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笨蛋美人后》 第1章 第 1 章 秋日山林萧索。 安静中,一个素色的身影艰难的走上来。 这是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身形单薄,穿得很素净,漆黑如墨的发间插着一只木簪,长发像瀑布一样垂落在肩头。 她名叫谭若烟,是个小哑巴,小时候被一个赤脚大夫捡回来,住在山脚下的村落,跟着师父学习医术养活自己。她记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前世的记忆她早已模糊忘却了。当她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已是七岁。好在她本就不会说话,因此没有人看出她的异常。 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依稀记得前世的自己本便孤僻。 在这个世界,她也一样,是一个被上天抛弃的人。 小时候,她跟着师父去城镇上出诊,在繁华的城镇里看见很多富家的小姐,她们都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带着金步摇,身后还有很多仆人跟随伺候。 穷酸气的谭若烟注视了她们很久,同样的年纪,别的小姑娘打扮得这样漂亮,她却只有一双破得能看见脚趾头的灰布鞋。 师父察觉到她一直在看着那个小姑娘,明白了她的心思,对她说:“若烟,每个人的命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但只要你肯努力,别人能拥有的你将来也能拥有。” 这句话谭若烟记了很久。 年迈的师父已经在两年前走了,把简陋的药铺留给她继承,因为她年纪小,只有十五岁,乡亲们都不太信任她,不愿意来她这儿看病,她日常看病救人只能勉强覆盖自己的开支,不被饿死而已。 秋天的万畔山荒凉极了,风声萧瑟,吹的人脸颊微微发疼。谭若烟紧了紧自己的衣裳,默默的想,冬天快来了,她要想办法多挣些钱,给自己添一些厚衣裳。 谭若烟走到一处地方的时候,忽然听到不远处的树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 是什么小动物吗? 谭若烟愣了愣,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拨开草丛,才发现竟然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他还有意识,察觉到有人靠近,抬眼看向了谭若烟。 谭若烟犹豫的看着他。 师父曾经教过她,身为医者遇到伤患或者病人不能不救,可是师父更是交代过,若对方对你有恶意,便不要救,自保为先。首先我们要救好人,若救了恶人,只会让给自己带来祸患。 这个男人虽被血糊了一脸,五官却贵气好看,谭若烟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普通人。 这人身上有煞气,若救了他,却也许会给自己带来祸患。 谭若烟犹豫着,那男子发觉她似乎想转身离开,挣扎着起身,低狠着声音说:“救我。若你不配合,我拉你一起做垫背。” 谭若烟沉默。 终究还是妥协的点了点头。 谭若烟把男人就近带到了一个简陋的山洞里,小心的将男子靠附在山壁上,然后从自己的背篓中取出草药,熟练的捣碎敷在男子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谭若烟又取来溪水,沾湿了手帕轻轻擦拭男子的脸庞。伴随着血迹和灰尘被擦去,男子的容颜展现在她的面前。 这个男人有一幅好面容,还有一双如同蕴含着星星和月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仿佛能将和他对视的人吸进深渊里。 他似是察觉到了谭若烟的注视,冷冷的看向她,宛如他不喜欢这样的目光。 谭若烟与他的目光触碰,立刻不再看他,低头收拾凌乱一地的草药。 秋风轻拂,树叶沙沙。 长久的沉默过后,男人皱着眉头盯她说:“你不会说话吗?” 谭若烟沉默着点了点头。 男人原是讥讽,可是听到这个回答,愣了愣。拧眉看向她。 她正在认真地把草药归类,侧脸清婉秀美,睫毛低垂着。 她真的不会说话。 没多久,山洞外下起了小雨,谭若烟想起自己方才顺手把药筐放在了外面,立刻出去拿。男人靠在山洞的石壁里看着外面飘洒的雨丝,对回来的谭若烟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谭若烟比划了一个数字。 “九月初二。” 男人的目光微微凝结,忽然一个年迈的声音响在耳边:“殿下,臣夜观星象……甲辰年九月初二,天命之人将会出现,帮助您得成大业,您定要好好把握。” 难道这个天命之人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哑巴? 他盯着谭若烟。 长得清秀,可谈不上漂亮,他见过数不胜数的美人,她跟那些美人比起来压根儿排不上号。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谭若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固执的没动,没有任何要透露自己名字给他的想法,就像是对待一个提防的陌生人。 他察觉出了她的戒备,没再追问,闭上眼睛休息。 他原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敏锐和洞察力,只要谭若烟想走,他马上就能察觉到,可是当他睡醒之后,谭若烟竟然不见了。 他撑起身体,看见不远处地上燃烧过的草药灰烬,猛然醒悟。 她用药迷晕了他! 如果是强健时候的他根本不会中招,可是他受伤虚弱,这才中了药。 男人心头涌起戾气,狠狠捏碎了手边的枯木。 另一边,谭若烟正飞快的往山下走。 她一边走,一边紧紧的握着自己的背篓。她在那个男人面前感觉到了危险,直觉告诉她,她不能跟这个男人走的太近,所以她趁着他休息的时候燃烧了迷药,悄悄逃走了。 她想做个好大夫,悬壶济世救治很多的人,可是在这之前,她要保留自己的性命。 谭若烟一边走,一边查看脚边经过的植物,遇到有可以用的草药就采一些。 山间的风悄然抚过,突然,一只野狼从灌木丛中窜出。 谭若烟吓得马上停下脚步。 她一面急着下山,一面采药,不曾注意到四周的风吹草动,忘记了避开野兽,竟然碰上了狼。 野狼扑向谭若烟的一瞬间,谭若烟沉默而悲哀的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今天注定是要命丧于此了。 没想到,一道劲风从自己面前掠过,那野狼哀嚎一声,倒在了她的跟前。 一个人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伤口崩裂了,整个人却依旧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在她的面前。他的手里同样是一柄锋利的银色长剑,此刻,他正冷冷的审视着她。 谭若烟看着他,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男人盯着她一字一顿说道:“为什么迷晕我独自离开,难道对你来说,我比这条野狼更可怕吗?” 刚刚从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谭若烟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止。 男人盯着她,语气冷硬的命令:“我需要休息,带我回你家。” 谭若烟点了点头,拖着虚软的双腿转身往山下走去,在前面带路。 可是过了很久,身后都没有跟随的脚步声。 谭若烟回头看去,男人已经倒在地上。原来方才与野狼的搏斗中,他也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谭若烟连忙跑回去,吃力的把他搀扶起来。 昏迷不醒的男人非常沉重,谭若烟努力的背着他,感觉像是背着一座大山。 终于,她背着男人走回了药铺。 药铺门口挂着一个谢绝外客的牌子——谭若烟每逢十日都会上山采药,这天药铺不开门。 谭若烟不再防备他,把他带到自己的房间里,细致的给他处理伤口,悉心照顾他。 男人转醒时,谭若烟正在旁边的小厨房做饭,透过朦胧的窗纱,谭若烟发觉他走到了门边,欣喜的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谭若烟做了一个早上的饭,身上沾染了油烟味,他嗅到她身上的油烟味,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谭若烟见他神色不大好,以为他还在不悦她丢下他而逃命的事情。 她咬着唇,打着手语跟他道歉。 那时,她确实是丢下了他,选择了自己。 毕竟她不能为了救人耽误自己要做的事情。 时令的草药稀缺,寻找、采摘都要碰运气,错过了采摘草药的时间,也许就再也采不到了。她缺钱,更缺好的草药。 他见她眉蹙着,冷漠的说:“我没有怪你。” 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他会做的比她更过分。 谭若烟打着手语告诉他,可以吃饭了。他沉默的看着谭若烟端来三菜一汤,菜色很简单,小葱豆腐,青菜,野菜汤,还有一盘鸡蛋。 谭若烟见他不说话,紧张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裙。 好在他没有对菜说什么,一声不吭的吃完了饭。他吃的很少,比谭若烟吃的还要少,谭若烟见他放下筷子,试探的打着手语说:“你吃饱了吗?” 他说:“吃饱了。”便走到旁边休息了。 谭若烟知道他在说谎。一个大男人,才吃了那么一点,受伤昏迷期间又那么久没有进食,怎么可能吃饱呢。 谭若烟搁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 他见她离开,没有说什么,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没多久,谭若烟走了回来,却又进了厨房自己捣鼓。他原本在休息,忽然闻见一阵扑鼻的香味。 他皱了皱眉起身,看见谭若烟端着一盅鸡汤走到房间里。 谭若烟把炖盅放在桌上,打着手语让他吃。 看见她关心的模样,他心头的怒火不受控制的涌起,讥笑道:“我说我吃饱了,你听不见吗?” 谭若烟低下眉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结果直到天黑,谭若烟都没有再回来,他走出这间狭小的屋子问附近的邻居,得知谭若烟又上山去了。 又去山上采药。 晚上是山上野兽出没的高峰期,极其危险。 这个女人不要命吗? 他心头厌蠢的怒火再次涌出,步履飞快地朝山上走去,正巧在半路遇到了谭若烟。 谭若烟手里掰了树枝一边走一边玩,没看见他。 他先行一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说道:“为什么天黑了才下来?你不怕山上野兽吃了你吗?” 谭若烟一愣,睁大眼睛茫然的看他。 他看见她的模样,才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对于一个不怎么熟的陌生人来说,他不应该这样生气。况且她上山采药,这是她的本职。她是大夫。 他一把放开她手,喘息的看向别处。 贫穷简朴的村落,到了夜里也没多少灯火,像稀少的星火分散在平地里。 他说:“我叫上官尹。” 谭若烟惊喜的看着他,像是因为他告诉了她他的名字而开心。 上官尹看了她一眼,厌烦的转开了头。 谭若烟主动拉过他的衣袖,在前面牵着他回家。 上官尹就这样在她的药铺住了下来。 他告诉自己,一切都需要忍耐,他目前暂时失势,必须要潜伏而动,他要养精蓄锐,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 白日,谭若烟在前屋替人治病拿药,他就在后屋调息休养,偶尔,他能透过门扉看到她的专注的听着病人的絮叨,然后耐心的写下药方。 他不理解谭若烟为什么要对每个病人那么好,明明她自己都没有钱,却免去了那些穷苦百姓拿药的钱。 真是不自量力。 有时候,傍晚谭若烟疲惫的结束出诊,回到家里的时候,他会问她:“这样值得吗?” 谭若烟从不回答。 他身上的伤很深,伤及了五脏六腑,要养很长一段时间,谭若烟经常煮药膳给他,他却总是拒绝,把她的药膳晾在旁边。 有一日,上官尹在后屋练剑时,忽然听见门外笃笃两声敲门声。 一个年轻男子在外面高声叫道:“谭若烟,谭若烟,你在家吗?” 上官尹打开门,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小伙儿站在外面,手里还提着一篮东西。 小伙子看见他,显然愣住了,迟疑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谭若烟的家里?” 上官尹冷漠道:“那你就要问她了。” 小伙子似乎误会了什么,脸色登时涨红:“谭若烟只是一个还没出阁的女孩子,你怎么能住在她的家里,毁她的名声呢?” 上官尹心中有些发笑,谭若烟这样的女子有名声在外? 他没说话,只是漠然道:“她不在家,你可以走了。” 小伙子急忙挡住门,说道:“谭若烟不在家吗,你告诉我谭若烟在哪里?” 上官尹:“你若想找她就自己去找,问别的男人不觉得可笑吗?” 小伙子尴尬不已,低下头,紧了紧自己手里的篮子:“我、我今天其实不是一定要找她的,我只是想给她送些东西来,中秋马上到了,我娘做了些月饼给谭若烟。” “如果你和她是……朋友的话,劳烦把这个篮子转交给她。” 小伙子把篮子放在地上,就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上官尹站在原地,看着小伙子远去,面无表情的把地上的篮子提起来,扔进了屋里。 篮子里是什么样的月饼,他甚至不屑去看,左右不过是些粗劣的食物,这些东西放在京城,只有乞丐会要。 天又黑了。 冬天天黑的快,今日还下起了小雨,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屋檐,扰的人心烦。 这时候谭若烟还是没回来,上官尹出门遇到村民,得知谭若烟今日没有上山,而是到镇上去了。 最近天下各地都不安宁,就这么一个小村落都不时有盗匪出没,这个女人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不怕自己被人盯上? 上官尹猛地抄起一把伞,往镇上走去。 四方镇是个小镇,但却是这方圆十里最繁华的地方,到了夜晚灯火盏盏亮起,点亮了街道,打扮朴素的人们撑着伞遮雨,匆匆的回家。 上官尹容貌昳丽,气度华贵,走在路上与这朴素的街道格格不入,十分吸引其他人的目光。 他不知道谭若烟去了哪里,只能压着怒火,沉默的一条街一条街的找。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上官尹的耐心也跟流水一样消失了,就在他要回去的时候,余光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道身影。 他停了下来。 这条街灯火稀少,只能勉强的照亮晦暗的街道,不远处,寺庙坐落在街道里,在夜色里沉默寂然。一个纤瘦的身影安静的站在那里,面朝着寺庙,虔诚合掌向佛像祷告着什么。她没有打伞,全身已经被雨水淋湿,沉重的裙摆在风中轻轻的摆动。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尹看见谭若烟的第一眼愣了很久。 谭若烟祷告完,转过身,同样也看见了站在这里的他。 上官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她,似乎在无声的问她是不是疯子,不回家,却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淋雨。 谭若烟飞快的走到他的面前,迎着他不悦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睁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把掌心里的东西捧到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平安符里有一张写着他名字的字条,因为她没有撑伞,平安符和她一起都被淋湿了,此刻湿漉漉的躺在她的手心里。可是这正昭示了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为什么下雨了还要站在这里。 原来是因为要为他求这个平安符。 上官尹看着一脸明媚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这个女人真愚蠢。他伤重修养不愈,她关心他,他只随口敷衍了一句是心病,她就不远路途走了这么远的路,来到寺庙替他求这个平安符。 那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而已。 亏她还是大夫,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上官尹看着谭若烟。 不过……也许,这个女人,他可以留在身边。 第2章 第 2 章 谭若烟看上官尹一动不动没有伸手接,以为他不懂是什么,打着手语对他说:“你收下这个,这个是平安符,能保佑你恢复健康。” 上官尹还是没动。 谭若烟主动牵起他的手,把平安符放在他的掌心里。 上官尹感受到了她略显粗糙的手擦过了他的指尖,不由看向她的手。 怎么会有女人有这样一双粗糙的手,甚至有点难看。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子,除了女将,都有一双柔软滑腻的手,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可她的手却因为常年干粗活而显得粗糙。 上官尹说:“回去吧。” 谭若烟乖巧的点了点头。 上官尹把手里的油纸伞塞给了谭若烟。他出门前走的太急,只来得及带一把伞,他是男人,淋点雨没关系,当然不屑于和谭若烟争一把伞。 谭若烟默默的看着上官尹走在前面的背影,撑起伞走在他的身后。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回家。 家? 上官尹皱眉看着面前的茅草屋,把心头的念头挥去。 他不应该把这里称作家,他的家不在这里,而是在遥远的京城。 谭若烟浑然不觉上官尹在想什么,绕过他走向厨房。 上官尹叫住她:“你做什么?” 谭若烟转过身,被淋湿的秀气脸庞上露出一抹笑,竟让她在此刻看来分外的温婉秀丽。 她用手比划着说:“时辰还早,晚饭还没吃,今天晚上又是中秋,我们做月饼吃吧。” 上官尹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 没有月亮的中秋,有什么好过的。 上官尹忽然想到早上那个小伙子给她送来的月饼,莫名其妙的烦躁涌上,讥讽的:“自己做月饼?多此一举,早有人给你送了。” 说完,转身直接离开了。 谭若烟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没回过神——早上谁来送月饼了吗? 走进厨房查看,果然看见桌子上一个篮子,她掀开篮子上的布,只见里面是五个色泽金黄的月饼,每一个都像圆满的月亮,花纹精致,显然能看出做月饼的人很用心。 是万山大哥送来的,谭若烟抿唇笑了笑,挑了两块最漂亮的月饼放在碗里,去送给上官尹。 他今晚什么都没吃,还淋了雨,现在应该很饿。 谭若烟来到隔壁的屋子,敲了敲门。 可是房间里并没有传来声音。 谭若烟有些奇怪,上官尹这么早就睡了吗? 谭若烟犹豫一会儿,推门走进去,房间里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谭若烟明白上官尹可能已经睡了,径直走到桌子旁边,把月饼轻轻放在桌上就想离开。 这个时候,上官尹忽然低喝一声:“是谁在那里?” 谭若烟来不及说话,男人已经如一阵冷风般逼近了她的面前。 谭若烟被掐住脖子,脸色立刻涨红。 昏暗的光线里,上官尹看见她,松开手:“为何擅自进我的房间,你可知若我没有收手,你已经死了。” 谭若烟感受着脖子上的痛,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对他设防。 也许一开始她是戒备他的,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她竟然慢慢放下了对他的戒备,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可现在脖子上的痛和勒痕明确的告诉她,这个男人有这么强悍的武功,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平常的人,他的身份就像一个谜团,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极大的危险,她和他走得越近,就越危险。 这个男人注定要离开的,她现在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师父教导她要当一个聪明人,不要让自己痛苦。 谭若烟看向桌上的盘子,指了指桌上的月饼,打着手语和他解释:“我是来给你送月饼的,祝你中秋快乐。” 说完,谭若烟低下头,慢慢转身离开了。 上官尹看见她失落的眼神,才发觉自己误会了她。 “等等。” 谭若烟停下脚步,奇怪回身。 上官尹走到旁边点亮了烛火,暖黄的光晕中,他看见她的脖子上已经有了一圈红色的勒痕,他心中有些后悔,但只是稍纵即逝。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月饼,不悦的说道:“这个拿回去,我不饿。我也不吃这种东西。” 谭若烟看向桌上的月饼。比起大户人家吃的精细的食物,这个确实显得寒碜了些,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都比不上外面卖的。 上官尹看见谭若烟的眼神,知道她理解错了意思。 他心中愈发烦躁,却只是说:“之后不要再进我的屋子,一段时间后我会离开这里,到时住宿的钱我会加倍付给你,权当一并加上这段日子你救我的医药费,之后我们两清。” 他以为放了绝情的话,这个女人会难过。 可是谭若烟竟然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安静的点了点头,转身推门出去了。 上官尹看着她的背影,竟然想要把她拦下,却立刻抑制住了自己。 他在乎她的情绪干什么?她又不重要。 他上床睡觉。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夜深的时候,雨停了,周遭安静了很多,明明能睡得更好,他却烦躁的睁开了眼睛。 他睡不着。 他披衣起身,踱步走到窗户边,看见乌云散去,天上的月亮现了出来,窗台边赫然放着一个平安符。 平安符。长这么大,从来没人给他求过这个东西。 从来没有人给他求过平安。 上官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不久前谭若烟一个人站在佛寺前虔诚的祈祷的模样。 她那么认真的样子,是在给他求平安。 他曾经以为这一生不会有人在乎他,可如今好像有人把他放在了心上。 她会细致的照顾他,一心一意的为他求平安。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带给她。她却愿意对他好。 上官尹觉得胸膛里的心似乎跳快了一下。 但很快,上官尹的眼神冷了下来,立刻斩断这些思绪,转身径直回到床上睡觉。 不要去想这些不重要的事情,这些只能干扰他。 他会尽快联系附近的官府,离开这里。这段日子和谭若烟的相处已经让他判定谭若烟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这样一个普通的人不可能是老国师说的对他前程有利的女人,他不应该再在她的身上浪费心思。 第二天一早,谭若烟早早的就起了床,做好早饭。 是白粥和咸菜。 吃饭时,他们两个人相对无言,都只是安静的吃饭。 吃完饭后,上官尹想对她说他今日要出门,可他还没开口,谭若烟提前说话了。 谭若烟打着手语对他说:“我想学认字,你能帮我吗?” 她想学习识字,这样她就可以写字和人交流了。 上官尹思索片刻说道:“我今日要出门,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一本书,你可以看着书学,不懂得问我。” 谭若烟感激的向他道谢。 上官尹看着她闪动着笑意的双眸,没有说话。 她竟然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只是一本书而已,不值钱又毫不起眼的东西,竟然就能让她这么开心了。 谭若烟忽然犹豫的问道:“你去镇上做什么,我可以知道吗?” 上官尹冷漠的说:“不关你的事。” 他不说,谭若烟也没有强求,只是点了点头。 上官尹见她无所谓的模样,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悦,猛地起身离开了饭桌。 谭若烟正想装一些干粮让他带去镇上吃,可才装好东西转过身,上官尹早已经走了。 谭若烟失落的收起手上的食物。 第3章 第 3 章 上官尹去了镇上一天,到很晚的时候才回来。 他回来时给谭若烟带了一摞书,足足有十本。谭若烟抱着手上沉甸甸的书,开心的向他道谢。 上官尹见她欢喜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愉悦,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冷冷的说:“只是几本书而已,用得着这么开心?” 谭若烟被嘲笑了也一点都不介意,只是开心的像抱着宝一样把书本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谭若烟所居住的村子,是凌云镇下辖的一个小村。上官尹找到了凌云镇的知府,和知府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知府立刻表明自己什么都愿意配合。 凌云镇势力不大,却也胜在势力不大,不容易被人惦记,所以太子的势力没有渗透到这里,凌云镇的知府可以放心的为他所用。 上官尹对这一点很满意。 商谈结束后,当上官尹独自一人走到凌云镇的街道时,已经入夜了。他听到身边传来的喧闹声,忽然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街道。 他想起谭若烟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曾经和他描述过镇上的夜晚是很漂亮的,有很多摊贩,还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 当时他没有在意,只是一听就过去了,但是如今当他站在街道上,忽然觉得谭若烟说的没有错。 如果细心观察,凌云镇的街道其实很美丽。 眼前的街道上空,一盏盏灯笼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芒,橙黄色的光晕轻轻摇曳着,在微风中忽明忽暗,灯笼下的光影交织成一片片朦胧的图案。 路上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男人们身着长袍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女人们云鬓高挽珠翠环绕,小孩们在人群中穿梭,星星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馄饨饺子的摊子散发出一阵阵的白雾热气,香气扑鼻,很多人搓着手呵着冷气在桌子边坐下,叫一碗馄饨当晚饭。 他从前急着赶路,从来没有留意过这样的场景,这样有温暖的有温度的场景。 上官尹忽然觉得,这样热闹的场景,下一次得和她一起看才有意思。 一个人看太孤独了。 “这位公子,看起来是要回家吧,给家里的夫人带一碗馄饨回去啊?天气这么冷,吃碗馄饨肚子舒服。” 旁边一个朴实的摊主朝上官尹发出邀请,摊主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粗布衣衫,笑容却很淳朴温暖。 上官尹皱了皱眉,条件反射的说:“我没有夫人。” 摊主打趣说:“那就带一碗给公子你心里惦记的人啊。” 上官尹一愣,沉默了很久,鬼使神差的:“来一碗。” “好嘞。” 摊主爽快麻利的拿起大勺装了一碗。 上官尹还没回过神,手里就已经多了沉甸甸的馄饨,他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他从未这样在街边为别人买过东西,还是吃食。 不过,若是这个带回去,那个傻子应该会开心。她那么容易被满足,看见这碗馄饨肯定会很感动。 是她让他知道了街道的美丽,那他给她带一碗馄饨便作为回报。 不是他主动要给她带的。 只是因为想简单的回报她一下而已。 上官尹心情复杂的提着馄饨回到了药铺。 药铺里亮着灯,谭若烟肯定还没睡。 上官尹的唇边微微翘起一丝弧度,走进屋子,刚想说话,却发现中屋里不止谭若烟一个人在。 谭若烟拿着一本书,坐在桌子前很认真的看着。她的身边坐着一个小伙子,他认得,是之前给她送月饼的那个小伙子。 此刻他们正坐在一起,谭若烟低着头专注的看书,小伙子则坐在她身边,伸手在书上点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 上官尹的脸色顷刻间冷下来。 “他是谁?” 谭若烟听见声音抬头看见他,惊喜的站起来,却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有些犹豫的看着他。 小伙子看着谭若烟的模样,以为上官尹欺负她,一下子把谭若烟护在身后,说道:“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谭若烟一直是自己一个人住着的,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是谭若烟救回来的病人吗?她若真救了你,你却忘恩负义霸占了她的屋子,还对她这么颐指气使,你哪里来的底气?” 上官尹眼中的神色更沉,仿佛酝酿着风暴。 他冷笑道:“我不肯走?我强行留下来霸占了她的屋子?” 说完,目光移到了谭若烟的脸上。 谭若烟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连忙拉住小伙子拼命的摇头,打着手语说:“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让他留下来的。” 可万山却已经认定谭若烟是在替上官尹说好话,没理会谭若烟,对上官尹说:“请你离开这里!” 谭若烟怕万山激怒上官尹,立刻把万山往屋子外面推去。 万山猝不及防,被谭若烟推着往外走:“哎……谭若烟……” 万山被谭若烟推出了门,谭若烟着急的打着手语给他道歉,一面很快的关上了门,防止他们正面起冲突。 万山一头雾水的在外面拍门询问。 上官尹站在阴影里,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好在万山也不蠢,知道谭若烟想让他离开,无奈的说道:“谭若烟,那……那我回去了,你如果有事,马上来找我啊。” 万山离开了。 谭若烟看着上官尹的背影,有些害怕。 他没有说话,安静的站在那里,这么近的距离,她却不敢到他的面前去,她害怕他生气。 烛火快燃尽了,略显昏暗的光线中,谭若烟走到上官尹的面前,对他打手势:“对不起,我代替万山大哥向你道歉,他没有恶意,只是误会了,之后我会向他解释清楚。我……我不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官尹看着她,面无表情:“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嫌我回来的太快了?” 谭若烟茫然。她没有这个意思,她打着手语飞快的说:“我今天认字了,你给我带的书,我认了两页呢。” 说完,她把桌上的书翻到那一页,递到上官尹的面前检查。 上官尹却一眼都没有看她手上的书。 他提起了手上的馄饨,讥讽的说:“我回来的时候还想着你,晚上若是没吃东西肚子会饿,所以给你带了一碗馄饨,可是……” 他扫了一眼不远处已经收拾好的碗筷,看着谭若烟,缓缓一笑:“可是,我现在觉得,你应该不需要这碗馄饨了。” 上官尹打开房门,将馄饨扔了出去,木碗砸在地上,直愣愣的翻滚一圈,里头的馄饨全撒在了地上,热气升腾后,渐渐消失,被冬日的寒风吹散。 上官尹离开了。 谭若烟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走远,过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慢慢走到门外。 馄饨原本是热腾腾的,可此刻地上散落的馄饨已经被冷风吹的完全冰凉了,谭若烟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馄饨。 谭若烟想起来,刚才万山大哥教她识字时,她特地记住了上官尹三个字,因为她想认识他的名字,她认了很久,终于知道他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她原本还想等他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可是她还没能说出口,他还没能知道,一切就终结了。 谭若烟看着地上的馄饨,满脸失落之色。 不远处,上官尹走出一段距离,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谭若烟蹲在地上,单薄的身影缩成了小小一团,在寒风中显得分外的孤独寂寞。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给她买馄饨时心中的悸动。 上官尹抬起头,望向天空,今夜没有下雨,天空也没有乌云。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明月的清辉能够驱散人心里的迷雾。 他的眼底渐渐变得清明冷漠。 他不应该被感情所困。一个女人而已,更何况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女人。 上官尹握紧了手,转身离去。 再过两日他就能离开。 只要和他的人对接,他就不再需要屈辱的蜗居在这里了。 谭若烟第二天没有再把书翻开,她把书收了起来,去药铺开门救治病人,一连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夕阳落山,很晚了,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可奇怪的是,之前这个时候家里已经点起了灯,可是今天屋子里却黑漆漆的。 上官尹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