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幸福主义》
1. 死了
“大哥,我一个算塔罗牌的你让我替你去看风水,你也不怕客户先打我一顿再把老家一窝端了。”一大清早,徐郁青被师兄的电话吵醒,没好气地说。
客气点说是师兄,也就是占了她长得显小,又不知道自己真实年龄的便宜。除了大家都在一个庙里‘摆摊’之外半点关系也没有,业务方面更是不搭边。
徐郁青的师父当年可是这深山老林里起六爻卦的世外高人,想来找他盘算点什么的人都得从山顶排到山脚下。
后来徐郁青不知道怎么翻山越岭摸索到他家里,饿了好几天就想偷点东西吃。结果被师父他老人家一眼认定是有灵气的孩子,是吃这碗饭的好料,就这么留了下来。
灵气,徐郁青自认为是没有的。除了七月十五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她与神神鬼鬼没有半点缘分。六爻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卦盘看得她头疼。
但为了不辱师门,她还是学了点时兴的占卜,在庙里也算一道新潮的风景。
生意不错,勉强养活自己。
“没事的,他们那些人懂什么。”师兄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你去的时候从我抽屉里把本儿带上,进了他家走一圈,照着念就行,我这实在走不开。”
徐郁青翻了个白眼,“你纯骗啊师兄。”
“这话太难听了啊,你情我愿的事儿。这样,钱到手分你一半。”
“我跑腿,钱还得给你一半?”徐郁青对着手机隔空挥了两拳,真把她当傻子是吧。
“我接单也不容易嘛。”电话那头还在打哈哈,“你也知道庙里又要涨租,到时候他抽成从我这一半里扣,我原单价一半都给你。”
涨租的通知她昨天晚上看见了,徐郁青捏了捏眉心。
“一半是多少?”
“五千。”
“……地址发来。”
她挂了电话看着屏幕里新鲜的地址叹气,怪不得这死骗子前两天刚换了新车,合着他一单赚这么多。
这样一比自己那点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上什么。
“真是人傻钱多,要是哪天发现被骗了去砍他别找我。”徐郁青扔下手机去换衣服,自言自语地说。
从山里进城一趟太费劲,她十天半个月也懒得下来一次。碰上旅游旺季,缆车都挤得跟市里的公交车似的。
从游览项目到寺庙管理,处处都透着一股想钱想疯了的小家子气。
徐郁青塞在车尾角落里翻着日用品清单,打算从客户家出来就直接去超市消费掉。这钱来得理亏了点,早花出去早安心。
她这些年一直奉行着这个准则。
师兄那新车就停在山下停车场里,徐郁青‘恰好’路过顺便踹了一脚。
死骗子,早晚翻车。
不得不说这客户是真好糊弄,一听是大师的师妹,连忙‘小神仙’的喊,搞得徐郁青都有点不好意思。
房子是客户儿子要结婚的婚房,她按照流程捡了点好听的念,完事人家欢欢喜喜付了钱。
出门前徐郁青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人生来就是命好的,要什么有什么。
两个人住的房间比她小时候几十个人住的地方还要大,阳光还能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里照进来。
外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她轻轻合上门,有些心不在焉。
过马路的时候徐郁青随着人流缀在后头,铃声响起时她低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抽手机,绿灯闪了也没察觉。
手机被口袋边边卡了一下,她在斑马线上多停了几秒,然后就飞了出去。
突然升空的瞬间徐郁青没觉得哪疼,她没坐过过山车,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感觉。
估计是活不成了,她想。可惜卡里还有几万块钱没花呢,早知道这么个死法以前就不那么省了。
这大概就是坑蒙拐骗的报应吧。
*
“我靠!”徐郁青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片刻后又疑惑地凑上前,仔细观察着她睁眼时差点亲上的照片。
这不是我吗?
她环顾四周,就这一张桌子供着‘她’。
这是,到地府了?
人死之后第一件事是给自己上坟吗,她认知有限,西游记里不是这么演的啊。
徐郁青心情复杂地打量这张黑白照片,自己是长这样吗,怎么跟平时镜子里不一样。
没这几道皱纹吧……这怎么看不得三十多岁了。
她挠挠胳膊,“嗯?”鬼魂还能摸到自己的身体呢。
难不成是她意外死亡,还没到生死薄上预备好的年纪?有点冤啊。
但徐郁青释然得很快,死就死吧,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就是这照片实在是不太好看,也没人,呃……没鬼给她修修图。
太不专业了。
徐郁青往前走了两步,叹气,“怎么看你不太开心啊,原本安排的命盘是要苦到三十多岁吗,那你也挺不容易。”
她摸摸空无一物的桌面,连个香炉、果盘都没有,“要不我给你嗑俩头呢,送师父的时候我就这么干的,你需要不?”
……
照片自然是没法回答她。
咚——
生前在寺庙里听过千百次的钟鸣在上空回响,徐郁青好奇地抬头看,黑漆漆的。
是黑白无常来了吗,还有出场背景乐。
“郁青啊!”一道男声在呼喊她的名字,隔着玻璃似的听不清晰。
“谁啊?”徐郁青猛地回头,当场愣住。
哪里来的棺材,刚才还没有呢。
什么意思,是需要她自己躺进去吗。
徐郁青撇撇嘴,你们地府工作挺会省事的。
眩晕感袭来的时候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着这次大概是真要见阎王了。
“郁青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再来一回徐郁青没着急回头,因为眼前供着她的桌面上刷新了些供品。她伸手摸了下,碰得到,拿不起来,仿佛粘在盘子里了。
骗鬼呢?
“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啊!”身后的人哭得很大声,吵得人心烦。
徐郁青不太高兴地转身,到底是谁啊,打扰她安息。
?
好多人啊。
都不认识。
地府花钱雇的?怕她路上走得孤单?
那得有点礼貌。
徐郁青清清嗓子,“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葬礼。”很大方的招呼大家。
……然后没人搭理她。
“哎!看不见我吗?”她提高了分贝问道。
好吧看不见。
“你说郁青怎么就想不开呢,唉。”不远处两个妇人小声嘀咕着。
“是啊,她老公对她这么好,她也舍得死。”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徐郁青微微蹙眉,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老公?
正趴在棺材上痛哭流涕那位,穿着绿色工装外套,黑裤子上灰扑扑一片,背影上就写着明晃晃的‘朴实’两个大字,这人是她老公?
怎么可能!
参加别人的葬礼能不能不要妄自揣测群演之间的关系啊!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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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准备走上前去看清楚,木门吱嘎一声,她循声看过去。
门口还站着一位。
白衬衫熨得妥帖,一丝不苟的扎在西装裤里,是个讲究人,这种活动还有这么仔细的衣服穿。在徐郁青有限的记忆里也没这号人物。
没等她想完,那人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去,看着很是痛苦。
徐郁青:咱俩又不熟,你还挺入戏的,下次葬礼还找你。
“呵。”此时耳旁传来一声轻笑,徐郁青又忙不迭回头,旁边还有个人呢。
就算离得近,人脸她还是看不分明。这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身着黑色皮夹克,高高壮壮,嘴角噙着笑意。
哥们你笑什么呢,能不能严肃点,这是笑的时候吗。
她心里还在吐槽着,只见那人伸出手,“哎!你摸什么呢!”徐郁青眼看着皮夹克在遗像的边缘触碰了两下,手上那道疤痕格外显眼。
能不能对我尊重点!
她跟着伸手想给他拉回来,拽不到。算了,徐郁青想,来一趟也不容易,随他去吧。
她拍拍裤子席地坐下,背靠着放遗像的桌子腿,看着屋子里的人忙忙碌碌送她入土。
——越看越不对劲。
这屋子,怎么跟年代剧里那种一样。
绿色占了三分之一墙壁,白色部分也算不上干净。为了放置棺椁,客厅中间都腾开了,家具都堆放在另一个房间里,徐郁青手撑地起身走去过。
门推不动,她提着气把自己从门缝里挤过去。这间是卧室,堆上家具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徐郁青也没客气,爬上了沙发扶手,给自己找了个制高点。
粉色印着红花的床单,床也是木头钉的。原木色方且旧的床头柜,勉强算是床头柜吧,旁边是深绿色的窗框。
这是一个家,无一不透露着年代感的家。
她确定自己从来没住过这种房间。
福利院的屋子从来都是白茫茫一片。
霎时间徐郁青推翻了之前给自己上坟的荒谬结论。
是她在参加别人的葬礼!而逝者……
徐郁青透过缝隙盯着桌案上与她七分相似的遗像,你也是徐郁青吗。
难道是平行世界?
谁写的命簿啊,跟‘徐郁青’有仇是不是。
她是个被遗弃的,骗点钱出门就被撞死。这位更好了,有家有口又想不开自杀。
徐郁青无奈地摇摇头,跳到了地上,想看清墙上的挂历是哪一年。
“一九九……”
【是否重启徐郁青的人生】
“这什么?”徐郁青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不符合时代背景的透明对话框,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片刻后她说:“否。”
死都死了,干嘛还要再受一次苦。
对话框没什么反应。
“否。”
“否!”
“否啊!”
聋了?
“……是?”
【即将重启!即将重启!请注意,本次回档不含金手指,不带旧记忆。不要选错路,不要嫁错人。】
“……”徐郁青冷笑了下,机械朗读声也能这么激动,强买强卖呗。
“还有呢?”她问。
【好好活下去,徐郁青同志。】
“放心,我不是她,我不会自杀。”
【她不是自杀的。】
徐郁青:???
眩晕感再次袭来的时候她在心中无声呐喊:“把话说明白啊!怎么还有人把他杀当成自杀埋了的,凶手是谁啊?!”
2. 微活
徐郁青恢复五感前,首先清醒的是意识。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对鬼神敬而远之等毫不沾边的至理名言,徐郁青觉得自己应该镇静些。
毕竟也是二十一世纪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就算回到二十年前也是抬抬手就能应付的小场面,穿越题材的网络小说她看得不要太多。
于是睁开眼的瞬间看见酒瓶子直冲她来,徐郁青也只是一脸惊恐的往后倒了两步,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非常镇静。
就是手在门口的泥地上擦得生疼。
但她一声没吭,无声地仰头看了眼身后院子上的夜空,繁星闪烁。
真想死啊,她想,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索性飞出来的是个瓶子,徐郁青回神扫了两眼面前的玻璃碎片,散发出来一股劣质酒的气味。
造假又掺水了吧。
屋里倒是没有人出来,但这个酒瓶应该是要砸她没错。
徐郁青原地盘腿坐好,拍拍手掌的沙子,稍微判断了下自己的情况。
按照所处的位置来看,她来之前,这位徐郁青本人应该正蹲在门后偷偷观察屋里的人,结果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酒瓶子是个警告。
蠢,这也能被发现。
徐郁青发誓自己对‘她’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但。
这瓶子差点伤到自己,徐郁青从不吃这莫名其妙的亏。
她不动声色挪到门边,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屋子中央坐着个中年男人垂头倒酒,不知道点的什么灯,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徐郁青微眯了下眼,这时间地点,出现在同一个家里的中年男人。
徐郁青她爸。
是个烂酒鬼。
她调整姿势时稍微往前动了点,衣角勾在木门掉漆裂开的缝隙里,吱嘎一声。
屋里那道视线蓦地射过来,跟徐郁青嫌弃的眼神正对上,她心里倏地一跳。
下一个瓶子砸过来前徐郁青拔腿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家暴是吧,这是家暴没错吧?!
靠,徐郁青这是生活在个什么家里,怎么比她在福利院还不如。
起码她打架都是在白天,晚上能好好睡个觉。
说是跑,‘她爸’也没追出来,徐郁青没跑两步就停了,周围都是大差不差的小平房。
她不认识路。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深夜的村庄寂静无声,除了偶尔吠两声的狗。徐郁青来回走了几圈,找了个被月光照耀的空地,勉强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形象。
身上穿了白色碎花衬衣,黑色不知道什么质感的裤子,黑色布鞋底子都要磨穿了,踩在个石头上都硌得脚痛。
徐郁青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在头发挺多,在脑后编了个麻花辫。
土里土气的。
这不对,这根本不对。
按照她博览群书的经验,这时候原主的记忆会进到她的脑子里,前世的爱恨情仇就会像过电影似的播放,然而。
徐郁青什么也没看见。
她只有自己的记忆,没有这个‘徐郁青’的。
这日子有法过吗,徐郁青烦躁地想。
那个家,她是说什么也不想回的,就算要回,也不是现在。
徐郁青百无聊赖的在村子里转悠,天太黑,她只敢顺着门口的宽路走。
一走一脚土,让人呛得慌。
身后传来的‘滴滴’声伴着并不强烈的灯光打到她身上时,徐郁青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惊惧感。
又撞?!
那来吧,她脑子转得飞快摆烂般想道。
可惜这年代的车速没她脑子快,司机看见前面有人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徐郁青扭头看,车还挺高级的。
大户人家。
副驾驶的玻璃缓慢地摇了下来,“小姑娘。”里面一道温柔的女声传出来。
有钱,女士,这两点极大的引起了徐郁青的警惕。她垂眼记下了车牌,往副驾驶走过去。
车里人的面相和声音甚是相配,她说:“这么晚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
徐郁青下意识回答:“去学校。”
嗯?去什么学校?
“这么晚还要学习吗,学校在哪里,阿姨送你去吧。”
徐郁青本想回绝,但转念一想,家里住不了,学校没准儿可以。于是她装作腼腆地低下头,又眼含期许地抬起来,“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阿姨。”
“不会不会,快上来。李执,给小妹妹开下门。”副驾驶的女人转头对后座的人说。
徐郁青没听清她叫的是什么名字,李什么。但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后座看,那男孩坐没坐相,面色不善的上下打量着徐郁青。
徐郁青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立马收敛了刚才的‘纯澈’微微挑了下嘴角。
看什么看。
直到那位李姓男孩脸色愈发阴沉,徐郁青才换了副神情懵懵懂懂地说:“谢谢哥哥。”
那人还是盯着她,手上却给她打开了车门。
徐郁青上车立马后悔了,她忘了自己并不知道学校在哪。
趁着女人还没发问的间隙,徐郁青快速观察了一下车内的三个人。
应该是一家三口。
有钱人家深夜集体出行,想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姑娘,你是在镇南中学上学吗?”
镇南?徐郁青把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轻轻应了声‘是’。
“听说你们学校十几位学生过了高考预选考试,很厉害呢。”
才十几个?不知道厉害在哪里,徐郁青腹诽道。但表面还是接话说:“还可以吧。”
“不用这么谦虚,而且你还这么用功,想来以后也能考上。”
徐郁青假笑了下,谢谢你的祝福,我没这个想法。
“要是我儿子能有你一半用功,阿姨都能少操些心。”
话音刚落身旁随即飘来一声嗤笑,徐郁青不经意的调整了余光的位置,那男孩对他母亲的话展现出不屑一顾的嘴脸。
学渣。
学校离她家不算太远,三言两句间学校大门就出现在徐郁青眼前。
简朴的三层楼房与门口木牌是遥相呼应的白,木牌上用黑笔描了一遍又一遍,颜色深浅不一的写着‘镇南县第一中学’。
很好,她最讨厌白色。
“谢谢叔叔阿姨,那我先进去了。”即使那位‘司机’自她上车始终一言不发,但徐郁青还是道了谢,顺手的事儿。
“不客气的。”阿姨说。
‘司机’微微点了下头。
徐郁青不多逗留,推门下车朝着学校走。车在身后缓缓驶离。
门卫室看不出有没有人,大门上挂的链子锁。她走上前去推了下,两扇门间空出了一段容她过去的距离,徐郁青颇为无奈的又把自己挤了进去。
别的事还没干,天天净挤门缝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鬼使神差的停在了二楼。
高三一班。
徐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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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不知道自己现下几岁,什么样貌,但如果人生能重启。
大概都是十八岁吧。
书上都这么编。
教室的门也挂了锁。
徐郁青蹲下身体,凑近看了眼锁孔,从脑袋上摸下了个小卡子。
刚戳进锁孔里,卡子上掉了一层黑皮。
“……”这什么劣质卡子。
这会儿的锁可比后来好开多了,没两下就大功告成。
徐郁青摇摇头,根本没难度。
她摸了摸墙上的开关,刚拍下去就后悔了,不会被人当小偷抓起来吧?
三秒钟后,没有灯亮。
徐郁青:……
这年代是有灯的吧。
皱着眉从第一排搬来个板凳,踩着往上瞧了会儿,有灯棍。
徐郁青松了口气,还好,没穿到蒸汽时代。
只是晚上有人拉了电闸。
她把凳子踢回去顺道坐下,反正这衣服裤子也看不出来脏不脏。桌子里放着几个本本,徐郁青摸出来看。
本子上一笔一画写着徐郁青的名字。
?
我的座位?
徐郁青顿时来了兴趣,奈何实在看不清楚,只好在桌子里来回摸索有用的东西,最后在角落里摸到盒火柴。
上学带火柴干嘛。
她把火柴盒举到眼前看,在桌子底下伸长了腿,只听‘咣当’一声轻响。
“?”徐郁青把腿挪回来俯身向下看,“又是什么?”
说着把眼前圆柱形物体小心翼翼放到桌面上嗅了嗅,油?油灯?
不太确定地划开一根火柴点了点。
课桌上亮起一片昏黄的火光。
徐郁青呼了口气。幸亏刚才没用力伸腿,这要是倒了一地油,回头把教室点了可就不好了。
借着这点光,徐郁青翻开本子看。
是‘她’记的笔记,密密麻麻很是认真。
好学生啊,徐郁青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失去兴趣般扔回了桌子里。
这里的桌子顶多一米长,凳子还没屁股大,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就冒出来的油灯。
舒适度低,危险系数高,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徐郁青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家睡,她家再怎么说也能有张床吧。
她决计是不能在这方面委屈自己。
至于那个爸,徐郁青抓抓头发,实在不行互殴算了,说不好谁家暴谁呢。
离开之前她没忘记关灯,又给教室挂上锁,顺着刚才的路往回走。
站在家门口时又是一脚土。
门还是她推开往外跑时的样子,那个爸确实没追出来。
她迈过门槛反手把门掩上走进院子里,南边应该是徐郁青的房间。
正屋客厅连着带炕的房间,她刚清醒时看见了。
门口还是一地碎玻璃。
徐郁青事不关己直接回房间去。
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
“教室里有灯,这里应该也有吧。”徐郁青在墙边摸索,结果什么也没有。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摸到桌边,好在油灯是有的,于是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点上。
举着灯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四个字。
一贫如洗。
她把灯搁在桌子上,人倒在床里,头磕在床板上‘咚’的一声。
“啊!我靠。”好薄的被子好硬的床。
这居住环境。
还不如死了。
3. 有病
徐郁青一整晚都断断续续睡不踏实,天刚擦亮就翻身坐了起来。
房间里的陈设就在日光朦胧下展现在她眼前。
一个大约与她肩膀齐高的柜子,大小两张桌子:大桌子是学习的,摆着书本。小桌子放着针线盘和几块布。徐郁青兴致缺缺。
还有高矮两个板凳:高的有床这么高,矮的刚过她脚踝。
这么矮怎么坐,踩着它下床吗。
徐郁青一只脚踩上试了试,直打晃儿。
看着没用就算了,实际也这么没用。
空气中满是烧大口锅的柴火味。
她忍着烦躁揪起来自己的领子闻了闻,一样的味道。
屏气咬着牙下床穿鞋找衣服。
鞋子蹬上脚这才看清,昨夜月光下布面上覆盖着的一层异色不是沙土。
是黑色褪色了。
……
徐郁青真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丧着脸来到没她高的柜子前。
这房间就这一个地方能放衣服。
打开前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要求不高,能穿就行。
“最好不要白色碎花最好不要白色碎花。”徐郁青一边念叨一边开柜门。
很好,白色衣服占比高达百分之六十。
天杀的。
最后挑挑拣拣扯出来一件淡蓝色格子衬衣,裤子更像是同一款买了好多条,“分得出来哪条洗没洗吗。”
又从墙边零星几双鞋里找了个底稍微还厚着的,散开了编着的头发用手指随意梳了两下。
收拾完毕徐郁青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坐下,下巴隔在膝盖上开始翻抽屉。
一串钥匙、手画的日历、还有祝自己十八岁生日快乐的寄语。
手画的日历下面认真地记录着她的出生年月。
“一九六二年三月十三……一九六二?!”徐郁青震惊地抬头,眼珠来回打转。如果说她现在是十八岁读高三,也就是——
一九八零年!救命。
难怪昨天那个人说起镇南有十几个人过了什么考试的时候那么高兴,原来才刚刚恢复高考不久吗。
那是挺厉害的。
但徐郁青只觉得天塌了。
她想过自己在一个比较落后的农村,但潜意识里应该还是更近现代些。
这一下子穿回到四十多年前,徐郁青有点接受无能,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郁青,起了吗?”
徐郁青闻声警惕地转向门口,没一会儿就传来敲门声。
“郁青?”
差点忘了这还有个人。徐郁青活动了下手指,冷声回答:“怎么了。”
“出来吃早饭吧,你之前不是说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早点去学校吗。”
徐郁青眯了下眼,很重要的事?
她想了想,扬声问道:“现在几点了?”
“六点多了,你出来洗把脸先吃饭吧。”
别的不说,确实有点饿了。
徐郁青拉开门的时候‘她爸’已经回正屋去了,徐郁青慢悠悠走过去,门口的碎玻璃都收拾完了。
她用脚勾过来板凳坐下,暗中打量了下这位便宜爸。
干瘦,皮肤黝黑粗糙,标准的忠厚质朴老实人形象。
深夜扔酒瓶砸人的酒鬼,但会早起给女儿做饭,还记得女儿之前说的重要的事。
“愣什么神,还不快吃。”酒鬼把什么塞进她手里。
徐郁青低头看,一块黄面饼,桌子上一碗粥。
饭如其人朴实的早餐,连萝卜干也没有。
徐郁青颇为遗憾地啃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其实她吃饭没那么多要求。
酒鬼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思,徐郁青乐得自在,自顾自想道。
假如现在是八零年,她去世的时间应该是九几年左右,也就是还有十多年。
“怎么不吃了?”
徐郁青:?
你还挺关注我。
“我在想…重要的事。”徐郁青随口胡扯。
“那快吃,吃完了快去学校吧,别耽误了。”
徐郁青脑子里打了个弯儿,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
视线又落在默默吃饭的‘爸’身上,这不是挺好,徐郁青咽下去最后一口粥,“你还是少喝点酒吧。”就当给自己积德了。
“行,不喝了。”
徐郁青略微有点惊讶,这么听劝?她点点头,“那我走了。”
“去吧,路上慢点。”
徐郁青回屋拿上了挂在墙上的布袋子,把书、本子、和不知道哪几扇门的钥匙扔里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
直到临近学校门口才猛然回神,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考试吗。
这活儿她可干不了。
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徐郁青同学?”
徐郁青扭头看,一个身量中等、头发稀少的中年男人,像她以前的初中班主任。
只听那人又说:“你怎么还站在这,快进去啊。”
“我……”
“你什么你,快走。县长都要到了,你稿子没问题吧。”
徐郁青莫名其妙被他推进了学校里,等等,什么稿子,什么县长啊。
*
徐郁青抱臂倚在一楼的柱子边上,注视着长方凳上站在中间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大的不就是昨晚开车那位。
居然是县长。
他旁边那个人,和后座的男生面容有几分相似,应当是有点血缘关系的。
白衬衣扎进黑裤子里,袖口还仔细挽了两道……又是一个讲究人。
和葬礼上门口站着那位如出一辙。
徐郁青敏感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关联。
难道,是嫌疑人?
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回到悬疑片里,就多看点推理小说了。
校长把手里的喇叭吹得哇啦哇啦响,就是说话没有音。
那白衬衣很温和的把喇叭接过去看,似乎嘴上还在安抚着老校长。
“郁青,你怎么没扎头发。”一位老师模样的人过来跟她说话。
徐郁青没应声,但怕这老师追着不放,还是随手绑上了。
她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只想知道这个白衬衣和后来的徐郁青是什么关系。
能在她的葬礼上伤心难过。
如果不是演的。
他三两下修好了喇叭,校长推推他的胳膊让他说话,只见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朗声说:“大家好,我叫李想,梦想的想。是华西大学的大四学生……”
后面的话徐郁青没在意听,李想。
和县长同姓,和县长儿子样貌相似。
“来来,让我们优秀学生代表徐郁青同学上台发言。”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喇叭接了过去,朝着徐郁青连连招手。
她进校门之后已经弄明白了今天的‘重要的事’,原来徐郁青是高考预选考试的第一名。
但在徐郁青来这的时间线前,她还没写什么稿子。
好在徐郁青工作时这种临时发挥的场面常有发生。
校长让她站到自己和县长中间,一排人在长凳子上往两头串给她空出距离,滑稽得很。
见此情景徐郁青硬是咬着下嘴唇才没笑出声来。
站上凳子时李想伸手扶了她一把。
徐郁青站好,面对的是一张张稚嫩青涩的脸,和福利院那些人一样。
又不一样。
他们的眼里不是欲望和争抢,而是一种渴望。
徐郁青想,有什么好渴望的。
“回想我上次高考,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她说:“我那时候想着考上了就能离开原来的地方,最后成绩还行,结果因为没钱到底也没去上。”
“你要我说高考重要吗,当然重要,但考不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高考是为了就业,就业就好比爬山。道路千万条,条条道路通山顶!”
“高考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你自己才是。”
“……”
“……”
“……啊?”老校长一脸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的神情。
徐郁青看着众人面面相觑的脸,才发觉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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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一通慷慨陈词有点太超前了,把原先山下卖‘老头登山乐’的广告词搬来了。
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嗤笑,在空旷寂静的空地上格外刺耳。
徐郁青:?
李想当然也听见了,低头抿了下嘴角,随即带头给她鼓掌。
几位老师也反应过来神情尴尬地拍拍手。
徐郁青面不改色:“谢谢大家。”毫不犹豫跳下了凳子。
“小心。”李想见状轻声说道。
徐郁青冲他摆了摆手,往人群后面走。
喇叭又来到李县长手里,徐郁青听见他说:“刚才那位同学说得很好……”
徐郁青撇撇嘴,这也好?怪不得你能当县长。
这学她指定是不会上的,趁着大家都在‘开会’,徐郁青悄无声息从门口溜了出去。
就算只能活十年,她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摸清楚村里的地形,找个时间跑出去。
就算是八零年也会有经济繁荣的地方,徐郁青要到那里去。
她记忆力很好,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拿出来纸笔,准备画个简易的地图。
标志物就用路边最大的那棵树,树下蹲着的那是?
徐郁青眨眨眼。
县长家的儿子。
嫌疑人的兄弟。
她得绕着走。
“喂。”
徐郁青充耳不闻。
“徐、玉、青?”
徐郁青驻足,叫到脸上再装听不见就太刻意了,她拉了拉包的带子,“干嘛。”
“不干嘛。”那人吊儿郎当地站起来,把手里的树枝往树上扔,一下就挂住了。
徐郁青视线跟着树枝动,片刻后说:“那就别在外面随便喊人名字。”
“你名字什么意思啊,青色的玉?”听起来没话找话似的。
徐郁青瞥了他一眼,他正不错眼地盯着徐郁青看。
“郁金香的郁。”她说。
“郁金香,好名字。我叫李执。”李执往前走了两步挠挠头。
“直?”徐郁青上下扫了他一眼。
“嗯,执着的执。”
哦,想偏了。
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知道了,还有事?”徐郁青问。
“你刚才讲话,很有意思。”李执笑得狡黠又阳光。
莫名其妙,看着小流氓似的还能听得懂话呢。
徐郁青想着惹不起我还躲得起,“没事我走了。”
“哎你去哪,我跟你一块儿吧。”
“用不着,咱俩不熟。”
“怎么不熟,百年修得同船渡,没听说过呀?”
同船渡?你昨天在车上可不是这态度。
徐郁青心里不耐烦,“我家里还有事,很急。”
“你家在哪,我送你。”
徐郁青快走了两步,“用不着。”
走出一段距离,确定李执没追上来,徐郁青放慢了脚步,仔细记着出村的路。
管他谁的儿子,出了这个村,她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村里的孩子逃课是常事,一次两次的老师不会找,尤其是徐郁青这样的好学生。
她在学校没一会儿就打听清楚了,这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家门挂着锁,徐郁青摸出来钥匙想着一把一把试也很快。
手指刚捏上去,嗯?
钥匙面上用刀刻着字母。
徐郁青转过身去对着光看,X。
?
又转着看了一圈其他钥匙,直笔直划刻着Z、B、N,心里有点模糊的答案。
不太确定的用Z试了试,开了。
果然是正门。
徐郁青闪身进去把门插上,离开这里刻不容缓,路上需要钱,你们就当积点德吧。
这事徐郁青不是第一次干,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想着拿钱就走。
等以后发达了肯定还。
人刚走到院子中间,透明对话框再次出现在徐郁青眼前。
【您的新手任务,考大学】
徐郁青:???
我靠,你没事吧?!
4. 任务
“滚开,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新手游戏。”徐郁青烦躁地一挥手,试图打散挡住视线的对话框。
对话框没什么反应,只一味浮在她眼前。
【考大学,考大学,考大学】
“你什么意思?我考不上,不考!听懂了吗。”
【您只有完成新手任务才可以解锁徐郁青之后的人生】
徐郁青看完嘲讽地笑笑,“我告诉你,我才是徐郁青,之后什么人生我说了算,不需要解锁。”
【不可以】
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她抱起双臂微微侧头,似笑非笑地说:“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不要选错路吗,现在我要选最正确的路了,你拦着不让又是什么道理?”
【新手任务完成后,将开启您的自主选择权】
“完不成呢,降个雷劈死我?”
【系统将自动回档,直到您考试通过】
我靠。
这谁设计的系统,上学上疯了吧?!
徐郁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片刻后,她说:“那咱们一拍两散,你换别人来,我不干了。”
【系统将为您自动保存本次进程。是否选择重启徐郁青的人生】
“?”徐郁青皱眉,现在这个情境下说‘否’好像不太对劲,“我要是说是,要从哪里重启?”
【您来的第一天,也就是昨天】
“否。”
【重启已取消】
果然。
给徐郁青气笑了。
“你是智障吗?在一九八零年高考,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你怎么不考一个试试。”
“我连选择权都没有,你管这叫重启人生?今天让我高考,之后又预备让我干什么?这么喜欢操控人有本事你自己来啊,让我死。”
徐郁青把身上的布包一摘,摆明了自己是断断不会吃这个苦的态度。
我就摆烂了,你看着办吧。
系统滋滋啦啦响了半天,才缓缓弹出两行字:
【只有两个任务而已,您完成其中一个就可获得自主选择权】
两个?徐郁青心中冷笑,刚才还说完成新手任务就行,现在又变成二选一了。
没原则的东西。
“还有一个是什么?”她问。
【找出杀害徐郁青的凶手】
“……”很好,“让我死,就现在。”徐郁青面无表情地说。
【是否重启徐郁青的人生】
“滚啊,能不能滚啊。”她说着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两腿一蹬就地仰面躺在了地上,好离谱。
难道穿越一回就能干得了警察的活儿?
对话框鬼鬼祟祟飘到她眼前,生怕她看不见。
“……”徐郁青闭上眼,真是上了贼船了。还不如换亲嫁给自己妹夫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剧情。
虽然徐郁青恐婚,但生前刷到过这类短剧,看着挺爽的。
云边暗红如火,映在地上都是渲染傍晚的金色。
如果能重来一次,徐郁青想,她一定积德行善做个好人。
考,是真的考不了。至于凶手,徐郁青心思微动,“那你总得告诉我,凶手是不是在她葬礼上。她老公?还是李想?”
【答案需要你来找】
“那我如果找出来,怎么证明是不是对的?”
【自有判定】
行,全是废话。徐郁青黑着脸点点头,“我再跟你确认一遍,如果我找出来是谁,你是不是就不会管我了?”
【是的】
“好,”徐郁青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你等着。”
对话框转着圈儿原地消失。
徐郁青:人工智障。
她当然知道自己找不出来凶手。距离死亡时间还有十多年,‘她’现在认不认凶手都说不好。
还任务二选一呢,高考和真凶根本不是同一个时间线,一个两个都拿她当傻子哄。
徐郁青双手掐腰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如果这个破对话框说的是真的,那她就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以走。
话还是不能说太早。
被车撞死不是她坑蒙拐骗的报应。
现在才是。
*
趁着她爸回来前,徐郁青还是把家里翻了一遍。
前世有什么事情要做之前,她总得给自己抽牌卜一卦。
准不准先不提,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
眼下塔罗牌是没有了,她得找三个一模一样的硬币。
六爻徐郁青只懂个皮毛,师父总说她起卦的时候心不诚,上天是不会告知她答案的。
如今徐郁青扪心自问,诚到不能再诚了。
这个家里大钱她是一张也没看到,毛票硬币倒是有些,徐郁青挑了三个顺眼的掂在左手里。
右手刚合上去,她反而有些犹豫了。
要问什么呢。
能不能考上大学吗。
还是。
能不能离开这里?
徐郁青静止了五秒钟,到底还是把硬币随手一抛,算了。
她还是给人算算爱情更靠谱。
六点。
她爸拎着两瓶酒回来。
徐郁青:?
一到天黑就变身酒鬼是吧。
“杵在这里干啥,饭好了没?”酒鬼把俩瓶放桌子上,话说得理所应当。
“没有。”徐郁青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还站这,去做啊。”
“自己去。”
她爸拿了个茶杯坐下,“咋,跟县长说上话了回来看不起你爹了?”
现下两个人都没动作,空气流动速度缓下来,徐郁青再次闻到了那股劣质酒的味道。
那两瓶酒明明还没开。
“你白天就喝?”徐郁青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
“关你什么事,你还管上你爹了?”她爸用牙磕开酒盖给自己倒满。
徐郁青听他一口一个爹的就烦,别说她没有,就这种人,“你也配人叫你爹?”
“你说什么?”
“你如果知道自己是个当爹的,就不会早上答应了不喝酒,下午就玩翻脸不认人这套。”
“怎么,你也跟那个贱人一样瞧不上老子?你也想跑?信不信我弄死你。”
“就你?”徐郁青嘲讽地笑道,“来啊,咱俩还不知道谁先死呢。”
她爸被这话刺激到,‘咔’的一下摔了杯子。
徐郁青微微勾了下唇角,眼下没人比她更不爽。
正好,发泄一下没问题吧?
没等她这没用的爹打上来,隔壁邻居及时雨般推开院门,人未至声先到,“老徐,你又喝多了吧你。”
说着往她爸身边走,路过徐郁青时扯着她的衣袖往后拉了下。
跟她爸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徐郁青:?
“走走走,去我家喝,我老婆炒了俩菜。”
“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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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快走吧,要不都凉了。”
她爸显然很心动,没再假客气,拉拉扯扯跟着一起往外走。那邻居隔在他俩中间,轻轻拍了下徐郁青胳膊。
徐郁青:什么意思?你菩萨转世来救人的?
目送这两个人出去,她有气儿没处撒。
算这酒鬼运气好。
亏她早上还觉得这是个老实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徐郁青站了一会受不了这劣质酒味,拾起桌子上的三个硬币转身回她简易的房间里,‘徐郁青’总不会除了学习笔记,真的一点东西都没给她留下吧。
她划开火柴点灯,火苗跳动,看得人心烦。
这种环境徐郁青能考第一,也是个人才。
但自己明显没这个能力,真就硬学?
她但凡早死几年过来都能学得容易些。
至于那个爸,徐郁青琢磨着。
会不会是后来见徐郁青过得好了心生记恨,趁着月黑风高一下子给她勒死了,伪装成上吊自杀?
照他今天这种态度,也不是没可能的。
“哎框,你在吗?”徐郁青对着空气喊道。
【你好】
“徐郁青怎么死的?”
【车祸,飞得可高了】
徐郁青饶有兴致的脸瞬间拉得老长,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没死过,我问你这个徐郁青。”
【是呀,你就是徐郁青】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徐郁青:“行,那你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她葬礼的情景,我有点记不清了。”
【我是框,不是电视】
……
“也是,”徐郁青突然笑了下,“你本来就这么垃圾,能指望你什么呀。快歇着去吧,没用的东西。”
对话框不语,嗖地消失了。
自从知道这些任务开始,徐郁青觉得身边每个人都很可疑。
温文尔雅的李想。
莫名其妙的李执。
暴躁无能的父亲和他的同伙邻居。
她视线落在靠墙放好的一排课本上,还有‘改变命运’的高考。
徐郁青脑袋要炸了。
挂钟响了一声,凌晨一点。
那酒鬼爹还没回来。
她把柜子底下用崭新塑料袋仔细包好的被子拿出来铺上。
没有半点潮湿的气味,想来徐郁青之前经常晾晒。
有好的,却不用,脑子不好。
床稍微软了些,徐郁青想着先睡个好觉,有困难明天再想。
刚闭眼没有五分钟,院子大门‘哐’的一声巨响。
有完没完了!一天天!
徐郁青翻了个身把耳朵埋在被子里,等我明天睡醒了再揍你,给我等着。
“郁青!郁青!快醒醒!”外面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叫喊着,砸得她房门直颤。
?
这又是谁啊,不会是她老娘回来了吧……
徐郁青披上衬衣打开门,一位质朴敦厚的老大娘,满脸惊慌失措。
真见着她了却又说不出话。
“你有事吗?”徐郁青搓了搓胳膊,耐着性子问。
“郁青啊,你,你可挺住啊。”大娘也哆哆嗦嗦的。
“你快点说我还挺得住,再慢点就冻死了。”
“你,你爹他,没了!”大娘说完眼泪直流,“可怜的孩子啊。”
徐郁青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难掩兴奋道:“啊???”
5. 发财
徐郁青被村里来的婆婆婶婶们木偶似的摆弄着套上了孝服。
还有个白布飞快缝了几针做的帽子,她嫌丑,只拿在手上。
人已经叫村里人帮忙抬回来了,正摆在炕上。
走得急,什么都没准备。
这些个邻居,有人帮着换衣服,有人帮着打电话通知其他亲戚。
徐郁青撑着脑袋坐在客厅里,事不关己,看得津津有味。
这小村庄人情往来倒是不少。
听来报信的刘婶儿说,她爸是掉水库里淹死的。
至于是自己走进去还是让人推进去的,那就说不好了。
徐郁青装作没听懂她的暗示,只摇摇头,因为余光里他们把人抬了一路,到家还在滴水。
淅淅沥沥的,她觉得有点好笑。
酒鬼变水鬼。
“郁青,你别憋坏了,想哭就哭出来。”旁边另一位大姨担忧地说。
徐郁青冲她摆摆手随即把头转向另一面。
不行,别逗我笑。
帮忙的人收拾完跟徐郁青说天亮他们再过来,让她看着灯别灭了,怕‘她爸’找不到回家的路。
徐郁青说好。
等最后一个人出去,她立马起身吹了灯插上门回屋睡觉。
“怎么一点都不相信科学呢。”徐郁青自言自语道,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塔罗师说这种话有多荒谬。
床铺的软,很快就睡着了。
外面敲门声震天响的时候她睁开眼,天才刚刚擦点儿亮。
来得还真早。
知道这些人迷信,徐郁青转道先去正屋点上了灯才去给他们开门,乌泱泱一堆人。
侧身放人进来时,其中一位大叔不满地说:“怎么这么久才开,你睡着了?”
是的,如果不是你们吵,我还能睡得很香。
这些人徐郁青真是一点记忆也没接收到,更猜不出跟徐家关系如何。
但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说:“家里躺着一个,你能睡得着吗。”
“……”这人脸色突然有点不太好。
“郁青你也别太伤心了。”不知道什么人出来打圆场,徐郁青就没再说话。
后面来的人还带着桌子、绸布,更有甚者还举着对灵幡。
徐郁青拦下一个人朝上指了指幡顶,“谁买的?”
其他东西可以村里循环利用,纸扎可不是,要是回头来问她要钱就不好了。
没烧应该可以退吧?
被问话的人显然有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说:“应该是徐三叔吧。”
徐郁青放人进去,自己站在门口转了转心思。徐三叔?是这酒鬼本家兄弟吗。
“郁青,过会儿人来磕头,你得跪在旁边陪一个。”里面有人冲她说。
徐郁青撇了说话的人一眼,老头,年纪大事就是多。
她垂眸看了会地面,突然朝着四点钟方向唯一一块干净地往下倒,引起周围一片惊呼。
装晕不干活这种事她常干,驾轻就熟。
不过这次没有意料之中的轻微痛感,她落到了一寸温热之地,有人用怀抱接住了她。
“哎?没事吧?”
是谁?
徐郁青任由脑袋不受力地任意晃动,眼睛微睁开了条缝,看清了环住她的这具身体的拥有者。靠!怎么是李执。
……他怎么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伤心过度没吃东西啊。”徐郁青现在知道这道温柔的声线属于李执的母亲。
就是说,怎么都来了啊。
“哎呀怪我,我把郁青吃饭的事忘了,我去煮点稀饭。”刘婶儿蹬蹬蹬往灶台跑。
“李执,你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扶妹妹坐下。”
“哦。”李执握着她胳膊的左手晃了晃,“醒醒,能走吗?”
徐郁青没有反抗老头大闹灵堂的想法。
能走就得起来磕头,答案当然是不能。
李执见她没反应,二话没说打横抱了起来,徐郁青心里骂了声。
只听他说:“放床上?”
“啧。”他母亲显然也不太赞同,“那像什么样子。你找个椅子坐妹妹旁边,让她靠一下,估计一会儿就醒了。”
李执应下不多会儿就找好了地方,一条胳膊揽在徐郁青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手攥成拳搭在她胳膊上。
徐郁青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但她困得睁不开眼,想着趁机眯一会儿也好。
各人有各人的活计,她一点也不想参与。
也就过了十分钟,刘婶儿煮的粥被李执接过来放在一边,徐郁青闻着有点饿了。
正想着要不要‘悠悠转醒’,门外呼啦啦哭着进来一波人。
“我的大哥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呜呜呜大伯。”
“哥呀!”
徐郁青:?
她正考虑着怎么抬头不突兀,这个角度睁眼只能看见来人的腿。
打瞌睡刚巧有人递枕头,李执也好奇似的,揽着她转了下身体,徐郁青刚好看得清。
嚯!好多人啊。
四个中年男女带着一串孩子,哭的是两个女人和孩子。
徐郁青眯着眼,灵幡三叔吗?
“来,孩子都过来带个白布。”刘婶儿张罗着。
“快去。”前头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拍了拍孩子说。
收放自如啊,徐郁青很是佩服。
“郁青?咋了这是?你是谁?”终于有人的视线落在她和李执身上,徐郁青稳稳闭上了眼睛。
李执清清嗓子:“她撑不住晕倒了,我是……她朋友,你是?”
“她二叔。”
“这是她三叔。”
闻言徐郁青心里有了点谱,按站位亲疏分清了二叔、三叔两家人。
就是他们说话的语调听起来,好像不怎么难过呢。
听着后续没什么人进来,况且再不吃粥都要凉透了,徐郁青才缓缓睁开眼。
四位亲戚坐在她正对面。
“郁青?你醒了。”三婶眼尖,第一个看见。
李执听见她的话低头看,“醒了?还有哪不舒服?”
徐郁青侧头扫了他一眼说没事,从李执肩膀上抬起头,叫了一声叔叔婶婶。
李执顺势放开了手。
“你这孩子也是可怜,等你爹的后事弄完了,就跟三叔回去住吧。”
没等徐郁青说话,李执把粥放在她手里,“你先喝点,别再晕了。”
救星啊。
徐郁青顾不上别的先端起来喝了两口。
“哪用麻烦你啊老三,让郁青住我家,正好跟佳佳一块考大学。”说话的是二叔。
三婶阴阳怪气地说:“二哥,佳佳哪能考得上啊,还是别耽误郁青的时间了吧,住我家正好。”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就佳佳考不上,她考不上你家那几个更没戏。”二婶也当仁不让。
徐郁青眨巴眨巴眼,这又是哪一出?
“你俩要闹出去闹,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里间坐着的老头用拐棍敲了两下地面说。
想是在村里有些地位,两位婶婶互相翻了个白眼噤了声。
“等葬了大哥,郁青想住哪就住哪,反正我这个二叔肯定不会亏待她。”
“二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家会亏待她似的,都是亲叔叔。”三婶是个上话快的。
“郁青你说,你想去哪住。”二婶对着她说。
徐郁青来回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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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圈这些人,假装思量片刻,“我自己住就行了。”
“那可不行!”四个人异口同声道。
?
什么情况?徐郁青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点,人得送出去火化。趁着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路过的刘婶儿。
目前也就这个人还有点靠谱。
“婶儿,这下葬的钱谁出。”徐郁青问道。
“你还不知道呢?”刘婶儿反问道。
“知道什么。”
“一会儿你爹厂子就送钱来,你可千万拿好了。”
送钱?
徐郁青闻言眼都睁大了一圈。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好事?
徐郁青有点急,“没人跟我说啊,多少钱?”
“这我不知道了,得一两个月工资吧。你家里那些人……”刘婶儿欲言又止,“反正你把钱攥在自己手里就对了。”
这事徐郁青当然知道,落在她手里的钱就没流出去过。
家里那些人?莫非是来抢钱的?
没道理啊。
照徐郁青家这个情况,家徒四壁,她爸一个月工资也高不到哪里去。
为了这么几个钱,抢着养她这个拖油瓶,得不偿失吧。
人一抬出去,屋子里就闲了下来。街坊邻里摆了桌子在院子里喝茶,三婶忙过来拉她的手。
被徐郁青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郁青,跟三婶去我家吧,你小妹妹整天惦记着你呢。”
“真不用。”徐郁青想也没想拒绝了。
“老三媳妇儿,你别白费功夫了,谁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呀。”阴阳怪气的变成了二婶。
“嫂子,我什么心思?那你又是什么心思呀。”三婶讥讽道,“再怎么说我们家平时还给孩子送点东西,你们家自己都要吃不上饭了吧。”
二婶:“大哥的钱都给了谁家,你非要我在这说明白吗。”
“给谁?来你给我说清楚!谁拿了大哥的钱出门叫小鬼勾了去!”
徐郁青微微皱眉,我拿了三分的硬币没事吧?
虽然她不怕鬼,但说话就说话,别牵连旁人啊。
眼看着这两个人马上要打起来,徐郁青恨不得找个最佳观影位置坐下,磕着瓜子慢慢欣赏。
此时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进来,要打架的两位立马安静下来。
来人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朝着徐郁青走过来,“你是,郁青吧?”
“嗯。”徐郁青拍拍衣服站起来。
“节哀。”
“嗯。”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徐郁青伸手接了,“这是厂里的一点心意,还有老徐没结算的工资,都在里面了。”
徐郁青手指捏了捏厚度,强压着嘴角的弧度。
“高考在即,你辛苦了孩子。”
徐郁青抿着唇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厂里还有事情。”
“下次再来啊。”徐郁青声音颤抖,眼神满含期待地说。
“哎张主任,张主任。”
“那个事……”二婶三婶一左一右忙跟着追出去。
徐郁青看了几秒钟三个人的背影,留了个心眼。
敛神刚要拆开信封看,余光里睹见李执正在盯着她。
“你看什么?”
李执耸耸肩,“我出去转转,你数吧。”
转转?一会儿还准备回来是咋?
不过徐郁青心思也没在他身上,李执一出门,她立马撕开信封。
我靠,一摞。
捻开数了数,四十三块四毛。
徐郁青看着手里的两张绿色二角纸币,现在什么物价?
这钱是多还是少啊。
6. 才艺
李想是和李执一起进来的,面色沉重的站定在屋中央——
和徐郁青面面相觑。
徐郁青:?
李想:……
又不认识,这种事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凑热闹。
“哦!”李执一拍后脑勺,“忘了介绍,这是我哥李想。”
果然是一家子。
徐郁青点点头,“在学校见过,大学生。”
李想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此时又多了几分怜悯和同情,他说:“徐同学,你节哀。”
徐郁青只“嗯”了声应下,说多错多,初来乍到说话还是保守点比较好。
“那个,叔叔呢?”李想小心翼翼地问。
叔叔?哦哦,便宜爹是吧,“抬走了。”
徐郁青说得很是随意。
李想不错眼地看着她,神情有些微妙。
徐郁青顿时警铃大作,不好!她在‘爹’的灵堂上是不是有点放飞自我,让人生疑了。
这是个聪明人,再怀疑是她给推河里的就麻烦了。徐郁青咬了下嘴唇,好在还有弥补的机会。
等一会儿骨灰抱回来,她……
“你坐中间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没等徐郁青胡思乱想完,李想先一步打断了她的思路。
徐郁青:“啊?”
“按理说这地方是放棺材的,前面桌子放遗像,叔叔好像都没有,但你坐在这……”
“……”徐郁青听懂了。
“像是你死了。”李执恍然大悟道。
“怎么说话呢。”李想的话语和徐郁青想刀人的眼神同步向李执发射。
李执抿唇,不好意思笑笑。
徐郁青:这人好蠢。
然后忙搬着板凳偏离了中场。
真晦气啊。
两位婶婶回来的很快,一进门直奔徐郁青而来。
“郁青啊,你小妹跟你最亲了,就住我家吧。”
“别听她的,你去她家哪有时间学习。跟二婶走,有什么不会的让佳佳教你。”
徐郁青眨眨眼,有人教?
“佳佳这是第三回还是第四回了吧,她能教郁青什么,嫂子你可别在这讲笑话了。”
“那也比你家那个在家混日子的强!”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儿子就是个废物,工作都找不到!”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徐郁青抬手从中间把两个人往外一推,“说正经的呢,要打出去打。”
话都说不明白,就知道动手,她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呢。
然而谁也没有想听徐郁青说话的意思,叫骂着往前冲。
徐郁青暗骂:傻逼吗你们。
舌尖顶了下腮,正想给两个人暴力分开,从后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往后扯。
徐郁青没防备,踉跄着退了两步,李执已经站在了她身前。
再往前看,李想站在李执身前,正在劝架。
好诡异的场景。
片刻后两个人才像斗鸡似的呲牙咧嘴的分开。
三婶翻着白眼捋了捋头发,“反正不管你说什么,徐郁青今天必须跟我走。”
“郁青已经十八了,她想去谁家就去谁家。”
“郁青,你说!”
众人都回头看徐郁青。
半晌,徐郁青笑了下,抱起胳膊靠在桌边上:“两位婶婶,你们有事瞒着我吧。”
二婶、三婶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说:“怎么会呢!”
*
棺材当然是没有的,谁也不想多出这额外的钱。
只一个小小的方盒子摆在徐郁青刚倚过的桌子上。
遗像也洗了一张,靠在骨灰盒前摆好。
徐郁青看了一会儿,实在酝酿不出来什么悲伤情绪,转头对着身边的二叔说:“什么时候埋?”
“明天下午。”
徐郁青:“今天不行吗?”
“当然不行。”
三叔也说:“这不合规矩。”
你俩的老婆差点大闹灵堂就合规矩了,无知刁民。
“那今天干嘛?”徐郁青问。
“就,先坐着吧,饿了让你二婶去做饭。”
徐郁青可不吃没头没尾的饭,她今天想知道的事绝没有拖到明天的道理。
她环视了一圈屋里的老老少少,趁人不备,扑通倒在了地上。
徐郁青生怕李执再接她一次,影响节目效果。
倒地的瞬间她用力撞了一下桌子腿,遗像受到外力,正面朝下咣当磕在了桌面上。
众人都受惊不小。
“徐郁青?怎么又晕了。”李执连忙扯着她的胳膊把人架到椅子上。
李想:“这是怎么了?”
一片手忙脚乱的嘈杂声里,轻声细语的问句在徐郁青耳朵里就显得格外清晰,是三婶说,“这孩子别是有什么病吧,不太好养啊。”
徐郁青磨了下后槽牙,我有多不好养,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四肢猛地抽动了几下,左手好巧不巧打在桌子边上,靠!
好疼。
徐郁青脸鼓得像河豚,硬生生忍着疼继续抖,把想来控制住她的手全都一一拍开。
“怎么了这是?”
“这……这……”
“羊癫疯吗?”
“不像吧。”
徐郁青就在混乱里缓缓睁开眼,直勾勾盯着正前方不远处的徐三叔,哑声说:“三兄弟,你来了啊。”
紧接着观赏到了一张张惊恐无比的脸。
三叔张了几次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大哥?!”
“她咋了,别吓我啊。”三婶哆哆嗦嗦地说。
李执与众不同,站在徐郁青身边满脸好奇,趁她盯着三婶的空隙,伸手捏了捏徐郁青的胳膊,“嘿”了一声。
徐郁青:……你傻逼吧。
李想制止他,“你别毛手毛脚的。”
徐郁青仿佛刚认识自己的四肢般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站起来,胳膊伸得笔直,手掌自然下垂,在阵阵倒抽气的声音里。
唰地抬起一根中指,僵硬的停在半空。
胳膊颤动带着手指平移,扫过的大人皆是惊惧,小孩则吓得吱哇叫。
“都来了啊。”她说。
“大、大哥你。”
都这样了还能镇静的喊大哥,三叔胆子还是大啊,徐郁青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娘呀!”三婶掉头往外跑,被三叔一把逮住了。
徐郁青咧着的嘴没合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都空着手来的。”
二婶猛猛锤了两下二叔的胳膊,二叔:“大哥,我,我买了捆纸。”
“哥,我买的幡。幡儿。”三叔指着门口急忙说。
徐郁青放下胳膊,亦步亦趋往前走,“怎么没看到郁青,考上大学了吗?”
她呛水般咳了两声,“我不在家,郁青现在住谁家里啊?我去看看她。”
三婶有点站不住地往下滑,颤巍巍地说:“住老二家。”
二婶刚“你”了一声又忙闭了嘴,愤恨的直跺脚。
徐郁青眼珠跟随着她的脚移动,学着二婶的动作跺脚,“怎么会在你家啊,你们养的起这么多孩子吗。”
三婶:“就在她家!徐佳佳找不到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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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想接你的班,所以嫂子才把郁青接过去住的!”
哦,徐郁青可算明白了。
原来现在的工作还是‘世袭制’。
之前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身临其境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她上下晃动着脑袋点头,对着三婶说:“你儿子不也没有工作吗?”
“志强,志强他。”三婶‘他’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下文。
不过徐郁青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徐佳佳,徐志强,都想继承工作。
就这么点事。
她后退两步,浑身打了个激灵,粗喘道:“好冷啊,喘不上气儿了。”继而捂着胸口大口呼气。
“啊?哥,这怎么办?”李执见状慌乱地从身侧搂住了她的胳膊。
李想显然是书读多了,没在现实中见过这种怪力乱神的情况,一时也有点懵,“这,能让她坐下吗?”
徐郁青心中不由得窃喜,也算是演够了,骤然放松身体倒了下去。
“哎——”李执跟着垫在了她身后。
*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的手指头好痛。”徐郁青举着左手,一脸无辜地问道。
屋子里一众人都面如菜色,一言不发。
徐郁青:“嗯?”
李执蹲在墙边,一脸神秘地说:“你听说过鬼上身吗?”
徐郁青点点头,十分真诚,“我看过跳大神的书。”
李执皱眉:“这是一样的吗?”
“这不重要啦,我刚才好像梦到我爹了。”徐郁青语气故作欣喜地说。
其他四位皆是惶恐地抬头看她。
“他说……”徐郁青拉长了语调,眼看着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
“说,让我去……谁家住来着?”她假装思考道。
连嘴几乎没停过的三婶都不说话,只有李执算是比较配合她,“谁家?”
徐郁青摇着头叹气,扭头翘着二郎腿把扣住的遗像扶扶好,用气声叫了一句:“框?”
【你好】
“他什么工作啊?我能不能去?”
【能的】
“那考大学呢?”
【会自动回档】
徐郁青微笑着说“滚”,会回档那她还进什么厂!白打工吗!
“我谁家也不去。”她坐正了身体,朗声说。
二叔三叔对视了一眼,“你的意思是?”
“但我爹的工作嘛,可以有人接替。”
一群人退后的距离又拉了回来。
“你们去追那个张主任还是王主任的,他怎么说?”
这题三婶会,她急忙开口,连带着刚才的惊恐都一扫而空,“只要你去厂子里办办手续就行,剩下的不用你操心,我们来弄。”
徐郁青微微颔首,“但我们几家关系都这么好,工作只有一个,该给谁好呢?”
三婶刚想说什么,被徐郁青出声打断了,“怎么想,我都觉得于心不安呀。”
“郁青啊,这……”
“这样吧,我想到了个公平的法子。”
二叔终于平复了呼吸找张板凳坐下,“你说来听听。”
“竞拍。”徐郁青笑得诡异。
“竞拍?”
“什么意思?怎么拍?”
“啥啊?我怎么没听懂。”
徐郁青手撑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点点脸侧,“我定一个起拍价,咱们明码竞价,价高者得。买定离手,童叟无欺。”
其他人都不知所以的窃窃私语。
只有李执雀跃地看着她,轻声问:“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啊,真的好有意思。”
徐郁青:纯傻逼。
7. 积德
香炉里没有香,徐郁青拿过来倒扣在桌子上,去厨房抽了根筷子。
“香灰呢?”李执一天天的像个好奇宝宝。
徐郁青指指桌脚,倒了,有什么问题?
“厉害。”李执冲她抱了个拳。
二叔、三叔两家人合计了半天,最后还是二叔代表发言,“你说的意思我们懂了,那起拍价是多少?”
徐郁青:“稍等。”
她扯着李执的衣袖扭到一边,“你家电视多少钱?”
“电视?”李执想了想,“不太清楚,五六百?”
……忘了这家是资产阶级,没什么参考价值,徐郁青撇撇嘴,松开了他的袖子。
刚才那个主任说这四十来块钱是工资加补贴,那工资大概二三十块钱左右。
一年小三百也不算少吧,怎么过得如此拮据。
真贴补别人了?她捏着筷子不自觉地敲打香炉底。
咚、咚、咚。
李执摁住筷子头:“别敲了,好吵。”
“你懂什么。”徐郁青瞪了他一眼。
“那你敲这个有什么用?”
徐郁青打了个哈欠,随口说:“攒功德啊。”
李执好似没听过这种说法,闻言唰地摆正了脑袋呆在原地。
像条傻呼呼的狗。
徐郁青不想搭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竖了两根手指,“二百,不议价。”
“二百?你想钱想疯了吧!”三婶高声喊道。
果然,这句话不管什么年代都是通用的,徐郁青很满意这种熟悉感。
“三婶,别这么激动。你不想让孩子去,二婶还想呢。”
二婶:“……”
“嗯?”徐郁青看她一副苦相,“二婶也不想?”
“这是不是有点太贵了,我们可是亲戚啊。”
“那太好了,反正我高考也不一定考得上,有个稳定的工作,每月收入稳定不是更好。”徐郁青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微微勾唇。
听完她的话,身后果然开始了新一轮交头接耳。
李执脑子不够用,李想可不是。
他刚才半晌不说话,此时才沉声开口,“徐同学,你的顾虑是对的。”
徐郁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颇有战时军师指点江山的味道。
如果这个人最后出现在她的葬礼上,会是以凶手的形象吗?
好像不太可能。
她正神游天外地想着,二叔突然出声:“我们同意。”
徐郁青回神一拍手,“好。”
“二百起拍,举一次手加五块。半个小时没人加价就成交。”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你们是借也好抢也好,三天内一次性付清。没有异议就开始吧。”
说罢她用力敲了下香炉。
竞拍由二叔家的“二百一”拉开了帷幕。
等待的时间无聊又难熬,一闲下来徐郁青就想睡觉,不得已晃晃脑袋挣扎着坐好,对李执和李想说:“有没有人想吃馄饨?”
李想:“嗯?”
李执:“哪有馄饨?”
徐郁青弯着眼睛笑笑:“从这出门左转,过两个胡同口再右转,一直往前走就看见了,有好心人想跑一趟吗?”
李执立马站起身,“我去。”被李想拦下了。
他说:“你待在这,我去。”
徐郁青:?
跑腿的活儿还有抢着去的呢。
“为什么?”李执也不理解。
李想朝着二叔那些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执便没再多说重新坐下了。
等到李想出门之后,徐郁青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还没给他钱呢。”
李执:“我们兄弟在这,怎么可能花女孩的钱。”
“好吧。”徐郁青也没多坚持,反正馄饨又没多少钱,“不过你俩刚才挤眉弄眼的,说什么呢?”
“我哥,”李执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怕你那帮亲戚欺负你,他打不过,让我留下来还能帮帮你。”
徐郁青左右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一打四确实费劲。
李想更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执地痞流浪的形象在这方面倒是用处更多些。
“你们俩帮我图什么?”她有点疑惑,想问就问出来了。
李执一撸袖子,“学雷锋,做好事。”
徐郁青有点想笑,抿着嘴点点头。这会儿还得争做新时代优秀青年呢。
没一会儿李想就拎着几袋馄饨回来,还冒着热气。
徐郁青‘嗷’一声跑进厨房里,找了个大汤盆,里面叠放了三个碗三双筷子,捧着一起端出来。
“来来,倒进来一起吃。”
三个人一人盛了一碗。
工作的价格已经加到了二百五,几个人闻着馄饨的香味转过脸来。
徐郁青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你们饿了就回去吃吧。”没有半点想跟他们稍微客气客气的意思。
况且门口喝茶的人早都散完了。
“那这个价格……”三婶出声道。
“先停在这,”徐郁青瞟了眼挂钟,“两点继续,有人迟到默认成交。”
三婶二话不说拉着人飞快地往外跑。
等人都清场,李想缓缓开口:“徐同学,虽然看你好像没受多大影响,但还是想告诉你,高考很重要,安心备考。”
徐郁青吸了口馄饨,敷衍着“嗯嗯嗯”点头。
“你想考哪里?”他紧追不舍。
徐郁青抬头,问得好,可她不知道有什么学校,转转眼珠反问道:“你学校是哪里?”
“华西大学,很近。”
“我考华西。”
“可以啊,”李想笑笑,“到时候你来华西哥请你吃饭。”
哥?徐郁青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水渍。
“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哪年生的。”
李执沉默半天终于找到了个插话的机会,“我五九年的,我哥比我大两岁。”
五九年?徐郁青倒吸一口气,是能当我爷爷的程度了。
“你呢?”李执问。
我?徐郁青深感荒谬。
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的年岁,现在好了,就是年份和之前相比多少离谱了些。
“……六二年。”幸好提前翻过信息。
“猜到了,你看着就很小。”
生前因为长得显小这件事她吃了不少亏,包括但不限于在庙里地位最低,徐郁青有点应激,“确实,你看着老,还不是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
李执:“……”
李想手抵着嘴唇轻笑出声。
“你哥上学你干嘛?”
“我……”李执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想替他圆场:“他这两年确实没干什么正经事,但之后也会高考的。”
李执:“……啊?啊。”
徐郁青见状‘哼哼’两声,好的我信了。
片刻后李想放下筷子,“如果他们给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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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后悔了怎么办。你一个小姑娘,还能安心住在这吗?”
想什么呢,“当然不能了。”
“那你去哪?”李执急忙问道。
“去外面租个房子呗,等考上大学不就可以住宿舍了。”虽然徐郁青不觉得自己能考上,但不妨碍她嘴上跑跑火车。
“租房子多少钱?”她突然想到,这点很重要。
“三块左右吧,我之前帮人租过。”
乍一听这个价格,徐郁青还真有点不习惯。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至少能有三百块钱,租个把月房子还是可以的。
“别浪费那个钱了,”李执也放下筷子,“要不你干脆住我家吧。”
“啊?”
“啊什么,我家有地方住,每天还有饭吃。”
沉吟片刻徐郁青摆摆手:“这不合适。”
李执“哦”了声,倒也没再坚持。
“不过那个工作,不是直系亲属也能接班吗?”三婶说他们都能办,徐郁青表示怀疑。
如果自己拿钱走了,最后他们进不了厂,别又变成她骗人了。
会有报应的。
“按理说不能。”李想义正严辞道。
徐郁青:?
李执:“但你爹那是乡镇职工,街坊邻里都认识,凑点礼,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徐郁青无语地一呲牙,你们兄弟俩能不能不要在这一唱一和的大喘气啊。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两点。
二叔、三叔回来的很准时。
“咱们继续?”徐郁青吃饱饭,人精神了不少。
“今天下午来祭拜的亲戚会很多,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商量,要不明天再继续吧。”二叔的语气更像是来通知她的。
徐郁青心道,只一个吃饭的时间,你们不就商量的很好吗。
她早该想到跟钱有关的事都不会太顺利。
“二叔,就算有人来,也是祭拜这一位。”徐郁青向后指指遗像,“又不是祭拜你们,这有什么好忙的。”
“你!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徐郁青面无表情盯着他,“最晚今天晚上八点前,你们不想干,我自己去就是了。”
李执很应景地踢了下椅子,语气随意,“没事,我活动一下筋骨,你们继续聊。”
二叔甩着手,悻悻然往里间走,连进屋要给遗像鞠躬都忘了。
徐郁青对自己的职业是有依赖性的,从前处事不决总是先给自己抽三张塔罗牌。
然而从车祸至今,她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摸过牌了。
这很不习惯。
她靠在椅子上翻来覆去调整坐姿,怎么坐都硌得慌。
一会儿搓搓自己的脸,一会儿揉揉太阳穴。
没有手机的日子真的很痛苦。
“要是来副牌就好了。”徐郁青低声感慨道。
李执:“什么牌?”
“你耳朵倒是好使。”她捏着自己的脖子,颇有对牛弹琴的意思,该如何跟八十年代的人解释塔罗牌呢。
徐郁青没这个本事。
然而另一边的李执还在等她的答案,徐郁青只好说:“扑克牌。”
“那好说,等我哥回来让他去买一副。”
“你哥去哪了?”
“找我妈去了。你不是不愿意去我家住吗,我哥说让我妈来劝你。”
徐郁青:???
怎么说?这个‘豪门’我非去不可?
8. 跑路
徐郁青很会记牌。
如果不是这俩兄弟对她实在不错,她这三个小时斗地主起码能赚两块钱。
“不打了。”徐郁青把最后两张A扔下去,纯娱乐局对她的吸引力还是太低了。
李执看出来她兴致不高,“赢一晚上了还不高兴?”
“哼。”徐郁青扯起嘴角敷衍地笑笑。
“你记忆力很好。”李想说。
闻言徐郁青低下头手飞快地洗牌,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意味不明的话她一贯只装作没听到。
说话间又进来一波亲戚,和先前来的人流程一般无二。
进门开始弯腰嚎丧,鞠个躬的时间就能止住哭声跟其他人谈笑风生。
各个都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更有甚者比她三婶哭得还要好听些。
徐郁青:佩服早了,还有高手。
通常情况下她只需要像个评委一样远远坐着给各位的哭戏打分即可,在偶尔有同情的目光投过来时‘悲伤’地低下头就可以。
特殊情况也有,但很少,比如现在。
鉴于徐郁青不知道亲属关系,统一称之为此年龄段的女士为婶婶。
“郁青啊可怜的孩子。”婶婶走过来亲切地拉起她的手说。
徐郁青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把手抽出来在桌子下面的裤腿上擦了擦,“我没事的。”
婶婶也是个心大的,感知不到徐郁青无声的拒绝。从口袋里掏出来个小荷包,翻翻找找递给她一点儿零钱,“你拿去买个纸笔,好好学习。”
要放在以前,徐郁青对这点钱肯定是不屑一顾的。但现在。
“谢谢,我会的。”她立刻挂上无懈可击的悲伤,把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毛钱也是钱。
这样的亲戚能不能多来点。
时间过了七点,屋子里又燃起了那盏‘不能熄灭’但早已被她吹灭过的灯。
火光昏暗,已经到了不凑到脸上看不清彼此神情的程度。
人影森森,莫名涌起一阵悲凉。
徐郁青环顾四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比这个酒鬼还不如。
别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起码这个人的葬礼站满了一屋子人。
反观自己,也不知道面目全非的遗体会孤零零的埋在哪里。
徐郁青自嘲地想,大概她的死只会轻飘飘的出现在同城新鲜事里,以此呼吁年轻人出行过马路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颇具社会教育意义。
“我出去走走,八点前回来。”她身处这个环境里愈发烦躁不已,片刻后低声对李执说。
“去哪?”
“随便转转。”
“我跟你一起?”
“不用。”
李执倒也没再坚持,只微微抬着半臂横在她身前,窸窸窣窣有什么小动作。
徐郁青等了一会儿,李执便把什么东西放进她手里。
他说得顺理成章:“你又不知道时间。”
徐郁青盯着他的眉眼看,同时攥了一下试试那东西的手感。
手表?
李执:“怎么了?你看我干嘛。”
徐郁青移开视线,“没什么。”握着手表出了门。
按照她过往看电视剧的经验,手表在这个年代应该是个稀罕物件。
更别说李执这种家庭,手表的价格更是只高不低。
他也不怕自己卷着表跑路了。
徐郁青戴在了自己手上。
有点大了。
她没走多远,只蹲在路旁背光的角落里,像个旁观者。路上村民来来往往,人手一个板凳。
“张大姐,去看电影呀?”
“你不来?马上就要开始了。”
“刚从娘家回来,放下东西就去,今天放什么啊……”
原来都是去看电影吗,徐郁青有些意动。
之前在山里住,她从没为了看电影特意下山过。
一是懒,二是浪费钱。
就算真有什么特别想看的题材,也都是等线上上映了再说。
眼瞧着放电影的那头越来越热闹,徐郁青蓦地窜出了一股无名火。
这烂酒鬼,真会挑个时候死。
等她离开了这个村子,一定要看十场电影!
手表带太长,表面因为重力下坠,徐郁青转了几圈手腕才堪堪摁住。
快到点了。
她提了提松垮的裤子,又白又肥甚是讨厌。
等她拿到钱,一定先买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
小姑娘家家的,成天黑黑白白像什么样子。
刚转过胡同口,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低声咒骂。
徐郁青抱臂停住,“三婶,骂谁呢?”
咒骂声戛然而止。
随着脚步声渐近,三叔三婶的脸也清晰起来。
皆是一脸怨怼。
“怎么还没到八点就收工了,争不过?”徐郁青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这个小贱人,你!”三婶愤恨地指着她的鼻子,被三叔抱住胳膊拦了下来。
但他默认了三婶的话。
真是夫妇一体啊。
徐郁青冷着脸向前走了两步,这种事从小到大她见得太多了,“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我听听看?”
“我说,你……”后面的话徐郁青没等她再说出口。
干脆利落地一巴掌甩了上去。
右手腕上戴着不合尺寸的手表,她只好用左手,力道不算太重。
便宜你了。
三婶被这突如其来一下子打得有点懵,反倒是三叔抢先上前一步,“你还敢动手?!”
徐郁青刚放下的左手顺势又甩在了三叔脸上。
好消息,她反手的力度更大些。
“反了你了!”三叔吐了口唾沫挥拳就要打上来。
徐郁青一眯眼,右脚后撤半步准备发力,只见三叔突然像是失去控制般向她身上倒过来。
徐郁青:?
她旋着身体一侧身,三叔随即扑在了地上。
咔嚓。
路旁人家堆的树枝子让他压断了。
“哎呦他爹。”三婶顾不上前一秒还在打架,一把推开她跑到了三叔的脑袋边上,“这没摔坏吧,哎呦。”
徐郁青无辜地努努嘴,“你这下脚也太重了。”说着看向‘三叔扑地’事件的罪魁祸首。
——满脸阴沉的李执。
“我要是轻一点,倒地上的就是你了。”他眼里没什么温度,攥紧徐郁青的手腕拉到了身后。
这是今天第二次,她被人挡在身后面,徐郁青觉得莫名其妙。
这不是耽误她发挥吗。
“你们,你们!”三婶扭头对上李执的脸,质问的声音都低了几分。
徐郁青从后面拍拍他的胳膊。
李执:“干嘛?”
干嘛?除了让你让开点还能干嘛。
徐郁青无语地从李执手臂内侧拉住他的手肘向旁边扯开了点,“没事吧三叔,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
三婶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搀着往他家的方向走,“哪儿疼啊?你们给我等着!”
徐郁青扬声道:“不送了啊。”
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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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两个人的背影转过弯,李执轻咳一声,“那个,你的手……”
徐郁青撒开他的胳膊转身往家跑。
李执:“哎?你等等我。”
李想正站在门口,见他二人跑进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郁青顾不上解释许多,“我二叔呢?”
“在里面。”
徐郁青快步穿过院子,“二叔二婶。”
二叔听到她的声音,“你回来了,正好。”
“三百一十五,我明天给你。”
“三百一,现在给我,我立马跟你去找那个主任。”
“现在?”三叔面上有些茫然。
徐郁青语速很快,但咬字清楚,“以免夜长梦多,你也不想这件事有什么变故吧,你猜三叔以后会不会给你下点绊子。”
二叔静默片刻,对二婶说:“你回家拿钱。”又转向徐郁青,“你跟我去张主任家。”
李执:“我跟你们一起。”
三人一拍即合。
路过李想的时候他点点头,“你们放心,这里有我。”
*
徐郁青大致过了一遍签名材料的内容,确定后续跟她没什么关系才签上了名字。
签完名的材料顺手就塞进了李执怀里。
二叔想拿没拿到。
张主任合上笔,“你们怎么这么着急,老徐都还没下葬吧。”
二叔立马转了方向对着他千恩万谢,低声说什么东西改天会送到他家里。
不过这都与徐郁青无关了。
三人出来时,二婶已经等在门口,见到他们有些兴奋地问:“办成了吗?”
徐郁青伸出手,“钱给我。”
二婶看了眼二叔的眼色,从衣服内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手绢递给她。
正好三百一。
徐郁青叠了钱放在裤子口袋里,把手绢还给她。
李执把材料交到二叔手上。
钱货两讫。
那个家是回不得了,三叔那边日后还有得闹。
徐郁青从口袋里翻了五块钱出来,“明天把你哥埋了,以后就当没我这个人。”
二叔:“啊?”
见他没接,徐郁青把钱塞到二叔上衣口袋里,转身又往家里跑。
没有电话真是麻烦。
她一进门就马不停蹄回到自己房间,收拾徐郁青的书本和不多的物件。
李执李想站在她房门口。
李想一无所知:“现在就走?”
徐郁青手上不停,“嗯,没法待了。”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郁青不说话,李执不自在地摸摸脖子,“闯了点小祸。”
“……”
李想像是对他闯祸这种事习以为常,接受程度很高,也没问具体什么事,只说:“那你今天晚上住哪?明天你爸不是还要下葬。”
徐郁青:“谁爱葬谁葬吧,你们住哪?”
李想:“……谁爱葬?”
李执:“招待所,在镇上。”
“远吗,你们怎么来的?”
“有点远,要不出去找个三轮车?”
“有多远?”徐郁青有点犹豫。
“我出钱。”
太上道了!
徐郁青见缝插针回头冲他笑笑,“找个拖拉机吧,速度快点。”
李执说“好”。
李想自觉说道:“那我去把里面那些人打发了。”
徐郁青把书塞进麻袋里,想着这人命可真好,两个大少爷在这鞍前马后地跑。
自己生前都没这福利待遇。
9. 命苦
拖拉机只能停在胡同口,门口路窄开不进来。徐郁青身上挂着布袋子,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个逃荒的。
再拿个破碗就更合适了。
趁着李执、李想兄弟俩往外扛麻袋的间隙,一身孝服被她脱下来铺铺平正,正正当当摆在了正屋的地面上。上头顶着酒鬼的遗像。
打眼看过去像是一个人平躺在地上。
徐郁青对此很是满意,片刻后感慨道:“虽然你就给我当了两天便宜爹,但我对你实在是太好了。给你贴钱不说,还留了个‘人’陪你。”
“别太谢谢我。”
说罢特意吹灭了油灯才关门。
乌漆嘛黑的,要是把人给吓坏了可怎么好。
明天谁会先进来呢,挨了打的三叔吗。
“徐郁青?走了。”李执风风火火跑进来,“你站这傻笑什么?”说着伸手把她的布袋子接了过去。
徐郁青乐得给他,反正也没多沉。
“没什么,走。”
“我进来的时候看村口他们在放电影,怕是不好从那走。”
徐郁青早有准备,从身上摸出来之前画好的地图指给他看,“北边有路能出去。”
“这是什么?你画的?”李执惊奇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这重要吗大哥。”徐郁青无语凝眉,同时想到更重要的,“你从哪找的拖拉机?”
“这你别管,我自有我的办法。”李执说完得意地冲她笑。
徐郁青:找个拖拉机还得藏着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找来了辆坦克。
她有点怀疑,“不是这个村的吧?”
“当然不是!逃跑怎么能找熟人,认出你来怎么办。”
还行,还没蠢到家。
李想已经等在拖拉机上,接过去她最后的行李,又想扶徐郁青上去。
刚把手伸出来,徐郁青单手撑着拖拉机侧沿直接翻了上去。
“不错啊,别看你人一小点,还挺灵活。”李执长得高,腿一抬就迈上去了。
“真是谢谢你啊。”徐郁青阴阳怪气道,“不劳你费心,我还会长高的。”
李想被他们两个人的你来我往逗笑了,“女孩儿不用长太高,你这样就很好。”
徐郁青闻言哼哼两声,没再跟他计较。
她之前有一米六五,不算很高,但够用了。
现在的徐郁青,大概是有点营养不良。比她之前能稍微矮点,瘦得像个电线杆,一副穷苦相。
前头李执拿着她画的地图给拖拉机师傅看,李想给她要坐的地方重新铺了点干草。
徐郁青想,就算不高考,我也能逃离这个鬼地方。
【不可以不高考】
徐郁青:?
不是,“你有病啊!”
“?”前面三个人一齐回头看她。
“……”徐郁青僵硬地扯起嘴角笑笑,“没事,我说,你们有饼吗,我饿了。”
李执挠挠头,“还真没有,很饿?坚持不到招待所吗?”
“要不路过哪儿给你买点。”李想也说道。
“不用,”她假笑着,“到了再吃也行。”
两个人这才点点头继续先前的事。
为了避免被村里人看到,徐郁青缩在角落里,把拖拉机上原本盖东西的塑料膜顶在头上。
夜色已深,就算有人注意到李执兄弟俩,也不会发现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这该死的对话框就映在塑料膜上,投影似的。
【不可以不高考】
拖拉机轰隆响,徐郁青就在这道遮掩下用气声说:“滚。”
【真的,会一直回档的】
徐郁青恨得牙痒痒,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从、哪、回?”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没说我、不、考,换个环境而已。”
【那就好】
“可以滚了吗?”
对话框摇摇晃晃的消失了。
靠!
靠靠靠!
哪有好人家会穿越到高考前啊!
别的系统都是催着恶毒女配做坏事,她这个怎么只会逼着学习啊。
不会要等她考完了再逼着她去做警察,给‘徐郁青’查案子吧?
想到这,徐郁青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向下滑了滑蜷缩着躺下。
李执在外面拍拍她的腿,“往里收一点。”
徐郁青缩得更小:我命好苦。
*
拖拉机开出去二里地,徐郁青才扯下来塑料膜,呼吸着村外的新鲜空气。
她长长舒了口气,“外面的星星都比村里亮。”
李执仰头往天上瞧,“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徐郁青不想搭理他,她刚才在心里算了个账。
“招待所一天多少钱?和酒…旅馆有什么区别?”
“镇上那招待所破得很,又没别的地方能住。”李执对此很是不满,“等我们回家的时候你跟我们一起走,回县上。”
一说起这个,徐郁青想起来之前李执说让他妈来劝她的事,“你爸是来看学校的,你妈呢?”
她还记得一开始遇见他们是在半夜,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我母亲是位医生。本来是想顺便出来转转,谁知道来的那天临时加了台手术,这要走了又被村里的卫生室留住。”李想也略微有些无奈。
徐郁青了然,本来是想出来放松,这又变成加班了。
看来不管哪个年代,医生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管他们干嘛。”李执想东西一根筋,“反正你就先跟我们住着,要是不想等他们回来,我就先带你回去。”
“……”
徐郁青:好像没人答应过你吧。
李想看出来她有些犹豫不决,出言制止李执,“你让徐同学说,别自己说个没完。”
李执:“哦,你说。”
徐郁青盘腿坐好,半晌淡淡地开口:“我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住。”
李执不赞同,“一个人住有什么好,和我们一起多热闹。我还能跟你一块……学习。”
学习?徐郁青睨了他一眼。
咱俩不学无术的凑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
她搓搓脸,“再说吧,快到了吗?”
“快了吧。”
徐郁青张望着路两旁的小商铺,一块巨大的石碑上用鲜红的涂料写着“讲文明礼貌,树社会新风”。
在村子里的时候其实没有如此强烈的实感。
现在看着周边的街景,她忽地生出了一种前途渺茫的无力感。
真的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
她从未接触过的‘新’世界。
“你们这里有算命的吗?”徐郁青忽然出声询问。
“算命?合八字那种吗,有啊。”李执回答道。
“那你知道书店在哪吗?”
“……买书啊?”
废话。
徐郁青真觉得这人跟自己的脑回路转不到一起去,“不啊,我去算命。”
“啊?”
李想听得失笑,“你平时看着挺聪明,怎么现在呆头呆脑的。”
“我又怎么了?”
李想摇摇头,对徐郁青说:“书店县里就有,你想买复习资料吗?”
“算是吧。”
去买本《易经》。
塔罗牌是没什么就业空间了,得学点新技能傍身。
直到拖拉机停在招待所门口,徐郁青才深刻理解李执说的‘破得很’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这牌子还没掉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县长,就住这啊?”徐郁青语气里带着些不可思议。
“啊。”李执、李想帮她把东西搬下来,“先进去吧。”
徐郁青‘唉’了声,进去开了间房,在二楼。
“这袋子里是什么?”李想问道。
“书。”
“你要是不着急看,先放在我们房间吧,我们住一楼。”
徐郁青当然没意见。
“剩下的我自己搬就行,李执你陪徐同学上去看看。”
“行。”
徐郁青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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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辛苦了。”
李执拍拍手上的灰,一马当先给她领路,“上台阶小心点,他这都有缺口了。”
“是这间吧?”
“嗯,钥匙在这。”徐郁青递给他。
李执扭着锁回身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奇怪什么?”
“为了学习半夜还要去学校,结果到头来好像也没多爱看书。”
“明明和你爸相依为命,他走了你连一滴眼泪也没掉,看着还挺乐呵,下葬都甩手给你二叔。”
“之前听你们村的人说你可怜,成天也不说一句话,我看你现在倒是能说会道的。”
李执堵在门口一一细数,片刻后他又说:“你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还真是鬼上身,终于聪明了一回。
徐郁青推开他往里走,“那你猜猜我是什么鬼。”
李执:“贪财鬼吧。”
徐郁青翻了个白眼,摸到了墙边的电灯线,拉了一下。
昏黄的灯光闪烁了两下才亮起,她不由得感叹,还是电力时代好啊。
房间很小,一张桌子一张单人床。
桌角磕掉了不少,条纹床单洗得有些褪色了。
屋顶还有几块霉斑,如果下雨怕是会漏水。
徐郁青打量了一圈,这房间和它破旧的门面相得益彰。
李执拎起来桌子上的红色铁皮水壶,“我去给你打壶水。”
“嗯。”
徐郁青走近摸了摸床铺,比她家里的床软不少,便一头栽进了枕头里。
床受到外力,‘嘎吱’一声。
她没当回事,只用力嗅了下身下的布料,还好,只有肥皂的味道。
干净的。
李执把水壶放回桌子上时,徐郁青还埋头挺在床上。
他踢踢床脚,“你不是说饿了,我刚问了他们还有葱饼,你想吃吗?”
徐郁青头也不抬,“还有别的选择吗。”
“外面还有面摊,去吃面?”
“走。”徐郁青翻身站起来,床又‘嘎吱’一声,“叫上你哥一起。”
李执锁好门之后才把钥匙还给她。
晚上人少,面上得很快。
徐郁青胃口不怎么好,只要了碗素面。
“不是饿了,快吃吧。”李想把面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徐郁青低头一看,好家伙,挂面配着两根青菜叶,比庙里的素面还素。
“有辣椒吗?”没事,味道还能救。
李执转了一圈,从隔壁桌子上顺来一个小罐,“给你。”
徐郁青加了四大勺,埋头吃了起来。
李想和李执对视了一眼,“不辣吗?”
徐郁青咬着面条摇头,含糊着说:“没什么味道。”
她小时候杂七杂八吃多了,味觉比正常人稍差一点。
吃饱喝足,三个人又慢悠悠走回招待所。
徐郁青要上楼,他们两个男人大晚上再去她的房间也不合适,索性就在楼梯口分开了。
徐郁青摸着墙壁独自往上走,一搓手指触感满是干涩。
墙掉灰。
这个地方也是住不得。
看来还真得搬去县里。
可如果要高考,她还得回学校填报考登记表,来来回回实在麻烦。
徐郁青叹气,难道真要再考一次吗。
之前她费心费力,努力考了个二本,结果学费太贵了实在是上不起。
要问她有没有遗憾,那时候确实是有的。
但已经时隔太多年,徐郁青对学习提不起丝毫兴趣。
她烦躁地在床上打了一套拳,床随着她的动作吱嘎乱响。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反正又不是明天就考。
徐郁青难得过来之后睡到张软床,将将舒服地盖好被子。
接下来的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只听,咔嚓咣铛——
徐郁青眼前的景物突然由天花板变成了垂直的墙,她围着被子呆坐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
10. 转运
徐郁青微微张着嘴久久没有回神,表情渐渐变得难以置信起来。
床——
塌了???
半晌她扯开被子挣扎着站起来,低头看这一地狼藉。外面传来一阵纷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世界还能再荒谬一点吗?!
徐郁青单手抱头原地转了两圈,不是吧。
不会要她赔吧?
“徐郁青?徐郁青!你怎么了,开门!”一墙之隔,李执正焦急地‘砰砰’拍门喊道。
她用力抓了下头发,这都是什么事啊。
“徐郁青?说话!”
“你不出声我踹门了啊。”
“我真踹了?”
“……来了。”徐郁青穿上鞋子,有气无力地应道。
门一打开,李执那张不安的脸立刻凑了上来,“怎么了,你没事吧?”
徐郁青抬眸看了他一眼,说“有事”,便把门口的位置让开放人进来。
除了李执、李想之外,还有招待所的两个人,鱼贯而入。
目瞪口呆。
还是李想最先反应过来,关切地问:“你受伤了吗,摔哪儿了?”
李执闻言立马掉头双手握住徐郁青的肩膀,扳着她前后转着翻来覆去地看,“还好吧?有没有哪儿疼?”
徐郁青烦得很,抬手向外挣开他的禁锢,“没有,就是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地儿它就算再破,也不能破到这种程度吧。
这根本不合理!
说话间徐郁青余光看见招待所的人在盯着她的右手腕,李执给她的表还戴在上面。
不好,不会是觉得她有钱想讹她点吧?
她脑子活络,马上思量着要不要装作受点伤,先发制人。没想到李执被她挣脱之后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
“你们这破店还想不想干了,这种床都敢给人睡?伤到人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她现在看是没什么外伤,要是有内伤你们赔得起吗!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徐郁青眨眨眼,我?
我算哪块儿小饼干。
两位员工连忙陪着笑脸说对不起,他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之前也从来没见过呀。
态度倒是不错,多半是屈服在李执这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下。
李执还在喋喋不休的语言攻击着。
半晌李想适时开口:“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现在不确定的是我妹妹有没有内伤,但受惊吓是肯定的。”
两位员工被一顿数落之后再看温和的李执就像是见到了救星,“是是是,您说得对。”
救星:“先给我妹妹换个一楼的房间,离我们近一点。明天起来如果没有反出来的伤那还好,如果有,你们得跟我们一起去医院。”
“啊?这……”
“走吧,我先跟你们去拿新房间的钥匙。李执,你留下来帮忙收拾一下东西。”李想说话客气但不容置疑,三言两句把事情处理完毕。
自始至终徐郁青完全置身之外。
这兄弟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心里不住地点头,牛啊牛啊。
员工被李想忽悠着迷迷瞪瞪出去拿钥匙,完全没想起来索赔这回事。
见人出去了,李执走了两步蹲下去帮她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背包被徐郁青放在床尾,原本是图个安全方便,现在好了。
收拾完了一次又一次。
还好现金她都收在身上了。
李执像是没觉得麻烦,“你怎么东西就这么点?”
徐郁青也走过去,“我们穷苦人家就是这样的。”
“?”李执回头看她,“你对着我倒是上得来话。”
“什么意思?”
“刚才那俩人在,你大声说话都不敢。”
?
“还有,”李执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三叔打你,你连跑都不知道,就傻站着让他打。”
???
大哥,你哪只眼看出来我傻站着了?
徐郁青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跟那个三叔说话,你从什么时候来的?”
李执神情突然变得很奇妙,徐郁青没看懂。
片刻后他犹豫着说:“他打你那巴掌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但我跑过去也需要时间啊,幸好后面那一脚赶上了。”
“……”
谁打谁?
李执:“你也不用觉得丢人,反正我帮你报仇了,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见她不说话,李执又补充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脸不疼吧?”
徐郁青扯了下嘴角,冷冷地说:“你应该是眼神不太好。”
“嗯?”李执很认真地否认说,“没有啊。”
徐郁青面无表情:“行,收拾吧。”
一楼的新房间比二楼的大一点。
李执打头阵,放下东西在床上用力坐了两下,“可以,这个结实。”
“那就行。”李想把新钥匙给她。
徐郁青觉得自己在庙里这么多年,都没到这里两天来得精彩。
从前见得大多是爱恨情仇、痴男怨女,然后站在上帝视角给一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建议。
现在好了,她自己变成乐子了。
到底是谁在说八零年没意思的啊?
徐郁青叹了口气,想着摆摆手让这两个人出去,刚抬起胳膊就感受到了手腕上清晰的重量。
差点忘了。她把手表摘下来,“这个还你。”
“我不用,你戴着吧。”
徐郁青也没多说,直接塞到李执怀里。
李执见状低头给自己戴上:“那行,你要是看时间再跟我要。”
徐郁青摆摆手。
“不早了,让徐同学先睡吧。”李想不忘从床上拉起来自己的弟弟。
李执:“那你好好睡,插上门。”
“知道了。”徐郁青一边应下,一边又觉得这人啰啰嗦嗦的。
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会忘了睡觉插门?
*
房间处在阳面。
清晨的阳光透过不那么干净的玻璃斑斑驳驳地照进来,像是茂密树林覆盖下遗留在泥土中的影迹。
徐郁青睁开眼的瞬间便觉得这片若有似无的温暖熟悉。
和在山中醒来的每一个寻常日并无区别。
如果近处的窗棂不那么绿就好了。
她抱着一丝期待重又把眼闭上,万一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呢?
说不定再睁眼就能回到庙里,她也从没去过客户家里看什么丧良心的风水。
不就是五千块钱吗,谁稀罕。
“徐郁青。”
“徐、郁、青。”
“几点了你还不起来。”
徐郁青深吸一口气,什么恶魔低语,无需理会。
“徐郁青?”
“别睡啦。”
李执虽然没敲门,但叫喊声一直没停下来。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打碎了徐郁青最后一丝幻想。
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下床,气势汹汹拉开门——
李执穿了件黑色宽松高领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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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臂倚在那儿。
徐郁青:一大早来这摆什么造型呢。
她无语地挪开视线,“叫魂儿啊你。”
李执嘿嘿一笑,“咱们去吃饭吧,路口那家油条可好吃了。”
傻逼。
我们那会儿都不流行吃早饭了好吗。
徐郁青考虑了三秒钟:“等着,我去换衣服。”
“今天冷,多穿点。”
等她把第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李执才告诉她说,“我爸妈昨天半夜回来了,今天咱们就能回县里。”
“……?”徐郁青叼着油条,微微蹙眉表达自己的疑虑。
“你还是不想去?”
“不是不想,是不合适懂不懂。”她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
李执不懂,“那你就当租我家的房子不就行了,房租给我。”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能。”
徐郁青简直对牛弹琴。
“快吃吧,”她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有没有小咸菜给我来点,或者豆浆泡泡也行。”
“等着,我去端。”李执把剩下半截油条一股脑填进嘴巴里,乐颠颠去了。
吃完早餐刚到招待所门口,就看见李想正指挥着昨天那两个员工往车上搬行李。
她的麻袋赫然也在其中。
“哎,这个先别搬。”徐郁青急急忙忙走上前去。
“吃完饭了?”李想朝她笑笑,“我妈说了,你就跟我们回去安心住着,好好复习。”
这一家人都自来熟,热衷于帮助些毫不了解的陌生人。
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就敢往家里领。
她刚想说要不你们顺路把我放在县上的旅馆,我自己可以,家里还是不去了。
李想和李执的母亲就出来了。
应该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疲惫感比之前更重。但看见徐郁青仍是面露和蔼又温柔的笑容,柔声说:“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徐郁青不自觉地微微笑,“您好。”
“听李想说,你的名字叫郁青?”
“嗯。”
“郁郁葱葱,青云万里,很好的名字。”
“谢谢。”
可能是之前身边的人都没什么文化的缘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准确说出了师父给她起这个名字的含义。
徐郁青心里略微有些惊讶。
她又继续介绍自己:“我姓杜,你叫我杜阿姨就可以。”
“好的杜阿姨。”
“你家里人都不在了,一个人孤身在外怎么能让人放心。我们有缘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姨就觉得你亲切,来阿姨家里住吧,有不会的问题还能让李想哥哥教你。”
徐郁青眼前一亮。
你要说别的,她真的很不屑一顾。
但你要说可以补习,那是真有点让人心动。
毕竟那个天杀的学习系统非常阴魂不散。
杜阿姨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继续说:“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就该有个好的学习环境,阿姨做梦都想要一个你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谁知道……”
说着她快速扫了李执一眼,神情不悦,“正好,我小儿子也在准备高考,你们两个还能做个伴,互相鼓励。”
能不能互相鼓励徐郁青不知道,但这县长夫人真是个大善人。
学习好在这个年代这么吃香吗。
于是她半推半就,跟着坐上了去县城的小汽车。
徐郁青手摇下来车窗,春风扑在她脸上。
她十分惬意地想,没办法,就是命好。
11. 满意
李家就住着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二层小洋楼。
院子里种着徐郁青叫不出来名字的花。
是的,她没什么多余的浪漫细胞,对花花草草也没有想要认识的心思。
但不可否认,满院五颜六色的花还是挺好看的。
杜阿姨把她往院子里轻轻推了推,“郁青你先进去,让李想和李执给你搬东西。”
“不用的,我自己来就行。”徐郁青暗想道,我先进去像什么样子,万一那个李县长坐里边,我去跟他大眼瞪小眼?
来这一路她没见到县长,车是李想开回来的。车上也没人提起县长去哪了,徐郁青也不好多问。
“小姑娘哪能搬得动这些,他俩有劲儿没处使,以后这种活儿啊,你都让他们来。”杜阿姨兴许是察觉到徐郁青有些不自在,揽过她的肩膀,“走,阿姨先带你去挑房间,看你喜欢哪一间。”
房间还能挑的?
徐郁青一边走着一边往二楼露台的方向瞄了一眼,不是吧,这小城堡似的真让我住进来了?
与此同时,身后那兄弟俩正毫无怨言的给她搬行李。
客厅和徐郁青想象中大差不差。
长巾搭在皮质沙发的靠背上,白色镂空的桌布垂在半空中。
桌面上摆放着她同样叫不出名字的小碎花。
怪不得他们是这样好的人,拥有这么好的家。
想到此处徐郁青不由得窃喜,太好了朋友们,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我们先去二楼看房间,然后再让李想哥带你参观好不好?”
徐郁青欣然同意,紧跟杜阿姨的脚步上楼梯。
二楼的房间分布两端,中间是连着露台的一小块空地,放着两盆草。
“这头是李想的房间,另一边是李执的,他俩都嫌对方吵,不愿意住得近。”杜阿姨颇为无奈地笑笑。
“不过李想上学不经常回来,你住他旁边的房间会安静些。走,两间都看看,主要看你喜欢。”
徐郁青点点头。
两间的布置都是标准客房,床加小桌子。
李执旁边那间家具都被堆到角落去了,地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透露出一股别样的生气。
显然是经常有人在里面活动。
徐郁青喜欢有‘人气’的环境。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李执虽然人蠢,但对她还不错,就不占用他的活动空间了。
她正想说就住李想旁边那间,李执扛着她的麻袋蹬蹬蹬窜了上来。
他妈说的果然没错,真有劲儿啊。
李执把麻袋随手一放,“让她住我旁边吧,里面的东西我一会儿收拾了。”
徐郁青还没来得及拒绝,杜阿姨倒是喜上眉梢,打趣地说:“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还能劳动大少爷打扫房间呢。”
李执说得理所应当,“刚进来的时候她一直盯着外面的花看,住这间在窗户里就能看见。”
“是吗,”杜阿姨恍然大悟,“那郁青就住这好吗,小姑娘多看看花会变得更漂亮。”
徐郁青一头雾水地答应了。
她刚才盯着花看了吗?其实也没有很喜欢。
李执和李想一人抬着床头,一人托着床脚,“要放哪边?你倒是快说啊。”
徐郁青一根手指顶着下巴,“再往这边挪挪。”
两个人按照指示迈着小碎步往她说的方向移动。
“不太好,再往这走走呢。”
耐着性子陪徐郁青换了几个地方,李执终于忍不了了,“就放窗边,你就能在床上看花了!”
徐郁青:……
也行吧。
主要是她从没自己一个人睡过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大的床,没什么摆放的经验。
“郁青,你看看这套床单你喜不喜欢,新的没用过。”杜阿姨胳膊里夹着蓬松的枕头,手里捧着粉色的床单。
不是很喜欢,但好在不是白色的,凑合用吧。徐郁青伸长手臂接过来,这种时候嘴是很甜,“谢谢阿姨。”
杜阿姨笑着,“那你自己铺一下。”又交代两个儿子,“我去医院有点事,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带妹妹吃饭听到没?”
“奥——”李执拖长了尾音应道。
等到他妈出门去,李想摊着手转了两圈儿,“那你铺吧,我们两个先出去了。”
李执猝不及防被他哥推了一把,小声嘀咕着,“哎?我帮她铺完啊。”
李想:“女孩的房间你别随便动。”
徐郁青目送他们出去,转身哼着小曲儿给自己整理床铺,这粉色床单还带着小花边,层层叠叠的。
像童话书里公主的裙摆。
她提起来花边看,好像有点别扭。
那这成什么了,公主床?
*
杜阿姨果然没回来。李执跑了趟腿,出去买了一摞葱油饼充当下午饭。
徐郁青换了衣服在餐桌前坐好,徒手拎起一块饼,“又干吃啊?”
李执‘啧’了一声,“脏不脏,筷子。”
徐郁青理直气壮:“我洗手了。”
李执把筷子塞进她手里,“等着,家里有咸菜。”
于是徐郁青小学生坐姿那样把胳膊叠放在桌子上翘首以待,等他端着咸菜回来才问,“你哥呢,他不吃饭?”
“叫了,说让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怎么还有人吃饭都不积极的。
早上油条实打实吃了不少,徐郁青没有太饿,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到处张望。
半晌有些八卦又带着丝丝羡慕地问道:“买这么大的房子得花不少钱吧?”
李执闻言摇头,“房子是我姥爷的,他和我姥姥去世以后就剩我们几个住在这。”
嚯,这么大的房子是祖传的。徐郁青顿时来了兴趣,脖子向前伸长,“那你们家之前是干嘛的?地主吗。”
李执似乎是认真在思考,片刻后说:“不算吧,除了房子也没留下什么钱。”
徐郁青抿着唇嘴角向下,人家还能留下小洋楼,她师父呢。
就把个烂摊子传给她。
还得自己付租金。
“附近哪里有卖衣服的,我想去看看。”李执吃饭嘴巴塞得像只仓鼠,徐郁青没兴趣留下来继续观看。
“嗯?”李执指指自己的嘴示意她自己马上咽下去,徐郁青只好托着腮等。
现在也没有个导航,没人指路确实麻烦。
过了一会儿,李执:“等等我,我带你去。”
“不用,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那不行,人生地不熟的,你走丢了怎么办。”
徐郁青很想反驳他来着,但一想到在李执眼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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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个十八岁没离开过村子的小女孩,便也懒得多说什么。
一起就一起吧,还能充当苦力之类的。
一个小时后,徐郁青完成了她来到这之后的第一个小目标。
——拎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回家。
李执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你喜欢这种风格?”
“怎么了,你有意见?”
“那你之前家里怎么都是白色的?”
徐郁青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李执:“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啊。”
衣服你看见了,看花你也看见了,你怎么什么都能看见。
“你是监控啊。”她没好气儿地说。
“什么?”
徐郁青没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走,李执原地呆愣了片刻又快步追上她,“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懂。”
听不懂就对了,五九年古董人。
徐郁青把新衣服过了遍水拿回二楼晾好。等她把房间彻底收拾好,天已经黑了。
来这度过了好几个日夜,她想洗个澡。
刚才大致参观了一下这个家,能洗澡的地方好像只有一楼。
徐郁青从为数不多的衣服里挑了件干净的当睡衣,想着再下去看看洗澡的地方是什么构造。
打开门她把头探出来往外瞧,李想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李执也不见踪影。整座屋子都静悄悄的。
这个家里什么晚间娱乐项目都没有,比她在庙里还要无聊。
徐郁青站在疑似洗澡间的房间门口,里面漆黑一片。
墙壁空空如也,灯的开关应该安在里面了。
这合理吗。
她心里吐槽,注意力也没太集中,手刚放在门上,门就顺着对向来的力道从里面打开了。
徐郁青堪堪收住手,好悬没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徐郁青:我靠。
等到看清对面是谁,刚想质问为什么乌漆嘛黑还不开灯,只见李执像是触电般往后跳。
同时嗖地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前胸。
徐郁青:?
你干嘛一副良家妇女被恶霸调戏的模样。
“大哥。”她微微眯眼审视地看着他,“你穿着衣服还矫情的挡什么啊,我是透视眼吗?”
李执低头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的衣服,“哦,我忘了。”
“……”
沉默笼罩在两个人之间,李执刚洗好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徐郁青往前走了一步,李执下意识往后退,“你,你干嘛。”
“我能干嘛?”她反手在墙上摸开灯,“告诉我怎么洗澡,要自己接水吗?”
“啊?哦哦,是。”李执回神蹲下身,告诉她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徐郁青听得认真,最后忍不住问:“现在还没有热水器吗?”
“热水器?市长都还没用上,我家哪能有。”
徐郁青耸耸肩,“那你还在这干嘛,想看我洗澡啊。”
李执唰地一下子站起来大声说:“怎么可能!”
然后扯了扯自己的上衣,手忙脚乱退出去了。
一套动作看得徐郁青莫名其妙,什么情况,见鬼了似的。
等她洗完澡舒舒服服在公主床上躺下,李执都没再来找她说话。
看吧,果然没什么娱乐活动。
12. 好人
徐郁青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时间点自己会出现在书店门口。
和李想一起。
她最终归结于李想实在彬彬有礼,询问你要不要去书店时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绝对不是因为脸实在长得还不错。
如果把敲门的人换成和他有几分相似的李执。
徐郁青应该会毫不犹豫的把人打出去。
刚才李想让她站在门口等一等,人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徐郁青望着里头一排排的书,突然有些头痛。
科技进步太多年,别说是她,大部分人都脱离纸质书很久了。
徐郁青这些年除了签名字,别的字是一个也没写过。
对于高考,她仅剩的记忆也只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鬼知道要买什么补习书。
“框?”
“出来呀。”
“框框?”
……
无框响应。
没用的东西,徐郁青跺跺脚暗骂道。
“郁青。”此时李想喊了她一声,徐郁青收敛了神色回头。
灰白清寂的街道里,李想拿着两瓶汽水走过来,像一幕古朴的老电影。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选一个。”
徐郁青微微睁大了眼睛,指指其中一瓶橙色液体,“要这个,橙汁吗?”
“桔子汽水,尝尝。”
瓶盖已经打开了。她接过来灌了一口,好喝的。
即使她不怎么喜欢碳酸饮料,但身在陌生的时代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走吧,你不是要买书。”
徐郁青含糊着点头。
“买什么书?”
“……”
做人要不要这么刨根问底。徐郁青快速扫了一圈门口的书架,眼尖地扑捉到了一行熟悉的文学名著。
‘徐郁青’不近视,但她还是下意识眯眼睛,片刻后回答说:“我想看《红楼梦》来着。”
李想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提醒她,“马上高考了,想看的话可以等你考完再看。”
徐郁青笑笑,“当然,我先过去看一眼。”忙不迭跑了。
人站在文学名著的书架前,余光还是跟着李想动,这位比他弟弟聪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回去先看看高中生的课本,一心二用的就要拿起旁边摆放整齐的图书。
却突然在书本上感受到了除她之外来自对向的力量。
徐郁青往这边拿,有人在另一边扯。
?
她没松手,抬头从书架的缝隙看过去,又是一张温文尔雅但陌生的脸。
徐郁青:我为什么要说又?
书店的窗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底部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珠。
阳光打在瓶面上,倒映在书架旁五彩斑斓。
她把书抽出来一截,五彩斑斓便落在书面提字上。徐郁青看着对面的人,又瞥了一眼手边那道发光的‘梦’。
没等她多想,只听对面的人很有礼貌地问:“你想要这本吗,同学。”
目光很轻柔地落在她身上。
徐郁青眨眨眼,说话倒也客气,“不想,你要给你。”
“当然女士优先,我不着急看。”那人说。
“真不用。”她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书自然落到了对面手里。
文文弱弱的,还是你比较适合看这种,徐郁青想。
只是一个小插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一会儿李想拿着两本不知道什么书来找她,见她两手空空并没有什么课外书,呼了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徐郁青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觉得有点好笑。
还真有人操心起她的学习来了。
“买完了?回吧。阿姨今天回来吗,中午吃什么。”
民以食为天,徐郁青从小到大还是最关注这点。昨天的葱油饼不太好吃。
“母亲回来也是休息,你想吃什么我们买回去。”
“那行,”她有点期待,“看看外面有什么在卖。”
李想付钱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好贵。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力量就是值钱。
*
两个人拎着几袋各色种类的炸面食回去,正巧碰到李执插着兜站在门口同一个女生讲话。
远远见他们结伴走回来,随即拉下脸不满地高声嚷道:“你们俩出去怎么不叫我。”
徐郁青伸直手臂展示给他看,“买了很多吃的。”
李执像是很感兴趣,三两步迎上来,“你想吃下次叫我一起,我知道哪里有卖更好吃的。”
同时朝着李想哎了一声,示意他看那女生站的方向,“找你的。”
女生立刻慌乱地摆摆手:“不是的!只是我妈包了些饺子,想着给你们送过来一些。”
李执:“这么远来一趟就为了送饺子,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想严肃的眼神制止了,有些话不可以胡乱说出口的。
尤其是对女孩。
李执被打断也没什么不悦,“你们说吧,我们进去吃饭了,走。”说着从徐郁青手里把炸麻花接过去。
徐郁青饿了,自然是跟着食物走。
李想手里东西也不少,还抱着两本书,眼看着也空不出手来接女生手里的饺子。于是徐郁青听到他貌似很体贴但语气冷淡地说:“你这个时间过来应该也没吃东西吧,我们买了很多,一起进来吃吧。”
“不了,不了吧,我马上就回去。”
李想:“没关系,我妈下午回来会带,进来吧。”
徐郁青动动眼珠,大师,我有点没悟到。
到底是想不想?
“那是谁?”她和李执在厨房找盘子,李想去二楼放东西,那女生就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李执朝外看了一眼,小声同她讲:“之前她妈是我妈的病人,没钱治病我妈出的钱,又出钱让她念完了高中,就这样。”
徐郁青摆盘的手一顿,原来不光养着她,还会出钱帮别人。
“你妈真是个很好的人。”她颇为感慨地说。
“那当然。”
“那她和你哥?”
“连你都看出来了?”李执十分震惊。
“……”徐郁青敛下眼皮,无语得很,“什么叫连我。”
说罢也不听他再解释,端着盘子出去了。
靠,她在心里画圈圈,连李执都敢小瞧我?!
那女生见她出来立马站起身,徐郁青把东西放好,条件反射地说:“坐吧,花钱的不用这么客气。”
语境熟悉到她恨不得立刻摸出一打塔罗牌。
“啊?”
“……”徐郁青闭了闭眼,就无语!
刚刚是有点走神,类似的这种场景经年累月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身体有习惯的接待方式。
都怪李执!
罪魁祸首就跟在她身后,“你俩杵这干嘛,相面啊。”
徐郁青白了他一眼,转脸笑着说:“快坐吧,别客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李想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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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放个东西也这么慢。
“我叫刘美玲,你是?”女生说话嗓音很是低柔温婉。
“徐郁青。”
刘美玲微微颔首,“郁青妹妹,我记住了。”
咱俩谁大啊,你就妹妹上了。
徐郁青:“饿了吧,我们先吃。”
“还是等李想一起吧。”
“……”
徐郁青只好把伸向麻花的手又蜷缩着收了回来,咬着牙低声对李执说:“上去看看你哥在干嘛呢,这么多人等他。”
“哦。”
李执一离席,刘美玲仿佛更不自在了,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好。
索性徐郁青不是个会尴尬的人,“听他们说你住得远,怎么过来的?”
“坐公车。”
公交车吗,她出去两趟好像还没见过,“在哪坐啊,投币的吗?”
“嗯?”刘美玲没听懂,“投币?”
“就是,上车怎么付钱。”
刘美玲笑笑,“单位发的月票,不用自己花钱的。”
……知道你有单位了,“那挺好的。”
“那个……”刘美玲有些欲言又止。
徐郁青歪歪头看她,那什么?
她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很小声地问:“你跟李执是什么关系?看他好像很听你的话。”
哈?
徐郁青瞳孔浮上了一层不解。
她瞟了眼后面下楼的兄弟俩,这叫什么问题?
不过李想的声音比她先出口,人未至声先到,他说:“她是我们小妹。”
刘美玲循声连忙站起身,“你下来了。”
见李想神色似乎不太高兴,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李执则是一言不发地在徐郁青身边坐下。
徐郁青来回打量了几圈,好奇怪的气氛。
她撇撇嘴,“你们都不饿的吗。”
李执夹了块炸糕给她,“快吃吧,再磨蹭都凉了。”
李想绕了一圈在她另一侧的空位上坐好,刚好形成了一方三对一的场面。
更诡异了。
刘美玲局促地给自己撕了半个麻花,正犹豫着另一半是不是可以放回盘子里,徐郁青见状,“要不给我吧。”
刘美玲感激地递给她。
然后徐郁青吃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
福利院的争抢。
养父母家的争吵。
庙里的熙攘。
都市的繁华。
填补生活寂静的电视剧背景音。
通通都没有。
她浑身不自在,这是什么静音的世界。
“你们今天的人生信条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吗?”徐郁青真的很好奇。
“今天和人生信条不能组在一起使用,是语病句。”李想淡淡地说。
“……”
徐郁青:好好好,高考语文是吧。
想到这,她真的很想问问现在高考还考不考语病。
她是理科生,没有太高的文学造诣。
刘美玲:“怎么说话还要指出语病?郁青妹妹是要高考吗?”
李想‘嗯’了声算作回答。
刘美玲似乎真的很羡慕,“哇,妹妹真厉害,不像我这么笨,大学也考不上。”
“你们家基因真好。”
徐郁青:……
也就是现在的人朴实,阴阳怪气风还没盛行,刘美玲的话多半是真心的夸奖。
可她听着就是想吵架。
时代的鸿沟啊。
13. 礼物
刘美玲这次来说是送水饺,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来拿药。
她母亲虽说身体有好转,但仍然需要药物维持。
作为主治医生又是资助者的杜医生当然是取药的最佳人选。
于是刘美玲每个月都会定时定点的来一次。
也总会带些她母亲准备的小礼物。
价值不高,重在心意。
只不过今天杜医生回来的有些晚。
他们三个人只好主随客便的陪坐在沙发上,一同欣赏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不知道哪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李执和李想显然是看过很多遍了,只兴致了了没什么神采地盯着屏幕。
徐郁青对此就更没兴趣了。
且不说后来的时代已经发展到‘陪伴式’看春晚的敷衍环节,就单说这电视画质。
像开了高糊的马赛克一样。
还没她之前看过的盗版清楚。
刘美玲倒是看得很认真,时常面露难以掩饰的笑意。
徐郁青不动声色观察了她一会儿,确定后来自己的葬礼上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同性,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人。
于是她脑袋一歪,搭在沙发扶手上昏昏欲睡。
在春末五月一个普通不过的下午,徐郁青第一次生出了可以悠然入睡的惬意。
这种日子和从前相比。
有好有坏吧。
杜阿姨进门的一瞬间徐郁青就睁开了眼,她的大脑仍旧保持着一贯的警觉。
李执被她吓了一跳,蓦地往后一闪,“你怎么说睁眼就睁眼。”
徐郁青身体没动,只把眼珠转到他的方向,冷声说:“你不看电视看我干什么?”
李执:“我看怎么有人看电视也能睡着,节目不喜欢啊?”
徐郁青没回答喜不喜欢,只说:“杜阿姨回来了。”
李执:“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地,杜医生就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妈?”李执皱皱眉,“还真回来了。”
刘美玲手攥拳半弯着腰站起来,很是恭敬地喊了声“阿姨”。
“美玲来了,等很久了吧。”杜医生笑着问道。
“没有没有。”
李想关掉电视:“妈,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
杜医生扬扬手中的袋子,“这不是郁青在,今天美玲又来,我下班就去供销社买了两条裙子。”
“两位小姑娘来过看看?”
“?”徐郁青眨眨眼。
刘美玲连连摇头,“这怎么行阿姨,我不能要,都给妹妹穿吧。”
“妹妹有,你也有的,不耽误。”
杜医生说着把袋子里的两条裙子抽出来展开,一起搭在她的手臂上。
两条白色连衣长裙,款式相同,只细节处略微有些不同。
她还是笑着,“美玲,让妹妹先选可以吧?”
刘美玲紧紧抿着嘴,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点点说“当然可以”。
徐郁青一时盯着不远处的两片洁白愣神,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反倒是李执没心没肺地插嘴道:“妈,徐郁青不喜欢白色。”
“?”徐郁青立刻一道警告的目光扫过去,这有你什么事。
李执:?
杜医生:“啊?是吗,抱歉郁青我不知道哎。”
“没有的。”徐郁青挂上常用的天真笑容,“只是白色不耐脏,没那么喜欢穿。”
“啊?”李执又想说什么,对上徐郁青的眼神只好默默闭了嘴。
“没事,喜欢鲜亮的颜色下次我再买,现在先选一条白色的好不好?”
“好。”徐郁青笑得乖巧。
刘美玲抱着裙子和药千恩万谢地出了门,即使公交站不算远,李想还是好涵养的送她过去。
杜医生需要休息,交代李执陪着徐郁青,李执懒洋洋地应下了。
徐郁青自从收到裙子就没再说过话,李执活动着胳膊腿儿故意很重地一屁股塞在她身边。
见徐郁青还是没什么反应,轻轻捶了下她的胳膊,“喂?哑巴了?”
“……”
徐郁青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条裙子而已。
还是她讨厌的白色。
“不是吧你,又怎么了?”
李执在旁边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徐郁青手指拂了拂轻柔的布料,半晌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别人送你东西,不可以当面说不喜欢。”
李执:“为什么?哪路神仙规定的?”
徐郁青:……
你是白痴吗。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李执,半晌才说,“你送别人礼物,人家说不喜欢你买的,你会很高兴吗?”
“还好吧,那你收到不喜欢的礼物也不会高兴啊。”
“我不是说我。”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李执忽然粲然一笑,“你小小年纪,怎么想事情这么复杂。”
徐郁青闻言瞪了他一眼,“我不小了。”
“你看你,收到白裙子又不开心。你要是不告诉我妈,她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下次还会给你买白裙子,只有你说出来她才知道啊。”
“以后你不就有喜欢的花裙子了。”说完李执很老成地拍拍她的头。
徐郁青着急反驳,也顾不上他稍微过界的动作,“我没有不开心,还有。”
“不是每件事都有下次的。”
第一次就拂了别人的好意,下次谁还会愿意给你买裙子。
李执不以为意,“我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再说了,就算她真不给你买了,我以后都给你买还不行。”
算了,跟你讲不通。
徐郁青叹气,“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反正你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吧,这样容易吃亏。”
等她抱着裙子上楼,李执伸长了腿平躺在沙发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又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
徐郁青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着一摞高中试卷挑灯夜读。
是的,李家有台灯。
她翻了徐郁青之前的试卷,确定她也是理科生无疑。
还好,徐郁青松了口气,不用背历史和地理。
她记忆力虽然不错,但历史好像克她,这一秒背过一转头就忘了。
徐郁青把课本一一摆好,每本书的书角都是平整的。
看来她们两个人也不是全无共性,她想。
起码强迫症是统一的。
语文、政治、英语暂且放在一边,徐郁青翻开数学书。
几乎书的每一页都有蓝、黑、红不同颜色的笔记,工工整整。
怎么数学也要记笔记啊。
她顺着已经解好的解题思路捋了一遍。
好消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套教材会比她之后学的简单很多。
坏消息,她学过的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徐郁青两根手指转着李想刚给她灌满墨水的那支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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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打满算还有不到半个月。
就算不吃不喝一直学,考大学这件事也是个天方夜谭。
她又不是个学习机。
徐郁青拧着眉心唉声叹气,明明已经住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了,怎么就非得高考不可呢。
想到今天在书店门口没叫出来的那个破系统,她故作深沉道:“这高考谁爱去谁去吧。”
【不可以】
徐郁青轻哼一声,“现在知道出来了,我要买教材的时候您去哪了?”
【买教材是你的事,找我干什么】
“我对这会儿的政策毫不知情,你让我怎么学怎么买?起码得告诉我高考什么流程吧。”
【报志愿、考试、上学】
“对,就是报志愿!”徐郁青猛地一拍手,“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分低?今年的分数线是多少?”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没发生的事我去哪里知道】
“什么?”真给她气笑了,“那你怎么知道徐郁青会被人害死?!”
【这事你不是也知道,那你就知道分数线了吗】
???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是人你也是啊?!”
徐郁青双手掐腰,预备着跟这傻逼系统大战三百回合。
咚咚咚——
她视线扫向着门板,又瞥了一眼漂浮的对话框。
框心领神会地消失了。
“谁啊?”徐郁青扬声问道。
“我,找你有点事。”是李执的声音。
徐郁青揉揉脸颊调整了神情,拉开门,“大晚上的找我干嘛?”
李执一只手摸着后脑勺的头发,“你干什么呢?”
徐郁青:“做题。”
“啊对,我。”李执眼珠乱转,话说得磕磕绊绊,“我有题不会,想来问问你。”
徐郁青好人没见过几个,做贼心虚的骗子见得花样百出。她向后放松身体倚在门框上,“那好,题呢我看看。”
“我,我记住了,你让我进去说。”
徐郁青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片刻后转身往里走,她也没有跟人站在门口说话的爱好。
更何况家里这么多人都在。
“哇,你收拾得真不错,金碧辉煌的。”李执说话很是夸张,说着就要一屁股往她床上坐。
“停!”
“?”李执撅着屁股停在半空中,“怎么了?”
“穿着裤子别坐我的床。”
李执闻言突然定在原地,半晌犹豫着问:“……那我脱了?”
“……”
徐郁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微笑着轻轻启唇,一字一句地说:“你、有、病、吗。”
李执站直了身体,“你不是说让我别穿裤子。”
“我让你别穿着外面的脏裤子!脏!”
“那我,穿秋裤?”
靠,更不合适了。
徐郁青刚想说你难道没有居家服吗,回家不知道换裤子吗,转念一想,不对啊。
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
“我是说,不准坐我的床。来这,”她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的凳子,“坐好。”
李执摇头晃脑地走过去漫不经心坐下。
徐郁青:“写吧,你不会的题。”
“啊?”
徐郁青勾勾唇角抱臂站直,垂下眼眸目光却是冷漠,“说吧,到底来找我干什么。”
14. 收养
徐郁青不是生性就多疑的。
在福利院,女孩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及男孩。
就算健健康康全须全尾,也比不上身体或多或少有些缺陷的。
在这跌跌撞撞度过了五个冬日后,她被收养进了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
选中她的原因是,养父母来挑孩子那天,瘦弱的她一把推倒了想要抢走她一半苹果的高大小孩。
养父母看得很是欢喜,他们称此为‘勇敢’,像个男孩。
后来她就有了一个新名字。
叫刘今圆。
寓意是,有她,今朝圆满。
可惜的是,这个名字远没有院长随意给她起的名字用的时间长久。
起初她在刘家也过了两年安稳的日子,发生变故那天,是刘家父母对着她的成绩单露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喜悦。
刘母攥着试卷的手都有些颤抖,语气激动地说,真是太好了,今圆,真是太好了。
小小的刘今圆顺理成章把它归功于自己带回来的两张满分试卷。因为妈妈说过,她最喜欢成绩好的孩子。
刘今圆现在就是最好的孩子。
后来家里突然有了喝不完的牛奶,吃不完的水果和高蛋白。
除了妈妈不再抱着她睡觉,但能拥有这么多好吃的,刘今圆还是觉得无比幸福。
再后来,她就多了一个弟弟。
时至今日,那位弟弟叫什么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
但养母那张喜悦无比的脸却刻在了她心里,日日夜夜、经久不衰。
原来不是因为她,是弟弟。
直说就好了,为什么要骗人呢。
徐郁青盯着李执的目光没有什么温度,后者缩着脖子,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看看你缺什么我好再补给你。”
“干嘛,你别这么看着我,有点吓人。”李执拉着凳子后端向后挪了一步。
看起来一点都不机灵。
这人脑子不好,跟傻子计较什么呢。
徐郁青转身卸力坐在床边上,片刻后缓缓开口,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没事?没事就说没事,不用费心编借口。”
“我这不是怕你不开门吗。”李执又拉着凳子‘噔噔’往前两下。
她垂眸估量了一下两个人现在的距离,算不上近,就随他去了。
“所以呢?就为了进来看看我在干什么?”
“啊。”李执拿起徐郁青的课本装模作样翻了两页,“这些我都学过,简单。”
“是吗,正好我有题不会。”
李执:?
“你把这道给我写一下解题过程吧。”徐郁青随手在一道空白题目上点点,把笔塞进他手里。
李执:“这,这你不会啊?”
“嗯不会,写吧。”
李执喉结滚动,僵硬地攥紧钢笔开始读题,就是迟迟没动笔。
徐郁青:怎么了,不是简单吗。
在她紧追不舍的注视下,没一会儿李执就顶不住破罐子破摔地扔下笔,“我错了,我不会。”
狗东西。
徐郁青接住滚动过来的笔,仔细地盖上了笔帽,淡淡地说:“你还不说实话。”
李执抬手胡乱揉搓了两下头发,神情莫名有些不自然,低声说:“我想着你会试试新裙子,想过来看看。”
?
徐郁青神情变得茫然,这个人什么脑回路啊。
“我没试,你如果喜欢,可以去买件同款。”她说。
“你有病啊,我买来干嘛?供着它?。”李执有点气急败坏道。
“别太在乎别人的目光,喜欢就穿,勇敢做你自己。”
“哎你,”李执冲她扬扬拳头,“你再不好好说话小心我揍你。”
“就你?”徐郁青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没用力,“起来,别耽误我学习。”
李执没理她话语里的不屑,乖乖起身蹦上她桌子的空地,硬生生比她高出一大截。
徐郁青:“你到底想干嘛啊?”
李执:“哎,要不明天我也带你去供销社吧,那里多得是花裙子,你肯定喜欢。”
“我不去。”
“别呀,而且那还有好吃的。你是不知道,那门口的老鸭粉丝汤每天都得排队呢。”
“你每天除了吃喝玩乐还知道什么?”
“瞧不起人是吧,我什么都知道,这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是吗?”徐郁青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脖颈看他,“那我问你,华西最低专业的录取分数线是多少?报什么专业人最少,考什么专业最好考?”
“这你不知道吗?”
徐郁青一脸愿闻其详的期待神情。
“你成绩那么好,考华西很简单的。像我哥,他学无线电,除了这个高,其他的分数线都差不多。”
“你们学校报考都不跟你说吗?”
无线电?徐郁青微微蹙眉,她可学不了这个。
徐郁青思索片刻,“有没有什么冷门的专业?”
“冷门?”李执不明白,“为什么不去热门的,以后分配工作也方便啊。”
原来的徐郁青当然是随便选了,但现在换了芯,她实在做不到。
眼下她身边没有应届的,想不动声色搞清楚报考细则,恐怕还得回镇南中学一趟。
但又没有导航,她来时也没认真记路。
“你刚才说的供销社在哪?”不如先出去转转。
“?”李执被她跳跃的思维搞得晕头转向,“怎么又说到供销社了,你要去吗,我带你去。”
“你能开车?”
“……不能,我妈不让。”
也是,一看就是闯祸的主儿谁敢让他开车出去。“那怎么去。”
“坐公交车吧,也挺快的。”
“怎么坐?”
“我给你买月票,行吗?”
“成交。”
*
早餐是杜医生煮得粥,还很贴心的把一碟小块冰糖放在徐郁青手边才走。
徐郁青也没客气,一股脑全倒进去了,也不管粥的温度是不是能化开。
“你哥呢?每天都不吃饭,靠喝露水活着?”她一边搅着粥底的糖,随口询问道。
李执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昨天半夜回学校去了。”
徐郁青闻言也抬眼,“这么突然,和昨天那个刘美玲有关?”
李执端着喝空的碗又给自己盛了两勺,“和她有什么关系,我哥又不喜欢她。”
“不喜欢所以才逃跑啊。”
“为什么?”
“客……本上写的。”徐郁青话刚出口就打了个弯儿。
李执很是疑惑:“你看的是正经课本吗?”
她低头喝粥装作没听见。
徐郁青对这种事没有实战经验,全是‘看猪跑’。一贯靠着客户给她讲的添油加醋的小故事积累经验。
好在李执对这个事也没什么兴趣,只催着她赶紧吃,公交车可不会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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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是对去供销社的事很是期待。
徐郁青可没有。
她死之前最后一件事也是想逛超市来着,甚至还列好了清单,谁知道人说没就没了。
想起来多少是带点晦气。
但又不能不去,毕竟还要探探路。
她在柜子前站了一会儿,翻出了条棕色裤子,墨绿色短上衣。要不说时尚是个轮回呢,谁能想到八零年代的衣服也能卡的这么短。
皮鞋也是新买的。
具体有几分真皮就不清楚了。
反正贵是挺贵的。
徐郁青来这儿这么多天,第一次穿得这么利索。
衣服上还残留着一点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她左右照照镜子,很好,很有精神。
下楼的时候李执正等在大门口,对着墙上挂的小圆镜向上抓头发。
黑色背心外面穿了件不伦不类的花衬衣。
徐郁青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部剧里见过这穿搭,半晌她好心地替他补充道:“还缺一条金链子和长皮夹,老大。”
李执放下胳膊转过脸来,原本神色有些一言难尽像是要反击她,待到看清徐郁青,突然又扬起了笑容,朗声道:“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大小姐啊。”
?
徐郁青张了张嘴,没吱声,这又是什么鬼话。
“抓完了吗老大,可以出门了?”
李执把钥匙塞进裤子口袋里,吊儿郎当地挑眉道:“说真的,你这样再烫个头发,就跟大街上的明星海报似的。”
说罢他凑到徐郁青脸前仔仔细细看,“还缺个那个什么,发箍?是这么叫吧,就顶在头上那个杠杠,一会儿我给你买一个吧。”
徐郁青无语得很。
李执观察她的表情:“不高兴?那多买几个颜色好跟你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配起来行吗?”
徐郁青:……
她一点儿都跟不上这个人的脑回路。
“我不要,卡得头疼。”
“怎么会,我给你买大号的。”
徐郁青把他往门外推,李执就扭着脖子跟她说话,“真的,你戴肯定比海报更好看。”
“快走吧,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公交车的站点离家不算远,李执插科打诨没几步路就到了。
今天周末,等车出去玩的人不在少数。
还有人用碎花布袋装着饭盒,徐郁青都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
慢节奏是好,大家都过得很有情调。
李执的花衬衣在人堆里实在扎眼,但由于他这不着四六的气质,倒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打量他。
他看起来实在太像一个动不动就到处找茬的小流氓。
车来了。
李执一马当先,抓起徐郁青的手腕就往车上跑,“别挤别挤,小心点。”
两个人畅通无阻找了个后方靠窗的位置坐下。
和上辈子实在太像了,徐郁青有点恍惚。
“怎么又不说话?”李执伸手稍微开了一点窗。
徐郁青捋了下被他袖子蹭乱的头发,“想起来一点不算好的回忆。”
“什么事?”
“也是出去玩,最后不太好。”她简单概括了下。
李执沉吟片刻,突然掐了一下她的脸。
徐郁青:“你干嘛!”
李执笑得开朗,“有我在,保证你天下第一最开心。”
傻逼。
还天下第一呢。
15. 经验
“你还没去过那个供销社吧。”李执问得轻快,语气里没有半点嘲讽。
徐郁青:“没有。”
但我去过二十一世纪各大连锁超市且拥有尊贵的VIP会员卡。
会员日可以打折那种。
“其实跟赶集差不多,就是人会更挤点儿。”
徐郁青侧头瞥了他一眼,只见李执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霎时间,徐郁青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他的用意。
原来是叫她一会儿努力挤就完事了。
这个人真是,自己长得人高马大的,还得她一个超绝小学生身材亲自出马。
徐郁青神色复杂地说“好”。
李执:“别紧张,你可以的。”
“我不紧张。”
她早年曾给四个老太太排队抢鸡蛋,一手两袋一个没碎,战绩可查。
现下的公交车开得不算太快,晃晃悠悠。夹杂着青草气息的微风就从车窗里幽幽然地飘进来。
渐渐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徐郁青皱起鼻头嗅嗅,感觉羊来了都能对着空气多吸两口。
李执猛地吸了一大口气,“你有没有闻到羊肉串的味道。”
“?”
“还撒了辣椒。”
“……那很好吃了。”半晌,徐郁青真诚地说。
她仅有的那点文艺细胞也随着这句煞风景的羊肉串消散在风里。
倒是没空再想以前的事。
李执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张望,喃喃道:“在哪里卖呢,下去给你买点儿。”
……
不必了。
供销社门口人声鼎沸。
窗框新刷了绿漆,角落倚着硬纸壳,上面用白粉笔写着‘不要用手摸’。
连调皮的小孩都会格外小心的避开。
李执踮起脚往前看,片刻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说,“人太多了,你跟紧我。”
徐郁青推着他的后背:“知道了。”
最门口是卖酱油的,排了好长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点东西,徐郁青眯着眼睛瞧。
“买酱油用的什么?”
“嗯?”李执顺着她的视线往酱油铺子看,“那个,票。米面都有票。”
“我们没有?”
“你要这个干嘛,家里又不会缺你吃喝。”李执不以为意继续往里走。
徐郁青一步三回头,大家排队排得挺开心的。
不像是愿意花钱让人来代买的人。
代排的活儿应该是没什么前途。
“你看见没,那边是卖布的,你要是有喜欢的料子我们也能订做一身。”李执拽拽她的胳膊,“他家也有现成的,走,去看看。”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对裙子有什么执念,徐郁青只好擦着人群埋头跟他走。
卖布的摊位也是热闹非凡。
最显眼的就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站在摊位前举着放大镜检查大红布料的花线。
店主:“老人家您就放心吧,我们家的布和手艺都是一等一的好,一准儿让您孙女满意。”
只见那老人颤巍巍地晃晃手里的放大镜,微微笑着说:“一辈子的大事,还是看仔细的好。”
李执双手撑在柜台上,“徐郁青,那块蓝的你喜欢不?”
徐郁青从老人身上收回视线,看也没看,只说“不喜欢”。
李执:“那绿的呢?那边还有紫的,像我奶奶穿的。”
“……”徐郁青蹬了他的后脑勺一眼。
店员忙完另一头急忙转头招呼他们,“两位有喜欢的吗,我可以拿下来给你们看,是想做衣服还是?”
李执一把把徐郁青拉到身前,“她穿,有什么鲜亮的新布没有?”
“有!”店员眼前一亮,能说这种话的准是不差钱的,“昨天刚来的新货还没来得及摆出来,你们跟我上后面看看?”
“带路。”李执右手松松圈住她的手腕。
半个小时后,徐郁青被摆弄着量好了尺寸。
她即将得到一件橙红色带着白绿花图案的无袖连衣长裙。
李执很是大方,说着“就当是提前送给大学生的礼物”爽快地付了钱。
徐郁青见他还在跟店员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出声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李执拍拍店员的肩膀,那人嘴里不停地笑着说放心放心。待店员进柜台去,李执哼着曲儿冲她招招手,“我们说点爷们儿间的事,你小姑娘少打听。”
徐郁青面无表情比了个中指。
“干嘛?这什么?”李执不明所以,试探着想握上去。
徐郁青提前一步把手收回来,“没什么,夸你的意思。”
李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学她的样子竖起中指,“是吗?”
徐郁青见状无声勾勾唇角。
傻逼。
两个人被人海簇拥着走出去一段距离,李执觉得烦躁,“徐郁青你过来。”
徐郁青按照他的指示费劲的把自己塞到他身前,“要说什么赶紧说,在这停下来简直是找死。”
她可不想一会儿被后面熙熙攘攘的人撞倒再踩成肉饼。
李执二话没说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旋了个面,两个人的身体一齐对着前方。
徐郁青:?
“走啊。”李执就站在身后握住她的肩头,两个人排火车似的。
徐郁青觉得这个姿势颇为诡异,但鉴于人实在太多,她也就顺水推舟向前迈步。
李执的胳膊拦在她的身体两侧,倒是没有人再挤到她身上来了。
卖零嘴的摊位人稍微少一点。李执放下双手插到口袋里站至她身侧,“麦芽糖,你想吃吗?”
徐郁青对甜腻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低下头往更里面的柜台瞧了瞧,“那是山楂条吗?”
老板刚说是,李执大手一挥,“称一斤。”
徐郁青:……败家玩意儿。
她对着老板笑笑,“你抓一把就好,谢谢。”
李执:“多买点呗,我付钱。”
“家里缺你饭吃吗?”
“……”
山楂条是用纸包好的,叠了两折。李执接过去塞到自己兜里,“还要什么?”
没等徐郁青开口,一道大力突然从她侧面袭来,徐郁青受到力的作用,直直撞到李执身上。
但李执体格摆在那,徐郁青撞过去他没挪动什么地方,反倒是徐郁青自己再受了一次反弹力。
“靠。”夹心饼干拟人化。
李执反应够快,立马揽着她的胳膊,把挤在她另一侧的人推开,没敢太用力。
是刚才买大红布的老头。
李执:“大爷你没事吧?”
老头扶着柜台堪堪站稳,李执往他那边儿一打眼就知道是什么事,“你小子是脑子缺点还是眼瞎啊,看不见这站着人呢。”
原来是还有人推了老头一把,徐郁青是连环撞的第三个。
但她自站直身体就冷眼看着,始终一言不发。
李执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那年轻人被他骂了也没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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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笑着赔不是,“真不好意思啊大哥,我这一时没站稳,撞着你对象了。”
“光撞着我们了?这还有一个看不见啊。”
“大爷真对不起,您没磕着吧?”
“没事没事,人太多了,小伙子走路小心点。”
李执没心思看他们两个客套,低头轻声问徐郁青:“你没磕哪儿吧?”搭在她胳膊上的手还是没放下。
徐郁青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处。
她自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助人为乐更是从没做过。
过往为了生存也没少做过小偷小摸的坏事。后来替人占卜,照师父的话说,那是泄露天机的。挣扎二十多年最后因为骗人钱财被车撞死她也没什么怨言。
人间走一趟原没什么意思。
再来一次也不过是被这个系统拖着走,死又死不了,又没个消停的时候。
现在刚刚有些起色,徐郁青想:
如果,还有机会做个好人呢?
而且这件事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举手之劳。
徐郁青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李执见她迟迟不回话,弯下腰来把头垂得更低,“徐郁青?你没事吧?”
算了,就当是积德了。
她推开李执的脸叹了口气,还是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
李执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后仰:“哎?”
徐郁青踱步站到老头和那年轻人中间,二人一起侧目看她。
“妹妹,你没伤着吧?”还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立马担忧地问道。
徐郁青缓慢地摇摇头。
“那就好,既然都没事我就先走了啊。”人才刚一转身,就被徐郁青抬臂拦住了。
年轻人:“这是?”
李执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还是用身体接替了徐郁青胳膊的位置,“走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呢。”
那人略微往后挪了小半步,“这?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徐郁青神情无辜,淡淡地说,“第一,我不是你妹妹。第二,”她伸出一只手,“把东西拿出来。”
话音刚落那年轻人骤然变了脸色。
李执目光一凛,沉声道:“什么东西,拿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徐郁青撇撇嘴,“这里人这么多,偷了东西还敢在这假寒暄,第一次干啊?”
“你,你怎么敢血口喷人!”
老头也不是个蠢的,听及此处连忙摸自己的衣服各处。
徐郁青微笑:“还不快跑?”
那人转头就要跑,啧,果然没什么经验。
徐郁青本想伸腿绊他一脚,没想到李执手更快,勒着人的脖子就地按在柜台面上。
“找警察来。”他高声喊道。
这时候的人大多热心肠,几个人五花大绑把人捆了,从他身上翻出了老头用草纸包的钱币。
老人家激动地手更加抖,“谢谢你啊小姑娘,这钱要是没了,我们真没法活了。”
徐郁青笑笑,闪身躲在李执身后。
这种场面还是交给他应付吧,自己没经验。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小偷被警察带走,李执才面露疑色,“你怎么知道他偷东西?”
我怎么知道?徐郁青摸摸脸,当然是因为同行相吸。
曾经的同行也算同行。
没等她想好说辞,只见卖山楂条的老板将刚包好的一包梅果递了过来,“小姑娘真厉害,拿着!”
徐郁青眨眨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16. 消费
都是营销手段!
徐郁青含着话梅糖从供销社出来,看见李执手里的大包小包陡然回过神来。
好嘛,这下不仅是见义勇为,还给人家铺子当了一回财神爷。
徐郁青:“大意了。”
李执把左右手的袋子分分平均,让双手的重量基本维持平衡,听见她的话闷头问了句“什么”。
徐郁青把糖嘎嘣嘎嘣咬碎了,语气倒是平静,“说你人傻钱多。”
“我又怎么了?”李执闻言佯装生气,“买点你爱吃的你还说我。”
徐郁青看透他都用不了两秒钟,除了战术性提高说话音量,剩下的也不知道装的像点。
“你看不出来他送你那包就是为了让你多买点吗。”她说。
“?”李执愣了愣,片刻后学着她先前的话反驳道:“第一,这是人家送给你的。第二,你刚才就看出来了?那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我……”徐郁青一时没接上话。
难道要说自己刚刚做了好人好事内心隐隐有些兴奋,以至于突然接收到外来的表扬人有点找不着北,所以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只是促进消费的手段而已?
就像超市里的免费试吃那样。总有人明明不喜欢却也因为不好意思拒绝而或多或少买一点回家,等它超出保质期再原封不动扔进垃圾桶里。
徐郁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掉进这个套路里。
李执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呀,就是想太多了。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好不好,这些都是我自己想买的。”
“才不是。”徐郁青扁扁嘴,这明明就是打着‘礼尚往来’的幌子产生的额外支出。
浪费钱。
李执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买点东西你怎么这么不高兴,你不是爱吃吗。”
“我爱吃的多了,难道还能都买回来吗。”
“可以啊,为什么不能。”
徐郁青:……
跟你这种有钱的大少爷聊不到一起去。
不过她的心态转变的也很快,又不是她花钱,不吃白不吃。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徐郁青捧着果干吃个不停,李执拎着东西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半晌问道:“你还想去哪?”
徐郁青站定,吮了吮手指上遗留的糖粒子,“我记得书店好像就在这附近。”
“是,要买书啊?”
她点点头。
来都来了,《易经》还是买了吧。
这世界太有陌生感,还是得尽快有点熟悉的东西傍身。
万一日后派得上用场呢。
李执说距离不远可以走走,徐郁青自然没什么意见。
道路两旁种着不知名的粉白花树,花瓣飞扬打着圈儿缠绵在她脚边,零星几片坠在肩头。
李执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和不那么聪明的人出来就是会轻松很多,起码她不用再胡扯什么世界名著。李执才不会想知道她要买什么书。
他不说话,徐郁青也没开口。
街边的小贩虽然不比供销社,但种类也是各式各样。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看着都十分有干劲儿。
在大时代的灰黄色基调里洋溢着格外显眼的生命力。
“那个,”以李执的性格来说,保持片刻的安静已经实属难得了,他说,“花落在你身上了。”
“什么花?”徐郁青低头看。
“海棠。”李执说着把她身上的花瓣捏起来放在手掌心摊开来看。
徐郁青垂眼,他的手被带子勒出一道白痕。
有这么沉吗。
她轻轻吹了口气,花瓣重又飘落在地上,同时李执微微合了一下手。
“我帮你拿点?”徐郁青好心道。
“啊?”李执抿着嘴唇喉结滚动,半晌有些慌乱地说:“不用啊,我怎么可能让你拿。”
徐郁青看得一头雾水,慌什么。不过这人向来奇奇怪怪的,她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公交车线路只有这一条是吗。”她对海棠还是玫瑰并无兴趣,随着心意另起了新的话题。
这才是她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
“公交车?是啊。你不想走了?快到了。”李执还以为她是说要去书店。
“那交通很不发达啊。”这条线路并不通向镇南。
“就这两步路你都走不了?下次我骑车子带你好了。”
两个人整了半天的鸡同鸭讲,倒也合情合理的对上了。
徐郁青:笑死,难道我不会骑自行车吗。
书店的大门随着时间的推移、脚步的挪动逐步映入眼帘,李执忽然想起来之前的问题她还没回答,重新又问了一遍。
“什么东西?”徐郁青有点懵。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小偷的?”李执耐着性子重复。
原来说这个,徐郁青后来也没有说谎的习惯,于是很坦诚地说:“因为我以前偷东西也这样鬼鬼祟祟的,他一看就没什么经验。”
李执倏然睁大了眼睛,“你??偷东西?”
“嗯,怎么了?”
“真的假的,你偷什么了?!”
时间有些久远了,徐郁青细细思考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吧,就是迷路了没饭吃,顺了路过的人一块压缩饼干。”
“压缩饼干?”李执没听过这个,“进口的吗?”
“……也不是。”忘了现在好像还没有压缩饼干这种东西,她直白地解释道:“就是很干巴的饼干,我就着水才咽下去。”
“哪来的水?”
“山里的,到处都有。”徐郁青语气平常,李执反倒没那么开心了。
半晌他才说:“你偷都偷了,怎么不偷点钱啊,去买点好吃的。”
徐郁青听着他有点阴阳怪气,语气也没有太客气,“你是不是蠢,我偷钱有什么用,有命花吗?真走到能买东西的地方人早就饿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执百口莫辩,不知道好好的说着话呢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徐郁青:“那你什么意思。”
李执手忙脚乱给她剥开了一块糖递到嘴边,“我真不是,我就是想说那你爸呢,都不管你吗。”
“都说了迷路了。”徐郁青没好气儿地说。
“好好,怪我没听清。糖。”他又往前送了送。
徐郁青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确认李执只是脑子不好,其实并没有恶意,这才伸手把糖扔进口中。
李执见她愿意接他的糖,稍稍放下心来把糖纸收到衣服里,小心翼翼地问:“不生气了吧?”
“书店到了,你要去吗?”徐郁青懒得回答他。
李执:“你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吧,我就不进去了,喝汽水吗我去买。”
只见她招招手,“去吧。”
徐郁青在书店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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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最后买了一本超薄的基础本,只十几页,字印得密密麻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付完钱再手里掂了掂,估计李执不会问,但还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背过身把书插在了裤腰里,外套正好盖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轻轻爽爽出门,李执正握着汽水站在台阶上。
“你怎么空着手出来了?”他迎上前一步。
“没有,回家吧。”
*
“中午你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李执追问道。
“吃饭不要钱啊,家里不是说有阿姨做饭,我正好尝尝阿姨的手艺。”
“也行,她很会做油泼面,你一定喜欢。”
“是饭我都喜欢。”
李执闻言笑得开朗,“那你还挺好养的。”
嗯,她认同,比狗好养。
徐郁青以前经常刷到社交平台养小狗的日常视频,小裙子都能挂满好几个小柜子,饭还顿顿不重样,狗粮都是进口的。
视频里主人语气温柔地问小狗,今天想穿哪一条裙子呀。小狗就高兴地跑过去选一条摇尾巴。
徐郁青看不出来这些裙子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挺漂亮的。
想到这她茅塞顿开,原来李执是把她当宠物养了。
虽然眼下她的待遇还没有狗好。
回去的公交车人少了许多,李执把手里的东西垫了纸一一放好,徐郁青事不关己的吃果干。
“以后你上大学也要坐这班车。”李执忽然说。
“我要是真上大学了肯定住校啊,谁会没事天天坐车。”
李执:“你的意思是上了大学就不回家了?真没良心。”
这个人居然还会讲良心呢,徐郁青笑笑,“放心,就算真走了也会回去看你们的。”
李执一把夺过去她手里的果干填到了自己嘴里以示不满。
“?”徐郁青皱眉,“我咬过了啊。”
李执蛮不在意地嚼嚼。
日头西移,徐郁青有些困了。
人坐车就是容易困,尤其是没有手机的情况下。
一连打了三个哈欠,她实在睁不开眼。
“睡会儿吧,到站我叫你。”李执替她把外套拢好。
徐郁青觉得好笑,按理说不应该把他的衣服给自己盖上吗。
李执:“你在笑吗?”
“没有,你的错觉。”
“你这衣服都撑不起来,太瘦了。”说着又把她衣服拢得更紧些,一丝缝隙也不漏。
徐郁青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像个骨头架子,但还是说,“瘦点不好吗。”
大概人类的本质是叛逆,徐郁青就是不想顺着他。
反观李执倒是很会顺杆爬,他说:“不好,我不喜欢太瘦的。”
?
拜托,谁要你喜欢啊。
公交车晃晃悠悠回到他们的起始站,李执一只手拎完了所有东西,空出一只攥着她的胳膊肘。
徐郁青:“谢谢,我清醒了,你撒开我。”
两个人推推搡搡往回走,刚拐过最后一个路口就看见了家门口停着的四轮小汽车。
李执挑挑眉,“我爸回来了。”
徐郁青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位县长只怕比李想更难应付。
更何况,他还听见了自己之前不知所云的发言稿。
17. 伪装
徐郁青掏出橡皮筋给自己绑了个利落的低马尾,又把衣服拉链嗖地拉到了最上头。
人立刻变得呆板了不少。
李执看得瞠目结舌,“你要干嘛啊?”
“你猜。”徐郁青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整理好了衣服,伸手就要拿李执手里的东西。
李执下意识往后一闪。
徐郁青:“你躲什么,给我。”
然后李执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的角色一瞬间掉了个个儿,东西徐郁青全拿了。
自己手里捧着一兜果干。
看起来悠闲得很。
徐郁青眼睛弯弯,“一路上辛苦了,快吃点呀。”
“……不辛苦。”李执一头雾水,挑了块儿小的丢进了嘴里。
二人刚迈进客厅,就见李县长坐在沙发正中央。
上次徐郁青没认真观察过,现下看来这位县长真是刚正严肃的代名词。她只看了一眼就把脑袋垂下去,故作紧张地小声问好:
“叔叔你好。”
音量小的异常,李执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回头看她,“你这是……”
“李执。”此时李县长沉声喊道。
“爸,你回来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看给徐郁青吓得。
“我回家还需要你的同意?”
“那倒不用。”
徐郁青始终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过了片刻,李县长不满的声音再度响起。
很好,果然没让她失望。
只听他冲李执说道:“你看看你成天吊儿郎当穿得什么样子,现在还敢欺负妹妹?!我和你妈从小就这么教你的?”
“?”李执一脸茫然,“不是,我什么时候欺负妹妹了,哪来的妹妹啊!”
“你还敢这么说话!”
徐郁青把东西随手放在沙发边边上,她也没想到这对父子相处是这种画风,心里稍微生出了点歉意,举手示意道:“叔叔,你误会了。”
“误会?他什么德行我还能不清楚吗。”
李执声音比他更大,“我碍着你什么事了又?一回来就给人找不痛快,我是你儿子不是你的狗!”
你都没弄明白什么事也能吵起来,徐郁青很是头疼。趁乱扯了两下他的衣袖,大哥你少说点吧。
李执倒也没挣脱她。
当然一届县长也不会真当着外人的面跟自己的儿子吵,那威严还要不要。所以他只是一味扶额,片刻后说:“我跟你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执:“我也这么觉得。”
“赶紧滚。”
李执半点不犹豫,转身就要往楼上走,却撞上徐郁青左右为难的脸。
……
徐郁青:看什么看,走啊。
只见李执舌尖顶了一下腮,重又转回去,不情不愿:“爸。”
李县长:“还不滚在等什么。”
“她要学习,让她跟我一起上楼。”
“你还知道她要学习,你有脸说这话?”
李执眉头紧锁张了两下嘴,想说的话在口中滚了又滚,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地说:“我知道错了,让她上去学习吧。”
徐郁青快速眨了几下眼:这对吗朋友,你错了?错哪儿了?
李县长:“我还用你提醒?滚上去。郁青是吧,过来坐。”
徐郁青估摸着自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向李执抛去一个‘你安心’的眼神,腼腆地笑着坐下。
“叔叔有什么事吗?”轻轻问道。
李县长看着不远处李执上楼的身影,叹了口气,“李执是我们没教育好,你别跟他计较。”
“不会的。”原来李执这样的人,在父母眼里就是教育失败的产物吗。
推己及人,那徐郁青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父母也是挺好的。
起码没听过有人责怪她如何如何活成这样。
“他如果再欺负你,打扰你学习,你只管锁上门,等我回来收拾他。”李县长义正严辞地说,
徐郁青闻言轻笑出声,“他不会打扰我的,叔叔。”
这里根本就没人在学好不好。
李县长似乎看出她说这话是真心的,也没再继续‘诋毁’李执,“那就好,等你考完了,有空也教教他,省得他整天跟那群狐朋狗友瞎胡混。”
徐郁青说“好”,又把买的东西摆在李县长跟前的桌面上,“李执特意买的,叔叔尝尝?”
李县长:“都是你们小孩子爱吃的东西,你都拿上去吧。”
徐郁青想了想,后来还是留了一小袋在桌子上。
别的不说,这家人真的挺好的,各种意义上。
*
徐郁青抱着东西上楼,回房间先放下了藏好的书。走到李执门口刚敲了一下,门应声而开。李执伸出一只手忙不迭把她拽进去,还没等她站稳,就听李执急切地问:“你们说什么了,我爸没吓到你吧?”
你居然没偷听吗?
徐郁青摇摇头,“没有,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吓到。”
“行。”李执也不跟她抬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徐郁青塞了两袋吃的给他,“你吃吧,我走了。”
“哎。”李执拉住她的胳膊,“你要学习吗,我跟你一起吧。”
徐郁青:?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她看了眼对面装模作样写数学题的人,到底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写试卷。
难道这就是孽缘吗。
徐郁青摸摸手里的英语卷,第一大题是音标,万幸她还记得怎么读。
半个小时后,徐郁青从试卷里抬起头,李执正啃着笔头一副纠结神情。
她凑上前去,“朋友,你刚才不就在琢磨这道题吗,一直不写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执:“……”
“嗯?”
李执把试卷往她的方向一推,“你教我。”
徐郁青扯起嘴角,“你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种题都不会呀。”
李执闻言脸都黑了两个度,“你是在嘲笑我年纪大吗。”
“这都被你听出来了。”徐郁青把笔一放,晃着二郎腿,“不过不重要,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别抖腿。”李执按住她的膝盖,“什么问题?”
“你以后想干什么?”徐郁青把膝盖从他手底下挪开,“我很认真问的。”
李执没思考太久,片刻后很随意地摊摊手,“没什么想干的啊,走一步看一步呗。”
嗯,果然和她很像,大多数人类的梦想。
不上班不打工但吃穿不愁。
徐郁青:“那如果非要你干点什么呢?”
“想开饭店,我不会炒菜。想去养猪,我又嫌累嫌脏。想去打鱼,我又贪睡起不来。总结看来,我什么都干不了啊。”
“哦。”徐郁青努努嘴,“怪不得还是一事无成。”
“……”李执二话没说拿圆珠笔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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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徐郁青抬手接住,“你认真的问这个问题就是为了嘲笑我?”
“不是嘲笑。”她摇头,话说得是不好听,其实底色是羡慕。
李执:“你最好是。那我问你,想学什么专业,师范吗?以后当老师。”
当老师?徐郁青面露难色。
我这样的,误人子弟还差不多。
“当不了。”她说,“这个职业太有奉献精神,我干不了。”
“那你喜欢什么。”
徐郁青垂下眼睫,回想之前,她在千百专业里毅然决然选的是建筑。
无他,那时候他们那里盖房子的最赚钱而已。
徐郁青当然要走发财的捷径。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在她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喜欢’这两个字。
所以那时候没去上学,徐郁青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多遗憾。毕竟只是赚钱的手段而已。
但现在,命运把选择权再一次交还给她。
意味着她可以再为自己的人生大事做一回新的拼搏。
徐郁青淡淡道:“只要能考上,我学什么都行。”
“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借你吉言,真易如反掌就好了。”
“我看女孩学会计的也很多,你也不想吗?”
徐郁青叹气,恐怕原来的‘她’是很想。
昨天晚上睡觉前她把麻袋里的书整理了一遍。
一众白里透黄印着花花绿绿小图画的课本里,一本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空白封面就格外显眼。
徐郁青小心翼翼抽出来,这不会是——
十八禁吧?!金瓶梅?
想到这儿,徐郁青隐隐有些兴奋,这老实巴交的孩子也有叛逆的一面呢。
她搓搓手翻开封页,入目六个大字格外刺眼:会计基础知识。
墨黑的字都闪着知识的金光。
……哈?
这无疑给了徐郁青装满废料的思想当头一棒,就像圆润饱满的气球突然被人戳漏了一个孔一样。
真没劲啊。
她随意翻看了两页,笔记工整,看得出书的主人曾虔诚的学习了很久。
如果考上大学学会计,毕业后进个国营单位,不说吃香喝辣,起码能上升一个阶层。
徐郁青想,可惜了。她一不会打算盘,二对算账全无兴趣。就算让她现在学,她也学不明白。
但她当然不会对李执这样说,徐郁青故作神秘道,“你知道后来女子监狱有一半的人都是干什么的吗?”
李执:……?
她把试卷摞好在桌子上磕了两下对整齐,“我是不是要回原来的学校填志愿表?”
原本是想自己不动声色偷偷去,现在想来找李执帮忙也无妨。反正他没脑子,看不出来端倪。
“是吧,他们给你往上交。”果不其然,李执如是说道。
“那我得回去一趟,而且不能被那两个叔叔发现。”
李执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多问,“那得尽快去,马上就要考试了,别耽误了。”
徐郁青抱着试卷起身:“我再去找个拖拉机好了。”
“你自己怎么行,等着,我和你一块儿去。”
Bingo,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好吧,麻烦你了。”她抿着唇,眼睛看着李执,亮晶晶的。
半晌,李执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前后扑棱了两下头发:“不、不麻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