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教师休息室》 第1章 第 1 章 1982年夏末,伦敦伍氏孤儿院。 暑气蒸腾,院长办公室晦暗潮湿。油漆斑驳的木桌后坐着一位面容憔悴的老妇人,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核桃大的发髻,一面使劲拧着干枯的双手,一面急煎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什么。她唯一的听众抱着胳膊,纹丝不动地坐在对面,既不提问,也不回应。直到眼见老妇人力竭词穷,那男人才懒洋洋地打断了她。 “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科尔夫人。你是说从八月中旬到现在,罗莎蒙德·普林斯小姐一直被关在她的房间里。” 科尔夫人在扶手椅里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木椅发出吱呀的响声。 “不是这样,先生,您不能这么说,我们可没有虐待她!——只是希望她暂时留在家里!她要是走了,乔治的腿可怎么办呢?文森特医生一筹莫展,他断定乔治不是普通过敏,而是接触了某种新型毒气,只等他断气后拉去解剖。我不能让她——让她就这么跑了!”她把脸埋进手帕里。 西弗勒斯·斯内普讥诮地注视着她。 “如我所见,你是这间孤儿院的负责人。或许你早该训导罗莎蒙德·普林斯将这位乔治恢复。通过......断食之类无伤大雅的技巧。而不是拖到她错过了开学时间。” “罗莎蒙德不愿意解决问题。她性子执拗——” “那么,私刑也是值得考虑的。” 科尔夫人抬起头,慌乱地瞟了他一眼。斯内普冷冷地看着她。老妇人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移开了视线。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斯内普站起身来。“普林斯小姐毒害监护人的爱子,却没被送去监狱或者精神病院。显然您没有掌握证据。我看不出除了逼供,还有什么解决方法。” 科尔夫人哽住了。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好像被他扇了一巴掌。“只要她把事情处理好,我就让您把她带走。” “让?” “她是您的学生,您有责任去——去劝说她。”科尔夫人试图抢回主动权。 “何必呢?事实上,我还没有教过她。听起来是个叫人烦心的孩子。说不定我正巴不得学院里少一个学生惹是生非。”他冷漠地说。 科尔夫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不是这样......罗莎蒙德是个好孩子。他——乔治和她之间是发生了一点误会。” “哦?” “艾米丽·纽曼,住在她隔壁,刚满十岁——爱撒谎的小鬼头。咋咋呼呼。我想是她叫罗莎蒙德折磨乔治的。” 她又闭口不说了。 斯内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科尔夫人看上去快要哭了。 “上帝啊,如果您一定要知道的话!艾米丽说乔治老是猥亵她。但这是不可能的!她神经兮兮好久了......乔治是个好男孩,在服兵役,基本抽不出时间来这里看我。而罗莎蒙德只有暑假才回家。一个月前乔治过来,他们在门厅里碰见......” 她打了个哆嗦。 “从小到大没见过她那样死盯着谁……当天晚上乔治的大腿就开始溃烂。我知道是她干的,先生。只能是她。只有她能办到。我很清楚你们那些……” 斯内普威胁地横了她一眼。不过,她毕竟比他年长得多。她只是咽了口唾沫,看向另一个地方。过了一会儿,她咕哝道:“她说她看见了。” “嗯?”简短的鼻音。她只好解释。 “她说她撞到过艾米丽和乔治在厕所里,乔治他逼艾米丽——但她是胡说,这根本不可能——” “哪里不可能,科尔太太?”斯内普恶意地逼问。 “完全不可能。”她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说,“上帝做证,罗莎蒙德·普林斯之前根本没见过乔治·科尔。” 第2章 第 2 章 “我会弄明白。”斯内普系上披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逼仄的办公室。科尔夫人拼命打铃,吩咐一个黑皮肤的女佣引他去宿舍楼。那姑娘在他身后一溜小跑地追赶着。 普林斯......罗莎蒙德·普林斯。他无意识地默念这个名字。她似乎是斯拉格霍恩的爱徒,两个月前交接办公室时,他再三关照过。今年升四年级。斯莱特林,当然。品学兼优的孤儿。显而易见,斯拉格霍恩充分享受了扮演庇护者的乐趣。 他还记得斯拉格霍恩看出他的敷衍时说的话——“你不明白,西弗勒斯。萝西非常出色。智力超群。哦,绝不是死记硬背!我猜她至少是混血。不过,谁知道呢?看看莉莉……” 斯拉格霍恩抽出手帕揩了揩眼睛,停下不说了。斯内普面无表情,克制着逐客的冲动。他只成功了一小会儿。 他跟在女佣身后,穿过晦暗的长廊,登上几十级摇摇欲坠的楼梯。终于,那女佣在一扇小铁门前站定,敲了两下,不等开门,就躲闪着他的目光,飞也似地逃走了。斯内普忍不住思考了一秒那姑娘是怕他还是怕里面的人。然后他伸手去拧锈掉的球形门把。门没锁。他握住衣袋里的魔杖,推门而入。 薄薄的板壁阻隔不住渐近的脚步声,宿舍就地改造的禁闭室内,罗莎蒙德·普林斯,斯内普奉命提取的囚犯,一早就举起了魔杖。一支小巧的魔杖,比织钱包的钩针粗不了多少。她与其说是握着不如说是捏着魔杖,像是捏着一支指挥棒,在门开的一刹那瞄准了他的脸。 “放下魔杖,普林斯小姐。”斯内普平静地说,“我是西弗勒斯·斯内普,霍格沃兹新任魔药课教师。”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一览无余——女孩光脚站在床头毛边的条纹地毯上,站直了也不会超过五英尺。一只黑鼻子的灰猫在她脚边,跟主人一样紧绷身体,发出嘶嘶的咆哮声。 他慢慢走近,右手掌心向下,一个安抚的姿态。 罗莎蒙德敏锐地扫了一眼他的衣袋。黑色的杖柄像枪把一样露在外面。他似乎故意不把魔杖收好。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她眯起眼睛。这是个高个儿、瘦削的男人,面容严峻,望之令人生畏。他还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但看上去冷漠、疲倦,倒像是了历经了几个世纪的磨难。 斯内普在一步开外站定,伸着手等在那儿。半分钟之后,罗莎蒙德的身体松弛下来。她匆匆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手心蹭过他指腹的老茧,过于柔软。斯内普没有回握。罗莎蒙德试探性地轻轻捏了一下,算是完成了这一礼节,然后她收回手去,嘟囔着弯腰去抓猫。 “请原谅,斯内普教授,应该认出您的——听斯拉格霍恩教授提起过。您在他的相册里占有一个很靠前的位子呢。不过您得承认,您不怎么上照。” 罗莎蒙德抱起猫咪(那毛球还在冲他呲牙),微微有些气喘,向他咧嘴一笑,把魔杖藏进了袖口。“您不会介意吧?劳拉对生人有些敏感。对了,”她打了个响指。一把椅子飞过来,稳稳地落在他身后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请坐。” 斯内普没有理会这份示好。他注意到这是房间里唯一一把椅子。顶着他的目光,罗莎蒙德尽量镇定地挪到床沿坐下,把劳拉兜在膝头。她穿着一件破旧的睡袍,衣料的颜色比猫的毛发还要暗淡。 “你知道学生不许在校外施魔法。为了——人们的安全。”斯内普冷冷地说,俯视着她揪起衣服盖住污渍,不留神扯起裙脚。斯内普的眼神碰到她袜子后跟上的补丁。然后迅速移开。 “只是拖个凳子,绝不会伤着您,”罗莎蒙德辩解道。 斯内普盯住她的眼睛。“那么麻瓜们呢?” 她收起了笑容。 “除非罪有应得。”她坦然道,“如果您是指乔治·科尔,那么他确实罪有应得。” “麻瓜们的恩怨自有苏格兰场和巡回法庭去解决。而你,普林斯小姐,听信孩童的呓语和捕风捉影的传闻,贸然出手重伤一位手无寸铁的年轻人。这既莽撞又愚蠢,不仅使你错过返校时间,还造成严重的资源浪费。如你所见我不得不搁下教学任务来接你,而你也将面临至少六周的禁闭......” “我告诉您,我看见了!”罗莎蒙德腾地跃起,猫咪尖叫一声跳开。斯内普眯起眼睛。她浅色的眼睛里噙满愤怒的泪水。“在男厕所——科尔叫爱米莉替他解皮带——她想哭——” “够了。”他沉声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做事莽撞一些,普林斯。没想到你胆子大到在我面前说谎。” 她对他怒目而视。“我没有!” “那么,证明给我看。”斯内普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看着我。”他命令道。 不需要他吩咐。女孩一直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斯内普凝视着湿润的琥珀色眼眸,看见一闪而过的惊愕和恐慌——是因为心虚吗?不,只是初次被侵入头脑的茫然无措……他潜入她脑海深处,信手翻检着,由近及远......一位金发的年轻人躺在病榻上,面无人色,白色床单掀到腹股沟,露出红肿溃烂的双腿,她心中涌动着复仇的快意......年轻人走进门厅,她上前握手寒暄,魔杖尖端在袖口闪着微光......梳马尾辫的小姑娘向她哭诉,她专注地凝视着她——突然,一段陌生的记忆奔涌而入,那孩子的恐惧变成了鲜活的画面——衣衫不整的男人放肆地抓住女孩瘦弱的手臂,将她拖到马桶旁边—— 无需再看,他骤然抽离。他早该想到的,不是吗?明明不在场,却目睹事情的经过。只可能是—— “自发摄神取念。你很有潜力,”斯内普低声说。“虽然对象是麻瓜,施法成功不足为奇,但你毕竟未经训练。我向你道歉,普林斯小姐。” 罗莎蒙德茫然地望向他。 “摄神取念?” “一种高级魔法,涉及近距离读取对方的思想和情感。”斯内普解释道,“你还不能有意识地操控这种魔法,我猜想,你根本无法形容是如何看见、在哪里看见的。” 女孩点了点头,用手背揉着眼睛。 斯内普顿了顿,从内袋里取出手帕塞过来。“我不该怀疑你。” “怀疑我的能力,还是我的诚实?” “两者皆是。” 罗莎蒙德勉强勾起嘴角。“斯拉格霍恩没说我什么好话吧。” “恰恰相反,他对你评价很高。不过我知道他能偏心到什么程度。”斯内普轻蔑地说。 “典型的怀疑主义。”她低下头藏起一个真正的微笑,“缺少盲目崇拜的热忱,扣十分。就因为这个他才没有把您的相片摆上写字台。” 第3章 第 3 章 窗外亮起了一盏脏兮兮的路灯,柔和的灯光如面纱般扑落在房间,笼罩住相对而坐的师生二人。罗莎蒙德低头注视着地毯上影子清晰的边缘,试图忽视斯内普锋利的视线。那是一种与其说衡量不如说剖析的凝视。她索性往后一倒。后背紧贴床板,有点找到掩体的意味,同时想象着无数擦着鼻尖掠过的毒箭。 斯内普移开目光,并未在意她的失礼。他宽容地默许她休憩片刻,在这片刻宁静中第一次思索着——为什么是普林斯? 他摇头驱散那个念头:面前素昧平生的女孩会和自己的母亲有一丝关联。斯拉格霍恩谈到她时像在炫耀一只会自动搅拌的坩埚,听得他烦不胜烦,几乎没注意那个甜腻昵称(Rosie)所冠的姓氏。这会儿他具体而微地检视这思绪,像用魔杖尖端挑起一段蛛丝。他的母亲是纯血统,“普林斯”在麻瓜中也不是多稀罕的姓。如果拥有一半巫师血统,怎么会在孤儿院长大?巫师很少遗弃自己的骨血,哪怕是私生子。 如果他是从花名册上头一次拿准她的名字,这巧合甚至会令他比当下更加不快。 “今晚你住在对角巷,”罗莎蒙德听见斯内普语调平平地宣布道,“明天上午采购完毕,下午返校。禁闭从明晚开始——你想必已经很熟悉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 “好的,教授。”她赶紧坐好,惊讶于他转换话题的速度。“不过我还从没在那儿关过禁闭呢” 斯内普露出一个假笑。“不必气馁,普林斯小姐。六周禁闭,你很快就能赶上斯莱特林的人均记录。现在下到地板上来,趁你的猫还没有钻进箱子之前把它装好。” “补助金还够么?”斯内普抱着双臂看罗莎蒙德收拾行李,视线在巴希达·巴沙特的《魔法史》上停留了一下。那本大部头的封面完全是靠透明胶带粘上去的。 “绰绰有余。”她咧嘴一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拿到它时就是这样的,只卖十个纳特——里面还相当新。” “斯拉格霍恩教授提到你在给他打下手。他付你多少工钱?”很奇怪,他沿着生计问题一路问下去。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才刚刚解决这个问题。 罗莎蒙德挺起小小的胸膛。 “打扫办公室卫生一次二十纳特;打扫教室——有时候简直是事故现场——两个西可;给低年级作样品,或者我自己做的东西,质量合格的话,半加隆连锅端。”她端出十足内行的架势,一口气说出来。“你的作品?”斯内普默默计算时薪,似乎是顺口一问。 “不是强效的那种,”罗莎蒙德含混地说,“像提神剂之类的东西,用公共储藏室里剩的边角料。” 他挑起眉毛。鼓励实验不是斯拉格霍恩的风格。 “他在自掏腰包补贴我,我知道,”罗莎蒙德偏过脸去,嗓音有些沙哑,“如果他不全部买走,我肯定会在走廊里把药水卖掉。到头来大概会害几个倒霉蛋进医院。但他从不禁止我从储藏室里拿材料。只说很关注我的成果,叫我第一个拿给他看。他是个很慈爱的人,一直对我很好。我记得一年级时他关了级长吉米·琼斯的禁闭,因为那家伙在走廊里管我叫‘泥巴种’。——无论如何,我很高兴他终于卸下重担了。 斯内普觉得自己一天之内应付一个哽咽的女性已经是极限了。他清清嗓子。“我对斯拉格霍恩的安全防控标准表示质疑,并且从即刻起禁止你的私人实验。”他顿了顿,对上她愤然的眼神,生硬地补充道:“——你更适合材料的前期准备工作,比如给树蛇皮脱水之类的。我需要一位助手整理私人储藏室,斯拉格霍恩给学校留下了一大堆材料。说实在的,那简直毫无规制可言。按时计费——我对剥削童工没有兴趣。” 今晚第一次,罗莎蒙德朝他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笑得见牙不见眼。斯内普头皮发麻,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会为这一鲁莽的承诺付出大堆大堆的银西可和金加隆。他哼了一声。小奸商。 终于,行李箱被绳索整洁地扎起,猫咪也给哄进篮子,斯内普想起了科尔太太的嘱托。“你到底对可怜的乔治·科尔下了什么咒,普林斯小姐?” “几根猫毛罢了。”她捋捋辫子,“引起了剧烈的过敏反应。” 斯内普露出了然的表情。“增强药剂。” “我在魔杖头抹了几滴,悄悄蹭在他袖口上了。”她咕哝道。“听说他的大腿溃烂了?不敢想象他跟姑娘们握手之后干了什么……” “我们的法律体系有很多漏洞,其中之一就是无法及时检测出未成年人的魔药滥用。如果你对他施咒,校长倒是能及时得到消息,你也不会错过开学晚宴。”他板着脸,“返校后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言行,普林斯小姐。或者从现在开始祈祷自己下次的出格之举不被我发现。我现在要去处理科尔先生的伤。一刻钟后在门厅等我——所有东西都带齐——我可不想再进来一次。” 一只两英尺见方的旧皮箱容纳了罗莎蒙德的大部分个人物品。皮箱靠近提手的边角钉着一小张姓名卡片,粗体的“R·普林斯”反射着街灯的微光,罗莎蒙德把它竖起来靠在脚边;手里拄着一把木柄黯淡无光的“彗星140”,扫帚尾巴的枝杈修剪得一丝不苟。劳拉,那脾气很大的猫咪,在地上的竹篮里扭来扭去,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她站在阴影里,努力分辨门厅里斯内普低沉圆滑的声音。 “不用客气,显然是猫毛过敏——是的,体质特殊——梅毒病史降低了免疫功能,我想……” 她使劲忍着才没有大笑出声。斯内普和科尔夫人交代了几句,转身大步流星地迈下台阶。 “你不在门厅里。” 他目不斜视地越过她往前走。罗莎蒙德拖起箱子一溜小跑才勉强跟上。两人都没有转身回应老妇人的告别。几秒之后,铁门在你们身后关上了,铰链声似一声长长的叹息。 “请原谅,教授,我已经一周不见天日了。” 斯内普语带挖苦。“比起魔法部的法规,你倒宁愿遵守一个麻瓜老太婆的禁足令。” “我当然可以闯出去。但那至少需要混淆咒对付看守,加上阿拉霍洞开。我还没有掌握无声混淆咒。如果争端涉及三个以上的麻瓜,而不只是一点脓血,我估摸魔法部还是能注意到的——我可不想从一个监狱自己走到另一个监狱去——” “明智的选择。”斯内普打断了她。两人转过僻静的街角,拐进了一条灯火辉煌的商业街。 “所幸劳拉还有足够的猫粮,从霍格莫德带回来的最后一瓶黄油啤酒也发挥了很大用处。”罗莎蒙德小声道,“您要是再不来,我们就弹尽粮绝了。” 斯内普的脚步顿了顿。他目视前方,然而确实是等她紧赶几步跑到旁边,才用一种勉强能听见的低声吩咐道:“抓住我的手臂。” “在这里幻影移形会不会太显眼了?全是麻瓜……”罗莎蒙德迟疑着放下箱子,气喘吁吁望向街心。 斯内普平静地扫视一眼。“那么,运用你出色的观察,告诉我这条街面上的人数。” “呃,几百人?至少两百。”她踮起脚尖四下张望着,试图数清过往的人流。 “一百九十八,普林斯小姐。” “哦!”蜜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倒映着街灯,流光溢彩。斯内普移开目光。罗莎蒙德兴奋地指着前面的人群,“当然!两百,三百,没人注意到少了谁。看,那家餐厅又出来一批客人。掩体盖好了,我们正好开溜。” 斯内普似乎被逗乐了。至少,他抿起了嘴唇——罗莎蒙德简直无法想象他露齿而笑的样子。下一秒,他捉住那只高高举起的手臂,另一只手拽过了她的箱子。 第4章 第 4 章 一阵窒息感席卷而过,罗莎蒙德咳嗽着直起身子。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从人流如织的麻瓜街道来到了驻守对角巷入口的破釜酒吧。 斯内普在吧台那边,距她几步开外,罗莎蒙德不知道他是何时放开自己的——或许是脚后跟刚在地毯上显形的时候。他正跟老板汤姆要两个房间。罗莎蒙德突然想起自己从未在这里过过夜,前几年开学时,她都是趁夜色正浓直接飞到国王十字车站——然后在候车厅里等上几个钟头。 罗莎蒙德好奇地四处张望——酒吧间里只剩下寥寥几桌食客,享用着和人数不成正比的丰盛晚餐。她捏了捏自己软塌塌的钱袋,尽量远离他们。 “你住三楼,左手边第一间。”斯内普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她后脖颈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应了一声,她拖起箱子步履沉重地往楼梯口移动。 “别犯傻。汤姆会帮你把行李搬上去——现在去壁炉边坐着。”斯内普生硬地说道。 罗莎蒙德一身轻松地面对着炉火坐下。斯内普拉开椅子,坐在对面。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正就着火光审视,而她原形毕露。她突然有些怀念孤儿院昏暗的房间和外面寒冷但光影重叠的街道。至少她不会给这样一览无余。 驱散这种念头,罗莎蒙德移开目光,打定主意只想着一会儿的晚餐。 奶油蘑菇浓汤......炸番茄......香喷喷的烤肋排。 斯内普确实在审视她。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这女孩在她的同龄人中算是聪明的,但在他面前就像是一页字大如斗的学前读本。斯拉格霍恩曾提到她的想象力,那是否与她所谓的实验有关?如果她还想维持在斯拉格霍恩那儿的待遇——她当然需要指导,那他必须清楚她在做什么。 “普林斯小姐。” 约克郡布丁......南瓜汁......金灿灿的烤羊腿。 “罗莎蒙德·普林斯!”他提高音调。 她吓了一跳。 “在,先生。” 斯内普清了清嗓子,正要发问,侍者送来了菜单。她眼巴巴地望着。 总会弄明白的。不需要摄神取念,我也能让她讲实话。斯内普告诫自己不要逼得太紧。她是我的学生,不是我的敌人。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转向了侍者。罗莎蒙德如蒙大赦。 “肋排、蘑菇汤、布丁和南瓜汁。两份。” 炉火烧得正旺,罗莎蒙德埋着头狼吞虎咽。像是一周没吃过饭似的。斯内普提醒自己这很有可能。他沉默地吃完自己那份食物。 终于抬起头来,她抽出魔杖给南瓜汁续了杯,大口喝着。小猫劳拉不知何时从房间里溜了出来,轻盈地跳上桌用爪子扒拉着那只高脚杯。罗莎蒙德小心地看了看斯内普的表情,把猫捉下来摁在膝头,喂它喝了些饮料。 她看上去基本恢复了精力。斯内普把盘子推到一边,倾身向前。“我想你在斯莱特林球队里,普林斯?”学生们总是对魁地奇抱着令人疑惑的巨大热情。他决定从这里开始。 罗莎蒙德微微挺起胸膛。 “是的,先生。我二年级入选院队——是击球手。” 他赌对了。 “你这幅体格可不像是击球手。” “对付游走球关键要反应灵敏,先生。守门员才是大块头。”她争辩道,“而且击球手可以全场飞,既不用盯着小得要命的飞贼,也不用跟门环较劲。更棒的是,只要够到游走球,我想揍谁就揍谁。” 斯内普偏过头看着她。“只飞了两年,你那把彗星就不成样子了。看来你跟游走球积怨颇深。” 她有点窘。“那倒没有,我的彗星本来就是二手货……” “我以为斯拉格霍恩那儿的外快足够你投资更好的装备呢。”他不经意地说。 “杯水车薪。许多配方需要名贵的材料……再加上我的废品率居高不下……以及实验造成的其他破坏。”她摇了摇头,“去年圣诞节我不得不陪布兰登·肯特去霍格莫德——为了跟他合用课本。我的那套全毁了。真是一场灾难。” “我猜想你弄出了一大锅酸。” “实际上是过沸的去腐生肌药。成功了一半。它把我的三手书识别成腐殖质了,我敢说。然而它及时醒悟,拒绝变出新书给我。” 斯内普露出一丝胜利的冷笑。“我记得这药水不在课标里,初级和高级都不在。你溜进了**区。当心,普林斯小姐。别让游走球敲坏你的头脑——考虑到你身无长物,这可是你唯一的长处。” 悔之已晚。 “谢谢您,”她讪讪道。 “不是夸赞。我不在乎斯拉格霍恩是否包庇过你,但我绝不容忍我的学生从事任何自不量力的实验。一次警告,普林斯小姐。这是为你好。如果这次谈话发生在校内,你会被留校察看的。” “是,教授。”罗莎蒙德垂下头躲避他锋利的目光。“谢谢您的忠告。还有,谢谢您的款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罗莎蒙德一头栽在枕头上。她朝空气愤懑不平地挥舞拳头,拼命忍住不把天花板想象成新任魔药学教授那张嘲弄的瘦脸。没什么可说的。她的好日子随着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退休一去不复返。她本以为已经给新老师留下了一个并不太坏的印象——通过被迫袒露自己的大脑(她还以为他会对那次粗鲁的施法感到真正的抱歉呢),证明自己并不是他口中莽撞愚蠢的学生。然而,她却在酒足饭饱后放松了警惕,贸然泄露了自己的秘密。校规也有很多漏洞,她闷闷不乐地想道,但是不打自招,谁都救不了。对霍拉斯·斯拉格霍恩的怀念之情油然而生,那是位胖乎乎、笑呵呵的老人,“葛根放太多了,亲爱的孩子——这会引发少部分人的水肿。除此之外,一份漂亮的生津水!斯莱特林加十分。”而且他从不去问她配方是哪儿看来的。 西弗勒斯·斯内普绝对是个很难讨好的人,她迷迷糊糊地猜想他是不是一直都这么阴沉可怕。要她说,他应该来一点欢欣剂。她行李里还有上学期剩下的几瓶A货......去年黑魔王刚刚倒台那会儿,大家都跟磕了药一样激动。她的欢欣剂很难找到买主。不过如果她胆敢下在斯内普的南瓜汁里,他绝对会兴致盎然地杀掉她。 ......斯拉格霍恩教授从前是他们的院长。主课老师中,还有哪位毕业于斯莱特林?没有......她哀嚎一声。那么,邓布利多早晚会任命斯内普做院长的。现在她彻底落在他手里了。 三年。金盆......金埚洗手。就看看书其实也行。罗莎蒙德悲壮地翻身扑进了毛毯里。 九月三号早上,她被劳里一脚踩醒,简单洗漱后换上了校服。在对角巷不需要掩体,这里和霍格沃兹一样,完全是巫师的地盘。 罗莎蒙德磨磨蹭蹭地下楼,一眼看见斯内普坐在昨晚的老位置。他也换下了麻瓜装束,穿着一身黑袍,随手翻阅着《预言家日报》,头也不抬地吩咐她坐下。她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双手规规矩矩地撑在膝盖上。 头版头条上还是魔法部清算食死徒的消息。莱斯特兰奇的庭审记录占了大部分版面。那是个很有气派的女巫,一头浓密的卷发,腰杆笔直地端坐在被告人席位上。他草草扫了一眼,哗啦啦地翻到后面。 “你不需要陪同吧,普林斯?”他推过来一杯茶。 “什——当然,您放心。”她赶紧放下茶杯,“我现在就去买......” “我不担心。”斯内普语调平平地接道,“我们十一点出发。你有两个半小时。抓紧时间。” 晨雾即将散去。对角巷的石头地面上洇着点点潮湿的水迹。罗莎蒙德匆匆跑过几家人挤人的魁地奇用品店,径直来到丽痕书店,赌气似的一头扎进装潢华丽但空无一人的魔药区最深处。 “《以毒攻毒:致命覃类植物及其解药》《中世纪鞑靼毒药寻方》《国际坩埚准则1980》《毒液:收集与利用》《搅拌棒的交响曲》......共计十五加隆六西可二十纳特,二十纳特给您抹了。”红头发的店员向她眨着眼睛,“您是学生吧?三年级——四年级?课本清仓优惠。” “四年级,”罗莎蒙德把一大堆零钱倒在柜台上,接过了那摞书,“不要课本——这事说来话长。” 她一个子儿也没有了。 “课本?”斯内普简单地质疑道。 “没有必要,”罗莎蒙德鼓起勇气抬头看他,“我有把握解决。” “一整个学年?我恐怕你在霍格莫德会分身乏术。” 罗莎蒙德骄傲地宣称他多虑了:“那倒不至于,先生。我会从高年级学生那里弄到旧课本——大家都讨厌魔法史,而我能把那本书背下来。宾斯教授从不计较论文的笔迹。” 斯内普哼了一声,调转矛头看她臂弯里那些皮质封面的大部头。 罗莎蒙德收紧手臂。“合理合法。” 斯内普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像在鉴别一只药用蝾螈的腐烂程度。罗莎蒙德只觉自己在那讥讽的目光中变得越来越渺小——事实上她的确不自觉地缩起了肩膀。 “你知道这些在图书馆都有吗?不在**区。” 罗莎蒙德猛地抬起头。 “并不是只有毒药才高级,普林斯。真正高深的魔法,你在对角巷的市面上是看不到的——就是为了保护像你这样好奇心过剩的小巫师。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他轻轻说。 “我明白了,先生。”罗莎蒙德竭力掩饰着语气里的挫败感。 他犹豫了一下。 “我想,平斯夫人很乐意再收几部这样华而不实的书。 或许你已经发现,她就像喜鹊抱巢一样珍视她的地盘,并不关心那些蛋的质量和种类,以及它们是通过哪种途径塞进来的......” 罗莎蒙德微微张开了嘴,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惊讶。西弗勒斯·斯内普在跟她开玩笑,这简直和梅林再世一样不可能。 她迟钝地点了点头,跟上他的思路。“所以......” “所以把它们捐给图书馆不会对我的名誉造成任何损害。我付你二手价。你还是去买件新袍子。”他扫了一眼她的长袍下摆,“把短袜变长实在于事无补,普林斯。” 罗莎蒙德僵硬地上前接过斯内普塞过来的满满一把金币。 “跑着去。”他朝她的背影嚷道。不用另外说明——她已经跑没影儿了。 斯莱特林出身的斯内普将其归功于本院学生令行禁止的高素质。 第6章 第 6 章 等罗莎蒙德抱着一大摞盒子气喘吁吁地冲回破釜酒吧,斯内普发现她已经换上了新买的(仍旧是二手的)长袍,虽然色泽暗淡但至少尺寸合适,也就不打算追问他那笔赞助的使用明细。但是对于第一次拥有零花钱的十几岁女生,不让她炫耀自己的战利品,简直就像不允许男孩们显摆自己钓到第一个妞儿的奋斗史一样不可能。诚然罗莎蒙德已经从老斯拉格霍恩那里挣到过一些工钱,但却是头一次享受不劳而获的滋味。她从来没有从亲人长辈那里得到过一个硬币,事实上她连亲人长辈都没有。科尔夫人一向以管理者自居,入读霍格沃兹后,她也一直谨守好学生的本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的吃穿用度,所以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具体表现为她给赞助人买了一堆上好的文具,包括两支造型夸张的孔雀羽毛笔(让您自信书写纵享丝滑!),几瓶高级魔法墨水(按心情变幻颜色,您的贴心小秘书!)以及一大卷加厚羊皮纸——都是她隔着橱窗玻璃仰慕已久的。罗莎蒙德的理智不允许自己用这些奢侈的东西,但是买来送人就完全不同了。礼物在给获赠者带来快乐之前,总是先给赠与者带来快乐;前者往往有不如人意的危险,可后者是板上钉钉的。 斯内普好笑地看着她献宝似的在他面前打开一个个盒子,展示出那些价值不菲的用品。 “由俭入奢易,普林斯小姐。” “这些是给您的,”她热切地望望他,又埋头去欣赏桌上的漂亮宝贝。他微微一怔。她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碰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由得大失所望。 “您不喜欢吗?”她失望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看不出什么,但足以发现他黑色的袍子和金色的墨水、五彩缤纷的孔雀羽毛毫无关系。 “请原谅,先生——都怪我——至少留下羊皮纸,那是任何情况下都能用的......” 斯内普打断了她窘迫的解释。“要贿赂你的教授,起码了解一下他的喜好。” 罗莎蒙德更尴尬了。她慌不择路,冲口而出:“那您喜欢什么?” 斯内普哑然失笑。她居然承认想要贿赂他。 罗莎蒙德见他不想回答,也没有收下那些小玩意儿的意思,低下头闷声说:“那件袍子是我一年级买的。自从学会延展咒,我一直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当然能看出来,这傻姑娘。任何一个成年人都能看出来。只是没人告诉她罢了。或许是不想伤害她的自尊,或许是不想负责修补她的自尊。看来斯拉格霍恩并没有他本人以为的——和她自己以为的那样爱惜她。他轻哼了一声,把罗莎蒙德吓得不轻。 斯内普摇了摇头,挥魔杖把桌上花里胡哨的文具收起来。她立刻喜笑颜开。二人都略过了那个唐突的问题。 霍格沃兹特快一年只开四个来回,分别是寒暑假、圣诞节和复活节——简直是世界上最不勤奋的火车。斯内普把门钥匙(一个空酒瓶)隔着茶壶推给她时,她正在纳闷为什么不直接用茶壶。 “茶具是酒吧的财产。” 她不自在地握住酒瓶的颈部。“我在书上读到过门钥匙,教授。据说用它旅行挺不舒服。” 斯内普不怀好意地补充道:“是很不舒服,像用钩子挂住腹部往前拖——还有三十秒,你的猫要跑了。” 罗莎蒙德回身用左手按住劳里不安分的脑袋。 “五秒。三,二,一。” 一片炫光。酒瓶仿佛突然变成了一颗小行星,把手指紧紧吸在周围旋转。她的身体像彗星的拖尾般剧烈甩动着,和行李箱砰砰地碰撞。劳里的尖叫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她的双脚触到了湖边柔润的草地。斯内普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以防她一头栽在行李箱的尖角上。正午的阳光在水波粼粼的湖面上镀上一层黄金,晃得她两眼发花。 劳里挣开系带,撒腿往城堡方向飞奔而去。“你的猫不要你了。”斯内普无情地说。 “它——咳咳咳——是去海格的房子里找吃的。”罗莎蒙德为猫鸣不平。自从劳里捉住了祸害猎场看守被褥的两只老鼠(“要不是这只聪明的猫,我可去哪儿买尺码合适的新床单呢,萝西!”),他就对它有求必应——也就是说对它偷吃东西的劣行视为不见。 罗莎蒙德拎起行李箱,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老师身后。斯内普领着她穿过魁地奇场地,径直走到城堡大门前,摆手示意罗莎蒙德把行李放下。 “像你昨天一直在一样。” 那一小堆东西凭空消失了。 “好好吃点东西。” 他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 ——好在他这么做了。罗莎蒙德溜到礼堂时发现斯莱特林长桌边齐刷刷坐满了人,几个一向放浪形骸惯了的二世祖文质彬彬地端着盘子,小心翼翼地啜着果汁,让罗莎蒙德大跌眼镜。 她钻进六年级的托马斯·费恩和室友伊丽莎白·艾略特之间,他俩往两边挤了挤,勉强为她挪出了一小块空地。 费恩是个派头十足的公子哥儿,拥有好看的蓝眼睛和一头光泽的金发,一向自诩为本学院的门面。事实上他成为魁地奇队长也不过是今年暑假的事儿,但打那时起那枚徽章就在他的前襟生了根。就是他拔擢罗莎蒙德进入院队的。伊丽莎白则是俏生生、火辣辣的小美人儿,乌黑的卷发甩起来虎虎生风。她和费恩是两姨表亲。 此时两双一模一样的蓝眼睛朝罗莎蒙德看过来,像是两盏闪闪发亮的探照灯,好奇又兴奋的眼神更是完全一致。只不过托马斯显得更纡尊降贵一些。 “我在孤儿院里惹上一点小麻烦,斯内普教授把我捞了出来,就这样。”她抓起个牛角包一口塞进嘴里,“把羊排推过来,丽兹,亲爱的……整个暑假简直一点油水都没有……” “丽兹”在她膝盖上使劲敲了一下,同时惊恐万状地朝礼堂后方瞥了一眼。 “餐桌上不可以大喊大叫,萝西!”托马斯压低声音,飞快地把自己面前的羊排和那盘面包掉了个个儿。 “什么情况?”她茫然问,一面努力咽下嘴里的面包渣,以便腾出地方迎接羊排驾临。 丽兹急煎煎地尖声道:“咀嚼时不可以说话!” 罗莎蒙德像活见鬼一样来回看着两个朋友。“今年费尔奇强硬起来了?不对呀,人们不是一向懒得敷衍他吗?” 好几个人隔着餐桌瞪她。巴尼·马奇转过他小钢刷一样的寸头,嘎着嗓子对费恩说:“汤米,少跟普林斯扯淡。会害你关禁闭的。” “不许排挤我的击球手。”托马斯冷淡道。巴尼撇着嘴转回去,扭动精瘦的身体尽量离害人精更远一些。 罗莎蒙德若有所悟。费尔奇的禁闭可没那么吓人。 “是斯内普教授。他和斯拉格霍恩可大大不同。”托马斯小声说,“你小心一些。他憎恨不守规矩的学生。巴尼昨晚给吓坏了——身心受到极大打击,但就是闭口不谈斯内普到底怎么罚他的。这事儿已经在院里传开了。——啊,他打翻了一碗麦片。”托马斯补充道。 “是他的风格。”罗莎蒙德含着一大口土豆烩牛肉嘟囔道。伊丽莎白望着巴尼毛糙糙的脑袋,赞同地点点头。 女孩们离开礼堂时,罗莎蒙德忍不住向教师席张望。麦格教授和斯内普教授在密切谈话,他向她望了一眼,露出一丝“少给我惹事”的警告表情。行吧,她会听话的——尽管她对巴尼的禁闭内容充满好奇。 第7章 第 7 章 斯莱特林的休息室沉在幽深的湖底,所以尽管是大中午也点着蜡烛。枝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来,湖光映着火光,给室内古老的陈设打上柔影,连骷髅都像在咧嘴微笑。罗莎蒙德一屁股陷进沙发里。终于到家了。 伊丽莎白把昨天发下的课程表递给她。她暗暗庆幸只错过了魔法史和算数占卜——都很好补上。好巧不巧,今天下午就有本学期第一堂魔药课——这也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正式任教的第一堂课。 伊丽莎白复制了一本《中级魔药制作[ ?教材名称存疑。]》打算给她,却惊奇地发现罗莎蒙德从箱子中搬出了全套课本(行李已经先她一步被放置在寝室),起码有八成新。她对好友罕见的大手笔砸了砸舌头。 “斯拉格霍恩留了遗产给你?” 罗莎蒙德咧嘴一笑。“怎么说,我重整旗鼓再开张了,丽兹。看着吧。” “斯内普看上去可不像会偏爱哪个学生的样子,即便是斯拉格霍恩的魔药公主。” “时代变了,丽兹。但我入学以来的魔药课全O不会变。我一定会再次挺进**区,我跟你保证——这就跟斯内普教授迟早是我们的院长一样是必然而然的。” 丽兹拉了拉她的辫子梢儿。“但愿如此,萝西宝贝。我还指着你借那本《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呢。” 罗莎蒙德微微涨红了脸,不以为然地说:“他们应该彻底禁掉那种书。” “话不能这么说,”伊丽莎白甩了甩黑缎般的秀发,嗓音沙哑迷人,“我们是女巫之前首先是女孩。” 下午她拖着伊丽莎白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地下教室,结果发现斯内普正在那里布置窗帘。这二十分钟于是就在师生相对无言中度过了。没有人说一句话。伊丽莎白和罗莎蒙德是不敢出声,斯内普则是气得不轻,或许是因为被提前窥破了精心准备。罗莎蒙德频频向被拖累的朋友投以歉意的目光,加上斯内普的怒目而视,可怜的伊丽莎白简直不知道该害怕还是不害怕。前者会让萝西更加愧疚,而后者显然是新教授所不乐见的。她只好埋头看书,尽量把课本翻得沙沙作响。于是只剩下罗莎蒙德承受斯内普刺人的目光。 好在十分钟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终于救三人于水火。斯内普面对一群学生比两个学生得心应手得多,他们被管得服服帖帖。这一方面是因为他骇人的气势,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点评确实准确无误、一针见血,让他们不得不服。斯莱特林永远是慕强的,而不是反叛的;而拉文克劳谨遵学者哲学,谁说得对,谁就高贵。 罗莎蒙德瞥见黑色的袍边向这边飘荡过来,慌忙把配方(缓释剂)从头到尾默背一遍,确认无误。 “月长石粉末研磨得不够细。”他舀起一勺查看液体的光泽:它现在呈现出一种静谧的冰蓝色。“除此之外,暂时没有问题。” 他大步走开了。罗莎蒙德暗吁一口气。她卖力捣药时差点砸碎研钵,好在赶制出的成品还算差强人意。 “注意火候!”斯内普在教室尽头吼道。罗莎蒙德赶紧把煮开的药剂盛到细颈瓶里。 伊丽莎白是魔药苦手。她的天文学和算术占卜是拔尖的,也就是说她善于观察总结,这对于动手能力不足的姑娘来说不知是福是祸——她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药剂不对头,却无力回天。眼下她的药剂结块了,变成了一锅冰碴子。她正鼓起腮帮子拼命煽火。 罗莎蒙德把魔杖夹在指间,飞快地敲了敲她的坩埚壁。药剂在温暖咒的效用下慢慢化开,呈现出令人愉快的淡蓝色。 伊丽莎白感激地抛给她一个小小的飞吻。 罗莎蒙德正待飞眼回去,眼前一黑。斯内普不知何时从教室后面绕了回来,正挡在她俩之间,低头阴沉地看着她。 第8章 第 8 章 没什么可说的——禁闭,一周。罪名是课上私自使用不必要的魔咒。幸好伊丽莎白警醒,死活没有泄露温暖咒的作用对象,总算没被斯内普定性为团伙作案,罪加一等。 她精心保持的魔药课业全优绩惨遭腰斩,与此同时还须承受汤米·费恩的怒火。整周的禁闭显然包含周末在内,而周日傍晚五到八点恰巧是斯莱特林学院魁地奇集训的固定时间。 托马斯好歹给表妹的密友留了一点面子,没有在公共休息室朝她大吼大叫。但晚饭前他把她从椅子里拽出去时的怒容是不言自明的。 “你会缺席第一次训练。这绝对不行!杰森离队之后,我们急须找到合适的击球手——关键就是要和你配合默契。我早就敲定了择选日期,你周日必须得来。没有哪一个新人能同时对付两只游走球:我要的是全真模拟选拔!” 罗莎蒙德夹着书包匆匆走向斯内普的办公室时,这番话还在她耳边晃荡。可能是因为肚里空空的缘故,回声格外洪亮。 她渺茫地向往着传说中的时间转换器。潜入魔法部偷那么一个的概率似乎比周六从斯内普的办公室里溜出去还大些——还是那间长方形的石头屋子,装饰却已和斯拉格霍恩教授在时迥然不同。架子上盛满水果蜜饯的瓶瓶罐罐不见了,换成了内脏标本一类令人毫无食欲的东西(对于饥肠辘辘的禁闭生来说这倒是好事);从前厚墩墩、足以漫过脚背的波斯羊毛地毯也变成了冷硬的暗纹格毯。回想从前在鼻涕虫俱乐部里渡过的愉快日子,罗莎蒙德简直觉得办公室内的炉火都惨淡无光。 时移世易了,她感叹道。假如你有生之年还想踏入**区半步——那就靠自己的才智博得新教授的喜爱。虽然他脾气很坏,但总归是个好心的老师(罗莎蒙德没有忘记自己穿着等于是他给买下的新袍子),而且短短几天内就帮她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尽管他带来的问题更难解决)。 斯内普坐在高高的扶手椅上批改论文,脸色越来越难看。受罚的学生蹲在架子旁边守着满满一桶蛞蝓,那昆虫产生的黏液简直比提供给她的清水还要多。罗莎蒙德不时朝斜上方可怜巴巴地望一眼,就看何时魔药学教授的态度能缓和一点,好让她趁机提出那个大言不惭的要求。可惜随着暮色渐沉,斯内普的情绪眼见得越来越低沉,罗莎蒙德只好埋头捉虫,只求他但生闷气,万勿殃及池鱼。 “斯拉格霍恩教授让你帮忙照看过低年级的课业吗?”斯内普冷不丁问她。 罗莎蒙德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用唯一干净的左手腕揉了揉脖子。“去年给一年级做过几份样品......” 斯内普看上去冷静得像一尊雕塑,也苍白得像一尊雕塑,不知是哪个学生气得他二神出窍,恐怕此人明天课上会给骂到魂飞魄散的地步。 “他们现在升二年级了——笨得出奇。”他嫌恶地推开面前的一叠论文,那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暑假作业,“我不想质疑斯拉格霍恩的教学工作。或许是你的样品提供了错误的示范,普林斯。” 罗莎蒙德觉得他只是不想承认接手的班级水平欠佳。 “看看这些垃圾,普林斯小姐。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被你引入歧途的——但愿你和我一样想要挽救他们。基于此,我希望你阅读所有作业,写一篇文章,针对我判错的地方做出具体说明。你会发现许多错误是重复的。想想为什么,罗莎蒙德,反省你自己。下次禁闭时交上来。” 他复制了一份副本交给她。罗莎蒙德欲言又止,想提醒斯内普下次禁闭就在明天,但见他轻描淡写,一副小事一桩的样子,又想起院队的选拔,也只好咬咬牙接下。 壁钟敲了八点。罗莎蒙德脚步飘忽地迈出办公室,心情比来的时候更加沉重。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尽管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二年级的作业水准还是大大超出预期。所有的绩优生都无法想象差生为了交差是如何地绞尽脑汁,毫不吝啬地把肚子里那点可怜的墨水全盘交代,能写多少就写多少,意图押中几个模棱两可的句子——打个比方说,把四分之一磅琥珀写成四分之一张虎皮,以及诸如此类令人哭笑不得的失败。 罗莎蒙德对斯内普充满同情,几乎忘记了自己也在出气筒之列。判这些作业实在是一种折磨。 月已西沉。黑乎乎的蕨类植物随波荡漾。似乎起风了。不时有一串明亮的泡泡从窗前飘过。罗莎蒙德靠在封死的玻璃窗前,坚硬的雕花花瓣硌着了她的脊柱。她没有动窝儿——丢下羽毛笔的那刻就陷入了疲倦的梦乡。 第二天傍晚,斯内普对她的黑眼圈未置一词,那份论文也遭到同样的待遇。他带着不信任的神情看了两分钟,然后把通过检阅的那卷羊皮纸扔进了一个空抽屉。罗莎蒙德只好安慰自己他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海蛞蝓比蛞蝓可爱多了。这是一种浅海生活的贝类,有一对酷似兔耳朵的触角。斯内普只吩咐她挤一些紫腺分泌液,任务轻松,与上次不可同日而语。她几乎后悔没选修保护神奇生物课,但又觉得学习照顾这些在自己眼中纯属药用的动物就好比做菜之前去学着抚慰球状甘蓝一样可笑。 气氛祥和,斯内普俯首读着一本大部头,而她在墙角和海兔嬉戏。罗莎蒙德努力抓住这个机会。 “教授?” “嗯。” “您问起过的——我是咱们学院的击球手。” 他发出一声鼻音表示确有此事。 罗莎蒙德鼓起勇气。“杰森·沃克今年毕业了——他是之前和我搭档的击球手。我想他们是打算这周日搞个选拔赛......” “你明天有禁闭,普林斯小姐。选拔击球手的任务就交给游走球好了。” 他的注意力回到了书上。罗莎蒙德胆怯地张了张嘴,发现勇气已经消耗殆尽。她只好埋头继续折磨海兔子,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哀怨的神情。 第9章 第 9 章 星期天中午,托马斯·费恩的火气达到了峰值。餐桌上他对伊丽莎白和罗莎蒙德一视同仁,怒目而视,搞得姑娘们食难下咽。 “别哭丧着脸,汤米。连国家队都能容忍队员伤病的特殊情况。”伊丽莎白小声抗议。 “是她自己多事连累全队!” “萝西是出手帮我的忙才触了斯内普教授的霉头。从前斯拉格霍恩教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斯拉格霍恩已经离职。”他低吼道,“我们必须积极适应新形势——谁也别以为自己还揣着免死金牌。” 他把高脚杯狠狠地磕在桌上,抓起了书包。“如果今晚你没有就位,那斯莱特林就招两个击球手,普林斯。我说到做到。” 罗莎蒙德目瞪口呆地望着队长的背影。 “别理他。”伊丽莎白生气地说,“他的魁地奇狂热症高烧不退[ 魁地奇癌晚期。],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他们挑不到比你更好的。赛季之前他就会叫你归队。” “没有人能把我从球队里挤出去。除非他踏着我的尸体进来。” “你被他传染了,甜心。吃块果子冻吧。你今天又要错过晚饭了。”伊丽莎白盛了些奶黄色的点心递给她,却发现好友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不是——” “是,丽兹。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伊丽莎白想看疯子一样看着她。“你打算翘斯内普的禁闭?” 罗莎蒙德绽开一个苍白的微笑。“部分正确。” 四点五十,罗莎蒙德沿着地下一层幽深的走廊快步走着,一边从袖间掏出一瓶药剂一饮而尽,然后把瓶子炸成一缕青烟。她扣着五点的钟声敲响了办公室的房门。 “进来。”屋内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 罗莎蒙德拼命遏制住从体内扩散开来的药效。她得倒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才行。 ——他给她的活儿居然是熏制艾草灰。而她偏偏从成百上千的迷药中选择了活地狱汤剂。那位姓墨菲的麻瓜工程师所言不虚,真是深得占卜学的精髓。她又开始后悔没有选修占卜学——似乎每次来这里关禁闭都会让她从各种角度悔不当初。 罗莎蒙德在壁炉跟前蹲下,用魔杖点起一小堆火,把艾草铺在火苗外围。强烈的气味冲击着她的鼻腔,像药饵一样把她胃里的困意钓了出来。 她在地毯上摇摇欲坠。 还不到一刻钟,装病也嫌太早了些。斯内普咳了一声提醒她端正态度。她毫无动静。他立刻发现她的情况很不正常。 “回神!”他施咒把她放平,用一根手指试了试她的额头。没有发烧,是人为。她没胆子再次在他眼皮子底下私自念咒,一定提前服了药——“你喝了什么。” 罗莎蒙德痛苦地用力喘气,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蜂蜜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求助的神色。她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像腻开的油画,各色事物扭曲着掺混在一起飞速旋转,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像是千帆竞发,刺耳的汽笛声此起彼伏,永无安宁。 她伸手去够那片黑色的袍角。救救我。 噪音远去无踪。她发现自己躺在清凉的地板上。有人喂了她一口水。她感激地喝着,慢慢调动着喉头的肌肉。中毒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 “普林斯小姐,你有没有好奇过活地狱汤剂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斯内普凉凉的声音从头顶不远处传来。太平静了。连讽刺都没有,只有冰冷的失望。 她挣扎着坐起来,不敢看他的表情。“现在明白了,教授。我知道迟早得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你改动了水仙花根和艾草的比例,我想是为了降低一半的药效。你有没有查阅到改良的生死水至今尚未进入临床实验阶段?你为你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他忽地站直身子,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处置她。罗莎蒙德悄悄看了一眼壁钟。快六点钟了。她本打算这时候在医疗翼醒过来,然后翻窗直接飞去球场。现在全泡汤了。 斯内普正好转过身来,一眼看穿了她。在暴雨般的训斥落下来之前,她飞快地、不加掩饰地哀求道:“求您了!求求您!我必须得去球场。汤米真的把他的队长之职看得很重。他威胁说要把我踢出球队——我知道这是气话——但若是我没去,他会恨我的!我欠他的情,刚入校那会儿他帮我揍那个欺负我的级长来着——” “吉米·琼斯?被斯拉格霍恩罚禁闭的?”他突然插嘴道。罗莎蒙德愣了一下。她惊讶于他的避重就轻,既然他明明记得这个名字。 “琼斯到处叫我‘一年级的小泥巴种’‘斯莱特林的败类’云云,”她坦然地说,“汤米打断了他的鼻子,不过自己也在校医院躺了两星期,比琼斯关禁闭的日子还长。我估计汤米只是不想在他妹妹那儿丢面子——伊丽莎白和我同宿舍,她当时觉得他无所不能。不过我仍然万分感激。” “很可能你根本不是——你知道。你的父母可能都是巫师。住在一间麻瓜孤儿院说明不了什么。很多巫师生活在麻瓜中间。”他刻意避开了那个词,即便这句话本没有侮辱人的意思。她看上去惊讶又开心。 “谢谢您,教授。我也希望我不是。其实我一直在找我父母家的资料,从书里。但是顶着一个假姓氏,我只能按地域找......我当然希望他们也是巫师。有人说麻瓜出身没有什么不同......但我毕竟是个斯莱特林......” 麻瓜出身有什么不同?许多麻瓜出身的巫师拥有一流的天赋,但他们依旧视那个词为侮辱和蔑称。并非是她在斯莱特林学院受到歧视后才开始追求自己纯血统的可能性。她在乎只是因为她想要最好的。一切能带来荣誉、让她自豪的,她都想要,而且毫不掩饰。成绩是,出身也是。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斯莱特林。 斯内普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就是全部的不同。 第10章 第 10 章 “写一篇活地狱汤剂的配方分析,下周一课后交给我。现在你可以出去了。但愿你没有忘记求人帮你把扫帚带到球场。” 罗莎蒙德欣喜若狂。这条逐客令在她听来简直就跟特赦一样,也难怪她脱口而出“您放心吧,我随身带着呢”,并且当真从口袋里掏出了被缩小的彗星——现在它只有拇指长短。幸好她及时醒悟,夺路而逃,否则无论是那把扫帚、还是它祸从口出的主人,今晚都绝无可能出现在汤米·费恩的选拔赛上。 “奥尔森!你这个废物,击球手该去打游走球,而不是给球追着打!给我振作起来!——你还知道回来!” 场地里乱作一团。应试者拖着球棒贴地逃窜,新任魁地奇队长在离地二十英尺的高空大发雷霆。几个模糊的绿色身影盘旋着躲避游走球,因为他们的队长只顾袭击新来的,没心思保护他们。 罗莎蒙德金色的脑袋刚出现在绿茵场边缘,托马斯就急速朝她掠了过去,哨子垂在胸前,球棒扛在肩上——他方才正是用它把两枚沉重的铁球先后砸向了可怜的菲利普·奥尔森。后者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误入这样一场狩猎,勉强拨高扫帚躲过,明显迫切地想要回到观众席上。 但是他的苦难还远没有结束。汤米抿了抿嘴,把球棒交给了罗莎蒙德。她笑嘻嘻地接过来跨上自己的扫帚,轻松地追上了一只丢失目标的游走球。 一记闷棍。游走球尖啸着冲向菲利普,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钻过他左臂在身前的空挡。他下意识地扔掉了右手里的球棒,紧紧地抓住扫帚柄,把整个身体贴在上面。 一声尖利的哨声。汤米在空中怒吼。 “下一个!斯科特·韦伯!” 罗莎蒙德飞过去捡起被遗弃在地上的球棒。“把大家当成敌方队员,利用游走球发起攻击——我会保护他们,同时向你还击。脱离球棒或者扫帚就算放弃。”她对大步迈进球场的男生说道。韦伯有一头漆黑的头发,个子比她高一点,苍白而消瘦。他接过球棒时下唇有点发抖,但手指十分稳定。 韦伯跨上扫帚,静静地悬浮在离地半尺处。 托马斯在上方倒数。“准备。五——四——” 他没有按规则把球捉回来重新放。他们的相对静止给了游走球可乘之机。它朝这边飞来,瞄准那男孩的右肩。罗莎蒙德倾身想要拦住它——但他比她更快。球棒一闪,铁球飞了出去。 罗莎蒙德惊讶地望着他。 “警告一次!比赛正式开始前不准挥棒!” “比赛开始前游走球是往外飞的,汤米。”她升到他身边,“他那一棒可真不赖。是三年级的?我对他没什么印象——” “——那是自然,他看上去太沉闷了,不是吗?肯定会影响士气。”约瑟夫·劳森特大声笑道。他是守门员。由于托马斯坚持要“全景模拟”,他正懒洋洋地绕着门柱转圈,和队里的击球手们互抛鬼飞球玩。 “少废话,约瑟夫。看球。”罗莎蒙德把游走球从圈里打过去。他骂骂咧咧地朝她挥舞着拳头。她做了个鬼脸。 韦伯非常出色。他的飞行技术无可挑剔,像鹰隼一样敏捷,而且出手又准又狠。 “萝西!这边!”芭芭拉·莱恩尖叫着俯冲过来,游走球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罗莎蒙德绕过去拨开它,让它暂时改道去追托马斯。 韦伯突然出现在她上方,控住了球。他没有如她所料将球再击回来,而是按它原来的轨迹又补一棒。 游走球势不可挡地撞向托马斯的后脑勺。 “汤米!快下降!” 托马斯闻声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游走球飞速逼近,一下子占满他的视线——扫帚猛的一沉。铁球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罗莎蒙德单手吊在他的扫帚下面。她的彗星打着旋儿掉在了草地上。他赶紧伸手拉她上来。 “人才啊[ (谑)真是个宝才,斯莱特林捡到鬼了。]。”她惊魂未定地抓着他的后襟。他正在疾速下降,一边尖利地吹哨。 托马斯哼了一声,吐掉口哨。“真不赖。还没入队就差点把队长打成脑震荡。” “照你的规定,你那会儿是敌方队长——” “——我这会儿是本队队长。你不妨去重新提醒他。” 他们降落到地面上,队友们立刻围了上来。芭芭拉还帮她把彗星捡了回来。罗莎蒙德跑过去查看,倒吸一口凉气:扫帚尾巴上的小枝全支棱出来了。 “怎么说,”约瑟夫往地上啐了一口,“要不要我揍他一顿。” 斯科特紧紧抓着他的扫帚,独自站在围成一圈的球队外面。托马斯朝他招了招手。他昂首走近被人群簇拥着的男孩。 约瑟夫上前一步。他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壮实的守门员顿时恼羞成怒。 芭芭拉嗤笑道:“你碰上克星了,约瑟。” 约瑟夫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朝斯科特猛扑过去。 没有人拉他——他自己刹住了脚,几乎碰上斯科特的鼻子。一根魔杖稳稳地指着他的脸。 斯科特不动声色地盯住挑战者,胸口微微起伏。 空气仿佛在凝固——凝固成实体,在二人之间形成一道透明的屏障。斯科特敏锐地看过来。罗莎蒙德正慢条斯理地把魔杖插回头发里——当然是魔杖,尽管在蓬松的金色发辫中卡得非常巧妙,就像一根深色的发针。 她把他和劳森特隔开是对的,斯科特想。如果那只猩猩胆敢再逼近他一寸,他就打断他的鼻梁。 她在大声喊叫。够了,乔。对新队友友善些。他们都在透明屏障的另一端。那个叫芭芭拉的女孩拽着劳森特的臂膀,看上去吓坏了。后者忙着哄她,暂时分不出身来打架。他望向托马斯·费恩。球队长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看来他本想默许劳森特给他个教训。——但他还是向他点了头。 他就这么加入了斯莱特林队。 第11章 第 11 章 “我们会配合得天衣无缝。”罗莎蒙德冲他粲然一笑。 斯科特第一次认真地端详她。他发现她长得非常可爱,暖棕色瞳仁颜色就像圣诞布丁上浇的那种浓稠的蜂蜜糖浆。他猜她是队长的女友。奇怪的是,她似乎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汤米·费恩是我最好朋友的表兄。”罗莎蒙德说,“如果你能在下个月用刚才那一招打碎格兰芬多队长的脑瓜,我保证他爱你到无法自拔。” 她不动声色地撤掉了那道铠甲护身。 斯莱特林队围住新队员,不约而同地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他。费恩清了清嗓子。 “十月之前我们大家必须磨合好。去年斯莱特林是惨胜,兄弟们,惨胜。如果不是我及时抓住了飞贼,我们就被格兰芬多那群小崽子打穿了。” “当时我们的找球手和一个击球手分别受困于OWLS和NEWT,”她悄声对韦伯解释,“亚瑟·沃克情绪低落,乱挥棒子,根本不管游走球砸向那边。两个追球手受了伤。我不得不把对面的找球手打下来。” “我记得。我看了那场比赛。”他很快地说。罗莎蒙德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总而言之,我们要加大训练力度:我提议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周末早上都进行集训。当然周六傍晚的训练还照常进行。” 没有人反对,托马斯根本不是在征求意见。罗莎蒙德低头揪着扫帚尾巴上的毛刺。男孩子们忙着把鬼飞球和游走球按进箱子里。 斯科特扛着他的扫帚走开了。 “你干嘛帮着那个新人?”托马斯注视着他单薄的背影,“劳森特在生你的气。我看他早晚要跟韦伯干一架。” “斯内普教授要是知道斯莱特林队在球场自相残杀,后果会比他俩的小打小闹残酷得多。” “没人会说出去。话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他想起了这一茬。 罗莎蒙德摇了摇头。“全凭运气。我现在还心有余悸。” 罗莎蒙德在枕头上完成了那篇活地狱汤剂的成分分析。她扔掉笔尖磨损的羽毛笔,赤脚跳到地毯上,张开手把它拉展。两条胳膊形成了很大的钝角。枕头垫起来太软,羊皮纸上的字迹东倒西歪,一团团挤挨着,活像签名凌乱的抗议条幅。她叹了口气,把论文的一端举过头顶,慢慢地把它卷紧。羊皮纸的底部拖在长毛地毯上,发出簌簌的响声。她估计自己至少写了五英尺,将近一个臂展。 “著作等身呐。” 邻床深绿色的帷帐间探出了伊丽莎白毛蓬蓬的脑袋。她打着哈欠把一大堆卷发往睡帽里塞。 “收回你的诅咒,艾略特小姐。别逼我痛饮缩身药水。”她搬开一些书籍,撩起毯子想找回原先扎这卷纸的细绳,结果只发现了一些零碎的羽毛。看来她的羽毛笔和她本人一样累到头秃。这倒提醒了她——她从后脑勺捋下一根发带把纸卷绑了起来,努力忽视掉几根被扯断的金发。 “这恐怕不是我最后一篇额外论文,丽兹。”罗莎蒙德脸朝下倒在枕头里,含混地说。 伊丽莎白掏出压在枕头下的课程表,就着床头的风灯查看着。“我明天有节算术占卜。” “不用费心测算,亲爱的。我能猜到。我去年从占卜课上学到了百发百中的悲观法则。”罗莎蒙德裹紧毯子。 伊丽莎白拧灭了风灯。“睡吧,萝西。”她悄声说。“还有两个钟头天就亮了。” 那卷羊皮纸上的绳结硌着了罗莎蒙德的肩膀。她翻了个身,把它推到角落里。但愿斯内普教授会喜欢这篇论文。她分别讨论了不同浓度下的副作用……如果他愿意为她批改一下的话,她绝不会抱怨多做一篇作业的,并且会欣然接受下一篇、下下一篇。 ……她梦见自己摊手摊脚地被埋在一本压着一本翻开扣住的厚书底下。斯内普教授一身黑袍,面无表情地站在书堆前,用魔杖弄来更多的书,一丝不苟地砌着一个拱顶,发出均匀的砰砰声。她正要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鼻子上面就是上次在**区超出上限没借走的那本。她立刻把它够到了手里。“筑得结实一点,教授!”她朝他喊道,“千万别让平斯夫人攻进来——” “萝西,醒醒,”有人在晃她的肩膀,一下比一下使劲儿。“八点半钟了。你周一有早课,记得吗?汤米在外面,带着你的早饭——他说你不起来就一直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