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体质如何跟哪吒恋爱》 第1章 诅咒 这次是裹尸袋,还好,没有被分尸,没有被大卸八块,扔进不同的垃圾桶里。 春芜用力扭动着身体,廉价的塑料裹尸袋内壁摩擦着她裸露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刺痛。 她摸索着,寻找拉链的源头,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拉链头,她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拽。 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冷冽的空气猛地灌入,她下意识地闭紧双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过了好几秒,她才勉强适应了光线,颤抖着睫毛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墙壁,金属柜,还有一排排盖着白布的推床。 这里是医院的太平间。 她挣扎着坐起身,裹尸袋滑落到腰间,低头看去,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撞得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连衣裙。 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深紫色的瘀痕和正在缓慢愈合的擦伤,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刚从水里捞起来的尸体。 胸口的位置,那件连衣裙上破开一个大洞,布料被暗红的血浸透。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层薄薄的皮肤和肌肉之下,肋骨断裂后重新生长的麻痒感,还有心脏曾经破碎又被强行粘合的沉重跳动。 她吃力地挪动双腿,从推床上滑下来,光脚踩在地板上,扶着推床边缘,试图站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摇晃,视野一阵发黑,耳鸣嗡嗡作响。 修复身体需要巨大的能量,她现在虚弱得一阵风都能吹倒。 太平间的门虚掩着,春芜屏住呼吸,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远处隐约传来的医院走廊的嘈杂声。 她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拉开门,刺眼的灯光让她再次眯起了眼,外面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春芜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朝着记忆中医院后门的方向走去。 她不能留在这里。 天亮后,当工作人员发现本该冰冷的尸体不翼而飞,等待她的绝不会是欢呼,而是新一轮的恐慌和尖叫。 或许下一次,她醒来时就会被锁进特制的铁笼,或者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成为某个疯狂科学家的收藏品。 她的与众不同,从记事起就为她惹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是天才的光芒,不是超凡的能力,而是诅咒。 一种被动散发、无法关闭的魅力。会让人疯狂、偏执、最终导向毁灭的扭曲吸引。 最初只是小范围的异常。 孤儿院里,总有几个小朋友会为了谁能坐在她旁边,谁能和她分享一块饼干而大打出手。 妈妈会格外关照她,但这种关照很快会变成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甚至对其他靠近她的孩子流露出敌意。 父母,曾经收养过她的父母。 她早已记不清他们的样子,只隐约记得家里总是争吵不断,砸东西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哭喊,还有父亲看向她时,混合着恐惧和病态迷恋的复杂眼神。 她被送走了,辗转于不同的孤儿院和寄养家庭。 没有一处能长久。 随着年龄增长,这种魅力带来的灾难指数级升级,在孤儿院,温和的护工会为了谁能给她梳头而互相指责,背后使绊子。 老院长会偷偷收藏她用过的铅笔头,同寝室的女孩会莫名其妙地对她好,又会在她稍微和别人说句话时变得尖酸刻薄,甚至偷偷剪坏她的衣服。 青春期后,地狱模式才真正开启。 追求者?那太温和了。 是纠缠者、窥视者、妄想者。 走在街上,会有陌生人死死盯着她,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不顾一切地冲上来试图抓住她。 普通的打工也根本无法进行。 靠近她的人,都会被她身上那股无形的引力拖入疯狂,善意会扭曲成占有,好感会异化为毁灭。 她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周围所有的铁屑,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些铁屑在混乱的磁场中互相碰撞,最终化为齑粉。 她试过躲藏,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租最便宜,最偏僻的城中村单间,只在深夜出来购买最廉价的食物。 但没用。 她也试过主动结束一切,跳楼、割腕、吞药、撞车,每一次,她都真切地感受着死亡的冰冷和剧痛。 每次都会带着一身伤痕和痛苦,在绝望中醒来,太平间、垃圾堆、荒郊野外的水沟旁,甚至是在火葬场的运尸车里。 终于挪到了医院的后门,入眼是垃圾转运区,她推开虚掩的铁门,踉跄着扑入外面的夜色中。 夜风刮在春芜单薄破烂的衣服上,让她瑟瑟发抖,她扶着墙壁大口喘气,每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刺痛。 远处,城市灯火辉煌,车流如织,近处,街道相对安静,只有零星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圈。 她像一抹游魂,本能地朝着城市最边缘的角落走去。 春芜拐进堆满建筑废料和黑色垃圾袋的小巷,就在她快要被疲惫和寒冷彻底击倒时,巷子口传来清脆的笑声和阵阵脚步声。 几个穿着光鲜校服的中学生,背着书包,有说有笑地走过巷口。 他们谈论着最新的游戏,抱怨着繁重的作业,脸上洋溢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 春芜猛地缩回阴影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恨不得嵌进墙缝里。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脚,破烂裙摆下正在愈合的伤口,还有苍白的手指。 光鲜亮丽的校服,干净的书包,无忧无虑的笑声,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她从未真正拥有过,也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春芜闭上眼,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等待着身体的修复。 巷口的喧嚣渐渐远去,春芜蜷缩在阴影里,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 就在她几乎要沉入那片熟悉的黑暗时,一阵微弱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朵。 “喵……” 短促,细弱,带着幼兽特有的无助,断断续续。 春芜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是人声,不是那些会带来疯狂和毁灭的脚步声或话语,她屏住呼吸,努力分辨声音的来源。 “喵呜……” 又是一声,更清晰了些,就在她右侧不远处的废弃纸箱后面。 本能告诉她,蜷缩在这里,等天亮,等身体恢复一点力气,然后像幽灵一样消失,才是最安全的。 任何动静,任何关注,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灾祸。 她挪动身体,朝着纸箱堆爬去,扒开纸箱。 角落里,一团更小的阴影在瑟瑟发抖。 猫崽浑身脏兮兮的,后腿不自然的弯曲着,眼睛半睁着,似乎还看不清东西,只是凭着本能发出微弱的求救。 它那么小,那么脆弱,被丢弃在这腐烂的角落,像她一样。 春芜轻轻碰了碰小猫湿冷的皮毛,小猫似乎感觉到了温度,朝着她手指的方向蹭了蹭。 “你也是……没人要的吗?”她声音沙哑,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说过话了,也从没有人会听完她的话。 小猫当然无法回答,只是继续发出细弱的呜咽。 不行,它会死在这里的,像她一样。 但这一次,她醒来了。它呢? 她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手。 这双只会带来灾祸的手,这具只会吸引疯狂和毁灭的身体,能不能做点别的? 她想起了便利店收银员痴迷的眼神,想起了餐厅厨师免费的餐食,想起了书店老板赠送的书籍。 那些人,那些馈赠,那些毁灭的疯狂,她避之唯恐不及。 但此刻,看着气息奄奄的小猫,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成形,不是为她自己,是为这只和她一样被抛弃的小东西。 利用它,利用这些诅咒。 她厌恶自己,厌恶这具身体,可小猫微弱的呼吸声,像一根细线,拉扯着她。 春芜深吸一口气,咬紧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别怕,”她对着小猫,更像是对着自己说,“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还有……看医生。”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抱起来,用干净的内衬裹住它颤抖的小身体。 小猫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体温和意图,在她怀里蹭了蹭,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呼噜声。 春芜抱着猫崽,像抱着她第一次尝试主动掌控的武器,她拖着依旧虚弱疼痛的身体,走出小巷。 不再刻意躲避灯光,反而朝着最近的一条相对热闹的小街走去。 她的目标很明确: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春芜在店门口停下,怀里的小猫不安地动了动,她低头看了看它,又抬头看向便利店里那个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玻璃门。 柜台后的男人抬起头,脸上带着不耐烦,目光落在门口的春芜身上时,那点不耐烦瞬间凝固。 她此刻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黑发凌乱黏在苍白的脸上,身上穿着破烂染血的连衣裙,光着脚,小腿上还有未愈合的擦伤和瘀痕,怀里抱着一团脏兮兮的东西。 她的眼睛,因为紧张和不适蒙着一层水雾,在灯光下如同破碎的琉璃,映着男人呆滞的脸。 男人张了张嘴,手机掉在柜台上,直勾勾地盯着她。 春芜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抱着小猫,一步步走向柜台。 “对、对不起……” 她开口,带着刻意的颤抖。 她将怀里的小猫微微托起一点,让男人能看到它可怜的样子。 “它、它受伤了……很饿,很冷……” 她的目光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我没有钱。求求您,能不能……给它一点吃的?一点点就好,或者……一点不要的纸箱……” “哎哟!妹子!你这是咋搞的?!可怜见的!这猫、这猫也造孽!等着!等着啊!” 他在柜台后翻找,拿出店里最贵的猫罐头,抓了猫粮和火腿肠,甚至还拿了加热好的牛奶和干净的纸箱。 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大塑料袋里,又急急忙忙翻出钱包,抽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看也不看就塞进袋子里。 “拿着!快拿着!给猫吃!你自己也吃点热的!” 男人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眼神黏在春芜脸上,“不够再来!随时来!我、我给你留着!” 春芜低着头,伸出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塑料袋,指尖冰凉。 “谢……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 男人连连摆手,“快去吧!快带猫去看医生!钱不够再回来找我!我……我等你!” 春芜抱着猫,拎着袋子,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便利店。 她靠在墙上,低头看着塑料袋里的食物和钱,又看看怀里脏兮兮的小猫。 “走,”她对着怀里的小猫说,“带你去看医生。” 她辨认着方向,抱着猫,一步步融入了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诅咒 第2章 穿越 小猫被取名为煤球,因为它脏得像个煤球,那条后腿有些跛,眼睛也留下了永久性的视力损伤,看东西总是雾蒙蒙的,但它活下来了。它的身体柔软,温暖,她要活着,为了它。 活下去就需要钱,她学会调整自己的武器,何时需要极致的破碎感,何时需要流露出惹人怜惜的坚强,何时只需要带着水光的眼神。 煤球是她活下去的理由,是她冰封世界里唯一的光,任何威胁到这束光的存在,都成了她潜意识里必须清除的障碍。 可这次迎接她的是更大规模的围剿。春芜抱着煤球,站在顶楼边缘,下方是聚集的人影,手电筒的光柱切割黑暗,愤怒和疯狂的叫嚣涌上来。 “妖女!滚下来!” “她必须接受审判!” “烧死她!烧死这个灾星!” “你会被神明惩罚的!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神明惩罚?春芜低头,看着煤球雾蒙蒙的小眼睛,嗤笑逸出她的唇瓣,在呼啸的风中消散。 “哪有什么神。”她抱着煤球,向前迈了一步,身后,是那些高举道德牌匾的审判者,前面,是无尽的黑暗。 她闭上眼,将脸埋在煤球柔软的毛发里,就这样结束吧,无论去哪,总比留在这个地狱强,煤球,对不起…… 预想中的失重感并未持续太久,下坠的风景逐渐扭曲,巨大的撕扯感瞬间传来,几乎要将她和煤球一同碾碎,她死死抱住小猫,用身体护住它,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沉浮。 刺骨的冷意先于意识钻入骨髓。春芜猛地吸了一口气,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只有草木芬芳。她睁开眼,没有黑暗,没有裹尸袋的窒息感。映入眼帘的,是……光。无法形容的光。 不是太阳,不是灯光,而是七彩氤氲的霞光,脚下是温润如白玉的地面,倒映着上方流转变幻的霞光和她自己狼狈的身影。 她还穿着从猎物那里搜刮来的水手服,怀里,煤球似乎被这奇异的环境吓呆了,紧紧缩成一团,发出微弱的呜咽。 这里是……哪里?她茫然四顾。 宏伟宫殿悬浮在霞光之中,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仙鹤衔芝,瑞兽漫步于云端。远处,隐约可见奇花异草,流光溢彩,仙葩吐蕊,神树参天,空气中流淌着若有若无的仙乐,空灵缥缈。 春芜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废弃工厂的顶楼……追杀的人群……她抱着煤球踏出那一步……然后……就到了这里? 几个穿着飘逸纱裙,容颜绝美的女子,似乎是这里的侍女,正捧着玉盘琼浆,袅袅婷婷地从不远处的云廊走过。 她们无意间瞥见角落里的春芜时,为首那名仙娥手中的玉盘摔在玉阶上,琼浆玉液四溅。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仙娥的目光都被突然出现的春芜吸住。 “好、好美……” “从未见过……” “她受伤了!好可怜……” “她是我的!谁也不许靠近她!” “滚开!贱婢!你也配看她?!” 仙娥们忘记了身份和礼仪,眼中只有那个角落里破碎的身影,珍贵的仙果被踩烂,玉壶被打碎,精美的发髻被扯散,仙家飘带被撕成碎片。 混乱迅速蔓延,附近巡逻的几名金甲天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吸引。寒光闪烁,金铁交鸣,仙力相撞。 混乱的中心,春芜抱着煤球,看着眼前这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景象。那是什么?小说中的灵力?仙人?这算什么?对渎神者的惩罚? 这里和她原来的世界,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一个更华丽的舞台,演员换成了神仙?!她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玉柱,怀里的煤球被她勒得发出呜咽。 完了……彻底完了……在凡间,她尚可像阴沟老鼠般苟活,利用这诅咒换取煤球和自己的生存。 可这里是神仙的地盘!这些拥有移山填海,摘星拿月之能的神仙,一旦被她的体质扭曲,陷入疯狂……她绝对会死。 仙娥的尖叫,天将的怒吼,兵刃的碰撞声,丹炉的嗡鸣,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她的视线猛地定格。 一道身影,踏着燃烧的火焰,撕裂混乱的霞光,从云端朝着这片失控的修罗场急速俯冲而来。 那道身影撕裂云霞的瞬间,春芜的瞳孔猛地收缩,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不,或许不该称之为人。 他踏着燃烧的烈焰之轮,火舌舔舐着他的足踝,却伤不到他分毫,红绫缠绕在他臂间仿若飘带,上身**露出鲜明线条,颈上悬着样式繁复的金圈。 随着他愈来愈近,那张脸更让她心惊。 少年面容如美玉雕琢,眉眼锋利如刀,唇色鲜红,鼻梁高挺,轮廓凌厉得近乎伤人,他额间烙着红痕,眼周嫣红,似血似火,衬得肤色愈发冷白。 头发是鸦羽般的黑,绾成双髻,由两枚造型奇异的金属束发环固定,碎发随意垂在耳边,更添不羁。 美得惊心动魄,又凶得令人胆寒。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片混乱,眉头微蹙,金瞳闪过不耐,薄唇轻启,声音不大。 “聒噪。” 短短两个字,叫人听得美妙,清冽似山涧清泉奔涌,潺潺流淌间裹挟着草木灵气,听之仿若置身幽林,涤荡心尘。 混乱的仙娥和天将们动作僵滞,但很快,他们眼中的疯狂更甚,甚至有人朝着那少年扑去。 “三太子!求您!把她赐给我!” “滚开!她是我的!” 少年,被称作“三太子”的那位,眼中寒光一闪,“找死。” 他甚至连手指都未动,蜷在臂膀上的赤红绫带微动,扑上去的仙娥和天将瞬间被掀飞出去,砸在远处的玉柱上,口吐鲜血。 清颜骨秀之资,美玉雕琢之相。行得却是无边杀伐,但叫人看了便觉得他不可亵渎,被他弄出血都是恩赐。她从不信所谓的神,但此刻也不免被这惊心动魄的场面震撼。 春芜死死盯着他,看着他轻而易举地镇压那些因她而疯狂的仙神,看着他眼中毫无波动的冷漠,看着他连余光都未施舍给混乱中心的她。 他看不见她。不,不是看不见,是不受影响。就像她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无关紧要的落叶,不值得他施舍眼神的蝼蚁。 太好了。这个念头荒谬地浮现在她心头。她本该害怕的,这个少年神仙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他刚刚随手一挥就能让人吐血,若是认真起来,碾死她恐怕比碾死蚂蚁还简单。 可她不怕。她连死都不怕了。春芜只怕这麻烦的体质再次引来无法控制的疯狂,怕煤球因她而死。 而现在,终于有一个人,不,一个神能彻底无视她。春芜几乎是本能地,跌跌撞撞地朝他爬去,去够那双**的足踝。 少年终于垂下眸子,看向脚边这个狼狈不堪的凡人,他的眼神清明锐利,如同刀尖抵在她的咽喉上。 那双金瞳垂落,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狼狈,他目光扫过她怀中那只雾蒙蒙眼睛的黑色小猫。 “求您……救救我……救救它……” 她艰难地抬了抬手臂,将怀中的猫往他眼前送了送,如同为神明献上最后的祭品。 哪吒的目光终于从猫身上移开,重新落回春芜脸上,他薄唇微启,声音依旧是那副清冽的调子:“救?这满场疯魔,不正是因你而起?你这身本事,倒是比什么妖法都省力。” 并非是讥讽,他声音平静,只是在叙述一件无比寻常的事。可她无从辩解,也无能辩解,只能将头埋得更低,额头几乎要触碰到他足下那燃烧着火焰的轮子边缘。 “我…我知道…” 春芜带着浓重的哭腔,却拼命压抑着,“我知道我是灾祸……是源头……可是……它……” 她再次用力抱紧煤球,猫似乎感受到主人濒临崩溃的情绪,小小的身体在她怀里拱了拱。 “它无辜!” 春芜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冲刷着脸上的污迹,留下狼狈的痕迹。 “它只是只猫!它什么都不知道!它不该死!求您……哪怕只救它!我……我随您处置!杀了我!烧了我!怎样都行!只要它……” “啧。” 一声不耐的轻啧打断了她语无伦次的哀求。哪吒眉头蹙得更紧,不是因为同情,而是纯粹觉得麻烦。 眼前这凡人女子,脆弱不堪,一碰即碎,偏偏又像野草,根茎里缠着点死不绝的韧性。还有那只猫,那雾蒙蒙的眼睛里,只有对主人的依赖,在这混乱污浊的修罗场里,竟显出几分碍眼的干净。 “吵死了。”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双盛满绝望泪水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负担。 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虽被暂时压制,但眼中痴迷与疯狂丝毫未减的仙娥天将,眼底的厌烦几乎要溢出来。处理这些后续的烂摊子,比直接解决源头更让他烦躁百倍。 缠绕在他臂膀上的混天绫,倏然探出,卷向春芜怀中那只小猫。 “不!” 春芜绝望地想要抱紧,却只抓了个空。 那红绫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瞬间就将煤球从她怀中剥离,稳稳地卷到哪吒身侧,悬浮在空中。煤球惊恐地缩成一团,小小的身体在红光中颤抖,却不敢再叫。 “我的东西,处置权在我。” 他瞥了一眼悬在身旁的煤球,又看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春芜,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矜傲。 “至于你……”他顿住,似乎在权衡。杀了,一了百了,省心。 第3章 笼子 春芜瘫坐在地,怀里的温热消失,只剩下冰凉,她看着悬浮在少年神祇身侧的煤球,心沉到了谷底。 “你想活着,” 哪吒居高临下,金瞳锁定她失魂落魄的脸,“代价是什么?” 不是疑问,是审判。冰冷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审判。 她在罪孽的海中沉浮,终于抓住漂浮的稻草,可稻草是荆棘所化,但她别无选择,哪怕血肉模糊也要死死抓住,抓住活着的可能。 代价,尊严,自由,在活着面前一文不值,更何况,她从未拥有过什么,自然也无法失去什么。 “一切!” 春芜挣扎着抬起头,泪痕狼藉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地回视着那双冰冷的金瞳。 “我的命!我的灵魂!我的所有!只要您……只要您让它活!让我做什么都行!当牛做马!当诱饵!当靶子!当您脚边的一条狗!” 她的话语简直卑微到尘埃里,为了那点微光,甘愿将自己彻底碾碎,奉上祭坛。哪吒静静地看着她。为了那只猫?荒谬又麻烦,可如此绝对的献祭和依附,倒是少见。 “记住你的话。” 他不再看她,目光投向远处躁动不安的仙神们,语气恢复冰冷,“再聒噪一句,连你带这畜生,一起扔下诛仙台。” 话音落下的瞬间,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仙娥天将们,眼中的疯狂瞬间被恐惧冻结,噤若寒蝉,再不敢向前一步,甚至不敢再直视春芜的方向。 春芜瘫坐在玉阶上,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代价……她付了。她把自己和煤球的命,都卖给了眼前这柄最锋利,也最冰冷的神兵。 她看着他踏着火轮悬停在半空的身影,红绫如火,金圈耀目,侧脸线条在流转变幻的霞光中显得愈发凌厉矜贵,也愈发遥不可及。 哪吒垂眸,目光在她身上冷冷一扫。 她穿着怪异,衣料单薄,领口微敞,露出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从未见过天光的雪,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裙摆破碎,沾着血迹和尘灰,却掩不住那纤细腰肢和伶仃脚踝,像是轻轻一折就会断掉。 “不知羞。”他别过脸,唇齿间如吞吐霜雪。 春芜一怔,随即低头看向自己,衣衫褴褛,肌肤裸露,在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神祇面前,简直像是某种不堪的亵渎。 她手指慌乱地拢了拢破碎的衣领,想要遮住那些裸露的肌肤,可布料早已残破不堪,再怎么遮掩都无济于事。 “我……我不是……” 她声音细若蚊呐,耳尖烧得通红,羞耻感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哪吒冷眼看她徒劳的遮掩,眼底没有半分波澜。 “凡人的廉耻,倒是半点不剩。” 春芜眼眶发烫,明明他自己也**着上半身,凭什么光说她不知羞? 可自己的命掌握在他手里,她咬紧下唇,不敢抬头,也不敢反驳,只能死死攥着破碎的衣角,任由那羞耻和难堪在心底翻涌。 哪吒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冷意更深。 麻烦。麻烦至极。 他指尖微动,混天绫飞掠而出,却不是卷向她,而是从远处扯来不知是哪位仙娥遗落的云纱外裳,轻飘飘地丢在她身上。 “穿上。” 春芜怔住,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件云纱,触手柔软如雾,轻盈如风,带着淡淡的莲香。她愣愣地抬头,看向哪吒。他却已经移开视线,不再看她,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施舍只是他的不耐,而非怜悯。 春芜攥紧那件云纱,小心翼翼地披在身上,将自己裹紧,衣料如烟似雾,轻柔地覆在她身上,遮住了那些不堪的狼狈。 她低头,看着自己终于不再裸露的肌肤,眼眶微热,“谢……谢谢您……” 哪吒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瞥了眼周围那些仙神,眼底闪过厌烦。 “走了。” 话音落下,混天绫直接将煤球和春芜裹住,不等她反应,脚下风火轮烈焰骤起,瞬息间撕裂云层,冲天而去。 春芜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被混天绫裹挟着腾空而起,耳边风声呼啸,脚下万丈高空,云雾翻涌。 她吓得闭紧了眼,手指死死攥住混天绫,生怕松手就会坠入深渊。而前方,哪吒的背影挺拔如刃,战袍翻涌,踏火而行,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令人窒息的速度停歇了,春芜几乎是瘫软着从混天绫的包裹中滑落出来,双足触地,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春芜下意识地抱紧双臂,那件借来的云纱外裳裹在身上,轻若无物,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眼前是一座宫殿。 没有想象中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反而透着一股清冷孤绝的意味,通体似由某种莹白的玉石筑成,线条简洁凌厉,飞檐如刃,直指苍穹。 殿前不见奇花异草,唯有一池墨玉般的寒水,倒映着宫殿孤峭的影子,水面氤氲着肉眼可见的寒气,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冷冽了几分。 云楼宫。三个古篆大字悬于殿门之上,笔锋锐利,透着拒人千里的煞气。 她目光追随着前方那道将她从疯狂漩涡中硬生生剥离的身影,他正走向殿内深处,步履随意。 风火轮的烈焰在他足下已然熄灭,只余下淡淡的灼热气息弥散在空气中,而最勾住她视线的,是他裸露的脊背。 线条流畅而凌厉,如同最上等的暖玉精心雕琢而成,覆盖着一层薄而匀称的肌理。 并非凡间武者虬结贲张的块垒,而是蕴含着更可怕力量的美感,每道起伏都恰到好处,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张力。 肩胛骨的轮廓清晰如蝶翼,随着他行走的动作微微牵动,在紧致的皮肤下勾勒出充满力量感的弧线。 脊椎的沟壑笔直向下,隐没在腰间随意束着的似金似玉的腰封之下。腰身劲瘦,收束得利落干净,与宽阔的肩膀形成强烈的对比,更显得那背影蕴含的力量。 耳垂上的金环随着步伐微微晃动,折射出细碎冰冷的光,与他温玉般的肌理形成反差。 这具身体,完美得不像凡胎,也冰冷得不似活物。她猛地垂下眼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那层薄薄的皮肉。 危险。太危险了。这具身体,这个人,这个神,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刃,是她和煤球的浮木,她能做的只有依附,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那冰冷的锋刃。 “进来。” 他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依旧没什么温度,像这宫殿本身一样冷硬。 春芜压下心头的惶恐,弯腰抱起煤球踏上玉阶,寒气顺着脚底丝丝缕缕地往上钻,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殿内比外面更冷,也更空旷,穹顶极高,仿佛接引着天外星辰,光线清冷,照亮了纤尘不染的玉白地面。 陈设极其简单,几张看不出材质的石榻,一张巨大的石案,上面随意扔着几卷散开的玉简。 角落里立着兵器架,各式各样的兵器,锐利无匹,与这清冷的宫殿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为一体。这里没有一丝烟火气,没有半分柔软,冷硬、空旷、肃杀,如同它的主人。 哪吒已随意地靠坐榻上,手肘支着膝盖,指尖把玩着枚小小的火莲子,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神情淡漠。 春芜抱着煤球,僵硬地站在空旷冰冷的殿中央,渺小得像粒尘埃,她甚至不敢呼吸得太重,生怕惊扰这方死寂的天地。 怀里的煤球似乎也感觉到了压迫感,缩在她怀里,连呜咽都不敢发出。哪吒指尖的火莲子停止了跳跃,他抬眸,金瞳扫过她和她怀里的猫。 “名字。” “春……春芜。” “……煤球。” “凡人的品味。”火莲子再次被他抛起,“说说,你这身本事,怎么来的?” 春芜浑身一僵,“我……我不知道。从有记忆起……就是这样了……” 哪吒看着她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麻烦。” 他再次吐出这两个字。 “从今日起,你便待在此处。未经允许,不得踏出云楼宫半步,不得靠近我三尺之内。” 他顿了顿,“若在宫内惹出半点乱子……”冰冷的杀意不言而喻。 春芜猛地一颤:“我……我不会!我一定安分守己!绝不……绝不给您添麻烦!” 哪吒皱了皱眉,似乎嫌她聒噪,他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云纱外裳,又看了看她光裸的双脚,眉头皱得更紧。 指尖微动,混天绫倏然探出,却不是卷向衣物,而是径直卷向春芜。 春芜猝不及防,惊呼出声,只觉腰间一紧,眼前景物飞旋,风声掠过耳畔,她吓得闭紧了眼,死死抱住怀里的煤球。 要死了要死了!他要杀了她! 下一刻,力道消失,双脚落地。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混天绫精准地丢在了大殿角落。 这里立着面屏风,屏风不知是何材质,触手冰凉,通体素白,只在下角寥寥数笔勾勒出几朵莲花,在玉面上更显孤绝清冷。 屏风后面,形成了一方和大殿隔开的隐秘空间,与此同时,混天绫卷起角落里兵器架旁的藤箱,稳稳地落在她脚边。 “换上。” 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隔着屏风传来。 春芜愣在原地,看着脚边的藤箱,又看看眼前隔绝了视线的素玉屏风,她蹲下身,颤抖着手打开藤箱。 里面是几套材质普通,样式简单的青色布裙,还有双同样普通的布鞋,干净,但陈旧。 春芜抱起煤球,将它轻轻放在屏风角落,自己则背对着屏风的方向,开始解那件借来的云纱外裳。冰凉的空气贴上肌肤,她打了个哆嗦,手指僵硬地脱下破烂的水手服。 屏风薄而透光,能隐约映出她纤细单薄的侧影轮廓,如同剪影。春芜动作慌乱,带着被窥视般的紧张,尽管她知道屏风那边的人根本不屑于看。 布裙套上身,带来让她稍微安心的包裹感,她飞快地穿上布鞋。 将换下的水手服和那件柔软的云纱外裳叠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在了藤箱旁边。仿佛连同自己那点不堪的过往,也一并剥离,放置在宫殿角落。 她抱起煤球,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再次垂首站定。哪吒依旧把玩着那枚火莲子,跳跃的火焰在他指尖明明灭灭。 方才屏风后的短暂遮蔽感早已消失,此刻她重新暴露在这片清冷孤绝的宫殿中,渺小感与不安感成倍地放大。 怀里的煤球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从凡间到天庭,经历混乱与惊吓,又饿又渴。 春芜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她惊恐地抬眼,飞快瞥向石榻的方向。 第4章 麻烦 哪吒丢掉火莲子,转而拿起石案上一卷散开的玉简,垂眸看了起来,对这细微的冒犯不甚在意。 还好,还好……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四周,空空荡荡,身体经历这番变故早就疲惫不堪,春芜坐到地上,寒冷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翻动玉简的声音未停,混天绫却脱离主人,游向宫殿一角,卷起蒲团毡毯,搁在墙边。 是给她的?春芜悄悄瞅了一眼翻动玉简的身影,他动作未变,似乎方才只是法宝的自作主张。 她抱着煤球,走到那个角落,蒲团微硬,毡毯绵软,带着淡淡的草木香,隔绝了地面的寒气。 春芜蜷缩着坐下,将自己和猫一起裹进那块毡毯里,身体接触到属于自身的温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她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汲取着怀中微弱的暖意,在这片不属于她的神域里,她和她的小猫,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哪吒一直靠在石榻上看玉简,姿势都没怎么变过,殿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叩击声,很轻,带着惶恐。他眼皮都没抬。 叩门声停了片刻,又响起,这次急促了些,带着哭腔:“三、三太子……小仙奉旨……来、来请……” “滚。” 哪吒终于舍得施舍一句。 外面瞬间死寂,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跌跌撞撞跑远的脚步声。没过多久,盔甲摩擦声和脚步声殿外响起。 “三太子!末将奉命,请将那凡间妖女交予天律司发落!她扰乱瑶池,致使仙娥斗殴,天将失和,老君丹炉……” 春芜小心地观察他的反应,哪吒带着被打扰的不耐,交叠的双腿放下,赤足即将踩到地上的瞬间,脚下火轮显现,载着他前行。 殿门从里面撞开,厚重的门板砸在两侧玉壁上,发出沉闷巨响。门口站着的金甲天将首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骇得后退一步,后面跟着的几个天兵更是脸色发白。 哪吒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金瞳冷冷扫过众人。 “奉谁的旨?” 他问,声音平平。 天将首领强撑着气势:“自、自然是陛下……” “哦。” 哪吒打断他,“旨意呢?拿来我看。” 天将首领一窒。这种请人,尤其是请三太子交人的旨意,怎么可能有正式的玉旨?不过是上面口头传话,让他们来施压罢了。 “这……此乃口谕……” “没有旨意,” 哪吒眉梢微挑,“那就是你假传圣意?” “末将不敢!” 天将首领冷汗瞬间下来了。 “不敢?” 哪吒往前踏了一步,脚下风火轮并未燃起,但身上的压迫感让天将首领又退了一步,“不敢就滚。再敢踏足云楼宫聒噪,我便拆了你的骨头,剥下你的皮,送去天律司。” 天将首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后的天兵更是大气不敢出,他们不敢再等待三太子施舍的“滚”,连滚带爬地退走了。 哪吒转身回殿,殿门在他身后自行关上,他看也没看角落里蜷缩的春芜,径直走回石榻,重新拿起那卷玉简。 殿内恢复死寂,春芜抱着煤球,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好可怕……好可怕,呜……她想哭,却又不敢掉眼泪。 麻烦并未结束。这只是开始。 没过多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虚影,出现在殿内,对着哪吒的方向,“三太子殿下,老道座下童子,因那……那凡女气息所染,道心不稳,险些毁坏八卦炉,更是生出悖逆妄念。此女身负异端邪力,恐非我天庭之福。老道斗胆,恳请殿下……” “死了?” 哪吒头也没抬,换了卷玉简继续看。 老道虚影一滞:“……未曾。” “废了?” “也……未曾,只是心魔缠身,需静心涤虑……” “那关我何事。” 哪吒看向那虚影,“你的人自己定力差,沾染了不该沾的东西,倒来怪我收留的物件?老君,管好你的炉子和人。敢让这种废物来烦我……我就亲自去兜率宫,帮你‘涤虑’。” 虚影瞬间消失在殿内。角落里,春芜把自己缩得更小,她听着那些指控,听着三太子的回应。 恐惧更深了,不是怕那些来找麻烦的神仙,而是怕眼前这位庇护者。他的耐心,或者说,他对麻烦的容忍度,到底有多少?每一次冲突,是不是都在消耗他那本就不多的不杀的理由? 春芜看着他重新低下头看玉简的侧影,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粒尘埃。这柄刀,太锋利了,抱着他,随时可能被割得鲜血淋漓。 哪吒随意瞥向那个抱着猫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她似乎很紧张,额头沁出层薄汗,黑发攀附在白腻的脸颊上,饱满粉嫩的唇紧紧抿着,蝶翼般的长睫剧烈颤动。 察觉到他的视线,乌黑湿漉漉的眸子望过来,怯生生的,随即飞快垂睫,藏住眼底的恐惧。 胆小又没用。哪吒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角落里因他目光而哆哆嗦嗦的一小团。 三太子那里传来玉简合拢的轻响,春芜悄悄抬眼,只见他站起身,赤足踏在冰冷的玉地上,径直朝着大殿侧后方一道不起眼的拱门走去。 那拱门隐在光影里,若非他走向那里,几乎难以察觉,走了几步,他脚步未停,声音飘过来:“跟上。” 跟、跟上?去哪里?她抱着煤球,慌忙从毡毯里挣扎起身,双腿因为久坐酸麻,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哪吒已走到拱门前,耳垂上金环未动,但春芜那慢吞吞的动静显然传入他耳中。 他脚步顿住,侧过脸,金瞳斜睨过来,落在她踉跄的身影上,混天绫探出卷住春芜的腰肢,柔软的织物紧紧缠绕住她,将她带离地面。 春芜惊呼出声,身体骤然腾空,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抱紧小猫,紧闭双眼,等待被粗暴地拖行或摔落。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混天绫只是稳稳地卷着她,将她凌空带起,掠过主殿,朝着哪吒的方向送过去。 春芜只觉眼前景物模糊一瞬,双脚便重新踏上了实地。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拱门之内,哪吒的身后。混天绫缩回主人臂间,静静飘着,哪吒走进拱门后的空间。 这算什么……换个地方囚禁她?监狱?还是笼子?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活下去的代价,就是成为供桌上的祭品,生杀予夺,都在他的瞬息间。 春芜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了进去。门后并非想象中的狭窄通道,而是间颇为宽敞的偏殿。 光线比主殿柔和许多,透过同样由玉石雕琢的窗洒进来,带着朦胧的光晕,地面依旧是玉色,但中央铺着雪白兽皮地毯,毛茸茸的。靠墙的位置摆放着白玉床榻,铺着厚厚的云锦被褥,床边是玉案和蒲团,角落里甚至有个香炉。 春芜站在门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是……给她的? 哪吒走到偏殿中央,确认这里纤尘不染后,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愣住的春芜身上。 那青裙有些大,几乎将她整个人拢在里面,露出如初雪般剔透的肌肤,因布料粗糙的缘故,手背和锁骨都被磨出红痕,烙在羊脂玉的肌肤上,刺目得很。 哪吒闭了闭眼才道:“以后你住这里。每日会有仙娥送来饭食清水,放在门口。”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 “等、等等!” 春芜盯着他脱口而出,但很快就后悔了,若是三太子和那些人一样不肯听她说完怎么办? 哪吒的脚步在门口停住,并未回头,金环垂在耳畔,纹丝不动,似乎在等着她下面的话。 他居然真的停下了,为什么?春芜很快就被自己笑到。问?凭什么问?这恩赐已是奢望,再贪心就是找死。 “……谢谢您……” 声音细弱,带着她自己都厌恶的颤抖,瞬息淹没在空旷里。 哪吒没有回应,侧脸的线条也未动分毫,混天绫却无声游出,绫尾轻点角落,那里,一个青玉盆凭空出现,盛着半盆清水。 然后,他走了。 春芜僵在原地,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才敢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布裙,贴着后背,冰凉一片。 她小心翼翼踏入偏殿。兽皮地毯踩上去很柔软,她走到玉盆边,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她苍白昳丽的脸。 煤球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小脑袋努力探向水面,发出渴求的呜咽。春芜将它放在地毯上,小猫跛着腿,急切地凑到盆边,小舌头飞快地舔舐着清水。 看着它急切吞咽的模样,春芜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她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喝了几口,水很清冽,带着草木清气,瞬间缓解喉咙的灼痛。 有了水,饥饿感烧灼起来,她环顾四周,除了那些陈设,再无他物,仙娥送饭?何时会来?她泄了力气,索性躺在地毯上。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霞光透过玉窗,变幻朦胧的光影。殿外传来脚步声,停在拱门外,接着是食盒落地的轻响。 春芜立刻屏住呼吸,抱着煤球缩得更紧,脚步声很快远去,带着明显的仓皇。又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春芜才蹑手蹑脚地挪到拱门边。 门槛外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她飞快地将食盒拎进来,打开。 里面是几样她从未见过的糕点和果子,温热的羹汤,旁边还有一小碟切好的肉糜,显然是给煤球的。食物香气扑鼻,饥饿感更甚,可她看着这些精致的仙家食物,却不敢立刻下口。 有毒吗?会不会是陷阱?那些神仙……会不会在里面动手脚? 煤球却不管这些,闻到肉糜的香味,立刻凑过来,用小脑袋急切地拱她的手。 春芜咬了咬牙,反正也毒不死她。她先拿起糕点,掰下一点,自己尝了尝,清甜软糯,入口即化,暖流滑入胃中,驱散寒意和饥饿。 没有异样。 她又挑了点肉糜喂给煤球,小猫吃得狼吞虎咽,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她这才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吃饱喝足,煤球蜷在她腿边,满足地打起小呼噜,春芜看向那玉榻,抱起小猫走过去,扯过被子将她们盖住,躺在上面。 偏殿的光线渐渐暗淡,空气里弥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莲香,莫名安心,意识逐渐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