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窗如昼》 第1章 公主出逃 长兴公主庄庆容被迫北上和亲,一路上心情都不好,前几天便说没有胃口,吃不下饭,头也昏昏沉沉的,医官来给公主诊治,说公主身体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公主说一直赶路没法好好休息,要就地搭行帐休息,在行帐里睡了两晚,又说里面睡着不舒服要去马车上睡,好在马车里很宽敞,不至于委屈了公主。 昨天公主说休息得差不多了,下达了今天继续赶路的命令,临睡前,她还特意嘱咐林香艾和杨瑜,她需要多休息,明天早上直接出发,不许叫她起来。 林香艾不敢忤逆公主,通知了护送的军官,第二天一早,众人吃过早饭,便安静地收拾了东西,准备启程,林香艾轻手轻脚地上了马车,和守夜的杨瑜对视了一眼,让马夫催动了马车。 公主没有吃早饭,林香艾担心她会饿,准备了点心放在手边,她时不时就往纱帘后面的床铺上瞟一眼,见公主裹着薄被一动都没动,看起来睡得很熟。 直等到快中午,队伍停下来准备午饭,公主还没起身,林香艾才起身走到纱帘后面去,想叫醒公主下去走动走动,她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却吃惊地发现,被子下面只有几包衣服。 林香艾吓得腿一软,坐在了床边地板上。 公主呢?怎么会不见了?难道大家都没注意,把公主一个人留在驻扎地了? 不可能!杨瑜在这里守夜,公主下了马车,她不可能不跟着,再说也没有关于公主下去走动的报告,人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难道是半夜逃走了? 很有可能!公主特意叮嘱不要叫醒她,就是不想被太早发现吧,现在队伍已经行进了一上午了,要去哪里找公主? 庞大的恐惧压在林香艾瘦弱的身子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要死了,她以前常常这样想。 父亲染病死去、舅舅强迫母亲改嫁的时候,舅舅嫌她累赘、把她卖掉的时候,主家犯事、全家被流放的时候,她进京为奴、整夜整夜睡不好觉的时候,还有打碎了小姐的茶杯被毒打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却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但是这次,她是真的要死了! 公主和亲是两国之间的大事,历国指定要本国的长兴公主嫁过去,皇上亲自送公主上路,谁能想到,半路上公主竟然不见了! 公主丢了,这样天大的事,该怎么办?没有一个人发现公主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她和杨瑜、竹青、喜妹这几个贴身侍女会被怎么处置?那些仆从、侍卫、士兵又会被怎么处置?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不光她要死,所有人都得死! “殿下醒了吗?”杨瑜掀开纱帘走了进来,轻声问道。 林香艾转过头,脸上都是泪,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见林香艾这个样子,杨瑜的神情紧张起来。 林香艾还是没说话,杨瑜越过她的肩膀一看,顿时明白了过来,她环视了一圈,扶着床边,缓缓跪坐下来。 “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杨瑜的手紧紧抓着床边,声音有些颤抖。 林香艾咽了下口水,从嗓子眼里挤出细微的声音,“我…不知道…” “难道是昨天半夜的时候……”杨瑜仔细回想着昨晚马车内的情况。 林香艾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抓住了杨瑜的胳膊,“现在回去找的话,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找到。” “公主决心要逃走,就不会停留在原地等我们回去找,从昨天半夜到现在,她少说也走了五六个时辰,要是搭上了马车,只会走得更远,我们连她去往哪个方向去了都不知道,怎么找?”杨瑜反驳道。 “先跟尉官大人说一下,他手下有那么多士兵,大家一块去找,说不定能找回来。”林香艾颤巍巍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行!”杨瑜起身,一把扯住了林香艾的衣袖,把她拽了回来,低声道:“这事不能伸张,要是被人知道公主不见了,我们都要被问罪。” “这,我们也瞒不住吧。”林香艾为难地说道。 “能瞒一时是一时。”杨瑜抓着林香艾的胳膊质问道:“难道你想立刻被处死吗?” 林香艾忙摇头道:“不,我不想。” 杨瑜松开林香艾,在床边坐了下来,语气缓和了些,“殿下的脾气我了解,她决心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不可,她不想做的事,谁都不能强迫她,她原本就不想去和亲,逃跑的事,她肯定早有计划,就算出动士兵去找,她轻易也不会露面,这事被朝廷知道了,就算公主能找回来,我们也要被处罚,要是找不回来,我们就都活不成了。” “可是……”林香艾不认为她们能把这样天大的事瞒下来,但面对强势的杨瑜,她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喜妹掀开马车的帘幕,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问道:“殿下醒了吗?” 杨瑜赶忙起身,上前去捂住了喜妹的嘴,低声告诉她不要说话,又从马车里探出头去,告诉车夫公主还在休息,不要让任何人上马车。 喜妹得知公主不见了,吓得和林香艾抱在一起,啜泣不止,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哭了!你是嫌我们死得还不够快吗?”杨瑜低声责骂道。 喜妹擦了擦眼泪,“你光骂我有什么用?这种事,你说瞒就能瞒得住吗?” 杨瑜沉默了,林香艾轻声安抚着喜妹,让她先冷静下来,杨瑜看着林香艾,突然有了主意,她拍了拍喜妹的肩膀,“喜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香艾的时候吗?” 喜妹皱起了眉头,“你说这个干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杨瑜说道。 喜妹放开了林香艾,吸了吸鼻子,“我当然记得,当时我们走在街上,香艾突然冲过来,满身是伤,侍卫想把她赶走,殿下说她眉眼有些像小公主,看着亲切,就把她留下了。” “小公主是殿下的妹妹,像小公主就是像殿下,你说呢?”杨瑜问道。 喜妹仔细端详着林香艾的脸,“说像是有点像,不过也没有那么像,两个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分辨得出谁是谁。” 林香艾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向杨瑜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瑜在林香艾面前跪了下来,“我知道这么说是强人所难,不过,为了保住我们大家的性命,也包括你的,香艾,你来扮成公主去和亲吧。” “我?公主?”林香艾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怎么能行,我不行的,我,我不敢,这不成。” 喜妹一边惊讶于杨瑜竟然能向林香艾下跪,一边也跪了下去,她握着林香艾的手恳求道:“我不想死,现在能救我们的,就只有你了。” “这不行的。”林香艾连连摇头,“我跟公主殿下没有那么像,大家都是见过公主的,我出去说我是公主,谁也不会信的。” “自从出了公主府,殿下出马车时,总是戴着帷帽,外面很多人都没有看真切,你跟殿下身高差不多,戴上帷帽,别人不会认出来的。”杨瑜说道。 “就算身高差不多,身形也不一样啊,肯定会引起怀疑的。”林香艾说道。 “那你就一直待在马车里,我们会像伺候公主一样伺候你的,保证你有吃有喝,舒舒服服的,只要你别下马车就行。”喜妹说道。 “这…”林香艾还是觉得不行,“路上能瞒得住,到了历国,也瞒不住啊。” “历国没人见过公主殿下,等到了那边,你就以公主的身份下令,让这些随从都回盛国来,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杨瑜说道。 林香艾眉头紧锁,缓缓低下了头,“可是历国王爷那边……” 杨瑜也握住了林香艾的手,“我知道,让你嫁给一个老头子,是委屈你了,可是,嫁人总比砍头要强吧,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大家吧。” 喜妹跪着向后挪了两步,给林香艾磕起头来,“求求你了,我们大家的性命都握在你手里了,我不想死,求你救救我们大家吧。” 杨瑜见状,也哭着向林香艾磕头,说她还想再见到自己的家人,林香艾赶忙拦住了她们,“你们别这样,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喜妹和杨瑜听了,这才抬起头来,含泪带笑地向她道谢。 林香艾却始终愁眉不展,“这件事真的太难了,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扮公主,万一露馅儿了怎么办?” “你不用担心。”杨瑜擦了擦眼泪,微笑着安慰她,“你就多想想公主的样子,她怎么说话,你就怎么说话,她怎么做事,你就怎么做事,对外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一切由我和喜妹安排。” “对对对,你不用开口,我们去办就行。”喜妹附和着说道。 林香艾的内心惶恐不安,但已经答应了,便没有了反悔的余地,她在杨瑜和喜妹的帮助下换上了公主的衣服,戴上了帷帽,安静地坐在马车里。 杨瑜拉着林香艾的手,还在轻声安慰她,“公主殿下是历国指定的和亲人选,也是皇上最疼爱的大公主,和亲路上弄丢公主这样严重的事,失职的罪名都是轻的,哪怕只是为了给历国一个交代,他们这些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公主丢了,我们必死无疑,有你这个公主在,我们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林香艾没有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你一向胆小,让你冒充公主,真的是为难你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事要是能一直瞒下去,当然是最好,要是以后瞒不住,能多活多少日子,都是你替我们赚来的,你是为了我们才冒的这个险,我们所有人都会感激你的。”杨瑜说道。 林香艾听了,心里觉得很不安,“你别这么说,我这也是为了我自己。” 杨瑜笑了笑,“自然,这也是能救你命的唯一办法,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管以前有多少不愉快的事,以后我们只有一个目标,让你成为真公主,让我们大家都活下去。” 林香艾郑重地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 自此,和亲队伍里便极少看到公主出来走动,偶尔走下马车,也都是帷帽遮面,很快又回到了马车上,除贴身侍女外,再没有人听到过她说一句话,一切命令都是由杨瑜和喜妹代为传达。 从夏天走到秋天,和亲队伍终于来到历国,公主被送到了专门的驿馆,过来迎接的不是王爷,却是王爷的儿子金言奕。 金言奕邀请了公主进入驿馆,送进一个单独的院落里,对她进行了礼节性的问候。 林香艾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连帷帽都没摘,只略微点了点头。 早就听说这位公主桀骜难驯,况且她嫁入王府之后也是长辈,金言奕不好多说什么,请公主好好休息,便行礼告退了。 公主虽然住在驿馆里,陪嫁却被一项项地抬进王府,金言奕去查看了一番之后,才回到自己房间休息,金言奕的小厮承影从外面走了过来,“贝勒爷,长兴公主的陪嫁礼单在这里,请您过目。” 金言奕兴致缺缺,拿过来随意扫了一眼,“有什么特殊的吗?” “物件倒没什么特殊的,和先前送来的礼单是一样的,都已经核对过了,只是这随侍的人员……”承影犹豫着说道。 金言奕抬眼看过去,“随侍人员有什么不妥吗?” “名单上有一个叫林香艾的侍女不见了,我去驿馆略略打听了一下,大家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承影低头答道。 第2章 失踪的婢女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消失了?”金言奕问道。 “侍卫也说不清楚,这个侍女终日在马车上伺候公主,可能是进入历国之前就消失了,具体情况,可能只有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女们清楚了。”承影说道。 金言奕把礼单放在桌子上,轻声道:“她们说是进入历国之前就消失了,实际可不一定,若是跟着和亲队伍一起来了,又趁人不备,偷偷溜走了,这人会是什么普通侍女吗?” “皇室公主来和亲,盛国本就感到屈辱,借着和亲的机会,把细作送过来捣乱,也不是没有可能。”承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嗯。”金言奕点了点头,“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女,单枪匹马的,能做成什么事?难道她在历国还有内应?” “贝勒爷想要追查下去吗?”承影问道。 金言奕思量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阿玛现在病着,没有精力管这种事,要是为了一个失踪的侍女就上奏给皇上,皇上又会嫌我办事不利,还是算了吧。” “这毕竟是两国联姻,涉及到细作也不是小事,皇上应该不会怪罪您的。”承影说道。 金言奕轻轻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抬起眼皮,“你要如何证明那个侍女就是细作?公主要是蓄意隐瞒,你要如何追查?又要如何追捕?” 承影见金言奕不想管这件事,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贝勒爷说得是,是奴才考虑不周。” “承影,我知道你想让我趁着阿玛大婚,好好表现一番,让皇上能多重视我一些,可你不了解皇上,他眼里没有我这个人,我再怎么努力,也于事无补。”金言奕说道。 承影低着头,没有说话,金言奕伸出手,承影把他扶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卧房走去。 林香艾在床上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宅院,陌生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让她心里充满了不安,她起身穿上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听到有人进了房间,赶忙拿起帷帽戴上。 杨瑜一走进卧房,就看见林香艾戴着帷帽,直直地站在床边,她眉头一皱,把茶水放在桌上,走到林香艾身边,把她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 “在房间里就不要戴帷帽了,免得引起别人怀疑。”杨瑜小声说道。 失去了帷帽遮面,林香艾很惊慌,转身背对着门口,“被人看到脸,认出来了怎么办?” 杨瑜拉着林香艾在椅子上坐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已经传了公主的命令,除了我、喜妹和竹青,任何人都不许进到屋里来,不会有人看见的,你冷静点儿,越慌张越容易露出破绽。” “哦,好。”林香艾小声答应着,内心还没静下来,就见侍卫李长风冲了进来,杨瑜忙站起来,挡在了她身前。 李长风觉得杨瑜的举动很奇怪,但也没来得及细想,便探头向她身后高声嚷道:“公主殿下,我听说香艾姐姐不见了,是真的吗?” 林香艾赶忙起身去拿帷帽,只看背影,李长风就觉得这个人的身形要比公主单薄许多,他推开杨瑜,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你是谁?殿下呢?” 杨瑜一把捂住了李长风的嘴,低声道:“小点儿声!别喊!” 林香艾手中拿着帷帽转过身来,紧张得直结巴,“我,我,我不是……” 李长风见穿着公主衣服的人是林香艾,心生疑惑,他扒开了杨瑜的手,奇怪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呢?公主殿下呢?” “你小点声!”杨瑜狠狠瞪着他,低声说道:“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公主殿下,你要是宣扬出去,让别人知道了,殿下肯定会记恨你的。” 李长风想了想,把剑收入剑鞘内,小声问道:“公主呢?” 杨瑜去把门关上,走过来向李长风解释了原委,李长风马上就要出去找公主。 “等等!”杨瑜赶紧拉住他,低声嘱咐道:“你要去找,也只能悄悄地找,公主想要自由,她才是最不想暴露的那个,你要是为公主着想,就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李长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林香艾走过来,向李长风鞠了一躬,“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拜托你一定要找到她,好好保护她的安全。” “我会的,香艾姐姐,你们多保重。”李长风拿着杨瑜塞给他的钱袋,开门走了出去。 杨瑜见李长风走了,从卧房走出去,和外面的竹青对视一眼,又从门口伸头向外探看,见院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忙碌,没有人在墙根附近,才放了心。 回到了卧房里,杨瑜看到林香艾正在桌边倒茶,忙过去制止了她。 “你不要乱动,想要什么,动动嘴就好了,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有我们伺候,这里是驿馆,不是马车上,外面到处都是历国的人,别让她们看见了。”杨瑜一边拿过茶壶给林香艾倒茶,一边说道。 “嗯。”林香艾应了一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杨瑜把茶杯递到林香艾的手上,“别想太多,使者已经进宫了,明天你就可以传令让他们回盛国去,到时候,我们就都安全了。” 林香艾默默点了点头,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听了杨瑜的这番话,她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 竹青在卧房相对的房间里准备了笔墨纸砚,旁边铺设长兴公主的写的课业一篇,让林香艾过来对照着公主的字模仿,万一以后有需要写字的地方,也好有个应对。 林香艾提起笔来,手有些哆嗦,上次握笔都是十多年的事了,那时,她常粘在父亲身边,父亲写方子或者看医书的时候,也会顺便教她几个字,如今,她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林香艾左手抓住右手手腕,才稳住了手,照着公主的字在纸上描画,每一笔都写得歪歪扭扭的,笔顺也写得乱七八糟,完全不像是会写字的人。 杨瑜和竹青的神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以后有需要写字的地方,就都让竹青写吧。”杨瑜说道。 林香艾抬起头来,冲竹青抱歉地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给殿下代笔,不算什么,只是,殿下不能不识字,我找本千字文来,从头开始教起吧。”竹青说道。 “嗯。”林香艾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喜妹走进堂屋,见人都在这边,她也走了进来,语气轻快地问道:“在做什么呢?” 竹青在指导林香艾写字,杨瑜迎上去,“怎么样?有探听到什么消息吗?” “当然了。”喜妹脸上笑嘻嘻的,“有我出马,怎么会空手而归。” 杨瑜打了一下喜妹的胳膊,皱着眉头训斥道:“别废话了,快点说。” “这么凶干什么。”喜妹揉着胳膊,撇了撇嘴,“跟文书上写的差不多,王爷今年六十七,有一个嫡福晋,两个侧福晋,六个侍妾,虽然有一堆女人,却还是子嗣凋零,膝下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今天过来迎接公主的就是王爷的儿子。” 竹青神情凝重,“老王爷这么好色,恐怕身体早就坏了。” “可不是吗,听说王爷现在正生着病,连床都下不了,连婚礼都可能会延期呢。”喜妹说道。 六十七岁,林香艾停了笔,她想起爷爷死的时候都还没有到六十岁,现在她要嫁给一个比爷爷还老的老头子,一个陌生的、苍老的男人,真是可怕。 当初听说了和亲的事,她只觉得公主很可怜,现在可怜的人,竟变成她自己了。 不过,要不是公主,她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公主已经离开了,这是她唯一能报答公主的机会,她希望自己替公主嫁给王爷之后,公主能过得自由、开心。 竹青把手轻轻搭在林香艾的肩膀上,“别害怕,您是一国公主,成亲之后,和嫡福晋平起平坐,不会有人为难您的。”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能同意让公主殿下……”喜妹还没说完,杨瑜就捂上了她的嘴。 “到了这边,就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说话了,喜妹,尤其是你,千万要注意,一不留神,我们就都要脑袋搬家了!”杨瑜低声训斥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行了吧。”喜妹拿开杨瑜的手,轻声嘟囔道。 林香艾低下头,继续练字,巨大的不安又从心里滋生出来,她能应付得了这一切吗?她一个乡野郎中的孩子,被卖后为奴为婢十多年,她真的能替代得了金尊玉贵的公主而不被发觉吗? 她觉得心里茫然一片,如同身处漫天大雾之中,什么都看不见。 所幸,这天见过金言奕之后,再没有王府的人过来找她,第二天,使者来向公主复命,说了婚期可能会推迟的事,杨瑜传公主的话,让使者先行回国,使者不肯,定要等到公主大婚之后再回国,杨瑜她们也不好强迫,只好让他们在这里继续等下去。 在驿馆住了三天后,听说王爷的病突然大好了,林香艾在忐忑不安中,迎来了公主大婚的日子。 第3章 大婚之日 王府派人送来了吉服,随行的还有几位嬷嬷,过来给教杨瑜她们怎么梳历国的发式,还有一人专门给公主讲规矩,林香艾一一记下,唯恐自己在婚礼上出了什么岔子,让人笑话。 大婚这天,林香艾换了历国的服饰,梳好了历国的发型,装扮好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她本想趁着还没出门,再多练练字,杨瑜却不许她动弹,只让她老实坐着,等着接亲的人来。 天黑后,驿馆外鼓乐齐鸣,有一行人打着灯笼来请公主上轿,嬷嬷给林香艾盖上盖头,杨瑜和喜妹搀扶着她向外走去。 外面喜庆热闹,好像有很多人在围观,林香艾心里紧张起来,竖着耳朵想要听清人们的议论声,却只听到身后竹青的哭声。 她在哭什么?林香艾来不及去问,就被引进了轿子里,轿夫抬着轿子,往王府去了。 林香艾心中凄然一片,竹青是在哭她吧,哭她十九岁的年纪,就要嫁给一个好色的糟老头子,想到将要和一个陌生的老男人躺在床上,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以前伺候的小姐说话尖酸、下手狠辣,林香艾觉得自己肯定会死在她手上,好在上天发了善心,让她脱离了旧主,来到了公主府,公主虽然任性,却极少苛待下人。 在公主身边,林香艾看到了希望,也许公主会让她嫁一个小厮或者工匠,像她的父母一样,两个人相互扶持,过上平静的生活,再或者能得到公主的恩典,从此脱了奴籍,子孙后代不再为奴也说不定。 她怀着这样的想法,在公主身边尽心伺候,公主对她也很满意,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对公主说出她的愿望,公主就被皇上送来和亲了,现在公主不见了,她的愿望,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杨瑜说她的行为是高尚的,她救了所有侍从的命,这些日子,她也常常安慰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牺牲她一个,让大家都能活下来,是很划算的,而且,这也是对公主的回报。 可是此时,在她将要被送到老王爷房里的时候,她还是感到害怕,在欢快的乐声中,她忍不住痛哭起来。 为什么公主非要来和亲不可?皇上不是最疼爱她这个大女儿吗?怎么能舍得把她远嫁到历国,从此不得相见? 为什么非得是长兴公主?为什么非得是公主?国家打败仗的后果,为什么是公主承担?为什么是她要替公主承担? 她常常觉得这世界是没有天理的,每当她向上天叩问,都得不到答案,从父亲死亡开始,命运就像洪水突然冲上岸,把她卷了下去,她无法反抗,在洪水中拼命挣扎,只求能活下去。 活下去,也许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对未来生活的幸福想像,只是一个遥远的梦,苦涩的现实才是真,为了自己,为了公主,为了大家,先活下去再说吧。 林香艾抬手擦了擦眼泪,深深吸气,想要笑一笑,却笑不出来,不过,反正有盖头遮掩,她是哭是笑也不会有人知道。 如果此时此刻,坐在轿子里的人是公主,她会想些什么呢?她会委屈吗?会不甘吗?会怨恨吗?会崩溃大哭吗?还是维持公主的体面,笑着去成亲? 在林香艾不停地想东想西的时候,轿夫在王府门口落了轿,鼓乐声停了片刻,她听到有射箭的声音,嬷嬷说王爷接亲会往轿子上射三箭,王爷还能射箭,身体应该不会太差。 有人打开轿帘,把林香艾扶了出来,在她怀里塞了一个宝瓶,她抱着沉甸甸的宝瓶,踩着花盆底的鞋,在杨瑜和喜妹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在预先铺好的红毡上。 一个穿蟒袍的人来到了林香艾的身边,她只能看到他膝盖以下的位置,这个人应该就是王爷了,他步伐不太稳,好像也在被搀扶着。 慢慢走上台阶,来到王府大门外,门槛前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炭火还在燃烧着,火焰不太高,但穿着长衣长袍,真让人担心会烧着衣服,就算烧不着衣服,要跨过去,一个没站稳,跌坐在火盆里了可怎么办? 林香艾迈着小碎步走过去,在火盆前停住了脚步,要是平时穿的鞋子,她保证可以非常轻松地一跃而过,但现在穿着这种像是踩高跷的鞋,即使已经练习过很多遍,她还是觉得害怕。 杨瑜搀扶着林香艾的手轻轻用力,林香艾知道这是在催促她,却还是很难下定决心迈开脚。 “殿下,前面就是火盆了,有我们搀扶着您,您不用担心,只管迈脚就是了。”杨瑜轻声说道。 头上蒙着盖头,林香艾看不见杨瑜的脸,但她知道,杨瑜肯定在生她的气了,她赶忙抬起脚来,杨瑜和喜妹搀扶着她的胳膊,帮她快速抬脚从火盆上方跨过,落地时,林香艾的鞋没踩稳,整个人向喜妹身上歪倒过去,喜妹赶紧抱住她,两个人才没摔倒。 人虽然没摔倒,林香艾手中的宝瓶却滑落下去,咔嚓一声,宝瓶应声碎裂,里面装着的五谷、金银和香料撒落一地,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香艾登时吓傻了,抱着喜妹一动也不敢动。 “岁岁平安,没事的,没事的。”喜妹轻声安慰道。 林香艾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旁边突然乱作一团,有人大喊王爷,有人嚷嚷着叫太医,欢笑声没了,鼓乐声也停了,不停有人步履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林香艾紧张地抓着喜妹的胳膊,小声问道。 “王爷昏过去了。”喜妹这时好像也被吓到了,声音有些紧张。 昏过去了?王爷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会突然昏过去?是宝瓶落地的声音吓到他了吗?林香艾心里暗暗自责,要是刚才走得稳一些,手抱得紧一些就好了。 林香艾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听着周围人说着一些“不祥”“灾星”之类的话,感觉所有人都在指着她骂,她心里惶恐不安,手也止不住地颤抖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到了林香艾的面前,向她行了一礼,“太太,大夫正在给王爷诊治,请太太随我来,先去休息一下吧。” 林香艾忙点了点头,在杨瑜和喜妹的搀扶下,跟着那人进了王府,走过一重重门,进到一个小院里,来到了原本准备好的洞房,坐在了床边。 “太太请先休息,等王爷醒了,会有人过来请您的。”那人行了一礼,退出门去。 房里有两个小丫头等着伺候,杨瑜让她们先出去,关上了门,去桌边倒水喝。 林香艾掀开了盖头,担心地问道:“是不是我吓着王爷了?” 杨瑜自顾自地喝水,没有理会她,竹青去倒了一杯水,递到她的手上,“这也怨不得您,先喝口水,好好歇歇吧。” “对啊,这鞋子穿着像踩高跷似的,还要跨火盆,能站得稳才有鬼。”喜妹附和道。 杨瑜放下茶杯,转过头来看着林香艾,语气不悦,“你是一国公主,代表的是一国的颜面,怎么能害怕跨火盆?传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 林香艾捧着茶杯,低着头没有说话。 竹青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看着杨瑜,“杨瑜,你这是面对公主的态度吗?” 杨瑜在椅子上坐下,压低了声音抱怨道:“想被当成公主,也得有公主的样子吧,殿下什么时候像她这么胆小怕事了?跟她说了一万遍,胆子大点,别害怕,别人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偏不信!要是在别的事上出错也就算了,连个火盆都害怕,还没进门就把宝瓶摔了,这以后还怎么在王府里立威?” “公主就是公主,摔了宝瓶,别人也不能把公主怎么样,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别让其他人听见了。”喜妹劝和道。 洞房里红幔绣帐,一派喜气,红烛高照,到处都亮堂堂的,可里面人的表情却一个比一个阴郁。 直等到半夜,没吃晚饭的林香艾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喜妹默默拿了撒帐的大枣和桂圆和她分着吃。 林香艾刚把大枣塞进嘴里,就有人来敲开了洞房的门,她赶忙把盖头盖上。 为首的一人说王爷薨了,请福晋穿上孝衣,等灵堂设好,会请福晋过去,杨瑜代公主答了一声知道了,便又有几个仆从过来,把房间里的挑盖头用的包金秤杆、红烛还有喜幔等物件全撤了去,洞房里顿时变得一片肃然。 等人都走后,杨瑜摘下林香艾的盖头,给她脱下吉服,换上孝衣,林香艾茫然地嚼着干枣,觉得嘴里泛着些苦味。 不用和老男人睡觉了,林香艾松了一口气,但王爷死了,她也是不能改嫁的,就这样年纪轻轻的成了死了丈夫的寡妇。 死了。 那个本要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死了。 林香艾看到白色蜡烛上的火光闪了闪,她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又有些害怕了,王爷难道是自己害死的?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偿命? “竹青,你说,是我害死了王爷吗?”林香艾轻声问道。 竹青还没回答,杨瑜就白了她一眼,“别乱说!王爷本来就有病,只是恰巧罢了,不许把这些往自己身上揽!” “哦,好。”林香艾喃喃地答道。 夜深了,王府里还是一团忙乱,不停有人从角门进进出出,接近凌晨时分,灵堂布置好了,金运炜的尸身被安置在棺材里,摆放在灵堂,他的妻妾孩子披麻戴孝跪在灵前,哭天抢地,一旁还有喇嘛在念经超度亡灵。 天刚蒙蒙亮,管家过来向金言奕请示,说昨晚王爷的死讯已经传递出去,很快宫中人和吊唁的人都会赶来,现在素斋已经备好,要不要请太太、姨太太和格格先用些斋饭。 金言奕又向太福晋贺纨伊请示,得到允准,便让大家都去用早饭,他在这里守灵。 金言奕见其他人都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唯有昨晚刚入府的盛国公主还留在原地,这位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礼仪上疏忽不得,他便又单独请公主去用早饭。 “早饭就先不用了,我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林香艾说道。 “额娘请讲。”金言奕低头说道。 被看起来和自己岁数差不多的人叫额娘,林香艾感觉很怪异,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盛国的使者是送我过来和亲的,现在婚礼也办完了,我想是时候让随侍和他们一起回去了。” 金言奕抬起头来,狐疑看着这个异国公主,先前失踪了一个侍女,前两天又有一个侍卫不见了,现在又要让使者和随侍离开,谁知道这些人离开后,会潜伏在历国的什么地方,引发生么样的事端,真是让人不得不防。 第4章 守寡的日子 “现在王府的情况您也看见了,实在没有精力办别的事,等阿玛的葬礼办完,我再着人送他们回去吧。”金言奕说道。 对上金言奕的视线,林香艾很想赶紧低下头,但她不能,她挺直了脊背,僵硬地说道:“正因为王府繁忙,才要尽快让他们回去,省得给你们添乱,他们只是沿着来时路返还,无须贝勒护送。” 林香艾有所隐瞒的样子让金言奕更加疑心,这背后的事,他不想沾染上分毫,于是只先答应下来,说会向上请示,一边着人去告诉太福晋,一边派人进宫。 贺纨伊正担心公主带来这么多人和财物,让她难以抗衡,如今公主愿意主动让那些随侍都离开,她真是求之不得,便痛快地答应了,皇宫里听说她不带走财物,也就没拒绝,派了一队人马来,要护送他们出国。 征得了皇上的同意,金言奕派承影向公主递了消息,杨瑜便去把盛国使者和侍从都召集起来,借公主之名向大家宣布,以后公主要以王府为家,感念大家为了送她远离家乡,公主特意开恩,准许仆从、侍卫、士兵及所有随侍人员跟随使者回到盛国去。 众人听说能回国,都很高兴,也有仆人说愿意留在公主身边的,杨瑜拿出了身契,分发下去,又分别给了银两,大家便都欢天喜地地谢恩了。 处理完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林香艾身边就只剩了杨瑜、喜妹和竹青三人,贺纨伊听说了,又拨了三个女孩子过来伺候。 老王爷的尸身在王府停灵五日后,风光大葬,林香艾跟着守灵、送葬,每日不见荤腥,只吃些素菜,夜里又睡不好,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来吊唁的宾客见了,都觉得她可怜。 办完了葬礼,王府恢复了宁静,林香艾每日闭门不出,只在屋里读书练字,太福晋和侧福晋过来看她,她都推说身体不好,不方便见人,给回绝了。 葬礼过后,王府的饮食也恢复了平常的样式,顿顿牛羊鸡鸭肉不断,厨子的手艺又好,林香艾吃得满足极了,不过,一桌子的菜,她一个人吃不完,每每关上门来,叫杨瑜、喜妹和竹青上桌跟她一起吃。 足不出户,再加上吃得又好,林香艾的体型逐渐丰腴起来,端坐在椅子上发号施令,倒真有几分贵族小姐的样子了。 有王府的小丫头在,杨瑜什么都不让林香艾做,成日里不是吃喝睡觉,就是读书写字,她觉得很无聊,央求着杨瑜想要出了王府,去大街上走走。 杨瑜没有答应,只同意带她去王府后花园走走,林香艾很高兴,收拾了纸笔,跟着杨瑜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后花园里。 离开了房间,慢慢走在花园的小路上,感受着微凉的空气,林香艾觉得身心舒畅,要是长兴公主天天被关在房间里,她也会觉得烦吧,不过,公主不是冒充的,不用担心露馅,要是她在这里,肯定早就闹着要出门了,谁都拦不住她。 想到脾气倔强的公主,林香艾心里有些担心,也不知道李长风找到她了没有,她现在过着什么日子?身上有没有钱?会不会饿肚子?有没有地方落脚?在隐瞒身份的情况下,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杨瑜扶着林香艾的胳膊,看了看她的脸色,“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还好。”林香艾笑了笑,轻声答道。 “不要逞强,我知道你穿不惯这个鞋。”杨瑜往前看了看,见不远处的荷花塘边有一个亭子,便引着她往那边走,“去亭子里坐会儿吧。” “好。”林香艾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亭子里,杨瑜才想起来没带软垫,便让林香艾在这里略等一等,她回去拿软垫去。 看着杨瑜急匆匆的背影,林香艾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跟她一样,只是侍女而已,怎么就没有软垫就坐不得了呢? 林香艾坐在亭子边的椅子上,把腿向前伸开,左右活动着脚踝。 要是公主的话,肯定是没有软垫坐肯定是要发脾气的,而且,她肯定不愿意穿这样的鞋,不愿意受人摆布,更不愿意在这王府里当寡妇。 林香艾想到了公主身边的男人们,皇上不许公主带他们来,要是在这里的是真的公主,她肯定不会愿意给老王爷守寡,说不定,还会出去弄好几个美男子来,把王府里搅得不得安宁。 林香艾倚着栏杆,往亭子边看去,池塘边种着几棵柳树,柳叶颜色浅淡,她想起公主府的花园亭子外,种的是桂花,现在正是桂花开的时节,怎么都闻不到桂花香? 她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着,寻找桂树的身影,桂树没找到,却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正趴在岸边的石头上,伸手去够池塘里的莲蓬。 小孩子就是贪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也会趴在村外的池塘边去够盛开的荷花,后来她娘知道了,还把她狠狠骂了一顿,说是旁边没人,一不留神掉进池塘里淹死了,都没人知道。 得去跟这孩子说说,不能一个人来够莲蓬,掉进池塘里就危险了。 林香艾脸上带着微笑,起身往池塘边走去。 林香艾还没走到近旁,就看到孩子向前一欠身,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池塘里,她吓了一跳,赶忙迈脚要跑过去,谁知脚踩不稳,摔了一跤,她又马上爬起来,脱下鞋子,跑到池塘边,跳了下去。 孩子正在水里挣扎,好在池塘边的水不深,林香艾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两手抱着孩子,一下就把她捞了上来,孩子猛吸了两口气,哇哇大哭起来。 林香艾抱着孩子,轻声安慰她没事了,又把她托举到岸上,孩子两脚蹬着泥岸,双手扒着石头,慢慢爬了上去,转过身来,抹了把脸,惊魂未定地看着林香艾。 “你能上来吗?”孩子问道。 “能,这水不深。”林香艾也扒着石头往上爬,没想到池塘下面都是泥,两脚一踩一滑,她根本爬不上去,其他地方没有石头,更是没法使力。 “你怎么不上来?”孩子担心地问道。 秋天的池塘水很凉,林香艾看到孩子冷得直发抖,便对她说道:“你先回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孩子摇了摇头,眼泪落了下来,“你不上来,我害怕,你上不来了吗?” 林香艾微笑着安慰道:“别害怕,我没事的,你回去叫个大人来,拉我一把,我就上去了。” “好,我现在就去。”那孩子点点头,爬起来跑走了。 在林香艾还在扒着石头尝试往上爬的时候,小孩子领着金言奕来到了池塘边, 看着林香艾泡在池塘里,扒着石头吭哧吭哧使劲,金言奕觉得很不可思议,她这是在做什么? “额娘,您没事吧?”金言奕问道。 看到有人来了,林香艾放开了石头,颤抖着向他伸出手,“拉我一把。” 金言奕抓住了林香艾伸过来的手,但她脚下滑溜溜的没地方使力,还是上不来,只能任由金言奕拽着她,把她一点点从水里拖出来。 金言奕身子骨弱,很快就没了力气,承影见状跳进了水里,抱起林香艾把她托上了岸,金言奕扶着她站了起来,流光和其他小厮又拽着承影的手,把他也拖拽了上去。 杨瑜拿着软垫和披风过来,就看见一圈人围着林香艾,她身上湿漉漉的,鞋子袜子都不见了,满脚满腿都是泥,狼狈不堪。 “怎么了这是?”杨瑜赶紧走过去,把披风盖在林香艾的身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没什么,是我不小心掉进池塘里了。”林香艾见那孩子已经跑走了,便向金言奕点了点头,又扯了扯杨瑜的袖子,“多谢贝勒相助,我们回去吧。” 杨瑜点了点头,向金言奕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扶着林香艾快步往回走。 金言奕让承影回去换身衣服,让流光去把林香艾的鞋子送去,又派人去告诉太福晋一声,便回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刚刚那个孩子,他分明在哪里见过,是谁家的孩子来着? 喜妹和竹青见林香艾回来了,便迎了出来,两人都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喜妹接过流光手上的鞋,向他道了谢,竹青一边询问杨瑜是怎么回事,一边叫人打热水来给她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见小丫头忙着打水去了,杨瑜沉下脸来,低声道:“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回来拿个软垫的功夫,她就弄成这样了,还被一堆人围着,真是吓死我了。” “没什么的。”林香艾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抱歉地笑了笑,“就是有一个小孩掉进池塘里了,我把孩子捞上来,结果自己却上不来的,我是真没想到,那池塘里的泥是那么滑。” “有小孩掉进去了?我怎么没看见?”杨瑜说道。 “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仆人家的孩子,偷偷溜进园子里玩的,要是被主子们知道了,她和她的家人肯定都免不了受罚,我就没说。”林香艾低声说道。 喜妹掀开被子,把一个汤婆子放在她怀里,又给她掖好了被子,“你啊,就是太好心了。” 林香艾把汤婆子抱在怀里,感觉舒服多了,“我想,要是殿下看见的话,她也会去救的,再说池塘边水不深,我也没什么危险。” “殿下是公主,怎么会亲自去救一个仆人家的孩子?呼喊两声,让别人来救就是了,你这样做,小心让贝勒起疑。”杨瑜说道。 一个小丫头走进来,向林香艾说道:“太太,大太太来看您来了。” 一听是贺纨伊来了,林香艾慌张地看向杨瑜,杨瑜向小丫头问道:“你没告诉太太,我们太太身子不大好吗?” 小丫头还没回答,贺纨伊已经进了门,“听说妹妹落水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