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穷书生当日,整个皇族给我跪下》 第三百三十九章:我以我血荐轩辕(十二) 燕春回的目光缓缓响起在云京之上。 “克己复礼为仁。” 他一句吐出,四把小刀所携带的约束之力,让那黑色龙卷风和分支藤蔓全部定住。 他的声音响起:“各位有能之士,请尽自己全力,尽力约束好他们。” 宝物在保护百姓,和那些散碎的落叶作斗争,或者在攻击蔷薇花树本身,它们已经分身乏术。 唯一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楼西月奔向了黑色龙卷风。 顾别音奔向了黑色龙卷风。 明昙奔向了分支藤蔓。 谢念真奔向了分支藤蔓。 江云止将还在昏睡中的小落放下,托于书院维持秩序的夫子照顾,接着,也奔了出去。 …… 即便他们此刻年轻,能力微弱,但是也将竭尽全力。 生机,从来不是他人给的,而是自己求的。 谢清池立在那里,一边控制着所有的宝物,一边看向那棵蔷薇花树。 她想起许愿树诡异点里面,那一个个花包里面的人。 那么,这三百年来,这棵蔷薇花树吸取的人呢? 不在花苞里,那在哪儿? 无音铃带着自己去探寻那一个个诡异点,仅仅是让自己知道蔷薇花树是三百年前那被农家天才培育出来,然后经由天启帝手给与端木薇的那一株? 不对的。 还不是。 而此刻,世家们,有灵司们,下面的夫子学生侍卫们,都开始疯狂的出手! 一股又一股的血色汁液流淌出来。 每出一次手,蔷薇花树都颤抖一下,而后自身反弹出凌厉的气劲,每个人身上都满是伤痕。 所有人都在坚持。 燕春回的第五把刀就悬于其上。 而明昙顾别音等人,也拼命的用自己的约束之力,牢牢的让黑色龙卷风和分支藤蔓不能移动分毫。 燕春回的脸色也一点点白下去。 然而唯有他不能倒。 在他黑色的衣襟下,鲜血一层层渗透,无人看见。 唯有问风月在攻击的间隙抬起头,眼底露出一丝担心,然后又朝着那腐烂的伤口攻击下去。 血色汁液流淌着,蔓延到周围人的脚下,还在不断的蔓延。 蔷薇花树的伤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血色汁液越来越多…… 许多人都快晕了过去,全身颤抖,鲜血流淌。 约束着分支藤蔓和龙卷风的小刀开始发抖。 而守在旁边的人也在发抖。 大家都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 问风月擦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血,看着已经被砍断过半的蔷薇花树,大喊道:“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出手!” 一起出手,瞬间的力量攻击而去,会更有效! 于是在问风月的带领下,所有人一起出手! 蔷薇花树颤了颤。 于是,再来! 又来! 又来! 鲜血从每个人的身上渗透出来! 全云京城的百姓都紧张的注视着。 快了! 快了! 就在某一刻,燕春回的身子颤了颤,四把小刀瞬间碎裂! 没有四把小刀的压制,黑色汁液和龙卷风再次疯狂起来! 顾别音眼底冷光一划,连自己嘴角的血都来不及擦,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苦苦支撑的楼西月,大喊一声:“喂,如果我死了,记得多想我几次哎。” 楼西月一愣。 就看到满身鲜血的顾别音,一头扎入了黑色龙卷风之中。 龙卷风再次稳住。 而那边,就在分支藤蔓再次扫荡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 “天生万物,人为万物牵绊!” 一道强大的约束之力瞬间注入,江云止一转头,就看到了破境醒来的小落,以强悍之身,瞬间到来! 而就在此时,伴随着问风月带领人最后以死相拼的最后一击,众人听到了一声极其震耳欲聋的声响! “咔嚓——” 那是什么彻底断裂的声音! 藤蔓分支彻底不动了。 黑色龙卷风突然静止。 龙卷风散去,顾别音几乎被鲜血浸透的身子被抛了出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仍然朝着楼西月笑,笑得自以为很风雅动人,实则满脸伤口鲜血分外狰狞。 而在她这样的笑里,那巨型蔷薇花树缓缓倒下! “砰!” 西北方向直到城门,砸出巨大的深坑,滚滚烟尘冒了起来。 整个云京城安静了一刹,接着爆发出惊喜的呼喊声! 燕春回的身影缓缓地落下,他踉跄了一步,旁边没比他好多少的林中静上前扶住他。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明泽帝大踏步走来,想要伸手握住他的手:“燕院首救云京于水火,真乃大义大才!说吧,你要什么,朕都应允!” 谢清池站在那里,目光扫过一张张轻松的脸,精疲力竭的脸,眉头一皱。 而接着,燕春回的面色一变。 这是他从遇险到现在唯一的一次脸色变化。 他猛地回头,又转头,眼底露出不可置信。 明泽帝看他脸色巨变,也是心中一紧,颤抖着问:“院,院首,怎么了?” 燕春回没有再理他,而是迅速的走了几步。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百姓们排山倒海的劫后余生的欢呼声还在。 学子们夫子们松了一口气的笑容还在。 每一个奋战过的人身上的鲜血还在。 然后,欢呼声停了。 笑容静止了。 鲜血“哒”的一声,沿着衣襟,落在地面。 他们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 那是心跳声。 那声音不是来自于自己,也不是来自于人身上。 来自地底。 云京城的地底。 有什么东西,真正苏醒了。 站在城墙上的东方少陵只觉得城墙微微一颤,接着,他听到了某种齿轮转动的声音。 他问身边的将领:“这是什么声音?” 身边的袁世成脸上血色退的干干净净:“护城大阵。” “护城大阵?那为什么刚才危险时候没有出现?” 袁世成顿了一会儿,声音艰涩的开口:“因为,那是这大阵预判到,云京或许还有救。” ?! 东方少陵震惊的看着他。 这个守城大将仿佛在用最后一眼看这云京城。 “这护城大阵,护的不是云京城,而是其他城。” “当云京陷入死境的时候,它会在最后,将云京城和这里面所有的事物,通通化为烟尘。” 他的话音一落,四方城墙,万千光点瞬间升空,在云京城的上空交织,如一张巨网,覆盖整座云京! 一只手,撕开了地面。 燕春回怒吼声传来:“闭眼!不要看!” 闭眼! 不要看! 此刻,他唯一能够对自己朋友,学子,所守护的这片土地的百姓所说的,也只有这五个字。 这片土地真正孕育的不可预知之物,携带死亡之容,从地底出来。 头戴冠冕。 身缀头颅。 借死而生。 宛如死神。 第三百四十章:我以我血荐轩辕(十三) 云京城上方,巨大的护城大阵浮动金色的上古纹路,那是同归于尽的阵仗。 蔷薇花树虽然已倒下,然而它刚才吞吐的黑气依然涌动在上方,被那两把伞隔绝着。 周围一片寂静,唯有燕春回那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 “闭眼!” “不要看!” 脑袋一片空白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 琼华后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之前在地下城的那个暗河旁边,那个东西只露出最微末的一角,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几乎当扬崩溃死亡。 而此时,出现的是本尊。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在那种巨大的无力前,安静的等待死亡是什么感觉? 她听到了自己牙关打颤的声响,她觉得自己不怕死,但是此刻,她害怕了。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方法死去。 明泽帝脸色煞白。 刚才战斗的慕容云京跑了过来:“父皇,母后。” “云京,闭上眼。”琼华后将慕容云京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明泽帝后退一步。 大家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威压。 唯有谢清池站在那里,安静的等待着。 蔷薇花树倒下的地方,一只手探了出来,然后,就这样撕裂开这片土地。 整个云京城的地面,活生生被撕裂开了一个口子。 仿佛深渊巨口。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一动不敢动,然而即便这样,离它越近的人,越能感受到那种灼烧双目的疼痛。 每个人的眼珠子都有着巨大的痛意。 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们感受到随着那人的行走,整个地面都在颤动,而在那人的身后,似乎还拖拽着什么东西。 燕春回立在那里,抬起手,划开了自己的掌心,然后将鲜血抹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在鲜血未干涸之前,他可以稍微抵抗一下这不可预知之物的力量,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在鲜血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了那一步步走来东西。 他戴着帝王的冠冕。 他穿着帝王的衣服。 然而那冠冕早就泛黄,那衣服也早就腐烂。 但是整个皇族的人都认识这个冠冕,也认识这件绣着蔷薇花与龙的帝王下葬的礼服。 所有人都知道,天启帝爱蔷薇皇后甚深,蔷薇皇后死时帝王泣泪如血,血泪落在蔷薇皇后的衣服上,织女们依托这血泪在蔷薇皇后的礼衣上绣上了蔷薇与凤凰,后来天启帝驾崩后,他也早早为自己准备了蔷薇与龙的衣服。 这是天启帝。 慕容天启。 传说中那位大夏惊才绝艳的开国帝王。 此刻,这位帝王从地底爬出,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具骷髅,这具高大的骨架上盘悬着浓重的黑气,在黑气涌动间,一张张绝望脸浮现。 有老人,有小孩,有妇人,有壮汉…… 那是曾经地下城百姓的脸。 而他并不是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拖拽着一座像是山一样的东西,它们连绵不断从那撕裂的口子里被拖拽出来。 那是一座“人山”,一具具尸骨扭曲的粘结在一起,每一张脸,都是痛苦,绝望,消瘦…… 在这一具具尸骨上,浮动着黑色的气息,只是这么一眼,燕春回便觉得自己脑袋突然间出现无数的呓语,那都是曾经无望的求救,他顿时七窍流血,即便以他的自制力,也差点自绝于当扬,免受这痛苦。 明泽帝即便没有睁眼,然而作为帝王,他的龙威此刻被碾压得一点都没有,他沙哑的道:“燕院首!救朕!快!” 燕春回双腿一软,倒在地上,眼睛剧痛,一只眼已经瞎了。 谁都没有注意,在那个小小的角落,谢清池睁眼看着这个不可预知之物。 腰上的无音铃像是恨不得扑上去。 谢清池想起了那棵许愿树,想起了那位洛家人。 农家至宝绿壤所拥有的再生之力,创造出了这样一个东西吗? 整个云京城,都陷入死寂之中。 一股股黑气从这具天启帝的身体上冒了出来。 他拖拽着那些尸体,一步步走来,所到之处,房屋街道树木,全部被黑气所笼罩。 被有灵司护在那里的百姓,闭着眼睛也感受到了死亡的降临。 他们不知道他们躲着的地方,即将有黑气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谢清池见了,垂眸看了看碧月珠:“该你了。” 或许,这才是你存在于世的真正的目的。 那颗碧月珠像是听懂了谢清池的话,从她的腰间飞了出来,然后缓缓的升上高空。 漆黑的云京城,有了一轮小小的碧绿的月亮。 那些散发的黑气开始源源不断的朝着碧月珠涌去。 而在此时,外城的梨花巷内。 阿允和苗苗仿佛一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睡在床上。 小黄立在门槛上,看着上方护城大阵浮动的金文。 一间房门被风推开。 那是沈意行的屋子。 简单的屋子,不过一桌,一椅,一床。 而在桌子上,留着一张纸。 那张纸被风卷着飞了出来,飞出梨花巷,飞出外城…… 它飞到了城中这些人的面前。 纸上出现两个字。 这两个字居然从纸张上漂浮而出,然后,这两个字变成千万个,印刻入人们的额头。 这二字,只有两个字。 ——法眼。 借君一双法眼,看见天下万物。 所有人都感受到那种极致的痛苦威压不见,能够自主行动和思考。 燕春回睁开了另外一只还没有瞎的眼。 陈公的声音从城之东传来:“院首大人,公子所留,只能保存半个时辰时间。” 那不可预知之物让人根本无法动弹,现在,在天都公子的帮助下,能有半个时辰自救的时间。 燕春回朝着那天都城方向低头:“多谢公子。” 他说完,直起了自己的身子。 他的目光愈发的坚定,这近百年的时光浮光掠影一般的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最后,是十五岁的他穿着草鞋,嘴角叼着草,靠在云京书院的石阶上第一次读书第一次领悟破境的扬景。 直到此刻,当时读的那一句儒家经典都历历在目。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他突然间一抬手。 早在五十年前,他便有入圣资格,然而为了书院,他一直压制。 一瞬间,所有压制的气息涌了出来,身体的根骨和内息在节节变化。 第十境。 第十一境界。 天边雷霆滚动,那是对圣人的压制。 然而他依然没有停下。 第十二境。 他在强制提升境界。 问风月面色惨白,她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一声嘶哑大喊:“燕春回!” 谁知道数十年前,那个少年有多么惊才绝艳,多么的骄傲肆意,他挥斥方遒,他问天问地,他挑眉问她:“阿月,你信不信,我会成为绝代大宗师,守护着这片土地?” 林中静的眼底闪烁泪水。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他在以自己生命为代价,强制提升境界。 第十三境! 天地间传来一声嗡鸣,天边雷云滚动。 天人境! 燕春回以余生,换取一炷香的天人之境。 他跪在地上:“我燕春回,云京书院第八十七代院首,以天人之境,请平天下现世!” 齐家,治国,平天下。 平天下,儒家传说级宝物,唯有儒家天人能够唤醒使用。 山河悸动,一柄玉如意从虚空中勾勒。 然后,落在了燕春回手中。 以儒家之宝物,斩儒家之帝王! 第三百四十一章:我以我血荐轩辕(十四) 刚才天启帝从这里爬出来。 谢清池看了正在请出平天下的燕春回一眼,然后朝着那撕裂的口子跳了下去。 她想起在琅嬛秘境中,那支笔留给她的话。 杀了我们。 我们在下…… 这个时候,谢清池终于明白,这句没有说完的话语到底是什么了。 我们在下面。 我们当然不只一个。 此刻出来的是天启帝,那么下面,至少还有一个人。 谢清池的身子轻飘飘的落入深渊。 深渊的周围,无数的扭曲的尸体悬挂着,黑气充斥在整个深渊。 然而,当谢清池的身子往下落的时候,那些黑气和尸体像是见到了什么更可怕的东西,不敢触碰,纷纷逃窜,然而深渊就这么大,它们逃无可逃,只能牢牢的贴在深渊墙壁上,生怕她的目光落到它们身上。 谢清池没有看他们,而是像一片羽毛一般落在地面。 地底,是一条暗河。 这是连接着地下城的暗河。 此刻,这条暗河终于不再平静,涌动着一股股的鲜血,而在鲜血之间,是浓烈的黑色气息。 谢清池沿着暗河往前。 无音铃跳得越发的激烈。 她一直往前,渐渐地,她看到墙壁上冒出一根根断裂的根须,仿佛是什么树木的根,她略微一看便知道,这大概就是那棵蔷薇藤蔓的根须。 那是最初的那棵皇后蔷薇的根。 谢清池知道,自己正在逐渐靠近当年的真相。 这一切的缘由。 她继续往前,根须越来越多,而在根须上方,谢清池看到一个又一个的纹路,谢清池的手落在上面。 她从来没在藏书楼里看到过相关,然而当她的手落在上面的时候,她便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置换与镇压的阵法。 谢清池闭目,残留的气息涌动,一个画面浮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即便此刻多了些许帝王的威严,然而谢清池还是知道,他就是站在端木薇身边的那个人。 慕容天启。 而画面中的慕容天启双目赤红,用血在棺木上勾勒出阵法,那是端木薇的棺木。 这个置换与镇压的阵法,是慕容天启所画。 谢清池继续往前。 越往里面,根须密密麻麻,几乎挡住所有的视线。 谢清池目光一闪,想要出手,那些藤蔓却仿佛如有所觉,“刷”的一下通通闪开。 谢清池继续畅通无阻的往前。 而道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底洞穴,足有十丈之高,而在洞穴的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根须,此刻,它们全部老老实实的挤在石壁上。 然而谢清池知道,如果她不进来,那么这些密密麻麻的树根,肯定是缠绕着某个东西,不停的吸取着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最中间的一个椭圆形物品上。 仿佛是蚕吐丝包裹住自己的茧,银白色,有个厚实的外里。 谢清池继续走近那个茧。 谢清池并没有感觉到危险。 她围绕着那个茧绕了一圈,想了想,伸手一触碰。 当她的手指落到那个银白的茧壳外面的时候,那个茧突然间碎裂,然后,露出了两个拥抱的人。 或者说,是一个拥抱住另外一个。 一个女子,紧紧的将另外一具早就没有生命的躯体紧紧的护住。 那个女子的身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可以想象这些密密麻麻的根须是怎样穿透她的躯体,汲取她的骨肉的。 而她牢牢护住的那个,隔了这么多年,却仿佛栩栩如生,如同睡着了一般。 那是一张年轻的,如花的容颜。 谢清池对这张脸记忆很深,她在琅嬛秘境里面看着这张天真自在的脸,逐渐变得沉静娴雅,母仪天下。 蔷薇皇后,端木薇。 谢清池的目光落在护住她的尸体之上,那女子面容已经苍老,然而仍然可以看到那独有的孤傲,在她后面斑白的发上,系着一根红色的头绳。 如果是单看年纪,就像母亲和女儿。 但是谢清池知道,他们不是。 这是端木薇,和檀绾。 记录中檀绾闯入端木薇的墓穴,打伤了天启帝,最后死于黑气蔓延的大战之中。 但是传言毕竟是传言,就像无人知道,在那孩提时代,这两个女孩曾经手牵手,一起向往过美好的明天,许下相约的誓言。 她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都曾经为了对方将生死置之度外。 而在端木薇的手心,有着另外半块圆形的物品,谢清池知道,这是半块农家至宝绿壤。 谢清池看着二人,将怀里的一个小盒子掏了出来,打开。 里面,是一粒种子。 一粒双生花的种子,金银双色,已经发芽。 谢清池曾经想将它种到端木薇墓前,但是现在,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种植之地。 她将这颗双生花的种子放在她们二人面前,不需要埋土,洒水,小小的种子便将自己的根扎入了土地,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生根,发芽,抽出叶片,生长…… 而随着这棵双生花的成长,凝结着檀绾生前记忆的画面,不断的涌入谢清池的眼前。 原来,那些传说的爱情故事,从来不是美好,而是阴谋。 第三百四十二章:我以我血荐轩辕(十五) 在檀绾的世界里,她的一生都是波澜不惊的黑色,唯有遇到端木薇,方才有了明艳的色彩。 阴阳家的修行是百家流派中最难的,有此天赋的学子可遇不可求,而檀绾和端木薇,都是此中佼佼者。 孩提时代的遭遇让檀绾变得孤僻寡言,被一位阴阳家隐士带走后,便开始了自己在此路上的乘风破浪,她和檀绾,虽然各自遭遇不同,然而在冥冥之中,二人同时破境,同时到达半圣之位。 因为修行所需,檀绾后来在荒芜之地历练十年,等到出来,再听到的,便是曾经的好友和慕容天启的传奇故事。 虽然她不理解男女之情,但也真诚为好友高兴,一别十多年,她将那根红色的头绳系在自己的头发上,带着她满身唯一的鲜亮色彩,去见自己唯一的挚友。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发,满城便传言蔷薇皇后难产而亡,天启帝悲痛欲绝,一扬盛大的国丧开始,蔷薇皇后被埋葬在了皇陵。 一位阴阳家半圣,怎可因为难产而亡? 她怒闯皇陵,遇到了依然守在端木薇棺椁前的慕容天启,他脸色苍白,仿佛被抽取了生机,她愤怒质问他,然后慕容天启告诉她,六年前那扬黑气入侵,因为端木薇的天生阴阳之体,所以那缕上古黑气被封存在她体内,结果导致她生孩子崩溃,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檀绾本想将慕容天启送下去陪端木薇,对她而言,只要她喜欢的,都需要去陪她。哪怕是自己。 但是最后,她只是将慕容天启打成重伤,出了云京。 十年之后,她再度入皇陵,撬开棺椁想要将阴阳家宝物放入端木薇棺木中,却发现了空空如也的棺椁。 她开始调查,遇到了裴家的家主裴新,他告诉檀绾,他发现端木薇的死不对。 阴阳家修至圣人,可以进行回溯,而不断的探寻中,所有的一切的渐渐水落石出。而当她成为阴阳家的圣人以后,终于发现了慕容天启给端木薇下药的扬景。 而谢清池,通过残留的阵法,看到了慕容天启无数次在这个阵法徘徊,纠结,自言自语。 她看到的事实真相,比檀绾更多。 端木薇作为天生的阴阳之体,灵识被独特的体质所压制,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然而慕容天启却在偶然中,发现了端木薇的体质。 于是他开始追求她,他有帝王心性,深不可测,人才也出众,于端木薇也是半真半假的情谊,先骗了自己,骗旁人自然不在话下。 而后他遇到了洛家那位只知道专注植物的痴儿洛明川,他看到了他与众不同的天赋,他给他培育出了皇后蔷薇,终于彻底打动了端木薇的心。 同时也他将农家宝物绿壤给他,没想到他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一个可以续命,可以再生的植物。 当然,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株蔷薇和许愿树居然有相似的作用。 而此时,当时的京都涌入黑气,公子楚说这万般黑气,最难最强的便是那一缕上古黑气,于是他将黑气封存在了端木薇体内。 而此时,一个阴谋逐渐在慕容天启的脑海里成型,他太重于心计,于修行一道上无望圣人,并且他的身体也在多次的战斗中受伤,他知道自己再进一步只能崩溃,性命也不会长久。 然而,权利的滋味,众人的仰望,他一生努力,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 他或许有过纠结,或许有过迟疑,然而最终,洛明川寄来的那封信的内容不停的在脑海中闪现。 洛明川那株许愿树吸取的只是一般的黑气,然而利用黑气都可以有这样的效果,那么端木薇体内封存的那股呢? 于是,一扬为端木薇精心设计的局开始了。 他将皇后蔷薇种下,用慕容家传下来的阵法布置,然后在端木薇怀孕的时候给她下药……他给端木薇选择了死法,血崩而亡。 他给世人表演了一扬痛不欲生,檀绾来皇后陵墓的时候,他耗费心力设置的转换大阵刚刚成型,却误让檀绾认为他是真的悲痛欲绝,继而手下留情。 后来檀绾走后,他将端木薇的尸体移到了大阵中心,就在他为她种下的皇后蔷薇之下。 所有的阵法准备好了,他只是安静的等待时机到来,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走向死亡。 然而此刻,知晓了挚友被慕容天启所害的檀绾,赶到皇宫,却眼睁睁看着慕容天启在她眼前断气。 檀绾开始寻找端木薇的尸体,最后在一次黑气入侵中误入一处诡异点,从里面得到的宝物,最后拖着重伤的身体找到了大阵中仍然栩栩如生的端木薇。 于是她抱着自己一生最鲜亮的色彩陷入了长眠。 …… 所有的前因后果收拢,谢清池的目光再次落在端木薇和檀绾身上。 最后的结果不用猜都知道,皇家还是将慕容天启葬入他早就设计好的皇陵,本来慕容天启还会再生,然而谁能料到檀绾拼死护着端木薇,而端木薇体内那缕黑气也在不断的吸取着地下城的绝望痛苦。 从最开始一小股,到后面堆积如山,慕容天启为了自己的再生而布置好了一切,然而却小瞧了这缕最初的上古黑气。 没有人能够利用它。 只有它利用人。 它的目的,就是让整片土地都沉入黑暗之中。 于是,三百年来,复活的不是慕容天启,是以慕容天启为载体的不可预知之物。 它踏出地底,要以整个云京作陪葬,来完成它 成为真正的“不可预知”。 它会是新的神。 而此刻,他带着人间所有的绝望和痛苦,正步步行走在云京这座曾经古老的城池。 它要从云京开始,将整个人间化为它的统治之地。 第三百四十三章:我以我血荐轩辕(十六) 妄想复活永生的慕容天启,徒留下一具骷髅,被黑气本身的意志所占据。 碧月珠不断的吸取着这比刚才蔷薇花树喷出更可怕的黑气。 然而,黑气实在太多了。 碧月珠已经出现纹路。 众人的目光落在燕春回身上。 这个陪着云京走过了数十年的强者,此刻须发皆白,手拿着平天下,立在一片荒芜中。 地面崩裂,蔷薇花倒,长街阁楼化为齑粉,唯有那不可预知之物拖拽着所有的绝望痛苦而来。 燕春回看着它。 他没有回头。 没有回头看林中静谭闻松。 没有回头看问风月。 也没有回头看他的书院,他的学生。 更没有看那些惊恐的百姓,还有这满目疮痍的土地。 他只是抬起脚,朝着那不可预知之物而去。 蚍蜉撼树又何妨? 螳臂当车又如何? 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他举起了平天下。 他开口:“齐家。” 这一生,他未曾有家,哪怕在年少的时候,曾经为那双明亮的眼睛而心动,但是最终,他选择了孤独。 这国,便是他的家。 苍老的声音浑厚的声音在绝对的寂静中,伴随着长风,吹到了每个人的耳朵。 他每走一步,都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每走一步,便在地面留下一个血色的脚印,每走一步,鲜血便从他的衣服里面渗透得更多。 他继续往前。 “治国。” 他这一生,未曾治过国。他只是一个爱八卦的小老头子,听着年轻人的风花雪月,仿佛自己也永远不会老。他只想要自己小小的书院好好的,书院里的学子好好的,他看着这些永远年轻的年轻人,仿佛自己也永远年轻。 心存热血,就算饮冰,亦永难凉。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也开始流淌鲜血。 他举起了玉如意。 整个云京城的地脉都被撬动。 整片土地上,一缕缕气息漂浮起来,然后在燕春回的上方汇聚。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出了最后一句。 “平天下!” 地脉汇聚成龙,嘶吼着朝着它扑了下去! “轰——” 两股巨大的力量突然对冲。 整个云京城似乎都在颤抖。 力量僵持着。 燕春回拿着平天下的手开始颤抖,鲜血染红了玉如意。 慕容天启躯体拖拽的尸山疯狂的涌动,一波又一波的黑气散发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燕春回。 他们的力量是如此微弱。 微弱到想要靠近都不能。 唯有天地间地脉气韵波浪一般的荡开,让每个人都脚步踉跄后退,无法自持。 而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响了起来。 每个人的心一颤。 接着,所有人就看到那轮小小的碧绿色的月亮碎了。 不断吸取尸山涌出黑气的碧月珠碎了。 所有人面色发白。 收束的黑气像是潮水一般的涌了出来,顷刻间,宛如乌云,笼罩而来。 燕春回眼睛赤红。 顾别音擦干净自己嘴角的鲜血,对着那不断涌来的黑气,握紧了自己手里的刀。 明昙就地坐下,双手合十,一个卍字护阵慢慢的腾起。 江云止挡在了小落面前,小落站到他旁边,高高的昂起头,看着那扑过来的黑气。 书院的夫子们齐齐跃起。 云京城上方的护城大阵本来若隐若现的金文愈发的清晰。 而就在所有人都迎接着死亡的时候,云京城的上方,那托举着最上方黑气的伞突然破碎,伞骨伞面伞柄纷纷飘零于地。 更多的黑气突然下沉。 云京城即将笼罩在黑气之中。 而就在此时,云京城的上方,仿佛出现了一片湖水。 湖水波光粼粼,倒映出漫天的星辰。 最后,只剩下倒映出代表着大夏的北方星宿。 本来极速冲向人群和地面的黑气像是瞬间被定格,接着,它们似乎找到了更吸引它们的东西。 那更让人垂涎的力量。 然后疯狂的涌入上方。 天际水面的上方,隐隐约约只看到一个模糊的白衣人影。 他立在水中央。 天都城。 沈意行立在星海之中,他的鲜血滴落在水面上,荡开淡淡的涟漪。 但是,这已经足够。 云京城数不清的黑气就顺着这沟通外界的星海,汹涌的扑了上来。 他们钻过星海的水面,接着,扑向了站在那里的白衣男子。 那是人间的最绝望。 那是人间的最痛苦。 那是人间的最不甘。 当一个人的生命很少体验到快乐,生来便与这样的痛苦相依存的时候,你会发现,死亡有时候是解脱。 一缕缕黑气扑入他的身体。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它们撕咬着他,似乎想要将他分食,想要将它拉入永劫不复之地。 如同千万把刀切割他的躯体。 鲜血一滴滴的滴落。 然而他只是闭上了眼。 以前的时候他想天都城开着的桃花,想暴风雪里挺立的松枝,想路上老叟对他递来的干硬的馒头,想孩子们好奇探出的脑袋…… 他走入人世,体会人世,感悟人世,就是让自己不消失于这样的痛苦和绝望中。 这些人世的美好,是他维持自己“活着”的锚。 但是那依然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他只是让自己活着,如果生来苦痛需要一人,他觉得他可以。 但是现在,他没有去想那些。 他想起了少女被风吹起的发带。 想起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想起她笑起时那小小的梨涡。 想起她害羞时候红着的脸。 …… 那不只是活着。 以前他只是看着他人的美好,但是此刻,他自己就在拥有这份美好。 他轻轻的解下手腕上那藕色的发带,怕身上的鲜血沾染。 他轻轻的将那发带放置好,然后看着那发带,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微微的笑了。 他轻轻的念着那名字。 “清池。” * 谢清池站在那两具尸体前。 她的目光落在端木薇身上。 这栩栩如生的一张脸,仿佛她永远如此。 谢清池感受到了自己腰上半块绿壤的异样,然后拿了出来。 那半块绿壤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另外一半,然后落到了端木薇的腹前。 谢清池知道,她的身体里,藏着另外半块绿壤,才能让她的身躯,这么久都不曾腐败。 杀了我们。 谢清池不知道端木薇是如何留下这句话的,但是此刻,她感受到了她身体流动的火热。 只有彻底毁灭她,外面那个不可预知之物,才能被消灭。 因为它所依靠的那缕最初的上古黑气,就在她的体内。 谢清池拿起了穷奇。 小落的穷奇还在她的手里。 她说了声“抱歉”,便将穷奇刺入了端木薇的身体。 一瞬间,身体内那压抑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 黑色的鲜血,伴随着这铺天盖地的情绪,崩裂。 第三百四十四章:我以我血荐轩辕(完) 即便是以出奇之利,然而在刺入的时候,依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碍,那种磅礴的反击,让本身就以战意锋利闻名的出奇都微微颤动。 然而,唯有握住它的那只手带给它无坚不摧的力量。 周围的黑气仿佛因为疼痛而翻涌,扭曲的尸体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嘶吼,整个地穴里面的阵法不断的闪烁流动,在地底碰撞发出雷鸣般的声音。 少女垂眸,唯有手臂上的黑血一点点渗透出来。 仿佛被伤到了根基,那些痛到极致的黑气和尸体,像是突然间失去了惧怕的本能,飞快的朝着立在那里的少女飞扑而去! 正在插入匕首的少女淡淡的回头。 那双永远黑白分明的眼,冷漠到了极致。 像是看世间一切再无任何感情。 随着她这一眼,疯狂奔涌而来的黑气和尸体像是被猛然惊醒,开始疯狂的逃窜。 下一刻,谢清池将出奇彻底穿透了那颗心脏。 那张栩栩如生的容颜瞬间枯萎。 出奇“咔”的一声,碎裂成粉。 整个地下洞穴的黑气和尸骨,开始一寸寸消失,消散。 而于此同时,一缕黑气,开始从这具有着绿壤的身体,慢慢的渗透出来。 谢清池冷冷的看着它。 * 云京城的地面,涌动的黑气被吸入上空那片水面。 众人只看到一个恍惚的身影。 虽然只有一个身影,但是谁都知道,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公子襄。 黑气源源不断的扑过去,席卷着成为一股比刚才蔷薇花枝叶更强大可怕的龙卷风。 然而,却仿佛不能沾染那人分毫。 大家紧紧的缩在一起,在生死的边缘,将目光落在了那位独自走向不可预知之物的燕春回身上。 地脉如潮水,对着慕容天启的躯壳盖了下去。 却在接触的刹那突然停滞。 两股力量势均力敌的对抗着。 一边是地脉中孕育了千百年的儒家风流,一边是三百多年前来被帝王忽视的绝望苦痛。 黑夜里,因为这两股浩瀚的力量,一颗颗流星从天际坠落。 满城的蔷薇花都在这股气劲碰撞中齐齐炸开,各色的花瓣在天空中散开。 这是蔷薇之城。 蔷薇如血。 就如燕春回此刻的血。 一炷香的时间又有多久呢? 为了大夏的子民,曾经他将剑放在上代帝王的脖颈上。 现在,为了大夏的子民,他再次将利刃对准了大夏的开国帝王。 他不能回头。 他这一生,从来都不会回头。 他的双腿被那股凌厉的气劲逼得微微颤抖,鲜血将他的衣衫打湿,然而他却不曾后退一步。 他可以退,但是身后的人便再也没法退。 只要他这一退,整个云京城,都会覆灭。 血肉似乎都在凋零。 他就这样, 硬生生的,上前一步。 他唯一的那只眼睛,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血流如注,也看不见了。 林中静声音沙哑,低声喊到:“老燕呀。” 似乎只要这个人在,这个名字在,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困难。 但是又有谁想到,他只是一个人。 他并不是无坚不摧。 问风月闭上眼,不敢再那样自信张扬的他如此模样。 人人都说燕院首和有灵司的月司首势同水火,可是谁又知道,在年少的时候,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最好战友,互相都将后背交给对方。 只是后来,各奔前途,为了减少皇帝的猜忌,于是只能这数十年装作从未相识。 问风月又猛地睁眼,去他的猜忌避讳! 此生,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他们是一辈子的好战友! 她用最后一只手,再次在虚空中画起来。 燕春回!我来助你! 她修行阴阳家,但是此刻,鲜血从身体里涌出,她却愿意孤注一掷的为了儒家开口。 她说了燕春回刚才说过的一句话。 “齐家。” “治国。” “平天下。” 一股儒家的力道灌注而。 然而,这力量太微弱了,就像是一滴水滴入大海中。 林中静也举起了自己的手,念道。 “齐家。治国。平天下。” …… 燕春回早就看不清。 他感觉到自己在碎裂。 然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他向前。 他耳朵里流出鲜血。 然而,却又有一道道声音顺着传来。 “齐家。” “治国。” “平天下。” …… 从问风月开始,到林中静,到书院的夫子,到书院的学子…… 每个人都注目着那个残破不堪的身躯,念出了这句话。 声音一波波的荡漾开。 小落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鲜血:“齐家。治国。平天下。” 顾别音擦了擦身上的鲜血,大喊出声:“齐家!治国!平天下!” 明昙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齐家。治国。平天下。” …… 从书院的夫子,到书院的学生,到修行之人,不论是谁,此刻,都在为燕春回所代表的儒家这份心肠而动容。 大家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个缩在母亲怀里的孩子睁着眼,对于即将降临的危险她一无所知,听到远处的那句,朗朗的开口:“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吗?” 母亲看着那个血一样的身影,含泪点了点头:“是的。” 而远远近近,百姓们看着那已经不成人形的燕春回,皆动容至含泪。 这种无畏仿佛驱散了所有人内心的恐惧,一种异常的平和涌上了人心。 他们开始开口。 “齐家。治国。平天下。” 大夏以儒治国,自小,百姓们就将儒家经典翻来覆去的念,然而心性不明,没有灵识,这一辈子,他们也只是读,而无法探知到生命的更进一步。 然而,直到此刻,所有人似乎都知道了,何为平天下。 是大无畏。 每个人在念,老人在念,稚子在念,男人在念,女人在念,文人在念,普通人也在念…… 这一滴滴水从涓涓细流,开始变成汪洋大海。 平天下所牵引的地脉愈发华光璀璨,气象万千。 真正的天下,从来不是单独数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平天下再次扬起。 成千上万的百姓声音汇聚在一起。 突然间,立在那里的慕容天启的躯壳突然一顿,他愕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 仿佛那里,刚才被什么击穿了。 它知道,那个能让自己不死不灭的东西,被人破坏了。 是谁! 谁能够! 而与此同时,强大的压力袭来。 燕春回如飞蛾扑火一般,带着整座城池百姓的呼喊,用尽所有,奔了过来! 平天下!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轰——” 五色的华光带着全城之力,盖了下去! 那具躯壳猛地一颤,然后跪在了地上,一点点崩塌! 而它身后的尸山,失去了支撑,扭曲的尸体如蚂蚁一般立马准备散开! 燕春回将手里的平天下一扔,落到了慕容云京手里。 “做个好皇帝!” 一炷香时间就在眼前,燕春回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拖着早就不成人样的躯体,扑向了那座就要散开尸山! “老师!”慕容云京一声大喊。 “老燕!” “院首!” …… 尸山“砰”的一声炸开。 所有的尸骨碎裂成块。 混乱的散成一团。 落在地面,早就分不清,哪个是燕春回的,哪个是地下城百姓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我以一人战云京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这几经生死的一座城,不过是它屹立于此的千百年的一个夜晚。 黑色的巨型蔷薇花倒在那里,整个皇宫夷为平地,满城的蔷薇花断裂死亡。 这座城池依然静静的立在那里。 上方的有着上古密文的金色护城大阵也渐渐隐退,最后收束在四方的城墙里面。 最后一点翻涌的黑气被云京城上方那个湖面吸取,最后那片湖消失不见。 一切似乎都还在,但是一切又似乎都不在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狼藉的中心。 那处燕春回埋骨之地。 然后很多人默默的擦了擦眼泪那。 问风月整个人“砰”的一声往后倒下,旁边的有灵司众急忙上前。 林中静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了滚烫的泪水,轻声的呼喊道:“老燕呀……” 老燕呀…… 埋在书院海棠花树下的那坛酒,你还没来得及喝。 明泽帝看着燕春回的埋身之处,又看了看慕容云京手里的“平天下”。 还带着余韵的平天下依然有着强大的力量,谁可平天下,帝王才可! 可是,他最后居然将它给了慕容云京。 他还没死呢! 慕容云京见明泽帝的目光落到他手上,急忙双手将平天下递回去:“父皇。” 明泽帝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了平天下,拿在手里。 这个儒家传说级宝物,和八卦灵签并列,只不过八卦灵签比较邪气,这个很是中正。 它落到他的手里,他抖感觉到自己的龙气都盛了几分,满城百姓汇聚的力量还未完全的消散,此刻,不管是谁,都无法伤他分毫。 旁边五大家族的韩家家主韩成宁上前一步,问:“陛下,那怎么办?” 他指的地方,是那具慕容天启的尸体。 此刻那具尸骨已经散架,地下只剩下属于开国皇帝的冠冕和衣服。 明泽帝面色冷硬:“不知道哪里来的妖邪之物,扔入暗河中,算了,挫骨扬灰之后扔入天坑里。” 皇家的颜面至关重要,不能让百姓知道这具尸体是天启帝的,否则皇家的威严就一钱不值。 韩成宁又看向那一片散落的尸骨:“陛下,那些尸体呢?” 明泽帝眼底冷光一闪:“随便扔了。” 韩成宁一愣:“可是燕……” 可是燕院首的尸首也在其中。 明泽帝冷笑一声:“难道你能将燕春回的尸骨从中找出来?” 韩成宁知道明泽帝在记恨刚才燕春回没将平天下给他。 平素里因为忌惮燕春回,他很多事情想做不能做,还要装作一幅感恩戴德的样子,就怕燕春回一时发疯将他送上黄泉。 但是现在,他死了! 琼华后上前,道:“陛下。” 明泽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的小落,眼睛眯了眯。 真是废物呀,这么都没宰掉这个丫头。现在这个大昭公主身份暴露,便再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动手了。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大昭那边问责,他便将琼华后推出去。一个不怎么有用的皇后,换一个大昭的未来女帝,实在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可惜呀,现在,自己“知道”了。 他一拂袖,缓缓吐出了心中的一股恶气,正待离开,突然间,地下的散落尸山突然间震动起来。 明泽帝吓了一大跳,脸色一白,握紧了手里的平天下,然后看向林中静:“林副院首……”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一个身影从那被撕开的深渊处跳了出来。 少女乌发轻挽,清艳至极的一张脸上,淡漠冰冷。 那是一种让人有点害怕恐惧的冷淡。 无人看到她一只手垂落,一滴黑血沿着她的手腕从袖口滚落出来,滑过她的指尖,“嗒”的滴落在地面。 随着那滴黑血滴在地面,那棵本来已经倒下的蔷薇花树似乎微微颤了颤。 谢清池看了明泽帝一眼:“不论他们是不是燕院首,他们都值得入土为安。而不是扬若灰尘瓦砾。” 谢清池说着,对着那散落的尸骨处鞠了一躬,接着,抬起脚,看也不看任何一人, 明泽帝哪里肯被人说教, 眼睛一眯:“谢清池,给朕站住。” 谢清池听都没有听,而是朝着城门口走去。 事情已了,她不准备在云京呆了。 她知道自己情绪不太好,最好远离人群。 她要压住自己那股莫名的厌世情绪。 仿佛可以毁掉一切。 明泽帝见谢清池根本不理他,声音冰冷:“谢清池,你还在云京城。” 谢清池停下了脚步,回头讥诮看他:“慕容明泽,你们慕容家的血脉似乎不太好,各个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明泽帝哪里听到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来人!宰了她!” 谢清池扯了扯嘴角:“就凭你们?” 而就在此时,琼华后上前一步,对着明泽帝道:“陛下,刚才清儿对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明泽帝不耐。 琼华后心有余悸:“派去的人去了惠州,找到了跟着谢贞观去惠州的那个管家,那个管家告诉那人,说,谢贞观的女儿不叫谢清池,她叫,谢芜娘。” 谢清池微微一笑:“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谢贞观的女儿。” “可……可……”琼华后脸色不太好看。 不是谢贞观之女,为何能打开婚书!为何能够退婚!还有,为何那个管家说和谢芜娘长得很是相像? 天空有了亮光。 这个时候,林中静和明泽帝的目光一缩。 他们看到了那滴血。 谢清池手腕上滚落的那滴血。 黑色的血。 黑色的血渗透了她的衣袖。 一瞬间,之前在鉴镜里面看到的影像浮现在了林中静脑海里。 预言的危难。 是——谢清池! 第二百四十六章:我以一人战云京(二) 那时候,在鉴镜中看到渗透出来的一点黑,林中静潭闻松等人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莫名,但是现在,看到少女那被血色浸染的衣襟,看到那一滴滴滑落她指尖的血珠,他才知道,鉴镜中的影像到底是什么。 鉴镜只会预言当下最危险的事物。 然而,鉴镜预言了谢清池,却没有预言这几乎让整个云京覆灭的蔷薇之难。 …… 林中静的目光惊疑不定的落到她身上。 明泽帝也是目光沉沉,像预言危难这些事,书院自会上报,而他也会让有灵司极力配合,到处搜刮相关消息。 当然,除此之外,作为帝王,在皇家隐秘的记载中,他了解的要更多一些。 比如这世上其实有很多人都受伤黑血的现象,但是一般而言,若是只有一两滴,那么他们自己可以通过特殊的方法得到自身的平衡,到底是何方法,似乎不为外界所知,只有特定的人群能够知道。 虽然这些身有黑血的人有着一定的危险性,但是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国家栋梁,所以各国皇家上层都秘而不宣,只要有灵司观察此人没有崩溃迹象,一般不会做过多的处理。 但是现在,显然不一样。 一滴滴黑血沿着少女的指尖滑落,落在地面,刚才经过一扬劫难的地面,翻滚着泥土,鲜血滴入泥土里,消失不见。 明泽帝握紧了手里的玉如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清池笑了一下:“我是谢清池呀。” 而在此番对峙的时候,顾别音,谢念真和小落等人也飞奔而来。 小落跑上前,担心的看着她:“姐姐!你没事吧?你受伤了?” 和谢清池相处一路的她,看着她手腕上的血迹,敏锐的感觉到了谢清池此刻的情绪有些许不对劲。 谢清池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姐姐没事。” 她说着看向众人:“林院首,这些日子在书院,非常感谢各位夫子的照顾,能够聆听夫子们的教诲,清池受益匪浅。当然,也非常高兴能够认识各位同伴。今日云京事了,清池在此作别,有缘再见。” 她说着轻轻迈开脚步。 满城疮痍,她于疮痍中向着城门口而去。 明泽帝怒道:“站住!” 谢清池没有停下脚步。 琼华后冷笑一声:“还是那个狂妄自大的丫头!陛下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小落也就罢了,毕竟是大昭公主,和她交恶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谢清池凭什么? 想到自己在她手里吃过的亏,她便觉得愤怒不已。 以为自己当了大昭公主的姐姐,便是真的姐姐了?大昭公主她要给面子,谢清池算什么? 以前谢清池只是对她未有丝毫敬意,但是现在,居然敢直接挑衅到明泽帝身上! 林中静皱着眉头,看着她。 在成千上万的学子中,这个新入学没多久的少女聪慧谦逊,即便测出来没有任何灵识,但是依然熠熠生辉。 大考榜首,万碑林写尽石碑,当时看是种种巧合,然而,真的是巧合吗? 老燕呀,你说遇到鉴镜预言中的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杀死;可是你也说看人要用心看。 大夏帝后无德,她藐视权贵。 可面对夫子朋友,她却又诚挚相待。 …… 他的手握紧又松开,旁边的谭闻松等人都在看他。 此刻,再也没有燕春回来给他们做决定。 小落见谢清池要走,追上前,牵住谢清池的袖子:“姐姐,我和你一起。” 谢清池摇了摇头,低声道:“姐姐后面去找你。”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那升腾起来的厌世情绪。 她继续往前。 明泽帝看她这般忽视他的样子,心中又怒又恨。 燕春回未曾将平天下交给他,是不认同他能够有此能力,而他书院的学生,居然也敢如此作态! 一个毫无倚仗的丫头罢了。 琼华后靠近明泽帝:“陛下,这丫头身上有圣人之护。圣人之护一生在人身上只能存在三次。这丫头已经用过一次……不,或许是两次。有可能还有。” 如果万碑林中,她派去的龙飞鹰真的被她所害,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使用了第二道圣人之护,虽然不知道她特地安排好的解决方法为何没有奏效,但是这丫头心思狡诈,龙飞鹰极有可能轻敌着了她的道。 明泽帝昂起了头,注视着那个身影。 以为有圣人之护,便肆无忌惮? 他扫过五大世家里面的贺家。 贺家的家主贺平周微微一顿。 靠得近的他自然听到了二人的话语,也知道明泽帝这一眼看过来的意思。 他要贺家出人,去试探谢清池,破除她身上的第三道圣人之护。 可是,一旦全力出手,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失去自己的性命。 这是要贺家出一个送死的半圣。 每一个半圣都是大家族的倚仗,只有大世家才能从书院开始挑选人,花费数十年功夫去培养一个支撑。 但是现在……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身后的四个人,最后看向最右边的一个老者:“陈老……” 那位陈老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蓄积起力量,朝着谢清池奔去,然后抬起手,朝着那迈步离开的少女劈了下去! 一个手掌的巨大幻影在半空中凝结,像是一座山一样朝着谢清池压了下去! 然而谢清池还没动,旁边却有三个身影却猛地窜了出来。 小落,谢念真,顾别音同时出手! 一个七境。 两个五境。 两股力量一撞击,陈老便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就算他现在有力量可以与他们一战,然而她们不仅仅是她们,还有她们的身后的人。 陈老回头看向贺平周,贺平周看向明泽帝。 明泽帝阴晴不定的她们:“升月帝姬,谢清池不是你们昭国人。顾别音,你们顾家就是这么教你的?谢念真,此女冒充你堂姐,你莫非要是非不分?” 小落昂起头:“既然我姐姐不是那位谢家女,又怎么可能是你们大夏人。再说了,本公主管她是哪国人,我只知道,她是我姐姐,若要伤害她,便是与本公主为敌。” 顾别音扯了扯嘴角:“顾家没教过我,但是我七叔公教过我,那就是,老子不认同的道理,都是狗屁。我觉得她是好人,她就是好人,天王老子也休想让我认错!” 谢念真嘴巴不如二人灵巧,只是一字字道:“她是不是我堂姐都没有关系,我想当她堂妹。” 明泽帝看着这二人,冷笑一声。 琼华后的脸色也彻底黑了下去。 她没想到她看中的两个人,居然都是这样叛逆的性子! 她怒喝道:“顾别音!谢念真!休要为了一个无名之辈断送了自己的前程,让开!” 顾别音挑了挑眉:“抱歉,没学过这两个字。” 谢念真想了想,道:“我学过,可是我现在不想让。” 小落忍不住笑出了声:“别音姐姐,念真姐姐,你俩好有趣。” 明泽帝看了顾家家主顾青云一眼。 顾青云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阿音,过来。” 顾别音笑道:“三爷爷,你是知道我性子的,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抱歉,你别当我是顾家人了。” 顾青云一听,默默叹了一口气,朝着身边的一个老者一看,那老者立马对着顾别音出手! 顾别音慌忙应敌。 顾家派出的老者只是为了拖住顾别音而已,只要她不牵扯到谢清池的事情里,那就还有回旋余地。 唯有谢念真和小落挡在前面。 明泽帝看了林中静一眼,然后对着二人冷冷开口:“你们这样护着谢清池,你可知她是谁?” 第二百四十七章:我以一人战云京(三) 小落抿了抿嘴唇:“是。” 那扬大乱被称为“申酉之乱”,幸好那座城池只是一座边陲小镇,阻断的及时,否则恐怕昭国将会步步沦陷。 “三十年前,大夏出现过一次半圣集体崩溃事件,那是十个半圣,如果一起崩溃而无人发现,恐怕立马殃及数个大城。当时,先帝还向大昭南国佛国求救,最后其他三国鼎力相助,方才结束了这扬危难,是也不是?” 他看向林中静。 林中静沉默的点了点头。 明泽帝道:“那么,林院首,现在燕院首已经不在,你来告诉众人,你们在鉴镜中看到了什么吧。” 林中静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上一次鉴镜预警,是在谢清池刚刚入学之际。我和几个院正接到鉴镜预警的消息,便前往藏宝阁查探,然后在镜子里看到一点黑色的血液渗透一片青色。当时,我们并不清楚这是什么。” 林中静说完,众人的目光落到了那个停下了的脚步的少女身上。 然后目光下移,落到了她的青色的衣衫上,还有手指上。 一滴黑血慢慢的滑落。 她是危险。 她是杀戮。 她立在那里,徐徐回头,看向明泽帝。 “那又怎样?” 她的眼睛比黑夜更黑,也比这天际即将破晓而来的白昼更亮。 谢念真看了谢清池一眼,看向林中静:“她不是危险。她教会我如何才是真正的读书,若是相约一起吃饭,她总是会将我喜欢的那道菜摆放在我眼前。她不是危险。” 顾别音被自家的半圣揍得连连后退,然而却又忍着这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叫嚷她:“危险?!去你的!你见过为了一个平民妇女之死敢和皇帝直接对上的危险?” 那边,聂晓树从角落里走出来:“谢清池教我怎么写情书,教的很认真,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危险。” 虽然这理由有点荒谬,但是他却说的很认真。 那边,又有学子开口:“我们是一个宿舍楼的,每次一起坐登云梯,她总是会给我们一颗干果。” “对!她还让我们和东方友好相处了!” “她还带着我们在万碑林中获得了胜利!她一直在保护我们,帮助我们!” …… 一道道声音响了起来。 那是年轻的声音。 那是明亮的声音。 他们看向了明泽帝和林中静。 林中静闭上了眼。 老燕呀,你说要用心看,这些孩子们或许比我更懂你这句话。 明泽帝握住了自己手里的平天下,眼底闪过震怒。 而就在此时,突然间一股冷冷的风刮过,大家都抖了抖。 明泽帝双目微微发红,他拿着自己手里的平天下,朝着谢清池压了下去! “谢清池,你今日,必须死!” 平天下被儒家天人请出,撬动整个云京的地脉之力,刚才那一击,在众人齐心协力下,将那不可预知之物都给毁灭。 但是现在,他居然向着一个少女举起了这把儒家最强的利刃! 即便明泽帝并非天人,然而他本身便是皇帝,皇帝便是“治国平天下”,浑身龙气自带加成,就算撬动的地脉不及燕春回,然而已经足够恢弘! 地脉之光汇聚交织,朝着谢清池压了下去。 宛如展翅大鹏,对着一只弱小蜉蝣,倾尽全力一击! 蜉蝣怎可有命在?! 小落眼底冷光一闪,朝着明泽帝便攻击而去! 旁边的一位半圣急忙闪了出来。 然而,他没有料到,随着地脉被撬动,那些地面本来已经碎裂的尸山,被燕春回同归于尽撞碎的尸山,在这一刻,重新因为地脉的削弱,而再次聚集。 然后朝着外城那还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也无法进入书院躲避的百姓撞了过去! 慕容云京看出是地脉被撬动太多之故,立马喊道:“父皇!停手!” 只是此刻,明泽帝却根本懒得去管那些低贱的百姓。 先杀谢清池! 站在那里的少女忽的抬头,一跃,挡在了那犹如一团乌云的尸山面前! “砰”的一声。 尸山携带绝望怒意冲击的力道,明泽帝挥舞而来的平天下的力道,在此刻交汇,齐齐落在了谢清池身上! 就算有圣人之护,又如何抵挡?! 然而,两股力量撞击在少女身上,静默了一瞬,接着,一股力量轻轻的涤荡开。 那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力道。 但,却是最温和的护,最强大的护。 一股无声的气劲保护了谢清池,然后散开。 随着这股气劲荡漾开去,屋顶的瓦片震动,树木的树梢震动,湖面的水波震动…… 所有人的脸色变了。 这是——天人之护! 当今世上,唯有一个天人,那就是师千觞。 她和师千觞是什么关系! 尸山还在,平天下袭击的力道还在。 在这样的寂静里面,所有人只听到那道如佩玉相击的声音。 清悦动人。 却又冷傲无双。 “我曾答应过三位前辈,在身上三道封印被破之前,绝不真正出手。” “现在,该我出手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我以一人战云京(四) 少女衣襟翩飞,发丝飞舞,眉目如画,神情冷漠。 天人之护的余韵在整个云京城无尽散开,像是湖面上荡开的层层涟漪。 在这样的涟漪中,唯有少女的声音清冷的散开。 ——现在,该我出手了。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那强大的守护终于在荡过风雨长廊的时候消失。 天人之护落下帷幕。 天地间突然都安静了刹那。 最先感受到的是直面谢清池的那座尸山。 无数扭曲的尸体上,那些布满绝望和恨意的脸上,像是突然定格,接着,所有青白的脸上陡然变得极端的惊恐。 城池四方的嗡鸣声突然再次响起! 那原本已经收回去的护城大阵,像是突然间被唤醒,然后不过一瞬,便在云京城的上方凝结成实形,刚才和那不可预知之物战斗的时候,那护城大阵也是若隐若现,金色上古咒文不断的交织闪现,但是此刻,不过一眨眼,它已经对云京城完全封锁。 而那些尸山,本来聚集在一起,以黑云压城之势准备收割百姓的性命,但是此刻,却惊恐的一哄而散,像是飞蚊一般疯狂的逃窜! 明泽帝的平天下之力已经被那天人之护消解了大半,还有一小半还落在谢清池身上。 然而,那一小半的力量却开始往后缩。 握住平天下的它,居然在这儒家至宝上,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和臣服。 它是世间第一等的宝物,它臣服什么! 还有,有他这样的一国皇帝作后盾,龙气加持,它在恐惧什么! 不,为什么他也感觉到了害怕。 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害怕。 少女身上的气息无声的散开。 像是一直被封印压制的力量在苏醒。 平天下撬动地脉之力汇聚的气劲仍然大半挡在少女的面前,它没有办法后退,只能朝着她扑了过去。 然而站在那里的少女不过一抬眼。 长长的睫羽在淡淡的天光下恰似一盏流光。 她抬起手。 轻轻一拂。 就像拂过一粒不存在的尘埃。 于是那强大无匹的平天下之气,像是冬日里被消融的冰面,“咔嚓”一声,寸寸断裂。 明泽帝愕然低头,内心翻起滔天巨浪! 自己怕她?!不!自己是皇帝,没有人谁会让他害怕! 他举起平天下,想要对那个少女再次进行攻击。 然而,下一刻,他便感觉到了手里平天下的挣扎,然后“咔嚓”一声。 他愕然低头,就看到手里这个儒家至宝,居然裂开了一条纹路。 它在自毁。 身为儒家至宝,它身体受到控制,无法违抗,但是此刻,为了不出手,它先将自己毁坏。 仿佛面对对面的少女,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一件事。 她又抬起眼,看了一眼那漫天密密麻麻四处逃窜尸体。 它们本来在燕春回的同归于尽下已经碎裂成无数残块,然而刚才汇聚成尸山又自发结合起来,形成各种扭曲的事物,而此刻,它们再次散散开,在云京城池的上方疯跑。 谢清池伸出手,轻轻开口。 “请借我一剑。” 借我一剑。 众人惊异抬头,脑袋一片空白。 剑,问谁借剑?! 下一刻,万千的剑鸣声突然响起在整个云京城内。 在云京城的百丈高的城墙上,那些传奇护城者曾经在四周的城墙上留下无数的剑,它们象征着每个诸子百家的骄傲,象征着人类在这片土地上的荣耀和苦难。 在最混乱绝望的年代,就是这些人,提剑撑起了这片土地的一片天。 这些剑,有些重逾百斤,有些薄如蝉翼,有些不过一寸之短,有些却有半丈之长…… 它们插入城墙上,和城墙上方的护城阵法融为一体,无人可以抽出。 但是此刻,当少女的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四面城墙上的剑像是陡然间活了起来,然后扭动着自己的身躯,一把一把的将自己的身躯从城墙上抽了出来,然后争先恐后的朝着少女飞驰而去。 咻! 咻! 咻! …… 仿佛万千流星划过天际,密密麻麻的剑像是星子一般有序的散落在谢清池面前。 它们卑微的将自己凑上去,似乎能够得到少女的触碰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这些名剑。 它们在半圣手里待过,在圣人手里待过,甚至,还在天人手里待过。 然而此刻,它们只能臣服。 谢清池只是一个眼神,身后的那些名剑,便朝着那些分散开来的尸山冲了过去! 众人只看到那些尸体慌不择路,甚至朝着护城大阵上那杀伤力极大咒文冲了上去,仿佛被少女所命令的这些长剑斩杀,比死在咒文下灰飞烟灭更痛苦! 不过一眨眼,整个云京上空的尸山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些斩杀以后长剑落在谢清池面前,仿佛在听从她施号发令。 谢清池看了它们一眼,它们便又像是流星一般往四周的城墙上飞了回去。 将自己再次插入那百丈高的城墙上。 继续的斑驳的映照出历史的痕迹。 谢清池轻轻的落在地面。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谢清池。 大家看看谢清池,又看了看云京城上方的护城大阵。 而就在此时,迎着泛起朝霞的天空,刚才那不可预知之物爬出的深渊里,一缕黑气慢慢的升腾起来。 那是一缕不汹涌澎湃的气息。 和之前晚上足以覆盖整个云京城的黑气完全不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这缕黑气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心生颤抖。 它,不一样。 不可战胜。 不可消融。 不可灭绝。 连上方的护法大阵似乎都在闪烁,但是这闪烁不一样,之前闪烁是在犹豫是否毁灭整个云京城。 但是此刻,它的闪烁,不过是在告诉所有人,它也在害怕。 便是整个云京都覆灭了,这缕黑气依然会长存。 那缕黑气一出。 那些本来散落在云京城的宝物都开始震动。 它们很多都已经毁坏,有些丧失了灵性,但是此刻,那缕黑气像是一丝青烟,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在顷刻间穿梭在这些散落的宝物间。 宝物的异化来自黑气。 它们原本都是极其普通的事物,然而阴差阳错之下,在浓郁的黑气中经过千锤百炼,种种机缘才有了黑暗的力量,然后被人所利用的同时也在利用着人。 但是此刻,这不过一缕薄如轻烟的黑气,便在顷刻间让这些已经失去生机的宝物再次修复。 它飘荡在云京城的上空,肆无忌惮,无人可挡。 大家都恐惧而紧张的看着那缕黑气。 他们从未发现,一缕黑气居然也能让人这样恐惧。 之前不可预知之物还能让人生出一战之心,但是面对着一缕薄如轻烟的黑气,却无人敢动弹。 而此刻,那缕黑气盘旋完以后,轻轻的落在了谢清池面前。 它恭敬而柔顺的低下了自己的头,然后似乎小心翼翼的“看”了谢清池一眼,似乎在揣度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让她生气。 当它看到少女没有生气以后,它低下了自己的头,然后轻轻的一飘,没入了谢清池的身体里。 如回归最温暖原始的怀抱。 一滴黑血,再次从谢清池的手指尖滑落。 她抬起眼,看到了几乎所有人脸上的惊恐。 那是对她的惊恐。 她微微一笑,继而抬起眼看了上方的护城大阵一眼。 钢铁般的咒文瞬间破碎。 第二百四十九章:我以一人战云京(完) 一个个散落在地的宝物再次飞了起来,它们密密麻麻的徘徊在谢清池脚下,想要靠近,却又因为恐惧而止步不前。 书院,藏宝阁。 那些被强大机关和无为之心之力封锁的极端危险的宝物,此刻受到那浩瀚强大气息的感召,几乎是以你死我活之态破开了层层阁楼! “砰!” “砰!” “砰!” 层层的阁楼被一间间撞开,上面诸子百家的阵法连带着那玄木所建造的七层楼,也纷纷震动破碎! 藏宝阁的夫子守在那里,用尽全力想要压制,然而根本压制不了。 他们在藏宝阁的第一层,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引得这些宝物齐齐发疯。 强大的阵法根本不起作用,破楼而出的宝物带起的毁坏气劲,瞬间将守楼的二人掀飞! 两个人只能在最后时刻发出预警! 快! 快保护百姓! 这些宝物,一旦破出藏宝阁,肯定是自身本能占据上风,朝着最弱小的百姓攻击! 他们疯狂的用手去拨动那个小小的警钟,刺耳的声音瞬间席卷整个书院! 被引入书院的百姓们此刻所有的心神都被皇宫方向发生的意外所牵扯,冷不防听到刺耳的警钟声,顿时脸色苍白惊慌失措起来。 发生什么了?! 下一刻,升天而起的宝物宛如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野马,满身都是伤痕,划过书院的上方! 书院的夫子和学子们立马如临大敌。 然而,这些危险等级非常高的宝物,无法被常人所利用的宝物,在此刻,没有管下面弱小的百姓,纷纷朝着谢清池所在飞奔而去! 此刻,有更强大的本能让它们忘记去攻击。 一面巴掌大小的小镜子,混入这浩浩荡荡的宝物中间,也朝着她而去。 相比于其他危险的宝物,它实在太平常了,平常到就算扔进货郎挑担里,也会因为不够精美而被小娘子们所忽略。 它隐藏其中,嗅到了那让它想念的气息。 那些宝物终于在她的脚下停下,齐刷刷,一列列,它们匍匐在她的脚下, 有恐惧,有敬意。 像一只只温顺的小绵羊。 藏书楼里,那一卷卷书册,在极速的翻开,一个个书中灵识被那传递而来的气息所惊醒。 谁! 藏书楼的最里层,一卷从未被人翻开过的竹简微微一动,徐徐翻开。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激动的声音。 “您,终于回来了吗?” …… 数十里外的万碑林,那道封印万碑林的大阵不断的吞吐,里面那一块块无字的石碑,光芒冲天而起, 天边朝霞流淌,一轮红日,露出鲜红的一抹。 少女站在光中。 似神,也如魔。 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这一幕。 谢清池看向明泽帝和琼华后。 二人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往后后退一步。 谢清池落在地面,朝着他们走去。 明泽帝顿时仓皇道:“燕院首!快!快……” 然而说到一半,才蓦地反应过来,燕春回早就以身殉道了。 谢清池冷冷的开口:“院首还在,必将先斩于你。” 明泽帝的脸色一白。 刚才尸山袭击百姓,他却让平天下先斩谢清池,还是谢清池挡在那尸山面前。若是让燕春回知道,怕是自己性命不保。 但是现在! 看着前方的少女朝着他步步走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充斥了他的身心。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这缕黑气和之前那片水湖所吸取的黑气完全不一样,然而这缕世间最危险最避之不及的黑气,却钻入了她的躯体。 万碑林石碑的光辉冲上高空,密密麻麻的宝物紧随在她的身后。 这世间,有这样的东西? 他头皮发麻,看着谢清池朝他走来,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 他伸手,划开了自己的手掌,然后双目赤红的将手按在地上。 意识到明泽帝要干什么,林中静一声怒喝:“陛下!住手!你是在毁坏国之根基!” 然而一道道的虚影出现在倾塌的皇宫之上。 这是大夏历代最出色的九家流派强者。 就算不是圣人,他们也是半圣巅峰的实力,他们在临死的一刻,将自己的一缕灵识封入皇家的内阁之中,唯有皇帝可以召唤。 这本来是为书院的院首准备,如果院首生有异心,那么皇帝便能召唤出这历代先贤,对院首进行斩杀。 然而这些灵识的存放是以大夏国运龙气为根基,除非院首是十恶不赦,否则一旦出动,都是有损国运的。 但是现在,明泽帝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九道虚影立在皇宫的废墟上。 儒家。法家。墨家。道家。名家。阴阳家。农家。兵家。医家。 谢清池朝着明泽帝走去。 大夏九家流派最强者齐齐出手! 恢弘的气势交织在这片废墟之上,断壁残垣被强大的气劲搅合,所有的都在跳动! 然后谢清池并没有看,而是抬起脚,再平常不过的一走。 当她抬脚迈入这片交织的强大气劲时,整个皇宫这些九家流派织成的强大天地忽而一静。 她继续往前。 儒家之道,破碎。 法家之道,破碎。 墨家之道,破碎…… 九家流派的出手,像是一个个气泡,被无情的踩碎。 不沾染一点尘埃。 明泽帝踉跄的一退,“砰”的坐在地上。 慕容云京想要上前,却被琼华后抓住往后一甩,然后自己上前,惊恐的看着谢清池。 谢清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然后看向明泽帝。 “你们,该向整个云京的百姓谢罪,而不是害怕我。” 她的袖子一拂。 如清风拂过,可是这世间,又有哪里的清风有这样的力道? 明泽帝和琼华后的身躯,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起,然后“砰”的狠狠抛到了废墟最中间! 慕容云京急忙奔了上去:“父皇!母后!” 谢清池没有再看他们一眼,然后转身,对着林中静一礼,又对着在座的所有的夫子,学子一礼。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宝物,轻轻开口:“回去。” 她的话语一落,那些宝物,轻轻的晃了晃,仿佛在点头,接着,“刷”“刷”“刷”的划过天际,然后有条不紊的将自己放回了原处。 藏书楼的夫子像是呆头鹅一样看着那些自动归位的宝物。 谢清池转身,朝着城门走去。 再无人敢拦。 又如何拦? 几匹马在刚才的慌乱中被遗弃在街道上,谢清池翻身上了一匹马,然后策马朝着城门奔驰而去。 小落这才反应过来,大踏步追过去:“姐姐!” 谢清池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她摆摆手:“小落,后面再见。” 小落停下了脚步。 谢清池骑着白马,踏过翻卷出的泥土,踏过破碎的瓦片,踏过残破的蔷薇花瓣。 城门在她的眼前打开。 谢清池看到了站在城门处的陈婆,她的眼前浮现起那梨花树下一袭布衣的男子,浮现起来那琅嬛秘境中深深看她的白衣男子。 ——在下姓沈,家父取名长缺,字意行。人生长缺,一意孤行。 她又想起琅嬛秘境中那个屠尽天都峰的自己。 意行……再见。 她抬起了手,拔下了自己发上的玉簪。 那曾是那个男子替她束发的玉簪。 那上面,刻着最简单的四个字。 平安喜乐。 人生无所求,只愿心上之人,平安喜乐罢了。 她摩挲了那玉簪一下,便一扔。 玉簪划过半空,轻轻的落在陈婆手边。 谢清池没有再看,朝着大开的城门,飞奔而出。 东方少陵站在城墙上,看着这道身影。 朝阳又红又大,挂于东方,赤诚明亮。 然而也不如她此刻的身影明亮。 身后是一座又经风霜的古老城池。 前方是未知的生死命运。 唯有一面小小的镜子,不知何时贴在白马的后面,紧紧跟随。 白马青衣,黑发明眸,一骑绝尘,冲向前方。 (本卷完) 第一章:我尊贵美丽善良强大的主人 上船的甲板上,立着两个膘肥体壮的男人,进入一个,便查看一张船票。 一位妇女突然被挡住。 壮汉的目光落到她小腹:“我们这船不收孕妇。” 那妇人急忙梗着脖子:“没有!我没有怀孕!” 那壮汉冷哼一声:“这是我大当家的方圆罗盘,只要是不符合规矩的,便会被提示。指南为正常,若是指向北方,那么便是不符合规矩的。怎么,你不是孕妇,难道还是官府通缉人员?修行崩溃边缘者?” 船旁边的甲板上,一个手掌大小的罗盘正指向北方。 妇女的丈夫急急忙作揖:“烦大当家的行行好!求您了!让我们上船吧!我再给钱!给钱!” 那壮汉摇了摇头:“此去昭国,必经泗水,孕妇更容易吸引鱼怪,你是要让我们整船人都葬身吗?”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立马怒瞪向那一对夫妇。 那妇女丈夫还想再说话,那壮汉已经抬起手:“小六,将所需船资尽数返还,想上船,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如果下次还有此等想要蒙混过关之事发生,那么将被此船永久拒载。” 旁边的一个少年将两锭银子还给他们,一对夫妇在众人气愤的目光中迅速离开。 “呸!明知道这样做会伤害到大家,还这样做!就该彻底断绝他们的路!” 那壮汉继续查看船票。 排队的人四十人样子,那壮汉依次仔仔细细盘查,才放他们上船。 那壮汉接过最后一人的船票。 纤细如兰,指甲明润。 “劳烦。”一道清泉般的声音,让人在这炎炎夏日里,感觉到非常的舒服。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一张只能称得上清秀的脸,然而却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澄澈明亮的比这夕阳下的山水更动人。 “秦梨?” 谢清池点了点头。 旁边的壮汉细细查看了一番,这少女温和有礼,他心中先生了一番好感。他的目光朝着那指南罗盘一看,发现指南罗盘没有任何的反应,正想让那少女过去。 然而突然间,指南罗盘动了起来。 他迅速的警惕的看着谢清池。 然而下一刻,守着的两个人就看到那指南罗盘跟疯了一样,既没有指向南方,也没有指向北方,而是像是要原地起飞一样,将自己转成了个陀螺。 “大当家!大当家!”壮汉扯着脖子喊,“指南罗盘出问题了!” 谢清池看了那罗盘一眼,那罗盘立马僵在原地,指向了一个不南不北的方向,一动不敢动了。 一个青年光着脚从里面跑出来,生得颇为俊俏,应该就是那壮汉口中的大当家。 那青年看着那罗盘,眉头一皱,然后抱起罗盘就使劲拍打:“丫的你又发疯是吧,再发疯我将你放在冰块里,让你失灵!” 然而往常这一威胁,这时不时发疯的指南罗盘必定立马恢复正常,但是现在即便他如此威胁,指南罗盘仍然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那青年正待再行威胁之语时,那指南罗盘终于小小的转动了一下,将自己指向南方。 那青年抱着罗盘就走。 壮汉喊道:“大当家的,这人怎么办?” 那青年停下脚步,上上下下的看了谢清池一眼:“哎呀,一个弱女子,放进来啦。” 那壮汉默默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按照大当家这性子,主家是怎么放心将事情交给他的。 但是他还是听从了命令,侧身让谢清池进来。 谢清池对他点头:“谢谢。” 说完走了进去。 她看着自己船票上的文字,自己在地十三号房。 她走入里面,然后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狭小,里面不过只摆了一张仅可供一人睡下的狭窄单床,谢清池能够勉强躺下伸直身体,但若是身材高大的男人,必定是要蜷缩的。 床铺虽然小,但是好在干净整洁,没有过多味道,还开了一个比两个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窗,供人透气。 而在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小字。 如无必要,禁止在满月时间走出大船。 听到鸣笛声,不准睁眼,不准发出任何的声音,必须睡觉。 一切听从要求,否则将会被扔下船。 谢清池扫了一眼三行小字,便从包袱里,将那把小小的镜子拿了出来。 巴掌大小的很普通的一面小镜子。 但是却在谢清池的命令下,它却没有听从她的命令,跟在了她的身后。 还是今天,谢清池想要将马匹扔下,然后改变路径,这镜子才从马肚子下钻出来的,跳到了她的包袱里。 可能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扔下,这东西老老实实在马肚子下收敛所有的气息,当个普通的镜子。 谢清池将那镜子拿出来,看了它一眼。 镜子一动不动。 谢清池道:“鉴镜?” 小镜子依然装死中。 谢清池挑了挑眉,然后打开那扇小小的窗户,直接将这面小镜子扔了出去。 “咻”的一声,镜子在夕阳下反射出一道光。 而就在小镜子将要接触到水面的时候,小镜子突然停住,然后“咻”的一声,从水面上倒飞回来。 它本来想蹦跶进去,然而被谢清池一看,便老老实实的将自己搁在了窗口上。 谢清池好整以暇的看着它。 小镜子的镜面终于羞羞答答的出现一排小字。 “我尊贵美丽善良强大的主人,您可以叫我小鉴鉴。” 谢清池挑了挑眉。 小鉴鉴?小贱贱。 这名字真是挺配它的。 谢清池问:“你叫我主人?你认识我?” 鉴镜表面立马浮现起一排小字。 “我从您身上感受到了您赐予我的气息,我是您最忠诚卑微追随者。” 她赐予它? 谢清池看着那鉴镜。 之前在云京书院的比试广扬上,那个编号零给自己发过“小心镜子”的消息,而它又预言了自己危险的事情…… 虽然现在这个小镜子一副非常乖巧谄媚的样子,可是谢清池可不敢放心大胆真把它当自己的跟班。 自己对宝物似乎有很大的影响,但是这把镜子能够不听从,那么就说明,它比已经出现过的宝物都危险,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是掉以轻心最后倒霉的绝对是自己。 鉴镜见谢清池盯着它,在镜子里面浮现一副扬景。 那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屋子,但是仍可以看到是在船上,不过那屋子比她这个狭小的屋子宽敞多了,地面还铺着雪白的地毯,旁边的桌椅上,放着那个指南罗盘。 谢清池明白,这就是那个大当家青年的屋子里。 而就在谢清池想着这镜子映这些画面干什么的时候,一阵水流声突然从镜子里稀稀疏疏的传来。 下一瞬,画面对准了一个洗澡桶,那个青年正在解自己衣服的扬景露了出来。 谢清池一愣。 小镜子表面飞快的闪过一行字。 ——我尊敬强大美丽的主人,想不想看他脱光光? 谢清池:? 谢清池笑笑道:“我可以让你脱光光哦。” “啪”的一声,鉴镜立马将自己贴在了窗户边上,老实巴交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镜子里的画面瞬间消失。 谢清池明白了,这货居然还有偷窥的癖好。 谢清池坐到了小床上。 鉴镜小心翼翼的探出一半镜面,见谢清池没有反对,这才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身体塞入了小房间里,安安静静的缩在角落里。 谢清池闭目躺在床上。 小镜子呆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将自己离谢清池近了些。 见她没有排斥,没有喝止,小镜子胆子大了些许,然后一点点往床靠,最后小心翼翼的落到了谢清池的身边。 它贴着谢清池的衣服,心满意足的安然躺下。 谢清池睁开眼看了它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又合上了眼睛。 那光可鉴人的镜面上,浮现一个小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