宇哥你来了。”沈钰笑着打了招呼,又不着痕迹地瞄了眼程易,意思让他赶紧走。
“嗯,你上次说要做的壶,我做好了,带过来给你瞧瞧。”
杨宇是镇子里有名的烧制好手,沈钰想让他帮忙给自己的酒专门设计集中包装瓶,就让沈铭帮她跟对方说了这件事,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我看看。”
瓶体如半开的梅苞,瓶身上还点缀了几条梅花枝,看起来精致小巧,一眼就能看出是花了大心思制作的。
“怎么样?是你要的那种吗?”杨宇紧张地问。
“是!”
程易皱眉,看着沈钰大大咧咧地拍着杨宇的肩,那小子脸都红了。
“咳咳。”
程易非常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眼神愈发冰冷。
刚刚沈钰完全沉浸在自己设计成果被制作出来的喜悦中,压根儿不记得程易还在呢。
“程捕头?您不然先回去?我下次再跟您说?”
这是明晃晃的赶人走了。
“我记得你,杨家的小子,你上个月成亲了是吧。这么晚了,还是快些回家,莫让家人担心。”
程易走近,不甚明显地将二人隔开。
“呵,程捕头说的是。那我们别打扰沈钰妹妹了,这天快黑了,确实不妥。”杨宇没多想,连忙点头称是。
两个人正要一起离开,沈钰连忙喊住人:“诶,等等!”
杨宇和程易齐刷刷转过头,看向她。
“杨宇哥,这瓶子你能量产吗?我想向你定制一批,价格的问题好说!”
“这瓶确实烧制起来不容易……”杨宇笑得有些干,“我回去和我爹他商量一下,我让他给你个合适的价。”
“没问题,真是麻烦你了,杨宇哥!”沈钰想到以后她的酒可以装在她设计的瓶中售卖,心里乐开了花,面上笑得灿烂,脸上也兴奋地泛红,整个人看起来娇俏不已。
“走了。”程易低声告辞。
杨宇听到程一的声音,也挠了挠头赶紧告辞。
……
吃过晚饭,沈钰将白天赵夫人给的定金拿出来点了点,足有一两银子,确实是个不缺钱的主儿。她有预感,这单要是做得好,她的事业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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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大一个台阶。
赵夫人今天对她的花香型酒感兴趣,但沈钰觉得,赵夫人应该会更喜欢她曾酿制过的另一种酒,这是她看到那个兰草荷包时就产生的一种想法。
马王堆帛书《养生方》上记载过一种酒,名为“椒柏浸兰英”,以兰花、花椒嫩芽、柏子仁入酒,酒体微辛回甘,兰香为主调,椒柏香若隐若现,用来给女子祝寿再合适不过了。
酿制椒柏酒,最重要的就是花椒芽和兰花的选择。花椒芽在秦汉时算是奢侈品,在这个朝代虽然贵,但也不难找。不过现在已经过最佳的摘芽时节,恐怕只能找干花椒叶来替代,不知道对口味的影响会有多大。至于,兰花选建兰、春兰、惠兰即可。最好还能想办法搞到一些蜂蜜,给酒增点甜味,想必可以让女子更好入口。
沈钰兴致勃勃地拿出她的小本子,用炭笔记录下她的一些酿酒灵感。这小本子是她穿越后,开始酿酒时就一直在记录的,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不少酒,还有一些她制定的发展计划。
研发新酒、稳定客源,已经被她打上了钩,下一步的关键就是要拓展人手、寻找长期合作商以及尽快盘下一家实体铺子了。
要将她一身酿酒技艺发扬光大,人力是少不了的。仅凭她一人,每天产出的酒太有限,必须要尽快找到合适的人手,扩大产量。
这段日子,沈钰也发现,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在外抛头露面,虽然不是特别严苛,但也算不得友好,总是会有不少男子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她有个想法,想办个主要由女性组成的酒坊。也许她的行为并不能改变这个时代对女子经商的看法,但若是能让一部分人意识到女子的力量,也是好的。
其实,她也已经看中了一位人选,张家的娘子,刘氏。她打听过了,刘氏嫁过去两年,她丈夫就意外去世了,留下她和一个小女儿。夫家对她很不好,听说还想把她送给镇上的地主做妾。
刘氏的吃苦能干在镇上是出了名的,人也长得端正。沈钰也见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年轻着呢!刘氏女儿才四岁多,刘氏要是真的被送人了,这个小姑娘还不知道会怎么受张家折磨呢。
沈钰想着明天就去张家问问,愿不愿让刘氏先跟着自己,要是不放人,她再想法子。程易那张冰块脸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沈钰幻想着未来属于自己的酒坊,脸上的笑容溢了出来。
不过既然要找程易办事,还是主动上门给人弟弟道个歉比较好吧?虽然程易一直强调说不用。也不知道那个小孩被打得有多惨。她是知道沈铭这孩子有点怪力在身上,力气可不小。
程易的弟弟该不会是个小冰块吧?
想到一个缩小版的程易被人狠狠揍,这个画面好像有点好笑……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去,沈钰回厨房,准备做一点小孩子爱吃的点心,明天早点收摊去书舍看看两个小霸王好了。
好忙好忙。
沈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努力的揉着面团。
6. 探弟
清晨院中还弥漫着薄雾。
沈钰一早便起了身,将昨晚浸泡一夜的糯米用竹篮捞起,控去水分。她昨日就想好,仿照雪媚娘,做一款软糯的小点心送到学舍,看看自家沈铭和程易弟弟程章。
算算日子,沈铭也去读了快半个月的书了,也不知道这小子和其他小朋友处得怎么样。
做雪媚娘就必须要形如雪团,皮软如绸,但入口却要爆出蜜脂。眼下条件有限,她没有奶油、冰箱,只能用其他方法还原口感。
沈钰先将糯米磨成米浆,又加入许多淀粉增添稠度,用纱布过滤出细腻米糊。因为前世喜欢做些点心,她经常在网上看一个甜品博主,在没有烤箱的条件下还原各式各样的甜品。
回忆起曾经看过的视频,如果想让雪媚娘的皮绵软滑嫩,就得米浆先拌上一点花蜜,在加葛粉提筋,这样就能变得软透。
做完这些,沈钰又将调好的米糊倒入蒸盘薄铺一层,上笼蒸熟,取出后趁热反复揉压,放与木案上轻摔十数次,提升面皮的弹韧感。
趁着米皮放凉,沈钰开始调制内馅。
糖脂以猪板油打底,佐以蜜豆沙、桂花碎等。馅团逐一搓圆后,再用米皮裹上,轻轻收口,撒上薄薄一层炒熟的糯米粉防粘。每一个团子都白白软软,像一个个雪团子。
沈钰满意地看着成品,拿起一个雪媚娘,咬了一口,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外皮糯糯的很有嚼劲,有着糯米自带的微甜,里面的馅料用得扎实,豆沙绵软还掺着一丝桂花香气,甜度适中。
不错,看来她搭配酒来卖的点心又可以加一样了。
沈钰吃完后,擦干净手,立马在她的小本子记录下雪媚娘这一道点心,顺带还加了几个她觉得日后可以改良的口味,比如山楂泥、莲蓉、酒酿之类的。
一个、两个、三个……
吃完一个后,还剩下八个,沈钰给沈铭和程章一人包了两个,准备中午送去书舍。
将雪媚娘都打包好,沈钰进了酿房。
时间还早,她今日不出摊,刚好在家中把囤的干果和香料分门别类整理出来。赵夫人的酒得用更好的细作料,比如橙皮丝、兰花蕊等等,那几样她曾在铺子里见过,这两天得赶去挑一挑货。
中途,她顺手还把书案上的账册理了理,把昨日收的钱银点了数,装进瓷罐,又将备货清单按月分列。这些事若不提早安排,她那点银子可经不起铺子的进货开销。
忙完所有的事,刚好快到饭点。
沈钰拎着东西直奔镇上的学舍,靠近县署后街,是镇上一位吴老秀才创办的,镇上不少孩童都在读书识字。吴老先生年近六旬,文名不显但讲学极严。
学舍不大,进门便见几扇陈旧格窗透着日光,孩童们端坐书案,手执朱笔,一字一句跟着先生诵读。院中有棵老槐树正好挡了阳,几张石凳石桌在斑驳的树荫间,沈钰带着食盒坐下,没过多久读书声散去,孩童们嬉笑着跑出来。
“沈铭!”
沈钰一眼瞧见自家长得壮实的弟弟,招手示意他过来。
“姐,你咋来啦?”
沈铭乐颠颠地跑到沈钰身前,一脸好奇看食盒。
“今天学得怎么样?没和人家再打架了吧?”沈钰打开食盒,取出雪媚娘,放在桌上。
“没有……姐,这是什么呀?”沈铭头也不抬,眼睛粘在那几个雪白的糯米团子上。此从他姐病好之后,总能看到姐做些他从没见过的点心。
“先别吃,”沈钰把沈铭蠢蠢欲动的手拍下,“你叫程章过来一起。”
“切,他不在。”沈铭不忿地撅了撅嘴,“早上一来就被人喊走了,说是县里州府那边来了什么人,想见他。”
“那他今天就不来了?”
“切,真好,不用听先生讲课咯。”
沈铭用圆溜溜的眼睛讨好地看着沈钰,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一副馋样掩盖不住。
“行啦,你吃吧,先擦擦手。”
“好。”
沈钰用帕子替弟弟擦了擦手,才准许他拿点心。
沈铭早就忍不住馋虫了,挑了一个最大最圆的雪媚娘,小心翼翼咬开一口。糯米皮有些许粘牙,里面是磨的细细的的甜豆沙,外皮又刚好中和了这股甜味。
“怎么样?”
沈钰虽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但也希望得到更多认可。
“好吃!姐,这个团子好特别啊,而且一点也不甜腻。”沈铭三两口吞掉手中的雪团,给了大大的好评。
“剩下的,也都是我的吗?”
沈铭眼巴巴地看着余下的三个雪媚娘,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糯米粉。
“行啦,你都拿走吧,慢慢吃,这糯米不易消化的。姐下次再来。”
本来今日是想见一见程章,没想到刚好错过了,沈钰也不多留,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今早在家整理了香料干果,赵夫人生辰酒的原料还差着许多,得赶紧上铺子里找齐,已经收下定金就得把事情做好才成。
酿造椒柏酒最重要原料花椒芽,在春二月最嫩,但已经是农历四月末,不可能有合适的嫩芽了,只能找干花椒代替。干花椒辛香味香味更稳定,便于浸泡入酒,也不失为一种好选择。
“哟,沈姑娘来啦?”
叶掌柜停下算账,笑眯眯地和沈钰打了声招呼。
为了研制新酒,沈钰这段日子里跑了不少趟药铺,一来二去和叶掌柜也成了忘年交。
叶掌柜一开始也好奇,沈钰一个年级不大的姑娘,时不时就来他店里买些干货、药材,虽都是些寻常物,但也着实令人好奇。没想到这姑娘竟然是用来酿酒的,药酒不少见,但也很少有人能把药性和酒中和在一起,一般不是药性大大损失,就是口味不佳,难以下咽。
沈钰有时候也会把新酿制的酒带来给他尝尝,每一种都让他感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有这么多想法的。
“叶掌柜,有没有蜀椒?”
花椒不算稀罕物,寻常百姓也有用花椒入菜入药的。不过,坊间多卖的是关中秦椒,籽重皮薄,出香快但留香次一些,若要酿酒,还得是蜀中的蜀椒,也叫汉椒,温而不烈,回味长久。相应的,价格也会贵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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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掌柜摸了摸胡子,思索道:“蜀椒店里还有些存货,沈姑娘要多少?”
“先看看货再说。”
伙计取来干花椒,沈钰捏了一粒花椒在指尖,细看片刻后,微微一笑道:“色泽暗了些,籽倒是不多,虽不是顶好的,也算中上了。”
叶掌柜听着她挑剔的话语,哭笑不得。
这批蜀椒可不是便宜货,到了她嘴里倒成了勉强堪用之物。不过,他也早就见识过这姑娘的眼力,的确不凡。
“这些可是我店里的上品了,绝对是品质好的老货。”
“好啦好啦,掌柜的,这些都要了。”
沈钰确认好分量,等掌柜称好后,利落付了钱,又顺带挑了几味香料。
她翻开自己随身带的小册子,略一对照:“再要三钱橘皮、一撮白蔻,哦,还有点茉莉蕊,也称上两钱吧。”
这些香料她前几日试过,能与花椒香味相辅相成,用得好不仅不冲,反能提香生津。
叶掌柜一边吩咐小伙计称量,一边笑道:“沈姑娘这酒方,老夫是真想学个一二。”
“酒好不好喝,不只看药味,还得讲个顺口,”沈钰也不藏私,“这法子是我爹早年留下的,只是我后面自己琢磨着改了改。说到底,也是试出来的。”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她将新买的材料收入布袋,拎着转身欲走。
叶掌柜却压低了声音,将她叫住:“沈姑娘且慢。”
沈钰一愣,回头看他。
只见叶掌柜四下扫了眼,确认伙计都去忙了,才靠近半步,语气中带了丝郑重:“前日,有个穿着青布袍的中年人来店里,没买东西,只打听你最近常买些什么。”
沈钰笑容淡了些:“是吗?”
“他先是随口问有没有姑娘经常来买东西,又打听你买些什么。我敷衍了几句,那人看我不松口,没再说话。走的时候还留赏钱,说若是你以后再来,让我留意你拿了什么、买了什么。”
沈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指尖敲着布袋口。
一连串念头飞快闪过脑海。
自己确实在上个月试酒时,将一小壶样酒送给了一位主顾品尝;
若那人别有用心,未尝不能以酒盗方,再以赏钱收买消息……
她勾了勾唇,眉眼却未带半分笑意:“这赏钱,叶掌柜您收下了?”
“嘿,我虽是小本生意,也知道见利忘义的下场。”
叶掌柜叹道,“实话跟你说吧,我是看你年纪轻轻,却做事干净利落,又不哄抬乱价,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又偏偏好上一口酒。家里的婆娘本是不让我多饮的,要不是看在你的药酒上,我可喝不上一口。你要是真有事,那我也没好处。”
沈钰心中微动,郑重道:“多谢掌柜提醒。此事我心中有数。”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日后若再有人来问我事,您该敷衍就敷衍,别太认真。但若对方真做出什么……我自会应对。”
叶掌柜点点头:“姑娘放心。”
沈钰收好账单,转身离开时,眼神清亮冷冽了几分。
7. 寻人
午后,天光正暖。街头行人渐稀,西街尽头张家门口,一道清瘦人影悄悄站了片刻。
沈钰衣襟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想上门探探刘氏的底细。
那日在街头听王屠夫娘子闲谈,提起张家新寡妇手脚麻利,连镇上的绣房都曾招过她去。只可惜新寡妇身不由己,被夫家紧锁在宅中,打算拿她换门好亲事,早早典出去。
沈钰有意扩充人手,若不趁这几日打点妥当,等生辰酒的备料一上来,她可真要忙不过来。
张家院门老旧,里头隐隐传出争吵声来。
“你还装清高?咱们家好吃好喝的供了你两年,真当是哪里的小姐了?前儿个李家松口了,要你搬去,你倒跟我扯什么不情愿?”
“娘……我不愿再改嫁。囡囡她还小……”
那细细的女子嗓音带着惶恐与哀求,可话未说完便被一记怒喝打断。
“还敢顶嘴?你有胆子从我家吃穿用度,就该认命!”
沈钰微怔,眉头紧蹙,脚下未动,心却已沉了几分。
原想着悄悄探底,没成想正撞上了张家逼嫁的光景。她咬了咬牙,终是抬步走上前,扣了扣那扇半掩的门。
“谁呀?小贱蹄子一天天尽惹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院中三张面孔一时间怔住。
沈钰温声开口:“刘婉在家么?我有桩小事,想与她说一说。”
那年迈的张婆子眯了眯眼,目光从沈钰一身干净布裙扫过,冷嗤一声:“你是哪家姑娘,来我张家寻个寡妇作甚?”
沈钰抬手将袖口理了理,不慌不忙道:“我近日正想找个做事仔细的女手,听人说张家刘氏绣活细腻、懂得香料,是个能干的巧人儿。想来看看她可有意愿在我铺子帮些手。”
她话虽说得客气,目光却扫过院角那身影,刘婉低垂着头,手心似还握着刚才被扯开的布角,面色苍白,眼里却有一瞬的怔神。
张婆子哼笑一声:“你若真缺人手,街头招一个就是,何必惦记咱家守寡的?”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冷,“再说了,刘氏可是我们张家的人,哪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沈钰不怒反笑:“我问的是刘婉姐,哪有你的事?”
说罢,沈钰看向站在一旁不安发抖的刘婉。
身着一身粗布麻衣,衣服上打着几块补丁,头发挽起只在耳边散着几缕碎发,乌黑的髻上没有一根钗子。
连旁边骂人的张婆子头上都插着几根木钗,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对自家媳妇的。
刘婉还牵着个小女孩,年纪不大,也是一身坠着补丁的破烂衣服,但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小女孩正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沈钰猛瞧,尤其是看到她身上好看的头饰、耳边坠下的流苏耳坠,眼神里藏不住的欢喜。
沈钰有个爱好,就是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为别的,就为自己喜欢。虽然她的酿酒事业还在起步阶段,她还是花了不少银子在买各种首饰衣服上,添了不少新物件。
她今日选了一套豆绿色的斜襟短袄,下身着一条艾草灰绿色的棉布褶裙。头发梳成双螺髻,用同色系的头绳扎牢,显得干净利索。右侧发髻上别着一枚精巧的烧蓝蝴蝶发梳。而她小巧的耳垂上,正缀着一对绿豆大小的岫玉珠子。
沈钰看出小女孩的心思,朝她释放出善意的微笑。
女孩没说话也没回应,只是眼巴巴地瞅着她。
“姑娘,多谢你的好意。我,还是算了吧……”刘婉声音凄苦,对沈钰露出一抹苦笑。
“哼,哪里来的野丫头,来我们张家撒野?”
张婆子言语刻薄,露出讥笑。
她自然不把沈钰这样的小姑娘放在眼里,沈钰看起来就是个肩不能扛的。
张婆子的老伴也走了不少年了,留下她和儿子,好不容易给娶上媳妇。没想到这刘婉也是不争气的,几年就生了个女娃,光吃不做。后来,她儿子也活生生被这个女人害死了,就留下她们三个女人。
张婆子不懂有种东西叫遗传病,自然把所有过错归于刘婉身上。她觉得,一定是刘婉没能好好照顾她儿子。毕竟,她的婆婆也是这么骂她的。
沈钰不懂张家的事,她只是看不惯女人这么欺负女人。
“刘婉姐,我是街口卖酒的沈钰,要是你想来帮忙,就来东巷的沈家找我,我是从前卖酒的沈怀东女儿。”
“原来是你。”张婆子有了印象。
沈怀东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主儿,总喜欢掺和别人的事,她瞧见过几次。那人死之前好像还和个什么人吵过,只是她撞见的时候天太黑,没看出和沈怀东说话的是哪个。
“沈丫头,我劝你快点走,不然我老婆子可不怕丑,我要让周围街坊看看,你是怎么闯到别人家神气的!”
张婆子语气不善,双手叉腰,中气十足。
沈钰自知理亏,她本来没想闯进来,只是在门口实在听不下去那些辱骂话语,才硬是进来打断张婆子的话。
“刘婉姐,你记得来找我啊!”沈钰没理会张婆子,双手握住刘婉的手,才转身离去。
走出张家,沈钰脸色一沉。
她刚刚感觉到了刘婉双手的粗糙,明明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怎么会手粗得像砂纸。
刚刚那小姑娘,虽然看着机灵,但也瘦得不像话,和她娘刘婉一样,一看就是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反观张婆子,养得倒是圆润。平日里不知道怎么压榨人家两母子呢。
她今天只是主动向刘婉表明了想请她干活的意图,但仅凭这样肯定不行,张婆子不会放人的。
只能她想法子给刘婉加把火,让人主动迈出一步才成。
沈钰想到刚刚小女孩对她身上这些首饰的注意力,脑海中有个想法。
只希望张婆子别太快作妖,真得一点情面都不讲,直接把刘婉塞给那什么李家。
李家是镇里有名的富商,不是因为他们家多有钱,而是因为李家老爷的特殊癖好。
听说,李老爷爱女色,而且还偏爱成熟少妇人妻,还喜欢在办事时用些暴力。在沈钰看来,这李老爷就是个妥妥的绿帽癖和给别人施加痛感的癖好。
刘婉那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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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怎么能熬得住?
而且,沈钰觉得,张婆子大概率会把小女孩留下,让她伺候自己。有了女儿当把柄,刘婉最后肯定只能乖乖嫁给李老爷。
想到这些,沈钰心里积着一口气。
前段日子她也差点被二婶杨氏逼着嫁人。只是后来,她不经意地向杨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还主动承担了沈铭一部分的学费,这才作罢。
酿酒不是个简单活,她早就锻炼出一身力气,别看她人纤细,有的是牛劲,手臂一使劲还有薄薄的肌肉呢,只是平日藏在衣袖里瞧不见。
也许是沈钰一来就甩斧头砸地,后面有当着杨氏的面扛起好几次缸,给她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杨氏近来老实了不少。
沈钰想着刘婉的事,一时不察和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诶,程捕头?”
怎么又撞上这冰块脸,沈钰暗自吐槽,脸上却笑意盈盈。
“程捕头又巡查啊?有这样的巡捕,可真是镇上的幸事啊。”
“今日没去摆摊?”程易问得随意。
“是啊,有些事儿,刚好让酒陈几天。”沈钰瞧了眼程易,还是那身打扮,黑色捕快服配把刀,人站在那儿就有股惹不起的感觉。
不过,她可不怕。
程易今天没带人手,就他一个。
“程捕头,方便吗?问你点事?”沈钰指了指街边的茶座。
“可。”
程易率先向茶座走去,沈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沈钰叫了一壶清茶,替人满上后,双手递上茶杯。
“沈捕头,你知道西街张家的事吗?那个脸上有个痣,讲话凶巴巴的张婆子?”沈钰开门见山道。
经过她的观察,程易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她索性也直说。
“有点印象。”程易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两人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一瞬。
沈钰完全没在意,程易放在刀上的右手,紧了紧。
真是一点都不懂。
程易看沈钰眼里全是追问的好奇,无奈开口:“想问什么?”
“我想找她媳妇帮忙,她不放人!她凭什么这么对自家媳妇?我听说,她想逼着她媳妇改嫁给姓李的老种马!”沈钰忿忿不平。虽然现代也有不少恶婆婆,但也不至于逼着人改嫁。
程易被沈钰的“老种马”弄得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想到这种词。
“我劝你别管。”程易喝了口茶。
“可是,我就想让刘婉姐来帮我。我一个人天天蒸米晾饭累死了。”沈钰说得理直气壮。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沈钰满脸黑线,说话总这么省,真是急死人。
“李家不好惹,你别太出头了。”
“知道……”沈钰有些低落。
她自然知道这里和她从前的环境不一样。哪怕是在现代还有许多人觉得女人不如男人,就该乖乖听话,别想着做什么事业,更何况是更封建的古代呢?
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又怎么能和镇里有名的富豪相对抗呢?
8. 试工
昨日刘婉的事,像一块大石,压在沈钰心头。本来她想,左右不过挖个人,大不了多付点工钱,总能把人要过来。可张家婆子的蛮横无理,却远超她的预料。
沈钰正忙着筛米磨浆,院门被轻轻叩响。
她以为是来送米的伙计,便连忙开门,却意外见到了刘婉立在门前,神情局促。
“叨扰了,沈姑娘……你昨日说的帮工一事……不知如今,还作数否?”
沈钰眼底一亮,喜色溢于言表,几步将人迎进院中:“自然作数,快请进,刘婉姐。”
说罢,沈钰又忙着去端茶水。
刘婉没坐,她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
各种蒸笼、筛子、瓦缸之类的东西,铺了大半个院子,还有些她瞧着眼熟,但一时说不出名的各种干料香花。
自从昨日见过沈钰,她的心底也好像有了一种念想,她也想像沈钰一样,活得潇洒些,不用看人脸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其实,她也听说了沈钰的事,周围街坊时不时就有人讨论起沈钰,是怎么在她爹死后,又把她家卖酒的生意盘活的。人长得水灵,年纪轻轻就有不小的本事。做起生意,连男人都比她逊色几分。
刘婉上街采买时,也曾远远瞧见过沈钰一眼。沈钰穿着一身嫩黄色衣衫,头发扎成两条粗粗的花辫,垂在两侧,看起来既伶俐又清爽。她虽还是个姑娘,但却不避讳什么,做起生意来,和人谈笑起来显得大方不做作。
这也是刘婉心中想象的自己。
她自小就活得谨小慎微,未出嫁时,被爹娘打骂、被弟弟嫌弃;出嫁后,被丈夫嫌弃、被婆婆欺负。她从未反抗,只默默承受。本来一位这辈子就这样了,只是她想到她刚刚四岁的女儿,不能看女儿也走她走过的老路。
“刘婉姐,来喝茶。”
沈钰热情地给刘婉端来一杯热茶。
“沈姑娘,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刘婉看着沈钰细瘦的身材,眼里满是震惊。
院子里摆放的那些器具,一看就轻巧,也不知道这么瘦一个姑娘是怎么每天做这么多事的。
沈钰最得意的便是她这一手酿酒的功夫,脸上也浮出一抹骄傲,只是她人长得乖巧,一点不让人觉得油腻,反倒有一种傲娇之感。
“那是自然,”沈钰亲热地拉起刘婉的手,放到自己的胳膊上,“你摸摸,我可有劲了。”
刘婉也好奇,捏了捏,果然摸到硬硬的一条胳膊。没想到沈钰脸上还带着些少女的肉感,人却不娇软,和她那长相完全不符。
刘婉忍不住笑了:“沈姑娘真是……人长得秀气,力气却大得很。”
沈钰得意地一挑眉,眼角弯弯,带着一丝小傲娇。
“沈姑娘,这酿酒不容易吧?你说我,能学会吗?我怕帮不上你的忙。”
刘婉早就想着自己拼着干几年,攒够钱就带女儿离开镇子,重新找个地方安顿。凭她肯吃苦,总归是饿不死她们母女俩。
沈钰的到来,刚好又让她这个想法更加坚定。
“刘婉姐,说实话,酿酒不难,但要口味好的确是要费些功夫,”沈钰把平日里用到的酿酒器具一一指给刘婉,“最重要的其实还是选料,其他的倒是不难,要是以后形成流水线,就更简单一些,这些我日后慢慢教给你。”
“流水线?”刘婉没听过这样新鲜的词。
“害,就是说每个步骤分别交给不同的人去做,这样做事效率的就能更高些。不过,现在这些活儿都是我一个人在干。”
沈钰在脑海中畅想着未来属于她的独立酒坊,应该是有百来个工人,大家一起高效地生产酒水,而她呢,则是继续从事她喜欢的酒水研制工作。
“刘婉姐,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沈钰想,张婆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刘婉出来。更何况,她昨天还刚刚闹过。
“我婆婆今日不在家,我就来你这儿看看。你要是真的能让我在你这儿找份工做,大不了我把工钱多给她一些,想来她也不会太反对。”
张婆子之前不让刘婉去镇上的绣坊,就是因为那里不放人,交易来来,是要绣娘完工才会放人。这样,张婆子就没人伺候了,自然不让刘婉做工。只准她在家干完活之后再绣点东西补贴家用。
“妹子,你打扮得真好看,人也厉害。”刘婉说得真诚,她看着沈钰精巧的首饰打扮,眼里全是欣赏和羡慕,却没一丝嫉妒。
到底刘婉也不过才二十出头,自然是喜欢这些漂亮的首饰衣物。不得不说,爱美是大多是女人的天性。
“这可是我昨天就挑选好的!”沈钰指了指自己头上一串珠花,“和我今天这身衣服是配套好的。”
刘婉一瞧,果然如此。
“妹子,你今日还出门吗?”
“不出去了,昨日没制出多少酒水,今日得补上呢。”沈钰不好意思地笑笑。
刘婉惊讶,她见沈钰仔仔细细地化了妆,搭配好衣饰,还以为她今日要出门做生意呢。
而且,她怕和沈钰错开,还特意来的早了些,没想到沈钰已经收拾好自己了。
刘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灰扑扑的粗布衣物,脸有些红。
沈钰猜出刘婉心里的想法,但她没说出来。
“姐,你要是来我这儿,这工钱的事好说。我之前一个人,每日产的酒其实不多,要是你来帮忙,这量肯定能提高不少。你要是不嫌弃,工钱我给你日结,一日一百文如何?”
沈钰思索着,报出一个数字。
“一百文?沈姑娘,你说得,真的是……”刘婉惊愕。
“头几日你先试手,我每日给你六十,待你熟了,再涨到一百,”沈钰道,“你若愿意,我这边随时都能安排。”
虽然,沈钰相信刘婉,但在正式招人上岗前,她还得设置一个试用期。不过,六十文一天,其实也不算少了。
“当然接受!”刘婉连连点头,立马想让沈钰开始教她干活,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来,刘婉姐,我一步步教你……”
……
整个上午,沈钰都在教授刘婉基本的酿酒知识。如何选粮蒸煮、如何摊凉拌曲又是如何入缸发酵的。
刘婉不愧是个能干的,跟在沈钰后面记了个七七八八。有了她的帮助,沈钰干起活果然比她自己一个人要轻松许多。
在娘家和夫家,刘婉总是被打压的存在,而在沈钰这里,她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姐,你真能干!学得真快!”
“是是嘛……”刘婉被夸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些。
“姐,你婆婆中午要回家吗?你要不在我这儿吃饭?”
提到张婆子,刘婉脸上笑容一收。
“我婆婆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办事去,我想应该是找人玩牌去了。应该晚上才会回来。”
张婆子是个远近闻名的老牌友,经常约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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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老姐妹打一天。她人品不怎么样,牌品倒是不差,也不耍赖。只是,她运气太差,又爱玩,回回输不少。
“这样啊……那你家姑娘呢?一个人在家?”
“巧巧我让隔壁媳妇帮我看着。”
“那不如这样,姐你把巧巧接来吧,下午让她在我这里玩,我再继续教你。她在身边,你放心些。”
刘婉略一沉吟,点头答应。擦完手,就回家了。
沈钰也起身准备午饭。刚好之前做的雪媚娘还剩下了几个,一会儿一起拿给刘婉母女尝尝。
经过一个上午的相处,沈钰也对刘婉心里的评价大大提升。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有找刘婉帮忙的打算,现在她还非要把人留下不可了。
她哼着小曲,做起午饭。
沈钰把最后一盘菜摆上桌,又看了眼巷口,依旧不见人影。她皱了皱眉。
只是,沈钰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
“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沈钰忽然觉得胸口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
该不会?
沈钰忽得起身,冲向张家。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哭天喊地的声音。
沈钰站在门口,猛地推门而入。
张家院里一片混乱,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扣住刘婉的手臂,她的发髻已散,脸色惨白,拼命扭动着身子,脚边的小女孩哭喊得声嘶力竭。
“不要把我娘带走,求你了——”
“巧巧!”刘婉眼泪夺眶而出,奋力挣了下,却被粗暴地拽得一踉跄,几乎跪倒在地。
沈钰火气“嗡”地一下从胸口冲上脑门。
“放开她!”
两个男人不为所动,还往后拽了一步,像押犯人似的。
张婆子叉着腰挡在一旁,嘴里还骂骂咧咧:“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我说她嫁李家,她就得嫁!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这是替她谋出路!”
“放开我啊……娘,你别送我去李家……”
片刻前,沈钰还和刘婉有说有笑,这才一会儿功夫,怎么又是这样。
沈钰怒不可竭。
“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抢人吗?”
沈钰站在门口,眉眼冷峻,语气里透着压不住的火气。
张婆子不屑一顾,冷笑着把巧巧往一边拽:“沈家丫头,你一个黄毛丫头也敢管我家事?刘婉是我儿媳,我要她去哪儿,她就得去哪儿!李家老爷瞧得起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要是不识好歹,就别怪我这个做婆婆的心狠。”
“她不愿意嫁,你还说得出口?你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张婆子扬起下巴:“一个寡妇,有什么愿不愿的?我供她吃穿这几年,还不许我做主?你算哪根葱,敢来教我做人?”
刘婉一边挣,一边声嘶力竭道:“沈姑娘,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压着刘婉的壮汉也开口了:“我们可是李家人,奉老爷之命上门接人。成亲一事早谈妥了,别多管闲事。”
“成亲?”沈钰一抬眼,“可有婚书?可曾过礼?还是你们一张嘴说了就算数?”
李家家仆一怔,随即笑得轻蔑:“婚书还用等?张家婆子一句话就成了,谁敢拦?!”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冷喝。
“我。”
门外人影晃动,一道清冷身影从人群中迈步而入,黑衣捕快服整整肃肃,手执腰牌,目光森寒。
9. 解困
西街尽头人头攒动,张家门口围了不少好事者。
“好好的怎么吵上门了?”
“听说是张家寡妇不愿改嫁,李家来要人呢。”
“啧啧,你别说,那寡妇是长得标致,人又能干。”
程易神色冷峻,目光一掠,人群中的喧哗声低了下去。
“若无婚书便逼其嫁人,私相授受,按律当责。尚未成婚礼,就擅自带人上门施压,扰乱街坊,究竟该当何罪?”
张婆子面色一变,可依旧嘴硬道:“这是我们家事,自然我们自己解决了,哪用得着大人您来操心?”
程易冷冷道:“你既然敢在街里拉拉扯扯,自然轮得我管。”
程易在镇上素有不近人情的传闻,都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谁知道,他今日怎么恰好出现在这。
李家仆人见势不妙,想悄悄拉人走,被程易拦住。
“去哪儿?人留下。”程易一手搭在腰间佩刀上,语气冰冷。
李家仆人争辩道:“程捕头,咱们也是奉李老爷的吩咐办事的,你就不能行个方便?再说张婆子也收过老爷的钱了,这人真不能让我们带走?”
程易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在她的刀柄上,态度不言而喻。
见程易一点面子不给,两个汉子也有些恼火。
他们李家可是镇上有名的富商,在这里谁敢不给李老爷面子?怎么这个捕头就这么不懂事?
“程捕头,你当真要和我们姥爷作对?我劝你……诶,别打了!”
两人中更壮实些的男人还想扯两句威胁的话,直接被程易身边的手下打断。
年轻捕快直接给了说话人一拳:“怎么跟我们头儿说话呢?”
“你你你!你等着!”仆人捂着脸,竟一时语塞。只忿忿抛下句狠话,匆匆离去。
周围的人,有不少也看不惯李家嚣张跋扈的姿态,都纷纷叫好。
“哈哈,那小子一拳打得不错。”
“早就看那个王二不顺眼了,上次来买东西都没给钱,说是李老爷记账上,谁敢真去找他要啊。”
“谁说不是啊,也不知道得意什么。”
两个帮手一走,张婆子一哽,也只好认命。
她不敢跟人高马大,还带着佩刀的程易呛声,只好朝着人群喊道:“还看什么,都散了!刘婉,你跟我回去!”
说完,还狠狠对刘婉甩了个眼刀子。
刘婉面白如纸,站在门后,她的衣襟被拽得凌乱。咬着唇,眼眶发红,不敢抬头。
沈钰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别怕她,我在呢。”
刘婉低头不语。
她娘家人已经彻底放弃她了,她也不可能再回去。继续留在张家,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还被送到李家。
她今天有程捕头帮忙逃过一劫,下次呢?要是没人看着,她是不是就只去给那个李老爷做妾了?
刘婉看着紧紧抱着自己流泪的女儿,心中酸楚。
程易偏头看了她们一眼,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静听:“此案本可至此为止,但既已引众目,便由我来说个明白。”
他语调不疾不徐:“三年前,县里曾有一案。寡女被逼嫁予权贵,家族贪图彩礼。后官府裁定,女方未过门、婚礼未成,当由其自择婚事,不得强逼。你张家若真要走官道,程某愿作证。”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有人附和:“那年我记得,闹得可大了,最后也是女方赢了理!”
张婆子听得头皮发麻,本来还有些怨毒的脸色一收。
她还想说话,见四下冷眼,终于狠啐一口,对着沈钰说道:“你们记着,李家不是好惹的!”
沈钰不动声色地护住刘婉,冷笑道:“我可不怕你。”
张婆子气急败坏地进了屋,街头一阵骚动后渐渐散去。
“姐,你不如带着巧巧来我家吧。我院里刚好空着一间房。”沈钰替刘婉抚平衣服的褶皱。
“沈姑娘,我……”
话未说完,刘婉已经是泪眼朦胧,她女儿巧巧也跟在边上哭个不停。
沈钰只好拿出帕子,给哭出泪人的母女分别擦泪。
“好啦好啦,别怕,趁着程捕头还在,”沈钰瞄了一眼一直站在边上的程易,继续开口道,“快去收拾东西,他在,你婆婆不敢拿你怎么样!”
“嗯。”程易颇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沈钰也跟着点头。
有人撑腰,刘婉连忙带着女儿进去收拾东西。
沈钰道:“程捕头!今日之事,多谢你了。”因为兴奋,沈钰不由得多靠近了程易几步。
“我是依法行事。”程易不着痕迹地退后,避免被撞上。
沈钰没注意这些,她问道:“程捕头,你是专门来的?”
“算是吧。”程易默认。
“头儿,你今儿在西街转好了几圈了。”一旁的年轻捕快插嘴道。
程易皱眉看向他:“东巷你看过没,还不快去?”
沈钰看乐了。
那年轻捕快挠挠头,打了个哈哈,飞快溜走了。
沈钰含笑望着他的背影,转而又看向程易,“程捕头今日这么努力巡西街,还真是公事公办啊。我记得,昨日某人还劝我不要多管闲事呢。”
她眼中含着一点打趣,笑意温温。
程易移开视线,语气板着:“西街摊贩聚集,确实该多看几眼。”
“哦?”沈钰步子往前挪了半分,似笑非笑。
程易被她盯得喉结一动,耳根微红,但面上仍旧冷冷清清,“上次说过,你要遇上麻烦自然可以找我。今日算是兑现承诺。”
沈钰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句话。之前沈铭和程章打架,程易是说过她以后有什么事,他会帮忙,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承诺了。
“程捕头真大方。”沈钰弯弯眼,语气软下来,“那今日之事,我请你喝酒,如何?”
“……白日喝酒不妥。”他顿了顿,低声道,“今夜也不成,我要值夜。”
“那等你不值夜的时候?”
“……到时候再说。”
话虽冷淡,然而他经过沈钰身侧时,目光却在她手臂上扫了一眼。那是方才拉住刘婉时被张婆子抓出的红印,火辣辣一片。
程易眸色微沉,什么也没说,袖下一只手却悄悄收紧了拳头。
沈钰看着他神色,忽然想起方才他看她手腕时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臂。果然,有几道红痕,是张婆子拉扯时留下的。
她正要收回手,忽听响起一句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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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记得敷点药。”
“这算什么伤啊!你不知道我平时……”
沈钰不以为然,本想继续打趣一番程易,她觉得逗这种没什么表情的淡人真有意思,可看到程易那副认真的样子,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声音越来越小。
“对了,你和你弟弟处得还行吧?上次本来还想说教你两招,怎么对付这个年纪的孩子呢。”
“他啊,就是太聪明了。自以为成熟着呢。”
谈起自己那个弟弟,程易难得的语气里有了些无奈。
“这样吧,你看你什么时候空,我带沈铭一起找你?还是你带他来我们家?”
沈钰想凑个饭局,彻彻底底化解两个小孩之间的矛盾,顺便给程易看看,她是怎么训弟的。
其实,她到现在还没弄清,沈铭和程章之间的矛盾到底是什么。她也对大家口中那个天才很是好奇。
片刻后,刘婉牵着女儿出来了。
“沈姑娘,我……”
刘婉拎着包袱站在门口,神情还有些恍惚,巧巧拉着她的衣角,小声问:“娘,我们真的可以不回家了吗?”
沈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当然可以。我家屋子虽不大,但留一间给你们母女绰绰有余。”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接过刘婉手中的包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怕,我陪你。”
刘婉眼眶又是一红,声音哽咽:“谢谢你,沈姑娘。”
“说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可是要帮我一起酿酒的。我可不得好好照顾你?还有,别喊我沈姑娘啦,多见外。你比我大些,喊我妹妹就好,刘婉姐。”
“妹妹。”刘婉声音极轻,但确实喊了出来。
“诶!”沈钰勾唇一笑,转头朝程易招手,“程捕头,一起走吧?”
程易站在街口没动,看她笑眯眯的模样,像是对谁都能一笑化解一切。阳光斜照下来,映着她衣摆微动,他点头,慢慢走了过来。
“我送你们一程。”
“哟,这会儿不用去盯着巡街啦。”沈钰揶揄一句,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故意慢了半步,与他并肩而行。
一路回去,刘婉始终低着头,巧巧倒是兴奋,一直问这问那。沈钰耐心回答,时不时哄她。小姑娘甜甜地喊了声“姨姨”,惹得她乐不可支。
程易默默走在一旁,余光不时扫过沈钰,见她一边安慰人,一边哄孩子,神情温柔,不由得低声道:“你对人一向这么热情?”
“也不是,”沈钰偏头看他,我知道,她值得帮。”
程易点了点头,忽然轻声道:“你也要记得护好自己。”
沈钰一愣,望着他沉静的侧脸,心口忽然漏跳一拍。
回到家中,她让刘婉母女住进空屋,又热了水让她们先好好洗漱休息,转头出来时,程易还站在门口没走。
“程捕头,你还没走啊。”
“想确认她们安顿好了。”
“现在呢,确认完了,可以走了?”
程易沉默一瞬,忽然道:“我明日再来。”
“来做什么?”
“你不是说,让我带程章来吗?”
沈钰忽然笑了,弯着眼睛望着他,语气带着些促狭:“那,记得明天来喝我酿的新酒。”
10. 庇影
“早上天冷,刘婉姐跟着我就行,我带你先熟悉熟悉场子。”沈钰麻利地把几壶装好的酒一字排开,又取出做好的雪媚娘、米糕放在案几上。
“妹妹,这些我来摆吧。”刘婉有些手足无措,却满眼认真,小心翼翼地接过食盒。
街坊们瞧沈钰带了人帮忙,纷纷低声交谈道:“那不是张家寡妇吗?怎么跟着她出来了?”
“你还不知道啊?昨天他们家闹得动静不小呢。”
“刘氏跟着沈姑娘也好,她家婆婆是有些厉害。”
“不是说李家看上她了?”
“昨天被程捕头拦了。”
这些闲言碎语,自然被沈钰和刘婉听见了。
沈钰不动声色,安慰道:“别理他们。等咱们有钱了,离这些人远远的,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换一种嘴脸。”
刘婉被沈钰直白的说法逗乐,神色轻松不少。
“好,姐信你,”刘婉脸一红,低头轻声道,“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虽然才和沈钰接触没多久,刘婉已经被沈钰的话语和行为打动。
就比如桌上摆的酒壶,造型是她从没见过的新奇样式,要是她有了钱,也想自己买一壶尝尝鲜呢。
沈钰来自现代,太懂包装的重要性了。上辈子,她们家的酒能打出名气,也和包装有关。她特意找过人,设计了许多款造型独特的酒壶,让不同口味的酒有不同的瓶。
她的酒,就算不喝,买回去摆在那儿也是很好看的。沈钰早就发现,许多女人也是爱酒的,好看的东西自然能更引起女人的消费。
赵夫人之前能被她这么一个小摊吸引,也和这点分不开。
刚开始,沈钰只是找了镇上普通的工匠,定了一批酒壶。她发现,镇上许多散户卖酒基本都是用得同一种酒壶,而更大些的酒坊,那些装酒的壶就更加雷同了。
对曾经看惯各式各样现代酒包装的沈钰来说,毫无吸引力。
于是,她早早就开始设计属于自己的造型壶,找到熟识的杨宇帮忙,把实物制作出来。
如今,她摊位上的酒水,光靠外表就能吸引一批客户。
刘婉昨晚刚搬进沈钰家,还没仔细看过她这些物件,今早出门时才看到这些造型各异的酒壶,每一种都让她觉得新奇。
“沈姑娘,我家夫人让我来问问,你的酒酿的怎么样?这可是要在夫人生辰宴上用的,千万不可马虎。”
来人是上次和赵夫人一起来的丫鬟小翠,她正好奇地看着案几上摆着的各式点心和酒壶。
小翠自诩也算见识过不少了,她跟着夫人什么点心没见过,但这案几上的东西还真是陌生。
就比如那白白的糯米团,看起来也不怎么精致,比起夫人常用的茶点来说,可以算得十分粗糙了,可偏偏又看起来十分圆润可爱。
“姑娘放心,已经在准备了。不过夫人应该没什么忌口吧?”
“没有。”
小翠看完雪媚娘,又去看桌上其他的东西,雪花酥、彩色果冻……
“姑娘,喜欢哪个?我请你!”沈钰豪爽地说。
小翠看起来年纪不大,她做的点心也是小姑娘和小孩子最喜欢的,肯定是想吃了。
沈钰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小翠满意,说不定还能在赵夫人面前替她美言几句,到时候,她的赏金应该还能提一提。
“这……多谢。”
小翠脸红,扭扭捏捏的指了指果冻。
这东西看起来清透软弹,中间似乎还点缀着些鲜果花瓣,让人想知道它的口感。
刘婉帮忙打包好一块,她其实也很好奇。
小翠咬下一小口,果然是很奇特的口感。冰冰凉凉,又很爽滑,似乎是橘子汁做的,里面还有块橘子瓣。
“姑娘这点心好特别,你再给我装上些吧。该是多少钱,就算多少。”
小翠白吃了点心,有些不好意思。主动买了一些,准备带回去。
沈钰心想有戏,给小翠仔仔细细打包。
“小翠姑娘,夫人的生辰酒还有些日子才能开缸,我在六月初前,去夫人府上送酒如何?”
生辰酒算沈钰接到的第一笔大单,她不能出一丝差错。
“嗯,可以。”小翠付完钱离开。
刘婉看沈钰简简单单就做成一单生意,心中对沈钰更是佩服。
接下来,就是陆陆续续一些老顾客来买酒,偶尔有些新客上门关顾。
刘婉看沈钰熟练地送上试吃、打包装袋,也跃跃欲试。
沈钰猜出刘婉的想法,主动把摊位位置让出。
“姐,你来帮我看会儿摊子,我去买些东西。”
刘婉一惊,连忙道:“我……我能行吗?”
“当然行。”沈钰拍拍她的手背,语气笃定,“客人问什么,你就照我刚才说的讲,实在不知道的,就说我一会儿回来。”
刘婉咬了咬唇,重重点头:“行,我试试。”
沈钰离开摊子没多久,几个老顾客便陆续凑上来,一位买惯了酒的笑道:“哎哟,新来的?是沈姑娘的亲戚吗?”
刘婉局促地行礼:“不是的……我是来帮忙的。”
“你说那酒,一壶几钱来着?”另一人问。
刘婉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刚才听来的话:“花酿的八十文一壶,清酿的六十文,若是要连点心一起打包……可便宜五文。”
她小心地说完,余光瞥见吴娘子点头:“倒是说得有条理。”
她心中微松,小心接过铜钱,包好货物,动作虽生涩,却没出错。
可还未松口气,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呦,这就出门当街卖了?真是贱骨头,才住了一宿就认了新主子?”
刘婉脸色瞬间白了。
张婆子穿着旧棉袄,挎着个破竹篮,气势汹汹地走过来。
“你胆子可真不小,敢带着张家名声出来丢人现眼!”
“你可还是我张家媳妇呢!”
围观人群顿时骚动,纷纷让开一圈看热闹。
刘婉捏紧了衣角,不知所措。
“这摊子是你在管?”张婆子冷着脸,一抬手,作势要掀案几。
可下一瞬,一道温凉却笃定的声音从人群后头响起。
“谁敢动我的摊位,今日就别想走出这条街。”
众人回头,只见沈钰提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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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酸梅汁走了回来,眉眼含笑,语气却不见半分客气。
她扫了张婆子一眼,语气淡淡:“逼寡妇改嫁、勒索人身,张婆子,你胆子真是不小。昨天程捕头才说的话,你耳朵聋了?”
张婆子顿时噎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你别在这儿装模作样,狐媚样子勾得谁呢?一个卖酒的小贱蹄子,还敢口口声声说律法?”
“你试试看。”沈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张薄纸,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这是县署发下来的公函副本,写得清清楚楚‘刘婉自愿离家,并无婚约束缚,所行不涉律禁’。你若执意闹事,我倒想请你去县衙走一趟。”
张婆子瞪大眼睛,像是被呛得说不出话。
“你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这你就管不着了。”
沈钰手里的公函自然是程易给的。刚在街角,碰见昨天见过的小捕快,说是有东西给她。
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张婆子还是有些不甘,想要接着拉扯刘婉的手臂,想把刘婉手上的镯子拔下来。
人群一阵惊呼,可下一刻,她却一只手猛地扣住了手腕。
“再动她一下,我可就不客气了。”沈钰穿着绣了绿枝暗纹的小袄,一张脸表情严肃。
“你?松手!疼死我啦!”张婆子怒道。
“哼!”沈钰甩开手。
张婆子见状不妙,灰溜溜退下,还不忘丢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人群中传来一阵掌声与叫好:“打得好!”
“这回可看爽了!”
人群还未散尽,街角那头,一道修长身影静静伫立。
程易负手而立,面色冷淡,身旁站着一名捕快打扮的小吏,俨然是刚刚和沈钰见过面的那个:“头儿,要不要上前处置?”
“民事纠纷。”他语气淡淡,“倒不如看看她们自己怎么处理。”
目光落在沈钰身上,只见她神色自若,收起那张公函副本,又替刘婉理了理有些歪了的襟口。
刘婉望着她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过去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当街为她撑腰,甚至吓退曾经令她噩梦连连的张婆子。
“姐。”沈钰轻轻拉了拉她,“可别被这点小场面吓退了,你要真怕了,她才更会咬着你不放。”
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站到摊前,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桌上的小果冻团子,奶声奶气地问:“这个好吃吗?”
沈钰笑眯眯地看向刘婉:“姐你说呢?”
“……好吃。”
那孩子愣了一下,露出笑容:“我也要一个。”
刘婉连忙从桌边小竹篓里拎出一只油纸包递过去。
孩童的娘亲递过铜板:“姑娘,收好了。”
刘婉捧着那几文铜钱,转身望向沈钰。
沈钰微笑:“这钱是你自己挣的。”
刘婉红着眼。
“妹妹,我真是……遇到你太有福了。”
沈钰笑:“别急,咱们以后福气还多着呢。”
不远处,程易收回目光,衣摆轻拂。
“走吧。”
11. 请客
收摊后,沈钰买了点新鲜的菜。今天程易和他弟弟来吃饭,还有二叔一家和刘婉母女,她得多准备些菜。
傍晚时分,天边染上一抹淡金。沈钰在厨房升起火,饭菜香渐渐飘出。山药老鸡汤在锅上咕咚咕咚炖着,颜色金黄诱人。一旁的排骨也已经腌好,只等下锅。
刘婉在一边打下手,她本来想主动包揽做饭的事,却被沈钰拦下,只得作罢。
“姨姨,还有多久好嘞?”
巧巧站在灶房门口,嗅了一口香气。
“巧巧你先去院子玩吧,过会儿叫你沈钰哥哥他们过来。”刘婉怕女儿在灶房不小心碰到锅碗,连忙打发她出去。
“快啦!”沈钰擦去一点汗水。
有了刘婉的帮忙,不一会儿,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就端上了院子里的桌上。
沈铭和二叔二婶也已经来了。
沈铭正在和刘巧炫耀他那半吊子的剑法,小姑娘还小,看得两眼放光、目瞪口呆。
二婶在看着沈钰那堆酿酒的家伙,还算老实。沈二则在一边,替沈钰挑着饭放在地上的香料。
院门吱呀,程易换下平日里漆黑的捕快服,穿了件深青色外衣,身形颀长,眉眼如刀。旁边还跟着个小少年,与他穿着同色衣袍,比程易稍矮一头,但两个人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散发着相似的气场,生人勿近。
“哼!”沈铭看见前两人还和自己打架的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脸上顿时没了好脸色。
“这不是我们的程章公子吗?你也会来我们这农家小院?”沈铭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
程章却没理他,自顾自地找着地方坐下。
见死对头没给自己一个眼神,沈铭气得脸上的五官皱在一起。
“臭小子,你说啥呢!”柳氏上前给了沈铭一记,转头对程易笑得讨好,“程捕头来啦,快快坐。老沈,给人倒茶啊。”
沈二二话没说,停下手中的活计,进屋倒水。
刘巧巧看到面生的程章很是好奇,她悄悄借着光打量起年龄不大的小少年。五官精致,甚至有些许女气,身量较瘦但身姿挺拔。
“巧巧妹妹,你别跟他玩!看我,再给你比个剑招!”沈铭一看刘巧巧的眼神几乎快粘到程章那臭小子身上,心中满是不忿。
“哦,好。”刘巧巧应道。
只是,还没等沈铭再起招,就被人打断。
“比什么比,还不快点洗手吃饭?”沈铭端着野菜豆腐走出灶房,没好气地说。
沈铭语塞,只好老老实实地放下木剑。
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姐姐似乎还是那个温柔样子,他却会被姐姐说话的语气给吓到。
“这就是程捕头弟弟吧,真是一表人才。”沈钰主动去给程章打招呼,她第一次见人,和她想象中差不多,和他哥一样是个小冰块。
程章抬眸看了眼沈钰,将脸转过一边,没说话。
“叫人。”程易冷声道。
“沈钰姐。”程章本不想理人,可他哥这种语气,着实吓人,只好老老实实开口。
“害,没事没事。”沈钰好脾气地说。
和沈铭差不多大的程章,显得成熟多了,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做派。唇红齿白、面容精致的正太总是能让她多生出一丝宽容的。
招呼众人入座后,沈钰给在座的大人们,都倒上了一杯酒。小孩子们,则是喝上她事先煮好的酸梅汤。
清炒笋尖、酱焖排骨、醋溜白菜、炖山药老鸡汤……香气袅袅,一时间热气腾腾,院中却并不喧哗,反而透着种说不出的安稳。
柳氏早前看着沈钰那一桌子新奇瓶瓶罐罐还心里嘀咕,如今吃上一口香酥软糯的排骨,顿时闭嘴了。
“这排骨……比镇上酒楼的还入味。”她不由自主小声嘀咕一句。
沈二喝了一口鸡汤,也点了点头,“鸡汤火候够,还放了药材吧。”
“二叔您也识这些?”沈钰笑着问。
“你忘了我年轻时给人跑过药材行,识得一点味道。”沈二颇有些怀旧地说。
刘婉低头吃着,眼神有些恍惚。她从来没坐过这样一桌饭。哪怕人多话少,却吃得心头热烫。
她突然觉得,有些东西,比好亲事、好名声,还来得珍贵。
“多谢,程捕头给我这面子。今日请您吃饭,是有几件事,想和您道个谢。”
沈钰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多谢程捕头一个多月起,在我落水时救我。其次,刘婉姐的事,也多谢程捕头出手了。”
刘婉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无事,分内之事。”程易看着沈钰敬酒的动作,神色淡然,只是桌子下他的一只手已握紧成拳。
“装什么。”程章看着他哥,暗自翻了个白眼,只是无人在意。
眼看酒菜过半,气氛越发热络。
沈铭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目光偷偷扫了几眼,对面的程捕头表面安静喝酒,实则眼神总是往他姐那边飘。
每次沈钰倒酒、笑、夹菜,那位程大人看起来脸上没表情,耳尖却慢慢泛起一点红。
沈铭顿时警觉。
这人哪是来吃饭的?根本就是来探情况的吧!
“哼。”沈铭小声嘀咕一声,低头扒了两口饭,压下心中莫名的不爽。
“你哼什么?”沈钰头也不回地问。
“我哼……我哼菜太咸了。”沈铭胡乱扯了句。
沈钰回头看他,“那你怎么夹那么多?”
“我、我这不是怕你做的菜没人吃嘛!”
一旁的程章冷哼了一声:“嘴真硬。”
“你说谁嘴硬?”沈铭瞬间炸毛。
程章看都不看他,淡淡道:“谁回得快谁嘴硬。”
“你!”沈铭举着筷子,瞪他,“你就仗着你哥在!”
她看着面前两个小孩,一个炸毛,一个嘴硬,竟觉得这饭吃得格外香。
沈铭忽然回忆起之前那回雨夜自家姐姐落水,老是出现在他们摊位前东看看西看看的身影……
真有点不对劲!
沈铭越想越气,忽然站起身:“我吃饱了,我要去练剑。”
说完拿起那把木剑,呼哧呼哧地跑到了院角,对着一棵老杏树比划起来。
众人皆是一怔。
沈钰捂额,轻声叹气:“这孩子,闹哪出啊……”
这时,巧巧忽然扯了扯沈钰的袖子,小声问:“姨姨,程章哥哥是第一次来咱们家吗?”
“是呀。”沈钰温柔地应着。
“那……以后还能来吗?”巧巧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沈钰抿唇笑了笑,“你想他来?”
巧巧点点头,又连忙补充:“沈铭哥哥也要在!”
“好好好。”沈钰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坐在一旁的程章没说话,白玉般的脸上却浮现了点红,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大口酸梅汤,抬头却与沈钰的目光对上,吓得咳了一声。
沈钰忙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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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子,“别急,小心呛着。”
“……没事。”程章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煮得酸梅汤太酸了。”
“嘴倒是挺挑。”沈钰轻笑。
饭局就在这热热闹闹、暗暗翻涌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饭后,众人散了些,沈铭还在屋后比划剑招。巧巧打了个哈欠,已经让刘婉抱回去睡了。
程章坐在门槛边,怀里抱着空了的酸梅汤盏,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沈钰收拾完碗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少年微微一僵,却没动。
“今天这顿饭,有你在,挺热闹的。”沈钰轻声说。
程章没吭声。
“你是不是……有点不太习惯?”她语气温和,没有试探,只有随意。
过了好一会儿,程章闷声道:“太吵。”
“嗯,是挺吵。”沈钰点头,“但我小时候家里比这还吵,二叔和我爹一喝酒就吵着谁力气大。吵归吵,转天又一起下地干活。”
她顿了顿,“你要是觉得不喜欢,下次我让沈铭离你远点。”
“……也没那么讨厌。”少年抿嘴,“他剑法虽然差,但人不坏。”
“你今天没回嘴,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沈钰轻笑。
程章耳根有些红,小声道:“不是给他,是……看在你面子上。”
沈钰一怔,轻轻看了他一眼。
少年低着头,又小声补了一句,“你做的菜挺好吃的。”
这已经是他能挤出来的最大赞美了。
沈钰心里发软,语气更轻:“那下次多来几次,多吃点。”
程章转头瞥她,抿着嘴点了点头。
老杏树下,沈铭还抱着木剑不依不饶地挥着,气鼓鼓地不肯停。
“练得不错。”沈钰走过去,随口夸了一句。
沈铭一哼,停下动作,蹲在地上闷声道:“他就是故意来气我。”
“你说程章啊?”沈钰在他旁边坐下,抬头看天,“你们年纪差不多,脾气像,嘴又硬,我看挺像一对冤家。”
沈铭不吭声。
“你真的讨厌他?还是有点羡慕嫉妒他?”
“我才没有!”沈铭猛地抬头,耳根却红了。
沈钰笑,“我弟弟最厉害了,剑法又帅,可别人来做客,咱们也不能一直板着脸。”
沈铭撅着嘴,犹豫了一会儿,才咬牙说:“那……我是不是得跟他说话?”
“嗯,去给人说句话,你俩也就扯平了。”沈钰拍拍他肩,“姐姐请你吃一碗糖水山楂。”
“……加红枣的那种?”
“那得看你诚意。”
沈铭磨蹭地站起来,踱到屋檐下,程章正抱着酸梅汤坐在门槛边,目光瞥过来。
“喂。”沈铭清了清嗓子。
程章挑眉。
沈铭摆出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上次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
片刻后,程章闷声回了一句:“我也没理你,算扯平。”
气氛停了一拍。
“不过你那剑招真的不行。”程章补了一句。
“你说什么?!”
“我可以教你。”程章慢吞吞地补了句,“我跟我哥以前练过。”
沈铭愣了一下。
“那、那你讲得清楚点。”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到空地上,继续比划起来,声音越发热闹。
沈钰站在门后看着,嘴角不觉上扬。
12. 问询
初夏的晨风带着几分黏意,街头巷尾氤氲着湿润的气息。街角的摊子多还未支起,唯有沈钰的摊位前,已围了三四人。
站在最前头的,是位年约五旬的汉子,头上裹着一方灰布巾,衣袖微卷,手里拎着一只旧陶壶,壶身还残留着她家的封绳。
“姑娘,前儿那酒还有没?我侄儿婚宴上想摆你家的花酿。”他说话嗓门不大,但语气里透着殷切。
沈钰正俯身打包,一听这话,微笑着抬起头,语气轻快:“婚宴讲究酒香持久,若您不嫌弃,我从陈酿里挑一坛,给您亲自送上门。”
说话间,沈钰将几壶新酒摆上摊面。酒壶以素白陶釉烧制,壶口封泥未干,壶身系着细细的红绳。
这批花酿是她昨日开坛的,今日有不少客人特意绕路赶来。
“沈姑娘的酒,怕不是用了什么仙法吧?”人群中有人打趣。
“可不是,我爹都说,她家的酒比起那些大店口味还好不少呢。”
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气氛显得十分热络。
沈钰嘴角一勾,没理会众人的打趣,她将点心递出,目光却悄然扫向摊后角落。
那里站着一名身形消瘦、衣着干净却神情游移的中年男子。他站得不远不近,神情沉静却显游移,不说话,也不买酒,只一遍遍盯着她案上的几壶新酒。
更叫人在意的,是他几次试图靠近沈钰摆在桌角的小账册,却在她抬眸时迅速收回视线。
沈钰心中已有定数,动作未停,只是将酒壶一一重新封好,拎进竹篮中。
她俯身凑近刘婉,小声道:“姐,今日别让巧巧乱跑了,街上不安生。”
刘婉正在包最后一壶酒,闻言愣了一下,抬头望她,见沈钰眉宇间已无往日从容,反倒多了几分冷静下的绷紧。
刘婉正将一壶酒包好,闻言抬头,见她眉眼间隐了几分凝重,也不由紧了紧神色:“出事了?”
“有人盯上咱们了。”沈钰没有再多解释,只将摊前几件要紧物品收整妥当,留神观察着人群动静。
刘婉心中虽不安,但终究信她主意稳妥,没再追问,只是强打精神继续招呼客人,笑意已明显有些勉强。
果不其然,不到辰时末,街头鼓声一响,县署的差役便到了。
为首的小吏身着青灰官袍,个子不高,面目精干,嘴角微微下撇,一看就是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主。他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高大的牙差,手执短棍,一入市集,便直奔沈钰的摊前。
“谁是沈钰?”来人语气不善。
沈钰早有预料。
她站起身,神色平静:“我是。”
小吏打量了她几眼,嘴角勾起一抹刻意的威严:“本官奉命前来查实,有人举报你售酒非法,疑似掺入迷香等诱醉物,扰乱市井秩序。现需封存你所售酒水,带回县署查验。”
话音一落,周围人纷纷驻足,议论声四起。
“胡说八道!我喝了她家的酒半个月了,咋没见迷倒谁?”
“沈姑娘一向谨慎,她酒里掺那种东西?笑话!”
“十有八九是有人嫉妒。”
沈钰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干净利落的笃定:“大人若要查,自可查。但按律,民酿售酒若涉举报,须先核配方、后试饮、再定存封。不知贵署,可带了县中定法笔录与试酒册来?”
小吏一噎,显然没料到她懂这些流程。
“你……你一个卖酒的,倒背得清。这不用你操心,自然是合规查办。”
自上次被罚后,沈钰便回去细读律典,将本朝关于酒品买卖的章程背得滚瓜烂熟。
沈钰微微一笑,从篮中取出一封油纸封的薄册:“这是我每批酒的曲方、草料记录,原料均采自本地山花、桂露,无半分香粉。若大人信不过,我也备了小样。大人也可随我回家中取得酒样。”
说罢,她当众倒出少许花酿,亲口试饮,神情自若:“我命不硬,断不敢拿性命赌生意。若真有异样,大人尽可查。”
周围顷刻安静。
那小吏脸色难看,嘴唇翕动,却被她步步压制,不知如何开口。
“本官不通酒理。”他冷笑,“但你这酒香色太盛,极不寻常。县令若问起,你拿什么自证清白?”
沈钰坦然道:“我每日售酒皆有账目可查。大人若不信,便带我回县署当堂试酒。若真查出半分不妥,我愿弃业伏罪。”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这姑娘敢当场立誓,定然没假!”
“她要是掺香粉,那我们天天喝的岂不是都要进号房?”
“不过也说不准,我家里那口子,自从喝过她酿的酒,就再喝不进别家的了,谁知道她有没有在酒里下药。”
官差一时被沈钰从容不迫的态度惹的拉不下脸,但他们本就是接了上头的意思,来给沈钰使绊子,不会轻易放过她。
“沈姑娘,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吧。若真有问题,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沈钰行礼:“大人,请吧。”
县署大堂。
青砖铺地,屋顶高挑,两侧燃着淡淡檀香,几道阳光从格窗里洒入,投在灰青石板上。沈钰跟着几人入内,一路无声。
待进堂后,那位小吏吩咐左右备水、抬来木桌,又取来几只空瓷杯,语气不善道:“你既敢当街叫板,那便照你说的,当堂试酒。”
“可有旁人作证?”沈钰扫了一眼四周,“查酒本非大事,既牵扯民信,自当公开。”
小吏冷哼一声:“自然有。”随即吩咐一名衙役道,“去街口请酒行的李掌柜、陈老五,还有‘万安堂’的曹掌来作证。”
不多时,三人陆续进堂。
李掌柜是县中老字号酒铺的主事,常年操酒,鼻子极灵;陈老五则是制酒世家的闲人,专门替人看曲评酒;而曹掌柜乃药铺出身,对气味尤其敏感。
“几位,”小吏手一抬,“眼前这女子所售酒水,有人举报掺入迷香之类诱醉物。今日请三位到场,一为品鉴酒液,二为公证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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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
“自然。”曹掌柜抚须点头,“公事在前,老朽自当分辨。”
沈钰将篮子放上案头,取出两只小瓷瓶,她亲手启封,倒入三只瓷盏中,酒液清澈泛光。
“诸位请。”她淡淡开口。
三人先后上前,曹掌柜凑近一嗅,微微挑眉,又举盏轻啜一口,抿在唇齿之间,喉头动了动,良久才慢悠悠地放下。
“这酒香气馥郁,确非香粉。所用者应为花香自然发酵而出。若真是‘迷香’,老夫一闻便能察觉。”
陈老五早拿起另两杯,对着光看色,低声嘟囔:“酒体净润、澄亮如蜜……这法子我认得,好像早年某位酿酒店大家的手法。”
“老陈说得没错。”李掌柜将小册子翻看两页,叹道,“这姑娘手艺讲究,曲方与花料搭得准,且日子火候都记得清清楚楚。能做出这酒,怕不只是普通摊贩。”
小吏脸色青白交错,站在原地,像是想说什么,却几次张口无果。
“这酒不假。”曹掌柜放下酒盏,环视四周,“且姑娘不避堂试,文案俱全,未有逃避之态,旁人可无妄言。”
“县署若真要问此酒虚实,不如去问那些胡乱举报之人。”
“是啊,”陈老五点头,“这姑娘既能开口说试酒,又自饮,说明心里没鬼。若说掺香,那这年头真酒都没人敢喝了。”
听得众人言语,大堂内众目皆转向沈钰,她却神情依旧,只低头整理桌面,将封泥与小瓷壶一一收妥。
小吏咳了一声,还想再找台阶下,却听那曹掌柜再道:“若无实据,此番传唤本就有失公允。若我等未到,岂不冤了这姑娘?”
堂下一片附和。
站在角落的两个牙差对视一眼,显然也有些尴尬。
一名年长衙役凑近,小声道:“头儿,恐怕这事……不好硬扯了。”
小吏脸色难看,指节已攥得发白,良久才冷冷道:“既然诸位都说没问题,那今日就此作罢。但你记着,若改日真出了事,本官必不留情!”
沈钰朝他盈盈一礼,声音清朗:“多谢大人公断。贱民求生,最怕不明不白。若能照章行事,自也愿配合到底。”
出了县署天已过午,日头正烈。
刘婉正守在门前,一见她安然归来,心头才落下大半:“他们可有难为你?”
沈钰摇摇头,从袖中抽出被盖了印章的登记回执:“反倒是让我回去再补个临时摊贩报备。”
“可你不是已经有酒引了?怎么还?”
“呵,上头的人想要整你,哪管这些,”沈钰望向街口人来人往,语气平静中透着野心,“若要把我家的酒水生意做大,光靠一个摊子可不够。”
沈钰摸了摸袖中那本草料册,像是下定了决心:
“得开一间正式的酒坊了。”
刘婉瞪大眼:“你是说……要有个招牌?门面?那得花不少银子呢。”
“先不急。”沈钰笑道,“我得先把账算清楚,再找合适的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