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送进封闭戒同所之后》 第1章 天命?去你爹的! 书、本子、笔,还有施夺冶随手能拿到的一切,在家门口砸了一地,不少易碎品被摔成了玻璃渣,限量的艺术手工骨瓷茶杯,或是满大街都有卖的玻璃笔筒…… 他们在价格上相差悬殊,可是碎片混在一起的时候又没什么不同。 “滚出去!你不是我儿子!”他把厚厚的琉璃烟灰缸狠狠地砸在了施望野的身上,发出一声钝钝的击打声。 在被砸中之前,施望野一直不吭声地蹲在地上,收拾着那些东西。 琉璃烟灰缸砸得他一个趔趄,浑身的血一下子涌上了脑门:“草!” 施夺冶看着自己的儿子尾巴直直地竖起来,炸了毛,眼睛里有股血红的杀意。 “还他爹的会骂人了?”他一脚把施望野踢倒在地,狠狠地踩住了他的头。 怒火更烈了:“个不孝子!不打死你就不错了!还好意思瞪你老子!?别忘了,没有老子哪有你这个小鳖犊子!” “我不是鳖,是猞猁。”施望野把地上自己的东西一样样收起了,装回背包,单手拎着两条书包带,搭在肩上:“以后咱们再也没关系了。” “小野,小野你别这样!”施望野的妈妈李舍伊立马追了上来,“不管咋样,你别说走就走啊……” 妈妈的耳朵害怕地颤抖着,耸立的两丛黑色簇毛不断地抖动,这是施望野从来没看过的妈妈的样子。 他叹了口气,攥着书包的手垂下来,任由满脸焦虑和担心的妈妈把自己拉回了卧室,并从外面锁上了门。 在自己的卧室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他变回了猞猁的形态,趴在床上。咬着自己的尾巴尖,闷闷不乐。 主卧,施夺冶瞪着李舍伊:“你干什么?知不知道你儿子今天做出了什么事情?!” 李舍伊没理他,担心地看了看施望野的卧室,似乎担心自己刚才没把门锁好。 “好好好,都反了天了!”施夺冶气急败坏地,在床头柜上拿起烟卷就要往地上砸。 李舍伊叹了口气,抓住了施夺冶的手腕:“你能不能脾气别这么暴?” 施夺冶见自己在妻子的面前,坏脾气的发泄并没起到预想中的作用,也叹了口气,举着烟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那你说咋办?”他从里面取出了一支烟,点了起来。 李舍伊也掏了一根,伸到施夺冶的烟火星上,给自己点上:“咱们得想想办法,不能任由小野这样下去,更不能丢了咱家的脸面。” “说的容易。”施夺冶深深吸了两口烟才冷静下来,变回了云豹的动物形态。 李舍伊也变回了猞猁,窝在他的旁边,帮施夺冶舔了舔头顶的毛毛:“老公,这不就还得咱俩商量着怎么办吗?不急,可以慢慢想。” “得了吧,咱俩明天出门就得被人戳脊梁骨你信不?”施夺冶郁闷地用爪子夹着烟,小小的烟,不太够吸。 李舍伊笑了:“戳脊梁骨也挺好,至少咱们还有真脊梁骨,不像那些水母人、虫子人,那帮人也真厚脸皮,还好意思活着……要我早一头撞死了。” 施夺冶竟然被妻子很快逗笑了:“你这话可别在外面说,现在讲究平等了。” “不怕,那帮垃圾,咱们不还是一手撕一个。”李舍伊蹭了蹭他,小声说,“反正也不用进监狱,那种东西,死了也没人在意。” “那倒也是,还好咱们天生就是强大的肉食动物。”施夺冶快活地笑了,不管何种情况,想起自己在社会上的地位,总是会让他变得很开心。 李舍伊枕在他的背上,用爪子扒拉着施夺冶长长的尾巴:“对,这就是命,反抗不了的。” 什么是命?大概就是命运一类的吧。 上位的动物感激庆幸自己的命,下位的动物却不怨恨或咒骂命。 因为命啊,都是天定的。 在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是经过超进化的动物个体,可以自由切换三种形态:兽、半兽人、人形态,而大多数动物在生活中,选择了“半兽人”这一形态。 半兽人在人形态的基础上,有动物本体的耳朵,触角或尾巴,头发与动物体毛色相同,眼睛与动物虹膜的色彩相同,具体的样子,每个种族都不相同。 人形/半兽人形态,都与原本的动物形态息息相关,比如老鼠人的体型类似侏儒,大象人看起来就像姚明。 他们纷纷选择变身半兽人,这并不是什么出于保留自己动物特征的想法,而只是因为,人形态太弱了,不仅不能打,而且有冷热、口味之类的特殊偏好,个性很多,麻烦的很。 经过超进化的半兽人则不同,兽人是兼具强大与便利的身体形态,又有超强自愈力,人类形态绝不可能打赢兽人,没有一点胜算。 即使蚂蚁兽人也能轻易打败人形态的神龙人。 这样的社会中,施夺冶或是李舍伊,对于自己大型肉食动物身份的这份庆幸也可以理解。 原始动物世界生存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现代动物则稍微文明点:看不起你,因为你弱。 李舍伊抬头看着施夺冶棕黄的瞳仁,眨眨眼睛:“诶,老公,说到监狱,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 “哪?”施夺冶半直起身子,用尾巴圈住自己的小妻子。 “戒同所。”李舍伊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词。 “……这,会不会有点太残忍了?” “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李舍伊苦笑但不具苦相,反而更像是庆幸,“还把他留在家里,不划清界限,咱们工作还做不做了?” “可是我听说……”施夺冶长长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挥挥手,“算了,就这样办吧。” 可是他听说,传说中的戒同所,比他呆过的特种部队还可怕。 李舍伊用爪子摸了摸老公:“放宽心,小野不会有事的,再说,老陆去年不也把他儿子送进去了吗?” 施夺冶立马警惕地看了看窗外、门外,压低声音:“死老娘们,不要命了?说啥呢?咱们得叫陆将军。” 李舍伊不情不愿地翻了翻嘴皮子:“对对对,陆将军不也把他家小孩送去了吗?这样行了吧?” “嗯。”施夺冶按灭了烟头,变回了兽人形态,皱着眉坐在床头,不吭声了。 李舍伊也变了回去,走出了他们的卧房:“我现在去帮小野打包行李。” 施夺冶低着头,用力摆了摆手。 没过几个小时,他们一家就开着车,趁着深夜无人,偷偷摸摸地出发了。 施望野反正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愿意再上学,听那些恶心的课程了。 这是一个野蛮的兽的社会。 兽就是兽,在兽的生存哲学中,繁衍自然是第一要务。 但是他最恨繁衍课,那些概念倒还好,不过老师总爱在课件上加上巨大的**部位照片,高清录像,雌性与雄性发出的那种愉悦的声音,每次听到他就冷汗直竖,汗毛倒立。 再看看旁边同学们满脸羞赧的红,以及空气中的荷尔蒙爆炸带来的气氛,简直恐怖。 每当这个时候,施望野就会启动自己的自我防御机制,把耳朵紧紧地压下去,首先不去听,再把眼神移向别处。 只要熬过去就好了……可是今天下午,海狗老师好像格外看不惯他这种样子。 “这位同学,你来说一下,我们刚才欣赏的这段教学影片,采取了哪几种体.位?”海狗老师走了过来,用教棍在施望野的桌上轻点了几下。 “我……”施望野木僵住,看着海狗老师垂下来的小耳朵,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从回忆里挖出几个词,填进去,希望能蒙对。 他两眼一闭:“骑,骑…乘?托举?压制?再不就是……” 因为闭上了眼睛,所以看不到海狗老师逐渐变化的表情。 海狗老师撇了撇嘴:“施望野!为什么一点也不看?全校最受欢迎的课你都看不上?现在狂成这德行了?!” 前半句还有点老师的样子,后半句就是纯粹发泄个人情绪了。 施望野攥紧了拳头,胳膊上的肌肉在颤抖。 海狗老师感慨道:“繁衍就是生命啊,这是生命的壮丽,就像你这种……算了,我就不说那几个词了,晦气!” 施望野忍无可忍:“你说雌性和雄性翻翻覆覆,撞来撞去,就是生命的壮丽了?” “不然呢?”海狗老师惊愕地看着他,又立马重新回归老教师的镇定,“不然你是怎么认为的?给我们分享下您的洞见?嗯?施教授?” 他对于“你”和“您”两种称呼的转换,以及阴阳怪气的语调,引得旁边的学生们都开始窃窃私语,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好学生们还小声地笑了起来。 施望野一拍桌子,对着整间教室那些细小的议论声,也对着面前的海狗,大喊:“为什么雄性不能和雄性谈恋爱呢?” 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的鸦雀无声,就连平时最大嘴巴的普通夜莺也没敢说上一句。 同性恋?这种话题,是人所共知的,绝对的禁忌。 施望野的记忆画面就停留到了回头一脸震惊盯着他的河狸为止。 兄弟,你那对大板牙,橙色很鲜艳,最近身体很健康,不错。 海狗老师丢下了手里全部的东西,像是逃命似的尖叫着逃回了讲台。 下一秒,施望野就被学校的保卫队电晕了。 那时候他的身体和一块被砸在案板上的面没什么区别,现在也依旧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换成了精神层面上的被砸扁。 施望野坐在车上,看着父母超过驾驶位或副驾驶位的的耳朵,很沉默。 车外的世界是这样的,熟悉,怪异,街道如此的整齐、洁净、以及“安全”。 一整个世界正高速地从车窗里溜走,且他知道,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虽然从小就在这里生活,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施望野笑着骂自己:头脑发昏了?或许送进“监狱”去,关段时间,也好。 “您好,我们家儿子……”李舍伊和“戒同所”的门卫大爷窃窃私语,施夺冶在旁边,话很少,不过在李舍伊说完一小段后,他总是适时地点点头。 被大型肉食动物如此礼貌对待,门卫大爷诚惶诚恐,连连点头,对着他们不停地发出些诚恳或是恐惧的声音。 矮矮小小的,从耳朵上观察,这大爷好像是只罗伯洛夫斯基仓鼠? 施望野把一直拎着的包背好,靠在车上,双手插进衣袋,仰头看着这座建筑,过去他只在课本的“补充资料”一栏中看到过几行描述,没想到站在这里,观感是全然不同的。 按照官方的定义,“戒同所”是为了维护“必要的”社会秩序不被破坏,而设定的公益机构,旨在教育那些“异常”性取向的动物们,通过爱的关怀、耐心疏导等方式,使他们恢复“正常”的地方。 下意识地复习了这段课本上的边角料过后,施望野盯着戒同所那三个大字,罕见地走神了。 这个社会在超进化阶段就筛除了大量具有同性恋爱行为的动物,绝不允许同性恋的存在,一旦在个体身上发现苗头,他们就会被送进各个省份分设的官方戒同所,特别严重的还会送进国家戒同所。 老鼠人也必须繁衍,不然就没底层垃圾消耗品了,所以也会被抓进戒同所。 这是老鼠人、虫子人们唯一能受到平等待遇的时刻:配种。 平等。真是个有意思的地儿啊。 想到这,施望野奇异地笑了。 要不就折磨死我,要不就放了我,草!老子不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命?去你爹的! 第2章 应激预防方法 施望野正看着戒同所的大门牌,心绪起伏,门口传来了一声慢悠悠的声音。 “对不起,我来迟了……”,语速慢悠悠,但是内容却很着急。 他循着声看去,来的人长着一张慢性子的脸,头顶有两根酸奶色的触角,没有尾巴和耳朵。 是蜗牛。 这位蜗牛老师看上去很年轻,大概是刚从职业学校毕业。 他的话末尾总是带着省略号:“你们好,我是今天的值班生活老师,我叫黄洛,很高兴认识你们……” 这种讲话习惯,李舍伊肯定是受不了的,她很快打断了那老师的话:“蜗牛……哦不是,老师,我们夫妻俩呢,就把我们家儿子交给你了!” “对对对,希望蜗牛老师能好好教导他!”施夺冶拍了拍黄洛的肩膀,发出了中年雄性那种中气十足的笑声,“哈哈,只要能把我儿子治好,肯定有重谢的!你放心,蜗牛!……不是,老师!老师!” 黄洛刚准备继续向他们夫妻俩介绍这里的一切,好让作为父母的他们放心,可是施夺冶和李舍伊,他们好像都怕自己在这里站太久,失了身份。 所以每人像完成任务那样和蜗牛老师发生了简单的对话,就立马回到车上,油门一踩,走了。 施夺冶调转车头的时候,李舍伊从车窗里挥挥手,甚至都没再看施望野一眼:“再见小野,听蜗牛老师的话!” 车尾气还没散去,那辆车就已经看不见了。 在恢复可见度之前,黄洛悄悄地叹了口气:“唉,我有名字……” 施望野呆呆地看着路的尽头,黄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默默地盯着他的背影。 简单地平复了心情,作为独居动物,施望野感觉也没有那么难受。 “好了,我们走吧,黄老师。”他在车尾烟散尽之前就回过头,对着黄洛笑笑。 黄洛重重地点点头:“好的,施同学,我来帮你拿吧……” 行李箱刚才被施夺冶和李舍伊丢在地上,施望野也没和他争,黄洛就帮他扶起行李箱,拉着拖杆,刷了大门卡,带着他往戒同所里面走。 施望野敏锐地瞄了一眼他的门卡,上面印着的头衔并不是刚才提到的“生活老师”,而是“看守老师”。 果然是监狱,希望能有个舒服点的床。 其他的东西都太奢侈,他也就只剩下这点愿望了。 两人走在平整的泥土路面上,施望野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这边有些简单的健身器材,应该是锻炼身体的区域,这边的铁丝网高高的,应该是放风的区域…… 放风区域高高的围网里面,有休闲长椅,远处有个图书借阅室,乍一看还可以。 对于他的身份或是家庭父母,黄洛倒没打听这打听那的,只是很按部就班地和他介绍戒同所里面的大致区域,那语气像是在背资料,依旧是慢悠悠的。 其实目光扫过,他早就已经在老师介绍之前,猜想出来了。 黄老师还在按流程办事,施望野听着听着笑了:“没事的黄老师,我大致能看出来。” “哦,是吗?那就好……”黄洛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呢,我也是第一天来上班……” “没想到刚睡下,就有新学生被送来了,咱们还是挺有缘分的……”黄老师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声音很小。 怪不得他身上那种学生辅导员的感觉那么明显,施望野想。 黄洛离得近了些,对他说:“不过你需要什么,或者是……受了什么欺负,可以告诉我,老师帮你处理。” 省略号后发出的话语很轻很弱,黄老师还下意识地左顾右盼着,他结合口型才猜测出大概的意思。 “好的老师,别担心。”施望野点点头,黄洛才放心地闭上嘴巴,领着他往里走。 他们很快来到了戒同基地的核心,施望野猜测,这里应该就是主要关押动物的地方,一座螺旋状的柱形大楼。 黄老师把他的东西存放在楼前的行李架里:“走吧,先给你介绍一下这边。” 他们走进了那座高高的迷宫大楼,大楼是圆环型的包顶建筑设计,四周有多个囚室,囚室没有门,只是铁黑色的监狱栅栏上面开了个口。 比较像是封口的土楼,或者鸟笼,或者趁热被剪断的手工糖果条?施望野真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了,这种时候还能有这么乐观的联想。 施望野第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心,一座塔楼,一层是办公室,二层看窗户像房间,三层像凉亭,有些奇怪,连凉亭都拉着百叶窗。 他知道,那是一座监视塔。 站在大楼的内侧,就像从黑夜走进了深渊。 “这里这么黑吗?”施望野忍不住问。 “啊,没有没有,每间房间都有窗户的,主要是现在天黑了。”黄老师连忙解释。 他带着施望野走进了塔楼的一楼,在办公柜里翻了翻找了找,拿出了一个卡包和一串钥匙,塞到工作外套的内袋里。 然后黄洛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再从某个印制机里拿出了一块金属牌子,拎在手中。 “走吧。”黄老师领着他走上了螺旋台阶,施望野皱了皱眉,加上螺旋,这儿的楼梯看起来真的很累人,又高又陡又长的看不到头,不如居民区常见的楼梯。 他们都没说话,脚步轻轻地往上走。 每间房间,也可以说是囚室,每间囚室门口都挂着牌子,贴着里面动物的详细资料,界门目科种属,还有名字和照片。 牌子从草编织、海草条、贝壳片、木片,逐渐变化成铁皮类的金属材质。 施望野很快就注意到了,在低层的囚室里,大多是些虫类、鱼类、软体动物,一点点往上走,逐渐夹杂着草食小型动物,再到小型肉食动物。 有些动物是夜行类的,他们会透过栅栏,好奇地看着他。 看着他银白色,末端黑灰色的头发,看着他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他耳朵上小黑穗的簇毛,看着他比蜗牛老师大了一圈的体型,也看着他短圆的尾巴。 黄老师一路带他来到了顶层,这里有几间囚室是大型食肉猛兽,不过都不是猫科的,这帮动物浑身的肌肉块,眼神里有凶气,看照片就和一般人不太对付。 施望野看着黄老师一直走,到了尽头,也没指一个房间给他,而是沉默地看着前面:“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空房间了呀?” 黄洛看了看他:“施同学,你是独居动物对吧?” “嗯,不过也还好,可以和人住。”施望野看着满满的牌子,违心地说出了这句话。 天都快亮了,他只想早点睡觉。 就算和一群鬣狗挤一起也行啊。 “那好,暂时先把你安排在‘那个’房间吧,你们都是猫科动物,年龄也相当。”黄洛皱了皱眉,领着他往里走。 施望野看着没有路了,但是黄洛从滑轨里拉出一条梯子,带着他爬了上去。 梯子上就是这座环形建筑的顶点,脚下是透明的,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下面的一切,甚至可以看清那座监视塔楼的内部。 侧面有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栅栏上面没挂牌子。 一个人靠在进门不远处的墙上,冷冷地看着他们:“呦。” 施望野心头一惊,眼前的人没有耳朵或是尾巴,这难道是真正的……人类? 就不说他那种冷冰冰的眼神和欠揍的语气,单单就是这超强的感知带来的压迫感,就足够让他感到被威胁的不舒服了。 他和黄老师刚才轻手轻脚爬上来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那么一点点声音也…… 黄老师勉强地笑着:“陆同学,这位是施望野,他今天刚到,没有空房间,所以……” “哼,都打起我房间的主意了?”陆任之低着眼皮看着黄洛,“你新来的吧?这么不懂规矩。” 说着他伸手按下了一个按钮,栅栏内侧的钢铁大门板砰地闭合,门外的两人就看不到里面的人了。 施望野注意到黄洛背对着他叹了口气,然后嘀嘀咕咕说:“没事,没事……” 大概是在安慰他自己吧。 黄洛又看了看别的囚室,最后还是把施望野的牌子挂在了这间房间的墙边。 “走吧,还有些手续和检查是必做的。”他带着施望野下了梯子。 “老师,他是人类吗?”走在下楼的台阶上,施望野好奇地问。 “不是,他是雪豹。”黄洛回忆了下,“叫陆任之,去年被送进来的。” “雪豹……”施望野总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又想不起来了。 他又想起来一个疑惑:“那他为什么不变半兽人?是生病了吗?” “没有,就是……年轻人,比较有性格。”黄洛只轻描淡写地这么说,施望野下意识感觉到,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看着黄洛昏昏欲睡的涣散眼神,施望野知道自己也问不出来什么了,就也闭了嘴,静静地走着。 他总是忍不住地回忆着陆任之的眼神,太狂了,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拽得要死,一见他就烦。 唉,既然现在不得不挤进人家的地盘,就得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 只希望能早点给他安排上单间。 施望野跟着黄洛走出环形大楼,进了基地一角的小房子。 黄洛套上了灭菌衣,连一对触角上都带了透明的护士帽:“来,做个检查。” 施望野坐在台子上,全景拍照、扫描,取唾液抽血,化验,乱七八糟的,比他每年一度去医院检查的流程还麻烦。 “好了。”黄洛在表格上填好了信息,施望野从台子上下来,随意地坐在了他旁边。 他打了个哈欠:“现在可以去取行李了吗?” 黄洛也被他传染了,打了个哈欠,他放下那张表格,用胸前的卡包在旁边的柜子上扫了一下,取出些很小的瓶瓶罐罐。 “还得一会,别急……”黄洛的哈欠越来越大,他指指旁边的另一个座位,“你坐这儿。” 施望野刚坐上去,那个椅子变形成躺椅,他立马就被升起的项圈和手箍铐住了。 “草!这是什么!”他挣不脱,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开了。 “别怕,这是几种柔和剂,所有刚来的动物都会打的。”黄洛拆开一支针管,吸取药水,弹了弹,就朝他走过去。 施望野感到了一种不安到极致的恐惧,他大喊到:“不!别给我打这些东西!” “真的不是在害你,都是为你好。”黄洛叹了口气,还是在他的脖颈上涂了些酒精,然后把第一支药水打了进去。 随着针头的抽出,施望野瞬间变得安静,他静静地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蜗牛老师。 也不挣扎了。 黄老师担心地看着他,垂着手:“别怕啊,这个药的效用只有一天,怕你们第一晚不适应,预防应激,才打的。” 施望野点点头,黄洛才解开躺椅的禁锢,又给他打了几种“听话剂”。 这些药水抚平了施望野内心的刺。 给他带来了平静和安宁,甚至还有安心。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可笑,来都来了,就安心呆着呗。 黄洛又给他带上了项圈、手环、迷你定位仪,分别加了锁扣,讲了大致的使用方法,这套入所流程才算是走完。 这时,施望野简直困得想一睡不醒,黄洛也和他差不多。 黄洛停在了监视塔的门口:“我就不陪你上去了,你去赶紧领了行李,上去睡觉……” 施望野昏昏沉沉地说:“好。” 他找到了行李,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沿着螺旋台阶,向上慢慢走去。 第3章 洗脑仪式 这一天,真累死个人。 施望野在门上扫了扫颈环,进门把行李箱摊开两半,从里面拿出了自己经常盖着的毯子,抱着。 来的太急了,加上黄洛老师的粗心,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安排好。 他左右看了看,也没见着床,随便找了个地方一窝,就睡着了,秒睡。 施望野被打了药,头脑很迟钝,很快就睡得沉沉的,丧失了猫科动物的浅眠习性。 黑暗中,一双油绿的眼睛亮了起来,陆任之敏锐地醒来,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踮着脚潜行下了楼梯,看着施望野狂野的睡相。 那姿势比狂野更狂野,一点也没有他们猫科动物优雅慵懒的天性,睡得像块破抹布似的。 他皱了皱眉头,扫视着施望野的动物特征。 尖尖的大耳朵,簇毛,身上的灰白斑点纹,可笑的短粗尾巴。 白化猞猁。 对于陆任之来说都不用查资料,立马就能和脑海里的知识对上号。 他讨厌猞猁,他接触过的猞猁都天生有种不合群的傲气,但是体能又比不上那些最强悍的猫科动物,还成天劲劲儿的,对什么都带股不服气的眼神,看起来就讨厌。 不过他还是有点庆幸,这小子看起来不聪明,甚至笨笨的,也打不过自己,那就没所谓了。 同为猫科动物,陆任之肯定要更强大一点,他是戒同所少见的大型肉食动物,就算是到外面的世界,也是仅次于那些统治神兽之外的最高阶级。 雪豹天生头脑聪明,而且力量速度都优秀,只要露出一点真身,其他动物就自愿跟着他当小弟。 在这里,就连那些看守老师们都怕他,他有时会享受这种恐惧。 陆任之去年刚来戒同所的时候,就占了这间最好的房间,并且把里面装修得很舒适。 昂贵的冰原动态壁纸,柔软的灰绿色仿苔原草地的地毯,艺术定制大石头置景、水晶茶几,一对大猫窝状的单人沙发(为什么是一对呢?因为这是中古孤品,只成对售卖) 陆任之晚上自己睡在高处小阁楼,只要看看这间房间,心情就会很好。 在所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用手机,还可以不用带口球和嘴套,他房间的监控上永远都盖着一条内裤作为抗议。 从来也没人敢和他住一个屋,他也不喜欢和别人住,这点已经成了戒同所里不成文的规矩。 这次碰上个新来的老师,还不懂事地这样分宿舍,完全打破了他的生活节奏。 看着施望野和他那条旧旧皱皱的粘毛小毯子,陆任之心灵中雪豹尾巴使劲摆动,烦的抓狂,烦的要命。 他觉得自己整洁舒适的房间里,进了一只脏东西。 毛茸茸的臭虫! ……你一个猞猁,猫科小碎催,相比之下哪有我雪豹厉害? 陆任之狠狠瞪了施望野一眼。 施望野睡得像一锅热乎乎的大米饭,陆任之这一瞪没有任何力量,眼皮子底下,毛茸茸的臭虫居然发出了猫咪一样呼噜呼噜的声音。 在他的房间里!在他的地毯上!狮可忍豹不可忍! 陆任之越想越气,郁闷地抹下头顶的小蓝碎花睡帽,砸在茶几上。 眼前灰白的猞猁很突兀,其实施望野的毛色和他的冰川壁纸还蛮搭的,突兀只是他觉得突兀。 陆任之气呼呼地坐着,从茶几下拿了瓶果汁喝,满脸的不开心。 这时,一个点子自己打开了他的脑门,钻了进来,陆任之眼睛一亮。 诶!为什么不给这小子一个下马威,把他吓跑呢? 这样他就又会恢复一个人爽歪歪的独居生活了。 好主意,太好啦。陆任之立马不抑郁了,他拎起睡帽上的毛球,站在施望野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好丑的耳朵,掉毛的坏东西,今天你能躺在这,就算我好心,明天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一定要让你被吓得连夜裹着这条脏毯子滚出去,滚出我的房间。 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到底怎么样才能达到效果呢?……有!了! 看着施望野翻出肚皮的愚蠢熟睡相,陆任之快活地笑了。 他决定明天晚上就露出雪豹的真身,一口衔住施望野的脖子,这样肯定能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陆任之把睡帽带回去,把毛球球搭在自己人类耳朵的侧面,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阁楼小床,伏在床上,看着施望野无意露出的丑陋短尾巴。 算了,你睡吧。 陆任之也合上了眼睛,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离所里的早餐时间还有几小时。 两只都是晨昏动物,睡的轻,起得早。 陆任之听到一阵细小的声音,他抻了抻懒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往下走。 走到一半,他才想起来,昨天夜里的事情。 他看着地上,那条小毯子被折成四四方方的形状,摆在施望野昨天晚上躺过的那片区域,那个猞猁小子已经醒了。 “你醒了?”施望野听到声音,从洗漱间走了出来,一边刷牙一边和陆任之搭话。 “嗯。”陆任之只嗯了一声,就没再搭理施望野了。 他走进了自己的洗漱间,把门关上,锁上。 啊,烦。 陆任之看着墙上,现在就想出去,把施望野撕碎当下酒菜。 因为施望野在洗漱台贴了个挂钩,把他的格子丑毛巾挂在他的小花毛巾旁边。 不仅如此,他的洗手液还被挪了挪,旁边挤了一个小小的香皂盒。 草,你小子,真把我的房间,当成你自己宿舍了? 陆任之陷入了独居动物之烦躁,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他拿起梳子,哗啦哗啦地梳着头发,因为心里烦,他狂躁地把自己梳的有点起静电。 拧开水龙头,正准备洗脸,旁边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是那个小子。 嘟嘟的敲门声停了,施望野很有礼貌的问:“请问,你在洗漱吗?我想拿一下自己的东西……” “等会!”陆任之没好气地喊了一声,并没开门。 施望野没出声了,他端着自己的刷牙水杯和牙刷,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刚才哪里说的话不对,怎么能一大清早,就把刚照面的室友气成这样。 不过施望野的柔和药效还在,发不出脾气,只会反思自己,然后乖乖地蹲在洗漱间门口等着。 在他用毛尾巴轻轻在门口画了一百个小圈圈之后,陆任之终于打开了门锁,走了出来。 陆任之像没看见他似的,自顾自地越过了他,回了小阁楼,换衣服。 他看了看时间,叹了口气,眼前像是在俯瞰洗衣机的视角,里面有条丑毛巾,还有那块皂盒,它们都令人讨厌地不停旋转着。 好想把这只莫名其妙挤进我生活的猞猁也扔进洗衣机去卷……可恶。 算了,我认了,在晚上之前,我忍着。 陆任之换好了衣服,捏了捏自己的头发,自恋地看着镜子。 雪豹就是最帅最酷的猫科动物,没有之一。 他看着自己雪豹转化而来的完美人类身体,沉浸在自己神秘优雅的气质中。 刚准备捧着镜子亲上一口,洗漱间的门发出了开合的动静。 陆任之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想法,就是镜子里的自己再帅,他也没心思欣赏了。 施望野洗漱完,就老实地坐回自己的小毯子上,盯着面前的钟表,等待着早饭的时间,眼神逐渐失焦。 陆任之没和他说话,自顾自趴在门口的玻璃罩上面,朝下看了半天,然后换了衣服下了楼。 看着陆任之轻捷地消失在眼前,施望野看了看表,差不多六点半了。 代表吃饭的铃声响了起来,和他学校的开餐铃声竟然一样,很熟悉。 施望野出了门,出了环形大口,跟着地上的指示线,来到了食堂。 所有人都板板正正地坐着,有个面相有点凶的野牛督导正在清点人数。 野牛督导看了看手表,对旁边的蜗牛老师说:“行了,食堂锁门,迟到的直接抓去打针。” 蜗牛老师唯唯诺诺地点点头:“好。” 说着就跑去把食堂的大玻璃门拉上了,又关上了内部卷闸。 野牛督导在前面走了两圈,大声地喊:“好了!现在开始饭前的感恩词!” 所有的学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前黑压压一片,施望野有点懵,黄洛老师立马朝着他跑了过来:“快起来,你照着这个读,以后是要和他们一样背的。” 施望野点点头,接过了那张纸。 看着纸上那两段,他皱了皱眉,在黄老师期待的目光中,他还是跟着大部队念了头两句,黄老师放心地往回走的时候,他就闭上了嘴巴。 怎么能这么像他爹的传销组织洗脑仪式呢? 施望野侧了侧眼睛,看着野牛督导背后的食堂窗口,冒出了白白的蒸汽。 被折腾的有点饿,他走神着猜测早饭会是什么,把耳边的声音自动忽略了。 “感恩国家培养护佑,感恩父母养育之恩!感恩亲朋好友相伴,感恩老师辛勤教导!” “感恩一切以及所有付出的人,让我们以感恩之心,奉献于这美好的动物世界!” 下一段更可怕,所有学生齐声高喊的声音很大,把他的注意力又扯了回来。 “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是同性恋!” “积极治疗!恢复正常!成为健康的新青年!” 野牛督导曲肘挥舞着拳头:“消灭同性恋!消灭!消灭!消灭!” 学生们也是一样的手势,齐声喊着:“消灭!消灭!消灭!——” 天呐。施望野的嘴巴僵住了,他感觉喉咙堵堵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窒息。 好在这段餐前仪式终于过去了,他们被允许坐回座位,食堂的员工们端着餐车,在排排桌椅间穿梭,早餐当然是先发给等级高的动物。 施望野看着餐盘上放着的一个小碗,陷入了沉思。 碗里装的东西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药味,里面还有些草木的浮沫渣滓,浮在上面,这东西的目的让人费解。 他悄悄地问一旁的同学:“请问,这是什么?” 那同学大惊失色,连连冲他摆手,意思是:“吃饭的时间不允许说话的。” 施望野叹了口气,伸着脖子,看向了黄洛老师的方向。 也因为施望野刚来,黄洛老师也比较关照他,视线相对,他就走了过来,小声问:“怎么了?” “老师,这是什么?”施望野瞟到了野牛督导扎过来的目光,他也不想给蜗牛老师添麻烦,也同样极小声询问着,小幅度地碰了碰碗边。 黄老师小声说:“这个是治同性恋的中药,每天早上都要喝。” 身后的野牛督导不满地大声清喉咙,黄老师轻叹口气,转身走回了他该站的位置。 野牛督导大手一挥:“吃!” 他身后的红色数字钟变成了十分钟的倒计时,所有的动物都慌乱地把餐盘中的东西往嘴里塞,施望野很饿,他的吃相也不好看,早餐匆匆结束。 吃完饭刚好七点钟,他们又被带到了一个很大的劳动车间,车间很大,很干燥,有点灰尘,施望野感觉有点难受,耳朵痒痒的。 野牛督导伸出手指比划着:“好了,那蜗牛,你在工棚看着他们踩缝纫机,不会的就教教,老大最近又接了几个订单,任务很紧。” 黄老师点点头,为他们安排起了今天上午的劳动任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洗脑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