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邸》
1. 杏雨
这一年初春,明宗继承大统的第十年,十七岁的汤媛成了宫里最小的姑姑。
被小宫人们尊称一声姑姑的她脸颊饱满鲜嫩,眉目柔和,却一身老气横秋的打扮,她是徐太嫔的心肝儿,说是当成半个闺女疼也不为过,寿安宫里人尽皆知。
顶着一群小宫人们艳羡的目光,端着架子的汤媛一颗心百感交集,高考前一天竟被雷劈来,当时她就懵了,好歹也等她念完四年大学啊,高中还没毕业岂不等于半文盲?她不禁想起了穿过来的七年是怎么熬出头的。
十岁就被卖进浣衣局,撅着屁.股干了两年杂役,说到浣衣局,顾名思义汤媛一直以为就是个洗衣服的机构,进去才发现,妈蛋的,洗衣服这么体面高大上的工种压根就轮不到她!
那她干嘛的?
刷马桶,倒夜香,顺带三更半夜为各宫各院的草木花树施肥。最难熬的则要数酷夏蹲在太阳底下捉虫,整个人被汗淋的仿佛将将从水里捞出。她一直忘不掉和敬公主夸张的神情,仿佛在说“我发现了几个棒槌”,还指着她们鼻子笑,好臭哦。汤媛叹口气,总之那真不是人干的,可就不是人干的工作竟也要分三六九等,譬如,谁得脸谁就能为地位高的主子服务,像汤媛这样的,只能伺候一群猥琐的老太监。
那时她可羡慕为主子刷马桶的同事,主子们的马桶一水儿的紫檀木,还铺着沉香屑,多高级,哪像她,运气不好的时候遇到个拉肚子的……
此后直到十二岁她才凭借过硬的针线技术调入皇城针工局——继续做杂役。一年后,在干爹的帮助下又补了长春宫的缺,虽然还是做杂役,但好歹也是给宁妃娘娘做杂役,再不用挨八局内侍的虐打。不过宁妃的脾气不太好,幸而有三皇子贺缄从中调和,那之后,她终于遇到了徐太嫔。
徐太嫔是贺缄的亲姑祖母,据说被她的包子脸与小虎牙深深的打动,这才将她带回寿安宫。汤媛本就是个给根杆便能顺着爬到屋顶的人,现在,是直接爬进了徐太嫔心里。
话说自从宁妃薨后,徐太嫔开始三不五时的派人前去南三所看望贺缄,也好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孙子们瞅瞅,这宫里还有人惦记贺缄呢。
然而探望皇子的差事并不适合汤媛,可是熊嬷嬷前天不小心摔断了腿,徐太嫔平素又不亲近内侍,除了汤媛,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
这回便只好指了她。
简直是晴天霹雳,不是还有一等宫女香蕊和香柳么?汤媛要哭了。
她不想去南三所,那里有个顶顶讨厌的贺纶!更恐怖的是贺纶也讨厌她。这里必须得说清楚,贺纶讨厌她可不是那啥爱你就要欺负你的玛丽苏剧情,尼玛他是真讨厌她啊!
最严重的那回一言不合就亲她,亲完了还擦嘴,一脸感染了非典病毒的表情质问她一天刷几次牙?什么意思?难道她有口臭?就算她有口臭,被人这样问也很伤自尊的好不好?当时汤媛性子一拗,回答一次。果然,贺纶呕了。但是存心恶心贺纶的她下场更惨,被他一脚踹飞。
是真的踹啊,当时她就觉得腚疼,然后飞了起来,扑进冯鑫的怀抱,冯鑫也不是高富帅,只是一个常年耷着脸的老太监。
这事给汤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以后想起贺纶屁.股便不由自主的疼。
她磨磨蹭蹭挪向南三所。
皇子们住的地儿不能称宫,只能称所,位于中和殿以东,紫禁城南面,这里西临文渊阁和箭亭,北近上书房,极大的方便了皇子们学文习武。本朝规定皇子年至弱冠才可给与封号,搬到内务府分配的府邸。如今的四位皇子里面,只有元后所生的大皇子贺缨年满二十,又因身份特殊,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至今仍与其他几位皇子住在南三所。
剩下的老三贺缄和老四贺维刚满十八,老五贺纶十七。兄弟四人住在那个共有二百多间房的南三所,由此可见,南三所比东西六宫大多了。
却没想到在这么大的地方还能撞上贺纶!
幸亏贺纶没发现她。汤媛连忙往后缩了缩。
此时天光温煦,积雪初融,一阵风拂过,枝头的杏花真个儿像是乱琼碎玉般扑簌簌纷扬,花树下的粉裙少女两手拢住嘴巴,做成说悄悄的姿势,踮起脚趴在贺纶耳畔窃窃私语。
贺纶神色淡然,认真聆听。
少女眉目清丽,一脉秋波漾着淘气,说完对着贺纶的脖颈吹了口气,贺纶笑了笑,捏着少女下巴,“放肆!”
声音偏低偏冷,却有种微妙的宠溺。那抹少有的温和令贺纶的眉眼更加夺目,汤媛以为自己瞎了,再定睛一看,怪不得呢,原来少女不是旁人,正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也就是贺纶的亲表妹章蓉蓉。这二人青梅竹马,打小一块儿长大,有点奸/情什么的根本不足为奇。
现在,她还是想想怎么绕过贺纶溜进西所吧(注:南三所包括西、中、东三所)。
章蓉蓉殷殷地憨笑,仰着小脸挽住贺纶胳膊,“哥哥,求求你了嘛,你就帮我一次,我想去玉泉山看看温泉,你们每年都成群结伴的过去,只我一人落在家里……”说到伤心处,她的眼圈已然泛红。
贺纶无奈,声音却比之前柔和些许,“母后不会答应的,你这皮子娇嫩,沾不得温泉,难道忘了那年起的一身红疹子?”
章蓉蓉负气的扭过脸,“我不愿。缘何每次都把我孤零零落下!哥哥,我只想跟着你,只要一想到明年花朝节后母亲不再允我随意进宫,我便好生抑郁,那时姑母也将为你安排知事的掌寝,你就会忘了我的。”就像家里的哥哥,有了通房和嫂子便不再疼她。
小姑娘的眼眸水光潋滟,说到动情之处,又痴又娇,可怜而可爱,这样的楚楚之姿比她姝丽无双的容颜更令人心折。汤媛看呆了,真漂亮,像是画儿,贺纶好艳/福。
贺纶果然微微动容,“不管是掌寝还是妃妾,我都不会忘了你,你可是我的亲表妹。”
真的吗?章蓉蓉破涕为笑,挽着少年人修长的胳膊轻摇。
贺纶将一方挑了银线的天蓝帕子递给她,“擦擦脸吧,让冯鑫送你一程,别叫人瞅了笑话。”
章蓉蓉甜甜的嗯了声,期期艾艾道,“哥哥,可我还是想去玉泉山,一切就拜托你了。”
女孩子依依不舍离去。
总算走了。汤媛长长地舒了口气,一面按着心口一面探出头,花树林下空空荡荡,再无人迹,西所大门近在眼前。
“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意欲何为?”贺纶面无表情从她身后冒出来。
汤媛魂飞魄散,立时回身半蹲行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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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万福!”
贺纶拂了拂肩上的落花,白衣紫裙,原来是个一等宫女,算她懂规矩,若是失张失致,定要她好看。
“说,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回殿下,奴婢是寿安宫的,奉徐太嫔之命前来跑腿儿,万死也不敢冒犯殿下那……那啥,只好立在原地闭着眼,还存了一丝侥幸的心,谁知殿下慧眼如炬,岂是我等小人能蒙混过去,这不,当场就发现奴婢。殿下,奴婢的耳朵和眼睛打小就不好使,不该听的话听不进,不该看的事也看不见,断不会辱没了殿下的风仪啊。”汤媛声情并茂,心口突突直跳。
贺纶哦了声,抬脚迈了两步又折回来。
汤媛一颗往下掉的心登时又提了上去。
“刚才你说你是哪儿的?”他问。
“寿、寿安宫。”汤媛捏着嗓子回。
原来是你呀。贺纶终于认出汤媛。
显然对她还颇有成见。
当日他与贺缨打马球,贺缨三局两胜,他愿赌服输,贺缨指着不远处款步而行的紫裙宫女道,“这个妞如何?寿安宫徐太嫔身边的得意人,贺缄喜欢她,将来说不定便能求去做掌寝。我要你把这花折了。”
贺纶摇头,对这种干巴巴的平胸毫无兴致。贺缨只好退让一步,把输家的条件换成,“那就亲她。我把贺缄喊来,一定很有趣。”
贺纶见那紫裙宫女傻里傻气的,也想看看贺缄明明很生气偏就得忍住的窝囊样,便上前招手,“喂,你过来。”
“殿下万福。”
“方才若不是我主动召你,你便不打算上前问安?”
“奴婢不敢,殿下风姿夺目,令人无法忽视。”
“……撒谎。再靠近点。”
“再近可就要踩着殿下的脚了。”
“把脸抬起来。”
她照做。
“再抬高点。”
“这个不行了,奴婢就长这么高。”
贺纶只好屈就弯下腰,道一声,“不许张嘴。”俯身覆上她双唇。汤媛惊讶的张大嘴巴,但尖叫声很快就被尽数吞没,只剩喉间断断续续的呜咽,这才勃然变色,奋力挣扎,却被他先于一步推开。
那时贺纶的脸色比锅底还黑,掏出帕子不停擦拭舌尖,“你吃凤梨。”
是呀,吃了好大一块,可是你为什么要亲我?汤媛泫然欲泣。
“你一日刷几次牙?”他问。
“一次。”她想说从不,但话到嘴边又改成一次,否则死的更惨。
往事不堪回首,此刻顶着两道源自贺纶的灼灼视线,汤媛胸闷气短,臀.部隐隐作痛。
贺纶抱着胳膊打量她片刻,“你是来找贺缄的吧?”
“回殿下,是。”
“你喜欢他?”
这是个坑吧,回答喜欢肯定不妥,反之也不妥,万一给她安个藐视皇子的帽子就死定了。汤媛讨好道,“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比过真龙天子的子嗣,殿下们的绝代风华早已令奴婢颤抖,岂是一句小小的喜欢所能比拟,奴婢敬仰倾慕啊,奉若神明。”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好奇怪,明明是被倾慕了为何却有种恶心的感觉?贺纶一脸吃了屎的神情,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拂袖转身走人。
2. 媛媛
蹲身行福礼是个技术活,没个两三年的基本功断不敢在宫里随意行走。
为了不挨打,汤媛在这方面下过苦功,连宫正司的刘掌司都对她赞赏有加,言其姿态挺拔秀气又不失柔美,关键平衡感还极佳,往那一蹲身不摇也不晃,瞧着就赏心悦目。但赏的是别人的心,悦的也是别人的目,她其实很累啊!汤媛偷眼瞄了下,贺纶已经走远,妈蛋,说句“免礼滚吧”你会死吗?
她直起微酸的双腿。
奇了怪了,只要碰上他不是腚疼便是腿酸,丧门星一个。
暗骂了贺纶几句,汤媛重又欣然跨进西所。
贺缄的住处位于撷芳殿西面,古柏成行,老远她就看见陈小满正在倒挂楣子下晾字画,他是贺缄身边的掌书小内侍,无品级,类似大户人家的书童。
这小内侍长了张讨喜的包子脸,汤媛自己也是包子脸,一见着他就感觉格外的亲切。
陈小满也发现了汤媛,眉开眼笑迎上去,“媛姑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熊嬷嬷呢?”
“小样儿,怎地看到了姑姑不成吗?”汤媛扬眉,存心逗他。
陈小满连忙弓腰揖礼,“才不是呢,小满见到姑姑的花容月貌心都乐开花了,可是没见到嬷嬷,心里也是想的。”
十岁的小朋友说起话来跟个小大人似的,固然招人疼,却也很可怜,但宫里这样可怜的孩子太多了,若真一个个同情下去,日子也是没法儿过的,所以包括汤媛在内,大家整日都是乐呵呵的。
汤媛将食盒递给他,“就你嘴甜,嬷嬷跌坏了腿,正在宫里养着呢。我给三殿下做了几样糕点。”然后又小声道,“专门多做了一碗杏酪,还有份豌豆黄。”
主子可不爱吃豌豆黄,但却是他最喜欢的,姑姑可真慈祥!陈小满咧着嘴笑,心里却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回旋。
包子脸!汤媛忍不住捏了捏。
陈小满道,“怪不得老人家都说漂亮的人心地好,姑姑,您是又漂亮又善良。”
“错啦,善良的人一定像姑姑这样漂亮,但漂亮的人不见得像姑姑这样善良,有毒的蘑菇见过没,坏着呢,烂心黑肺的。”汤媛小声道。
陈小满晓得姑姑在骂谁,神色凝重,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小声问,“姑姑,您屁.股还疼吗?殿下知道后很是关心,还备了瓶药准备送您。”
什么?她被贺纶踹了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部位这件事已经传开啦!汤媛面红耳赤,宫规第一条便是谨言慎行,然而宫里飞的最快的恰恰就是流言。作为一个身体十七,灵魂二十四的黄花大姑娘,她还是略略羞恼的!
陈小满于心不忍,替她描补,“姑姑您也别往心里去,做奴婢哪有不挨打的,像小满这样碰上个温和的主子满宫里也找不出三个。殿下不会因此笑话您的。”在主子眼里,奴婢就是奴婢,既不是女人也不算小孩,打起来还用讲究么?
汤媛心有余悸点点头,但挨打事小,重要的是贺缄也知道了这事……她光洁的面颊登时飞起两团红云,悄悄咬着下唇,用胳膊拐了下陈小满,“小满,殿下真没笑话我?还关心我?”
“那是。”陈小满道。
汤媛一颗心都要烫化了,唇角抿了抿微勾,端端正正的去给贺缄请安。
她与贺缄之间的关系很微妙,说不熟吧,却经常见面,从前在长春宫如今在寿安宫;可要说熟悉吧……也有点勉强,两个人的对话一般都不超过五句,彼此皆不约而同的克制着。
他心里有喜欢的人,而她,徐太嫔是不会答应的,即使答应……她也不敢。
举凡跟皇子有猫腻的宫女,即便持有爬床许可证,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单是她亲眼所见就有三个,其中一个还是她的朋友阿珞,死的时候已经怀了贺缨的孩子。
宫里不能随便哭,也不能烧纸钱,那时她只敢捧着阿珞生前的帕子垂泪。徐太嫔平静的告诫她:媛媛,这条路是阿珞自己选的也只能自己去承受。你知道吗,在咱们这座宫里,爱情是最奢侈的东西,聪明人才不会在这上面浪费感情。作为女人,顶顶要紧的就是攒钱傍身,将来也好求个恩典放出宫。
汤媛感激徐太嫔的推心置腹,此后行事更为谨慎,转回神,原来她已经来到了暖阁。
小内侍弯身叫了句姑姑,又折回屋中通禀。
不一会儿,她便见到了陈三有。陈三有是贺缄的贴身内侍,未来王府的大总管。汤媛在他跟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后辈,哪里敢劳驾他出来迎接,连忙告罪。又代表徐太嫔询问贺缄最近的起居情况。
陈三有缓声道,“殿下昨日不小心坠湖,夜里忽然高烧不退,幸而漫天神佛庇佑总算降了下来。”
皇子坠湖还发了高烧这么大的事怎么被陈三有说的跟咳嗽了一声这么简单。汤媛拧了拧眉,“缘何坠的湖?”
陈三有迟疑了下。其实这事跟汤媛有关。
那日贺缨连番挑衅,又设计赢了贺纶,贺纶将计就计,轻薄汤媛,完了还呕吐,吐完又踹了她一脚,贺缄怎能不气。可这两位主子,一个是先皇后江南书香大族玉槐巷甄氏的嫡长子;另一个是当今庆嘉皇后的嫡子。不管哪一个都不是善茬,贺缄动怒,无异于自取其辱,那么坠湖自然也只能是自己“不小心”了。
陈三有捡了能说的叙述一遍。
汤媛并不知贺缄是为了她讨公道,却见陈三有言辞闪烁,心口早已如同一团沸腾的水。
她问,“是不是……又与大殿下有关?”
但凡皇子们出点事都跟贺缨脱不了关系。
这几年贺缨行事日渐嚣张,就算他打死人,皇上和皇后娘娘也不见得知晓。纵然知晓,仁慈博爱的皇后多半也会为他遮掩,再加上一个时不时煽风点火的贺纶,汤媛闭着眼都能想象贺缄和老四贺维过的是什么日子。
陈三有不置可否,“你既已明白,出了这道门自当更加警醒了。”但这样的话题点到为止,“是了,这是殿下赏你的药酒。你可不要辜负了殿下的心意,一定要好生侍奉太嫔娘娘,正是因为娘娘疼你,你才被殿下记在心里。”他从袖中掏出一只描花的药瓶递给汤媛。
汤媛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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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着呢,连忙道,“媛媛省得。媛媛承蒙太嫔娘娘照拂,心里早就不只把她老人家当主子,也是当再生父母感激的。断不敢辜负殿下的期许。”
说徐太嫔是汤媛的再生父母还真不为过。这几年徐太嫔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并亲自教授深宫生存法则,她才少走许多弯路。那些少走的弯路里,说不准就有一条要命的。
且说这二人立在外间郑重说着贺缄的身体状况。
汤媛问,“既是已无大碍,那太医可有什么叮嘱?”
陈三有道,“太医认为殿下气血旺盛,根骨强健,无需特别调理。但不知为何殿下一直沉睡,一炷香前才喝了碗粥,情绪十分古怪,洒家问他话也不答。”
多半是被气的。汤媛暗暗腹诽,贺缨真是比贺纶还不如,禽/兽不如!苍蝇!
她穿过花梨木透雕缠枝葡萄纹落地罩,淡淡的药香迎面扑来,只见贺缄面色雪白,背靠鹅黄色大引枕半躺,看来被气的不轻啊。
她蹲身问安。
问道,“殿下,奴婢可以过去拭一下您脑门嘛?”
贺缄睫毛动了动,未置可否。
没拒绝就是同意了。汤媛款步上前,欠身以掌心轻覆少年人饱满的额际,触感温凉,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松懈。
“还好殿下有神明保佑,否则奴婢可真不知如何与太嫔交代。”汤媛感激的看向陈三有,“此番陈公公实属立了大功。”宁妃去的早,若非他,贺缄也长不了这么大。
陈三有却神色微妙。
她也觉得有两道滚烫的视线射在太阳穴,连忙转过头,一抬眼,便落入了一双漆黑的美眸中。贺缄醒了,凝在她脸上的目光怔然又陌生。
怎么,不认识啦?汤媛眯眸一笑,退后一小步,正要重新施礼,便被人连鼻子带眼的抱个满怀,这是什么情况?
哀嚎一声,她在贺缄怀里胡乱扒拉,无奈力气小,挣扎的模样倒像是四脚朝天的乌龟,全无章法。
好痛好痛,我屁.股还疼着呢,殿下您轻点啊!
这事太突然了,就连一把年纪的陈三有也吓得眼珠子差点鼓出来。
“媛媛……”贺缄黯哑的呢喃着,神魂不啻于接受了一场惊涛骇浪的洗礼,携着两世的疲倦睁开眼,竟然还能再次看见她。
媛媛。
那些年,他都在想着她,冷落她也并非是嫌弃她被贺纶糟.蹋了,他只是恨她自始至终为何只在意不爱她的老四。
御花园醉酒的那个他亦是清醒的,清醒的疼着她亲着她,并非认错了人,可她的倔强与冷情再一次将他的自尊粉碎。
临死前,他竭力的走向那座深掩她的冷宫,却不知为何一睁眼又回到了十年前。
为什么?
媛媛,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想起濒死那一瞬无边的疼痛、悔恨与思念,贺缄气血奔腾,只觉喉间腥甜翻涌。
尼玛要死人了,要死人了!汤媛伸出一截粉舌,直翻白眼,陈公公啊,您看够了没,看够的话麻烦把三殿下的手从我脖子上挪下来。
3. 凝注
汤媛做梦也没想到温润如玉又清隽瘦削的贺缄力气这么大,连陈三有也掰不开他。
咳咳……她憋的满脸通红,趁贺缄不捏她脖子了赶紧一叠声道,“快,快,殿下这是魇着了,把那凉茶端来!!”
然而不等脚步如飞的陈三有端来,汤媛便觉得自己快死了。
原来被个身高近一八五的男人卷成团压着是这么销.魂的感觉。
美感什么的也别指望了,好长时间没听见陈三有动静,估摸已经被这画面刺瞎。
她鼻腔一酸,泪意翻涌,“陈公公,您再帮我把脸从殿下怀里挪出来好不好,我觉得鼻梁快断了。”
从容不迫了半辈子的陈三有真是日了狗了,也顾不得泼茶,连忙抢救汤媛脑袋。
所幸这回没费太多力气,因为贺缄晕了过去。
脸都憋青的小姑娘被陈三有攥着两条腿自贺缄身子底下拖出来。门外的两个小内侍听见爷爷叫唤立即迈入,紧跟上前伺候贺缄躺下。
原来男神的拥抱真的会令心脏和呼吸急促到快要停止。可不是要停止嘛,但凡能进气的都被衣襟堵个七七八八。汤媛完全懵了,腰疼,被贺缄胳膊勒的。
陈三有已经安排了人去请太医,又忽然想起无辜的受害者汤媛。
“哎哟,快别坐着了,”陈三有将汤媛从地上拽起来,“没伤着吧,可怜见的,一会子太医过来,洒家跟他有几分交情,可得请他给你瞅两眼。快跟洒家说说哪里疼?”
“还,还好。”汤媛捶了捶小蛮腰,“没事没事,我不要紧,那些半大孩子哪里会照顾殿下,您还是先去看着点!”
陈三有确实没工夫顾她,“哎”了声疾步消失。
他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今日这种情形却真是头一回见着,汤媛自是不清楚,他却看个分明,殿下满目电闪雷鸣,深情亦绝望……看着不像梦魇更像是中邪啊!
不过宫里忌讳这个,他是半个字也不敢提,只能暗暗思量对策。
身后汤媛伸手接住那被陈三有疾步甩的东摇西晃的珠帘,心底却在想贺缄。他做了什么可怕的梦?被人欺负了吗?
她下意识的朝着贺缄的方向望去,两只秋眸犹带怜惜,却是有心无力,又想起天真的阿珞,泪珠便刹不住的往下滚。
都是贺缨祸害的!
他仗着一副好相貌诱/惑阿珞误食禁果,弄大肚子却不负责,说到底还不是嫌弃阿珞是个婢子么!如今,他又残害手足。贺缄是他亲弟弟啊,他怎么下得去手!
可这样私德败坏的一个人偏偏又是嫡长子,还有一个显赫的母族。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入主东宫是迟早的事。恐怕皇上也是正有此意,才将他一直留在南三所观察。
倘若真是如此,想必贺纶头一个不服。但贺纶乃继后所生,纵然母族显赫,于道理上也很难越过年长他的贺缨。
越不过就越不过吧,在汤媛看来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若说贺缨是禽/兽不如的昆虫类,那贺纶就是禽/兽不如的两栖类。
一只苍蝇和一只王八,不管哪一个继承大统,都不是好兆头!
片刻之后,胡太医携着两个捧药箱的侍童风尘仆仆迈入暖阁,待他走到贺缄床前已经有人布好座椅,他也顾不上寒暄,只一一点头示意,便开始搭脉。这个白胡子老头颇得徐太嫔宠信,这几年一直由他负责贺缄的平安脉。
之前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急火攻心了?胡太医抹了把脑门的汗,开了一副温养的药方,掀起眼皮问陈三有,“殿下今年也满十八了,可曾有开辟鸿蒙?”
他问的很含蓄,其实就是问贺缄还是不是处.男。
陈三有听懂了,汤媛却没懂,开辟鸿蒙是个什么玩意?
陈三有摇了摇头,“殿下一向爱惜身体,精元至纯,未曾知人事。”
胡太医点点头,将药方略略修改,童男火气旺啊,又是补药,还是换成温性的比较保险。
大康的皇室子孙风流归风流,却比任何一个朝代都推崇养生,一般男子年满十八长辈才开始安排掌寝,尤其太宗皇帝,活活憋到二十,据说身体倍儿棒,活到九十五才寿终正寝。
原来贺缄还是个处啊!汤媛唇角忍不住往上翘,莫名的雀跃。她的男神是这宫里最专情的人,除了被太后娘娘养在身边的馨宁乡君,再没有谁能入他的眼。
而被她男神喜欢的人,也是这宫里顶顶闪耀的女神,什么贺缨贺维贺纶,统统不放在眼中,只对贺缄好!汤媛与有荣焉,这种强烈的自豪感渐渐就压制了心中那点不足挂齿的因倾慕而酝酿的酸涩。
她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找到陈小满,让他去寿安宫回个话,“你可得往委婉里说,太嫔年纪大了,禁不住吓。如今殿下确实转危为安,你就报个平安,其余的不说也罢。”
贺缄这个样子,她不可能一走了之,可不回去的话太嫔那边肯定也会担心,那还不如照实回禀了。谁没个三病五灾的,只要听得贺缄转危为安,太嫔定然也就不会太难过。
陈小满的甜嘴是汤媛教出来的,不用汤媛细说他就明白该怎么回话,道声“姑姑放心”,遂麻溜的赶往寿安宫。
于是整个下午,汤媛都泡在西所熬药,耐心教导小内侍,遇到调皮的也会板起脸打手心,但更多时候她是温柔可人的,又做的一手好点心,这里的孩子们都喜欢她。
宫门落锁之前,贺缄才幽幽转醒,把个汤药喝的一滴不剩,默默凝视一脸欣喜的汤媛。
“殿下万福,这是奴婢给您做的碧粳米粥和什锦豆腐,很清淡的,养胃,太医也说吃这个好。”
她将托盘递给贺缄的侍膳内侍,不管是出于规矩还是安全考虑,都轮不到她伺候皇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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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
贺缄点点头,“你,有心了。”
陈三有笑眯眯道,“这是殿下赏你买珠花的。”他将一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塞给汤媛。
还挺沉,恐怕不止买珠花,还能买一根珍珠钿儿。汤媛连忙谢恩。封建等级制度害死人,动不动就得磕头,幸而是给男神磕,不算亏。
她穿越的这个时空,除了皇帝不姓朱,其他方面则是越看越像明朝,制度亦是同样的封建,男权至上。女人皆受困于内宅,经济来源基本靠两种男人:睡自己娘的或者睡自己的。想要腰杆子直,还真得像徐太嫔说的那样,攒钱再攒钱,因此汤媛还是蛮看重这一荷包银锞子的。
至于宫外的便宜舅舅,不害她已经万幸,多的也不敢指望,那一家子都是极品,简直没人性,否则也不会把十岁的小姑娘卖进浣衣局。
好在一切已然结束,现在的她不仅拥有慈爱的干爹和徐太嫔,还遇到一个圣洁如玉的男神。
想到男神,她忍不住抬眸望向贺缄,贺缄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对上了。她心头一突,慌忙低下头,脑子里迷迷瞪瞪的都是那一双铺满星河似的瞳仁。还好离得远,还好屋子里有第三人、第四人,否则男神就危险了。
她可能会忍不住亲上去。
不可不可,怎么能因为喜欢就随便亲人家,那境界也太低了。
汤媛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得贺缄淡声道,“宫门已快落锁,你走吧。”
啊?哦。她立时端端正正的福身告退,“是,殿下。”
十七岁的女孩子脸上还带着一派天真,温暖而纯净,仿佛一簇散发着花香的日光,这样性格的人往往身处光明和美好,乐观且豁达。此时的她还没有引起贺纶的注意,也没有爱上贺维。
贺缄凝注她背影的目光深沉而晦涩,心绪莫名。
然而前世的汤媛在贺缄转醒后便离去,这一世却拖到了金乌西坠。
才走出南三所正门,便见一名衣着极为体面的姑姑神色匆匆,身后缀着两名面色发白的二等红裙宫女,汤媛躲闪不及,被其中一个挽着双螺髻的撞了下。
双螺髻自己也趔趄了好几步,非但未躬身请罪,还不耐的皱了皱眉,完全无视这位紫裙的一等大宫女。
景仁宫的下人就了不起啊。汤媛拍了拍袖子,这三个宫人分别腰佩正九品和正七品木符,上刻景仁宫,描了朱砂,红的刺目,别说是一等宫女,就是换成正六品的熊嬷嬷也得忍着。
恰逢南三所的羽林卫换班,头顶红盔的侍卫官领着一排羽林卫倾巢而出,迎面遇上了景仁宫的宫人。
为首的姑姑自称秦氏,上前与侍卫官低语几句,侍卫官的神色陡然变得凝重,二人又小声嘀咕几句,侍卫官转身打个手势,羽林卫齐声应诺,浩浩荡荡而去,三位宫人亦是紧跟其后。
这是要上天啊?汤媛自言自语道。
4. 试探
上驷院以北的箭亭乃龙子凤孙的演武场,亦是每年武举殿试的重地。
此时天已经蒙蒙的黑,曲径两边却灯火通明。这里草木稀疏,偶有一棵百年的参天大树,倒是堆砌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太湖石,显得阳气充盈,雄性荷尔蒙爆棚。
汤媛胆子小,最怕猫、王八和鬼,但行走在阳气充盈的箭亭,似乎也没啥好怕的了,她都敢抄小道走近路。
直到被个嫩生生的声音喝止,“站住,你是哪宫的奴婢?过来。”
谁,谁啊?汤媛转着脑袋四顾。
“在你下面。”
脚下果然有只年约四五岁的小豆丁,抱着胳膊蹲在假山的缝隙里,瑟瑟发抖。
汤媛蹲下/身,用宫灯照了照,好漂亮呀,这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看上去还有点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这孩子,怎么跟姑姑说话的!是不是迷路了呀,你家爷爷呢?”她问。
“爷爷”是小内侍对师父的昵称。有些年长的内侍因膝下寂寞,便喜欢收养幼年净身的孩子为徒,其中五岁左右的特别受欢迎,一旦养大了跟亲生的差不多,还真能给老内侍养老送终。
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就被净身,也太可怜了吧。
小豆丁满面绯红,结结巴巴道,“你,离我远点儿!”
“咦,不是你喊我过来的吗?那我走啦。”
“不,不准走!”小豆丁急忙拉住她袖子,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萌的人心都要化了。
汤媛心一软,学着他的语气道,“姑姑跟你开玩笑的呢,来抱抱,跟我说说你是哪个宫的,嗯……”抱住小豆丁的动作却僵了僵。
你尿裤子了吧!她扬眉。
小豆丁羞涩的埋下头,“姑姑莫要说出去。”哪里还有方才酷霸狂拽的气势,可怜巴巴的,“你可不可以假装不知道……”说着说着,居然开始哭了。汤媛母爱泛滥,只好道,“好好好,我不说。可是为什么呀?你回去不还要换裤子,一换裤子的话大家还是会发现。”
这话可惹到了小豆丁,他再也端不住了,扑进汤媛怀中大哭,嘴巴张的都能看见后槽牙。
“我不要被人发现,走,我们去你那儿!哥哥说男人若是被女人发现尿裤子,小鸡子就会被妖怪吃掉!”
“嘿,你这什么哥哥呀,我就不信他没尿过裤子。别怕啊,妖怪不吃小鸡子,要吃也吃你哥的……”
嗯?不对啊,你跟你哥还有吗?汤媛满腹狐疑,斜眸看向小豆丁。
又想起不久前三个神色焦灼的景仁宫宫人。
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啊!
四五岁的小豆丁,长得这么好看,还越看越眼熟……
景仁宫,景仁宫,皇后娘娘,可不就是有一对四岁半的龙凤胎小主子!
六皇子贺纯!!
怪不得这么眼熟,这丫不就是贺纶的翻版嘛!汤媛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将帕子塞他裤子里,隔开湿漉漉的裤腿,“小祖宗哎,你是怎么跑到这里面的,怪不得你家乳母都要哭了,已经惊动羽林卫。”
夹起小包子,她就跑。一口气跑到外面的水磨砖大道上,直奔羽林卫值房,还不等靠近校场,周围便灯火通明,围上来一圈圈的人,等等,那几个搭弓拉箭的是几个意思?
不是我啊,我没绑架六皇子!
汤媛连忙喊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奴婢是寿安宫的宫人,在箭亭的太湖石林发现了六皇子,你们悠着点儿,别乱射啊!”
“混账,你们这群狗奴才,没听见姑姑的话吗?还不退后!”小豆丁发起火来真跟他那缺德的哥哥一样有气势。
围上来的一圈人果然呼啦一下子退开好几步。
但见三个宫人哭着扑上前跪地不起,高呼殿下万福。汤媛可受不起景仁宫宫人的叩拜,悄悄侧身回避。
秦氏张开双手,柔声道,“殿下乖,乳母的心肝都要碎了,快到乳母怀里来。”
贺纯身子一拗,抱着汤媛脖子不撒开,悄声命令她,“不得放本皇子下去。想个办法帮我换条裤子,再把这身衣服处理掉。”
这还是四岁半的小朋友吗,话说的好溜!
汤媛张口欲劝,谁知小王八犊子露出了尖牙,“你敢泄露本皇子的秘密,本皇子要你好看!”
这该不是被贺纶附体了吧?
好好好,我不说。汤媛暗暗翻个白眼。
秦氏也懵了,看看汤媛,又瞅瞅贺纯……的裤子,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心下立时了然,便对汤媛递了个眼色。
春寒深夜的,总不能抱着湿哒哒的六皇子回景仁宫,万一着凉她们岂不罪加一等,旁边便是南三所,赶紧抱六皇子找他哥去。
可她没想到这个已经混到紫裙的一等宫女竟是如此蠢笨,使了半天眼色还是无动于衷。
汤媛哪里是蠢笨啊,根本就是吓呆了好不好!
去,去贺纶那儿!
可不可以不去?
那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啊!
秦氏气的脸色铁青,狠狠瞪了汤媛一眼,起身暗暗拧了她一把,痛的汤媛低呼一声。
“哎呀,这位姑姑是怎么了,千万别摔着殿下。”她温和的扶了汤媛一把,转而对贺纯笑道,“殿下最乖了,你看这宫婢傻乎乎的,咱不让她抱,免得沾上傻气。”
对对,我有傻气。汤媛刚要将贺纯丢给秦氏,便听贺纯一声怒喝,“走开,别碰我!”
秦氏被他斥的忙不迭后退。
众人齐刷刷瞪着汤媛。
死,是自己作的。以后再不敢管路边的小孩了。
她欲哭无泪,被大家簇拥着浩浩荡荡捶开南三所的大门,又浩浩荡荡来到东所,最后站在了东所偏殿的暖阁,贺纶的私人领地。
每经过一道关卡就少一拨人,现在就剩她和怀里的六皇子了。
哦不,对面还有个抱着胳膊的贺纶。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俊美的近乎邪气,穿一身宝蓝柿蒂暗纹的家常袍子,束发的白玉簪通体莹润,在微黄的烛光中泛着冷月的清辉,他神情不温不火,从下至上扫了她一遍。
事情缘由贺纶已经从秦氏口中得知。他收起视线,掏出帕子掩了掩鼻端,不耐烦的催了声,“还愣着干嘛,赶紧给他换啊,动作利索点,把那裤子扔……算了,你揣着吧,别弄脏我地毯。”
“奴婢遵旨。”
太好了,他好像没认出我。汤媛松了口气,继续低着脸缩着肩,谁知贺纯倒扭捏起来,“哥哥,她是女人,你帮我好不好?”
贺纶无动于衷,“不是你要她来的么?”
“那是缓兵之计。”贺纯大声道。
“赶紧换你的吧。你已经被她看见,换不换都一样。”贺纶指着汤媛笑,“今晚,你会被妖怪吃掉的……”
贺纯哇的一声哭了,“你胡说!姑姑刚才告诉我了,妖怪不会吃我小鸡子,要吃也吃你的!”
贺纶笑意凝固。
“啊,啊,那个,我啥时候说过这话。”汤媛矢口否认,就差给这小孙子跪下了!
“姑姑,你说过的!你快告诉哥哥,妖怪要吃他的小……”
汤媛冒死一把捂住火上浇油的贺纯。
暖阁的气氛也僵到了极点。
她汗如雨下,脑子嗡嗡乱响,后背都要被贺纶的两道视线戳穿,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静默片刻,身后才传来贺纶幽幽的声音,“看来上次那一脚是踹的轻了。再乱说话,信不信本皇子现在要、你、死。”
信信,你怎么死我都信!汤媛胡乱点头,恨不能捏死手里的包子,哪里还管贺纯反不反抗,三下五除二就帮他换好,然后揣着氤氲了淡淡骚气的裤子给贺纶跪安。
“你且等一下。”
汤媛只好硬着头皮等。
贺纶打个响指,有人掀帘而入,伺候贺纯饮姜汤,完了又抱去隔壁的暖阁请平安脉。
“怎么哪哪儿都有你呀?”贺纶微微后仰,声音惫懒,一只胳膊闲适的搭在扶手,另一手敲了敲桌面。
是呀,怎么哪哪儿都能碰见你。汤媛几欲抹额上的冷汗,又想起手上有尿,只好作罢。
贺纶道,“别紧张。你救了老六,本皇子在想……赏你点什么好呢。”
这个还用想么,随便来一盘金元宝就可以了。汤媛讪笑,“奴婢愧不敢受,愧不敢受,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也是奴婢的荣幸!”
谄媚之言似乎取悦了贺纶,他踱至她对面,笑着蹲下/身,汤媛吓一跳,镜头太近,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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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似笑非笑的脸啥也看不见。
原来她长得也不难看。
怪不得贺缄喜欢。
但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骚气,贺纶不禁又掏出帕子掩住鼻端,“离我远点儿。”
求之不得呢。汤媛连忙往后挪,贺纶道,“可以了,这个距离还不错。说吧,想要我赏你什么?”
“奴婢不敢。”汤媛哪敢真要他东西呀。
贺纶的笑意却愈发慈祥。
“没关系的,你可以对我提任何符合你身份的要求。”他抬起她的下巴,忽然想起她身上有尿,又缩了回去,暗暗的用帕子擦拭,面不改色道,“还没想好?那你回去慢慢想吧。”
“求殿下派个有脸面的送奴婢一程。”她瓮声瓮气道。
此刻所有宫门都已落锁,但总理六宫的皇后总会给亲儿子一枚畅行内廷的令牌。她知道贺纶有这个权利,于情于理也该他遣人送自己回去。
“这样不太好吧。”他站起身。
没想到他一口回绝。
汤媛不解道,“不是殿下说要赏奴婢的么,就赏这个吧。”
贺纶眸色一沉,用脚尖抬起她柔嫩的下巴,“放肆,有这么求主子的吗?”
“不敢不敢,是奴婢妄言了,奴婢知错,殿下您息怒,奴婢这就滚。”
“我让你滚了吗?”
没,没。
“瞧你吓得,跟你开玩笑呢。”贺纶这个神经病又恢复了一脸慈祥。丢给她一只拇指大的翡翠小葫芦,就跟人逗畜生时丢块肉的动作差不多。
“赏你的,拿去玩吧。”
如此堵住了她要回寿安宫的请求。
很快汤媛就知道他打的什么坏主意。
贺纶命人将她带下去清洗干净,换上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等宫女衣裙,便要送她去西所,还美其名曰她与贺缄最熟,徐太嫔又是贺缄生母的亲姑姑,亲姑祖母的人借宿一宿怎么说也不为过。
真是日了狗了,她上辈子一定是XX了他全家,才会被他这样恩将仇报!
汤媛大惊失色,挣开冯鑫,死死拉住贺纶锦袍一角,“殿下三思啊,饶了奴婢吧!奴婢是太嫔娘娘的贴身宫女,怎能……夜宿三殿下那里……”
没名没分的,就让她在西所过一夜,一夜之后她的名声就完了,贺缄的也完了,少不得被人冠一顶“亵/玩长辈贴身宫女”的帽子,以后谁家的贵女还敢嫁给他!
贺纶哦了声,“难道你想睡我这儿?”
使不得呀!我选择去死!她头摇的更快,“殿下是金玉一般尊贵的人,奴婢是尘土,在您这儿多待一息都觉得罪大恶极!请您快些让奴婢滚~吧!”
南三所的东面还有个御前侍卫所,她脑子转的飞快,倒不如去那里,在人来人往的值房门口坐一夜,翌日再去宫正司禀明缘由。
看来她并不中意贺缄。
拒绝的干脆利落,不存犹疑。
连一丁点儿的犹疑都没有,这下有趣了。
贺纶若有所思的目光微闪。
他低低地笑,俯身搀起她,“好,不去,行了吧?”
汤媛受宠若惊,满腹狐疑,仰脸望向他。
他亦垂眸端详她,唇角微勾。
遣人送汤媛离开以后,贺纶召来冯鑫,淡声道,“那丫头胆小怕死,溜须拍马倒是信手拈来,”顿了顿,又补上一条,“还贪财。这种小鱼小虾成不了大气候,你且禀明母后,不必浪费心神。”
他拧了拧眉,“不过可以考虑将她安排给贺维。”
其实安排给贺缨才有意思,不过贺缨已经有掌寝。
但若真想送去也不是不行,他坏笑一声。
冯鑫很是赞同,“殿下英明,奴婢也觉得这样极好。”贺缨性烈如火,贺缄却阴沉如水,这两个撕咬起来,那可真真儿的精彩。
贺纶含笑思忖,马屁精连亲嘴儿都不会,是别指望她会伺候男人了,落进贺缨的掌心,不死也得残,那贺缨素来又爱折腾这种小雏儿。
心底,竟起了一点恻隐。
他道,“先紧着贺维吧。万一被贺缨玩死了,以后还怎么恶心贺缄。”
玩死了才有好戏看呀。冯鑫还想再劝,却见殿下俊美逼人的侧脸微沉,便将到嘴的话又咽回腹中。
5. 绿意
回去之后汤媛跪在太嫔的寝殿外象征性的磕了个头,一表请安之意。
没想到太嫔还未就寝,香蕊披着件小袄从锦帘后露出个脑袋,“媛媛,太嫔宣你进见。”
于是汤媛便陪她老人家在暖阁说了会子话。
直到完全确认贺缄不会落下病根,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才幽幽的松了口气,两鬓已是雪白,看上去比大五岁的太后还要苍老。
汤媛的心也像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酸涩,不由起身跪坐徐太嫔腿边,娴熟的为她按捏。她统共就两个特长,针线和捏腿,一有机会便拿出来显摆。
她一显摆太嫔就会笑。
现在她就想让太嫔笑一笑。
“傻孩子,忙了一天不累么,坐着吧,本宫今天腿不疼。”
“这个您就不懂了,按摩呀是一种循序渐进的积累,刚开始您可能不觉着,但经年累月下去效果很惊人的。从前奴婢一有功夫便帮干爹按,前前后后大概按了三年,现在下雨天他老人家的腿都没那么疼了。”
实在不忍满脸疲态的老人今夜难眠。汤媛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将贺纶的事咽了咽,改日再说吧。
反正她又不是应付不了,主要是贺纶也没把她怎样,谁还能为一个婢子指摘皇子不成?至于亲她那回,她都把他恶心吐了,也算扳回一局,总不能再亲回来吧。况且这事若是闹开了被人拿去作伐子,一个不好把她弄给贺纶侍寝,那她和贺纶真要一起吐了。
汤媛一双小手修长纤细,柔若无骨,捏在身上又暖又软,就像她的人一样。
在后宫挣扎了大半生的太嫔,从没想到暮年因为寂寞,便收了这么一个活宝。
活宝笑起来的时候与妞妞几乎一模一样。
刚开始徐太嫔是又欢喜又揪心,唯恐汤媛脑筋不好使在外面闯祸,便将她关在寿安宫悉心教导,这一教导才发现小傻子不傻呢。
这真是关心则乱,也不想想能从浣衣局活着出来的哪个最后不是人物。
虽然宫里的人一向信奉各扫门前雪,但重情重义的小傻子却让她觉得死气沉沉的生活又有了一丝人味儿。很多时候徐太嫔并不忍心磨灭这点人味,便一半放纵一半守护的看着汤媛,看她在情义、善良与圆滑间游刃有余的游走,全须全尾的活着,即便是运气又怎样,要知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按捏了一会儿,徐太嫔果然浑身舒畅,身子骨仿佛都轻了许多。汤媛手脚麻利的服侍她就寝,掖被熏香。
“娘娘,殿下心里头最在乎的便是您了,您心情舒畅,吃好喝好,殿下呀也就跟吃了蜜一样的宽心。奴婢虽然人小势微,但还是有一把力气和忠心,而且已经跟司苑局的搭上话,耐心经营几年少不得就能结交一两个知己,到时候就算奴婢出了宫,也能时不时的跟您老人家递上话儿,也好让您知道殿下在外面过的好不好。”
贺缄早晚得出宫开府,那时再想相见可就比现在复杂多了,光是递折子等批复就不知要多久,再一个见面还不能频繁,否则就要落人话柄。
都说做太子不易,其实做藩王更不易。去封地吧,背井离乡,将来还得把亲生骨肉送给天家美其名曰陪皇子念书;不去封地吧,终日活在皇上和太子的眼皮底下,如履薄冰,稍不留神就要引起猜忌,总之,累啊。
徐太嫔叹息一声闭上眼。
难为汤媛有心了。
虽然宫外面已经安插了不少眼线,可这孩子无师自通,或许……不该就这样做一个平凡的宫女。
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徐太嫔忽略。
却说汤媛回去之后,洗漱一番,安然沉入梦乡。
寿安宫宽敞,人却少的可怜,在这里一等宫女都是一人一间房,羡煞了景仁宫的人。汤媛却不大习惯,她爱热闹,从前在福利院大家都搂成一团,后来在浣衣局和长春宫也总能有三四个姐妹,现在成了一等大宫女,反倒冷清起来,皱了皱眉,她翻身继续睡,露出一截黛蓝的兜儿。
梦里的她却穿着一抹桃红的上等丝绸。
汤媛诧异的睁大眼眸,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仿佛被人罩在一只密封的大玻璃缸,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安静的目睹光影变幻的梦境。
贺缄自混沌的尽头走了出来,不停饮酒,撩起帘子那一瞬大概吓着梦里的她,她怯怯道陛下,您认错了人,我是汤媛。贺缄的手掠过她双唇、粉腮,停在耳畔。两人开始争辩,他捏着她下巴,强行灌了她一杯酒,呛的她不停咳嗽,然后……就打了起来。
怎么能殴打男神!汤媛闭目扶额,“对不起……”又偷偷掀起眼皮觑了觑。
原来男神的身材这样好。
可是梦里的她为何要哭呢?
打输了能不哭吗?不对啊,怎么看着像那啥?
这,也太有伤风化啦!
而且就算那啥,也该她那啥男神,怎么能让男神那啥她?
不过贺缄腹肌上的那颗痣还挺……嗯……挺诱人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汤媛满头大汗睁开眼,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莫名的伤感,直到疲倦再次席卷而来,梦中的情景像是沾了水的玻璃,渐渐的朦胧,后来她竟忘了。
这一夜,甚为诡谲,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纷纷乱入,一会儿寿安宫,一会儿南三所,一会儿温泉边,最后连杏雨梨花都冒出来了,压根就不给人歇口气。她委实疲累,便躺在贺纶怀中睡去,嗯,等等,尼玛她为什么要躺在贺纶怀里睡觉?
好恶心!
更恶心的是贺纶居然又对她露出慈祥的微笑,还拿象牙管的紫毫笔在她脸上画了只王八!
你走开!汤媛尖叫一声,从宇宙级的噩梦中强行挣脱,蹿下床,连续灌了两大碗茶方才清醒。
这一定是内分泌失调造成的。她在心里说,要不然才不会做这么恶心的梦。跟,跟谁不好,竟然跟贺纶?还滚草地,漫天花雨,唯美至极,除了她脸上煞风景的王八。
这事闹的,直到刷牙那会儿纠结的胃部还未缓过劲,只要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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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便满是贺纶独特的沉榆香气息。他对她笑,轻咬她唇珠,还说想吃元宵。
吃你妹去吧!
御医院有没有心理科啊!她想挂个急诊。
这段不愉快的梦境就像一个小插曲,没过多久便被汤媛抛到脑后。
殊不知南三所那面已经炸开了锅。
几位本该去校场骑射的皇子此刻有的坐在亭中,有的立在树下,默默欣赏骑在贴身内侍背上嚎啕的贺纯,在他身边围了一圈拿糖人举布老虎的宫人。
原来六皇子看中了汤媛。昨儿个夜里闹腾的太晚,回头才知汤媛已经离开,现下是追悔莫及赶过来问贺纶要人。
贺纶训斥他,他便哭闹起来。
阖宫上下也只有他敢这样闹,事后顶多被皇上斥责一句小儿顽劣。
贺缨指着贺纶贺纯两兄弟,对贺缄与贺维笑道,“你们瞧瞧,这两人,一个是小儿顽劣,另一个直率真性情,在父皇眼里真是一朵比一朵洁净,合着咱们仨就是心机深沉,哦,老四你别介意,我这不是说你,你可不是心机深沉,你是酸头呆脑。”说完,忍俊不禁。
老四贺维涨红了面皮。
尽管平日里也没少被人嘲笑,但他依旧还有些不太习惯,时常显得很腼腆。
他的生母柳美人位分极低,长相也很平庸,怀有龙裔只是个意外,之后也不过是从正九品升到了正六品,却自不量力的在皇上跟前吃婉贵妃的醋,最终又被降回了正七品,此后再见着皇上便战战兢兢,一点意思也没有,皇上也就渐渐忘了她。
贺缄的余光淡淡扫过唯唯诺诺的贺维,所以汤媛喜欢的就是这种脆弱青涩的美少年?
恐怕满亭子里也找不出比这美少年更有野心的,只可惜他的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但贺缄乐得看贺缨作死。
前世贺维闷不吭声弄死了贺缨,又偷偷爱慕他的未婚妻馨宁,那时他念在手足一场的情分上不与他计较,却怎么也没想到贺维为了亲近馨宁不惜勾搭媛媛,更令他震怒的是媛媛上钩了!
这是他至死都无法原谅的事。
但媛媛却矢口否认那晚去过畅音阁。是,她确实没去,他当然知道,因为她记错偷人的地点,跑去集卉亭又被贺纶给得逞了!他几欲气疯,将证据甩她一脸,她不思悔改,还以下犯上掌掴馨宁,骂他色令智昏,抵死也不承认。
不承认是吧,那就让他从头到脚检查。他终于如愿以偿的再次对她做了想做的事,后来,她便有了身孕。那时他被欣喜冲昏了头,早忘了头顶的绿意。没过多久,一次意外被她撞见他与馨宁在暖阁云雨,惊得他连上衣也顾不上穿,狼狈的去追她,而她还算懂事,并未拈酸吃醋,显得很安静,可是他却觉得自己特别可笑,馨宁是他的初恋更是他的爱妃,他跟爱妃敦伦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干嘛怕她?但他确实很害怕,终日惶惶,夜夜守着媛媛,哄她开心,直到孩子降生,是个男孩,很漂亮,长得特别像贺纶。
回忆至此,贺缄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6. 乳母
贺纯不懂事却被贺缨拿来作伐子将几个弟弟挨个的指桑骂槐一番。
可惜贺纶离得远听不清,而听清的贺缄与贺维也不敢反驳兄长。
其实在贺缄十二岁之前,众位兄弟没有一个敢招惹他,十二岁之后,很多人都能踩他一脚,缘于他的生母宁妃失宠以及外祖徐家败落。
宁妃倒台后,贺缄的舅舅徐子厚因为揭发贵州巡抚陈安昌调湖广、广西兵力征讨四川贼寇实为虚耗军饷,遭到了皇后党的大力打压,不仅丢了户部尚书一职又被罢免世袭罔替的爵位,发配延绥总督军务。听起来权利很大,但把一文人丢进如狼似虎的兵痞中,无疑是羊入虎口。徐氏的高祖临山王徐士高创下的不世功勋到此为止。
但徐子厚远赴延绥之前,还是想方设法见了贺缄一面,命他韬光养晦,可以下跪,但不能弯腰。因为他是戎马一生却从无败仗的开国元勋之首徐士高之后。
若非那位文能提笔定江山,武能上马安天下的先祖余威还在,明宗此番真能将徐氏一门一锅端了。不过皇上也是人,是人就会害怕,徐士高并非浪得虚名,他要是把他的子孙祸害干净,康太宗能从皇陵蹦出来灭了他。
关于贺缄的母族不提也罢,反正现在如日中天的人是贺缨。这个人虽然有点浑,但在学问上倒不含糊,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又是正经的嫡长子,不管横着看竖着看都没有不立他为太子的理由。至于同样如日中天的贺纶,终究吃亏在排行太靠后了。
贺缨似乎也很清楚这点,洋洋自得的同时对几位弟弟日渐冷酷。有一次,贺维在围场刚出了一点风头,下马便被他的狗追着咬,血流如注。直到连贺纶也看不下去了,他才慢吞吞射死那群狗,然后跑去皇上跟前一哭一跪,声称贺维若不原谅他,他便以死谢罪,如此一来,贺维还能说什么,原谅他肯定不甘心,不原谅那就是让兄长去死咯?皇上虽然也有些不虞,但贺维的腿又不是贺缨咬的,总不能真让贺缨去死吧,只好骂了贺缨几句,又赏赐贺维若干财帛,算是一笔勾销。
经此一事,除了贺纶,谁还敢抢贺缨风头。
且说贺缨也并非一味的跋扈,在皇上跟前他就格外乖觉,亦懂得避开继后章丽卿的锋芒,是以至今除了说两句酸话倒不曾为难过贺纶,主要是想为难也为难不过,因为皇上都觉得贺纶直率真性情了,那么不管其说话多难听做事多难看,贺缨都得忍受,直率嘛。
但现在,他有点儿忍无可忍。今日的射猎比试至关重要又是以两人为一组,贺纶被那小崽子拖住,就等于耽误了他的时间,他真恨不能化成贺纶,一拳揍死兔崽子贺纯。
他狠狠瞪了贺维一眼,贺维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瓮声道,“五弟六弟,时辰不早了,万一陆将军怪罪下来可能又会令父皇忧心。”
自是不会有人搭理他的,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贺纯铁了心要汤媛,又因年纪小,一时也说不清缘由,便哇哇哭。
贺纶心中存疑,面上却不显,只压低声音道,“你且见好就收吧,这又不是我的宫女,想要便找母后去。”
贺纯抽抽嗒嗒,“那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可好?”
“你为何非要她?”
贺纯气鼓鼓道,“因为她敢指摘你。”
“那是因为她不知我是你哥。”
“反正我就要她做我的乳母,我不想要秦氏。”
贺纶总算明白,“原来你想换乳母。这你可挑错人了。她并无奶水。”
“你又没喝过怎知她没有!”贺纯含泪反驳。
咳咳。贺维呛了下,不停咳嗽,红着脸悄悄往后退。
贺纶是既尴尬又恼怒,脸色阴的几乎要滴出水。
虽说那不过是个婢子,某些场合下他就是把她给上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但这不是某些场合,人多眼杂,这种话一出,难保有心人不指摘皇后教子无方。
贺纯虽不解自己说错了哪里,但从五哥沉下去的脸色判断自己确实说错了话,这才抿紧嘴巴,无措的望着贺纶。
他的内侍小德子慌忙跪下请罪。
冯鑫面无表情的提醒小德子,“还不掌嘴?”
这真是无妄之灾。但主子说错话,掌的自然是他们的嘴。小德子一面求饶一面扇自己。贺纯见状又开始哭,南三所的沐晖亭一时间热闹非凡。
小小的和熙公主悄然上前轻轻拉住贺纶的手,仰着小脸笑盈盈道,“五哥息怒。六哥哭起来好丑哦,整天就会哭鼻子。”
宫里的孩子跟外面的一样稚嫩,但有时候又成熟的可怕。
低头看了看妹妹,贺纶冷峻的神情稍霁,俯身抱起她,“还是和熙懂事。你知道吗凡事先哭的人注定赢不了。”
“嗯,我省的。五哥,我想要白色羽毛的鹦鹉。”
“好。”
贺纯哭的更大声,哥哥只疼妹妹不爱他!
哭声吵得坐在亭子里的贺缨眼角直抽抽,拍案而起,“够了,有完没完。你们一个个是死人吗,还不将六殿下抱回景仁宫!”
小德子虽被他吓得浑身一颤,却纹丝不动,直到贺纶发话方才爬起来,向各位皇子告罪,然后抱起又哭又闹的贺纯迅速撤退。
贺纶依然抱着和熙。
他对周遭的宫人道,“五公主想去校场玩耍,你们安排一下。”
乳母尤氏欠身领命,上前欲抱和熙,和熙头一扭,环着贺纶不撒手。
贺纶道,“我可以抱你去校场,但那之后你便不能打搅我了。”
和熙点点头,又朝走上前来的几位皇兄嫣然一笑,“哥哥们,我只玩一会儿,不会打搅你们的。”
声音甜美,又是玉雪般的水晶小人儿,贺维似乎觉得很可爱,抬手摸了摸她脑门,贺缄亦笑了笑,道,“无妨,只怕五妹会觉得无聊。”
贺缨勉强笑了笑,心里想着将她有多远扔多远。
和熙似乎并不知大皇兄的坏心思,偏偏就捡了他撩,“大哥,听说你的黑贝下了好几只小崽子,可以送我一只吗?”说完又似乎很怕被拒绝,连忙道,“我用窝丝糖与你换可好?”
贺缨气的头顶生烟,你当我的猎犬是你五哥送的破烂鹦鹉吗,说要我就给啊,一共才下了五只,连简王我都没舍得送!于是他的脸色甚为难看,但这终究是五公主,庆嘉皇后的小棉袄,又是他嫡妹妹,连窝丝糖都拿了出来,他如何开得了口说不,忍了半天才黑着脸道,“窝丝糖你留着自己吃吧,但是狗崽子还小,等它们断奶了我再遣人给你送去。”
也就是答应了。和熙展颜一笑,“谢谢大哥,待我的鹦鹉下了蛋,也送一颗给你。”
真是童言童语,不知所谓。
他的心都在滴血,岂是一颗鸟蛋所能弥补。贺缨唯恐和熙再讨要什么,连忙加快步伐。
和熙掩口轻笑,趴在贺纶耳边道,“五哥,他方才凶六哥,我便要他一只心头好送给六哥压压惊。”
“我要是你,便送给简王家的小孙子。”贺纶朝她眨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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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贺缨还不得气死。
和熙悄悄竖起一根大拇指。
……
正月十八那日下了场小雪,汤媛赶完了夹袄的最后一针。
她的干爹陆小六今年五十五,看上去更像六十九,骨瘦如柴,腰身佝偻。身世也颇为凄惨,三岁为双亲遗弃,做了七八年乞丐,后被丐帮的人卖进浣衣局。硬是咬着牙从那鬼地方活下来,一直做到了先帝司礼监的大太监,这也是一个内侍所能达到的最顶端了,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才被贬谪,又因是二十几年前的旧事,宫人们也换了好几茬,现在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就连汤媛,也是后来从徐太嫔口中得知的。
他挣扎了一辈子,晚年浑身是病,每年脱了棉袄的季节还要贴身穿好长一段时间的夹袄。但夹袄穿久了便不暖和,这件是汤媛用崭新的棉花做的。
紫禁城共有八局十二监,前者脾气大,后者出人精,夹在中间的四司倒是一直不温不火。
陆小六便是在最不火的宝钞司任正六品掌司。
所谓宝钞司,咳,其实就是皇城卫生纸生产机构,汤媛的干爹肩负着整个紫禁城的草纸。
托干爹的福,她时不时就能用上妃嫔们才能使用的精细草纸,柔韧吸水,效果堪比后世的清风,而且来大姨妈的时候把这种纸放进月事带可比用香灰干净卫生,就是价格贵了点,一般宫女舍不得买。
至于太后皇上皇后皇子以及公主们用的,那简直就是……还带香味儿呢,不过这个有钱也不敢用,用了是要杀头的。
妈蛋,一张草纸也分等级。
这也就罢了,更罪恶的是他们还把上等的松江棉布剪成大小相等整整齐齐的方块儿,就像是小号的帕子,送入各宫前还要熏上怡人的香料,至于香料的种类,自然是依据各宫喜好。
它们是干什么用的?近似于后世的柔湿巾,但用松江棉布,也太奢靡了。谁知干爹送了她一竹篮。
原来翊坤宫的婉贵妃又开始作妖了,昨日忽然传令宝钞司重新上供一份白棉巾,至于已经做好的便豪气的赏了他们。所以在宝钞司也不是一点油水都没有,至少上茅厕不用发愁。
但旁人家的孩子探望干爹干娘离开时不是拎着几样糕点便是揣着两样好玩的,而她,不是夹着草纸便是提着“柔湿巾”。
传出去她还怎么嫁人啊。
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干爹。
不管他是盛极一时的司礼监大太监,还是默默无闻的小掌司,在汤媛眼里,他都是一个好人。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好人,汤媛才那么幸运。譬如穿越前的福利院院长,温柔又有耐心,还教她拒绝了一些“好心人”的资助。而高中班主任更是热心,临近高考前的一个月,经常给她做饭补充营养,娃娃菜烧牛肉配大米饭,一次她能吃两碗。可惜她还来不及报答他们就被雷劈了。
幸运的是这个世界也有很多好人,像干爹、徐太嫔,还有贺缄。
她想起初到长春宫那年,因为上一班的宫人偷懒导致茶房的一只炉灶熄火,耽误了宁妃用水,把她一顿好打。她跪在雪地里,双手冻得又疼又痒,那个被长春宫所有宫女奉为男神的贺缄居然为蝼蚁般的她停驻。他好香,不是脂粉的浓香,是草木般的气息和着甘泉的清冽,白玉般的手亦是那样的温暖,比女人的还要漂亮,捏着她胡萝卜般的爪子,低声道,“怎么冻成了这样,起来吧。别害怕,我的姑祖母很喜欢你。”
而她,除了他星河般璀璨的黑眸,再也看不见任何风景。
7. 碧玺
寿安宫的日子很平淡,比不得慈宁宫,所以大家都学会自娱自乐,其中的佼佼者非汤媛莫属,她是摸牌双陆喂鸟养鱼样样精通,时间一久,连太后都注意到了她。有时邀太嫔去慈宁宫摸牌,一旦缺人必定拉她上桌凑人数。
但后宫最多的就是女人,所以这种情况不多见。
尤其今日皇后娘娘大驾光临,身边围了一群女官,连太嫔都快要成点缀,屋子虽然还是宽敞的,但气场拥挤,徐太嫔便给汤媛使个眼色,让她去茶水房做两样点心端上来。也就是准她出去放会子风。汤媛眨了眨眼,笑盈盈的欠身退出,便跑到廊庑逗鸟。
难得天气放晴,园子里的花树枝桠都鼓出了绿油油的嫩芽,有个绿衣小内侍在廊下挂鸟笼,掀开遮布,给这些娇贵的小玩意儿们晒太阳。
汤媛主动上前帮忙,小内侍受宠若惊,揖了一礼喊姑姑,她笑道,“这只是蓝歌鸲,胆子特小,先别急着揭开,得让它适应适应,否则它就要闹情绪。”
小内侍恍然大悟,“怨不得每次放完风它都要绝食,闹得花鸟苑的内侍都对咱们有意见了。姑姑,你可真厉害,这些鸟儿你都识得么?”
那是。汤媛伸着一截白皙的玉指点着,“你看,金丝雀、红点颏,绣金,还有这个画眉,别看它长得不打眼,就属它叫的好听呢。”
小内侍又听她报了一连串的花名儿,这专业水平快赶上花鸟苑的人了。但女孩子会玩鸟说出来终归不大好听,是以汤媛小声道,“我知道你想夸我,我明白,但别说出来。”
却听一道怪里怪气的声音,“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只见一只大尾巴鹦鹉,架着两根翅膀跟个螃蟹似的抓着横杆来回走,也来来回回就说那一句,呆头呆脑的。
感情你就会说这一句啊。汤媛觉得好玩,伸手去逗它,它脑袋一别,鼓着肚子又叫,“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哟,总算憋出了下一句。
那小内侍眼睛更亮了,“这个葫芦,平时很少说话的,今天居然把下半句都给背出了。”
汤媛也觉得好玩,可惜再怎么逗它也不肯说了。
小内侍笑道,“怨不得五殿下给它取名叫葫芦,它是真的笨,若非长得可爱,太后娘娘都不想要了。就这么一首最简单的诗还是五殿下教了一个月才习得。”
原来是贺纶的鸟。汤媛顿时失了兴致,转而去逗其他的,谁知其他的也是贺纶的,看来他比她会玩鸟,哦不,是会拍马屁,难怪几位皇子里太后最偏心的就是他。
说话间她与小内侍同时听得前面有动静,晃眼一瞟,原来是贺缄,他穿着一袭简单的天青色襕衫束白玉革带,生动的眉目一片蔚然深秀,幸亏她时常给自己做关于如何正确的仰慕男神这一类的心理建设,不然此刻那真是要失态了。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男神竟是专程为自己而来。
贺缄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唯恐会错意,不禁看向身畔的小内侍,小内侍点点头,好心道,“三殿下指你过去呢。”
原来几位殿下在徐太嫔来之前已经请过安。此刻聚在临溪亭附近游玩。但不知贺缄为何单独过来见她,八成是有什么事吩咐她回禀徐太嫔。
可当真明晃晃的靠近贺缄,她又有点怂,约莫是前晚那个变.态的梦还留有余威。把个好好的男神意/淫的活似个那啥啥,还有捆.绑paly,她是有多饥.渴?
然而,男神才不会这样下.流。
汤媛垂着脸对贺缄福了福身,赧然道,“殿下万福。”
贺缄伸手轻攥她衣袖,将她拉到视野开阔的藤榭下,这地方不错,不管谁靠近一眼便能发现,同时过路的也能一眼发现藤榭下的人,既避嫌又防偷听。
汤媛被这阵仗弄懵了,好奇他要搞什么,一时也没在意细节。
女孩一脸期待的望着他,眼睛亮亮的,贺缄看的心中一动,轻轻捏了捏她胳膊,低声问,“你对贺纯做了什么,他为何想要你?”
前世根本就没有贺纯大闹南三所的事。
不过他已重生,往后的事情肯定要跟着改变,但当这改变忽然从汤媛开始,他便有些心神不宁。此生就算他不稀罕她,也不准她沾贺纶的边儿。
他只是可怜她。
免得她又被贺纶吃干抹净。
“六殿下想要我?”汤媛被贺缄问的一头雾水,眨了眨眼,“没做什么呀,奴婢就是给六殿下换了条裤子。他尿了裤子。”
“真没做什么?”贺缄仔细盯着她,“那他为何要你做乳母?”
“啥?”汤媛的脸刷的红了,如火燎了一般缩回被贺缄攥在手里的胳膊,嘤嘤嘤,小王八犊子,人家还是姑娘呢,哪来的……乳……
况且本来就不大,要她做乳母,简直太欺负人了。她在贺缄灼灼的视线下恨不能缩成一团。
贺缄知道她不大,便道,“你先别害羞,贺纯还是小孩子。他的乳母秦氏昨天夜里忽然暴病而亡,我便觉得此事蹊跷,担心你牵涉其中,这才赶来提醒你一句。”
原来他这么关心她。忽然有种跟着娘娘混就能鸡犬升天的错觉。汤媛急忙忙点头,“谢谢殿下,奴婢没事。只是殿下您要当心些……”她又压低了声音,“那天晚上五殿下试探我来着,我觉得他们可能是要在掌寝上做手脚。”
她才不信皇后是专程来陪太后摸牌的。恐怕这也是太嫔前来拜见太后的原因。
但以贺缄与太嫔的关系,这种事早就心照不宣,不过总要亲自叮嘱他一句,她才放心。
贺缄神情一凛,“那晚你在贺纶那里?”
汤媛连忙解释,“我抱六殿下去他那里换裤子,都要被他吓死了。”她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还好我会拍马屁,把他拍爽了,他还赏我一只玉葫芦呢!”
果然还是一样的贪财,一只玉葫芦便美成这样。贺缄鄙夷道,“你最好不要招惹他,若是不小心碰上切记回避。是了,那晚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呀,可阴险了,以为我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宫女,想撺掇我去您那儿过一夜,我傻呀。”说完,她邀功似的的凑上前,小声道,“殿下,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坏了您的清白。”
关于她不愿做他的女人这件事贺缄早就明白,前世若非她先失.身贺纶又怎甘心委身与他。想到此处,他不由愤恨。
可随着距离的再一次拉近,她的睫毛已经变得根根分明,红嘟嘟的小嘴巴永远像是吃了蜜,贺缄心潮翻涌,微微俯身问她,“那你想要我赏你点什么?”
他已经十八了,顺利的度过变声期,声音又沉又清,尾音缠绵,似是动人的琴弦。
汤媛一悸,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近的开玩笑,连忙后退一步,讪笑,“谈赏赐多俗。奴婢对太嫔娘娘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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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忠心耿耿,对殿下也是一片冰心呢。”
贺缄唇角微扬,“这样啊,那这个我先收着,下回好赏别人。”他手里有一只粉色的碧玺手钏儿,晶莹剔透,每一只都雕成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模样,汤媛就属兔,喜欢的不得了,两只杏眸立时像是落进了星星,微微闪耀。
但说赏赐俗的她再改口……也太不要脸了吧。汤媛一脸气馁,谁知道他会赏这个呀。
贺缄就知道她喜欢,前世一直戴在腕上舍不得拿。他还记得她总是偷奸耍滑,能少侍寝一次是一次,开始他还能忍,后来多少有些动怒。馨宁为此数落了她两句,她就恭恭敬敬回“殿下索求无度,既不爱惜自己也让奴婢疲于应付”。馨宁怒道“你既知自己是奴婢,为何不知抚慰殿下是你应尽的义务”,她立刻回“奴婢虽是供殿下消遣所用,但亦受娘娘所托,凡事以殿下身体为重,殿下不爱惜自己,奴婢自然也有奉劝的义务”,如此伶牙俐齿,馨宁便要赶她出府。他以为她会求他,却没想过她竟真的跑了。他翻遍了京城,前后找了三个月才逮住她,将她按在腿上一顿好打,像打孩子那样打她的屁.股,她哭的也像个孩子。
回忆戛然而止。
汤媛惊喜的张大眼,三殿下没爱跟她较真儿,还亲自为她戴上了这串漂亮的碧玺小兔子!
这不是在做梦吧?
贺缄的手指真漂亮,似是一截白玉雕成的修竹。
离的好像也有点……近。
她紧张的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搁,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仔细的为她系着绳扣,这一世,他不打她屁.股,也不让别的女人怀孕,别的女人就不会找她麻烦,那么这串碧玺是不是就不会断裂。
汤媛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知道贺缄与太嫔的关系,也知道贺缄因此很照顾她,却从未想过会被爱屋及乌到这般程度,而且他今天好像跟她说了不止五句话。
啊,不行不行,千万别飘起来。她立刻开始做心理建设,你的男神是皇子,你的男神有心上人,别忘了阿珞的教训!
默默念了三遍,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慌忙将手腕别在身后,一脸欣然的谢贺缄赏赐,却悄悄的拉开与他的距离。
贺缄抿了抿唇,望着她淡淡道,“玉葫芦呢?”
什么葫芦?
这画风转的有点快,刚刚还心跳眼热的怎么忽然就跟葫芦扯上了?
“贺纶赏你的。”
哦,那个呀。
“卖了,足足二十两呢,真没想到他出手还挺大方。”汤媛喜滋滋道。
贺缄的神情恰似云开雨霁。显然是为她得了一大笔意外之财而高兴。汤媛也跟着乐,话不由多起来,嘀嘀咕咕道,“我在十二监都有朋友,朋友多了好办事,卖个玉葫芦根本就是小意思。平时呀,他们还能从外头淘好多小玩意卖给我们呢。销量最好的要数丝线,这也不能怪我们,宫里的太贵了。”
他看着她,直到她说完才小声道,“十二监的人一个比一个精,贺纶那翡翠葫芦少说也值五十两,卖了二十两就把你美的,傻瓜。”
他推了她脑袋一把,拂了拂袖,显然是要离开。
什么?那玩意值五十两!汤媛心口登时裂开了,汩汩流血,御马监那个小孙子,连姑奶奶都敢骗。
不行,得抽空跟他要回来,他要是已经送到了宫外就拧死他!汤媛捏了捏手指。
8. 怂样
东暖阁的地龙已经熄了火,太后不大喜爱这些干燥的东西,但凡在外面穿层薄薄的夹袄不觉着冷的天气屋里连个银霜炭也不想点,得益于这不怕冷的身子骨,她的皮子也比一般的老太太水嫩许多。
年轻时她与徐太嫔不大对付,无非是惠宗的雨露洒的不均匀,但徐太嫔会来事,又因为小产伤了身子不再适宜生育,两个人的关系又莫名其妙缓和。当然,作为最终赢家的太后也老了,而那些争强好胜的女人又被她送去为惠宗陪葬,现在就剩徐太嫔陪她摸牌。
深宫里的女人,地位再高又怎样,还不是一辈子锁在这里。
那真不如摸牌来的痛快。
皇后章丽卿容光四射,笑盈盈的理着手里的叶子牌。她算是大康有史以来最有福气的皇后,确切的说应该是宠后。明宗特别喜欢她,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要去她那里腻歪,甚至爱屋及乌也喜欢她的庶妹妍淑妃。剩下的半个月,多半是平分给婉贵妃与妍淑妃。
别看婉贵妃侍寝的天数远不及章氏姐妹,但明宗对她却是恩宠有加,宽容无度,就连她偶尔出言无状得罪了皇后也不过是斥骂两句,过后依旧是甜甜呀宝贝的腻歪在一起。不过她生不出儿子。章丽卿依旧稳坐后宫下一任赢家的宝座。
章皇后陪太后抹了会子牌,闲聊道,“四月初八便是浴佛节,老三和老四也老大不小,身边连个像样的宫女都没有,我想着差不多是时候安排掌寝了,不知母后可有什么叮嘱,我也好趁早拿去琢磨琢磨,免得将来耽误了子嗣。”
大康著名的医圣盛春回认为过早出泄不利于后世子孙的根骨,因此皇子们知人事的年纪都严格把控在十八岁以后。
徐太嫔一直低眸研究手里的牌,长睫掩映下的眸光微微一闪。
太后稍一反应便知皇后在想什么,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换成任何一个母亲也不可能不在意那些与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他们是贺纶的手足,但也可能杀了贺纶。
后宫之中自来就没什么真感情,心慈手软或是优柔寡断,皆无好下场。
她理解皇后,但不允许其做得过火。
毕竟老三和老四在储位上毫无竞争优势,将来封个王挪出宫做个富贵闲散人,既无兵权亦无封地的怎么着也影响不了贺纶,所以,她决不允许皇后在掌寝上做手脚。
太后眼角微挑,沉吟的看了会牌面,缓缓道,“哀家年纪大了,眼光早已过时,也不清楚现在的孩子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儿,你自己看着办吧,选好了送哀家跟前瞧一瞧便是。”
说得好听,让她看着办,原来是要最后拿主意。皇后颔首称是,转而看向徐太嫔,“贺缄那孩子虽不似老四那样腼腆,可在这种事上终归要面皮薄些,不知太嫔可有什么中肯的提议?”
她品级比太嫔高,算上位者,但太嫔又是长辈,因此章丽卿的态度既尊重又拉着距离。她这么问是客气,但徐太嫔可不能不识好歹,因此垂眸回答,“臣妾的审美比之太后相差甚远,做不得数。”也就是以太后马首是瞻。
太后问徐太嫔,“你若是有中意的人选不妨说出来,贺缄那孩子多少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徐太嫔笑道,“臣妾相信太后和皇后的眼光。”
皇后漫不经心道,“是了,太嫔身边不是有个小丫头么,看着十分可爱讨喜,年纪也相当,又是知根知底的,改天得闲不如叫到本宫跟前逗逗趣。”她知道徐太嫔已经把人支走,现在这么说就是试探一下徐太嫔的态度。
徐太嫔诚恳道,“皇后娘娘错爱了,那丫头一团孩子气,是个没福的,这些年若非臣妾看着,不知得要闯多少祸,哪里敢让她跑到您跟前丢人现眼。”
皇后莞尔一笑,原来不是养给贺缄用的。那便好。她不希望连一个小小的太嫔都把手伸到六宫。
若非婉贵妃上个月给皇上上眼药,她还没想过做的这么明显。
皇子乃真龙子嗣,尤其是这方面,真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
婉贵妃自己生不出儿子,便将主意打到两个成年的皇子身上,也不嫌臊得慌。难不成还想让那比她小六岁的贺缄喊她娘?
……
且说汤媛还在为那五十两银子心痛,再转头男神竟只剩一抹背影,她兴冲冲追了上去,想问他玉葫芦至少值五十两那最高能卖多少?
“殿下。”她只差五六步即能追上了。
花树底下遽然闪出个人影,着时新的珍珠白交领小袄,衬得一段香颈更显修长莹莹动人,绯色溪纱的裙裾随着莲步翩跹,仿佛一只蝶在舞。却只在鸦黑的发鬓别了一串玛瑙茉莉花钿儿。
原来是贺缄的心上人馨宁乡君姜尧。
大约是立在此间等候良久,她颇为无聊,横眸眼波轻漾的瞥向贺缄,嘴角却含着戏谑的笑。贺缄也对她笑,在他们相视一笑之间是春日最好的艳阳,光芒夺目,璧人无双。
汤媛轻咬了咬下唇,可惜贺缄已经听见她的呼声,对馨宁颔首微笑后便转身寻找声源。
他侧首看向汤媛,那双凝视她的眼眸温和亦疏离,坦然的陌生。
“有事吗?”他问。
汤媛心里的小人不住的后退,脸上一派傻白,幸亏脑子转得快,“呃,那个,太嫔娘娘有些日子没见着您了,奴婢听见她念叨,所以特来跟殿下说一声。”
这倒也是。贺缄颔首,“我明白。”他会找合适的时机去请安。
哦,那,那奴婢先撤了。汤媛欠身拜别,往后退了数步才转身,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她听见身后馨宁悦耳的轻音,“那便是太嫔娘娘身边的可人儿吧,除夕夜那日我见过她,像只活泼的小百灵,真可爱。”
贺缄垂眸笑了笑,媛媛确实很可爱,也很善解人意。她是第一个知晓他爱慕馨宁的人。前世为了帮他追求馨宁做了很多傻事,还大言不惭的说“女孩子都吃这一套,殿下您别不相信”。他便照着她说的方法对馨宁嘘寒问暖,变着花样的送礼物。
后来,他被封为庚王,离宫在即,再不表白可能就要来不及。她动人的眼眸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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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水光,告诉他,“今天是七夕,我们老家有个传说,在这天把玫瑰花送给心爱的人,就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她帮他准备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亲自修理并去刺。又在月牙湾点满熏香的花灯,燃起时仿佛百花盛放,馥郁宜人。那天晚上,馨宁神情复杂的立在巨大的玫瑰花束跟前凝望着辉煌的灯火,紧接着轰的一声,冒出了好多窜天猴,然后又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烟花。馨宁激动的捂住嘴巴,扑进他怀中。
可蹲在草丛帮他放烟花的媛媛却被蚊子咬了一额头红包,事后他赏她二百两银子,她激动的跳起来。
想到此处,贺缄怅然若失,转眸看向文静秀雅的馨宁,她还在说,“贺缨实在是太失态了,一直盯着蓉蓉看,贺纶当时脸色就不怎么好了,我想办法给蓉蓉使个眼色,她却仍不自知,非要在那里与贺纶玩,我见了这样实在尴尬,便出来寻你。”
此时她心里还装着贺纶,前世他真傻,竟没看出来。贺缄淡淡安慰她,“大皇兄不会做的太过分,他对老五一向很有分寸,蓉蓉又单纯,看不出来也很正常,你无须为他们操心。”
当这二人赶到临溪亭时贺纶与章蓉蓉已经不见,只剩脸色乌沉的贺缨和一脸无措的贺维。
而另一边的汤媛也重新回到挂满鸟笼的廊庑,还在暗暗懊恼,捶了自己脑袋一把,粉色的碧玺小兔子发出轻轻的声响,吸引了她不少注意力,这个应该也挺值钱的,可是……却是贺缄赏的,纠结良久,她才取下,小心翼翼揣进怀中。
谁知肩膀一沉,似是落上了一滩物什,汤媛浑身汗毛立起,僵硬的扭头瞅瞅左肩又瞅瞅左肩上方蹲在横杆上迈着魔鬼舞步的臭鹦鹉!
人家都失恋了你还在人家身上拉.屎!
好臭!她欲哭无泪,抬手就要敲它脑袋,却有一只更快的手猛然将她攫住,呃,好疼,松,松一点儿……她无辜的看向大手的主人,阴沉的脸,精光闪烁的长眼,以及满脸的褶子。
冯鑫甩开汤媛的手,语调没有起伏道,“大胆刁奴,这可是五殿下献给太后娘娘的鹦鹉。”
是是,差点忘了这是贺纶的鸟。她讪讪的收回手,“呃……我跟它玩呢,您不知道我一这样它就念鹅鹅鹅,可有趣了,是吧葫芦,再念一遍。”但声音越说越小,因她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贺纶。
“呵呵。”葫芦道。
简直不敢相信一只鸟会呵呵?汤媛睁大眼。
贺纶依然立在原地瞪着她,光线格外明媚,尽数落进他没有温度的黑眸里,婴孩般纯净却又少年般桀骜,透着不耐烦,用帕子遮掩鼻端沉声道,“冯鑫,让她离我远一点。”
这……上回你不是还笑的挺慈祥?汤媛都快被他弄精分了。
冯鑫这才发现汤媛身上有鸟粪,神情僵了僵,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赶快给五殿下挪地方。
仿佛她身上有什么恐怖致命细菌,贺纶头一回没骂她,飞快的逃离,消失在廊庑尽头。
怂样,不就一坨鸟粪,看把你吓得。汤媛撇了撇小小的嘴巴。
9. 相看
且说凭借一坨鸟粪成功避开贺纶毒舌的汤媛,对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呸了一声。
当她跑去寿安宫清理干净换了件衣裙重新折回慈宁宫,东暖阁那边的牌局刚好结束。
这日太嫔离开之后神色略显凝重,汤媛心知多半有事要交代自己,便亲自接过小宫女端来的铜盆,伺候她梳洗。
此时寿萱堂的隔间并无外人在场,汤媛将太嫔头上繁重的簪饰一一卸去,这才轻轻柔柔的捏着她颈子,小声问道,“娘娘,皇后和太后是不是当着您的面儿商议给各位皇子安排掌寝的事儿?”
徐太嫔有些意外的从镜中看向她。
汤媛便趁机将那晚贺纶试探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混账小子。徐太嫔收起视线,想当年章保春看到她的哥哥徐令宽莫不是恭恭敬敬,结果徐家才倒台多久,他的外孙便不将她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
如今看来,当今圣上也算是胸有沟壑,至少没让甄氏倒台,再加上一个嫡长子贺缨的牵制,总算没让章家翻了天。
“掌寝往小了说不过是给皇子们挑选发泄的物件,往大了说……那门道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徐太嫔示意汤媛坐在自己跟前的小杌子上听讲,“你可知皇后为何注意到了你?”
汤媛摇了摇头。
徐太嫔道,“因为婉贵妃。”
即便圣眷优渥,皇后也没达到独宠后宫的地步,婉贵妃就是她的心头刺,是以一旦婉贵妃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便如临大敌。
而这位作妖小能手婉贵妃不知怎么相中了贺缄,从年前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拉拢,不停的在皇上跟前吹枕头风。她虽然能作却也不傻,心知受孕困难,况且就算有了也不见得能养大,倒不如从丧母的皇子里挑一个,看来看去,只有贺缄。
再说贺缄虽然与她相差六岁,喊不了娘,但不妨碍结盟,这恐怕也是婉贵妃一开始的初衷。她这么做并不难理解,换成汤媛恐怕也会如此。贺缨贺纶太强势,贺维又过于软弱,只有贺缄刚刚好,也只有贺缄入主东宫,她将来才能在后宫安度晚年,否则今日作的妖将来都要一笔一笔还回去呀。
因此她对贺缄真真是不遗余力,就连掌寝这事也比皇后先开始下手,却也因为这样才显得着急了些,引起皇后重视。那么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扯上汤媛的呢?
原来婉贵妃看中了汤媛。
任谁都觉得徐太嫔这么宝贝一个宫女,多半是养着将来给贺缄用的,不管是哪一方面的用,必定有大用处。所以婉贵妃便急不可耐的“帮”太嫔出这个头,免得徐太嫔人微言轻弄不过皇后。
可她真是帮了倒忙,且事实也不是她想的那样。
徐太嫔哪里舍得养了近四年的小傻妞将来像自己一样困在深宫。
她对汤媛的感情很纯粹,尽管一开始把她当成了妞妞,可人是感情动物,相处下来,早已把汤媛当成了半个亲闺女,更何况这个长得像妞妞的丫头,脾气比妞妞好太多,心思亦是干干净净。
反观掌寝这个光鲜的位子,恐怕只有过来人才知悉其中的苦楚。
贺缄今年已经十八了,开始初具成年男子的体魄与气势,又未曾知人事,乍一开荤不知得怎么折腾呢,她可舍不得小傻妞去吃这个苦。况且这方面男人的自尊心又莫名其妙的脆弱,万一落了脸,练好技术便去找别的女人逞威风,小傻妞该怎么办?守活寡么?
所以她把厉害关系摆出来一一讲明,以汤媛举一反三的领悟力,自是很快意会。
徐太嫔问,“傻丫头,其他宫女到处送钱找门路的走这条捷径,而最疼你的本宫偏偏断了你这条路,你难过吗?”
她是过来人,虽不确定汤媛是否爱上贺缄,但看这两年二人的互动,彼此有好感是一定的。
难过啊,怎么可能不难过,谁失恋了会好受!汤媛低落的差点泄露了眼底的水光,其实她的脾气才不好呢,可小心眼儿了,只不过是没有任性的资格罢了,到时候天天看着贺缄疼馨宁还不得醋死。
汤媛垂着脸,心底的念头不停翻转,度过了最初的心痛与纠结,她渐渐定下心神,垂着眼娇憨的笑了笑,“娘娘如此为我计终身,媛媛此生都无以为报,但求出宫以后还能时时听得娘娘消息,惟愿娘娘安康喜乐。”
也就是同意徐太嫔。只要到日子或者有机会,她便义无反顾的离宫。
徐太嫔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为了打消某些人的怀疑,翌日起徐太嫔便不再遣汤媛去南三所,由香柳顶替。香柳对太嫔也算得上忠心可鉴,但对掌寝的位置亦跃跃欲试,如此安排,也算两厢得宜。
然而章皇后为人果决狠厉,又懒得为一个小小宫婢浪费心神,因此汤媛到底是不是徐太嫔为贺缄准备的人就变得没那么重要,她选了条简单粗暴的捷径,便是将人送给贺缨。
贺纶却不赞成,提议送给贺维,只要不在贺缄身边即可。
他不提贺维,皇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遂点头同意。
却打趣了他一句,“看不出你这混账小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贺纶两手一摊,“母后,您若是见到那丫头的样子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他是个审美很正常的男孩子,放着纤腰丰/腴的女子不欣赏却怜她?怜她什么?怜她胸小?
这一节暂且揭过,话说自从免去南三所的差事,汤媛便在寿安宫活活憋了一个月,待风声消褪,徐太嫔才渐渐带她出笼活动。
这一日太后派人传话组牌局,徐太嫔便拉了汤媛,结果牌局一开始就打发她出去玩。
她知道汤媛喜欢廊庑下那一群小鸟。
但只有鸟玩也很无聊啊。汤媛意兴阑珊的立在廊下发呆,又与绿衣小内侍谈花鸟苑的事。说起花鸟苑,那地方与宝钞司仅隔了一道墙,养了数目庞杂的花鸟鱼虫,据说现在还有哈巴狗儿和波斯猫……一声绵软的喵~便飘了过来。
汤媛悚然而惊,如临大敌的转过身,只见章蓉蓉抱着一只毛发洁白如雪,鸳鸯双色眼的长毛猫款款走来。她眼圈微红,嘴角却含笑,可见先前哭过鼻子现下又被哄开心了。
贺纶神色从容的与她并肩而行,脸白的像女人,眉毛又黑又浓,搁在现代还未成年,大概是个头窜太快的原因,人便显得瘦了点。
走到她身边时,她刚要张嘴道殿下万福,贺纶忽然转眸看向她,问道,“你是徐太嫔身边的张媛是吧?”
“嗯嗯,哦不,奴婢是汤媛。”汤媛纠正道。
汤媛。怪不得,看着就像吃货。贺纶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正在吃糯米藕,吃完还舔.手指,含着吸了吸才发现他,嘴角挂着颗米粒,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女人,想来看上她的贺缄也是……品味脱俗。
不过仔细一瞧还挺可爱的,就是打扮老气了点,大概是终日跟在老太太身边的缘故。视线又落在她婴儿肥的小脸尖下巴,鼻子还凑合,嘴巴也不错,挺软,眼睛倒是特别灵动,贺纶觉得勉强过关,对她勾勾手指,“随我来。最多两盏茶。冯鑫在这儿守着吧,以防太嫔娘娘有什么吩咐。”
这个不太好吧。汤媛笑道,“能得殿下差遣实乃奴婢三生有幸,奴婢自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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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戴德,可是做下人的万事不都得以自己的主子为重么,如今没有太嫔娘娘许可,奴婢只能望洋兴叹,无法为殿下效劳了。”
我家太嫔纵然没有你们景仁宫牛叉,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哼!
贺纶眉宇拧了拧,眼角微扬,“东暖阁那边摸牌摸的热火朝天,太嫔身边还有一位大宫女,阖宫上下就你站在这里闲吹风,本皇子还使唤不了你是吧?”
汤媛见他沉下脸逼近,以为要踹自己,连忙往后退,“奴婢遵旨,遵旨。”
王八犊子,干嘛每次都这么凶!
章蓉蓉扑哧一声掩口而笑,“哥哥,你看你把人家女孩子吓得,我才知道你竟是这么凶的一个人。”
是呀是呀,你现在知道还不晚,千万别再跟这个人渣好了。汤媛小声嘟呶,心不甘情不愿的缀在贺纶身后,也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儿。
三人转过几处亭台楼榭,汤媛这才纳罕章蓉蓉身边怎么一个宫女都没有,不过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没过一会子,三人便来到了桃花轩,小轩不大,白玉石阶旁伫立一株繁茂的桃树,正是花期,白中透粉,煞是好看。汤媛仰着脸不禁多看几眼,耳侧忽然传来贺纶的声音,他问,“你在想什么?”
“这棵树能做许多桃子酱。”她下意识的张口,说完又抿紧嘴巴。
贺纶嘴角微牵,看了她须臾,才一脸无语道,“你是不是傻?这是观赏用的,无粉可授,怎会结果?”
原来是太监树。汤媛一脸恍然大悟。
“老四过来了,你别露出这副傻样,算了,你把脸低着就成。”
说完把她脑袋一按。
你有病啊!四殿下过来跟我傻不傻有什么关系?这可把汤媛气个够呛,转动脑筋想脱身的法子,眼角飞快的打量周围。
贺维从东面缓缓走来,汤媛愣了下,这是她头一回近距离的见到四殿下。常听人说柳美人长得多么多么平庸,那个美人的封号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讥讽,万没想到这位四殿下的相貌竟与其他兄弟不相伯仲!
他穿着一袭半旧的灰蓝锦袍,那款式如同它的颜色一样黯淡了无新意,也许是常年低人一头的缘故,使得原本挺秀修长的身形显得微驼,看上去好像比贺纶矮了一截。
神色亦是唯唯诺诺,目光甫一发现汤媛,红晕立时沿着耳根蔓延至脖颈,紧张的手脚似乎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同样是天潢贵胄,得不到父爱的孩子与圣眷优渥的孩子立时形成了鲜明对比。
汤媛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屈膝行礼时声音也不免沉重肃穆许多,“殿下万福。”
“免,免礼。”贺维应该没接触过什么女孩子,至少不如贺纶多,他并不敢多看汤媛一眼。
贺纶笑道,“四哥觉得如何?”
这可是柳美人求他给贺维的机会,今日凑巧汤媛又在慈宁宫,他干脆做回好人,就看贺维如何取舍。当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取舍负责。
贺维憋得满脸通红,怔怔望着汤媛,又缓缓别开脸,垂眸道,“挺好的。”
你们干嘛呢?
一个问“觉得如何”,一个回答“挺好的”,怎么越看越像“相亲”啊?
但现场就两个女的,章蓉蓉与她。
汤媛怎么看贺纶都不像给自己表妹相亲的,那就是给她咯?
你妈呀!
她这才有种掉进坑里的醒悟!
贺纶你个王八蛋,你想干啥,你说你想干啥?
她毛骨悚然看看贺纶,又瞅瞅贺维,若非多年训练有素,此时她就要尖叫着逃走了!
10. 猫祸
汤媛青白交错的脸色令人想不注意都难。贺维看着她,眸中似有怜悯,沉默片刻,才道,“五弟,她好像不懂你的意思。”
她懂不懂的有什么关系吗?能用不就成。贺纶不以为意。
章蓉蓉从一开始就被他支去小轩外逗猫,此时那猫儿刺溜一下窜到了树梢,喵呜叫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小轩中的两男一女,就是不肯下来。
汤媛做梦也没想到丧门星会缺德到这种地步!
就算她是个奴婢,也是个有主的奴婢,凭啥你想给谁就给谁?
她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认了。
“奴婢确实不明白五殿下的一番体恤之心。”汤媛抬眸看向贺纶,“奴婢是徐太嫔的贴身宫婢,您这么做置太嫔娘娘的脸面于何地?太嫔娘娘好歹也是侍奉过先帝的女子,她是您的长辈,就算她在您眼中不过是个有品级的妾,但那也是君王之妾,殿下所为实在是与孔孟之道大相径庭,就不怕先帝心寒吗?”
贺纶本就面色冷峻,听到这里,眼底遽然业火熊熊,难看极了。
“怎么,难道老四还配不上你一个婢子?”
“是奴婢配不上四殿下。”
“这样啊,被皇子看上是你的荣幸,你无须自卑。”贺纶俯身一字一顿告诉她。
我自卑你老母!
汤媛在皇宫混了七年,今日虽始料未及,可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当从最初的愤怒与震惊中平静下来,她已恢复镇定,目光自贺纶暗暗憋着坏的脸上移开,却是看向贺维。
她问抄着手装路人甲的贺维,“四殿下贵为兄长,承蒙五殿下做媒,果真不存异议?”
贺维被她问的面色一白。
贺纶眼眸不由深了深,一把捏住她下巴,迫她仰脸看向自己,“你还想祸水东引啊?我何时给你做媒了,你配么?”
他嗤笑一声,“我不过是给四哥介绍个好玩的。既然你不识抬举,也罢,算我多管闲事。”
贺维猛然醒过神,连忙道,“五弟,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纶唇角微勾,扬眉道,“四哥休要勉强。这个小笼包不要也罢,以后会有更漂亮的。”
小笼包?汤媛微许费解,却恨铁不成钢的对贺维偷偷翻了个白眼,没出息的,王八蛋都说不愿多管闲事了你还多个毛的嘴!
然而贺维回应她的竟是一脉沉沉的同情眸光。
搞得汤媛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她一头雾水,重又仰脸看向贺纶,贺纶对她眨了眨眼。
然后他果然不再管她。
完全就没消耗战斗值啊?汤媛拍了下脑门,我是不是贱,难不成非要与他大战三百回合才爽?
他不刁难,分明是好事呀!
想通了这一节,她重又开心起来,贺维望着她的眼神却更加怜悯,好几次欲言又止,干脆转身欣赏轩外桃花,却见一只矫健的波斯猫儿蹲在树梢一眨不眨瞪着他。
贺维讨厌猫嫌恶的欲挥它避开,谁知此猫胆子甚肥,遭受驱赶竟恼羞成怒,嗷呜一声,张开四爪扑向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维迅速避开,他毕竟是身手灵活的男人又有些功夫底子,但立在他身后的汤媛就没那么幸运了,那猫直接扑到她脖子上,抓挠几把,章蓉蓉立在轩外尖叫。
汤媛是听见章蓉蓉的尖叫才顿觉脖颈火辣辣的痛!
猫!
毛绒绒的有尖牙利爪的猫!
她浑身打了个哆嗦,尖叫着扑进贺纶怀中,那猫也尖叫一声踩着贺纶的肩膀夺路而逃,显然被她吓得也不轻。
贺纶神色变幻被汤媛扑个满怀,呃……
她洗过澡了么,就敢触碰他!!
贺纶身体不由绷紧,心浮气乱,怒喝,“大胆,放开我!”
抱错东西了!惊恐万状的汤媛连忙推开他,似是无头苍蝇一般尖叫着夺路而逃,直到迎面被人拥入怀中,轻抚后背,才逐渐恢复冷静。
她轻轻哽咽,哭的像个孩子。
一向被宫正司拿来做宫规典范的媛姑姑,于桃花轩,被只猫吓得手足无状,并趁机强抱五殿下的消息不久之后悄然在慈宁宫流传,后来又加上一句,她在逃跑途中又顺便强抱了三殿下。
此时此刻,被贺缄紧紧拥在怀中的汤媛,哭着抬起头。
贺缄垂眸看着她,方才那猫扑过去他便心道不好,可惜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但他更揪心的是媛媛怎么又跟贺纶搅在一起?
她擦了把眼泪就要行福礼,贺缄用帕子按住她流血的伤口,她倒吸了口冷气。
汤媛怕猫,除了徐太嫔和干爹,也只有重生的贺缄知晓了。
那还是她成为他的女人之后发生的事。他初识人事的滋味,又怜她娇嫩怕痛,便寻了一只特别稀罕的波斯猫儿送给她玩,谁知她面对猛然从他袖端变出的小东西,不仅没有欢喜,反而抖了抖,尖声跳起来。
那时他才知她怕猫。
极夸张的怕,听见声音就浑身不自在,碰一下几乎能要她的命!
却说小轩内的罪魁祸首贺维,瞪大眼睛,转而看向脸色铁青的贺纶,结结巴巴道,“五弟……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有意的……”
废话!
他怎么可能没事!
贺纶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满脑子都是小笼包,鼓鼓的,压在上腹,说不出的异样,连带着嗓子都有些干痒。
他气急败坏的拂袖而去,路过贺缄时脚步一顿,侧首狠狠瞪向缩在贺缄身后的汤媛。
汤媛的笑比哭还难看,“殿下,我,我不是故意抱您的……下回不敢了。我真不脏,每天都洗澡,要不您把外衫脱了我给您浆洗浆洗成不成?”
贺纶冷笑一声,疾步而去。
章蓉蓉提着裙子追过来,态度比贺纶不知要好多少倍,甚至从腕上退下一只赤金的玫瑰镯子,不由分说塞进汤媛手中,“都是渺渺不好,此番让姐姐受惊了,这只长乐街的新款还望姐姐笑纳。”
这大概是汤媛见过的最平易近人的千金了,换成和敬公主,哼,被猫抓了是吧,我还没怪你吓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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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呢!
她攥着金镯,百感交集望着气喘吁吁追上贺纶轻扯他袖端的章蓉蓉,贺纶头也不回,气得耳根通红。
人渣!
白瞎了章蓉蓉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小丫头。
然而脖子太疼了,汤媛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只能用手捂着,匆匆对贺缄施礼,“谢谢殿下救命之恩。”
他抱了她一下,在她看来真跟救命差不多。
“待会我让陈小满给你送药。”
“不,不用了,我那儿还有一瓶。”
她快疼死了,连男神也顾不上,趁着午间来往人少,赶紧溜回寿安宫,香蕊顶替她折回慈宁宫。
徐太嫔得知后心疼的不停咬牙,太后问她发生何事?
她叹息道,“桃花轩有猫,抓伤了我那丫头。”
咦?太后一怔,第一反应这可是她的慈宁宫啊,万一将来也抓她可怎么办?
“荒唐,未驯化的恶猫怎能放到哀家的慈宁宫!”太后不悦的拧了拧眉,差身边的人下去查问一番。
不多会儿,那名紫裙宫女便将事情原委回复上来。
太后眼角挑了挑,怒意全无,笑着看向徐太嫔,“原来是一场误会。不过哀家这里断不会再允那些孩子抱猫进来了。来人呐,把哀家那盒玉真生肌膏拿来。”
得了这么珍贵的玉真生肌膏,徐太嫔便不再多言,替汤媛谢了太后恩典。
反正太后断不会为一个宫婢责骂宝贝孙儿。
等那徐太嫔离开后,太后这才拉下脸斥责园中当值的宫人,也不看着点,万一那猫儿发狂抓了蕴哥怎么办?
蕴哥是贺纶的乳名,如今也只有太后才会这么叫。
因着这一茬,晚膳后四位皇子来到慈宁宫向太后请罪,若非他们又去临溪亭投壶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后随便数落四人几句,便让他们跪安。
孩子们难得休沐两日,放松一下是好事,怪只怪那只猫儿。
不过一想到章蓉蓉总是没大没小的黏着蕴哥。太后略有不悦,还是觉得从小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馨宁最好。
馨宁是个苦命的孩子,若非生母卑微,单凭乡君这个封号,哪个王妃做不得,不过若是能配给贺纶做侧妃也不差。
但馨宁的性格终归是文静了些,心思也比较细腻,不太会黏人,贺纶又是个性子耿直的,别指望他主动讨女孩欢心。每回将二人凑在一起,越看越奇怪,倒是章蓉蓉,恨不能贴在贺纶身上才好,更奇怪的是贺纶也不嫌她烦。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见四下无人,小声对太后道,“主子,据修剪花枝的小内侍说,当时那只猫要扑四殿下,四殿下躲开才扑了汤媛……”她吞吞吐吐的,“那汤媛失张失致,竟不顾五殿下安危,驮着那只猫又扑五殿下……”
太后听得喘气都不利索,没好气的打断,“说重点!”
大宫女这才一凛,一口气道,“五殿下没躲,反手也抱住汤媛,还用胳膊替她挡了下,不然她的脸就烂了。”
太后目瞪口呆。
11. 心慌
桃花轩的猫祸像是一颗小石子丢进深潭,荡了两圈水纹便没影儿了。
倒是那日汤媛一亲两位殿下芳泽的事被慈宁宫的几位大宫女传的有鼻子有眼儿。
其中有人压根就没见过汤媛,甚至连事件中的宫女在哪宫当值都不甚清楚,可一说起当时情景却仿佛亲身经历,譬如汤媛是用那只手摸……哦不……抱五殿下,又是如何瞄准了三殿下撞进他怀中。
脖子上缠了一圈纱布的汤媛此刻就坐在寿萱堂偏殿靠东的一间小厢房中,目瞪口呆的望着绘声绘色讲述的香蕊。
事实不是这样的!
香蕊趁机问她事实是哪样?
事实上她真接触了两位殿下……可真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
汤媛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贺缄就算了,好像是他抱了她,但贺纶不会放过她的。一想到这里她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脸朝下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脖子真疼!
她可算是明白了,贺纶那个丧门星,就是专门丧她的!
香蕊嘿嘿笑了两声,挨着她坐下,“你且告诉我一人殿下香不香,告诉我嘛,说嘛说嘛!”
“想知道啊?自己抱下试试不就明白了。”
“这我哪敢,还不被羽林卫叉出去鞭尸!”香蕊使劲摇头。
“是呀,谁都知道这么做会被羽林卫叉出去鞭尸,怎么可能有这样大胆的宫人?”
汤媛略一沉吟,八卦什么的姑且放一放,眼下摆脱给皇子做掌寝的命运才是顶顶要紧的事。
徐太嫔也在暖阁思考这个问题。
看来这事单靠躲是躲不掉的,唯有主动化解。
因为景仁宫绝不会给婉贵妃作妖的机会,但又不可能将心神过多放在一个小小宫婢身上,那么最简单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处理掉汤媛这颗棋子。
而汤媛之所以没有被“处理”进乱葬岗,也算是徐太嫔在深宫经营几十年的回馈。皇后总要给她几分薄面。但这还不够,徐太嫔不想小傻妞卷入无休无止的争宠夺爱中。
思及此处她又想起汤媛的伤情。那孩子怕猫,已经超出正常范畴。这样的弱点越少人知晓越好,是以至今也只有她和陆小六清楚。
那猫整个儿跳汤媛脖子上,连抓了六道血口子,疼痛不讲,怕是把她的魂儿也抓散了,可徐太嫔又碍着规矩和礼制不好亲自去探视,只得小声吩咐香柳几句,遣她悄悄去汤媛屋里烧黄表。
此举虽不合规制,却也分人,譬如徐太嫔这样的一宫之主,只要低调些许,也不是不行,但为了一个宫女这么做,确实也挺令人震惊。
那日香柳和香蕊关起门,把汤媛的屋子弄得烟熏火燎,还压着嗓子喊她名儿,是为叫魂。
本来汤媛都不觉得什么,现在却差点哭出来。香柳以为她疼的,忙倒了碗有止疼功效的三七山楂饮喂她喝下。
“我没事我没事。”汤媛揉了揉眼睛,“就是给烟熏的。”
她何德何能,拥有这样一位长辈的厚爱。
香蕊和香柳可是徐太嫔近身宫人,却在这里照顾她。
大概徐太嫔对她实在是太宝贝了,以至于翌日前来请安的贺缄也提起她。但那是皇子,再如何关心,也不可能去下人房里表示慰问,是以被关心的汤媛不得不下床前去谢恩。幸亏是伤了脖子,这要换成腿,她得爬过去。
还好贺缄没坐在正殿吃瓜喝茶,倒是立在福宜斋与寿萱堂之间的水磨砖甬道上,省了她不少路。
他背着手漫不经心的欣赏着花境中绕着鹅卵石游曳的小鱼,侧面看鼻梁真高,衬得眼眸似一汪深潭,揽尽了满园的盎然风光,而他立在风光的中心,是她见过的最动人的艺术品。
看得人脖子都不怎么疼了。汤媛好不容易挪到他跟前,屈膝施礼,刚弯了一半就被他制止。
陈三有对跟过来的香柳使了个眼色,香柳心领神会的往后退数十步。
贺缄这才开口,“胡太医说只要坚持用两个月玉真生肌膏定能淡化淤痕,以你的资质也许不会留疤。”
这真是个好消息!
就算她活的糙实也不代表对疤痕不介意。毕竟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汤媛眼睛亮亮的,“殿下与太嫔娘娘的恩典,奴婢没齿难忘。”
上头有人就是不一样,人生就像开了挂。玉真生肌膏,四妃以上等级才能享用的东西啊!还有个皇家御用太医担当了她此次工伤的伤情顾问,汤媛幸福的两靥染上一层薄薄的粉晕,红嘟嘟的小嘴巴咧开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贺缄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尽管身体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人,但他的灵魂却是个二十八岁的成熟男子,面对熟悉的蜜糖不可能没反应。他泼她冷水,“你未免高兴的太早了,两个月至少需三盒玉真生肌膏,你有吗?”
一句话将汤媛从天堂打入地狱。
她笑不出来了,哭丧着脸。
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是登记在册有定制的,徐太嫔只剩下半盒,已经给了她,再加上太后赏的一盒,也还差一盒半。
贺缄看向陈三有,陈三有立刻笑眯眯上前,将手里一只精致的核桃木匣子递给她,“拿着吧,殿下赏你的。”
又有赏啊,可我还没立功呢。汤媛迟疑的接过木匣,仰脸看向贺缄,贺缄用眼神示意她打开,只见两盒还未开封的玉真生肌膏整整齐齐并列其中。
她都要感动哭了,贺缄真是个好人,而太嫔娘娘的恩德她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老人家是真的把她当孩子疼啊,让她在寿安宫活的跟半个主子似的,遭了罪连皇子都来表示慰问,还带了极其昂贵的慰问礼。平心而论,没有徐太嫔,谁鸟她呀!
原来稍稍送点名贵的礼物她就感动成这样,怪不得前世经验丰富的指点他给馨宁送礼,感情她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跟她一样。贺缄不屑的看了她须臾,问,“上回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他确定她追上来不单是为了提醒他该去给太嫔请安,怕是还有别的事,当时馨宁也在场,她不想说,他便也没问。
汤媛愣了下,原来被他看穿了,幸而他没当着馨宁的面问。
那时她确实有话要说,内容并不重要,她只是想跟他说话儿。
直到徐太嫔推心置腹的与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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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场深夜长谈,才泼醒了她。
她真是自不量力。
别说她与他之间那巨大的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跨过,他那颗满是馨宁乡君的心又如何匀得出一星位置于她?
即使匀了也没用,她肯定……会想要更多。
汤媛醒过神,对着贺缄灿然一笑,“殿下,您可真神了,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那奴婢说出来您可别笑啊。”
贺缄垂眸看着她。
“那玉葫芦最少值五十两呢,奴婢就想问问最多值多少?”她搓了搓小手。
出息!贺缄恨铁不成钢的白她一眼。
汤媛仰着小脸“嘿嘿”笑出声,“你翻白眼了,我看见你刚才翻白眼了,原来皇子也会翻白眼!”终于可以岔开话题。
“什么你你的,叫殿下。”
“殿下别不承认啊,奴婢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比划。
贺缄不耐烦的攥住她晃来晃去的爪子。
她笑的脖子一抽,哎呀,好疼!
“怎么了?”贺缄还以为用力过猛,但她疼的好像不是手,是脖子。
“殿下恕罪,奴婢脖子疼的紧,可不可以先告退啊?”她想回屋吃药。
贺缄却非要瞧瞧她脖子,原来纱布上沁出了一点嫣红。
立在远处的香柳看得心惊肉跳,慌忙转回头不敢再看,余光却不停闪烁。
若说三殿下与汤媛没有猫腻,打死她都不信。
但太嫔的态度又那么坚决。
她一时也有点糊涂了。贺缄几乎笼罩了汤媛的画面模模糊糊的飘进眼角,有种说不出的亲昵,他架着胳膊轻扯她脖子上的纱布,这样的角度,几乎是将汤媛完全圈进怀中。
汤媛却一个劲喊疼,不让他碰。
“这谁给你绑的纱布,都勒进伤口,再不松开到时候长进肉里那也只好请太医用小刀划开重新长了。”
啊?这么严重!
“我随便包的,没想到会这样,怪不得一直疼!”汤媛被他危言耸听的话唬住,不敢乱动。当他微微俯身,她的视线刚好越过他的肩膀,发现对面的陈三有正一脸高深莫测的盯着树梢。
贺缄将纱布一圈一圈拆开,又重新绑上。
“这样舒服么,还疼不疼了?”他问。
“嗯,不疼了。”
这种事让宫人来做就好,怎能劳驾他?
汤媛吱吱唔唔别开脸,全都是他微烫的气息,一呼一吸,无孔不入。
他顺手擦了擦她耳垂上包扎时意外蹭染的血迹,撩火的指肚灼的汤媛差点跳起来,连耳根都红了,一颗心却是暖融融的,脚下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真不经逗。贺缄唇角微勾,眸中闪过一点欲念。
关心与贴心,再加上最适合的礼物,这都是她教给他的,现在用在她身上,她是不是很快就要沦陷?
他不承认这是报复,可她再敢三心二意的话,这一世他也要她尝尝被人玩弄感情的滋味。
“回去吧。”他的声音有着自己都未发觉的宠溺,“下回我再来看你。”
12. 亲事
汤媛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抬眸看向他。贺缄的眼睛黑黝黝的,很深很深,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她多少有些困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贺缄却收起视线,拂袖信步而去。
果然是她想多了。
且说汤媛经此一祸,却也因祸得福,得到了贺缄精神与物质的双重关怀。
大概从赏赐碧玺那回开始,男神待她就比以往亲近许多,呃,用“亲近”来形容好像不太贴切……
然而她又开始做噩梦了,已是第三回。
梦境依旧光怪。
饱受困扰的汤媛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梦里的她沿着一重又一重的门扇前行,立在白玉石栏中的老梅树香寒彻骨,她也不知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可一走得慢了,前面的宫人便会催促她,“媛贵人,您快些吧,万一陛下歇息了奴婢可不敢带您进去。”
媛贵人?汤媛露出迷惑的神情,感觉有些怪异,低眸一晃,原来她胖了,肚子都鼓了出来,再抬起眼皮,那名宫人却已不知所踪。
这是哪儿呀?她挺着好像四个月的肚子四处乱走,踏入温暖的没有风雪的阁中,淡淡的沉水香袅袅娜娜,暖阁里曳地的纱幔幽幽翻飞,有奇怪的声音绵绵软软,断断续续……她看见榻上乌黑的长发,海藻一般的旖.旎,长发下是年轻女子薄汗浸浸的娇美面庞。美人缓缓睁开眼,发现了外来者,惊呼,继而抱住身前俊美的男子。
那男人亦是缓缓的回首,是贺缄,他怀中的女子是馨宁。
心脏似是被一只手骤然揪紧,汤媛瞠目后退一步,喃喃道,“我……你们……”
贺缄却倏然起身似是要抓她手臂。
媛媛!
媛媛,乖……
汤媛尖叫一声自梦中惊醒。
为何每次只要她一接触贺缄,就会做各种羞羞的梦?
不能够啊?
她真没……绝对没有猥.亵男神的意思啊!
汤媛抹了把额角的汗,胸.口因喘息而起起伏伏。只是一个梦罢了,心脏为何撕裂般的疼痛?她披衣下床,轻轻推开屋中朝南的小窗,凝望深宫之上的那一方夜幕。
这算不算一种警告?
警告她莫因贺缄的温柔而生妄念。倘若执迷不悟,梦中之境未尝不会成真。
不过梦中的他能得到心爱之人也是可喜可贺。汤媛百无聊赖的给窗台的花盆翻了翻土。
贺缄的心上人是馨宁乡君,这是个连徐太嫔都还不清楚的秘密。
那么汤媛是怎么知晓的?
宁妃娘娘薨逝那年,贺缄的处境越发艰难,只有青梅竹马的馨宁乡君仍旧如往时一样关怀他。长春宫上下的宫女包括汤媛在内皆对这位美丽的乡君很是尊重。
后来汤媛随徐太嫔去了寿安宫,心里却还惦记着他,许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感应,那日,她竟在梵宗楼遇见了沉默独坐荒芜藤榭下的他,身上的袍服已经呈现灰旧的颜色,十几岁的少年人,正是如栢如松般欣欣向荣的年纪,他却像是苍老了,憔悴了,呆呆望着一地落雪。
她走过去才发现他的脸色呈现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原来整个人都烧傻了,那时她也顾不上太多,慌忙解下披风覆在他身上,用力暖着他的手。
他长长的睫毛始终低垂,掩映着闪烁的泪光。
他说,“阿尧,我只有你了,你陪我好不好?”然后倾身噙住她颤抖的双唇。
阿尧是馨宁乡君姜尧的乳名。
是留给最亲密的男人呼唤的。
她在他神志不清的一吻中发现了一个玫瑰色的秘密。
原以为贺缄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记得自己于病中亲过一个恋慕他已久的小宫女。谁知他一痊愈便将她扯到角落问话,问当时他除了亲她有没有做更过分的事?她说没。他松了口气,塞给她二十两银子哄她听话儿,不准说出去。又含蓄的表达她依然是个好姑娘,不会怀孕的。她捧着银子手有点儿抖,二十两!!三个月的月例啊!!明明是她占了男神的便宜还能有钱拿!可是她一点也不开心。最后,他又温柔的哄着她,问他当时有没有说奇怪的话?她回答没有。他又松了口气。她却忍不住问了句:殿下为何不将心悦之事告诉馨宁乡君?憋在心里很容易生病的。
他喜欢那个女孩喜欢的发高烧,却还避开所有人,这是多么危险的事!汤媛自己没机会独占他的人与心,但希望他能与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
当时贺缄的脸色变了好几种颜色,还以为他要矢口否认,谁知他沉默片刻,竟点了点头,却道,如果不能给喜欢的人安全感,大声说出来只会让她觉得负担。
那之后,他一直不曾与馨宁乡君告白,不过看得出,他将她放在了心里。
反正,汤媛相信贺缄终有一日会打动太后迎娶馨宁。
二月廿五,寿安宫如往常一样充满了生活气息,大宫女在暖阁伺候徐太嫔练字,小内侍去花圃里浇水,几只京巴狗儿则是撒了欢的满园子跑。
此时的汤媛伤口已结了层薄薄的痂,有点痒,忍不住想挠就被太嫔一巴掌拍开。
徐太嫔没好气道,“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像汤媛这么大的姑娘一听嫁人哪个不是脸红的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偏她就笑的娇娇憨憨。
汤媛道,“想,但也不想。”
徐太嫔哦了声,“说来听听。”
“想是因奴婢喜欢小孩,想要很多可爱的小包子;不想则是因……嫁了人奴婢就不能像现在这般服侍娘娘了。”
徐太嫔横了她一眼,“那也得嫁人。先前本宫多少存了些私心,打算把你留到二十岁。反正有本宫与三殿下在,怎么也能给你找户本分殷实的人家。现在怕是留不住了。”
她已经被卷入是非,成为两宫争斗的牺牲品。再一个,以皇后的心性,越是达不到目的则越生疑。
按照以往惯例,最迟下个月底,也就是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景仁宫关于掌寝的懿旨就要下达各位当选宫女手中,统一安排至雎淇馆受训数月。
一旦汤媛的名字被写进懿旨,那时恐怕太后也无可奈何。
徐太嫔挣扎了两个晚上,终于下定决心,提前安排汤媛离宫。
她自忖在太后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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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还能说得上话,求个恩典放汤媛出去也不是不行。难的是出去之后该如何打算。汤媛无父无母,只有个不成器的舅舅,当年为了五两银子就把她卖进浣衣局,现在长得这么漂亮可就不止五两,这一出去还不知怎么被那浑球祸害呢。
可是不投奔舅舅,汤媛也没处可去。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孩子住在外面,不说危险,于名声也是无益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为汤媛找一门好亲事。
察觉了太嫔的用意,汤媛眼眶登时起了一层水雾,“娘娘,您不要我了么?”
“傻孩子,难道你还想在宫里当个老宫女不成?”
“媛媛愿意。”
“胡说八道。你根本不知被时光带走青春的过程有多么恐怖。”徐太嫔的眼底一片怅然,转而又变得精神起来,安抚汤媛,“慌什么,本宫再心急也不可能将你胡乱配人。此事还需同贺缄商议,有本宫在,他绝不会亏待了你。”
挑远了不放心,倒不如就近。原来徐太嫔打算在羽林卫寻一个踏实的少年郎。
然而踏实又肯上进的少年郎不会自己送上门,那么只好请熟悉他们的人出面,这样的人非皇子莫属。
如此,将来她也能时时知晓汤媛的消息,再有贺缄从旁帮衬着,怎么也能帮这丫头的夫婿谋一个正六品的官儿。
汤媛揉着眼睛哭了。
徐太嫔却在笑,“这还没嫁人呢你就开始哭嫁。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你想嫁个什么样的,黑的白的,胖的瘦的,本宫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这确实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找一个羽林卫的军士,还有皇子和太嫔时不时照顾着,前途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汤媛缓缓抹泪,不禁想起昨夜那个梦,一颗还在犹疑不定的心蓦然颤了颤,遂抬眸含泪欢笑道,“娘娘,那可是委屈了羽林卫。此前奴婢能想到的离娘娘最近的法子便是找一个司苑局内侍的亲戚,羽林卫竟是想也不敢想的。”
她哭的不能自已。
徐太嫔摸了摸她浓密的青丝,“又胡说。有本宫在,他们得排着队任你挑,谁敢看不上你?”
这话说的,莫非是要强抢民男?汤媛破涕为笑。
她这一笑,总算让徐太嫔松了口气。
说到底徐太嫔还是怕汤媛喜欢贺缄。
成全她吧,不过是一时舒坦了,日后有的是她哭的时候;反之,她若为此郁郁寡欢,自己这心里也不会好受。
原来那日回去之后,香柳便将贺缄在寿萱堂附近等候汤媛的事说与她听。
徐太嫔追问细节,香柳又一一回禀,既未隐瞒分毫也没添油加醋。
没想到老三竟对媛媛生了亲近之心,何时开始的?
徐太嫔左思右想,未能理出头绪,此刻她委实庆幸汤媛是个令人省心的好孩子,面对皇子的主动示好还能克制贪妄。
总有一天,这丫头会明白宫外的生活有多么好。
那是徐太嫔渴望了一辈子也没求来的。
现在,她把这样的机会双手捧给汤媛,连带着妞妞的那一份遗憾。
13. 心思
自从章蓉蓉养的猫儿在桃花轩闯祸,她的母亲裴氏便将她关在家中数日,又按品大妆递了请罪的折子,直至确定并无惊扰太后凤体,只是伤了一个宫婢,那颗揪起来的心方才稍定。
太后态度还算和蔼,威严中透着亲切,看不出有何不满。
不过太后偏爱养在身边的馨宁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却因皇后一直不松口才未提及为馨宁指婚一事。
指婚给谁?自然是贺纶。
然而只要她将话题稍稍往这方面靠,皇后一准就要笑眯眯的说起贺纶读书多么多么用功,年纪又如何如何的小,也不会讨好女孩子。每回去景仁宫请安,惹的一个个小宫女跃跃欲试,可他偏不识好歹,甚至还惹哭了一个。就连最亲近的章蓉蓉,也得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寻常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太后若是非要将馨宁配给贺纶,以后有的是她哭的时候,可千万别怪贺纶不懂怜香惜玉。
皇后如是说,太后面上不显,心里多少有些发憷。
殊不知皇后对馨宁是十二分的看不上。
那丫头不过一破落户出身,父亲姜赴远文不成武不就的,因着喊太后一声姑母得以在銮仪卫当差,偏巧又赶上一回乱匪行刺,慌乱中为太后挡刀,这才受封爵位,可惜没那个命享受,当天咽了气。且说这姜赴远子嗣运不旺,曾有两个嫡子,皆未成年便夭折,膝下只剩一女姜尧,还是婢子所生。说婢子都是好听的,其实是姜赴远在通乐坊买的一个伶人,真是下作。别以为太后拦在身边抚养十几年再逼皇上封一个乡君便麻雀飞上枝头。想做她儿子的侧妃,呸!
太后又何尝不知馨宁的生母是她一辈子的耻辱,导致她的亲事高不成低不就。
看上她的,太后觉得门第太低;而太后看上的,人家又介意她生母,万不会娶这样一个女子做宗妇。可他们也不配让乡君做妾啊,那也只有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家才够格!太后还就看上贺纶了,再说,难道馨宁以一个乡君的身份还不配为皇子做侧妃?
关于皇后与太后为贺纶亲事操碎了心这件事姑且放一放,夹在这件事之间的章蓉蓉才是左右委屈。不亲近贺纶,皇后姑母不高兴;亲近贺纶,太后又不高兴。
打从记事起,她与家里的兄弟姐妹时常与贺纶一块儿玩。贺纶有洁癖,平常看不出,只有谁想亲近他被他嫌恶才能体会。旁人都不敢碰贺纶的手,只有她,玩的开心时贺纶甚至会主动牵着她,虽然那时才四五岁,却已足够显示她与其他人的区别。
后来长大不能再牵手,但他对她一直很不错,哪怕太后的意思再明显,他也不曾亲近馨宁一回,而馨宁本就内向文静,亦甚少主动与贺纶说话,是以,这二人根本凑不到一起。于是章蓉蓉与馨宁非但没隔阂,反而成了朋友。
这一日,馨宁邀请章蓉蓉入宫赏花。
可这小丫头一旦入宫哪还有心思赏花,皇子们一下学她便拉着馨宁跑去南三所。
馨宁一张雪白的小脸微红,“蓉蓉,还是别去吧,表哥他们……他们若是想找咱们玩,自会去慈宁宫。”
章蓉蓉挽着她胳膊笑道,“就你脸皮薄,我们本就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谁不清楚,谁敢胡乱嚼舌根?”
她这话在理,确实没人敢乱说。
二人身后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后,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她们嚼舌头。
两个姑娘任由宫人伺候着落座沐晖亭,远远瞧见几位皇子信步而来独独不见贺缄身影。
贺维依旧落后于贺缨与贺纶十几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贺缨却是眉开眼笑,看向贺纶道,“母后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竟让我愈发受之有愧。”
贺纶挥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贺缨也不恼,还帮他扫了扫弄褶的地方,贺纶皱了皱眉。
“大哥有什么心事不妨直说。”
贺缨摇摇头,“没啥心事。”
没有便好。贺纶加快脚步。
这厮真是不给人半分台阶下。贺缨笑着追上他,“若说没有吧,其实还是有一点。那我便直说了,母后为何要塞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丫头?我那里不缺女人。”
皇后连懿旨都没下,贺缨却已知悉给他添的人是谁。
贺纶扬眉道,“你说为什么?统共八个宫女,如今还剩五个,死了三个怎么也要再添一个,就这都快赶不上你那里死人的速度。”
贺缨被他呛的面色铁青,心火直窜,连额角青筋都冒了出来。
“五弟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若是落在父皇耳中,我与那商纣夏桀有何分别?有你这样贬损哥哥的么?”
“商纣夏桀皆乃昏君,大哥切勿拿这样的君王自诩?”贺纶加重“君王”二字。
贺纶真是阴毒。
贺缨听得心惊肉跳,直觉掉坑里了。
他噎了噎,并不接话,只转到上个问题上,“你明知那三人为何而死,还这样说出来,不明真相的人岂不以为是我做的孽!”
“难道不是吗?”
贺缨气的暗暗吐血,心底恨意滔天,黑了半天脸却又笑出声,“我不与你顽笑,也并非不满意寿安宫的丫头,这毕竟是母后的一番心意,我自会好好受用。”
贺纶眼睫几不可查的颤了颤。
贺缨用胳膊拐一拐贺纶,道,“其实那丫头与你我竟还有些缘分,是了,还得再算上老四。那可是被你亲过又被老四淘汰的三手货。玩起来定然别有一番滋味。你要不要试试?我可以先让于你,别介意啊,翻过年你也十八了,该不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要不你尽了兴再派人送还我。”
章家那么多美人儿,景仁宫更是仙女如云,鬼才信贺纶还是童男。
贺缨想起他抓住汤媛俯身亲吻的一幕便气不打一处来。
皇后这是把他当泔水桶呢,回收贺纶碰过的!
然而,他也并非十分不愿,毕竟抢贺缄的东西是件很有趣的事。
章蓉蓉甩开馨宁的手,提着裙摆欢快的奔过去。
小姑娘一身杏花烟雨般的粉裙,鸦黑的青丝挽成高高的发髻,即便她的年纪还小了点,却已是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在场的又都是一二十岁的少年人,见到这般美貌少女,神情皆柔和了三分。
贺缨的目光几乎黏在章蓉蓉身上,露出一抹痴色。
少女却犹如出笼的小鸟,娇娇的喊了一声“哥哥”,便扑到了贺纶身前。
贺缨面色一白,不屑的哼一声,“蓉蓉,难道这里你只有贺纶一个哥哥?”
章蓉蓉笑盈盈道,“谁说的,我的表哥多着呢。呶,你看,四哥哥,五哥哥,最后还有你这个大哥哥。咦,三哥哥呢?”
贺缨这才露出笑意,“你三哥哥去了寿安宫,那里有朵带蜜的花。”
贺纶目光犀利的看向他,他登时闭口。
“大哥,她还没有及笄,你说话注意点。”贺纶沉声道,转而对章蓉蓉说,“你与馨宁玩吧,我没空。”
说完头也不回甩袖而去。
他看上去为何很不高兴?章蓉蓉委屈的看向馨宁,馨宁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安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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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念了一天书定是很辛苦,我陪你玩不好吗?”
她这才破涕为笑。馨宁又看向不时偷瞄章蓉蓉的贺缨,柔声问,“五表哥与三表哥今日……”她生的一双会说话的妙目,话虽只说一半,妙目却先泛起涟漪,一时间贺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她在担心贺缄与贺纶有什么龃龉。
谁让贺纶的脸那么黑。
贺缨笑道,“他黑个脸有啥稀奇,本皇子都习惯了,不黑才奇怪。”
馨宁抿唇一笑,眸光略略黯然。
贺缨趁机对章蓉蓉温柔道,“蓉蓉,我陪你去花鸟苑玩可好?最近来了好些哈巴狗儿和波斯猫。馨宁,你也陪蓉蓉如何?”
谁知还不等馨宁开口,章蓉蓉已经要哭了,贺缨一说波斯猫,她就想起无辜的渺渺。阿娘认为渺渺野性未泯,竟叫下人不知丢去了何处。
“我的渺渺没了。”她泫然欲泣,娇滴滴的仿佛一朵新开的白玉簪。
贺缨看得神魂失据,碍着馨宁在场不敢碰她,只靠近道,“没了再养一只便是。走吧,我带你去挑,记我账上,你想要什么样的?”
真的还可以再挑么?这些可都是皇家贡品。上回那只还是贺纶送的。章蓉蓉粉腮染霞,“谢谢大表哥,不过我得把钱还您,不然我是不敢要的。”
别看她娇弱胆小,好像单纯又天真,但为人处世却是泾渭分明,在对待贺纶与贺缨的态度上完完全全的体现出来。此时若是贺纶说要送她,她定然还要加一只,且会大大方方收下。
贺缨明知章蓉蓉有意与自己拉开距离,却还肯为她伏低做小。
而让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们都围着她转,亦是底蕴深厚人家千金与小门小户的区别。馨宁自嘲一笑,反观自己,备受太后宠爱,行走宫中人人仿佛都给面子,背过身大家却又是另一种脸色,还不就是因为她的生母。
此刻另一边,贺缄已经踏进寿安宫。
徐太嫔连忙命人迎他入殿内说话。
可巧贺缄来的这般及时也是有事要与她说。
贺缄请完安,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坐在了徐太嫔对面。
他做了四年九五之尊,那种根深蒂固的威仪时常于不经意间锋芒乍泄,令人生畏。
徐太嫔还以为眼花,定睛一看,又与平常无异。
贺缄请她先说,徐太嫔也觉得汤媛的亲事更紧急,遂从善如流,前因自也无须再提,彼此早已清楚,因此只将自己的想法与打算细细的述说一番。
末了又补充两句,“本宫一个妇道人家,等闲接触不到羽林卫,即使碰着,仅凭一眼两眼的哪里就能瞧不出谁好谁坏。老三,此事还需你多出一出力气。”
说完,徐太嫔看着贺缄。
贺缄神色如常,她松了一口气。只见他垂眸慢慢的抿了一口茶,问,“汤媛是怎么想的?”
“本宫已经与她明说。”
也就是没反对。
贺缄清亮亮的眸子瞬间沉了下来。
徐太嫔会这么做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可媛媛为何不拒绝?
前世她并不想嫁人,为此还专门找他诉苦。那时,他对她已有了奇怪的感觉,却又弄不清究竟该拿她做点什么才舒服,便抱了她,一时糊涂竟胡言乱语,哄着她不如做他的掌寝,他真心把她看做朋友,一定不会亏待她,倘她不愿,他亦不会强迫她睡……话都没说完她就跑了。后来还是他主动道歉并保证不再胡言乱语,两人方才和好。
不意此生,媛媛非但没找他拿主意,竟还妄想他为她物色男人?
14. 给我
这厢徐太嫔已经说完,却迟迟未听得贺缄开口。
她觉得这件事于贺缄而言,应该不是很难,再说他不也与媛媛相处甚好,缘何一脸不怎么热衷的态度?
她满目狐疑,“怎么,你不愿帮本宫?”
贺缄按下心头的无明业火,摇了摇头。
“娘娘,不是我不想帮她,而是皇后已经将她赏给贺缨,连懿旨都已拟好。这也是我今日来此的原因。”
你说什么?
徐太嫔神情冷凝,力持端稳的表象下泄露了一丝裂缝。
“此话当真?”
贺缄颔首,“是。这是贺维亲口告诉我的。他误以为媛媛……汤媛是您准备给我的,又见我与她时常见面,便以为我喜……欢她。”
前世确实是贺维私下透露于他。
但那不过是为了让他将注意力多放在其他女人身上,从而减少亲近馨宁的机会。
然而这一世贺缄根本就没打算再娶馨宁。连他自己也暗暗不解为何就这么容易的放下了年少时的恋慕,大概是只顾着……恨媛媛了。
恨得都不知该如何处置她。
现在可算是盼到了这一日。
他早就知会有这么一天,却故意拖到此刻才与徐太嫔交底。
汤媛的命运便也从这一刻开始与前世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徐太嫔果然再也绷不住,身体前倾,“本宫这就去面见太后。”
“娘娘关心则乱,难道忘了太后从昨日开始礼佛,轻易不能打扰。您为一个奴婢破她规矩,她会高兴吗?姑且算她不计较,您觉得她会为一个奴婢亲自召见皇后,逼皇后更改懿旨?这样兴师动众的,只会令事态适得其反。”
贺缄的一席话令徐太嫔醍醐灌顶,从脊背冒出阵阵寒意。
那该怎么办?
懿旨等同金口玉令,一旦宣读,怕就是皇上也不能再说什么,更何况太后?
贺缄注意着徐太嫔的神色变化,趁她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又轻声道,“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只看娘娘舍不舍得。”
都什么时候你还吞吞吐吐。徐太嫔暗暗攥紧手心,“好孩子,快说来听听。”
贺缄便大大方方道,“把她给我。”
什么?
幸亏徐太嫔身体好,否则心脏还真有点吃不住。
贺缄抬眸一脸坦然道,“娘娘,这种时候除了我亲自向父皇讨要,您觉得还有其他办法么?也只有我去要,父皇才有可能恩准。”语气笃定,中气十足。
可这样一来不就等于明晃晃与皇后为敌?
徐太嫔迟疑的摇了摇头。
贺缄是徐氏一门的希望,且还与她有着血缘的牵绊,无论如何也不能令他以身犯险。不然百年之后她还有何面目去见徐家的列祖列宗?再则,她忙来忙去不就是为了免于媛媛沦为掌寝,贺缄这么做无疑违背了她的初衷。
贺缄并不着急,缓缓道,“娘娘,难道您还不放心我?况且皇后这么做不单是糟践您心爱的奴婢,更是打您的脸,若我还无半分举措,那又与贺维有何分别?”
贺维一味的忍耐,境遇不也没变好,反倒将皇子的威仪消磨殆尽,连皇上都懒得多看他一眼,甚至还在除夕夜训斥柳美人,指责她教子无方,将天家好好的男儿养的全无皇子风仪。却不想想柳美人若是敢将贺维养成贺纶那样,还能活到现在么?
闻言,徐太嫔不禁由这对倒霉的母子联想到自己与贺缄近些年的遭遇,心中气苦不已,“自从你舅舅远赴延绥杳无音讯,有些人便要忘了那张宝座是谁驱鞑虏、平四夷、推新制挣下来的。坐着我徐家打下的江山,苛待我徐家的子孙……”
“娘娘慎言。”贺缄轻咳一声。
人之所以会失言多半是因为习惯了在安全的地方乱说话,那么到了不安全的地方再管住嘴可就没那么利索。
徐太嫔低头拭泪。
贺缄轻声安慰道,“我们今日只说汤媛的事,其他的暂且放一放,有时候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据他所知,三年后,北方鞑子大举进攻中原,以延绥为突破口,太原总兵当阵脱逃,舅舅临危受命,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全面震慑了延绥总兵府最后一批看不起文官的军士,此后形同掌握了大半的西北控制权,与辽东的鹏亲王分庭抗礼数年,最终拥立他为帝。
不错,现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徐太嫔颔首,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你主动索要媛媛,岂不等同挑衅皇后威仪。”她隐隐不安。
“此言差矣,比起我,我倒觉得皇后只会更恨婉贵妃。”
这事本就是婉贵妃挑起的,那是个以跟皇后唱反调为乐的妖孽,一旦发现有机可乘,少不得要在皇上跟前维护贺缄,而皇后又不傻,断不会立即发难让婉贵妃钻空子。
有婉贵妃这么一个兴风作浪的对手,皇后哪还有心力处置汤媛。等她反应过来,事情多半已成定局。
至于贺缄,都被收拾了十八年不也好好的,还会再怕多一次?
如今他早已过了容易“夭折”的年纪,唯一忌讳的也只有将来封王开府时被人动手脚,但那不是还有两年么,自是两年后的话。想通了这一节,徐太嫔垂眸无言,算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也就是答应将汤媛给他!贺缄心中狂喜。
徐太嫔眼角却隐现几分疲惫,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至少贺缄不会残害媛媛。
但此计终究偏离设想的初衷太多,以至于她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幽幽道,“皇后那面我们还能随机应变,可皇上呢,你打算如何说服他?”
宁妃失宠多年,连带着皇上对贺缄也愈发冷淡,万一皇上不耐烦管这些,岂不是打草惊蛇?
“父皇看上去严厉,实则并不喜欢懦弱的孩子,有时候大胆的与他说出心中所想,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贺缄轻松道。
不过这番话还有后半段,也不是每一次勇敢都会令皇上欣赏,还极有可能招致大祸。
然而贺缄并非鲁莽之人,徐太嫔对他很是放心,又见他如此笃定便不再细问。
贺缄思忖火候差不多了,为免生变不宜再久留,遂起身上前拜别,请她好好将养身体,一旦有好消息他定会第一时间赶来请安。
徐太嫔微不可见的颔了颔首。
“等一下。”她忽然唤住右脚已经迈出暖阁的贺缄。
贺缄闻言转回身,还有什么吩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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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日影渐渐西沉,屋中早已没那么明亮,坐在光线昏沉角落中的徐太嫔一双眼眸却熠熠生辉,莹亮迫人,令贺缄生出几分慎重之心。
她斟酌了下,片刻之后才道,“本宫相信你,因为你是好孩子。”
“娘娘放心,我会照顾汤媛。”
“不过本宫不觉得你是好男人。”她道。
贺缄的笑意略略挂不住。
“所谓事急从权,本宫只是答应你的法子,并非真的送你一个掌寝。况且掌寝又不止一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断不会委屈了你。本宫要你对着天边的落日发誓,不得召她侍寝!”徐太嫔一字一顿道,“一旦她未嫁失.身,本宫则不得不怀疑你用强。”
贺缄满面绯红,“娘娘当我是什么人?”却并不立时发誓,还反问道,“若她……甘愿委身于我,也要怪我吗?”
“那也是你引.诱所致。你若居心不良,花言巧语哄她就范也不是不可能,那虽不是强迫,却与强迫一般卑鄙,本宫不允许。”徐太嫔眯眸道。
贺缄敛去笑意,抿了抿唇,“娘娘此言霸道未免有失公允,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本宫大不了赌一把,即刻前去慈宁宫。毕竟太后娘娘对本宫还是有些情谊的。”
这样他就很难再有机会将汤媛据为己有。
贺缄瞳仁晃了晃,抿紧唇角。
徐太嫔寸步不让瞪着他,其实心里也在打鼓,她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这般逼迫已经实属大不敬。
就在她觉得已无希望之时,总算听得贺缄妥协的声音。
他蹙眉道,“我不碰她。”
“你发誓。”
“我发誓。”声音艰涩。
“对着落日发誓。”
“对落日发誓。”
压根就没有丁点诚意。
这是拿她当三岁小儿糊弄么?
徐太嫔被他气个半死,恨铁不成钢的指了他半晌最终化成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她道,“臣迫君立誓乃大不敬,按律当斩。您既然不情不愿,我亦无可奈何。”
“倘若誓言与本心背道而驰,强立也无甚意义。”
“你给我闭嘴!”徐太嫔气的早已换成了“我”自称,厉声警告他,“你可听好了,本宫虽已老矣,但再活个七年八年也是不成问题,你若敢……若敢糟.蹋了我那丫头,我与你没完!”
她气的无处发泄,这毕竟是龙子凤孙,打不得也骂不得的,只能抓起手中杯盏狠狠掷向地面。
“啪啦”清脆的碎瓷声在贺缄脚下绽开。
这仿佛又回到了前世,他背地里不止一次向徐太嫔讨要媛媛,但每一次都惹得她勃然大怒,直到媛媛被人玷.污,嫁人已经不是最好的归宿,她才不情不愿准允他带媛媛回王府,却仍是不放心的细细叮嘱,含蓄的提醒他将来倘若玩腻了……也得看在她的面上好歹给媛媛个孩子,哪怕生个丫头也是好的,别让人欺负她。
她大概是这世上最真心实意爱护媛媛的人了,不管是因为媛媛可爱,还是因为可怜的妞妞,或者两者都有。
于是,面对这一地碎瓷与以下犯上的老人,贺缄竟然没有一丝不悦。
心底莫名酸涩。
15. 倒霉
终于得偿所愿,贺缄见好就收,并未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汤媛,那只会激怒徐太嫔。
然而心里头却是格外好奇汤媛的反应。
或许害羞却又安然接受,也或许气得跳脚?
但不管哪一种,想必都很有趣。
其实前世,他与她时常见面,只不知为何话却说的极少,可自从被她窥破了爱慕馨宁的秘密,两个人的关系竟心照不宣的升温,他往往下意识的关注她,甚至还主动上前攀谈。
好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什么法力,立时就能感染的人心情莫名轻松。尽管他不能对外承认视一个奴婢为朋友,可心里早已这么认定。
当得知她即将被塞给贺缨,他简直夜不能寐,感觉像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要被旁人拆封尽情享用。恰逢她也在为上回他胡言乱语的行径生气,他便借机四处奔波,摆平此事,最终贺缨没要她,换成一位姓秋的宫女。当时媛媛很感动,立即与他和好。
见她那么感动,他心口也热乎乎的,忍不住想戳戳她,低声劝说掌寝其实是个很有前途的差事,况且她不也挺喜欢……馨宁的。谁知这竟惹恼了她,一言不合又翻脸,也不知谁惯得她一身臭脾气。他也是恼羞成怒,红着脸道:不做便不做,自是有大把的人排着队呢!
真是个玻璃心少年。
哦,玻璃心是媛媛教他的词,大意是指心理脆弱的人。
最终两个和好了还不到半日的人又闹掰了。
他隔日便忘,照常找她说话,谁知她还上劲了,不仅故意躲避他与馨宁,还对他爱撘不理。气的他……他在长春门附近堵了她,忍恨含羞的与她道歉,保证再不敢说那种登徒子的话。她垂着眼,抿抿唇,听了半晌才点点头,算是答应再次和好。
她那委委屈屈又不得不答应的小模样狠狠击中了他狂跳的心脏,忍不住摸了摸她脑门,轻声道,“媛媛,你真乖。”
可他怎么也把握不好对待她与馨宁的尺度,往往弄反了。长此以往,心力交瘁,平生第一次动了放弃的念头。太后却偏偏在那段时间病倒,馨宁孤弱无助,也跟着病了。这个女孩子曾是他最喜欢的人,又对他有恩,无论如何他都有照顾她的责任。
那之后馨宁渐渐变得格外依赖人,眸光亦是欲语还休,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只要稍稍用力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她必将属于他。
不可否认这很有诱惑力,他不由糊涂了,可一见着媛媛又什么都忘了。
直到临近出宫开府,不知媛媛发什么神经,竟擅自为他准备了一场表白仪式。
当时漫天烟花星光璀璨,星光下浓艳的玫瑰,馨宁义无反顾投入他怀中,他那时也……说不清是何滋味。
反正人总要成亲,对比外面那些仿佛戴了面具的世家闺秀,他还是觉得馨宁好,便紧紧的拥住她,目光却四处寻找,始终不见媛媛身影。
这使得他格外失落,直接导致离宫前一晚又找她吵架。
那次他是真的恼羞成怒,情急之下试图去堵她的嘴儿,无奈两手已经抓着她腕子,实在找不到多余的……最终,他鬼使神差的噙住了她激动的双唇,被她一嘴巴抽歪。
刁奴!胆大包天的刁奴!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愣怔。良久才找回怒吼,“汤媛!从今往后,你莫想我再管你一回!你就在宫里老死吧。”
她是怎么反驳的?她骂他恶心,臭不要脸!
“放……放肆!”
他也是气疯了,竟将她丢在错综复杂的箭亭石林。
若非念在徐太嫔的面上,掌寝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会轮到她。真是不识抬举!然而气归气,心里根本就舍不得她。没过多久,他又鬼使神差的折回去,想着不如再劝她几句。
却见到了悔恨终身的一幕。
浅碧色的轻纱被风雨鼓扬翻飞,那湘妃竹帘半卷的幽暗亭中,露出媛媛一双纤细的小脚,洁白的罗袜,沾满泥灰。
她发出支离破碎的哭声,却很快又被人尽数吞没。
当时他脑子就懵了,扑过去拉开她身上的男人,当头就是一拳,对方吐了口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借着青白色的月光,他看见满脸潮红的贺纶嘴角缓缓溢出一缕血迹,看上去像是死了。
这人若是死了,那晚应该就就是他与媛媛的忌日了。可那时竟什么也顾不上了,满眼都是浑身发抖的媛媛,她尖叫着不准他靠近,一个劲喊不要。他看见她紫色的长裙破碎不堪!
媛媛!
也不知她伤了哪,只会摇头哭,叫着他名字,连站都站不稳。
陈三有的声音将沉入回忆的贺缄惊醒,原来主仆二人已经回到南三所。
他关上书房厚重的酸枝木门,低声道,“殿下,其实您没必要这么做,太嫔娘娘不会怪您的。”
站在正常人的角度,陈三有认为贺缄此举过于意气用事,汤媛再得宠也是个奴婢,为她得罪皇后不划算,况且徐太嫔也没有立场为一个奴婢勉强贺缄。
贺缄含糊的嗯了声,“我会注意分寸。”然羞于启齿自己的真实目的。
陈三有狐疑的目光闪了闪。
……
此前就讲了徐太嫔托贺缄为汤媛物色好男人,贺缄使计将汤媛据为己有。而身为事件的中心人物,汤媛本人还不知自己已被徐太嫔许给了贺缄。
当然此“许”非彼“许”,徐太嫔虎视眈眈,断不允许贺缄睡她。
这一日,她脖子上的痂因为泡澡泡没了,看上去恢复的不错,只颜色还比周围稍稍粉嫩了点,玉真生肌膏果然名不虚传,这要是拿回后世不知得卖少钱。
说起钱,她不得不想起御马监那小孙子!
她拿他当朋友,他竟然骗她钱!
还一坑坑了三十两!
在京师稍稍偏远的城西,一栋一进带花园的小院落都要五百两银子,这还不包括杂七杂八的装修费置屋费,而她每个月月例才十两,不吃不喝也得攒四年多,然而不吃不喝是不可能的,还有各种说不清的人情来往啊打赏什么的,尤其是打赏,在宫里舍不得银子的人寸步难行。因此,每个月她最多也就剩个一二两。照这个速度,得到何时才能攒够那五百两啊?
其实身为徐太嫔的心肝宝贝,汤媛手里还是有不少好东西的,譬如满满一匣子赤金手镯、戒指、耳坠、发钗。虽然都是老款,但却是十足的赤金,都是徐太嫔平日里赏赐的,拿到钱庄立刻就能兑银票。
可这些都是她将来在京师立身的根本,是“汤圆点心铺子”的储备基金,轻易动不得。
而京师的店面真真儿是一家比一家贵,除此之外还有衙门的各种手续费、中介费,不知又得填进多少钱。再一个,买之后总得装修吧,请工人吧,买材料吧,想想她就颤抖。
不行,她得把被坑的三十两要回来。
她可是上有老下没有小的人,将来还得供养干爹呢!
这么想着她人已经来到了上驷院的御马监。
别看她气势汹汹,心中实则早已掂量清楚,御马监与南三所中间虽然只隔了一道墙,但这个时辰皇子们都还在上课,不管怎样也不会再撞上糟心的人了。
其实上驷院超级大,很多人专程来此制造偶遇都未必能得逞,但汤媛深知倒霉这种事在她身上根本就不讲道理,还是有备无患,做到万无一失方为上策。是以,这一日真正是掐着点儿溜过来的。
御马监刘小回老远瞅见拉着脸的汤媛,立时心虚的往值房躲,没过多久便被汤媛拧着耳朵拖了出来。
“连姑奶奶你都坑,你个没良心的,去年你被爷爷打烂屁股还是我掏钱给你买的金疮药呢,小王八犊子!”汤媛上来就是一顿“杀威棒”。
刘小回嗷嗷叫,顾得上面失了下面,护得下面暴露上面。
“姐姐莫打了,莫打了,让爷爷看见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我也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莫打了,疼死个人!”刘小回一把推开她,竟然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
不,不是吧!汤媛忽然觉得自己有种恶毒容嬷嬷的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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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心口那股子火不由消了三分,但终究还是气不过,嘟着嘴道,“我把你当朋友,你还坑我三十两,恐怕不止三十两吧,那个玉葫芦拿到外面说不定都能卖八十两!你太不仗义了!”
刘小回抹了把泪,瓮声道,“明天领了月例我还你五两便是。”
才五两!你起码得还我二十两!汤媛气哼哼道,“你坑了我那么多钱还用月例还?”
刘小回依旧抱着膝盖,“我也是没办法,我爹什么都听后娘的。”
将将进宫那会子,刘小回身无分文,只能眼睁睁看亲爹把小妹卖去唱戏,他勒紧裤带好不容易攒钱把小妹赎出来,谁知亲爹不心疼遭罪的闺女,反倒可惜那笔赎身费,还托人递话给他,倘若不想办法再弄笔同样数目的银子寄回家,他就要把小妹卖给村东面七十岁的老地主。
虎毒不食子啊,这还是人么?
汤媛的心拔凉拔凉的,他爹跟自己的便宜舅舅莫不是一家人?
发家致富全靠卖儿卖女。
瞅着刘小回瘦了吧唧的小模样,汤媛没好气的哼了声,“念在你这么疼妹妹的份上,我且原谅你这次。再有下回,一定绝交!”
刘小回伤心道,“这事还没完呢,其实我也被人骗了。”
什么!!
原来刘小回本性不坏,当时被钱逼急了确实生了坑汤媛钱的念头,但天地良心,他也不知那葫芦那么值钱,也就坑了汤媛五两银子。所以真正坑爹的是御马监的刘晓德。
刘晓德以二十五两的低价收购了市价八十两的玉葫芦,高兴的险些背过气。
很多宫人出身底层,鉴宝水平有限,而刘晓德在进宫前却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玉器铺伙计,他眼光毒辣,通常瞅一瞅便能估个大差不离的价,靠此绝技在宫里做倒卖生意,昧下无数黑心钱。
汤媛嫌胆小怕事的刘小回窝囊,挽起袖子只身去找刘晓德算账。
刘晓德在靠近銮仪卫的那片马监当差,此刻正值午后,阳光有点刺眼,空气里满是干草与马粪的味道,奇怪的是值房附近没见着一个内侍。
汤媛正纳闷,却见刘晓德自值房推门而出,胖乎乎的身子移动的飞快。
“刘公公,您这是要去哪儿呀?”汤媛两手叉腰。
“嘿哟我的姑奶奶,您怎么跑过来了,快走吧!”刘晓德不由分说驱赶她。
都是在宫里混的,一见这势头,汤媛立刻察觉不对,自不会傻乎乎的问“为什么呀”,而是马上转身火速退场。
然而还是晚了。
贺纶牵着匹马,一脸你欠我很多钱的样子从东面大步走过来。
这,难道今天殿下们不上课?汤媛用眼角不停的瞟刘晓德。
刘晓德用眼神回答她:上课。在校场由陆将军领着打马球。五殿下的马中途受伤,特来调换,已经将此前选马的内侍踹飞了!
也就是他现在的心情极其不好!
汤媛暗呼倒霉,不停往刘晓德身后缩,祈祷贺纶千万别认出她。
贺纶果然没发现她,将缰绳丢给身边的内侍,走到刘晓德跟前,什么也不说,一记窝心脚,于是刘晓德也飞了。
汤媛硬是凭借多年的坚实基础才没叫出来,目瞪口呆僵在原地。
“说,谁在草料里添的厥惊草?”贺纶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奴才真的不知道……”刘晓德痛的面色青白,脑袋砸的地面砰砰响,“还请殿下明鉴,这事真跟奴才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最好去了慎刑司你的骨头也这么硬。”贺纶歪着嘴冷笑。
只见两名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五大三粗内侍,脚步无声,面无表情的架起刘晓德。
刘晓德这才爆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殿下开恩饶命呐!奴才真是冤枉的,求您别送奴才去慎刑司,奴才有不在场的证据!”
“跟慎刑司的人解释吧。”贺纶偏着头道。
而那边汤媛已经贴着墙离出口越来越近。
“站住。本皇子让你走了吗?”贺纶转身负手斜睨她。
16. 梨香
汤媛一听“站住”,慌忙缩回右脚。
有什么好怕的她也没做错事啊,大不了被他骂一顿。想到这层她顿时轻松不少,转回身,规规矩矩道,“奴婢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汤媛的长相特别讨喜,好看是一定的,最主要是这种长相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见了都会心生好感,倍觉亲近。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通常她无辜的笑一笑,再甜甜的说些好听话儿,基本都能迎刃而解,妥妥的先天实力。
可惜贺纶不吃她这套。
“没人告诉你无令牌擅入马厩的下场么?轻则舂米,重则打入慎刑司。”他拂了拂箭袖上不存在的灰。
欸?
你哪只眼见我进去的?
汤媛无辜的星眸微瞠,“奴婢没进去,一直站在外面。”
“证据呢?”贺纶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您过来的时候奴婢正在跟刘晓德讲话,有他在谁能进去啊?不信您派人去问问。奴婢……冤枉。”
谁知贺纶忽然抬起手,吓了她一跳,“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奴婢确实没进去,然而妨碍了殿下的……嗯……雅兴也是不该,奴婢这就去前面御膳房领罚,舂……舂五桶米可好?”
贺纶抬起的手在她鬓边轻轻一弹,弹走一只吻啄她鸦发的小蝴蝶。
汤媛愣了下。
“成,就按你说的,走吧。”他点头。
啊?还真要啊!
“难道你觉得本皇子在跟你开玩笑?”贺纶低声问。
我自是巴不得你与我开玩笑啊!汤媛垂头丧气缀在他身后,来到南三所隔壁的御膳房,她往当值的人里面一瞄,竟发现了曹掌膳,霎时心里头乐开了花。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亲自送她至御膳房后院的贺纶非但没有半分离开之意,还不紧不慢的在周围散步,如此一来,有心放水的曹掌膳早已望而却步。甚至原先正在院中劳作的宫人竟也相继蒸发。
五殿下杀气腾腾,来意不善,众人岂有不避之理。
最后偌大的一方院子竟只剩汤媛,别说偷懒了,连个帮忙抬米的都没有,她这才傻眼。
贺纶散到第二圈时忽然走过来讥讽她。
“你把力气都用来举棒槌了,确定今日能舂完五桶米?”
可是不举高怎么舂啊?她在这方面根本就是门外汉。汤媛累的娇.喘吁吁,硬着头皮跟他打商量,“殿下,奴婢知道错了,跟您保证再不敢去上驷院周围活动,您就大发慈悲饶奴婢一回成不成,或者减个两三桶意思意思下什么的……”
也就是含蓄的向他保证再不出来碍他的眼了。
然从贺纶的表情一时还无法分辨他对这个保证满意与否,因为他正盯着她的胳膊瞅。
已是暮春时节,天气转暖,女孩子累得香汗淋漓,白腻的脸颊与脖颈逐渐透出一层粉红,似是夏季新熟的水蜜桃儿。淡绿色的攀膊将她宽松的衣袖高高束起,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藕臂,修长纤细,却又圆圆的,极为扎眼。
贺纶从没想过女人的胳膊……也能这么有看头。
宫女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奴婢,做奴婢的就不能像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一样讲究,干活的时候绑个攀膊再正常不过,从事清洗行业的还要露腿呢,于是汤媛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直到察觉贺纶不礼貌的视线,她才一头雾水。
贺纶收起视线,不喜不怒的看向她,“放心吧,你的脸很安全”
你的脸才安全呢!
汤媛回过神,气鼓鼓的粉腮红扑扑的。
他的视线却重又落回那两只白生生的胳膊上,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看,也想感受一下……于是,他真的开始感受了。
汤媛惊呼一声,不明白他为何要抓自己,“殿下!您……想干嘛?”
“让我看看你胳膊。”
他可真耿直,但看上去更像变态!汤媛不懂胳膊有什么好看的,被他吓得浑身汗毛直立,偏又不能喊叫更不能打他。
冯鑫走了进来,见着院中这一幕,目中闪过极大的惊诧,却又很快恢复镇定,垂眸上前轻咳一声。
贺纶见汤媛手忙脚乱的便揽了她腰窝,这才转眸看向冯鑫,“查清楚了?”
冯鑫对他大胆的举动视若无睹,垂眸道,“回殿下,碰过厥惊草且接触过刘晓德的共有三人,是现在审还是带回慎刑司?”
“慎刑司。”
也就是大开杀戒的意思。
“是。”冯鑫应诺,欠身退下。
汤媛整个人都吓呆了,伏在贺纶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眼睛死死瞅着自己的胳膊,被贺纶按出好几个小肉窝儿。
男人的指肚看着细嫩,实则刚硬,她很不舒服,将要大着胆子挣开,贺纶已经毫不留恋的将她自怀中推了出去,还掏出帕子擦手。
他是不是有病?吃完她豆腐还擦手?
是了,他一直有病,上回还不准她张嘴,结果自己把舌尖顶了进去……然后怪她咯?
一想起那件事汤媛就反胃。
这个丫头到底是徐太嫔的人,又哪里会做粗活,半个时辰之后贺纶见汤媛已经累的出气多进气少,方才大发慈悲的允她歇一歇,剩下的账以后还是要还的。
汤媛连在心里骂他的力气也没了,两条腿儿直打飘,草草的谢了恩,一屁.股瘫坐地上。
就连两条胳膊也是酸的仿佛灌了铅。她发誓以后若是再靠近南三所三里以内,就让贺纶爆炸!!
谁知这该死的丧门星又走过来了,汤媛手忙脚乱的去解脖子后头的攀膊,却越解越乱,怎么也扯不下,贺纶说攀膊给她扯成了死结,待会子再拆吧。
他轻轻握住她软软的小胳膊,这个对女孩子来说可能真的有点害羞,也或许是她感觉不舒服,为了安抚她,贺纶淡淡道,“别动,让我看看,这个就是你的。”
他丢给她一个玉葫芦。
又是玉葫芦,用这个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嘛?
你,走开……汤媛呜咽一声,发出幼兽一般的低泣。
事后,贺纶很快恢复了一脸镇定,平静的看了面如缟素的汤媛片刻,倾身在她脸颊印上双唇,触感柔润,然后擦了擦嘴若无其事的从袖袋中掏出一张面额颇大的银票,丢废纸似的丢给眼眶红红的女孩子。
“这些够吗?”贺纶从未见过这种无趣的丫头,不由兴致缺缺。“看下胳膊又怎么了?”
他只是从未想过女孩子会有这么可爱的地方,不过亲她脸是个意外,当时就是想亲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汤媛泪汪汪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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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捏紧两只小手。
“今天的事不准说,你嚷嚷出去我也不会承认。”他笑了笑,拾起滚落一旁的玉葫芦塞进她小小的掌心。
贺纶转身离开之前,又警告的瞪她一眼。
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一直低着头的冯鑫清了清嗓音,低声道,“殿下不必担心,奴才自有办法让那丫头闭嘴。”
贺纶并未注意冯鑫说什么,下意识的回首看了看,女孩子还在原地,似乎很生气,用力踩着地上的银票,当他以为她要捡起来撕碎之时,却见她拍了拍银票上的灰揣进怀中哭着跑了。
贺纶:“……”
冯鑫:“……”
这件事给冯鑫提了个醒,当晚随贺纶入景仁宫请安之时便找机会与景仁宫的女官高玲玉嘀嘀咕咕了一阵。
高玲玉是皇后跟前的第一心腹,很多话旁人不能开口,但她可以,尤其还涉及了主子隐私的,更是非她莫属。
趁贺纶去净房之时,高玲玉将冯鑫的意思稍稍透露于皇后。
皇后着实吃了一惊,转念一想,也差不多了,若是按虚岁的话贺纶已经十八,会想女孩子真是再正常不过。就是当今陛下,当年说是十八岁由司帐教的人事,其实呀十六岁就跟小宫女做过,传闻太后为此震怒不已,还仗杀了好几个奴才。也就是男人在这方面根本就是天性加本能,管是管不住的。
她倒不似太后那么迷信,自去年年底便不再拘着想要靠近贺纶的小宫女,甚至还选了一个会做点心的送去南三所,说是在膳房服役,实际上只要他需要,走几步过去解决下需求也不是不行。
皇后对高玲玉道,“你交代冯鑫一声,就说让那做点心的宫女转到老五殿前的茶房吧。”
都靠近殿前的茶房了,那用起来真是再方便不过。得了这道口谕,冯鑫总算松了口气,回去便安排那小宫女沐浴更衣,口含香药,直至确认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异味,才放心的领她迈入贺纶的寝殿。
贺纶没想到冯鑫动作这么快,其实他并不着急,但人都洗的这么干净的送过来他再说不要岂不是矫情。
于是便朝那微微发抖的小宫女招招手,小宫女红着脸走上前,手脚轻柔的伺候他解衣。
他让小宫女也脱。小宫女害羞极了,但很听话的照做,这一点比汤媛懂事多了。可小宫女的胳膊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原来并非所有女人的胳膊都可爱。
贺纶问,“你怕不怕?”
小宫女羞怯的垂着眼,“奴婢不怕,但求殿下恩泽垂怜。”
是呢,这种事除了异数汤媛,谁会怕?
男人在这方面根本就是无师自通,贺纶正要尽兴,忽然闻得这宫女发间散开的丝丝缕缕玫瑰香,顿觉败兴,便招来冯鑫,在几个小内侍的伺候下前去重新洗刷沐浴。
冯鑫含蓄的问小宫女哪里不好,不喜欢的话明儿再换个?
贺纶示意他冲水,淡淡道,“我不喜欢玫瑰露。”
“那您喜欢什么?”
“甜梨香。”
他在一个女孩耳垂附近的肌肤上嗅到过。
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贺纶神情一凛,低声问,“为贺缨甄选宫女的懿旨何时下达?”
冯鑫不知他是何意,本能的张口回答,“明日辰时。”
17. 中邪
且说倒霉透顶的汤媛,她不过是想讨回三十两银子,却无端被贺纶迁怒,罚去南三所的御膳房舂米。原想着干点活挨两句奚落怎么也能混过去,谁知道他变态啊,盯上了她的胳膊,一想起他缓缓游移在自己胳膊内侧的拇指,汤媛就起了一身小粟米。
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又想起他莫名其妙的一吻,喘的气都吹耳朵上了。汤媛就恨不能把耳朵削了!
不过,若他以为这样欺负她,她就会没脸再也抬不起头,那他可就错了。汤媛什么苦都吃过,这点事情对她而言就跟被狗咬了一口一样,睡一觉便忘。
是以,汤媛并未向徐太嫔诉苦,那在她看来怪丢人的,不过关于御马监的阴私事,她却是毫不含糊的禀明。
有人用厥惊草喂食御马坑贺纶,没给他摔死真真算他命大。
尽管这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但汤媛还是觉得幕后黑手委实心狠手辣,害贺纶不打紧,这么一弄不知又得赔进多少无辜宫人的性命。
讲及此处,汤媛看向凝神细听的徐太嫔,后怕道,“但凡与厥惊草有一丁点牵扯的人当场便被慎刑司拿下。还好奴婢谨守宫规,不曾仗着身份便利靠近中心马厩,不然现在怕是也要有一番苦楚了。”
一旦她跑进马厩,与贺纶撞个正着,就凭这点,他以景仁宫的名义命人将她拿去慎刑司品尝三十六道大刑,谁也拦不住。
徐太嫔听得也是一阵阵惊吓,背心发冷,连忙唤汤媛坐在跟前的小杌子上,摸了摸她头发。
“傻孩子,今儿个算你命大,亏得贺纶有心放你。不然单凭你靠近上驷院也有的是借口将你拿去慎刑司!”
“他会这么好心?”汤媛疑心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徐太嫔低声道,“他有心放你不假,但不一定是好心。”
贺纶最大的威胁便是贺缨,将汤媛安排给贺缨真真是百利无一害,一旦汤媛是徐太嫔精心培养的棋子,这无疑是瞬间给贺缨拉了一串仇恨,来自徐太嫔与贺缄的。
汤媛恍然大悟,原来不是贺纶没工夫弄死她,而是不想亲手弄啊!不然就凭她此前在御膳房死死抵着他的大手,如何也不给他把玩自己的胳膊,就够挨十几下窝心脚的。
想起刘晓德被踹的面如金纸的恐怖模样,汤媛估摸自己最多撑一脚。
“媛媛,你怎么了?”察觉汤媛脸色有异,徐太嫔狐疑的问道。
“嗯,奴婢没事,没事。”汤媛笑了笑,柔声问,“那接下来景仁宫是不是要将奴婢安排给贺缨?”
如此,那些人才能高枕无忧。反正像她这样的小卒子就是用来牺牲和利用的。
怪不得那日贺维被她拒绝非但未恼怒反倒满目怜悯。
贺纶也是一副“将来有的你后悔”的表情。
原来他们早就知悉不选择贺维的她下场只会更惨。
贺缨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伺候他的宫女哪一个有好下场的?即便现在还好好的,然经年累月的服用避子汤,将来又能好到哪里去?
汤媛不想喝避子汤,她想要好多小豆丁。
然而徐太嫔的下句话恰似一记闷棍,狠狠的击中她后脑。徐太嫔说,“媛媛,昨日我与贺缄商议一番,只能先委屈你做他的掌寝,如此,也断了某些人的念头。”
娘娘?
汤媛僵了僵,困惑的望着徐太嫔,尽管听懂了每一个字,却有点听不懂连在一起的意思。
她颤声道,“娘娘,您别吓唬奴婢啊,奴婢不想……在床.上伺候人。”
“还哭了。”徐太嫔哭笑不得,连忙将她搂在怀里,爱怜道,“莫哭莫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且听本宫说完再决定好不好,如何?”
汤媛这才止泪,抱着徐太嫔的胳膊小声道,“娘娘,您请说。”
原来贺缄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她斩断所有后患,并非真要她侍寝。
徐太嫔笑道,“等老三将来出宫开府,本宫便要他还你自由,再给你找个羽林卫少年郎如何?本宫也仔细想过了,在这种鬼地方,真正能护住女人的也就只有男人了。老三既是仗义相助,本宫对你的将来也才安心。”
“嗯,媛媛都听娘娘的。”汤媛垂下眼,嘴角含笑,一大颗泪珠悄然滚落渗进棉质衣袖的褶皱。
徐太嫔被她又哭又笑的模样逗乐,看了她一会儿,才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声音却压得很低,“不过本宫还是要交代你几句话。媛媛,你可要记仔细。”
汤媛温顺的点点头。
“男人其实是一种很危险很狡猾的东西,而女孩子最最要紧的便是清白的身子。你是女孩儿,在对待男子之时,哪怕那人是与你交好的贺缄,也应当留三个心眼儿。”徐太嫔说的很含蓄。
她作为汤媛身边最亲近的女性长辈,自是有教她某些知识的责任,免得被尚仪局的人洗脑,她们只会教宫女如何取悦皇子,压根就不考虑女孩的身体。
而徐太嫔传授汤媛的却是如何爱护自己。
但她讲得基本都是前世生理课上学过的知识,汤媛澄澈的美眸便显得有些淡定。
却也因为过于淡定,看上去好似吓傻了。
徐太嫔连忙描补道,“傻孩子,本宫的意思是你若不听劝与老三那样才会像小刀子割肉似的疼,可不那样就没事啦。”
汤媛受教的点点头。
徐太嫔想了想,又悄声告诫女孩休要长时间与贺缄在屋中单独相处,尤其天黑的时候。且她也跟贺缄打过招呼,不得让汤媛值夜。
但一味的恐吓也不是办法,万一唬得傻丫头将来不敢与夫君圆房可就得不偿失。于是徐太嫔又一脸和蔼的笑道,“不过你也别太害怕,这种事很神奇的,只要与夫君做,就会像春天开得花,夏天的梅子酿一般美好。总之你记着,除了你夫君,其他人碰你裤子挡住的地方就像小刀子割肉!”
好了,娘娘您赢了!汤媛给她说的明明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此刻也生出了三分惧意。
那之后,许是被徐太嫔的恐怖生理故事深深的刺激,也或许是被贺纶气得,汤媛又开始做梦,依然荒诞不经,不过这回,她一眼即认出梦中身处何地,正是箭亭石林深处的悠然亭。
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看不清梦中男人的脸。他的呼吸那么沉重急促,携着狂风暴雨,点燃无边的痛楚,小刀子割肉一般,却又那般温柔的疼爱着:别哭,元宵别哭……
汤媛用力尖叫,试图喊醒自己。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附着耳畔,似是冰凉的蛇,小声与她低语,“汤媛,不要爱上贺缄。”
你是谁?女人没回答。但汤媛听出了这冰凉的声音竟与她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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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另一个她。但她实在是太痛了,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然睁开双眼。
翌日,汤媛顶着两个黑眼圈,忐忑良久,才迈入还在养病的熊嬷嬷房中,一进门便跪在地上,吓得熊嬷嬷一瘸一拐上前去扶她。
“嬷嬷救我!”汤媛凄厉道,“我好像是……鬼上身了!!”
却说南三所那边,东方将将露出鱼肚白,贺纶已经穿戴整齐,掐着内廷开锁的时间匆匆前去景仁宫,谁知皇后起的更早,此时已经在前去慈宁宫请安的路上。
贺纶扑了个空,又心急如焚赶去慈宁宫。倒是令太后惊喜不已,心以为今日休沐,也只有休沐的时候这些孩子才会来看她,不过算算日子,好像不对呀?
皇后却是有惊无喜,然则碍着太后的面不便诘问原因,只待离去之后才板起脸,问他为何不去念书?功课可有远远的超过几位哥哥?
三位哥哥一个比一个阴翳,心窍也是一个比一个玲珑,只看表面上谁的功课超过谁真真儿是一点意思也没有。这些道理皇后也懂,可即便如此,他也得超过,因他生来就是要做光芒最夺目的孩子。
说话间母子二人已经来到了景仁宫的东配殿,女官高玲玉从容不迫的指挥一帮端盆捧香胰子的小宫女进来伺候。
服侍完毕,众宫女方鱼贯退出,殿内重又恢复静然。
贺纶轻咳一声,道明来意,“母后,儿臣恳请您收回懿旨。”
皇后的眼睛瞪得更大,问他为什么?
“人在贺缨手里委实糟.蹋了,儿臣觉得为一个宫婢得罪徐太嫔不值得!”贺纶不假思索道,“其实桃花轩那日,从贺缄的反应来看,亦不似作伪。”
“你的意思是他对那丫头或许是真的有意,并非徐太嫔搞鬼?”皇后扬起眼角。
“是。所以……不能给贺缨。”
皇后咦了一声,“那给谁?”
贺纶语声一哽。
“不如给你,如何?”皇后斜眸问。
贺纶耳根微微发红,“儿臣没想过。”
混账!皇后后退一步,眯起凤眸,“就为这点事值得你一大清早从景仁宫窜到慈宁宫?知道的自是明白你好一片孝心,不知的还以为你想要那宫婢。”
“儿臣并没有这么想。”贺纶抿紧唇角。
“不这么想便好。”皇后横眸睨了他片刻,“倒让你白跑一趟,那份懿旨昨夜已经废了。翊坤宫百般谗言惑主,总算打动了陛下,本宫还能如何?”
昨日晚膳间皇上亲口过问此事,皇后心中怒焰滔天,面上却不显山水,违心道:既是徐太嫔看着长大的,又得老三青眼,那安排给老三自是无可厚非,臣妾亦是替孩子们高兴。
是以,当夜皇后哪里还有心情睡眠,一早便去了慈宁宫,不免要拿徐太嫔试问,谁知徐太嫔身体抱恙,并未露面。此刻又听贺纶提及此事,早已是怒烧心肝。
“母后的意思是汤媛马上就要以老三掌寝的身份入雎淇馆受训?”贺纶勉强醒过神。
皇后闭目片刻,点了点头。汤媛最好没问题,否则她也有的是法子收拾。
“这不正好也如了你的意,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她掀起眼皮瞥他一眼。
贺纶神色不由尴尬,心不在焉的听皇后说了一堆话,这才打迭起精神跪安,前去上书房做功课。
18. 香事
一连两日,汤媛都过的战战兢兢,关于她中邪这件事委实有点难以启齿。
一方面她因为害怕不得不求助熊嬷嬷,另一方面又因梦境涉.黄而无法与他人详尽诉说。再说,就算她大着胆子说了,熊嬷嬷的心脏能不能受得了还是个问题。
起初她也试着说服自己那就是个梦,没甚大不了,转念一想哪有做梦还会痛的?然而比痛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真实!
毛骨悚然的真实!!
那时她竟清晰的嗅到了男人身上独特的沉榆香,以及唇齿相触间不可言说的温润,就连他为她擦拭脸颊泪水的动作都那么……那么的逼真。
他在对她做徐太嫔说的“小刀子割肉”那种事。
她险些哭出来,贺纶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贺纶?呃,原来她早就意识到那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是贺纶。
她一定是疯了,意.淫起来连贺纶也不放过!!
这件事最终还是没能瞒过徐太嫔,眼瞅着汤媛精神不济,日渐消瘦,她心里自然要犯嘀咕。
而汤媛起先不说是怕吓着她老人家,本来宫里就特别忌讳这种邪呀鬼的,晦气不说,徐太嫔本身也怕鬼,跟汤媛半斤八两。但现在瞒不住了,再撒谎不免更令人疑惑。
于是她尽可能委婉的捡着能说的说给了徐太嫔。
没想到她老人家心脏比大家认为的强健,听了半晌也没太大的反应,好一会儿回过神,只叫人开箱笼,拿出一把珍藏了十几年的老桃木梳,叮嘱汤媛随身佩戴。
而熊嬷嬷进宫前做过一段时间居士,会些经文,免不了要帮汤媛多念几遍驱邪。
许是老人家的一片呵护之爱和桃木梳起了作用,饱受惊吓的女孩子气色总算开始好转。徐太嫔那只攥紧佛珠的手才颤了颤,整个人无力的靠着大引枕,她怕啊,怕汤媛像妞妞那样,莫名其妙的做噩梦,然后就没了。
这是她寂寞晚年的最后一点儿寄托,只要看汤媛平平淡淡的活着,就仿佛妞妞也还活着,她这双眼睛方能瞑目。
却说在汤媛养病期间,陈小满来过一次,带了她最爱吃的雪花糕,说是贺缄专门请人一大早做的。贺缄在南三所不比贺缨与贺纶,要想单独做一样点心并没有那么容易。更何况还挑了她最爱吃的雪花糕。
汤媛咬了一口,又软又酸又甜,真像偷偷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心里不由乐开花,又笑眯眯的在陈小满嘴里塞了一块,免得他直流口水。
陈小满鼓着腮帮子,边吃边道,“殿下可惦记您了,特特命我来瞅一眼。姑姑让我仔细瞅瞅吧,回去我还得跟殿下描述您的样子。”
汤媛心不在焉的笑了笑。
还有什么东西比投其所好更能打动人的?她虽是小小的宫婢,却是徐太嫔的心头肉,贺缄看重她,便是对徐太嫔最大的敬重。不枉娘娘疼了他这么些年。此番贺缄真是用力的博了一把徐太嫔的欢心。
所以汤媛感动归感动,但还没脸大到真以为贺缄对她有何特别的。
而陈小满则是趁着汤媛愣神的功夫,将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
女孩明显消瘦的小脸儿少了几分孩子气,反倒多了丝不经意的少女媚态,陈小满年纪小,看不懂什么媚态不媚态的,只觉得分外好看,回去便与贺缄滔滔不绝的讲媛姑姑如何漂亮,就是瘦了点,不过精神头看起来极好。
贺缄听得仔细,心里却在盘算也就这几天了。这一世,他提前两年得到她,好好的看在身边,掐了她的三心二意,一旦她安安分分的生儿育女,也就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三月初十那日,景仁宫的殿前大太监孙昌海携着两个小孙子昂首挺胸的叩开了寿安宫朱红色的正门。
他是来宣读懿旨的,草草夸赞了汤媛几句,大意是封她为正六品掌寝,于三月十二正式入雎淇馆受训一月,望她勤敏克己,忠心随侍皇子。
此番入围的宫女一共六人,每三人为一组,分别从属贺缄与贺维,单从颜色来看跟为贺缨择选的那一批简直没法比。就连太后也觉得这几人的平均水平稍稍差了点。对此,皇后却不以为然,曰:女色误人,皇子们又还年轻,身边需得多些端庄女子伺候,免得被妖孽所惑。
有理有据,顺便指桑骂槐了翊坤宫。
而翊坤宫的那位妖孽听闻掌寝一事尘埃落定,又压了皇后一次,自是笑得花枝乱颤,钻进皇上怀中扭来扭曲的撒娇,惹的龙颜忍俊不禁。
且说身为这批“端庄”女子中的翘楚,汤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成了最拔尖儿的美人。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倒也不能说另外五个丑,毕竟能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至少也得是五官清秀,不然皇后也不敢做的这般明目张胆啊。然而在美女如云的后宫,她们长得略磕碜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这六名懵懵懂懂的“歪瓜裂枣”排着队赶往景仁宫谢恩时不免要引来一阵侧目。
偏巧几位皇子又都立在上书房殿前放风,眼瞅着这六位新晋掌寝从跟前飘过,有人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此人正是贺缨。
贺维则羞愧的满脸通红,似是不忍直视,默默的闭上眼。
只有贺缄黑眸亮闪熠熠,深潭一般的幽邃,笑盈盈望着汤媛。
这还是她得知自己成为他的掌寝后两人第一回见面。
汤媛察觉到贺缄的视线,不由偏头望去,下意识的微微一笑。她心里倒也没多想,徐太嫔早就与她讲明了贺缄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让她换个地方继续做宫女,是以,这一笑之间除了仰慕与欣然,更多的是感激。
此时朝阳明媚如洗,在女孩白皙的小脸上镀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这一笑,更显眸色生辉,动人心魄,猝然击中了毫不设防的贺缄,撩的他喉间发紧,目光灼灼的凝注汤媛渐行渐远的娇影。
贺缨哈哈哈捧腹大笑,戳了戳一脸意兴阑珊的贺纶,“快瞧第一个,腿那么短,噗,真是一个比一个丑,给这么一对比,怎么忽然觉得汤媛还挺好看,简直是美艳动人。”
小笼包小是小了点,不过跟身材倒也相称,只那翘翘的小臀儿和两条长腿已经令人浮想联翩,之前怎么没发现小丫头还有这么可人的一面?
主要他之前也没正眼瞅过汤媛啊,如今稍稍隔开一点距离,仔细的全面的打量一番,才惊觉此女的身段有多勾.魂。
经验丰富的贺缨当即笃定汤媛就是那种裹了蜜饯的小青团子,乍一看没甚味道,实则内里不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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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香滑鲜嫩,竟是便宜贺缄了。
贺纶无聊的笑了笑,转身大步离去,兀自回到座位看书。
从正八品的一等大宫女陡然间连升两级,于汤媛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月例涨了一两银子,给皇后磕头时又赏了一把银锞子。然后她们便被人带进一间遮挡的严严实实却灯火通明的房间。
房间中央伫立一座巨大的屏风,里面喊谁名字,谁就得进去。
大家你望望我,我瞅瞅你,皆满脸茫然。
汤媛排在第二,站了半晌也不见第一个人出来,大概屏风后面还另有出处。
又过了片刻,她依言迈入屏风,入目竟只有一张榻,榻边立着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一看便是宫正司的人。
凶嬷嬷请她将衣裳除尽,然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她全身。整个过程嬷嬷不发一言,高深莫测,只在汤媛穿好衣裳之时忽然问,“敢问姑娘身上用的可是鹅梨香?”
语气参杂些许迟疑,显然并不十分肯定。毕竟那鹅梨一片值千金,女孩子买不起,且那味道似乎又较前者更为清浅柔润。
汤媛眨了眨眼,老老实实回,“奴婢不曾用香。”
香那么贵,谁舍得买啊,尤其鹅梨香,她是脑抽了才用。
闻言,嬷嬷神色似乎僵了僵,淡淡的嗯了声便要她退下。
是夜,皇后听得这位姓卢的心腹嬷嬷回话,登时花容失色,一双凤眸精光变幻。此番汤媛真真是时也命也,前世的她两年后才成为贺缄的掌寝,直接跳过了检查这一步,是以除了亲密接触的男人,还甚少有人知她体香奇特,孰料此生竟提前为皇后所知。
那么皇后缘何对体香女子如此警惕?这涉及一个宫闱隐秘,这样的隐秘只有新帝与新后新婚之后方能从太后口中得知。原来大康开国以来,包括她在内的五位皇后,各个身怀异香,其中类似鹅梨香的却仅有两位,一位是神宗奉若至宝的宠后杜思思,另一位乃太宗原配。
这就像个魔咒一样困扰着贺氏历代帝王,且都是爱上人才发现香,并非发现香再爱上人。甚至此香终其一生可能也只有宠爱这个女人的帝王才知悉。但卢嬷嬷不是凡人,自小生得一管奇怪的鼻子,能察觉常人所不察的味道。
不然以汤媛那身奢华的鹅梨香早就传遍六宫上下了。
皇后一方面自我安慰太医都说了女子体质特殊,多多少少都有体香,只是有深有浅罢了,并非大不了的事;另一方面又隐隐不安,为什么这些人里面偏偏汤媛的味道引起卢嬷嬷注意,且还类似鹅梨香?
卢嬷嬷比起皇后要镇定许多,她略一施礼,温声道,“娘娘,奴婢倒有个主意,或许能为娘娘分忧。”
“说来听听。”
卢嬷嬷笑了笑,关于这段宫闱隐秘,除了女子要身怀奇香,最重要的一点更得有男人闻得见啊?倘若无人嗅得,她又与常人有何分别?
说的是。皇后扶额哂笑,方才竟是被那鹅梨香惊吓住,居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花儿再香,蝴蝶不知道,那也枉然。否则这满天下的女子岂不都要尊荣无比,泛滥成灾。
“那就想个法子,看看几位皇子里面有谁能嗅得她体香。”皇后低沉道。
卢嬷嬷垂眸应诺。
19. 鼻血
关于体香的一段插曲暂且揭过,再说说汤媛那边,荣升掌寝之后的日子改变并不大,但要每日按时去景仁宫的雎淇馆上课。所学内容多半为少儿不宜,简直就是把好端端的小姑娘教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全心全意为皇子服务的高级口口。
汤媛心中厌憎非常。
不过就冲那优渥的养老待遇,以及出过好几位宠妃的传说,依然有不少渴望更好生活的女孩子对这个位置如获至宝,毕竟每个人追求不一样。
谁知第一堂课汤媛就出了状况。
事情是这样的。授课女官以严肃而又不失生动的教学方式带领大家认识了男人的构造,那之后,又请大家严肃的观摩自己手中画册的前两页。汤媛万万没想到大康的绘画水准已然这般出神入化,那栩栩如生的配图以及脸红心跳的文字,无不强烈的冲击了她脆弱的神经,当时脑子就嘣了一声,脸也烧起来,鼻腔亦是阵阵湿热,似有什么液体流出。
霎时满堂哗然。
女官气得用戒尺敲她脑袋,“我让你看书啊,你流什么鼻血!!”
汤媛羞愧难当。
不过看书看的流鼻血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怎么着用戒尺敲正六品掌寝的脑袋也有些过了,但这位女官偏就好像非要为难汤媛,不但小题大做,还将她好一番训斥,最后罚她立在馆外面壁思过。
汤媛头顶黄.书一脸无语的立在影壁下,心里也有气,什么玩意儿。这大概就是对她特殊身份的特殊照顾了,谁让她是太嫔娘娘的人呢。那女官定以为不让她听讲就能阻碍贺缄的X福,做梦去吧,另外两个会替她好好学习的。
没想到雎淇馆与上书房的下学时间一致,那日罚了半天站的汤媛揣着黄.书将将出了内左门便与几位殿下不期而遇,当然,另外五名掌寝亦是如此,可惜这算不得什么美好的相遇,因为皇子嫌她们丑。
贺缨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又笑起来。
他这样笑,这几个小丫头就更手足无措,除了汤媛以外,几乎都要哭了。
有这么好笑吗?汤媛不解的看向贺缄,眨眨眼。
贺缄忍笑,对她温和道,“听闻娘娘喜欢参丸,我这里还有些药材,你且拿些回去看看效果如何。”
汤媛连忙顺杆下,乖乖巧巧的随他而去。
贺缨撇了撇嘴,对贺纶道,“瞧他吓得,好似我要吃了他的小心肝。哎,你说我下回当着他的面像你那次那样把汤媛给……嘿嘿……他会不会跳起来杀我啊?”
贺纶心头一悸,镇定的拂开他的手,“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不过你可能已经没这艳.福。”
贺缨不由暗恨。
谁能想到婉贵妃最终越过皇后打动了皇上,倒让贺缄捡了一个大便宜。殊不知其实是贺缄先打动了皇上,再有婉贵妃添得最后一把火,方才令汤媛逃出生天。
被贺纶这么一提醒,贺缨对婉贵妃与贺缄之流不免记恨几分。
而那立在角落一直装隐形人的贺维又成了贺缨的出气筒。
一顿冷嘲热讽是在所难免。
贺缨下颌微扬,睥睨的看向他笑道,“真是一个比一个磕碜,难为四弟你了,改天哥哥赏你一个用过的,别看是用过的,一个也顶你这十个,哈哈哈……”
贺维双颊通红,嗫嚅了几句,贺缨最见不得他这种窝囊样,一时连讽刺的兴趣也没了,展袖一甩携着内侍离去。
却说汤媛那边,她蒙贺缄搭救,小鹿乱撞的随他走了一会子,回过神才发现不是回南三所的方向,而是寿安宫。
“殿下,您走错了。”她笑盈盈追上他。
贺缄低眸一笑,“怎么,我送你回去不好吗?”
汤媛一愣,转而化为巨大的欣喜。
好啊,当然好!
他是如此的护着她,还亲自送她回寿安宫,一瞬间仿佛就能抚平她受过的所有委屈。
汤媛满心雀跃的样子在贺缄的眸底那般鲜活与生动,几番克制才按捺住抱一抱她的渴望。
她好乖,只要看着这个样子的她,他就不禁要忘了那些受伤难过的曾经。
可也正是这样软绵绵的乖乖,背叛了他。
少年人个子高腿又长,汤媛得用比他快一些的频率方能追上。
贺缄存心惩罚她,故意加快步伐。
哎,等等我啊。汤媛回头瞅瞅陈三有,陈三有始终低着头,神奇的是竟还一路分毫无差的与贺缄保持一定的距离。她转回头,小跑着追贺缄,将要仰着脸与他说话,脚下一个趔趄,幸亏贺缄手快,伸臂一拦将她提了起来,又重新放回平地。
“谢……谢谢殿下。”
汤媛窘迫,暗暗拍了自己脑门一记,连忙打起精神转移话题,“殿下,奴婢没想到今日您提前一刻钟下学这才走的内左门。”早知道这样她就走长康门,别以为她不知苍蝇笑什么,不就是笑她们丑吗!
贺缄笑了笑,“怎么,遇到我不好吗?”
她不由负气,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一下,难为情的看向贺缄,“遇到殿下当然好。可是那个(苍蝇)总是笑,奴婢几个真的……那么夸张吗?”
贺缄戏谑的看着她,“你说呢?”
“我说啊,那肯定不丑。”汤媛绝不承认这一点。
当然不丑,她根本就不知自己有多诱人,就连耳垂上可爱的梨香也让人魂销神迷。贺缄尝过她每一寸的滋味,难以忘怀,总也要不够,不然他为何要容忍她至今?
汤媛怔了怔,许是树影渐深的缘故,贺缄清亮的黑眸忽然变暗了,那眼神她形容不上来,单凭女孩子的直觉,就感到有点儿怕。
头一回,她有点儿怕贺缄。
“怎么了?”贺缄隐隐察觉女孩的异样,眸光重新清亮。
汤媛摇了摇头,垂下眼皮,没,没事。
两人沿着花树的青石小路缓缓走着,与其说在送她回寿安宫,不如说她在陪他散步。
静默片刻,贺缄忽然问她,“媛媛,跟着我你高兴吗?”
她尚且茫然,一时间也没太注意他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只听清了“高不高兴”的问题,旋即笑道,“高兴啊,殿下是好人,能得殿下庇佑,奴婢做梦都要笑出声。”
贺缄天生微翘的唇角扬起了更明显的弧度,“我没有贺缨高贵的身份,也没有贺纶的权势滔天,更不如贺维令人心疼,你就这样跟着我,不后悔吗?”
汤媛笑了笑,又追上他,“敢问殿下,太嫔娘娘疼爱您可是因为您最高贵?馨宁乡君敬重您,可是因为您权势滔天?那么奴婢……崇拜您,也跟那些东西无关,只因为您是三殿下呀。”
是嘛?贺缄的脚步不由一顿,转过身垂眸深深看着她。
这张小嘴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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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故。
可就算她崇拜他,那又怎样,还不是用一颗心去疼别的男人。
别人三妻四妾她都能承受,而他只对她与馨宁好,她却不屑一顾。
此时两人立在一株盛开正浓的重瓣樱树下,春风徐徐。这个时代没有高跟鞋,身高最多一六三的汤媛发现仰望一个一八五左右的男人居然还是件挺累的事。
她便垂了脸,陪他一起沉默。
心里却在嘀咕,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呢?
“媛媛。”
“嗯?”
“你说我们这样的算不算朋友?”他问。
“算啊,当然算,就是不知殿下您愿不愿意?”
“你说呢?”贺缄轻抬她下巴,引她看着自己,一脸认真道,“那么朋友之间是不是应该相互坦诚?”
汤媛迟疑了下,点点头。
“所以前几日你与贺纶在御膳房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提还好,一提汤媛就要炸毛了!
贺纶是天底下顶顶讨厌的人!
她气鼓鼓的,差点忍不住骂出来。转念一想,那毕竟是皇子又是贺缄的亲弟弟,还是忍一忍吧!
贺缄从汤媛的神情读到了令人愉快的信息。
他松开她,唇角微扬,“我早就劝过你,是你不听,非要与他搅在一块。你知道吗,他会毁了你。”
那个王八蛋何止能毁了她,简直能毁灭地球!汤媛悄悄的翻了一个白眼,牵了牵小小的嘴巴,“殿下,奴婢才没有跟他搅在一块!您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每回都是他招奴婢,奴婢躲他都来不及呢!”
还知道躲便好。贺缄笑意更深,将她带至亭中。
“说说吧,那天他对你做了什么?为何御膳房后院一个人没有?”他问。
这个呀,好像跟御马监有关。汤媛顾目四盼,见陈三有依然尽职尽责的立在不远处放风,便放下心来凑近贺缄,小声的将厥惊草一事告诉了他。
此事贺缄已经知晓,不过从汤媛嘴里再听一遍要更直观一些,贺纶敢当着她的面处置内侍,大约也是不怕旁人打探。
“殿下,这宫里真有这么大胆的人么,连景仁宫都敢……”汤媛噎了噎,不敢再非议。
这天底下胆子大的人多着了,景仁宫又如何,惹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贺缄转眸看向她,目露惊诧,“媛媛,你怎么流血了?”
啊?呃,不会吧!她慌忙去擦鼻端,却被贺缄一把攥住,一只还散发着他体香的帕子同时捂住了她那煞风景的鼻子。
“疼,殿下您手劲太大了。”汤媛手忙脚乱,唯恐贺缄将她鼻子拧下来,一不留神,怀里的布包包便从胳膊底下滑落。
啪嗒落地,包口若隐若现的露出画册一角。
“这是什么书?”贺缄问。
汤媛一手捂脸一手朝书探去,“别动!这是奴婢的书。”
可惜晚了,手长的贺缄已经捡了起来,也被那极为不堪的封面吸引住目光。
汤媛想死的心都有。
她在心里不停捶打自己,翻来滚去,好不容易醒过来,偷偷掀起一点眼皮看过去,整个人都懵了。
贺缄神色平静如湖,慢慢的翻了两页。
这些姿势对她而言太难了,她只喜欢躺着或者坐在他膝上怀中,香香的额头撒娇似的蹭着他下巴。
20. 晦气
人生最惆怅唏嘘的事莫过于在男神的眼皮底下出丑。
其实汤媛是个正派的好姑娘,即便心里对贺缄有些小期待,那也不过是年轻女孩子仰慕偶像的正常心理,可一旦真要幻想亲一亲他,立时又觉得大逆不道,有辱圣洁。但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限制级的梦一个接一个,无端的令她在贺缄跟前心虚不已,眼下又被他发现看黄.书。
尽管这不是她想看的,可她确实看过了,这……在男神心底的猥.琐形象是莫想洗刷了。
汤媛懊恼不已,恨不能掘地十丈跳进去。
幸而陈三有救了她。
他语声不大不小的提醒了贺缄一句,“殿下,那边那位好像是馨宁乡君。”
汤媛顺势望去,可不是嘛,馨宁乡君大概是要回慈宁宫,正好也走了这条道。
男神定然也不想被这本书毁了他在女神跟前的形象,立即塞还她,她也不敢耽搁,在馨宁笑盈盈走至跟前的那一瞬,迅速揣进包里,捂严实。
两人平白有种一起做了坏事的感觉,不由相视一笑。
这下关系更近了。
这厢馨宁没想到会在此处碰上贺缄,不由笑逐颜开,携着一串宫人款步上前屈膝施礼,叫一声“奕表哥”。
贺缄乳名奕哥,馨宁打小就这么喊,如今长大了也没改口,反倒更显亲近,汤媛羡慕死了,待馨宁与一众宫人施完礼,也上前半步恭恭敬敬的对馨宁施了一礼。
馨宁微抬玉手示意汤媛不必多礼,柔声道,“这位便是奕表哥的新晋掌寝吧,竟是太嫔娘娘的心肝儿,奕表哥,你可不要亏待了人家。”
贺缄笑了笑,不知再想什么,余光几次掠向始终垂眸的汤媛。
这厢汤媛不免尴尬,转念一想,她急个毛,一旦有了合适的时机贺缄自会与馨宁解释的。而她现在的身份尴尬,赖在此间不免要令女神心生误会,虽然女神还没对贺缄有那种心意,可万一将来再有了呢?她并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成为贺缄的累赘,他已经为她做的够多。
汤媛心知自己不宜久留,便故作镇定的向二位主子告退。
馨宁抬手自鬓间拔下一支绿宝石金钗,递与汤媛,“我出来的匆忙,身上并无贵重物什,只这支钗还拿得出手,还望汤宫人莫要嫌弃。”
“乡君言重了,奴婢惶恐,愧不敢受。”汤媛欠身道。
如此宝光璀璨的金钗,就算她再不懂也看得出名贵异常。无功不受禄,怎敢接这样的赏。
馨宁身边的喜鹊掩口轻笑,双手接过金钗亲自塞给拘谨的汤媛,“乡君赏你的,你便接下吧,这无甚名贵的,只是一只孔雀罢了,又不是凤凰。”
汤媛神情一凛,抿了抿唇,当着贺缄与馨宁的面,缓缓伸出双手,接过那只“孔雀”,又福身谢恩,这才后退几步,转身离去。
馨宁望着汤媛的背影,转眸看向贺缄,“这是太嫔娘娘的人,想来很是可靠。只是其余两位心性如何……奕表哥可要多加个心眼才是。”
贺缄并未接她的话。“那支金钗确实不适合媛媛,馨宁何必如此破费,以后普通银两封赏即可。”
馨宁心底震动,面上牵强一笑,“奕表哥教训的是,是我鲁莽了,一见那丫头竟心生欢喜,倒是吓着了她。”
贺缄心不在焉的又看一眼汤媛离去的方向。
问道,“有些日子没给太后娘娘请安,她老人家精神如何?”
馨宁垂下眼睑,润声回,“太后娘娘的精神很好,每日都要去花园散步。”似又欲言又止,嘴角翕合半晌,忽然抬眸问,“奕表哥今日为何与我这般生分?”
生分吗?
他都快忘了从前与她是如何相处的。贺缄有些无奈,然而他再不想重复前世对媛媛好负了她,对她好又负了媛媛的复杂关系。此生,只好与她维持正常的兄妹情谊。
想通此节,贺缄顿感轻松不少,对馨宁的态度亦愈发坦然。“你为何要这么想,是我说错了什么?”
馨宁语凝,摇了摇头,低落道,“是我不好,思及太后娘娘对我婚事的看法,在她眼里我是千好万好,可在旁人眼中……无父无母又算得什么,不过是徒惹笑话。一时无端躁郁,迁怒于你。”
说到伤心之处,妙目已是水光泽泽。
贺缄并未怪她。
失去母妃的他又何尝不知那种苦楚,所谓的父皇,也不过是聊胜于无。大概正因这一点,他才与馨宁惺惺相惜多年。
谁知她越哭越凶,吓得一众宫人慌忙垂首后退,不敢窥视。
贺缄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愿或不愿,你总要与太后娘娘说明白,毕竟这是你的事,我想,她老人家肯定还是会以你的想法为主。”
心悦贺纶这件事总要说出来才好,那样她才会死心,也才有力气去找对的人。
像贺纶这种人,大概一生都不会爱人。馨宁真是瞎了眼。
他记得前世贺纶府里连个侧妃都没有,偏巧又出了箭亭那档子风流事,皇后以为贺纶喜欢汤媛,便将人连夜送去贺纶的裕亲王府。那时他几乎要绝望了,千方打听,好在贺纶并未为难她,待她痊愈又送还了徐太嫔。自那以后,媛媛虽看上去与从前一样活泼,笑意却甚少达至眸心深处,偶然直面贺纶也是看不出喜怒。但与她一起生活的第一年,是他前世今生最快乐的日子,直到馨宁嫁进来,她就变了,他也说不出哪里变了,只是觉得有一片海,横亘在两颗心之间。
此刻,望着哭泣的馨宁,贺缄无能为力,只盼她自己去发现有些东西即使再渴望也得不到。
八角亭周围花木葱茏,馨宁的哭声压抑,除了几声轻巧的鸟鸣,周围宁谧无声。一道湖蓝色的身影隐在花木深处,沉默的凝望着这一幕。
此人正是四皇子贺维。
他在心里疑惑,难道贺缄两个都喜欢?
那馨宁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来贺维饱受贺缨一顿讥讽后郁郁寡欢,并未回南三所,反倒一个人在前面的园林发呆,许是他枯坐的位置太过隐秘,从另一边走过来的贺纶竟未发现他,他也不敢动,想着万一被贺纶发现,不免要被怀疑偷听,那定然满身是嘴都解释不清。
他看见贺纶在跟一个女孩子争执,那女孩正是立在此间哭泣的馨宁,当时因为距离和对方刻意压低音量的缘故,无法听清对话的内容。
贺纶似乎很不耐烦,匆匆与馨宁说了几句便要离去,馨宁猛然从后面圈住他,是那种连胳膊带腰身一起的圈住,这让贺纶震怒不已,拔高的音量飘过来一句话,大意是“这是你的事与我何干,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震惊的不是贺纶的臭脾气,而是馨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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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
馨宁怎会做这种事?
她与贺纶之间不都是淡淡的,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这样分明就是特别熟,甚至私下有交往!
好奇之下,他一路跟着馨宁走了过来,主要是他没胆子跟贺纶,没成想又遇上贺缄,这下就更微妙了。
贺维感觉自己仿佛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心脏骤然急跳起来,冒出一头冷汗,眼底有狂热的光芒闪烁。
而那边汤媛已经回到住处,与往常一样陪徐太嫔打牌聊天,伺候晚膳,又因她现在升了掌寝,白日还得去雎淇馆,自是不必再值夜,因此早早沐浴,趁着晾干头发的空隙,盘腿坐在床上点钱。
点钱的时候心情才会变好,也能让她忘了贺缄和馨宁站在一起就像画儿一般的好看。当时她都隐隐的察觉了馨宁的敌意,那种隐秘的东西只有女孩子之间才能相互感知,贺缄肯定还不懂,他要是知道了,不知得有多开心。
她嘟嘟囔囔的摆弄着一堆积蓄。
一匣子金首饰是创业基金,被她放右手边。
小妆奁里盛着平时积攒下来的月例和打赏,一共七十两,挪到了左手边。
粉色的碧玺手串,一看就价值不菲,可这是贺缄送的,她犹犹豫豫,有些舍不得,算了,先收起来,万一哪天急用钱再卖,能不卖最好。
现在就剩中间一看就晦气的玉葫芦和那张被踩的毛毛躁躁的一百两银票。汤媛几次想给它撕了,又想,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就算她不喜欢贺纶的臭钱,其他人可能喜欢啊。
刘小回不是有个苦命的妹妹么,尽管坑钱这事他做的不地道,可他那个妹妹确实也怪可怜的,于是汤媛想了一晚,翌日便托人将玉葫芦连带银票一股脑塞给刘小回。
为什么要托人?因为她不敢靠近南三所,凑巧的是刘小回前来景仁宫送銮驾的御马名册,他又想办法托人将汤媛喊至雎淇馆附近的竹林说话。
刘小回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开口就问她打哪儿偷这么多钱?
嗯?汤媛美眸一瞠。
尼玛,她白送他一百两的银票加一个八十两的玉葫芦,妥妥的血泪钱啊他到底知不知道,不谢她也就罢了,竟然张口就问她从哪偷的!
刘小回抖了抖,压低声音道,“媛姐姐,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发生啥事了,你知不知道这张银票的面额?”
“我知道,这是一百两,这个值八十两,你拿回去,一半给你爹,一半给你妹,找个可靠的人家赶紧将你妹嫁了,否则你爹花光钱还得打你妹主意。”
刘小回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汤媛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现在特别感动,你也不用觉得有负担,这破葫芦,还有这个烂银票,呶,你看这些鞋印就知道我有多讨厌它们,这是天底下顶顶晦气的东西,我不想要故意丢给你呢,快走吧!”
刘小回还是哆哆嗦嗦的。
汤媛觉得他不对劲,这感动已经超出预估范围,琢磨了一会儿,她才试着转过头,只见贺纶一派悠闲的立在簌簌竹下。
他抱着胳膊,下颌微扬打量她,脚边还站着个小豆丁,身后是一群表情微妙的宫人。
小豆丁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朝汤媛扑过去,“姑姑,我可找到你了!”
这下换成她浑身哆嗦了。
21. 蔷薇
贺纶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笑。
破葫芦,烂银票是吧?
有本事你不要啊?
也不知是哪个白痴将八十两的翡翠葫芦卖了二十两,回头发现上当跑去上驷院被他抓个正着,舂五桶米都是便宜她了,该!
那厢尚且处于震惊中的汤媛和刘小回双双扑通跪地高呼“五殿下万福,六殿下万福”。谁也想不通皇子为何会在这个时辰出现于景仁宫?
汤媛飞快的睃了贺纶一眼。
他应该听不懂“破葫芦,烂银票”的意思吧?
像他这种人,不定打赏过多少人,哪里会记得那么真切。
所以……即使那些大逆不道之言入了他的耳,他多半也不知这是在骂他!
思及此处,汤媛悬着的小心肝又颤颤的松快许多。
而贺纯已经欢天喜地扑进了她怀中,脑袋在胸.口蹭了蹭,奶声奶气道,“原来你也在景仁宫。我要你陪我玩,他们都好无聊,只有你眼珠子溜溜转,坏蔫蔫的,顶有趣!”
呃……听起来怪荣幸的,可怎么感觉有点不舒服呢?汤媛干巴巴的笑。
殊不知一众宫人比她更无奈,眼见贺纯扑过去,反应快的立时跟上前,一面将贺纯从汤媛怀里拔-出来,一面柔声劝哄,“殿下乖,这是三殿下的掌寝,现在要回雎淇馆受训呢,咱们改日再过来玩好不好?”
掌寝又怎样,能陪三哥玩难道就不兴陪我玩?贺纯嘴巴越张越圆,眼睛越眯越小,眼见着就要哭了。千万别哭,汤媛最受不了小孩哭,赶紧道,“殿下小心,现在可是春天呢!”
春天会怎样?贺纯果然不哭了,瞪大明澈的美眸望着她。
“春天呐,春天很危险的。”
汤媛顶着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尤其是贺纶的,不得不梗着脖子继续编,“春天嘛有很多很多的小虫虫,您看,头顶上的竹叶,地上的青草,仔细扒拉扒拉就能拽出一只,如果殿下的玉口张的太大,嗯,可能会,有虫子掉进去。”
哇啦,贺纯干呕一声!
“殿下!!”
贺纯的新任乳母林氏惊呼不迭,连忙将贺纯环在怀里一边哄着一边轻拍他小小的后背。
呕了?汤媛一愣,正常的小朋友不都是“好怕怕哦,我不哭了”,然后缩进大人怀中?
这厢贺纶悄然放下胳膊,不自然的拭了拭嘴角,掩饰阵阵反胃。
“放肆!”一个尖嗓子内侍气急败坏道,“你竟敢……竟敢恶心六殿下!”
其实她不仅恶心了六殿下,还恶心了五殿下,要不然也不至于被贺纶攥胳膊提起来。
汤媛一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不由紧张,脑子晕晕的,一忽儿想到他在她脸上画王八,一忽儿又想到他把她弄的好疼,最后猛然想起贺缄的警告,不准跟贺纶搅在一块,他会毁了你!
可是她从来就没想跟他搅过呀,当然贺纶也不乐意跟她搅,否则就不会这么凶的对她,掐着她嫩豆腐似的的小下巴,慢条斯理的威胁,“别忘了还欠两桶米。你们申时二刻下学是吧?申时四刻我在御膳房还见不到你,就等死吧!”
好痛!汤媛哼了声,本能的抱住他的手,又想起他有洁癖,连忙忍痛缩了回去。贺纶怔了怔,这样就疼?他还没使劲呢,这样想着,指间一松,放开了她。
他尽量忽略犹如受惊小鹿的女孩子,只冷冷的瞥向刘小回,“滚!”。
汤媛和刘小回立时作鸟兽散。
身后贺纯哭的昏天暗地,“不嘛不嘛,我要跟姑姑玩!”
有你那种变态哥哥,谁敢跟你玩!汤媛慌不择路,眨眼就逃得无影无踪。
当她顶着两道红印子的下巴重回学堂,难免要引来几道好奇的目光扫来扫去,所幸女官夹着画册走了进来,大家方才收起视线。
少儿不宜的讲堂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外走来一名紫裙宫女,她靠近女官,小声耳语几句,又不声不响的退下。
原来是尚功局的人。皇后认为掌寝就该有掌寝的样子,她们每日红裙紫裙的乱哄哄的跑来景仁宫学规矩,看着着实碍眼,是以命尚功局加紧赶制掌寝公服,现在人家就是专程来伺候她们更衣的。
众女无不受宠若惊,这可是一等大宫女,伺候她们试新衣!显然一时都还没适应自己正六品的身份。
短暂的惊愕过后,包括汤媛在内的六人,各自由一名大宫女服侍着走入隔间,尚功局的手艺果然不是吃素的,尺寸拿捏的多一分太肥少一分太瘦,把个十几岁女孩鲜花般朝气蓬勃的身段儿彰显的淋漓尽致。
汤媛惊艳的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杏红短袄鹅黄色的两侧掐褶长裙,摸摸面料,又软又滑,如烟似水,竟是桑溪那边产的软绸。
好漂亮,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穿这么好看的衣服。
从前做粗使宫女终日打扮的像只灰老鼠,还臭臭的,后来得太嫔娘娘庇佑,穿上上等棉布的紫裙已是乐得找不着北,也从未想过其他颜色的衣裙,如今真正的穿上了,沉睡的女孩天性才恍然觉醒。
她乐不可支的嘴角一点一点弯上去。
若是贺缄看见了这样的她,会不会也觉得好看?
转念一想,不太可能,他什么衣服的美人没见过。
不过汤媛还是很开心,也舍不得下学后穿这么漂亮的裙子去御膳房舂米,正要重新换上旧衣裙,伺候她更衣的一等宫女已经比她更快的行动起来。
这位宫女道,“汤宫人恕罪,尚宫有令,为免服制混乱,自即日起,凡擢升掌寝的宫女需一律上交原公服。”
接着又温和的补充一句,大意是明日尚功局还要奉上剩下的三套掌寝衣裙。
此后每个月都有两套新衣并首饰若干,简直比小官人家的千金小姐还阔气,怪不得掌寝这个位置如此抢手!
既是上头有令,人家又是奉命行事,汤媛也没再多想,这一节小插曲很快就被穿花衣裳的喜悦冲的一干二净。
六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议论,有人道你这兰花绣的可真好看,我这是石榴。又有人道石榴才好看啊,红色的!
那一边汤媛换下的衣裙已经被宫女打包带走,不过她并未带回尚功局,而是交给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卢嬷嬷。
此时皇后那边正在干什么?她正和蔼可亲的召见四位皇子。
四个颀长玉立又俊美无俦的少年人整整齐齐的上前给母后请安,皇后笑呵呵的免礼,命人伺候皇子落座。
前阵子他们骑射方面表现甚佳,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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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要好好犒劳他们一番,挑了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设下筵席,又准他们一天假,只管畅饮,席间还请了乐师弹奏助兴,令终日对着书本苦读的皇子们顿觉光景气象一新。
酒过三巡,一名美貌宫女在四名小宫女的簇拥下姗姗而来,对各位皇子一一福了福身,柔声道,“皇后娘娘听闻殿下们素日喜爱投壶□□头,有感而发,即兴合香,此香以两种现有香料所合,彩头是二百两金并玉如意一对。”
合香、品香乃当下上流社会的一大雅事,在这群最高贵的少年人眼里,彩头倒是其次,懂香知香才是乐趣所在,酒席间能有这样一个助兴的小惊喜着实添了不少趣味,四位皇子眼睛不由亮了亮。
只是谁也没想到皇后合的香竟如此神秘,上面覆了一层黑纱,由宫女按长幼次序依次端至各位皇子跟前嗅闻,再将答案写于纸上。
不知要搞什么名堂?
贺缨是第一个,鼻翼微动,仔细的嗅了嗅,太淡了,又覆了层纱,鬼才知道什么香!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认真的仔细的再三确认一番,脸色不由转黑,这是在逗他吗!什么两种现成的香料,分明就一种,且是宫女常用的那种廉价香花干,不难闻,但是很浅,比皂荚香一些,类似蔷薇,但又跟价格昂贵的蔷薇水没法比。
毛病!
他想了想,便在纸上如实写了蔷薇二字。
宫女柔声提醒他,“大殿下,一共有两种,您才写了一种。”
他两手一摊,“本皇子才疏学浅,只识得一种。”
宫女便不再多言。
第二个是贺缄,他在众目睽睽下从容的轻嗅黑纱,瞳仁微晃,旋即垂眸,似是在凝神思考。
片刻之后,也在纸上写了蔷薇二字。
轮到贺维,他本就不如前两位精通香道,也没想过出风头找罪受,是以嗅不出第二种香料压根就没有半分意外。
最后一个是贺纶,他顿了顿,母后今天这么闲?谁知才靠近黑纱托盘,一股熟悉的甜香扑面而来,然而在座的各位哪一个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手,于是在众人眼中,贺纶与他人并无区别,嗅闻之后思索片刻,便将答案写于纸上。
最终皇后得到了四张不同字体的蔷薇,端庄的神情顷刻裂开了一条缝,荒唐!
他们中一定有谁故意隐瞒!
为什么?说不通啊,难道有人知晓这段宫闱隐秘?不可能,皇后尤为笃定。
此事就连贺纶都尚不清楚。
倒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不能告诉。
那会让他过度自信或者丧失斗志。
毕竟帝王这条路从来都是充满了变数,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卢嬷嬷略一思忖,道,“娘娘何故烦忧,没有皇子品出花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品出来才麻烦呢!”
皇后疑窦丛生,但也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卢嬷嬷说的没错,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她眸光闪了闪。
却说此刻贺缄,平静的眼波下早已波涛翻涌。
皇后想干什么?为何要大家闻媛媛的衣服?!
一想起老大老四和老五探着脖子乱嗅的那一幕,他便如鲠在喉,胸臆亦腾起一团无名火,不亚于珍藏已久的洁白珍珠落入泥坑被一群狗拱了!
22. 庆幸
再说回雎淇馆那边的情况,女孩儿们穿着美美的衣裙重又开始听讲,也开始思及自己伺候的皇子,那般俊美,比画上的人更令人怦然,不少人表面上羞涩不语,实则早已暗下苦功,努力研习女官教授的各种知识,只待将来面对皇子一展此刻所学。
是以,迟到、早退、不认真听讲这种事基本不存在。
汤媛却如坐针毡,硬着头皮举起右手。
盛司闱不悦的扬了扬眉,“汤宫人所为何事?”
“我……来月事了……”
你事儿怎么这么多啊?昨天流鼻血,今天呃……又流血!盛司闱没好气的挥了挥手,一看时间,再有两刻就要下学,这时候滚也就不用回来了。
这正是汤媛想要的,面上却做依依不舍。
恰好盛司闱也不希望她技术拔尖,正愁没借口赶她呢,两厢一合拍,汤媛成功的提前了两刻钟溜出景仁宫。
贺纶扬言申时四刻要去御膳房检查她服役情况,她用现代的时间推算了下,自己大概还有六十分钟时间自救。
六十分钟也就是半个时辰,用半个时辰舂两桶米,难度相当于让她三分二十秒跑一千米,尽管她自来都需要四分钟左右,可是如果后面放条凶猛的狼狗,想来三分多钟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贺纶就是那条狗,她逼也得逼自己在申时四刻之前舂完两桶米,死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干活!
如果顺利的话她还能去司苑局见一见王二柱,此人是原身汤媛的老乡,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感情难免要比旁人热络些,现在也开始做倒卖生意,信誉方面肯定比十二监的人可靠。原来汤媛早就想换点现银买根老山参孝敬干爹,恰逢馨宁乡君又赏了她一根用不上的宝钗,正好拿去找王二柱。
其实若非王二柱记得她,她压根就认不出对方,毕竟原身汤媛死的时候才十岁,且还是溺死的,记忆一团苍白,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舅舅一家以及她的出生地——庄河湾。
却也正因为原身年纪太小就背井离乡,又在浣衣局那种人间炼狱待过,偶尔痴呆记不清什么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
话说汤媛争分夺秒的来到御膳房,当值的依然是曹掌膳,他打量五殿下人不在,偷偷给汤媛放了点水,抬给她两桶舂了一半的米,这下可省去她不少功夫,汤媛感激涕零,承诺回去就给他做双走路轻便的好鞋。
曹掌膳哪有功夫惦记她的鞋,只求姑奶奶她赶紧把活干完,免得又被五殿下抓住小辫子。汤媛是他师父的干女儿,若是在他这里出问题,他能捞着好吗?
曹掌膳害怕的东西汤媛岂会不知,于是也不再耽搁,绑了攀膊连新衣裙也顾不上,就是一番倒腾。
贺纶赶到御膳房后院时女孩子已经完成了一桶,正在努力举起第二桶往槽里倒,她个子娇小,是踩着板凳做这些动作,偏那板凳又细小不稳,整个人站在上面摇摇晃晃,再加上举着桶,眼看就要翻了,他的呼吸也跟着短了。
哗啦,她成功的将米倒进槽中,又弯腰努力伸长胳膊搅了搅,冰雪般的胳膊仿佛是那欲滴的凝脂,但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并不轻松,她累的小嘴微微半张,沉沉喘息,崭新的裙角也蹭的灰一块儿白一块儿,脏兮兮的。
汤媛耳朵灵,察觉到附近异样,转首一瞅,果然是贺纶,还有耷着脸的冯鑫,幸亏她提前两刻,臭不要脸的竟然也提前来了!
她跳下板凳屈膝施礼,贺纶点点头,她才重新爬上去继续挥舞棒槌,还一脸讨好道,“殿下,奴婢干的可认真了,半点都不敢马虎,您看,这就快要舂完,以后再也不敢犯错了。”
犯不犯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也不想撞见他了。汤媛用眼角偷偷觑着他。
贺纶绕着舂槽踱了两步,“不错,挺漂亮的,之前的衣裳呢?”
男人夸赞女人多半有示好之意,但贺纶夸汤媛,她只感觉到了阴险,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殿下,上午已被尚功局收回。”她一派恭顺。
收回送给四位皇子闻?贺纶眸光深了深,转而笑道,“所以你谎称来月事就为跑过来舂米?”
月事!
是谁这么讨厌,连她在讲堂上说的话都传出去!汤媛光洁的脸颊在贺纶眸中一点一点的染上霞色,犹如一朵新开的松月樱,层层递进的于琼白中绽放出嫣红。
贺纶怔了怔,错开视线。
汤媛不敢对他撒谎,也不想提“月事”,便支支吾吾的嗯了嗯。
“我最讨厌逃课的人。”他亲切道。
汤媛登时背心冒冷汗。
“下回不敢了。”她小声回。
贺纶嗯了声,掏出帕子搭在槽沿,这才放心的将手搭上去。
尼玛,你把爪子搭在这上面让我怎么干活?汤媛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一棒槌敲上去。
她陪着笑脸道,“殿下,这槽沿可脏了,搭了帕子也不保险呢,有米灰,你看,我指甲里这种米灰,会飘,好恶心的!”
她将自己惨不忍睹的爪子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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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看。
手心红肿,手背还挂着两道划痕,指甲里果然有好多脏兮兮的可疑物,但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只可怜的小手很可爱,也觉得她太娇气了点,不过才舂了一桶米,怎么就糟.践成这样?
汤媛见他不为所动,搭在槽沿的手更没有挪地的意思。
那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只戴了一枚水头清澈的黑翡翠尾戒,五指纤长如竹,手背的皮肤竟比女人的还细嫩,洁白得几乎要刺瞎人眼,她再低头瞅瞅自己的,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光拼爹就输在起跑线上,还有个靠卖她发家致富的舅舅,她不穷谁穷。
贺纶察觉到她的视线,唇角一勾,“好看吗?”
他动了动五根干净的手指,倘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他拇指内侧与虎口有薄茧,远没有汤媛以为的那样细嫩。
神经病,就没见过这么臭美的男人。汤媛立时笑道,“好看,殿下无一处不是完美的,您纡尊降贵往这里一站,奴婢都不敢……干活了!”
赶紧滚吧,在我忍不住用棒槌敲你之前!
贺纶哼笑一声,勾了勾手指,“下来吧,念在你不遗余力奉承的份上姑且饶你一次。”似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汤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体却做出了诚实的反应,一面谢恩,一面提着裙子就要往下跳。
她对天发誓,她跳的时候前面没有人,跳了一半贺纶好死不死挪了过来,当她开始下坠的时候他虽惊讶却不急着躲,于是,她稳稳当当的跳进了他怀里,两人俱是浑身一震!
在冯鑫冲过来将自己踹飞之前,汤媛战战兢兢自他怀里滑了出来,期间还颤抖的帮他整了整弄皱的前襟,“奴婢给您扫扫,不脏……”
她已经做好舂十桶米的准备了。
贺纶瞪着她,耳朵都气红了。
可是他越不说话,越不雷霆震怒,她就越害怕啊,等死可比当场就死了煎熬一万倍。
汤媛都要哭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可不可以不要打我啊!
就算错全在该死的贺纶,那也是她的错,犯了错,奴婢就得认罚求饶,万不能往主子身上牵,不然就是以下犯上、牙尖嘴利。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总算响起了贺纶微哑的嗓音,“白痴!”
然后他就携着爪牙怫然而去。
他竟然没跟她计较,不但没计较还一走了之?
那她还傻站在这里干嘛?
汤媛欣喜若狂!
23. 反击
无债一身轻,汤媛欢快的打水洗脸,再用帕子仔细的擦了擦沾染米灰的裙角,景仁宫不准她们穿从前的公服,剩下的新衣裙明日才到,这衣裳至少还要穿半天,她得想法子收拾干净。
却没想到回去的路上会遇见馨宁乡君,更没想到对方也穿了件杏红的上衣配鹅黄纱裙,但馨宁不染尘埃,如月华仙子,她却一身狼狈,难免要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不过汤媛是个看得开的姑娘,只自惭了一瞬,竟又打起精神,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馨宁有馨宁的璀璨荣华,她也有她的小幸福。
馨宁携章蓉蓉并肩走来,甫一发现汤媛,脸色陡然僵住。
一样的颜色!对方还是个宫婢!
无形中仿佛挨了一嘴巴,衬得她比章蓉蓉又矮了半截。
馨宁面色惨白,死死扣紧手心。
其实章蓉蓉压根就没多想,虽然汤媛的衣裳颜色与馨宁差不多,但款式和衣料分明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章蓉蓉笑着免了汤媛的礼,见馨宁还在发呆,便示意汤媛可以退下了。
因为这么一出小插曲,馨宁回去之后便病倒。太后大惊失色,再三查问她身边人,方才得知此节,心下不由震怒,认定又有宵小狗眼看人低,怠慢了馨宁!于是直接越过皇后发落了尚功局的司制并三名宫女,并斥责她们渎于职守,对乡君大不敬。
哪里不敬?不就是因为一个掌寝的衣服颜色撞了乡君。
可人公主的颜色还时不时与不入流的才人、美人撞一撞呢,颜色统共就这么几种,偶尔撞一下本就是在所难免啊!真正讲究的是材料和款式以及绣的花样子,那才真真儿不能出一点错,越一点级的!
可是乡君病了,只这一点,太后说她们有罪,她们便有罪。
至于汤媛,因为贺缄的关系,太后没有重责她,但命她将那套惹祸的衣裙拿去烧了,然后在乡君的殿外跪两个时辰。
这可如何是好,汤宫人是奕表哥的掌寝。馨宁挣扎着从病榻上爬起,唤来喜鹊,“快去通知三殿下,请他为汤宫人求求情,莫让太后再生气了,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连累了汤宫人,我……不该病的!”
喜鹊哭着点头,劝慰馨宁好好将养自己,这不关她的事。
可馨宁终是放心不下,又命人前去送糖水与汤媛饮用。
冯鑫将慈宁宫正在上演的一切原封不动回禀给贺纶,笑道,“太后娘娘这番怒火可真是烧坏了不少人。就不知三殿下听不听乡君的话儿?”
馨宁也太小看贺缄了。
他这时候赶过去求情,那就不是求情是求死,以太后的脾气,说不定当场就把汤媛杖毙!
太后身为上位者,不就是处罚几个奴婢出出气,谁赶在她气头上撩虎须,小事也要变大事。
“行了,别绕弯子,那汤媛有没有喝糖水?”贺纶问。
冯鑫笑眯眯道,“汤宫人滑不留手,对着太后正殿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曰奴婢不察,致乡君贵体欠安,累及太后凤体违和,实乃不敬不义,太后凤颜一日不展,奴婢便一日粗茶淡饭,委实不敢享用乡君一番心意,恨不能替乡君受苦,换得太后宽心。”
贺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汤媛,有意思。
可馨宁就有意思不起来了,压低声音问喜鹊,“汤宫人果真这么说?”
喜鹊点点头。
先前真是小看她了,怎能让这般蛇蝎心肠之人做奕表哥的掌寝!馨宁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
什么叫“太后凤颜一日不展,奴婢便一日粗茶淡饭”?这是说她不如一个宫婢懂事,在老人家气头上送糖水给罪奴!什么叫“恨不能替乡君受苦,换得太后宽心”?难道她是故意病的才令太后不宽心?这是要太后怀疑她装病!
明晃晃的挑拨,用心何其险恶!
馨宁尚不觉这回踢到了铁板,她只知汤媛是徐太嫔的心肝儿,靠着主子的青眼日子才比一般宫婢过的滋润,却不知她来自浣衣局。从那种地方完好无损出来的人,没一个简单的,要不然当年她凭的什么引起陆小六的注意?
运气确实算很大一部分,但只靠运气她早就死了八百遍。
这种送糖水的小伎俩真不够汤媛拆的。
据说太后听得汤媛关于糖水的一番说辞后沉默了一会儿。
倒不是因为一个奴婢会说话令她有多感动,而是由汤媛的懂事思及了徐太嫔。
想当年,徐太嫔多多少少也帮过她,至少不像其他妃嫔那样使绊子,如今先帝已去,大家也没啥好争的,又有经常摸牌的情分……想到这里,太后不免也觉得对汤媛的处罚略有不当。
但以她现在的位置,已经没有人能让她低头,包括皇上,所以上位者错了就错了,下面委屈的也就委屈罢。
只是再想起馨宁,她的一腔怜爱多少有些微凉。
翌日太后命尚功局的人重新做了一套崭新的衣裙赏给汤媛,理由是念在她伺候徐太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这相当于给了汤媛极大的脸面,也算抹平她在馨宁乡君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丢的人。
话说那日汤媛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寿安宫,香蕊迎面走来,告诉她三殿下正在太嫔的暖阁等她。
他,在等她。
汤媛不由犯怵,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贺缄定然要恨死她了!
他一定是来问罪的!
因为她……她在太后那儿给馨宁乡君上眼药。
她不是有意反击的,只是被逼到绝路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太后只让她跪可没让她喝糖水,但若拒绝,就等于打了乡君的脸,她本就“对不起”乡君,还敢拒绝乡君不计前嫌的一番好意,不是找死是什么?
那可是太后,就算把她打死了,事后最多觉得对不起徐太嫔,而她死也死了,再说什么都已晚!
人在危急时刻,往往会做出只对自己有利的反应。汤媛当下便将拒绝的重点围绕对太后的一片敬爱,甚至暗示馨宁装病乃不孝!
现在,她是保住了小命,而馨宁那边……这种伎俩不点则已,一旦点了,就凭太后那种千年老狐狸,什么看不透,汤媛不敢再想下去,她知道贺缄不会放过自己的。
汤媛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对好心的香蕊笑了笑,“好姐姐,求求您再帮我跑个腿儿吧,您就跟殿下说我一回来累的沾了枕头便睡,谁喊也不醒。”
寿安宫敢这么做的除了汤媛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当然这里也没人真把她当普通宫女。香蕊心里惊诧不已,面上却和和气气笑道,“成,姐姐我这就帮你去三殿下跟前撒谎,你可别忘了我的好。”
“姐姐大恩大德,妹妹牙齿掉光了也不敢忘。”
贫嘴。香蕊含笑而去。汤媛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消弭。
其实躲避是非常愚蠢的行为,要知道再有二十几天,她就要以掌寝的身份搬去南三所,天天在贺缄眼皮底下活动,这笔账早晚要清算,但她生平头一回生出怯懦之心,能躲一天是一天。
接下来的两日,她每天走长康门上下学。
而上书房下学之后内廷也基本快落锁,只要她有意回避,贺缄是没有办法捉到她的。为此,徐太嫔费解不已,问汤媛最近缘何一直躲避贺缄?
她本就不喜欢馨宁,现在是不喜加恨,总有一日她会要馨宁偿还汤媛跪的那两个时辰,倘若挑这时候再得知贺缄可能会为了馨宁为难汤媛,不跳起来拼命才怪。
汤媛了解徐太嫔的脾气,只好推说雎淇馆那边课业繁重,令人疲于应付,得空一定亲自去南三所向贺缄请罪。
她都这么表态,徐太嫔还能说什么。
再说回贺缄那边,汤媛一直躲他,馨宁倒是一反常态,主动前来相见。
不管怎样都是“病”了三日,馨宁的脸色看上去略略苍白,妙目黯淡,似有淡淡哀愁与怯意,立在南三所的沐晖亭前,单薄裙摆于微风中摇摇曳曳,弱不胜衣。
目光甫一接触到他,声音竟有些哽咽。她道,“奕表哥,不管你相信与否,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待太后娘娘消了火,我自会去慎刑司保下那四名无辜的宫人。至于汤宫人,是我对不起她,你怎么骂我都好。”
贺缄看了她一会儿,徐徐道,“馨宁,你也知要等太后消火才去保那几个宫人,却为何选在风口浪尖派喜鹊告知我媛媛危在旦夕?”
她这是害媛媛呢,还是害他?
为什么重生以后很多事变得不一样?譬如馨宁,前世在嫁给他之前,甚少与媛媛起冲突。而有些事却依旧如故,譬如贺纶和媛媛,总是隔三差五的闹一出,前世也是这样,闹到最后,贺纶终于把她给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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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望着馨宁,这个在他落魄时方显真心的童年玩伴,不免失望。
馨宁睁大眼睛,樱唇微微颤抖,“奕表哥,你这是何意?难道让我看着汤宫人因我在冰冷的地砖上跪两个时辰吗?你也知道太后的脾气,万一她老人家不管不顾将人先拖下去打死,那时你确定不会怨我?”
“太后娘娘连尚功局的几个宫人都未杖毙,又怎会杀媛媛?”贺缄问。
按说那几个宫人的“罪过”比媛媛大多了。
馨宁哑口无言,原来贺缄若是想与她理论,只需两句话便能堵死她。
她强忍泪意,扬起下颌,摇摇欲坠道,“奕表哥只顾心疼汤宫人受了委屈,可有想过我?她一张嘴便能挑拨的太后娘娘疑心我装病,何其歹毒!哥哥,我此生的依仗唯有太后,她这样岂不是逼我去死?”
“她不这样死的便是她,你不给她留余地,她又如何给你留余地?”
馨宁眼泪一簇而下,哭道,“原来奕表哥已经定了我的罪,我无话可说,是要我给汤宫人下跪吗?其实也不是跪不起,不管怎样,她的身份起码比我阿娘高贵!”
“馨宁!”贺缄音量陡然拔高,“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的母亲。”
“我也不要你可怜!”
馨宁推开左右,哭着冲下阶梯,却因为动作过大,一脚踩空,若非贺缄及时出手,此番她定要跌的不成样子。惊吓与羞恼之下,她反手抱着贺缄压抑痛哭。
贺缄僵硬的立在原地,两手下垂,渐渐握成拳。
此刻他依然念着小时候的情分,低声对她道,“馨宁,放开吧,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厢他正担心被人发现,那边就真有人发现了,好在发现的人是太嫔娘娘身边的香蕊。因着香柳身体不适,她便替其奉太嫔之命前来问安,陈小满说殿下不在,那么这个时辰多半是在沐晖亭,谁知还真是在沐晖亭!
却说贺缄心口一突,这香蕊平素与媛媛最是交好,无话不说!
馨宁的反应也还算快,慌忙后退,任由宫人围着整理一番,垂眸匆匆而去。
撞见这一幕的香蕊心中亦是七上八下,进退两难。
直到陈三有喊她上前答话。
她战战兢兢的用眼角瞄了下,三殿下正偏着头看她,眼底迸射出一抹阴沉,似透骨的冷霜,令人不寒而栗。
“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贺缄低声道。
那日香蕊狼狈的逃回寿安宫,忍了半天,果然是没敢告诉汤媛。
俗话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三月十七,刘小回满头大汗入内廷找到汤媛,说陆掌司忽然晕迷不醒。
这已不是第一次,干爹前年就晕过一回,情况十分凶险。汤媛闻言哪里还有心思听讲,慌忙向盛司闱告假,盛司闱正巴不得呢,最好以后都别来了!
宝钞司与花鸟苑也就一墙之隔,当上气不接下气的汤媛几欲跨进宝钞司的大门,就被人一把拽住,径直拖去了花鸟苑。
拖她的不是旁人,正是陈三有,而刘小回笼着袖子缩在旁边,怯怯的瞅着汤媛,“媛姐姐,对……对不住了……”
“刘小回,你个吃里扒外的王八蛋,我对你那么好,你竟伙同外人坑我!今天我要是死了,做鬼……”汤媛破口大骂,被陈三有堵住嘴一个闪身隐入花鸟苑深处。
贺缄,怎能这样!
汤媛趴在陈三有肩上呜呜哭泣,无力的挣扎。
陈三有脚下如飞,熟练的绕过宫人耳目,来到花鸟苑相对僻静的一处小轩前,将她丢给贺缄。
惊慌失措的女孩压根就不给贺缄开口的机会,脚一沾地便跳起来逃跑,没跑两步即被他拦腰抱住。
汤媛吓坏了,在他怀里胡乱扑腾,哭道:
“我不是故意伤害馨宁的,我也不知她为何突然给我送糖水!”
“我为了你们都没敢跟太嫔娘娘说实话,您凭什么拿我兴师问罪?”
“那天……那天我就是穿了尚功局送来的新衣服,皇后娘娘让换的,大家都这么穿,为什么轮到我就出事啊?”
“我已经给她跪了两个时辰,你还想怎样?”
贺缄没想到她这么能扑腾,又不敢真用力箍紧,望着又惊又怕的她片刻,倾身噙住那温软小嘴。
汤媛一双美眸赫然睁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