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错》 第1章 上元错 第一章:上元错 上元夜的帝京,千盏明灯将夜空照得恍如白昼。陆甜甜提着兔儿灯,在熙攘人群中与闺中密友走散。忽然一只滚烫的手掌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入暗巷。 "别出声。"熟悉的嗓音带着罕见醉意,灼热呼吸喷在她耳畔。 陆甜甜瞪大双眼,借着巷口掠过的彩灯光亮,看清了镇北王世子江景行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他素来清冷的凤眼此刻泛着红,玄色锦袍沾着酒渍,完全不是平日那个克己复礼的世子爷模样。 "景行哥哥?你喝醉..." 话音未落,带着酒气的唇便压了下来。陆甜甜手中的兔儿灯啪嗒落地,烛火倏忽熄灭。 一月后,陆府绣楼。 "小姐,这个月的月信..."翠微捧着铜盆的手在发抖。 陆甜甜盯着素绢上刺目的红痕,胃里一阵翻涌。她猛然想起上元夜暗巷里,江景行将她抵在墙上时腰间玉佩的凉意,想起他情动时在她耳边呢喃的那声"甜甜"。 "去请薛医女。"她攥紧衣袖,"别惊动母亲。" 薛医女把脉后的话如同惊雷:"小姐已有一个月身孕。" 待医女退下,陆甜甜抖着手研墨。墨锭三次滑落,终于在信笺上写下:"世子钧鉴:上元夜事,有果。盼速晤。" 三更时分,窗棂轻响。江景行带着夜露寒气翻窗而入,目光直接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确定?" 陆甜甜将医女脉案推过去。烛火下,她看见江景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案卷上留下深深指痕。 "我会负责。"他突然单膝跪地,取出一枚玄铁印鉴放在她膝头,"镇北王府世子印为聘,明日便请官媒登门。" 陆甜甜怔怔望着这个自幼相识却从未看透的男人。十年前他救她落水时,也是这样不容拒绝的语气。那时她十三岁,情窦初开,却在他礼貌疏离的态度下渐渐心灰。 "不必勉强..."她声音发涩,"我知道你有心上人。"坊间传闻江世子书房暗格藏有佳人画像,多年来求亲者皆被婉拒。 江景行忽然笑了,月光下他的眉眼温柔得不可思议:"傻姑娘。"他伸手想碰她的脸,又在半空停住,"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一样都不会少。" 次日,镇北王府的聘礼浩浩荡荡抬进陆府。与此同时,燕小侯爷府上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御赐的翡翠茶盏粉身碎骨。 "好一个江景行。"燕行盯着掌心被瓷片割出的血痕,冷笑出声。 第2章 世子妃的疑惑 大婚前三日,陆甜甜在翠微的协助下整理嫁妆。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闺房内,映得满室生辉。 "小姐,这些都要带去王府吗?"翠微捧着一摞诗册问道。 陆甜甜正要点头,忽然瞥见最底下那本装帧特别的册子。她抽出来翻开,竟是去岁生辰时江景行托人送来的《山海经》彩绘版。当时她只当是寻常礼物,如今却发现扉页题着"愿卿目之所及,皆如所愿"——这正是她去年在闺中随口提过想收集的话本类型。 "翠微,把我这些年收到的生辰礼都找出来。" 随着一件件礼物被摆开,陆甜甜的手指微微发抖。十二岁那对翡翠耳坠,正是她羡慕长公主戴过的样式;十四岁的名家琴谱,恰是她当时苦寻不得的孤本;就连去年那方看似普通的砚台,也暗合她正迷恋的松烟墨纹理。 "小姐..."翠微惊讶地指着其中一盒胭脂,"这不是您十五岁及笄礼时,说想要的''朝霞映雪''吗?当时全京城断货..." 陆甜甜心头一颤。她记得清楚,那年江景行奉命戍边,却仍托人送来这盒胭脂。她当时只道是王府势力大,如今想来,他竟连这种女儿家的小心思都记得。 "世子爷对小姐真上心。"翠微笑道。 陆甜甜刚要说话,窗外突然传来石子敲击声。她推开窗,只见燕行一袭月白长衫立在院墙下,眼中是她熟悉的温柔笑意。 "甜甜,借一步说话。" 后花园假山后,燕行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这是避子药。"他声音压得极低,"服下后三日见效,不会伤身。" 陆甜甜后退半步,双手不自觉地护住小腹。"燕哥哥,我..."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燕行逼近一步,"你与江景行素无感情,何必为一时意外搭上一生?他娶你不过是为王府颜面。" 月光下,燕行的轮廓俊美如昔。三年前,正是这张脸让她魂牵梦萦。可此刻,陆甜甜却想起江景行那夜跪在她面前说"明媒正娶"时的眼神。 "我意已决。"她将瓷瓶推回去,"多谢燕哥哥好意。" 燕行眼神一暗,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甜甜,你可知当年为何你我的书信突然中断?为何你托人送我的绣帕会出现在..." "陆小姐。"一道冷冽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江景行不知何时已立在回廊下,手中提着的灯笼将他半边脸映得晦暗不明。"吉时将至,该试嫁衣了。" 陆甜甜慌忙抽回手。燕行冷笑一声,在她耳边低语:"记住,我永远等你。" 第3章 洞房惊梦 大婚当日,镇北王府红绸漫天。江景行一袭绛纱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祖传的蟠龙玉佩系在陆甜甜腰间。 "世子!"老管家惊呼,"这玉佩..." "正合世子妃身份。"江景行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宾客都静了下来。陆甜甜这才知道,这玉佩历来只传世子正妃,连侧室碰一下都是大忌。 洞房内,红烛高烧。陆甜甜端坐在喜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如擂鼓。当江景行挑开盖头时,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恢复成往日的平静。 "累了吧?"他替她取下沉重的凤冠,"我已命人备好热水。" 陆甜甜愣住:"我们...不分榻而眠?" 江景行的手顿了顿,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床锦被。"你睡床,我睡榻。"他指了指窗边的贵妃榻,"孕期需要好眠。" 半夜,陆甜甜被一阵窸窣声惊醒。朦胧中,她看见江景行轻手轻脚地为她掖好被角,又在枕边放了个小香囊。借着月光,她认出那是安神的药材。 次日清晨,陆甜甜被一阵恶心惊醒。她刚撑起身子,江景行已端着铜盆快步走来。他一手扶着她,一手轻拍她的背,动作熟练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 "酸梅汤在炉上温着。"他递来帕子,"太医说晨吐时喝些姜汁也有用,我让人..." 话未说完,陆甜甜已推开他冲向净室。等她吐完出来,发现江景行竟跪在脚踏上,手里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边关学来的方子。"他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酸汤能压恶心。" 陆甜甜喝了一口,酸甜适口,还带着些许药香。她这才注意到江景行的手背上有几处新鲜的水泡。 "你亲手熬的?" 江景行不自在地收回手:"厨娘笨手笨脚。"他眼神飘忽的样子,与朝堂上那个雷厉风行的世子判若两人。 --- 第4章 书房秘密 孕三月时,陆甜甜的孕吐总算减轻。这日她独自在府中闲逛,不知不觉走到江景行的书房外。 门虚掩着,她正要离开,却听见里面传来对话声。 "世子,燕小侯爷近日频繁出入太后宫中。"是江景行心腹侍卫的声音。 "继续盯着。"江景行的声音冷如寒冰,"上元夜的事,必与他有关。" 陆甜甜心头一跳,正想靠近细听,却不慎碰倒了门边的花架。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甜甜?"江景行拉开门,脸上的冷厉已换成温柔神色,"怎么不进来?" 书房内,陆甜甜的目光被一个半开的暗格吸引。那里露出一角熟悉的纸页——是她十四岁作的《咏梅》诗。 "这是..." 江景行耳根突然红了。他快步上前想关暗格,却不慎将整个匣子碰落在地。霎时间,数十张诗稿、画作散落一地——全是陆甜甜的手笔,每一张都附有朱批小字。 "''此句灵动,似见卿拈花浅笑''..."陆甜甜拾起一张批注,声音发颤,"这些...你全都收藏着?" 江景行僵在原地,向来能言善辩的世子爷此刻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甜甜又捡起一幅画像。画中的她约莫十五六岁,正在陆府后园扑蝶,裙角飞扬的模样栩栩如生。落款是"丙申年四月,忆甜甜及笄礼"——那是江景行戍边那年。 "你画的我?" "我..."江景行喉结滚动,"闲时练笔..." 陆甜甜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女诫》。书页间果然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是她十二岁时恶作剧塞进江景行课本的——"景行哥哥是大笨蛋!" "连这个都留着?"她哭笑不得。 江景行终于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褪色的平安符。"你六岁那年给我的。"他轻抚着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从那时起,我就..."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世子!春猎出事了!燕小侯爷在御前参您私调边军!" 第5章 春猎惊变 皇家猎场,旌旗招展。陆甜甜作为世子妃,本只需在观礼台安坐,却因惦记江景行与燕行的冲突,心神不宁。 "世子妃不必担忧。"柳如烟不知何时坐到她身旁,递来一杯茶,"景行表哥骑射超群,定能夺魁。" 陆甜甜刚要接过,突然嗅到茶中一丝异香。她怀孕后嗅觉异常灵敏,立刻认出这是孕妇忌用的藏红花。 "表妹好意心领了。"她将茶盏放下,"我近日忌茶。" 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正要说话,场上突然传来惊呼。陆甜甜抬头,只见自己的马不知为何受惊狂奔,直冲悬崖而去! "甜甜!"江景行的声音撕裂长空。 电光火石间,一道玄色身影弃弓跃马,朝她飞驰而来。陆甜甜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揽入怀中。一声闷响后,她闻到血腥味。 "景行!" 江景行背后插着一支箭,却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他的唇色已开始发白,却还强撑着对她笑:"没事...我穿了软甲..." 陆甜甜这才发现,那箭矢竟穿透了甲胄,直入后背三寸有余。鲜血顺着箭杆滴在她衣襟上,触目惊心。 "为什么..."她声音发抖,"明明可以不救..." 江景行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气若游丝:"因为是你..." 太医帐内,陆甜甜守在昏迷的江景行榻前。老太医取出箭头发黑的箭头,神色凝重:"箭上淬毒,需即刻解毒。" "什么毒?"陆甜甜攥紧衣袖。 "西域''百日眠'',中毒者百日之内必..."老太医突然噤声,看了眼帐外。 陆甜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燕行立在月光下,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解药在此。"他笑得温润,"只要甜甜答应我一件事。" 第6章 遗书惊变 江景行的伤势比想象中严重。陆甜甜守在病榻前三天三夜,看着他高烧不退,唇色由白转紫。太医换了一拨又一拨,汤药灌下去却如石沉大海。 第四日清晨,陆甜甜在换药时发现江景行贴身衣物内衬中藏着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吾妻甜甜亲启",笔迹虚弱却工整,显然是负伤后所写。 她的手抖得几乎拆不开火漆。信笺展开,墨迹有些晕染,像是曾被水打湿过。 "甜甜: 若你见此信,我已不在人世。春猎那箭淬了''百日眠'',此毒无解。有几件事须告知: 一、上元夜我未醉酒,是见你茶中被下药才出此下策; 二、书房暗格最下层有燕行与西域往来密函,可证陆伯父冤案; 三、昀儿出生后,请将城南别院赠你,那里有你十四岁时画的''理想居所''草图。 此生憾事唯二:未能听你唤一声''夫君'',未能亲见昀儿出世。 江景行绝笔" 陆甜甜的眼泪砸在信纸上,晕开一片墨迹。她突然想起什么,踉跄着奔向书房。 暗格最下层果然压着一叠密函。她颤抖着翻阅,燕行清隽的字迹赫然在目:"三月十五,借太后寿辰下毒于镇北王""上元夜设计陆女**,可乱江氏心神"...最新一封竟是:"江景行若中''百日眠'',必以陆甜甜换解药"。 "骗子..."陆甜甜攥紧信纸,指甲陷入掌心,"全都是骗局!" 她转身冲向产房——那里还留着江景行昏迷前亲自布置的每一个细节。掀开枕席,果然找到一本册子,封面上书《育儿备要》。翻开内页,却是江景行工整记录的孕期注意事项:"甜甜畏寒,产房需多加炭盆""她爱喝桂花蜜,备于枕边""若疼痛难忍,可握我手"... 最后一页墨迹新鲜:"太医言昀儿胎位不正。若有万一,保大不保小。纵陆氏绝后,亦在所不惜。" 陆甜甜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她忽然明白,那个看似冷漠的男人,早已将整颗心都剖给了她。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陆甜甜迅速藏好信件,擦干眼泪。 "世子妃,"翠微慌张跑来,"燕小侯爷带着太医在花厅等您,说是有解毒之法!" 第7章 抉择 花厅内,燕行一袭月白长衫,正悠然品茶。见陆甜甜进来,他放下茶盏,笑容温润如初。 "甜甜,三日不见,你清减了。"他伸手想碰她的脸,被陆甜甜侧身避开。 "解药。"她单刀直入,声音嘶哑。 燕行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瓶。"西域秘药,服下三日可清余毒。"他指尖摩挲着瓶身,"不过,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今夜子时,独自来我别院。"燕行凑近她耳边,"你知道我要什么。" 陆甜甜胃里一阵翻涌。她后退半步,强忍恶心:"若我不答应?" "那便等着给江景行收尸。"燕行轻笑,"对了,别忘了你腹中胎儿。''百日眠''最妙之处在于...会通过父精传予子女。" 陆甜甜眼前一黑,扶住桌沿才没跌倒。 "好好考虑。"燕行将药瓶放在桌上,"子时,我等你。" 待燕行离去,陆甜甜立刻召来江景行的心腹侍卫。"跟着他,查解药来源。"她又派人去请薛医女,"验验这药是真是假。" 日落时分,侍卫带回惊人消息:燕行根本没去取药,而是直接进了柳如烟的闺房。而薛医女确认,瓶中确实是解药,但..."药中掺了''离心散'',服用者会逐渐忘却最爱之人。" 陆甜甜盯着那瓶药,突然笑了。她取出江景行那封遗书又读了一遍,目光停留在"未能听你唤一声''夫君''"上。 "翠微,备笔墨。" 夜深人静,陆甜甜独自来到江景行榻前。她将解药分成两半,一半喂入他口中,另一半藏入荷包。 "景行..."她第一次唤他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可能...要忘记你了。" 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泪水滴在他苍白的脸上。 子时将至,陆甜甜换上素衣,将燕行要的密函和一把匕首藏入袖中。临行前,她回头看了眼沉睡的江景行,轻声道:"若我归来不识君,请将这封信读给我听。" 桌上,她留下的信笺只有一行字:"愿君长健,与卿重头。" 第8章 火场告白 燕行别院隐在城西竹林深处。陆甜甜刚踏入院门,就被两个婆子架住搜身,匕首和密函都被收走。 "甜甜果然守约。"燕行从内室走出,手中把玩着她的匕首,"为了江景行,你当真什么都肯做?" "解药已给他服下。"陆甜甜强忍厌恶,"你要的密函也带来了。现在放我回去。" 燕行突然大笑:"你以为...那真是解药?"他击掌三下,柳如烟捧着另一个白玉瓶从屏风后走出。 "这才是真正的解药。"燕行接过瓶子在手中抛玩,"方才给你那个,不过是加速毒发的引子。" 陆甜甜浑身血液凝固。她猛地扑上去抢药瓶,却被燕行一把扣住手腕。 "别急。"他凑近她耳畔,"我改主意了。今夜你若顺从于我,明日我亲自送药到王府,如何?" 陆甜甜扬手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无耻!" 燕行舔了舔嘴角的血,眼神陡然阴鸷:"你以为江景行就光明磊落?当年若非他从中作梗,你我早成眷属!"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还记得这个吗?" 陆甜甜认出这是她十五岁送给燕行的定情信物,上面还绣着"燕陆同心"四字。 "当年我收到的是''恩断义绝''。"燕行冷笑,"直到去年才知,是江景行派人调换了我们的书信。" 陆甜甜如遭雷击。她突然想起江景行遗书中提到的"陆伯父冤案"——父亲当年被贬,正是因"私通西域"的罪名。而密函证明,真正通敌的是燕行! "原来...一切都是你的谋划。"她声音发抖,"从陷害我父亲,到设计上元夜..." "现在明白太迟了。"燕行一把扯开她衣襟,"江景行活不过今夜,而你..."他突然瞪大眼睛,低头看向胸口透出的剑尖。 "谁说她迟了?" 陆甜甜抬头,只见江景行脸色惨白地立在门口,手中长剑贯穿了燕行胸膛。他嘴角不断溢血,却站得笔直如松。 "景行!"陆甜甜挣脱钳制扑过去。 燕行狞笑着按下机关,四周瞬间燃起大火。"一起...下地狱吧..."他咳着血倒下。 火势蔓延极快。江景行将解药塞给陆甜甜:"走...去找太医..." "不!"陆甜甜死死抱住他的腰,"要死一起死!" 浓烟中,江景行突然捧起她的脸,吻住她的唇。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炽热而绝望,仿佛用尽了全部生命。 "甜甜..."他抵着她额头喘息,"其实...六岁那年...你送我平安符时...我就立誓...非卿不娶..." 房梁轰然倒塌。江景行用最后力气将陆甜甜推出窗外,自己却被火焰吞没。 "江景行——!"陆甜甜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夜空。 第9章 七日守候 陆甜甜在灰烬中扒出江景行时,他的呼吸已微不可察。王府侍卫赶来将二人送回,老太医诊脉后连连摇头。 "世子爷毒入心脉,又遭火毒侵体,恐怕..."老太医看了眼陆甜甜高隆的腹部,不忍再说。 "用这个。"陆甜甜取出从火场抢回的半瓶解药,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太医验过后大惊:"此乃''同心蛊'',服下后需有人以心头血为引,七日不辍,方能起死回生。但供血者会..." "我来。"陆甜甜已解开衣襟,"取血吧。" 翠微哭着阻拦:"小姐!您有孕在身,若有个闪失..." "若无他,我活着有何意义?"陆甜甜握住江景行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为我挡过箭,赴过火,我连几滴血都舍不得吗?" 第一日,陆甜甜面色如常。太医割开她手腕血脉时,她只是望着江景行紧闭的双眼,轻声哼起儿时他教她的童谣。 第二日,她开始头晕目眩,却坚持亲自为他擦身换药。当看到他背上那道为她挡箭留下的狰狞伤口时,眼泪砸在他伤痕上,她俯身一一吻过。 第三日,胎儿躁动不安。陆甜甜蜷缩在江景行榻边,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腹上:"景行,你摸摸,昀儿在踢你呢..." 第四日,她开始呕血。老太医要停止取血,她却摇头:"再取三日,毒便能清,是不是?"老太医老泪纵横地点头。 第五日,陆甜甜已无法起身,却仍让人抬她到江景行榻前。她断断续续地讲着他们少时的事:"记得六岁那年...你教我凫水...我吓得抱住你脖子..." 第六日,她陷入昏迷,口中仍呢喃着"景行"。恍惚间,她感觉有人轻抚她的脸,却无力睁眼。 第七日黎明,一声婴儿啼哭划破王府上空。陆甜甜早产了。 产房里,她气若游丝地攥着接生婆的手:"若只能保一个...保孩子..."话音未落,便昏死过去。 朦胧中,她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甜甜",接着是太医惊喜的呼声:"世子醒了!"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她抱起,江景行沙哑的声音贴着她耳畔:"甜甜,我命令你活着...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否爱你吗?我告诉你...我爱你,从六岁到如今,从未变过..." 陆甜甜想回应,却陷入无尽黑暗。 第10章 忘却前尘 陆甜甜再醒来时,已是半月后。她茫然看着床前陌生的俊美男子,他双眼通红,怀中抱着个婴孩。 "你是...?" 男子身形晃了晃,声音发颤:"甜甜,我是景行...你的夫君。" "夫君?"陆甜甜蹙眉,"我何时成的亲?"她看向他怀中的婴儿,"这又是谁?" 江景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放在她身边:"我们的儿子,江昀。你生产时伤了元气,记忆有些混乱。" 陆甜甜低头看婴儿,小家伙竟冲她咧嘴一笑,瞬间击中她心中最柔软处。"昀儿..."她脱口而出,随即愣住,"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母子连心。"江景行递来一碗药,"先把药喝了。" 接下来的日子,江景行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给她讲他们"青梅竹马"的故事,却小心避开那些伤痛;他带她逛王府每个角落,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按她喜好布置;夜里孩子哭闹,他总是第一时间抱起来哄,好让她多睡会儿。 陆甜甜总觉得哪里不对。每当江景行靠近,她的心跳就会加速;有时半夜醒来,发现他静静凝视她的眼神里,盛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一个月后,她已能下床走动。这日路过书房,听见里面江景行与太医的对话。 "...记忆还能恢复吗?" "''离心散''药性霸道,除非..." "罢了,她活着就好。纵使一生不识我,我也认了。" 陆甜甜心头一震。回房后,她翻箱倒柜,在嫁妆箱底找到一个荷包,里面藏着半颗药丸和一张字条:"服此可解离心散,但会引发剧痛,慎之。" 她盯着药丸看了许久,仰头吞下。 剧痛如约而至。陆甜甜蜷缩在地,记忆如潮水涌来——上元夜的暗巷,春猎场的血箭,火海中那个绝望的吻...最后定格在江景行那句"我爱你,从六岁到如今"。 当江景行闻声赶来时,看到的是泪流满面的陆甜甜。她扑进他怀里,第一次主动吻上他的唇:"夫君...我想起来了..." 江景行浑身颤抖,抱紧她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第11章 上元重元 三年后,上元夜。 江景行牵着陆甜甜的手走在熙攘的街市上,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江昀和乳母抱着的女儿江曦。 "爹爹,兔儿灯!"小江昀指着摊贩,眼睛亮晶晶的。 江景行买下灯递给儿子,又选了盏莲花灯给女儿。最后取出一盏精巧的并蒂莲灯,递给陆甜甜:"夫人可还记得这里?" 陆甜甜环顾四周,突然认出这正是当年那个暗巷所在。只是如今巷口挂满花灯,再不复当年的阴暗。 "记得。"她踮脚在他耳边道,"就在这里,某个登徒子强吻了我。" 江景行低笑,揽住她的腰:"为夫赔罪。"说罢,在灯火阑珊处轻轻吻住她。 小江昀赶紧捂住妹妹的眼睛,自己却从指缝偷看。周围行人善意地笑着绕开这对璧人。 回府途中,江景行忽然蒙住陆甜甜的眼睛:"带你去个地方。" 当眼纱取下时,陆甜甜惊呆了。湖畔矗立着一座精巧别院,竟与她十四岁画的"理想居所"一模一样——曲水回廊,梅林竹坞,连檐角挂的风铃都是她当年随手勾勒的样式。 "这是..." "迟到的聘礼。"江景行从背后环住她,"当年你说,想有个''推窗见湖,卧榻听雨''的住处。" 陆甜甜转身望进他眼底:"你还记得我多少事?" 江景行牵着她来到书房,推开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数十本册子,每本封面都写着《与妻书》及年份。 "从六岁到如今,每年一封。"他取出最早那本泛黄的纸页,"六岁这年写的是''甜甜给的平安符好丑,但我一定会珍藏一辈子''。" 陆甜甜又哭又笑地翻看。七岁:"甜甜今天摔哭了,我偷偷往欺负她的人书包里放了蚯蚓";十二岁:"甜甜及笄了,真好看,我要快点长大娶她";十六岁:"戍边三年,甜甜会不会忘了我"... 最新那封墨迹未干:"今晨见甜甜教昀儿认字,曦儿在她怀里酣睡,恍觉此生无憾。唯愿卿心似我心,岁岁常相见。" 陆甜甜合上册子,抬头时泪眼婆娑:"江景行,你藏得太深了。" 他笑着吻去她的泪:"现在补上,可还来得及?" 上元灯火映照下,一对璧人相拥在满院梅香中。小江昀拉着妹妹躲在廊柱后偷笑,被爹爹一个眼神逮个正着。 "昀儿,带妹妹去睡。" "知道啦!爹爹又要和娘亲说悄悄话了!" 夜风拂过,檐角风铃叮咚作响,仿佛在应和着有情人低低的絮语。十年前那个赠平安符的小女孩,终究还是被她的少年郎,用一生的痴情等到了。 第12章 番外1~3[番外] ### 番外一:平安符的秘密(江景行视角) 六岁那年的春祭,是我第一次见到陆甜甜。 她穿着杏红衫子,像只小蝴蝶似的在祭坛边乱转,发间系着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我站在父亲身侧,看着她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把供桌上的桂花糕塞进袖口。 "看什么看!"她发现我的视线,冲我龇了龇牙,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 后来落水事件发生时,我几乎是本能地跳了下去。湖水很冷,她在我怀里扑腾得像只落水的小猫,指甲在我脖子上划出好几道血痕。上岸后,她抖着手塞给我一个湿漉漉的平安符:"娘亲说...救人一命要...要报答..." 那个平安符绣得歪歪扭扭,上面的"平安"二字像两条扭曲的蚯蚓。可那晚,我把它放在枕下,闻着上面残留的甜香,第一次失眠了。 十二岁,我开始习武。每次累得想放弃时,就看看藏在剑穗里的平安符——虽然已经被我摸得发白,但甜甜的味道似乎还在。 十五岁,我随父王戍边。临行前夜,我偷偷翻进陆府后院,看见她在灯下绣嫁衣。原来她已许了燕家。那晚我在她窗下站到天明,临走时取走了她晾在院中的一方手帕。 边关三年,我每月都会托人送礼物回京。每一件都是精心挑选——她喜欢的松烟砚,她提过的琴谱,她羡慕长公主戴过的耳坠...我不敢写只言片语,只在礼单末尾画一片柳叶——那是她名字的寓意。 十八岁凯旋,听说她与燕行的婚事告吹。我欣喜若狂,却在见到她时,被她眼中的疏离刺痛。她叫我"世子",不再是"景行哥哥"。 上元夜,我看到她茶中被下药,情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当她在我怀中颤抖时,我既愧疚又窃喜——终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她。 大婚那日,我将祖传玉佩系在她腰间时,她不知道,那玉佩背面刻着"江陆永结"四个小字——是我十岁时刻的。 现在,每当我深夜回房,看见枕边人熟睡的侧颜,仍会忍不住轻触她颈后那颗小红痣——和六岁时一模一样。 (平安符至今仍藏在我贴身香囊里,只是不敢告诉她,当年我偷偷在上面绣了个极小的"江"字。) ### 番外二:育儿日记(陆甜甜视角) 景行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记录育儿日记。 昀儿出生那日,我疼得神志不清,只记得他手臂被我咬得鲜血淋漓。后来才从嬷嬷处得知,他抱着初生的昀儿,在产房外哭得像个孩子。 那本烫金的《育儿录》第一页写着:"庆和三年二月初八,吾儿江昀降世。其母受难日,父心碎时。" 昀儿满月时吐奶,他连夜翻阅医书,最后发现是乳母吃了寒凉之物。那页批注愤怒得力透纸背:"凡近吾儿者,饮食需经太医查验!" 最有趣的是记录昀儿学走路:"腊月初七,昀儿能独行三步,直奔其母而去。为父伸手欲扶,竟被无视。心甚酸。"旁边还画了个哭脸。 曦儿出生后,他的记录更加细腻:"曦儿今日抓周,弃金玉而择其兄之木剑。昀儿大哭,吾窃喜——终有人承我剑法。" 我偶尔也会偷添几笔。比如在"昀儿背诗三十首"旁批注:"其父通宵所教";在"曦儿撕坏《山河志》"那页补上:"实乃其父为引她注意,故意置之矮几。" 昨夜我翻到最新一页:"昀儿问''爹爹为何总盯着娘亲看'',答曰''因你娘是天上明月''。儿困惑''那为何夜里总听见爹爹说捉到月亮了''——此子不可教也!" 我红着脸合上册子,转身就被"捉月亮"的某人抱个正着。他下巴抵在我肩头轻笑:"夫人偷看为夫日记,该当何罪?" ### 番外三:理想别院(双视角) 【江景行视角】 城南别院的图纸,是甜甜十四岁那年落在我书房的。 那天她来借《山海经》,临走时这张皱巴巴的纸从她袖中滑出。上面歪歪扭扭画着"理想居所":临湖而建,有梅林竹坞,檐角挂风铃,窗边设秋千...角落还写着"将来要和喜欢的人住这里"。 我临摹了一份,原件悄悄塞回她书包。后来每次出征,我都带着那张图,幻想着有朝一日能把它变为现实。 直到春猎中箭,以为自己将死,才惊觉这个梦永远无法实现了。所以在遗书里,我把这个未完成的心愿托付给老管家。 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别院落成。更没想到,甜甜会记得当年随手画的草图。 那日她站在院门前,突然转身揪住我衣襟:"江景行,你连我画的歪脖子树都原样栽了?"我笑着吻她指尖:"夫人所绘,皆为圣旨。" 【陆甜甜视角】 发现城南别院完全复刻我少时涂鸦时,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那幅画是我十四岁春困时的随手之作,后来怎么也找不到,还懊恼了好久。没想到竟被景行珍藏至今,连我乱涂的"此处要棵歪脖子树"都忠实还原。 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在卧室床头刻了行小字:"甜甜梦工场"——那是我当年在画角落款时瞎写的! "你什么时候..."我话未说完,就被他抱上窗边的秋千。这是他按图中样式特意打造的,坐板边缘刻着密密麻麻的日期。 "庆和五年三月初二,甜甜在此午睡" "庆和六年腊月廿三,甜甜在此赏雪" ...... 最近一条是昨日:"庆和七年上元节,甜甜在此...(他凑到我耳边说了句羞人的话)" 我气得咬他肩膀,他却笑得胸膛震动:"夫人当年可没说,理想居所里不准行夫妻之礼。" 檐角风铃轻响,梅香透过窗棂。我想,十四岁的自己真该在画上补一句:"此处应有江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