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有樛木》 第1章 陈漫远 剑南的夏天总是来得很早,六月不到毒辣的太阳便席卷了整个城市,黄桷树伸展着枝叶尽力遮阳,夏蝉躲在里面吱呀乱叫,似乎也讨厌这燥热的天。 林樛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双手给自己扇风,眼睛紧紧盯着两腿间的手机。屏幕上的正在输入经历三五秒,陆续跳出来几条消息。 ——WC,真是倒大霉了! ——我刚经过办公室时,就往里看了一眼,老周就把我逮住了。 ——这都放假了,他竟然还要和我扯数学成绩。 ——我就考了70分啊WC ——你走的时候怎么不叫我,你变心了,不爱我了。 ——老天,他等会还要讲一个小时。 这是找借口上厕所回的吧,林樛在心里给对方点根蜡烛,放下手敲字。 ——那我现在怎么办? ——在外面晒太阳? 晒太阳是不可能的,只是林樛想到了另一个人,那是对方的兄弟,今日本是约着见面认识,现在少了中间人,他自然不想独自面对。 对方像是才想起这回事,一句WC发过来,接着没了消息。 林樛耐心等了一分钟,消息果然发来了。 ——你先找个地方休息,我给他说了晚点来。 林樛早不想呆树下了,他关掉手机,利索起身走出树荫,穿过矮石桥,走向小卖部。说小卖部也算不上,不过是住卷帘门市的人进点货,摆摊做起的小本生意,一眼望去甚至能看见客厅厨房。 旧风扇敬业工作着,吹出来的风带了些灰尘,林樛从冰柜里拿出老冰棍,付钱坐在门前的矮板凳上。 老板也不看钱,回手摸了钱放进口袋里,又继续看他的电视。 放的是十几年前的老剧,老板估计耳朵不好使,加大音量后,几百里外都能听见人喊紫薇小燕子。 林樛心头一抖,想起身离开,又想到那遮不了阳光的黄桷树,忍住没动作。 剧情一点点走着,林樛也逐渐适应大音量,冰棍早已吃完,在他第三次拿出手机看消息时,电视里传来一声怒喝。 啪—— 手机倒扣着掉地上,他赶快捡起手机,仔细查看。 还好没摔坏,不然他用不到两月的手机就报废了。 林樛揣好手机,准备继续看电视,忽然后背撞上东西,触感偏硬,又很软,直直的像是人的大腿。 林樛身子一僵,抬头正要看清楚,被人大力揽住腰部,硬生生从板凳上拽起来。 人还没站稳,柑橘味便传入鼻腔,林樛怔住,一时忘了反抗。 这个人,是alpha,他的信息素还飘出来了。 回忆涌进林樛的脑海,仿佛看见了五年前被信息素压制的母亲,他剧烈挣扎呼喊。“你放开我!” 声音惊到老板,他回头一看,只见两男孩抱一起,背后抱的那个还带点强制,他见惯不怪,意味深长哼一声,吐出一句“现在的小年轻耐不住啊”。 腰被抱得生疼,林樛手肘往后撞去,那人闷哼出声,却被抱得更紧。 肩窝被埋进脑袋,皮肤因为呼吸泛着痒意,林樛感觉信息素要被勾出来,手掌用力推人脑袋,低语声却先传进他耳朵。 “嫂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嫂子?谁?——我! 我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弟弟。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那人往后蹭,很快要碰到腺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林樛挣开怀抱。他快速整理衣领,确认理好后看向眼前人,生气开口:“我说了,你认错人了。” 对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双手虚虚地停在半空,不愿相信被推开,听见林樛的声音,才如机器般抬起头。 那是张过分青涩的脸,虽还没长开,可从眉眼看就知道后续的惊艳。漂亮的黑眼眸深不见底,望向他时后又莫名亮起光来,如要扑上来的小狗。 林樛后退一步,充满戒备。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alpha抱上来,抱上来就算了,还释放信息素,竟然还叫他嫂子,他看起来是当嫂子的人吗? 对方收回目光,接着吐出两个字。“抱歉。” 他的状态不好,他也没有搞懂,明明他刚还醉醺醺靠着墓碑睡觉,睁眼就看见死去的人,还是活生生的。可他刚刚太着急了,强硬着去拥抱人被推开、不信任了。 他烦躁揉了把杂乱的黄毛,想起了林樛对他的宽容,前世他也曾无数次冒犯,低头认错就会得到心软原谅。 调整好状态,收回信息素,他才缓缓解释,“非常抱歉,我这几天熬夜太久了,出现幻觉了。” 不等林樛开口,他又说:“你是林樛吧,我从安淮哥那里看过你的照片,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很帅。” 对方解释了缘由,林樛也没放下戒备。在他看来,alpha都不是好人,染黄毛出了幻觉就随便抱人的更不是好人,可对方跟安淮认识,他也不好发脾气。 他勉强笑着,点头接受,准备找机会离开。 对方看出他的意图,身子微前倾凑上去,“我叫陈漫远,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漫远···我能,叫你林樛哥吗?” 他的声音含着哀求,漆黑眼睛在树影摇曳下竟带着些湿润,眼尾隐约染上了红晕。 任何黄毛做这表情都可能辣眼睛,配他的脸只有可怜。 拒绝的话卡在喉咙处,林樛吞咽几下,点头。 林樛坐到矮板凳上,才想起没回消息,消息一条一条跳出来,他一一看完回复。 ——我在小卖部这里。就之前经常去的那个。 他悄悄看了眼不远处坐下的陈漫远,指尖停留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打出字。 他不发,对方消息先发过来了。 ——WC ——你刚刚和漫远见面了? ——你可得注意点,他很粘人的。 看出来了。林樛没去理会不远处盯他的陈漫远,他关心的是有人瞒着他约了两个人。 ——你约了两个人? 林樛保证,如果是,这学期他都不会给对方抄作业。 对方像也知道后果,一键三连否认。 ——我发誓,我不是,我没有。 ——我才知道我兄弟他弟也来了。 ——你得相信我。 ——···我信你。 安淮来时带着他好兄弟,那人的眉眼生的俊俏,表情却是冷淡的,整个如冰山般不可侵犯,可看见陈漫远,他的脸色迅速黑下来,嘴唇蠕动几下,没说什么。 四人简单相互认识,又坐在小卖部的板凳上吃了些零食,林樛估摸着打工时间,跟三人告别走向了车站。 从餐馆下班已快十一点,公共交通已经收班,为了省钱,林樛只好走回去。 他家住工业园区,交通两三个站就能到,走路时间就长了,需要四十多分钟。 直达的公路不是旧小区就是没修完的楼盘,林樛有些害怕,他从没这样晚单独走过,从前都是陪母亲回家,他走在前方唱歌壮胆。平安到家后,他会得到一块香甜的小蛋糕。 后来母亲去世,他和外公外婆生活,为了不拖累,自己找了餐馆工作,钱不多,他却满足。 他给外婆打电话,婉拒了来接他的想法。外婆腿脚下楼总会疼,他不想她受苦,总是自己能做的就做。 冷风从后领口灌进来,吹得林樛身体发冷,他搓搓手臂,发现已经走到楼盘。 这几年建筑行业火爆,都抢着地修楼盘,有些开发商为赚钱压工期,闹出来不少传言。 林樛也听过不少,他加快脚步,只恨自己为什么不长一双翅膀。 寂静中响起一阵铃声,他惊恐地往四周查看,没发现异常后,才意识到是从自己口袋里传来的。 大晚上的谁打电话,吓死我了。 拿出手机一看,是陈漫远。 林樛忍住怒气,果断挂断。 他本就不想交换联系方式,碍于面子才交换的,想着看不见人就拉黑删除一条龙,结果上车关掉手机又忘记了。 没走两步,电话又响起来,连着来的还有一条短信。 ——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难道林樛哥讨厌我? 委屈可怜的语气活像林樛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手指在红绿按键上方来回移动,最终按下接听键。 “你还在外面吗?”听筒里传来陈漫远的声音,稚嫩却莫名令人安心。林樛脚步一顿,轻轻嗯一声,接着往前走。 “我就知道你还在,不打车回去吗?” 他怎么知道我在外面,难不成是跟踪我?林樛停下脚步往后看,视线足足停了一分钟,才收回视线往前走。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我猜的。安淮哥今天带我们去你工作的地方玩了的,还说你晚上下班都很晚。” 林樛正思考话语的可信度,陈漫远又说:“林樛哥,你真的不打车吗?” 林樛垂下眼,说:“不了,我想走走。” 其实是没钱,打车回去至少要十几块,很浪费。 “那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吗?我也还没回家。” 这回答令林樛意外,又想起他下午说过的熬夜,故意问:“你出去打网游了?” 陈漫远笑了,“你怎么知道的啊,难道你听见了我这边的游戏特效音?” 林樛没听见,他只是猜测,刚好猜中了。他点点头,没有否认。“对呀,我听见了,听起来很炫酷。你玩的是最新的那个游戏?” “对,而且我技能玩得最6的是···咳咳咳” “怎么了?” “没事没事,旁边有人抽烟,给我呛到了。”陈漫远摆摆手,“也不知道那些人喜欢烟哪里?就因为那个黑掉的肺?那可真是太浪漫了。”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林樛被他的话逗了也跟着笑。 陈漫远收了笑,盯着前方的人影,脚步缓缓。 “我给你讲讲我打游戏遇到的猪队友吧,就当给你的谢礼。” “嗯,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谢他。 “因为你陪着我走夜路啊,我都不害怕了。” 他从林樛出餐馆就跟着,前世对方离世后,他曾细数过他们的生活,知道林樛是一个走夜路怕孤单的人,因此见人上车后,立刻问了地址跟上去。 他始终不远不近跟着,看着对方脚步从着急变成慢悠悠,忍不住和他分享更多游戏趣事。 他还想告诉更多事,比如不要过分相信安淮,他会骗你,不要喜欢他哥,他会辜负你。 可听着对方的笑声,他就不想说了。现在的林樛不信任他,说多了他会怀疑,会疏远。他不能让林樛这样做,他还要改变他的未来。 林樛到楼下时,对话也刚好结束,他有点舍不得了。 一个人大晚上打电话,就为相互陪着走夜路,是很难得的。 在这个过程中,林樛感到一丝被在意的滋味,也许这只是alpha一次偶然的善意,可他固有的观念有了裂痕。 他摸着栏杆上楼,走得很慢,电话也一直没有挂断,到门口时,电话还通着,在等他结束。林樛掏出钥匙,缓慢插进锁孔,进门开灯。“我到家了。” 陈漫远站在楼下,看见三楼的灯亮,笑着回答。“好,晚安。” 我们后面再见。 第2章 多雨 林樛没想过会再见到陈漫远,听安淮说陈姓两兄弟在邻市读书,没什么事情不会过来。现在陈漫远站在他面前,林樛只觉尴尬。 “林樛哥,我是自己过来的。” 林樛点头,示意听见了。 他的态度冷淡,他和陈漫远不熟,没必要必须回答,更重要的是他还在工作。 他目前在餐馆工作,父母相继离世后,外公外婆搬来和他生活,他们年龄大了丧失劳动力,微博的退休工资根本养不起三人。 在小姨的帮助下,林樛放假都去餐馆帮忙,他的岗位不固定,前厅后厨都跑,哪里需要就去哪里,对外就说是自家儿子帮忙。 “要吃什么?”林樛手捧记录本,嘴里吐出惯常用语。 陈漫远一人占据了张大桌子,和其他聚餐的格格不入,他也没尴尬,视线落在桌上的菜单,很久才抬起头来,黑眼睛可怜巴巴盯着林樛。 “林樛哥,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哪些好吃,你能帮我挑一下吗?” 菜单上的林樛大多数都吃过,倒不是他有钱,厨师长心疼他读书又要打工,每次起锅都给他留下一小碗,老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闭店后也让他打包带回家。 他叹口气,弯下腰认真:“你要是能吃辣,可以试试这道菜,要是吃不了,就试试这个,这菜里辣椒只是调味,不辣的。” 陈漫远盯着他健康白的手腕,往下是细长的手指,中指关节还带着薄薄的茧,那是写字的留下的痕迹,不突兀,反而很迷人。 为让这美景停留更久,陈漫远轻眨眼,说:“林樛哥,我还想喝汤。” “这个蛋花汤,蛋香味很浓。” 是紫菜蛋花汤,陈漫远不喜欢,每次喝总会尝到沙子,他轻轻挑眉,点下这道菜。 “你一个人能吃完吗?” 看着记录本上的四菜一汤,林樛满目怀疑,他们餐馆是以实惠出名的,量大管饱,吃碗面都能吃撑的,陈漫远只有一人,吃不完就浪费了。 “当然可以了。”陈漫远仰头笑着,他的头发染回了黑色,柔顺地修饰脸颊,加上稚嫩的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乖。 乖乖的陈漫远直直望着,像能看穿任何人的心思。 “那你等着。” 林樛转身要走,被陈漫远扯住衣角,“林樛哥,你多久休息?” “你要做什么?” “我自己过来的,身份证还没成年,酒店住不了,时间晚了···我能去你家吗?” 林樛下意识拒绝,他没义务把只见过几面的人带回家,何况还是个alpha。 可看到陈漫远的脸时呼吸一滞,他的眼神明亮又湿润,可怜兮兮的。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吃完了早点回去,五点还有班车。” 陈漫远来的正是用餐时间,给他上齐菜,林樛很快被叫去了其他桌,他忙碌起来,也就忘记陈漫远的存在。 他先在前厅点菜上菜,又去厨房帮忙洗碗收菜,等到休息时间,想找陈漫远时,人已经不见了。 林樛松口气,他无法想象,如果陈漫远真的赖上他,到底要不要带他回家。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试卷,低头做起来。 下午四点半时,他收好试卷,开始晚上的工作。 等他忙完,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老板把钥匙留在了前台桌上,让他们谁最后走锁门,林樛不走运,走在了最后。他拿出手机,盯着手机里百多块的转账,加上前几天的,省着点用够他和外婆生活一个月,揣好手机,又检查下屋内,他走过去关窗。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细长的雨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的,在寂静的夜里凑成交响曲。 手刚碰上玻璃,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林樛哥,你结束了?” 陈漫远抬头,眼睛看过来时无意识带上委屈,不知他在玻璃下坐了多长时间。他神情疲惫,声音低哑,裤脚也被打湿大半紧紧黏住小腿,在狭窄的屋檐下微微颤抖着,整个人如同被遗弃的小狗。 “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吃完饭又玩了会儿,到车站问已经没班车回去了。我就想,能不能在这里凑合一晚,没想到下雨了。”陈漫远声音充满无奈,似乎真的没想到。 剑南夏天的天气多变,现在下小雨,说不定接着就是暴雨。餐馆外檐太小,站着勉强能躲雨,坐着绝对会被浇透。 林樛突然想到安淮,他曾说安淮提过自己,也许可以把他送安淮家。 “起来吧,我送你去安淮那。” “不去,我是瞒着我哥出来的,安淮哥知道了,绝对会告诉我哥。我哥要是知道,不远万里也要来揍我一顿。” “那你也不能呆这里。” “我就在这里,这屋檐可以躲雨,我就在这里休息,我一个alpha不怕。” 陈漫远目光落在远处,小雨依旧淅沥下着,落在水潭里荡开阵阵涟漪。 他吸吸鼻子,忽然打了个喷嚏,搓着手臂催促道:“林樛哥,很晚了,现在又降温了,你快回家,生病就不好了。” 林樛微微愣住,他没办法把陈漫远丢在这里,曾经的冒犯也好,他的alpha身份也好,都不是他眼睁睁看着这人在这过夜的理由。 关窗锁门,林樛撑伞走过去,情绪难得波动。“你也知道会生病啊,那怎么还信誓旦旦要在这里过夜。起来吧,我带你去我家。” “真的?” “真的。”林樛嘴角扬起淡淡的笑,“不走的话,我可就走了。” “走,绝对走。”陈漫远腾地爬起来,躲到伞下,再次确认,“林樛哥,我真的,可以去你家吗?” “不都答应你了?” 林樛伸手拍去他衣服上的雨水,语气不自觉带着一丝埋怨,他想象不到陈漫远在外面坐了多久,掌下的衣服竟还带些湿润,穿身上不冷才奇怪。 他收了手,肯定说:“好了,跟我回家。” 林樛难得大方打了车,这让陈漫远惊讶,在林樛手触碰他额头的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这意外正符合陈漫远的意,他可以名正言顺触碰林樛,钻进后座,他歪歪扭扭坐着,大半个身体窝进林樛怀里,没有被推开,他安心睡了过去。 脑袋昏昏沉沉被叫醒时,陈漫远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还在前世,他用力抓住林樛手,眼泪瞬间落下来,嘴里一遍一遍喊嫂子。 司机异样的目光投过来时,林樛只想逃离。手被紧紧抓着生疼,他弯下腰,大半个身子钻进车内,轻轻拍陈漫远脸,放缓声音。 “醒醒,我们楼下了。” 陈漫远缓缓睁开厚重眼皮,看见林樛年轻的面孔,露出虚弱笑容,哑声,“林樛哥···” “是我,下车了。” 他扶陈漫远下车,陈漫远重量不轻,他背不动,只能让陈漫远手搭他肩上,半扶着上楼。 跌跌撞撞帮陈漫远换好衣服哄人躺下,林樛这才去翻找药品。 父母还在时,家里总是备了很多药品,他这一找猜发现很多已经过期了,把过期的尽数丢进垃圾桶后,才在最底层找到个实用的体温计。 附近的药店已经关门了,林樛只能想别的办法,他给陈漫远测好体温,又起身去厕所打湿毛巾,一遍一遍物理降温。 陈漫远沉沉睡着,漂亮的眉眼紧皱在一起,梦里他又回到前世。 林樛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如果丢失灵魂的傀儡,眼神空洞无光,仿佛任何东西都不能牵动他情绪。 他想过去和人说话,一人却先一步走过去,那人脸颊俊朗,神色冰冷,拽住林樛头发把人拖下沙发。 暴力没有降临,来得是压抑和沉闷,林樛的信息素溢了出来,整个空间里瞬间下起倾盆大雨。 对方扯开他的衣服,露出的后颈上满是划痕,陈漫远听见那人大骂几声,视线很快模糊,他的眼里蓄着泪水,决堤着往下落。 林樛躺在地上不住颤抖,他被标记了,时期到了却没人安抚,最后暴雨来了。 雨水落在地上很快掀起了汹涌浪潮,将视线淹没。 “林樛哥······” “在这里。”林樛拍拍被角,声音不自觉软下来。“睡吧,睡醒了就不难受了。” 他拖了椅子坐床边,床不大,两人挤着睡没问题,可陈漫远还病着就放弃了。 他一边垫着膝盖做语文题,一边留意陈漫远的体温,思来想去给安淮发了消息,让对方告诉他兄弟来接自己弟弟。 不知过了多久,陈漫远的体温才降回正常,林樛起身洗了一把脸,睡意依旧浓重,他拖着椅子到书桌旁,最后枕着手臂沉沉睡过去。 陈漫远睁开眼,泛黄的天花板昭示他在林樛家里,他昨晚装可怜让林樛带回家,中途生病睡着,也不知道有没有说错话。 他实在想念林樛,他们前世都没什么好下场,一个被不负责任的渣男标记婚后冷暴力自尽,一个不学无术被家里紧逼遇到‘知音’后又要接受对方离开。 陈漫远下床,看见了睡在书桌前的林樛,对方睡得不安稳,估计是被压麻了手臂。他抱起被子给人盖上,开门出了卧室。 他没见过林樛的家,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他哥的屋子里。眼前的屋子墙壁泛黄,墙底甚至起皮落了灰,但整体很干净,有生活的气息。 他重重呼吸几口,打开大门走出去,阳光照在他的嫩脸上,显露出了他嘴边得逞的笑。 不枉他吃完饭后又是运动又是淋雨。 第3章 潮湿 林樛醒来时没看见陈漫远,背上的被子滑落在地,他抱起来放床上抖开,在屋里找一圈也没见人,才意识到陈漫远已经离开了。 离开也好,不然他看见对方可怜兮兮的表情又心软,说不定就让他在家里又住一晚。 林樛洗漱完休息了几分钟,手习惯性去拿书包,摸到空荡荡的挂钩时,才意识到昨晚没拿回家,干脆直接出了门。 他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餐馆老板也给他说忙的时候在就行,他过意不去,每天睡醒就出门帮忙。 今日他来得较早,后厨的菜还没洗。后厨很热,小小的房间里挤满了油桶菜叶,下脚的地方几乎没有,林樛提起一大包土豆,又拿个大盆往门口走。 后厨有两个门,一个连接前厅,一个通向后街。 七月的天还很燥热,相比后厨已经凉快不少,林樛拎起前领子扇风,低头拿起工具,开始削土豆。 袋里的土豆逐渐减少,林樛的汗水越来越多,他无所谓扯几下衣服,想变得凉快点,扯了多次也不见凉快,汗水反而越来越多。 他坐在背光处,不时也会有微热的风吹来,可他的身体像快吸满水的海绵,一直往外漏水。 处理完土豆,钻进后厨热气迎面扑来时,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的身体,到了特殊时期。 可根本不该是这个时间。 有什么导致了提前。 是什么东西? 还是什么人? 他会变成母亲那样吗,无法反抗本能,被信息素压制,永远成为别人手下的玩——物? 林樛不敢想下去,他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来不及和老板打招呼,他从后街跑走,思绪混乱,脚步不停往前跑。 他想到了还没做完的工作,等他回家的外婆,还有某个夜里窥探的眼睛。 那双眼睛躲在暗处看他,眼神炽热,充满恶心,他早已经察觉,可他没在意,他身上没什么可图的。 现在他意识到,他的身份也是可以图的。 视线逐渐模糊,脚步发软,林樛不敢停下,有人在跟着他,那脚步不急不缓,在等待他倒下,等他失去反抗。 林樛意识到自己走错路了,他如果清醒,是绝对不会走后街。这里房屋紧挨着房屋,将阳光隔绝在外面,就算是白天,光线也很难照进来。 林樛不知道自己跑到哪个巷子里,他只听见脚步声,人很多,信息素从四面八方飘来,逼得他停下脚步。 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林樛颤抖着绝望回头。 是陈漫远。 陈漫远脸色难看,他不过想再呆一天回去,没想到他哥先来逮他,好说歹说把人弄去找安淮了,兴冲冲去找林樛却闻到了信息素。 他也发现,他的信息素在尝试溢出来,他吞咽几下,狠狠咬着嘴唇,缓缓扶住人。 林樛发丝湿润,软软贴在脸上,看起来快撑不住了,他想给人披上件衣服,却发现只穿了一件T恤。 侧边递来一件衣服,陈漫远半抱着林樛回头,只见他哥陈嘉野站后面,表情也在忍耐,见他没接,陈嘉野直接将衣服搭他肩膀。 他什么时候变好心了?陈漫远来不及想,抖开衣服,还未给林樛披上,肩膀就被人抓住用力往后拖。 陈嘉野脸色难看,他送衣服不是为保护林樛,是为陈漫远。 陈漫远是个alpha,AO之间本就易受信息素的影响,陈漫远要是受影响标记对方,他高中还没毕业就会喜提个弟妹。 他不允许,也决不允许是眼前这个人。 “离他远点,你现在别靠近他。”见陈漫远还要挣扎,陈嘉野踹他一脚,嘴上毫不客气。 “还以为你学乖了多少会有点AO的边界,没想到就改变了个样貌,脑子里还是你那些二流子的想法。你现在靠近他,是想变成被信息素支配的疯子?” 陈漫远没回答,他的信息数有些失控,他狠狠盯着陈嘉野,这个前世标记了林樛的疯子。 陈嘉野被他眼神惹火,一把扯着他的前衣领,拖向巷口,那里因为信息素已经围上来几个人。 为首的陈漫远认出来,是餐馆的某个小员工,他昨日见过对方偷窥。 是他的突然出现,让林樛陷入了危机。 陈漫远顿时心揪在一起。 陈嘉野解开两颗扣子,他被影响了,火气正没处发,眼睛不屑看向陈漫远。 “安淮已经带着抑制剂过来了,现在,我允许你捡起你那些二流子的习性,打人总不需要我教你。” 陈漫远也有点烦躁,听他哥这样说,自然不爽回怼:“不需要你教,这我比你熟。” 安淮迟迟赶来时,巷口已经乱成一团,他赶忙报警,说明情况后他冲到林樛身边。 林樛缩成一团,脑袋不清醒地咬着手臂,感觉有人靠近,他往后缩,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低声哀求:“别过来···别打我,别打我妈妈···” “酒···酒味···恶心···别打我妈妈···” 安淮对他家不熟悉,只听过些传言。高一还没分班时,班上有人说年级里有个可怜虫,爸妈死了就跟着两老的,自己还是个赔钱货。 安淮听不得,当天就在校外把人套麻袋打了一顿,他不可怜对方,身为beta的他也被人造谣过。 后来分班见面,安淮才明白是事实,涉及到家长的,林樛从来都是一个人。他安安静静活在这人间,如一根小小的荆棘,不起眼但扎人。 “林樛,是我。”安淮捡起地上的外套,拿出包里的阻隔剂狂喷几下,盖在林樛头上。 他蹲在林樛面前,伸手抱住他轻拍背,安抚道:“别怕,林樛。” “我带了抑制剂,你先忍着点。”安淮鼻子比一般人灵敏,远处斗殴的发了狠,信息素不自觉也成了武器,他闻着都恶心,何况还是林樛。 他给林樛打完抑制剂,警察也到场了。 从警局出来时,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其他三人都没大问题,除了林樛。 三人不知道,林樛对ABO性别厌恶极了。他算是分化最早的,在他父母还在世时,他就受信息素的影响。 父亲脾气暴躁难猜,总会用信息素压制母亲,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即使他在身边,也丝毫不影响。 母亲保护他而死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结,他抗拒alpha,alpha都是受信息素支配的疯子。 不幸的是,他分化成了omega,受alpha信息素压制的omega。 林樛清醒了,却不愿任何alpha靠近,只能安淮陪他身边,安淮手臂搭在他肩膀半抱着,丝毫没有注意身后两人的眼神。 陈嘉野的眼里满是嫉妒,他和安淮打着兄弟的名义亲近也没有这地步,现在却要眼睁睁看对方和其他人亲密,即使事出有因,他也嫉妒得牙痒痒。 陈漫远眼里是心疼,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林樛的命运,没想到他那不负责任的渣男哥还没标记,差点就被其他人得手。 不行,我必须得缠上他,不然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别人的。 他想到陈嘉野曾说过的转学,装作关心问:“哥,你下半年真要转学吗?” 陈嘉野看他一眼,他的弟弟把头发染回黑色了,也不知道那根弦没搭对。好像上次他意外碰上林樛后就变了,不仅学乖了,也不出去鬼混打游戏泡网吧了,还开始捡起学业,他们班的老师不止一次夸过他聪明。 他是为了安淮转学,安淮是个beta,如果能力不行他爸妈是不会同意他们的,他只能退求其次,转学亲自去监督。 可陈漫远,目的绝对不简单,难道就是为前面的omega? 他皱起眉头,他决不允许,他无法忍受他弟弟和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扯上关系。 “你想干什么?” “我也想转学。” “你想都别想。” “凭什么?我现在的分数已经可以转学了,到哪不是学习。” “不许就是不许。” 死控制狂,果然跟你前世一个德性,渣男。 陈漫远不准备说服他哥,反正他哥也是听爸妈的,只要拿定爸妈,他就能转学。 他就不信,他学乖了爸妈还不同意。 高二已经结束,九月就高三,学校为提升升学率,从八月份便开始上课。为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学习上,林樛在外婆的坚持下住校。他来得晚,宿舍大多已经满员,只有零星的几个寝室有空床位。 学校安排的103,林樛隐约记得是八班的宿舍,他进去,就只有他一人是七班的。 还没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来人看见他一愣,眼睛发亮,热情握住他手笑起来。 “你好你好,你就是七班那个新搬来的吧!我是寝室长夏南江,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说。” “你好,我是林樛。”林樛愣愣被他握着手,一时不知道抽回来。 夏南江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热情,放开手帮忙把行李搬进寝室,他坐在椅子上,看对方铺床,手法熟练,装作不经意问:“林樛,你是omega吗?” 学校是按照第二性别分宿舍的,林樛不知道为何这样问,疑惑反问回去。“这里住的不都是omega?” “当然不是,我们宿舍还有未分化的。”夏南江起身凑近,神秘似开口:“不过我们都确信他会分化成omega。听说他还没分化就被标记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知真假你还讲,林樛皱眉,问:“学校都不管吗?和omega呆一起他也会受影响的。” “我也奇怪,不过你在宿舍注意点,”夏南江眼睛紧紧盯着他,警告般说:“特殊时期走远点,别在寝室影响他。” “我知道了。”林樛爬下床,从随身带来的桶里拿出洗漱用品摆放好,他注意到夏南江拿喷雾罐在空中挥舞,应该是消除味道。 不处于特殊时期omega身上是没什么味的,夏南江这样做是以防万一,他放下喷雾罐,忽然问:“对了,我们楼上的alpha宿舍也搬进了新人,据说是你们七班的,还是转学来的,好像还是两个人。你知道吗?” “高三了还转学?” 夏南江看他脸色茫然,便知他没听见风声,他本来还想打听下消息,现在是没机会了。 他跟着说:“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成绩不好,专门来我们学校当跳板。” 第4章 转学 即将到教室时,林樛眼皮疯狂跳动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进门就瞧见了班主任。 老周坐在讲台边,如弥勒佛般眯起眼睛望着他,林樛僵硬打完招呼,快速回到座位。 见人差不多到齐,老周慢悠悠打开保温杯,喝口热茶站起来。 “今天起,我们班新增两名成员,同学们应该早就听说了,现在大家认识一下。” 老周扫视一圈,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看见人。 “哎,靠窗最后那个发呆的,你先来。” 陈漫远被点到名字,他迅速站起来,眼睛扫过教室所有人,最后在第三排看见熟悉背影笑起来。 “我是陈漫远,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漫远。” 林樛回头,视线被他捕捉到,嘴角上扬,“接下来的学习时间里,请同学们多加关照。” 他眉眼本就精致漂亮,头发染回黑色后看着更‘乖’,声音又带着点甜,直接就获得了同学们的喜欢,吵闹着要他说出更多信息。 同学们话还没说几句,瞬间感到一股冷意,只见陈漫远身边的人站起来,一身校服被他穿出严肃气息,那双冰冷的眼睛迅速扫过在场所有人。 “陈嘉野,他哥。” 说完不拖泥带水坐下。 “你们真是兄弟吗?你们爸妈知道你们是这样吗?” “你们性格怎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人有点狂啊,说不定不好惹呢!” “是不是来错班级了,该去八班跟那些体育生做同学啊。” 教室又骚动起来,重点讨论两兄弟的长相和性格。 老周今晚要讲卷子,时间紧任务重,杯子往讲台重重一放,安静下来才训斥。 “闹什么闹,一个个卷子做得跟鬼画符一样,考那点分你们不丢脸我都觉得丢脸。有什么问题下课了再问。” 教室顿时哀嚎声一片。 老周拿起粉笔背过身,利索画好函数图,才慢悠悠说出好消息。 “今晚就上一节课,后面大扫除,没安排到的组就可以回寝室了。” —— 老周速度极快,卷子挑重点讲,很快便下课了。 陈漫远正想去找林樛,就见他提着水桶出了教室。 班主任说今天要扫除,也不知道林樛在哪组。他看了看前桌的女生,问:“今天是哪组扫除?” “第二组,还有好几个月才是你们组,”前桌正愁着没话题搭话,人主动问,她顺口回答。 相比陈漫远,她更喜欢陈嘉野这种冰山的,可她胆子小,不敢直接搭话,只能趁现下话题扯过去。 “不过你哥不走运,他需要去。” 陈嘉野桌上的书到教室就没收拾过,杂乱堆着山一样高,课上还挨了老周批评,扬言不收拾就连书带人一起丢出教室。 他正埋头收拾,听见提到自己,脸冷下来,心情肉眼可见的差。 陈漫远心知他哥的性子,要他去做清洁比杀他还难受,趁机开口:“哥,你接着收拾,我帮你做。” “你什么时候变勤快了?转性了也跟着变勤快了?”陈嘉野看他满眼不相信,他了解自家弟弟,之前就是混混模样,天不怕地不怕,也就自己能压住他。仗着成绩提升就说服爸妈,才成功跟他一起转学。 顶着陈嘉野审视的目光,陈漫远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我锻炼能力不行?” 说着出了教室。 七班在八班隔壁,八班靠近走廊尽头,学校为方便清洁特地修了水池。林樛等其他人接完水,将水桶放下,盯着流水发呆。 肩膀一重,他回头看人,没有说话。 陈漫远也不尴尬,上前和人并肩站着,语气可怜,“看到我,林樛哥不开心吗?” “没有,”林樛不想说话,也不想僵下去,问:“你怎么转学了?” “我哥想过来,我就跟着过来了。” 原来是兄控。 水桶接满了,林樛关掉水龙头,手还没摸到提手就被抢先。 陈漫远提起水桶,又拿起一拖把,看人愣住,理所当然解释:“林樛哥,我是你那组的,没其他活了,只能一起拖地。你接好水了,理应我来提。” 我是什么很娇弱的人吗?还有你根本不是我这组的。 林樛伸手想抢水桶,被对方轻盈躲开,掌心被塞进拖把。 “你拿拖把。” “拖把又不重,我接的水我自己提。” “后面换水你来,我不跟你抢。现在你抢回去我就是空手了。” “······” “你们拖地的怎么还不来?快点搞完回去写作业了。” 教室后门探出一个脑袋,见两个人接桶水还要抢,火气瞬间上来。 “林樛你是什么很娇弱的人的吗?还要新同学帮你,一桶水半天打不来,耽误的学习时间算谁的!” 林樛认出来那是纪律委员,个头不高,嘴碎话多,极度讨厌别人浪费他的时间。 他拿拖把的手握紧又松开,没有说话,他不想解释,只想快点走,脚步却被身边人拦住。 陈漫远收了笑,放下水桶,不认同,“是我要帮他的,你做完了可以走,现在只剩拖地了。我们两个完全足够,用不上你。” “你,我那不是···” “不是什么?想帮忙?要帮忙也不用说那些贬低人的话。” 前世他没参与林樛的人生,想不到一点小事林樛会被数落,他脸还没长开,不笑的时候却让人害怕,或许是染过头发的缘故,整个人还带着些二流子的姿态。 “没听懂吗?需要再说一遍?”见纪律委员不动,陈漫远还想说些其他话,林樛拦住他,摇头。 纪律委员被忽略,头一甩进了教室。 同学离开了大半,陈嘉野安淮也打招呼离开了,一时间整栋楼就只剩林樛二人,他又去拿了一拖把,和陈漫远一起拖地。 这周轮到他们班打扫楼梯,见教室快拖完,林樛又接了半桶水放在楼梯拐角。 他拖得很慢,思绪杂乱,他和陈漫远说不上熟悉,只不过见过几次面有些交集,完全没有维护他的必要。 纪律委员的话他早就已经习惯,那人不知道是哪里看他不顺眼,都是omega,却一直针对。 可能陈漫远只是看不惯,林樛这样想着,他挥舞拖把,拖完一层继续往下走。 陈漫远洗完拖把没见到人,他快速跑进教室,白炽光照射在空荡的空间里,大风灌进来把窗帘扬得老高。 陈漫远害怕了,难道他回到了前世? 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年轻的林樛,他不想再回到那个没有他的世界。 余光看见残留水痕的台阶时,他燃起希望快速跑下楼。 “林樛——” 林樛应一声,才发觉快把整栋楼的楼梯拖完了,看着仅剩的几个台阶,干脆全部拖完。 他提起拖把扶着楼梯往上,步子很重,声控灯亮时刚好看见下来的人。 陈漫远脸上满是恐惧,眼眶通红,眼尾隐约渗出来些泪水。 他看林樛完好地站在面前,忍住想过去拥抱确认的冲动,强硬停住脚步可怜地盯着。 一时间空气安静下来,声控灯很快灭了,黑暗里林樛听见一声抽搭,他重重踩一脚,看向陈漫远有些迟疑开口:“你,怕黑?” 陈漫远忙点头,害怕说:“我没看见你,找你的时候灯关了。你刚去哪儿了?” “我拖地,拖到这层来了。”林樛看他眼泪没收回去,又重重踩下一脚,巨大的声响将上层的楼梯也点亮。 他越过人抬脚往上走,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什么,不自然说:“怕的话,你可以扯住我的衣服。” 林樛洗完拖把,进教室拿几本书关上门,陈漫远站他身后,距离快要贴到后背。 他没有AO有别的观念吗? 林樛似乎才想起来这问题,前几次他都因对方年纪小又可怜而忽视,现如今在学校里,他要是放纵绝对会给自己惹麻烦。 他悄悄拉开距离,等待陈漫远拉好衣角后下楼。 后脚落到平地时,林樛松了一口气,操场的大灯光亮得刺眼,不用再维持尴尬。他身子前倾让衣角扯住掌心,转头掩下不自然。 “接下来你自己回寝室。” “我们住的同一栋。”陈漫远‘好心’告诉事实。 “我今天要回家一趟,方向不一样。” 林樛平静说谎,他们学校做事效率高,一住进寝室他的校园卡就变成住宿的,刷卡根本出不去。陈漫远才转学来,也许还不知道。 陈漫远没有丝毫怀疑,转身就离开了,林樛往校门口走了几分钟路程,转身往宿舍楼走去。 去宿舍楼的路边上种着许多黄桷树,据说建校时就种下了,十几年过去树荫变大,夜晚总会留下一些黑色死角,以前有学长学姐晚自习下课后在那里面约会,只要不穿亮色的衣服,教导主任看不见。 后来不知谁举报,变成了重点检查区域,人就少了。 林樛赶时间回宿舍楼,他不知道,在他走后不到三分钟,黑色树荫里跑出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