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亲后盟主爹坑我登基》
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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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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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在豫章,谢氏有着谢半城之称。光是嫡支这一脉府邸就横跨三条街,分东西两府。
谢家老太爷位居右相,长居盛京。其有五子,长子、三子、幼子为嫡出,其余庶出在成亲后皆分府令居。如今尚未成家的,只有幼子谢五爷一人。因其佛缘深厚,孩童时期便被万佛寺高僧带走成了俗家弟子。其因容色姝丽,加之佛法冠绝,少时便素有佛子之称,是真正的侍佛之人。
西府住着谢家大爷,已继任家主,担当承嗣之责。东府则住着谢三爷与其妻眷,因谢大夫人早逝,谢老夫人又年事见高,东西两府便皆由谢三夫人掌管中馈。尚未成家的谢五爷则住西府,因其年幼,与排行相近的谢四爷都相差十多岁,几位兄长便对他多有照拂。其中谢家大爷和谢三爷尤甚,亦父亦兄。
东西两府虽分府而居,实则只隔一道墙垣。因谢老夫人想念儿孙、谢三夫人掌家方便,便在墙上开了一道月亮门。黄昏时分落锁,翌日辰时再打开。
谢七郎乃谢三爷嫡子,虽上有庶兄压着,但深得谢老夫人和其母三夫人等人宠爱。加之年少聪颖,文采斐然,姿容更如清风抱月,言语间让人如沐春风,少时便被众多世家贵女所追捧钦慕。
九章与他的婚约,始于一场意外,定于双方那都不靠谱的爹。仿佛是织锦拨错线,就这样,身处市井江湖的她与金尊玉贵的谢七郎产生交集。
可错搭的线终究会被绣娘挑出,不是捋正就是咔嚓剪掉。
绕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荒芜院落,抬头望去,木质匾额上书着的“葳蕤”二字倒是有几分野趣。
“时辰不早,姑娘早些歇息。这丫头唤作染冬,您有事尽管吩咐她。”
谢三管家脚步生风,看得出来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粟米指腹划过圆木桌一看,厚厚的一层灰。她摇着脑袋:“富丽堂皇的谢府,能找到这么一间别致院落,也算是用心良苦。”
粟米别了眼一旁干站着的染冬,见她只是远远站着,偷偷地打量她们主仆,并未有动手的打算,这一晚上积攒的火气噌得一下便冒了上来。
九章见状赶紧扯住,挥手让染冬下去。
“您看看,这走得多爽利!”粟米恶不可遏:“这哪里是来伺候您,分明是来打咱们脸!”
桓九章心有成算:“不必置气,别忘了咱们来此的目的。”
粟米重拾干劲,找来扫帚抹布,九章也挽起衣袖。
人定时分,葳蕤院里有个身影趁着月黑风高朝着东院主屋而去。
刚沐浴完的谢三夫人躺在贵妃榻上,身后跪着两个丫头正用绸帕为其绞发。
香兰附在谢三夫人耳侧:“伺候桓姑娘的丫头来了,夫人可要见见?”
三夫人未睁眼,只是轻“嗯”了一声。
香兰朝传话的婆子抬手,很快便有人领着染冬进来。
三夫人素来畏寒,早早的便用上炭。染冬一入内,扑面暖云似春酥倾覆,刹那便让她脸颊飞红、耳根燥热。四下一片静寂,领路嬷嬷步履轻缓,几不可闻,竟似行于雾上。她心下忽生寒意,像是跌入一口看不见底的温泉井,热雾氤氲,反倒寒气沁骨。每一步,她都像踩在刀尖上,如履薄冰,一念便生死两难。
所以,当她看到步履从容、自信柔美的香兰时,她心底污泥攀出一枝幽暗藤蔓,上面缀满以欲念为食的花苞,此时像吸足养分,竟朝着天空攀折。
可此刻她只能垂首以示尊卑序尔,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香兰那条月白长裙所吸引。裙上绣着窃蓝山茶,行走间仿若风吹浅溪,波光潋滟。
她脚踏泥污被勒令在偏房净身,而香兰却只需要待在暖阁点茶迎客。都是丫鬟,却云泥之别。
她为什么不可以?
她也要成为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染冬按下心思,仔细听香兰叮嘱,恐惹三夫人厌恶。
香兰在前带路,她紧随其后悄悄打量,入内只见七尺宽海棠花紫檀木床屏将室内一分为二,左右挂着一只蚩尤鎏金悬炉,各一缕青烟缥缈升腾细如发丝。
染冬只觉越往里越热。
二人行至屏风前,香兰立刻示意染冬跪下。被花香迷晕眼的染冬这才回过神,慌忙间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声响,原本不大,可在静谧的室内却尤为刺耳。
染冬余光见香兰眉梢微蹙,意识到自己可能犯错,回头时才觉里衣被冷汗浸透。她突然有点后悔,前些日子看上却没舍得买的绢花,托人带回家自己分文没留的月银……
突然她脚后跟被人一踢,“夫人问你,那桓姑娘都做了些什么?”
染冬回神,急忙将今日所见所闻包括三管家掌箍,事无巨细,一一禀明。
“口齿倒算伶俐,只是气度上,委实粗了些。”
“到底是乡下丫头,又无母亲教养,自是没个章法。那小厮那般央求,竟也不见她说句软和话,瞧着倒是个心肠冷硬之人。”李嬷嬷使了个眼神,唤退两个小丫头,绕过贵妃榻后,指腹沾了些茶花精油,屈身轻巧地替夫人揉上太阳穴,力道极是温柔。
“这府里谁不是石头做的心肠?”
谢三夫人合眸阖眼,未语,只将身子微微靠向一侧,似也倦了。
良久,待眉眼再掀,竟似宫扇轻摇,霜雪无声:“谢氏屹立百年,向以端方仁厚自持。这桓家女虽历来乖张,然终究来者是客,礼数总不能失。何况,即便是底下庄户来府上送些鲜果时令,也不该让人淋着雨等,谢东所举到底是过了些。”
屋内李嬷嬷见状,心思一动:“三管家这些年仗着兼祧两府外院,行来送往,好不得意。外面都传他路子厉害,不少人提着礼上门托他办事。也不知他都应承下什么……”
话说一半,她便收了声。
谢三夫人神色波澜不惊,唯眉梢微挑:“这些年巴结奉承,到底是左了原先稳妥恭敬的性子。”
李嬷嬷眼睛一亮:“那咱们……”
谢三夫人微一抬手,指节轻点贵妃榻一脚,语声不扬,却叫人心头一震。
李嬷嬷会意,低声应是,转而将屋内人尽数打发出去。
出屋半晌,染冬怦怦直跳的心方才落地。
她心道没错,三夫人果然十分不喜葳蕤院那位,要不然向来自诩清贵、极爱体面的她也不会将未来儿媳妇与农户作比。
她瞥了眼送来一路出来的香兰姑娘,心下有些纳罕,这般客气?这都快到院门口了。
就在廊下转角,香兰陡然停下,再三确认四周无人,这才道:“夫人赏的,要你继续盯着,决不能让她二人打搅七郎君课业。可懂?”
染冬应下,接过荷包时多看了香兰一眼。后者那双桃花眼微微上翘,眼波流转仿若暗藏心事。
她好像明白了。
·
葳蕤院厢房内,粟米合上窗枢。
“少主,那丫头回来了。”
九章睡得迷糊,只是应了一声便抱着被子转过身朝着窗外继续会周公。
粟米:“不查这家伙去见了谁?”
九章实在困觉,哈欠连天。见八卦的粟米不愿放过自己,便敷衍道:“谢府主子就那几人,你若是实在担心,与其瞎猜不如亲自盯着。”
粟米觉得有理,果断抱着被子出去。身影如魅潜入隔壁耳房,一跃上了房梁,裹着被衾和衣而卧。当她闭眼的瞬间,天边乌云披月,如巨兽吞银,霎时风起,林间簌簌寒鸦惊蛰。
独眠主卧的九章丝毫没觉察到腕上舍利忽而幽光乍现,苍红混染,仿佛一滴坠入血水的血珠,在寂夜中泛起涟漪。旋即,无数细若发丝的血线从珠身缠绕而出,似活物般游走,环环纠缠,织成茧衣,将她层层束缚。
起初只是脖颈微滞,她迷糊中抬手去拨,却什么也抓不住。下一刻,红丝猛然收紧,喉头被扼,如被钩锁。她陡然睁眼,唇色尽褪,心中悚然。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降临。
血丝凝成麻绳反勒,扼住喉管使她呼吸被阻,血气倒灌,双眼逐渐充血。
眼前画面渐渐便得不再真切,她好像站在一座金光四溢的佛塔前,塔前坐满诵经僧众,光明照耀,却莫名让她血气翻涌。
“少主?!”
听到动静的粟米闪回屋内,见九章满头大汗,眼眶眼睑都泛着红意,背后里衣更是淌出大量水渍。
“又梦魇呢?”粟米倒了杯白水,见九章垂落在侧的两只手抖个不停。脖颈里侧有抓伤,指缝中又带着血。少主因为盟主失踪,压力大到开始伤害自己?
心疼不已的粟米将杯衔喂到九章嘴边,宽慰道:“少主不必担心盟主,他老人家洪福齐天,吉人自有天相。明日我便去找线索,就算是将谢府翻个顶朝天也不放过。”
九章点头,一笑更显脸色苍白。她曾试探过,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珠子异样。而她在他们眼中,就是奔波忙碌,心郁成疾。
在大雍,她可以有病,但不能有异。违背世俗认知的异端,任其失控还是主动毁灭,她猜谁都会选择后者。她不敢赌,所以她选择孤独前行。
粟米帮九章换好衣服,服侍她躺下后便坐在床边守着,寸眼不离。
这样的结果是翌日日上三竿,两人都未醒。
屋外久等不见人的染冬,先是瞧不上这样的懒虫,后面就开始担心莫非是发生意外,可昨晚……
她猫着趴在门缝向内来看个究竟,突然门从里面打开,猝不及防的她应声倒地。
而粟米则侧身一转,张嘴打着哈欠,双手往后折,骨骼咔咔响:“大清早拜年?还得是谢府的规矩大。”
爬起来的染冬只得硬着头皮顺势向站在其身后的桓九章见礼:“姑娘晨安。”
来谢府的第一日,在染冬瞪口呆下,两人一口气干掉十个大馒头,一锅粥,五碗米饭,六盘菜有荤有素。当然,绝大部分祭了粟米的庙脏。
染冬想,幸好没应承与她们一道,加上自己那碟子小菜,感觉也不够这二人吃的。所以,刚才邀她必是客气无疑。
她忍不住又瞄了粟米几眼,实在不明白,这丫鬟怎的吃得如此自然自在,竟与自家主子同桌同著,一点规矩也无。若是她这般被府上嬷嬷瞧见,非得罚饿三天。难怪夫人谈起桓家或桓姑娘,言辞不带贬义,可字里行间却处处充满了“我不待见”。
见粟米敛足的揉着肚子,一脸的意犹未尽,染冬瞠目:养这一个丫鬟的抛费,怕是都够养六七个。
见用完饭后九章主仆准备出院遛食儿,染冬摸了摸怀里上午刚买的绢花和剩下的银两,她硬着头皮:“桓姑娘不如先在院中修养几日,昨夜淋雨这身子好歹将养几日才好见风,可别着凉感染风寒。”
九章打量突然拦住去路的染冬,唇角微微上扬似明白什么:“七郎在何处?我去寻他。”
染冬心中咯噔一下,心跳到嗓子眼:“这个……七郎君在书院温书,并不在府。”
九章:“那我在附近逛逛。”
见桓姑娘并未起疑,染冬长舒一口气。她想着这葳蕤院偏僻,地处两府之间,离得最近也只有五爷的林栖院,刚好五爷又不在,这便没再阻拦。不过她跟在九章主仆身后,寸步不离。
穿过月亮门,一行人如林深见鹿,被眼前这座雅致院落止住脚步。
染冬怕九章主仆惹出事端,主动介绍道:“这里是五爷的住所,他老人家研习佛法爱好清净,万万不可打搅。”
谢五爷?谢家那位年纪尚幼便送入万佛寺研习佛法的嫡幼子——谢翊?
桓九章皱眉,如今与佛有关的,她都不喜。粟米倒是来了兴致,围着转了一圈,但很快便发现不过是一大些的樊笼,小八都瞧不上。
九章二人作息相当规律,到点不用染冬催促主动回院用饭,人定时分就熄灯歇息。
染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日还能应付过去,明日可怎办?两个大活人她也拦不住。原本上一秒她还翻来覆去心忧,下一秒便打着哈欠睡死过去。
窗外粟米将迷香收好,回到屋内,此时桓九章已换上夜行服。
粟米震惊:“少主也去?”
桓九章戴上面罩:“当然,难道你想看密密麻麻的账册文书?”
粟米在保护废材少主和自己看懂之间只是犹豫一瞬间,就提起九章的衣领飞出窗外,越过围墙朝着西院而去。
看着谢家主偌大的书房,粟米忍不住抱怨:“就咱们两人几时能找到线索?”
桓九章:“越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越是藏得小心,找找有没有机关暗匣。”
粟米点头,把博古架上所有器皿摸个遍,其中一个水石盆景,她一使劲整个架子差点被抬起来。
“少主!”
九章刚回头,书房外便传来交谈声。
“林栖院可派人收拾妥帖?好不容易回来,可别再出什么差错。”
“是。”
九章心骤然一缩,来的正是书房主人——谢谶。
九章:啊啊啊!金光闪闪,都是秃驴!(提着鞋履,快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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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
第3章 003
与谢谶一道入内的便是谢府大管家谢兆,此人绝不是如谢三管家那般的仗势无能之辈。
他非家生子,少时失孤被谢老太爷领入府中,因其聪颖,一年后便被老太爷调去伺候嫡长子谢谶笔墨。
谢兆是谢府的总管,更是谢谶的谋士。
入内,二人一直在处理谢氏驳杂的关系人脉。
梁上二人,粟米听得晕头转向,而九章却觉出门道——王相领旨赈灾,谢老太爷想趁机除之。
谢谶见谢兆皱眉,似觉不妥,便提前打消其反驳的念头。
“这些年,父亲大人在中枢屡屡掣肘,细查之下背后皆有王相一派手笔。此时他被外派出京,正是我等除之的大好时机。王崇山此人若不除,今后定是我谢氏大患。”
谢兆却觉得时机不妥,如今正值武帝选任太子之际,前有两王案刚以“辽国探子”盖棺定论,后有荆州大旱颗粒无收。如今王相若再出事……
“既是如此,便得早些谋划,必定要天衣无缝。”
武帝虽文韬不行,但能在众军阀之中脱颖而出,便绝对不是任人忽悠的莽夫。
“这是自然。此事便辛苦梓渝筹谋。”谢谶将手中密信引燃放入香炉中,露出一截手腕,上面带着的红头绳,让不经意瞥见的谢兆垂目。
“家主严重,这是梓渝本分。”
谢谶看着愈发恭敬的谢兆,很是满意。若是谢兆能一直这么听话,他倒是不介意……
待信纸充分燃尽,谢谶盖上香炉:“还有一事,相悦楼那里派人看紧,没我的允许不准他去。”
梁上的九章一愣,“他”是谁?
只见谢兆颔首,明显知道。
九章又听了大半时辰,两人再也没提及那个“他”,这让她心中疑惑更甚。
当桌案白烛淌出最后眼液,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谢谶眉头深蹙,招进来一问,竟是四弟夜闯相悦楼。
“混账东西!”谢谶怒骂一句,带着谢兆疾步离去。
离开时,谢兆若有似无瞥了眼上方,缩在梁后的九章只觉被巨蟒凝视,背脊生寒。
待门合上,两人长舒一口气。
九章望向粟米:“你也觉得谢兆此人不简单?”
粟米用袖角擦了擦额头汗水,一脸懵:“什么不简单?谢兆是谁?”
九章不解:“你难道不是因为他武艺高强而紧张到一直捏着我胳膊?我手现在都是僵的!”
粟米回忆:“以呼吸来看,刚才二人应不会武功。当然,除非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能敛息屏气,伪装成常人模样。不过少主所指管事瞧着手上只有握笔的老茧,怎可能是习武之人?难道他拿笔杀人。”粟米哈哈大笑,显然不信后者这种可能。
九章眸中闪过暗芒:“也不是不行。”
九章在粟米的帮助下踉跄落地,她转动盆景里面的水车,“咔嚓”一声,右侧地面打开一道暗格,里面藏了一沓契书,有良田铺子、山林荒地。
她才翻动几张,突然一阵心悸,腕上舍利愈发滚烫。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画面:
楼阁,寒鸦,红灯笼。
九章握住案角才堪堪稳住身形,刚才谢谶曾提到“相悦楼”,难道是让她去那?
机不可失,她将东西塞给粟米让其收点妥帖: “应该不止这些,你先找我有要事。”
粟米面露犹豫,她能拉动十头牛,但却阻止不了少主下定决心的脚步。与其白费口舌,不如放手。大不了被扎个三刀六洞,她也要拼死护送少主出去!
九章看出粟米想法,没好气道:“我再差,也比平地摔跤硬怪路不平的老爹要强吧?”
粟米想想,比起阁主,少主好像确实靠谱得多。
果然,向下对比使人幸福。
“去吧。”
粟米摆手,一副孩子长大总要飞的表情。
九章“啪”得一下拍在粟米后脑勺:“收起你那慈母的眼神,没大没小。”
*
相悦楼外,树影斑驳,深秋子夜,雾气氤氲。
谢四爷只着一身里衣绸裤,额上却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面色更是红得反常。被人钳住胳膊反压在地,叫骂间热雾升腾。
“凭什么不让爷进?怎的?爬灰的爬灰,聚麀的聚麀,外表一副正人君子,实则背地里竟是些糟粕。这偌大的谢府早就烂透,从根上就烂透了。这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不如爷这个真小人!哈哈哈哈……”
谢谶来时便听到谢忱骂得正酣,怒而上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你是嗑药磕疯了不成?!”
他见谢忱似有恃无恐,还要继续叫嚷,便一把扼住其脖子,俯身小声道:“你难道是想让整个谢府为你陪葬?”
谢忱顶着火辣辣的五指印,望向高高在上的长兄,满目血红:“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不,是这个世道疯了!”
谢谶怒目:“你真是个疯子!冥顽不明!”
他怒而甩袖,将剩下的交给谢兆处理:“来人,将四爷关进祠堂,谁都不准放他出去!”
谢兆眯了一眼谢忱,又看了一眼护卫,那护卫会意掏出帕子塞进谢四爷嘴里,将人五花大绑抬下去。
其后,他环视四周,声音并不高亢,却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今夜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尔等以及家人便不必出现在豫章。”
满园护卫小厮跪下,不敢抬头。
见此,谢谶的脸色方才稍霁。
躲在池塘边草垛里的桓九章注意到,那谢兆临走时又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股阴湿感再度爬满皮肤。
九章望向自此后守卫更加严密的相悦楼,阁顶幽影翻卷,檐角佛铃作响,声声似泣。又忽然响起木鱼声,似有人在诵经?她到底没犯糊涂,转身回了葳蕤院。
此刻主屋,粟米正摊开腿摆成一个大字,对着一堆密信契书抓耳挠腮,见九章如见救星。
“少主您终于回来,你再不来,我就得去求商功那个可恶家伙。”
粟米深信自家少主的至理名言:专业的事还得让专业的人干!
但她跟商功不对付,因为那家伙居然……不能想,越想越气。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愿求上门去。她拆家还行,查账也就比不识数的均输好一点。
两个时辰后,九章顶着黑眼圈推醒睡得正酣的粟米:“时辰不早,快将东西原封不动送回。顺便把这封信送给商功,嘱咐他尽快办妥。”
粟米啪啪两巴掌将自己拍醒,心道真是冤家路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头来竟还是得去找他。早知道辛苦少主干什么,累死那个臭不要脸的岂不更好!
不过去一趟也好,顺便打听一下均输。那日她骑马离开,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
粟米在翌日大早回来,一来就带回个重磅消息,把睡梦中的九章直接炸醒。
九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再三问道:
“你确定?”
“人真的死了?”
她刚用毛巾擦干眼帘上的水珠,粟米那满脸的兴奋便闯入眼帘,只见其狂点头:“谢府正换白事挽联,决做不了假。现在那位谢府大管家正带人去府衙认领尸首。”
九章心生疑惑:“昨个不是被关祠堂,怎会死在外面?”
粟米:“少主想知道,咱们去瞧瞧便是。前面正审着,跪倒一大片,行刑的条凳都摆了十张,血水冲了一波又一波。”
九章点头,想起昨个谢忱说的醉话,还有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她总觉得这谢府藏着什么秘密。说不定挖出秘密,任务和爹的下落都可解决。
二人正打算出门,就被提着食盒的染冬拦下。
“姑娘要去何处?不如先用过早膳。”
粟米正要说什么,被九章扯着衣袖拦下:“一日之计在于晨,朝食不可不食。”
染冬长舒一口气,她可真怕这位桓姑娘此时硬要出去。
如今东西两府因为四爷暴毙正乱着,这要是出去冲撞了哪位,做客的桓姑娘可能无事,但她们这些做事的丫头决讨不了好,更何况是这当头。
粟米握着筷子往碗里戳,眼睛时不时瞪向屋外一直偷瞄着的染冬:“少主不是要去探访一二,怎还坐下吃上?”
九章给粟米夹了只红亮的鸡腿:“正因为如此才要多吃,到时候饿肚子可别闹我。”
粟米眼睛一亮,碗里的饭菜顿时可口不少。
染冬还没想好接下的说辞,便见桓家主仆二人三两下用完饭,顿时有些紧张。高度压迫下,她心里突生歹意,要是桓姑娘生病就好了,这样,不光她不能出院子,她那丫鬟也要留下来照顾。
也不知道最近是如何入了诸天神佛的眼,染冬刚唾弃自己居然有这般歹毒想法时,上天居然让其灵验?
桓姑娘崴了脚,短则一两日,长则三五天都下不得地。
染冬有些后悔,既然这么灵,刚才为何不直接求神佛让她成为夫人的大丫鬟?
当然扼腕只是一瞬,她知道,若没有绝对的实力,即便她现在成为大丫鬟,不出两日便会被人拉下马。
她,要凭自己的势力登顶!
染冬忍痛花了二钱银子从府医那儿买来膏药,可能是心怀愧疚,她伺候得愈发周道。
但这位桓姑娘每每体谅,劝她休息之时,她心中愈发愧疚,便更是忙得团团转,见主屋内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后面客气的桓姑娘还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劝她回去休息,正巧屋内也没其他事可干,她又被四爷之事吓得不轻,便道谢回耳房晌歇。
屋外,刚回来的粟米支开窗枢,朝着看书的少主打了个响指。
“搞定。”
两人换上丫鬟服饰,大摇大摆去了前院。
此时,谢忱的尸首已被谢兆领回,一道回来的还有府衙官吏,谢谶正在前厅招呼。
周通判拱手:“谢家主节哀,下官定会将杀害四爷的凶手缉拿归案,还谢家一份公道。”
谢谶眸光微闪,抬袖擦了擦泛红的眼眶:“有劳张大人,只是四弟出事之地实在是……难以启齿,还请大人看在谢氏薄面上,交由在下处置,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那周大人叹了口气,并未推辞,再宽慰几句便带着差役告辞。
“噼里啪啦”
谢谶将桌子掀翻,碎了一地宝贝。
谢兆进来时,谢谶跌坐在右侧圈椅上喘着粗气,内外丫鬟小厮皆不敢靠近。
谢谶余光看到,问:“尾巴可扫干净?”
谢兆颔首:“衙门、青楼都已打点妥当,只是四房那……”
谢谶扶额:“四弟未有子嗣,这些年举止荒诞,眠花宿柳,四弟妹也是委屈。你托三弟妹问问她的想法,无论再嫁还是寡居,她都是谢府的四夫人。”
谢兆颔首,他觉得四夫人想必很是乐意。
谢谶思索一瞬:“原本放在四弟手下的生意由你看顾,等日后我寻找合适的人选再说。梓渝,我今日乏得很。”
谢兆垂首:“家主辛劳,不如先去休息,这里有小的善后。身子要紧,老爷那里还需要家主支持。”
谢谶抬起手,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拍了拍谢兆肩头。
屏风后,桓九章望着那恭敬得甚至可以说卑微到尘土里的谢兆,若有所思。
谢忱被绑之后的行踪,粟米稍费功夫便打听清楚。
“这谢忱脾气暴戾,时常打杀下人,又好男女之事,是秦楼楚馆里的常客。这下人哪里看得住他?逃出去并不奇怪。听说自从谢老太爷出仕这些年,谢家大爷每每责罚,他都阳奉阴违,这事府内人尽皆知。”
九章心存疑惑:“谢谶就不生气?他可是谢家家主,谢忱这般做,置他颜面于何地?”
粟米眼睛一亮:“莫非是谢谶下的手?”
后又觉得不合理:“毕竟是亲生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真要是起了龌语,打两拳就是。难道还真因为这点小事杀人?”
九章转头:“若不是小事,而是关乎整个谢家命脉的大事呢?”
粟米追问:“少主可是有了头绪?”
九章不是很有把握:“有没有枣,打一杆子便知。”
当晚,染冬再度早早被睡下。
·
豫章青楼倒是比潼川更为雅致。
要见头牌,除了银子到位,还得比诗作画。
粟米看着九章直摇头,少主肚子里那点墨水,搞些歪门邪道还行,纯比文采,读书人一瞧指定露馅。
九章一扇子轻敲在她额角:“动动脑,那个草包谢忱可是翩翩姑娘的常客。他能强过我?”
粟米捂着脑袋,扁嘴喃喃:“但他起码是个男的。”
九章抿嘴:“样式玩得再花,这开门做生意目的都是为财。这些个噱头,只不过是些抬高身价的手段。这老鸨让见的人,姑娘喊着血泪也得接。”
粟米怒视:“幸好您是女儿身,否则这般霸道,还不得祸害多少女子!”
九章:“谁说女的就不行?”
粟米:“……”
捂耳,她还小呢!
前面领路的老鸨眼睛一亮,“还是这位姑娘懂得多,不过像您这般仙姿玉容的美人儿,我家多的是女儿不收银子也要与您亲近。”
粟米眼见得那老鸨的香帕都快拂到少主脸上,赶紧上前一步挡住:“还是银货两讫得好,劳妈妈带路。”
她可不准旁人占少主便宜,就是女的也不行!
老鸨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瞧了眼被挡在身后的九章,然后手脚麻利地将银子踹进袖中。
“翩翩快些开门,有贵客~”
屋内传来女子娇俏的轻咳声,“妈妈,女儿今日身子不便,能不能……”
翩翩推开门,看见扮做男子打扮,却格外丰神俊朗的九章,原本到嘴边的拒绝却如何也说不出。
粟米眼睛在俊逸潇洒的少主、含羞带涩的翩翩和眉开眼笑的老鸨三人之间打转,总感觉不太对劲。
但三个女人能干什么?
粟米:这个我不懂?
商功:别学!
均输:……(冷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03
第4章 004
事实证明,三个女人能将偌大的豫章府搅翻天。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粟米抱剑侍立在房间外,阻隔一切探究的目光。但凡有哪个臭男人敢趁着酒劲闹事,她定要让其好好领教一番姑奶奶的十八般手段。
还真有人见粟米不足六尺,冲上来叫嚷着要找翩翩姑娘一诉衷情。不过,待粟米三两下收拾完此人后,原本还在张望,今夜到底是谁得了花魁青睐入了红逍帐的众人纷纷紧缩脑袋,不敢上前。
靡靡之音不堪入目,粟米闭上眼,耳朵却注意着周遭动静,提防一切可能潜存的危险。
屋内,翩翩给九章、老鸨各斟一盏花茶,清雅的茶香与室内**情迷的陈设截然不同。
九章接过茶盏,望着里面清冽的茶汤,直接开门见山:“想必我来此的目的,二位已然猜到。”
话毕,她注意着面前二人的表情变化。
只见老鸨眉头一蹙,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化作道道沟壑,是生存的智慧也是为人的无奈。倒是一旁看着怯懦可欺的翩翩姑娘,眉宇里竟含着一丝破茧成蝶般的坚毅。
老鸨无奈地看向九章:“四爷之事不是已经了了?为何还要揪着我们不放?我们做的也是辛苦生意,若是遇到披着人皮实则畜生的恩客,那便是一场生死劫,事后皮肉没有一寸好的。姑娘同为女人,就不能放过我等?您要的消息我们真的给不了。姑娘得了消息可以一走了之,可楼里的女娃们却还得在豫章地界讨生活。”
翩翩眼中原本燃着的火苗被花妈妈这席话浇灭,是呀,那可是谢家,她还是登记在册的官妓,想要脱离贱藉近乎不可能。
九章看了眼自从坐下后,无意识灌了很多茶水的翩翩,亲自为她续了一盏。眼神却看向为主导的花妈妈:“我可以帮你们脱籍。”
翩翩只觉得这幅骨头像是被石脂水点燃,每一寸都在被大火撕扯,她想逃,她想抓住这机会。
老鸨先是一愣,但很快摇头:“大雍律官妓除非年过四十可申请脱籍,其余人等即便是自己或他人代为赎身,那官府的批准都很难拿到。除非……”
翩翩眼眸如黑夜下的一盏油灯,忽明忽暗。
“除非特赦。”九章接过老鸨的未尽之意,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二人:“皇帝年事已高,想必大赦之事已然不远。”
对面两人的眼里都闪过光,若是能站着活,谁又想被他人如此欺凌。
“即便这是真的,但如此好事又怎会落到我等头上?听闻那特赦名单还得朱笔御批,谁又有这通天本领?即便是有,又为何要帮我们这些深陷泥潭的女子?”
花妈妈既是怀疑九章的能力,又是给一旁早已两眼放光的翩翩敲响警钟——是好事,但凭什么这好事会落到她们头上?
九章点头:“你担心的并无道理,若是之前我可不敢说这般大话,只是万物便是这般奇妙,就如同《百业经》中的那句‘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我只不过是顺应时运,借花献佛罢了。”
花妈妈懂了,但这同样是拿后半生在赌,赌面前这人值得信任。
因为一旦背叛谢府,豫章她们便再也待不下去,可官妓私逃此乃重罪,大雍律明确规定“逃亡者加役流”。
但是要暗无天日的继续苟延残喘,还是舍得一身剐闯出一条生路,她无法为旁人做主。
九章见花妈妈将利害都与翩翩讲清楚,这才退到一侧留给后者独立思考的时间。
“你该知道我意思,为何不走?谢家表面息事宁人不追究,但这只不过是为了欺骗世人,维持他那仁善名声。待城中百姓忘却谢四爷暴毙一事时,那便是你们死期。谢家在豫章根深蒂固,想要无声无息让人消失,与茶饭饮水无异。你不如与翩翩姑娘一道走吧。”
九章怕她有所顾忌便露出自己的底牌:“即便特赦名录加不上你俩名字,我还有其他法子可试,最差也不过隐姓埋名换一个身份活着。别的不敢说,只要入了这江湖,谁又能从中寻出这两滴水呢?”
翩翩也满是希翼望着花妈妈。
若这位姑娘说的是真,她不希望花妈妈遭此劫难。虽然她平日里总是严苛,使劲浑身解数逼刚入楼的她们接客。
但大了些她们便知,年少的孤傲、誓死守护的贞洁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那些被拒接的客人,说不定就是什么高门之后,可能不过是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便是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这些,在那个全家人被缉拿下狱的寒冬,她从耳旁此起彼伏的哭嚎求饶中就已经学会了。
从此,她从六品员外郎之女沦为罪臣妻眷,发往教坊司,成为任人欺凌的官妓。
她几经自戕,都被花妈妈救下。她恨她救她,她又敬她教她如何活下来,哪怕是苟活。
“我走了,这楼里其他的姑娘该怎么办?”花妈妈无声叹息,她没法恳求对面的姑娘救下所有人,因为她知道这根本不切实际。这般秘事一旦走路风声,那便都得死。
人心有异,她无法作保让九章相信她们,也无法保证她们不会背刺。
所以,她笑着握住翩翩的手,摩挲着,像是透过翩翩看向年轻时的自己。
若是她再年轻十岁,她想她会不顾一切为自己而疯狂一次。可她老了,受不了颠簸,也回不到过去。记忆里的那人应该已经成家了吧?一子一女长伴膝下,跟当初约定的一样。
真好,就让她站在豫章仰望北方。就这样念着,挺好。
“你走吧,去看看外面的太阳。若是有机会去盛京,便劳你走趟城东桂花巷,街角有一家苏记糕点铺,你替妈妈尝尝那里的油糕是不是还那么腻人。”
“……妈妈!”翩翩再也忍不住,扑入花妈妈怀里放声大哭。
瞧着二人怕是有什么要叮嘱的,九章见状起身离开去了门外,还不忘给粟米端了碟她爱吃的桂花糕。
习武的粟米自是将屋内一切听个真切,见九章情绪不高,便安慰道:“少主若是真想救那妈妈,我一掌拍晕将她扛走就是。一点小事,也劳得您伤神?”
九章望进粟米无比信任笃定的双眸,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无力感到屈辱。
“我想我真不是个好人。”
她救不下所有人,还默许了花妈妈的牺牲。
粟米一愣,慌乱地将九章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背,言语直白却又格外磅礴有力。
“救一人与救所有人皆是好人,不分高低。如今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那些阴沟暗渠里的臭虫不过是仗着年长,多几年阅历手段。我相信少主终会站得更高更远,比他们还要厉害。因为,您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
九章只觉胸口淌过热泉,暖贴慰藉。她抬起脑袋,吸了吸鼻子,质问粟米:“……你这手刚才吃了糕点来着?”
粟米推开她:“……”
呵,这就是女人!
几人商量后,先按兵不动,翩翩以受惊为由拒客养病。等头七后谢家人发现其不在时,人早已被送往潼川。
·
从花楼出来,九章便拉着粟米来到豫章府衙西南角墙垣外。
粟米看着墙头上拼命蠕动,始终没能把剩下大半个身子挪进去的少主,突然想到同样又菜又爱玩的老爷。
她汗颜,这二人说不是亲爷俩都没人相信。
最后还是在差点惊动守卫后,粟米提溜着人展臂飞进去。
九章黢黑着脸埋怨:“以前我爹说我武艺不长进都是你们惯得,当时我还嗤之以鼻。如今一看,倒是我着相了。”
粟米回了个白眼:“我要不出手,您不是晾到明日就是被挂到城墙上示众。”
九章自认为大度,不打算同小孩计较。这些人都是嫉妒她天资聪颖,学啥都快,这才不懈余力地争做她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她是要做大雍未来女首富的,一座墙而已,不过如此!
那些阴谋诡计,她誓要一一扯下伪饰,逐个清算。谢家敢出手断她财路,设计她父,那就要接得住她这份大礼!
粟米拍了下突然豪气云天的某人:“这尸体早就被谢府人抬回去,咱们此时来这作甚?”
九章猫着身形匿在黑影中:“那尸体一抬回去便收敛入棺,正午太阳最甚时便用长钉封棺,停尸灵堂。动作这般麻利,定是要掩盖什么,巡逻的守卫指定不少。咱们这会去撬棺材,岂不是自投罗网?”
粟米瞧了眼这松散的府台后衙:“就这儿?漏得跟筛子一般,谢家能花钱打点青楼,岂会漏掉此处?官官相护,沆瀣一气,怕还费不了多少银两。”
九章:“官场走动,费得是人情。至于下面这些,打发些封口费足以。”
粟米:“那咱们过来作甚?白走一趟?”
九章:“这官方的记载自是被销毁,但仵作的手账说不定还在。”
粟米点头,二人一起潜入敛房。
一进入敛房,粟米就感到一股阴寒之气从地底渗出,让人毛骨悚然,她搓了搓胳膊却觉更冷了几分。
她攥着九章的衣袖:“感觉不大对劲,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九章翻箱倒柜,没注意到粟米异样。
衙门里正积压着几桩命案,此时敛房尸床早没空闲。
九章动作太快,粟米突然手中一空。只得自己抱住自己,摩挲着朝角落挪去,尽量远离那几张停尸床。
敛房深处的角落,地面湿漉漉,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越往前滑腻感越甚,此时只关注尸床的粟米俨然没注意到这些,此刻她只想离那些东西越远越好。
她刚躲入墙角,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耳边便隐隐听到一声极轻的“呼——”,一只手掉落在她肩膀上。
粟米心存幻想,这个时候莫不是少主再跟自己开玩笑?
她跺着脚:“少主别闹!”
认真翻看手账的九章:“我没闹啊?”
“啊!!!”
粟米吓得尖叫,因为少主的声音根本不是从自己身后传出。
“有人!”
几个带刀捕快推门闯入,四周翻了翻却没发现异样。
其中一人揉着耳朵:“难道是我幻听?”
另外一人笑他:“定是今夜多饮了几壶,这才出现幻觉。不然,哪个笨贼来偷尸体,要偷也去偷知州大人不是。听说今夜谢府抬了好几个大箱进了大人外宅,也不知装的什么宝贝。咱们得的那些,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从大人脚趾缝里漏出来的皮屑罢辽。”
“哎,咱们什么时候也能发笔大财?”
“梦里!”
两个捕快相视一笑,眼底皆是对这世道的无奈。直叹: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解我心忧,还得杜康!后两人互搭着胳膊,回去继续喝个痛快。
待捕快走后,粟米满含歉意,但手一直拽着九章衣襟,说什么也不肯放下。
九章就差发誓:“这世上真的没鬼。”
粟米:“我不信,少主小时候讲的女鬼狐仙可真了!”
九章心中充满愧疚:“怪我,在那一个个百无聊赖的子夜,兴起讲什么聊斋。看吧,不光误人子弟,还害人害己!唉~”
她解释道:“你感到阴风是这些冰盆,那个人手是陶瓷仿做的骨架,不信你摸摸。”
粟米摇头,打死不碰,但人好歹是不再一惊一乍。
“少主可找到记录?”
九章点头,给粟米指了指:“这上面所记载的与翩翩姑娘所言别无二致。谢忱的确是被人勒颈而亡,麈柄也被人切去。不过这上面还写道,谢忱颈部少了一截喉骨,手臂内侧有少许沉香,味道浓郁应是沾上不久。”
言毕,九章沉默了半响,难道那晚血线缠绕的窒息感是暗示谢忱之死?
一旁的粟米只觉毛骨悚然,下意识捂住自己喉咙,深怕有鬼从背后给她来这么一下。
“杀人挖骨,这凶手莫非与谢四有深仇大恨?”
九章一时也难以断定这到底是逼供还是虐杀。
“手账还写道,谢忱浑身上下有近百道伤痕,来自各种制式刑具,显然生前遭受过非人虐待。不过用刑者应是个中高手,因为仵作写到谢四在被人剜去喉骨直至被大力勒颈而亡前,人都还活着且感官聚在。”
粟米只觉阴风更甚。
“少主,这得多大仇多大恨?咱们还是赶紧回去,要是撞见多不好。”
见粟米难得害怕,九章忍不住调侃:“平日里不是总想同均输较个高低,如今怎还胆怯起来?”
粟米吐舌:“真刀真枪奴婢自是不怕,但这人手段也太过阴狠,一听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九章陷入深思,这般手段,会是谢谶动的手?
一个前途光明的嫡子家主,一个昏天度日的纨绔庶子,即便是真被谢忱拿捏住把柄,杀掉即可,真的有必要用这般残忍的手段?
若不是谢谶,那白日里他对谢兆所言的“收尾”只是单纯不希望此事闹大?
杀死谢忱的到底是谁?谢家又藏着什么秘密?相约楼顶的残影又是什么?还有谢谶书房暗格里数量庞大的地契山契,大半都出自潼川,身为潼川府人,她竟不知!
这谢府迷雾重重,真不知道下一脚是泥地,还是沼泽。
那暗处藏着的眼睛,仿佛在凝视着所有人。
桓父:女鹅快来,阿父有好东西送你(挑眉)
九章:……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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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第5章 005
桓九章二人回到葳蕤院,可能是因为一晚上东北西走,她睡得格外酣香。
翌日大早,深秋暖阳斜照,通过支着的窗枢跃上床衔,屋外低声窸窣。
榻上的九章寻着暖阳蠕动,然后摊开,一半在被子里,一半在黄晕下。
阳光亲吻她柔和的面庞,淡淡的温度在裸露的瓷肌上跳舞,每一丝乌发在金光的沐浴下都愈发蓬松。
抱着枕头小绵音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爬下床换衣服。
打开门的瞬间,她一只脚停在空中,上面半趿着的鞋来回荡漾,似不确定,她还回头望了望。
没睡错呀?她揉了揉眼睛。
金色麦浪下,是含苞待放的雪梅,唇瓣含着桃红,仅仅斜依在窗边许枝,便酥了看客的心。
可更绝色的却是树下人,是画中人。
一袭山岚春色半掩于石桌,两眼古波似金光照雪,明明是淡漠疏离,却在望向她时积雪溃崩,仿佛春回大地。
但那只是瞬间,很快便埋于古井,就连眼中人也丝毫察觉不出,那眼波万丈之下早已波涛汹涌。
九章俨然一怔,微抿唇瓣静思片刻。虽知书院读书是借口,但他怎么来了?
谢珩左手背在身后,攥得发紫。似有千语,临到嘴边却只是句:
“好久不见。”
九章心底的火星“啪”得一声寂灭,星空万籁下再度沦为死寂。她笑自己竟被美色迷眼,生了妄念。
“嗯。”她偏过头,微微颔首,眼眸望向四周,发现原本荒芜的庭院,竟在这深秋生机盎然。
谢珩安排的?
见九章看过来,他内心陡然一慌,昨夜得知她来府上做客,他辗转难眠。知她爱梅,他寻了院中百株,这是他养的最好的。
“下人栽的。”
九章粉色桃瓣微嘟,脑袋上下摇晃。也对,兰枝玉树的谢七郎怎会屈尊为她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若是他真的在意,当初入府,她也不会被安排到这葳蕤院。
“刚从书院回来?”
因气氛实在尴尬,难得她想打破,脑子却不听话。这话一出口,她便生了悔意。怎么有点兴师问罪的感觉?她垂首,五官攒在一处,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土里。
心底狂叫:脑子呀脑子,你是被眼睛收买了吗?!
谢珩先是一愣,心湖掀起巨浪,湖底所有生物都被烫得浮出水面。她是在向自己撒娇?!
等心潮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眉梢攒在一处。这几日他一直在府,为何阿瞒却说自己去了书院?有人让她受委屈?
万千情绪涌上喉头,他却只道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便转身离开。那一刻,沉静化作霜雪飘落,将湖中娇喘的鱼儿抚平。睫似鹤翎微颤,心湖冰封万里。
九章疑惑地望着那稍显匆忙的身影,交代什么?退亲补偿?
她没问,他亦不多言。
好像从这开始,一切便已注定。
粟米从外面回来,正巧看到谢珩离开。
见少主情绪不佳,便也不多问,只是见上午打听到的消息一一禀告。
“这位谢四爷最是厌恶佛偈佛法,往年族中祭祀也是能避则避,即便是躲不过,那也是站得远远地,绝不可能亲自上香。”
九章:“看来他手臂内侧的沉香,应不是被关祠堂时上香意外蹭到。”
粟米:“这不是他蹭得,那定是凶手无疑!”
九章却不敢妄下结论:“香料品类繁复,单品沉香,留香大约两至三个时辰。而合香则由沉香、龙脑、麝香、檀香和制而成,留香可达六至十二时辰。而由沉香、安息香、苏合香所致的塔香,留香更长,特别是在密闭的屋子里,最长可达三日。那本手账曾记载,仵作本想仔细研究这香料的成分,只是谢府不光将尸首,还有其他一应物件、官方记载都带了去。”
粟米赶紧将验尸的苗头掐灭:“奴婢去灵堂转了一圈,那里戒备森严,想要在毫不惊动地情况下撬棺验尸,绝无可能。”
九章闻此,倒是眼眸一亮:“那这么说,相约楼的守卫就少呢?”
粟米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这么个理。
两人正要深入探讨,屋外却响起敲门声。
九章理了理衣裙:“进。”
染冬领着一身着靛蓝色绸质衣袍的嬷嬷入内,“李嬷嬷这边请,姑娘此时应在西屋读书。”
那嬷嬷并不规矩,一入内便四处打量。特别是看到坐在踏上九章和窗外正对那颗梅树时,额上三道折痕愈发深壑,眼里惊艳一闪而过,剩下全是警惕。
越过珠帘,就见那姑娘着一袭栀子色裙裾散在矮榻上,鞋履一个立着一个倒在地上。人儿发髻慵懒,胳膊随意搭在鸡翅木凭几上,膝上摊着一本……话本?
那姑娘身后正对的西窗外,正是那棵由七郎君费心移栽的雪梅,微微抬眼便可看见,其树干挺拔,花枝上缀着朵朵霞云,错落有致,梅香浮云淡卷,吸入胸腔后格外旷人心脾。
她忍不住摇头:上好的金乌雪梅,竟栽在这般地方,真是作践。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的小妖精,七郎君竟也舍得?
她不禁纳罕这姑娘到底有何魔力,竟让惊才绝艳的七郎君为其折腰?莫不是什么下九流的手段?
这些年七郎君屋中一个丫鬟侍女也无,过得跟西府那个五爷也无甚区别。原本夫人还担心,莫非是力有不逮这才讳疾而避,便日日着人送些温补汤药,发觉不对劲的七郎君这才实情相告。
也是从那以后,三夫人便愈发不待见这位素未谋面的未来儿媳。
“不知这位嬷嬷有何事?”九章合上书,看向李嬷嬷。
后者见礼,面容带笑像被用尺子量过,可笑意却不达眼底:“未时三刻,夫人请姑娘赏花饮茶。”
九章问问一顿,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推迟忙,如今谢四爷一死反倒不忙了?
莫非是因为谢珩?窗外飘来的阵阵梅香似在提醒。
“嗯,我会准时赴约。”
那嬷嬷刚要多规劝几句,试图拿捏这位出身卑贱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就被这话一噎,不上不下,又见九章再度摊开书,只得气鼓鼓离开。心中鄙夷万分:“看看看,再看也改不了身上那股子粗鄙!”
染冬连忙去送,回来后见粟米不在,又想起九章的好性儿,便忍不住同她蛐蛐:“李嬷嬷是夫人身边红人,刚才怕是想要些好处,姑娘为何视而不见?”
九章眉梢微挑:“那人,我便是给她千金百两也是不会满足。”再说,我也舍不得。
染冬眼眸放光:“姑娘你竟知道!”
知道什么?九章眉眼不显,面上依旧沉稳有度。
染冬扼腕:“我也是最近才打听清楚,李嬷嬷竟有这般心思,想要让自己小女儿,也就是三夫人屋内的大丫鬟香兰成为七郎君的角先生。即便日后七郎君成亲,那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角先生?九章心中冷哼,可真是好算盘。
染冬眼里放光:“姑娘,您可能没见过那香兰。养得那叫一个好,冰肌玉骨,娇媚可人,连衣裳首饰都是夫人房中独一份!”
九章眼神更冷。
突然染冬噗嗤笑出声:“不过奴婢觉得她们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最是见不得爬床货色,有本事真刀真枪干啊!咋的,往床上一躺就想成半个主子不成?无耻!
九章眉尾一挑:“为何?”
染冬嗔了一眼,心道这还用说,七郎君的心意全府上下谁人不知。她带着托盘退下,离开时也被那株雪梅晃得眼疼。
啊,妒忌,可真是妒忌!
染冬不说,九章也猜了个大概。谢珩这般人物,哪怕是尚公主三夫人都觉得委屈,更何况是府中婢子。不过一想到谢珩的长相,嘿嘿——说不得占便宜的还真是公主。
她垂眸,继续翻开那本《付法藏因缘传》。书上记载了从摩柯迦叶到师子比丘的24代衣钵传承,她想从中锁定发愿之人。谋而后动,徐徐图之。
粟米捧着食盒,从屏风后出来,眼神关切:“奴婢陪您去吧?”
九章翻了一页:“你能保证不动手,我就带你。”
粟米气嘟嘟咬下一口酥点,恶狠狠像是把糕点当成刚才那个李嬷嬷:“我是女君子,不动手。”
·
许是走漏风声,三夫人所住的荣禧堂今日下午格外热闹,三房,乃至长房的姑娘们皆寻了由头过来。
九章主仆来的时候,她们正在院子里玩笑,好巧,谈的便是她本人。
“都未时二刻也不见身影,莫非是吓得不敢来了?”三房庶出的谢五姑娘手执团扇,鹅蛋似的小脸略带着婴儿肥,颇有福相,如今快到说亲年纪很得世家夫人喜欢。只是她性子直爽,言语间略带莽撞,这些时日正被立规矩,还不容易得了空闲,可不得掺和掺和此等趣事。
一旁的谢四姑娘黛玉之姿,只是微微叹气轻喘便让人心揪不已。“可别,好不容易有个乐子,要是不来,咱们岂不白等。”
谢五姑娘忙拉住谢四衣袖:“那有何关系,咱们去瞧她便是。”
谢四却黛眉紧蹙,抽回衣袖:“那葳蕤院与五叔所住的林栖院只是一墙之隔,我可不愿去。若是被祖母知晓,少不得一番教训。”
听谢四这般说,众姐妹都收了心思。老夫人威严,也就对七兄(堂兄)慈眉。
“也不知那位桓姑娘长得是何模样?可有四姐姐好看?”同为长房庶出的谢六,心气颇高却肚中无墨。最是嫉妒谢四,皆是姨娘所出,谢四却因养在祖母膝下隐约身份略高她一筹,可明明她的生母更得父亲宠爱!
谢四撇了她一眼,然后转头同没有存在感的谢三说话。一向是她说,谢三只是笑着附和。
谢六气得直跺脚,倒是谢五傻乎乎地回应:“应该长得不差吧,不然……”
谢六姿容只算中上,最是见不得别人比她漂亮,便是听到也会炸毛。“一个卑贱的江湖女子,即便是有祸国殃民之姿,那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稍有门第的人家即便是纳妾,也瞧不上这种不清不白的女子。”
“啪啪啪”突然响起一阵掌声,众姑娘皱眉,还以为是哪个纨绔闯入,忙叫丫鬟去挡。
来的竟是位女子?
只见她一双凤睫微扬,恰似金凤振翅,在日光下格外刺目,众人皆被晃了眼,怔了好一阵子。直到她道:“世家女郎的风采,九章领教了。”
好气!
几位姑娘生气归生气,但意识到刚才那话被当事人听去,顿时烧红了脸,又想到日后名声,小脸陡然煞白。纷纷怒视谢六,都怪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否则,如今她们也不会落入如此尴尬境地。
谢六见所有人都怪她,怒上心头,但她又不能把气撒在她们身上,要不她和姨娘指不定吃多少排头。都怪这个桓九章,竟也敢暗讽她们!
谢六斜昵:“你是何人?竟敢偷听!”
九章第一次见这般厚脸皮地倒打一耙,忍不住笑出声对上那人目光。
“脾气大,耳朵还不行。你们等了许久,如今到是装作不识。可我刚才自报姓名,你们也要掩耳盗铃不成?”
谢六气得面红耳赤,胸脯起伏,言语还结巴起来:“……你!无礼粗俗!”
九章神色淡淡:“生口孽还不知错,非得胡搅蛮缠,我倒是要好好同谢三夫人请教一番,府上的教养可真是令人振聋发聩。”
谢三哪还坐得住,此间她最长,又是庶出中最不得宠的一位,若是真闹出去,一番斥难责罚定是少不了。她婚期将至,可不能传出什么不好风声,因此她赶紧起身代着几位妹妹同九章致歉。
“是我等无状,还请桓姑娘见谅,勿要同我们一般见识。”
九章见为首那姑娘睫影如兰蕊垂露,洇湿了眼下泪痣。而她身后的几位却依旧端坐。
“最近阅《法句经》,经中一话倒是令我颇有感触,便赠予姑娘们。‘夫士之生,斧在口中,所以斩身,由其恶言。’”
谢三长松一口气,见桓九章已被婢女领走,又想起最后那句赠言,望着那袭柔光微微发怔。
谢六不解:“那话什么意思?”
谢五抓耳挠腮,直摇头。
谢四却黛眉微蹙:“她说我们口出恶言如自执利斧,终将伤己伤身。”
谢六气得直跺脚,谢五却脸更红几分。
·
荣禧堂正厅,李嬷嬷同三夫人耳语几句,只见三夫人霎时黑了脸。
“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过尔尔。”
李嬷嬷隐在身后,微垂眼帘,嘴角却压不住得微微勾起。
桓霄:女鹅,我还能救救!
桓九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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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第6章 006
待九章主仆离开,一中年男子从屏风后走出,身着青衫锦袍,端方儒雅举止有度,眉目三分含情七分慵懒,未语便酥了人心,更何况还带着一丝情态的埋怨。
“夫人辛苦,只是咱们话说的这般重,日后桓兄回来得知此事,我与他怕是连把酒言欢的情分都散了。”
谢三夫人收回刚才又被那副皮囊恍惚地劲儿,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贬妻为妾——说是结死仇也不为过。还想着那位回来,这是觉得最近家中清闲了不成?
她斜昵一眼,上下打量,只见谢三爷眼底泛着青乌,指不定又在哪个妖艳贱货身上作天作地,脑子还在她人肚皮上。多看一眼也嫌晦气!
“爷既然如此将兄弟义气,妾身这便去西府回绝了长房。”
谢三爷见自家夫人不似作伪,赶忙扯住娘子衣袖,又是央求又是谄媚:“答应大兄的事怎好作罢。时过半月,桓兄怕是早就凶多吉少,要怪就怪这俩孩子有缘无分……”
谢三夫人瞧了眼褶皱的衣袖,心道:这还是三爷头次这般无状,风度尽无。
她上前细细打量,装作不禁疑问道:“爷向来是不过问这些闲事,今日为何……”
谢三爷轻咳两声,避开娘子试探的眼神:“这不是大兄新得了一副夜宴图,爷我心痒难耐,这才”
谢三夫人心中嗤笑,原来如此,她还以为这人突然转了性子,愣是下了她一跳。
荒唐些也好,免得没了脑袋。
不过这谢家人刻在骨子里的寡恩薄幸真是让人胆寒,当初桓家与谢家也算是救命之恩,如今这般可真是让人欷歔。
见夫人不再追究,谢三爷高悬着的心总归是恢复平静。
他抿了口苦茶,将那一丝惶惑藏入眼底。
·
秋雨淅淅沥沥,绕得人心烦。
粟米收了伞,跺脚走进屋内。若不是等会儿收拾起来麻烦,她真想悉数毁了这全屋物件儿。
“少主他们欺人太甚!”
九章倒是平心静气,当初从角门入这谢府,便知道这门亲事缘尽了七分。
“爹可能在他们手上,如今便只能如此。好在他们好像并不清楚我?可能是这些年七郎口中的我一直是个败家小娘子,这才让他们放松警惕。”
粟米气愤不已:“可少主这般好,他们居然想退亲?奴婢恨不得现在冲出去找几个侍卫胖揍一顿,出出气。”
九章抬首制止:“可别,那些侍卫不是一般的看家护院,而是世家豢养的部曲,个个皆是用金银堆出来的好手。你以武犯禁,倒正好给了他们处置咱俩得由头。”
粟米一听不能揍人,顿时焉头耷脑:“那咱们就这般忍气吞声?什么也不做?”
“你仔细想想今儿有什么不对之处?”
粟米踱来踱去,抓耳挠腮最后自暴自弃央求道:“好少主,这揍人你让我一挑五都没问题。但若是动脑子,奴婢是真的不擅长啊!不是奴婢不愿意,是脖子上这玩意儿它不顶事。您就直截了当告诉奴婢得了。”
九章嘴角一抽,这厚黑学还真是让她学黑了。
她提示道:“今日那东院偏厅的西北角垛着一扇屏风,你可瞧见?”
粟米一愣:“少主是说那后面藏着男子?当时我还以为是谢三夫人的相好,心里还想着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玩的真花!”
九章脸色黢黑:“那应该是七郎的父亲。”
粟米也黑了脸,唾弃道:“果然,这一家子都不是个好东西,竟然拖亏未来儿媳妇!这也太不知礼了吧?”
九章抿嘴,警告道:“这会儿收起你平日里看得那些话本子,还有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别发散性思维好吗?”
粟米很无辜,她看得不都是少主平日里看剩下的吗?
九章直接甩出答案:“这退亲之事怕是大房提的,至于为何,可能就是为了三夫人口中那位‘体面’的郑氏女,至于三房不过是顺水推舟。”
粟米眯眼:“那也不可原谅!”
九章摸摸她脑袋:“自然,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毕竟掌握整个谢氏的长房才是咱们真正的敌人。”
九章将今日收到的信笺递给粟米,“原本想着你冲动易怒,若是看了怕是会与谢家产生不必要的摩擦,如今既然已撕破脸,到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粟米越看越生气,五尺身高迸发出八尺怒意,若能凝实成剑意,怕是将屋内的摆设砍得七七八八。
“前些日子上门讨债,砸坏咱们那么多东西的几伙人幕后竟都有谢氏手笔?”
“他们为何这么做?这些生意里面可还有七郎君的一成利润,他们这是疯了?带着旁人瓜分自家产业?”
九章摇头,她目前还弄不清楚,只是略微有所猜想,但又觉得那个想法过于荒诞不可置信。
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谢氏刀尖已然朝向贺兰阁,那就得坐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
动谁不好动她最大的欠债人,没了老爹,那么多新品如何上架?她新的创意岂不又要胎死腹中?
任何阻挠她赚钱的,都得死!
九章满脑子腥风血雨,一旁的粟米却唉声叹气。
“可惜了了,七郎君长相俊美,文采斐然。性格又好,出门游学还时常给您写信寄东西,有时是一包松子糖,有时是一捧土。明明是世家矜骄儿郎,却任您驱使从不拖怠,就连您这么臭的脾气也能咽下,实乃不易。”
粟米的眉头皱成毛毛虫,“前面都还好说,最后一条可真是难找。要不咱们下聘招七郎作上门女婿?也不知这谢府郎君作价几何?”
“我脾气不好?”桓九章一怔,喃喃道:“还……不错吧?我,三好青年,勤俭节约,德智体美劳发展均衡。”
粟米见少主没有生气,便大着胆子道:“如今还行~若不是您当年不做人,如今这江湖怕是没这般百花齐放。”
“??”
*
粟米五岁的时候便被派到少主身边伺候,那时桓九章才满一岁,却已是阁中人憎狗嫌的存在。
“您还记得李大壮吗?”
“?”桓九章看天看地。
“就是您小本本上记的叛教第一人!”
“你这么一说,我好想有点印象。”桓九章摸摸下巴,厚脸皮道:“给你个机会展开说说。”
粟米一听便知少主这是根本没想起来,“就是被您逼去街头卖艺,日日在集市生无可恋地表演胸口碎大石那位。后来他创立了铁背山庄,门下千人。”
“……”
粟米满头黑线,“年年您生辰报二百两银子。”
“早说嘛,这我熟!老张不是。”
粟米咆哮:“老张是五百两,这是老李!”
桓九章侧着脑袋,拍了拍耳朵,像是刚接通收音装置。
她仔细想了想当初刚来的时候,自己好像是因为戒断反应严重,emo了好长时间。想想也能理解不是,任谁突然没有手机、网络……都得疯。
后面能走出来,得亏自己有个相当不靠谱的渣爹。
买个武林秘籍被人坑得只剩里裤,导致整个阁中上下吃糠咽菜,连喂养她的母羊都被拉去抵债。
她实在饿得不行,便爬出去找吃的,而那厨房干净得就是小偷来都得含泪走。
无奈她又扩大范围,刚好看到有人在武场抛洒热汗,那枪耍得虎虎生威。
蹦的一下,她脑子便起了走穴赚钱的念头。
那李大壮内功外练,刀剑不入,一身腱子肉。
她便为他量身定做表演曲目:什么徒手劈砖、胸口碎石、喉顶银枪,油锅取钱……挣钱——那不是手拿把掐。
还记得她第一桶金,足足挣了二百八十枚铜板!
当天他俩便豪掷千金,十分阔气地买了一只烧鸡回去。
“烧鸡挺好吃。”桓九章口齿生津,“对喔,他为啥拆伙?”
毕竟当初潼川走穴的只有他们家,瞧稀奇看热闹的人不老少。他们不说日进斗金,每日一只烧鸡那肯定是绰绰有余。
粟米满脸黑线,一位满腔热血的外家高手,沦为街头杂耍的瓦子戏子,这还能是为什么。
想着那些时日,每当皓月凌空,他们总能听到李大壮仰天长啸,“……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真是闻者心酸落泪,不过她自动忽略自己也跟着吃了一个月鸡腿的事实。
“还有张大千,如今是天机阁的大长老。王浩然……”
“打住!”
桓九章闭了下眼睛,“我承认年少轻狂,激素异常。但与七郎相识时,我已满六岁。”
“大孩子了,有分寸。”她挺了挺胸。
少主自开口说话,便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词汇,粟米已然见怪不怪,有时觉得贴切下次自己也会这般说。
粟米看着自信满满的少主,此刻只能回复一个“微笑”。
“您立下规矩,浪费可耻。合着自己挑食,不吃的青菜全塞到七郎君碗里,他也任由您堆成个山,默默吃完。”
“张大千要去观星,您心血来潮拉着七郎君同往,结果星河苍穹不曾等到,反倒是被秋雨浇个透心凉。您翌日便高热不下,却嫌药苦转头灌给七郎君,呛得他咳了小一刻钟。”
“前年,您又花了大价钱买下好几个庄子,却提出些奇奇怪怪的要求,结果压根没人愿意种。您听闻隔壁州府闹灾荒,便打起流民的主意,非得亲自去,七郎君担心您,追上去却被流民哄抢摔断了腿。您不是嫌他重就是嫌他软弱,威胁他再哼哼唧唧就把他扔进河里……您再混,再胡闹,奴婢也没见他说过一句重话。”
桓九章一愣,“我那会儿真有这么坏?”
粟米点头,心道还有更严重的,她都没敢提。
可惜了七郎一位谦谦君子,温润有礼,却撞上自家这活阎王。唉——
第7章 007
“我要去相悦楼。”
粟米面露难色,“不是奴婢不愿意,您武功什么样奴婢不说您心里应该也有点数吧。”
九章如鲠在喉:“话好好说,不必如此尖锐。”
粟米委屈:“可这都是事实呀。”
九章心口再中一箭:“可若是你一人前去被人发现,我在独守于此岂不是人质,到时候你有所掣肘,空有武力却施为不得,咱俩不谁也跑不掉了。”
粟米一想,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嫌弃:“少主当初好歹学一门轻功,现在这算不算先生所说的‘书到用时方恨少’?”
九章气恼,踢了这家伙一脚。
“好端端个高手,怎就长了嘴?你这家伙独自出门时,还是少说话,我怕你被人挂城墙泄愤。”
粟米皱眉:“世间还有此等高手?若是得空倒要讨教一番。”
正事要紧,九章不打算跟个武痴计较。
二人来到相悦楼才发现,这里的守卫系数皆换上精锐部曲。
“谢四一死,这里的守卫必之前更加严密,看来我猜的不错,这里肯定藏着什么秘密。”九章转头看向粟米,“可能绕过守卫进去?”
粟米骄傲地挺了挺胸,若仔细看小表情同她家少主一模一样。
两人蒙上脸绕道楼后。
“少主闭嘴。”
九章一愣,这是朝她发火?还没来得及细问,就明白了。
粟米的轻功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凌厉的。对,步履似刀锋。
寒风猛得灌进嘴里,还不能咳,捂住嘴的九章整张脸涨得通红。
“看吧,都说让闭嘴了。”
九章此时是说不出骂人的话,否则二人恐怕得当场拆伙。
粟米:“哇~”
九章也缓过气来,朝四周打量。
一个字“豪”!
到处都是金佛。九章朝最近的一座敲了敲,这音质……主仆二人相视,皆眼里放光。
“这些都是纯金打造。”
粟米抱起来掂了掂,眼珠子一转,九章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九章摇头:“不行,这么大的物件根本不可能在谢府守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带出去。正事要紧。”
粟米如同被冷水一浇,整个人软趴趴地提不起劲儿,只是一味地抱着金佛蹭呀蹭。
九章见状叹了口气,自己提着灯笼朝着昏暗深处走去。
幽暗的香烛只映亮佛像底座,她沿着回廊提着灯笼一座座靠近细看。
底层是一百零八位罗汉,个个金刚怒目,手持天锤,狰狞地张开大嘴,仿佛要将一些吞下。
九章吓得后退撞倒身后供桌的香烛,她弯腰去拾,在幽暗的烛光下,她发现墙脚有一处机关,但像是被打开。
她环顾四周,入口就藏在影影绰绰藏在佛龛后。
她熄灭灯笼,侧身走了进去。是一道逼仄的楼梯,幽暗、狭小、带着腐朽的气息。
每一层有一盏油灯,凭借那依稀光亮,她发现整个楼梯都都绘制着暗金色符文,只是远远看着便让人很不舒服。
沿着墙壁绕了好几圈,终于看见一丝光亮。
刚踏出一步,她便隐隐约约地听一女子的歌声。
低婉哀戚,呦呦哼鸣,明明是娇美的歌喉,闻着却仿佛被巨石压在心口一滞,整个人仿佛如坠海底。
这歌她小时候好像听过,应该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否则她不可能没有影响。
这歌声的主人便是谢家的秘密?
九章猫着步伐,沿着长廊一步步靠近。
她来到一扇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只见一女子临窗二立。
天地怅然,白衣孤立。飘飘的衣决带不走她的哀愁。
“阿辞。”
突然一道男子的声音出现。
只见那白衣女子转过身后整个人一抖,掩不住的害怕。明明是笑着的容颜却像是戴着一款面具,殷红眼尾诉说着害怕。
女子脚上缀着的铃铛,这是宫里才有的样式!
九章朝门口看去,居然是他!
她立刻蹲下头,放缓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脚步声却朝她的方向步步紧逼,身后暗影像恶魔般朝她伸出利爪。
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件事:“跑!”
她挣扎起身冲向楼梯口,一边摸出脖子上戴着的哨笛吹响。
那骨笛特制,声音尖锐能穿破层层楼宇。
“不管是谁,杀无赦。”玄衣男子吩咐道。
暗卫嗖的一声离开朝九章的方向追去。
九章刚推开佛龛,前脚刚踏出去,一跟银丝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喉骨剧痛像是要被人生生扼断。
在银丝收拢的瞬间,要命还是要手?
九章果断伸出右手钻入圈内,锋利的银丝瞬间割破一侧的皮肤和衣袖,被绑在手腕上的袖驽挡住。
她低头一看,精铁打造的袖驽竟然也被划出一道深痕。
心中纳罕:“这到底是什么利器?”
来不及细看,九章左手搭在右胳膊上,为自己挣出一夕空间,单膝滚地一滚,银丝削取一截发梢。
九章奉行“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扔!”
扯过供桌桌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一个个金佛更是摇摇晃晃直接砸了下来。
等那些暗卫越过障碍,楼里早没了九章的身影。
此时的九章正向葳蕤院一路狂奔,可惜半路杀出巡逻的侍卫,还牵着猎犬,她不得已就近躲入主子还未回来的林栖院。
她刚找好地方窝着,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她爬到床边一瞧,好家伙门外灯火通明,光点越聚越多。
息缘仓促穿上外衣,提着灯笼,轻声问道:“五爷,来了管事说是捉贼,您这儿可有异样?”
九章清晰地感受到一床之隔传来的震动,男子轻喘微咳,像是深秋露重染了风寒。
“并无异处。”
男子声音如仙钟低垂,又带着风寒后淡淡的鼻音,九章突然意识到自己躲得实在不妥,脸颊泛红。
门外的小厮像是把人打发走了,男子却未在歇下,反而起身点燃床头那盏莲花灯。
九章只觉眼前一亮,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就与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上。
赤黄色斑点条纹,圆圆的耳朵,长长的胡须……这是只猫?
“喵?”九章试探一句。
起身后正从衣架取披风的谢翊手一抖,愣了好一会儿才把披风披上。
他无奈地笑了笑,拿了一盘糕点放在床下。
“丹橘。”
叫丹橘?那肯定是猫了。九章额外笃定,眼瞧着那只猫走了几步,向床外伸出头。
丹橘看向主人,脑袋往床底下歪了歪。
谢翊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吃吧。”
丹橘看了看碟子里的糕点,嗖得睁大双眼,像是再问主人:“没开玩笑?”
九章只觉得这小猫咪实在挑食,每天被人投食,不用自己养活自己,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啊!
这天下,到底是活成了人不猫的样子。
一番激烈求生,九章的肚子早就咕隆隆叫个不停。
可她不敢伸手,深怕被发现。
幸好很快外面响起了木鱼声,她打量了半天终于在丹橘的目击下抢走了它的食物。
丹橘趴在脚凳上,一只眼睁着一只眼闭着,就这样盯着这个蠢女人。谁叫主子太美,总是有宵小觊觎主人皮囊。
丹橘尽忠职守,瞪了好半响这女人只是一个劲儿吃东西,就在它昏昏欲睡的时候,那女人终于动啦!
丹橘尾巴竖起,准备那女人一碰到主人它就狠狠咬上去!加餐!
可是,磨爪的方向怎么朝着自己!
娘嘞!豹子都不放过!
丹橘:它,堂堂丛林之王,居然被一女人压在身下,不,是脖子下蹂躏!岂有此理!
士可忍,豹子不能忍!
它正要翻身咬她一口,突然后颈一痒。
“嗯~”好舒服。
女人,本豹爷勉为其难再给你摸摸。
吃饱喝足,再有枕头,九章整个人呼呼大睡。
丹橘眯眼小憩,直到有人靠近,它先是警惕地抬起脑袋,闻到是熟悉的气温后又闭上眼睛。
早课毕,木鱼声一停下,屋内两道呼噜声便再也遮不住,此起彼伏。
谢翊俯身看着趴在床底抱着花豹睡得香甜的某人,不禁摇头。
找来几个香囊挂在床尾,驱虫避尘。
他回到案几边,先是打开一羊皮卷,里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在烛火下泛着幽暗光芒。又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锦盒,拿出里面的骨头。
若是九章醒着,定会看到骨头上还沾着血。
谢翊拿了一柄磨骨刀细细打磨成圆滑的滚珠,再刻上“拾叁”,涂上颜色……最后取下手腕上的佛珠替换其中一颗穿了上去。
一气呵成,像是做了无数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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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醒的时候,怀里的丹橘早已不见踪影。院子里也没声,她大大方方地洗了个脸离开林栖院。
此时葳蕤院里,粟米与静香急得像热过上的蚂蚁,就差抱头痛哭了。
粟米是担心自家少主,静香是担心自己前程,昨夜她可在粟米的威逼利诱下瞒过了前来打探的侍卫。可今日桓姑娘再不出现,这谁还兜得住呀。
就在二人急得就要头顶冒烟的时候,墙角传来树枝擦着白墙刷刷的声音。
“少主!”
“桓姑娘!”
九章换下衣服,从粟米手中接过信笺。
“怎么?还有事?”见粟米久久不走,表情很是严肃,她猜了下:“可是因为昨个我叫你先撤之事?”
骨笛一声为撤,二声为救。
粟米摇头:“商功说了,要相信少主。我们不能因为担心少主,就大乱您的计划。”
九章心里即高兴又有点难受是怎么回事?虽然属下忠于命令是好,可这么懂事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粟米:“要不您早一个时辰起来,奴婢教您轻功如何?下回也能跑的快些。”
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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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东院
谢三夫人瞧了眼跪在地上的儿子,问道:“你当时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娶那桓家女为妻?”
谢珩点头,“儿子与阿瞒两情相悦,还望母亲成全。”
“她不过就是一江湖女子,你若放弃这些世家贵女而取她,可知会失去多少助力?”
“儿子以为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封妻荫子,而不是靠着妻族助力上位。”
谢三夫人看着少年人意气风发,只叹到底是年轻。
“不说这些,单说她的身份,今后你与同僚相交,少不得被人嗤笑。你亦能忍得?”
谢珩拱手:“那些个因我妻族便嗤笑于我之辈,孩儿更不能与他们相交。寡恩薄幸,当真是宵小之徒。”
“既然你执意如此,母亲也不好拦着你。”谢三夫人闭上眼叹了口气,终是让人扶起了谢珩。
谢珩一喜,踉跄上前扯着谢三夫人的衣襟像小时候那般撒娇。
“还是母亲最疼小七。”
“你呀你呀。”谢三夫人取下护甲戳了戳谢珩的额头,“我这关算是过了,不过你祖母那儿怕是不易。”
谢珩这刚喜上眉梢,立马转瞬直下。
待谢珩离开,李嬷嬷立马端了盏茶奉上。
谢三夫人瞧了眼李嬷嬷:“可是有话说?”
李嬷嬷脸上腆着笑:“老奴这心思哪里逃得过夫人的慧眼。”
什么都穿,马屁不穿。
谢三夫人一笑:“可是疑惑我为何应允了七郎?”
李嬷嬷点头,转到谢三夫人身后为其捏肩:“那桓家女颇有些手段,小小年纪便将小郎君哄得团团转,如今更是为了她忤逆长辈,若是日后真娶进门,指不定串掇小郎君做些什么。夫人,咱们得防范于未然啊——”
谢三夫人轻笑:“得了郑氏的甜头,长房岂会放手。这门亲事不成也得成,有老夫人在我又何必去做那个恶人。平日里那老家伙不是最喜欢将儿孙攥在手里嘛,我倒是要让七郎看清楚老太太的心已然偏成什么样了!”
李嬷嬷点头:“还是夫人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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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谶忙着捉拿昨夜的凶手,被老夫人唤来寿安堂时身上还带着戾气。
“母亲。”
谢谶行礼,见侄儿谢珩跪在一侧,唇色发白,看样子怕是不下半个时辰。
“这是作甚?”谢谶问道。
老夫人手里捻着佛珠:“为了那个桓家女,这是在逼我们了!”
谢珩拱手:“孙儿不敢。”
老夫人气得举起靠在塌边龙头拐杖杵地:“你有什么不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如今竟为了一外人不惜苛责自己的身体来逼我们答应,这是不敢吗?”
谢珩磕在地上:“祖母息怒,阿瞒不是外人,她与我早有婚约,如今桓伯父下落不明,我跟不能撕毁婚约弃她不顾。恕孙儿实在做不到。”
“你!真是反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