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撩走了未来仙尊》 第1章 夜迎仙客 清泉镇近日有些不太平。 “听说了吗,打铁铺老赵头家死人了......” “老赵头死了?” “死的是他家小女儿......”丽娘压低声音道:“听说......身上都没一块好皮......” 听的对面小姑娘小脸煞白,青天白日只觉后背阴风阵阵,她打了个哆嗦道:“怕、怕不是妖怪作祟?” 听罢,丽娘也是脸色一白,手段如此残暴,这哪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丽娘越想越觉得她说的不错,必定是妖怪作祟。 一道声音自她二人背后幽幽响起:“二位姐姐在说什么?” “啊!” 二人俱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心肝剧颤,霎时间环抱在一处。 不知是谁插在鬓间的海棠花摔落在地,沾染上些许尘灰,丽娘扭头瞪着来人,双眸中的怒火几欲喷发而出。 “吓到二位姐姐了,是玉臣的过错。”来人歉意一笑,俯下身将花拾起,轻拂掉花瓣间沾染上的尘埃。 丽娘轻拍胸口,陡然升起的怒火惊惧来得快,去得也快。 在接过他递来的花后,最后那一丝愤怒也彻底消散。 “你的病好些了?”丽娘边问边将花插回鬓间,艳丽的海棠花衬得人更添娇艳,眼波流转自有其韵味。 “好些了。” 丽娘掩嘴笑道:“你可得好好谢谢兰姐姐,若没有她,你小子这会儿怕是已面见无常,趟上黄泉。” “丽娘,打远便听见你又在说浑话。”兰烟拾阶而上,比人先到的是一股脂粉香,季玉臣杵在原地,定定地瞧着她。 兰烟正处在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芙蓉面,杨柳身,一颦一笑间风情流转,如水中菡萏,红颜半展。 兰烟抬手扶正丽娘鬓发间歪斜的花,缓声道:“近日闭楼修整,不必待客,楼里的姑娘一律不许外出。” 丽娘讪讪应是,便是她不说,姑娘们也不会想着出去,这两桩疑案未解,镇上人心惶惶,一时间街头巷尾冷清不少,不待天黑,街上便瞧不见多少人影了。 兰烟又交代了她两句话,转而看向季玉臣,他一身小厮打扮,虽着粗布麻衫,却难掩其风姿。 少年身姿如松,气骨如秋水,眉目间还笼着病气,见兰烟瞧自己,便冲着其盈盈一笑。 见状,兰烟柔了目光道:“你风寒还未好全,今日楼里清闲,回去歇着吧。” 不待少年开口,兰烟便扣着少年的手臂,将他带回房间。他如今一个人住,房间不过能堪堪摆下一张木板床,此时兰烟在,容纳了两人的屋子更显逼仄。 前段时间他一直病着,刚病的那几日大伙都以为他只是偶感风寒。季玉臣自己也这么觉得,便顶着病正常做活,后多日哭药灌入肚仍不见好,大伙儿都默然以为这人怕是不行了。 老鸨吩咐人准备了草席,也算是全了相识一场的缘分。 谁都没料到兰烟会站出来,眼也不眨地掏出她多年积攒下的细软为其治病。金银如流水般花出去,闻所未闻的名贵药材送进倚月楼,堪堪保住了季玉臣的命。 兰烟掩上门,又上下打量他一番,才缓缓道:“前几日,李员外家刚及笄的小女儿溺水而死。不过三日,赵家的小女儿惨死,据说连身上的皮都给剥了,外头风言风语皆言是妖物作祟,玉臣,你觉得这二人之死,是人所为,还是妖物作祟?” 季玉臣摇摇头,只道是不知。 “坊间皆传是妖邪作祟,闹得沸沸扬扬,仙门应当会派人下来查探。” “玉臣,这是你的机缘。” 言及仙门,兰烟眼底溢出些许光彩,季玉臣偏头掩嘴轻咳几声,道:“兰姐姐,修仙要讲仙缘。” 兰烟意味不明地勾唇笑道:“玉臣不必多虑,你自有机缘。” 因为大病一场,多日未见光,季玉臣的面目多了些许惨白,现下靠床而坐,松松散散被一根粗布条绑着的头发散落几缕垂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阴郁。 兰烟伸手抚过他额前的几缕碎发,如画般的眉眼不见遮挡,显露出来,他病了好几日,面颊瘦削,稚气全无。 兰烟一时恍惚,没收回手。 季玉臣能感受到抚摸着他面庞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心下疑虑更深,考量几息,垂着眼眸轻声说:“兰姐姐,是我拖累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兰烟快速打断,季玉臣察觉到她面上的笑淡了,又听到她说,“谈何拖累,这几日你养好身子最要紧。” 话音落后,兰烟神色如常地环顾这间狭小的屋子,叹了口气,“这些年苦了你了。” 就连这屋子也是老鸨怕他过了病气给人,才命人将他搬进这间杂物房里。 “瞧我,和你说话忘了时辰,我该到花娘屋里去了。” 花娘便是倚月楼的管事,俗称老鸨,花娘年过三十,芳华犹在,只不过生了双吊梢眼,年纪一大便显得刻薄,季玉臣与她匆匆打过一个照面,不知为何,花娘一见他便冷脸。 待送走兰烟,他才有精力整理脑中混乱的思绪。 兰烟的金银珠宝都打了水瓢,病秧子季玉臣终究没挨过这场风寒,白白叫他这么个孤魂野鬼占了便宜。 他于人世漂泊许久,碰巧遇上了魂魄离体的季玉臣,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便跻身进这具躯体里。 此话虽不厚道,但若非季玉臣那时身死,碰巧让他捡上漏,若再过几日,他这缕孤魂怕是也要消散于人世,因而他由衷感谢原主。 季玉臣本尊倒是魂淡如菊,便是见到他这霸占了自己身躯的野鬼也不生气,反而一本正经地交代他如何好好做人。 野鬼没有记忆,孤魂飘泊在人世间的数月也未曾做过恶事,一路倒也幸运,没叫他遇上修士。 好不容易又碰上了新鬼,他也难得话多,季玉臣教他做人,他便也毫无保留地教季玉臣如何当鬼。 不知晓是否是初次为人的原因,那夜他话未讲完,困意如潮水般袭来,霎时间昏睡过去,一觉睡醒,屋内便只剩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季玉臣”。 由鬼变人这事是他的机遇,通过季玉臣的口中三言两语他能窥探几分从前,便就着这几分在人前扮演“季玉臣”。 季玉臣曾向他简单介绍过自己的生平,他出生于富甲一方的大族,但也未曾过上几日好日子,后变故突生被抄家,沦为罪奴后一路辗转,最终被老鸨买进楼里当小厮。 他只是个小厮,而兰烟是花魁娘子。素日里他与兰烟不过见过几面,对于这一回的救命之恩,季玉臣曾信誓旦旦与他道,他恨不得衔草结环以报对方的救命之恩。 可惜他是没机会了,野鬼,哦不季玉臣叹了口气,默声道:这恩我来报。 眼下疑虑重重,光兰烟救他这件事便处处透露着古怪。楼中众人都暗自猜测是他凭借着这副好相貌暗中勾搭兰烟,哄得兰烟不惜掏空多年心血也要救情郎的命。 要让他说,这绝无可能,只见过一面他便能断定这绝非原主能干成的事。 这几日他与兰烟打过几回交道后,他发觉兰烟此人处处透着古怪,如她刚才所言,似乎兰烟笃定他一定能进仙门。 不光如此,她一介弱女子,谈起那两件血腥诡异的凶杀案也是面不改色,毫无恐惧之意。 兰烟不简单,清泉镇上那两起凶杀案更不简单,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是睡个好觉,养好身子! 倚月楼闭楼数日,楼中无事,季玉臣该吃吃该睡睡,白日里干些轻省的活,倒是碰上过花娘两回,花娘对他全无好脸色,但也并未难为他。 倒是兰烟数日未见,他找丽娘打探兰烟的消息,得知兰烟竟已被李员外赎身接出楼了。 顶着丽娘暗含同情的目光,季玉臣缓步回到住处。 近两日,清泉镇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想必倚月楼过不了几时也要开门待客,那两桩疑案带来的阴影已似乎彻底消散。 季玉臣估摸着,是那群修士到了。 他如今魂魄不稳,若是撞上他们,保不齐让他们当成妖邪一剑斩杀。 但他没料到,他运气竟差得离奇。 “笃——咚!咚!咚!” 打更老头仰头瞧了眼天,乌云遮月,更深雾重,明日怕不是个好天气。他扬着执梆子的手,口中含混地数着:“四更了。” 漆黑的巷道里唯一的光亮就是他手上的灯笼散发的,老头怪道:“啷个这么黑嘞。”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灯火骤灭。 老头赶忙从兜里掏出火折子将灯笼点亮,有了光亮,他才敢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他物,才堪堪把心放回肚子里。 “唉……” 才走没几步,便听见这道唉声。 似是自他耳侧响起,冰冷的呼吸打在他耳廓,老头手一抖,灯笼摔落在地,烛火熄灭,这下连那点光亮也没了。 他惊恐地扭过头,在黑暗中对上一双赤红的竖瞳。 “啊!” 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彻巷道,朦胧雾气中弥漫出一阵血雾,血雾出现一瞬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打更老头凭空消失在巷道中,一切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无地上散落的东西的话。 而后不久,有二人悄无声息地跃从墙头跃下。打头的是个面带冷意的少年,他一进巷道,周遭的雾气如遇强敌般憾然消散。 乌云不知何时飘然远去,月华如水,倾斜而下,将二人的影子拉长。 那个稍高些的少年仰头看了眼那轮圆月,跟在他身后的也随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疑道:“长嬴师兄,可是天色有异?” “并无。” 月光下,那二人的全貌终于得以看清。 打头的那个冷着脸,肤容白皙,欺霜胜雪,一头墨发高高束起,由墨色的发带扎成高马尾垂在身后,他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打扮,英气至极。 身后的那一位相较他,周身气质温和许多,也是位英俊少年郎。 他二人瞧见地上的梆子与散了架的灯笼上皆沾染人血,血迹未干。 长嬴蹲下身,手指微动,未干的血迹凝结成一滴血珠,只见他口中默念,那滴血珠如长眼般自行滴落到他右手上握著的罗盘上。 罗盘里头那尾小鱼沾血后疯狂转动起来,极速旋转数圈指向城南,他二人正欲动身,岂料此时罗盘又动了,滴溜溜转动起来,不过几息便愈转愈快,最后几乎只能瞧见残影。 长嬴的脸色也随之愈变愈黑,此罗盘由他师祖所创,寻宝追妖,百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可谓是无往不利。 今日出此异状,若非罗盘出错,便是此间还有大妖。 初到城中时他们便察觉到有妖气,可惜此妖极擅隐匿术法,他们搜寻许久未果。 一行人早在城中布下结界,这妖怪便是飞天遁地也绝无逃出城可能。 那尾小鱼总算慢下来,滴溜溜转动,最后颤颤巍巍地指向北。 长嬴与其师弟对视一眼,即断道:“你回去找师叔,告诉他南北两处皆有异动。” “如若真遇上大妖,怎可留师兄你一人独面!”这小师弟倒是个赤忱之人,长嬴听后面色无波,道:“多你一人,祭妖也不够塞牙。” “快去。” 不待他回答,长嬴掠身朝着城北而去,他一路顺着罗盘指引方向追去。 罗盘上的那尾小鱼此时老实极了,一味地引着长嬴来到一栋木楼前停下。 “倚月楼。” 不光是清泉镇,即便是在整个会稽郡,倚月楼的名声也是响当当。 三层朱漆木楼,门楣高悬木匾,以金粉书上“倚月楼”三个大字。 靠近此处,脂粉香味无风而动,一个劲儿拼了命往他鼻尖下钻,长嬴垂眸盯着罗盘,它这会抽完风,一动不动地指向倚月楼。 长嬴飞身一点,悄无声息跃上楼顶。 罗盘此刻又动一下,直直指向后院。 季玉臣睡梦中被突然的冷意冻了个哆嗦,扯过被子,连着头一块缩进被子里,将自己从头到尾都紧紧裹起来。 仍是不够,此时并非冬日,他今夜硬生生被冻醒。 季玉臣打了个哆嗦:“怎么这么冷。” 他翻身而起,准备去将冬衣翻出来套上身再睡,床头赫然立着个黑影,季玉臣裹着被子只当自己看岔了眼。 他睡眼惺忪地摸黑穿上鞋,嘴里念念有词:“好渴,去厨房喝口水再睡。” 此刻他无比庆幸这间屋子小,三步并作两步拉开门就往外冲,黑影未动,然弥漫而出的黑雾如影随形,季玉臣甩开被子狂奔,高呼救命。 平日就是隔壁翻个身他也能听见动静,而此时此刻他高呼数声救命也无人回应,察觉喊叫无用后季玉臣便安静下来思索该如何应对。 余光一瞥,黑雾就在他身侧不紧不慢跟着,季玉臣咬了咬后槽牙。好汉也要识时务,好比现在黑雾跟遛狗一样遛他,他也不能出声激怒它。 快了! 快了! 那扇临街的窗被风给吹开了,只有不到二尺的距离他便可跳窗而逃,跳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再快些! 近在咫尺了! 砰! 季玉臣迎面撞上一人形硬物,霎时间眼冒金星,鼻梁处传来剧痛,这阵天旋地转还未过,他就死死拽住对方的手臂大喊:“大侠救命!” 天不亡他! 季玉臣看也不看来人就径直往他身后躲。 不管这位仁兄是来偷鸡摸狗还是来偷香窃玉的,只要能替他拖住黑雾就是好人! 来人比他高半个头,身负长剑,此时长剑出鞘,寒光一乍,剑气劈开黑雾直朝那黑影袭去。 “待着别动。” “好嘞!”季玉臣忙不迭地点头应好,身子比嘴诚实,默默后退几步,贴着窗户连大喘气也不敢喘。 他先观察观察,情况不对再跳窗跑。 这位大侠没有花太长时间,就将那道黑影钉于剑下,他背对着季玉臣,季于臣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神索分光,锁妖定形。” 长嬴召出缚妖索时,季玉臣也只瞧见一道金光自他腰侧闪过。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第2章 昼谢尘缘 那道金光径直疾射向季玉臣,将他五花大绑捆成了个粽子放倒在地。 地上这只妖被长嬴一剑钉入木板,剑身凌冽锋利,妖怪发出多声怪叫,甚是刺耳,不一会便现出原型,竟是只面皮光滑的蟾蜍精。 长嬴将其收入锁妖壶后提剑来到那只“大妖”面前。 剑身流溢冷白的光辉,只是略微靠近自己,季玉臣就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冷。 缚妖索骤然缩紧,“大妖”被捆得更严实了,长嬴这才蹲下身,他手一挥,“大妖”面庞上的发丝无风而动,“大妖”全貌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五官端正,四肢健全,触感温热,这妖幻化的人身长得不错。 也意味着这只妖的修为绝对称得上强劲。 “大侠,你真的绑错人了!”季玉臣被猛然收紧的缚妖索捆得浑身都疼,骨头可能裂开了,顶着龇牙咧嘴的苦相哭喊着:“你真的绑错人了,我不是妖怪啊!” “快放开我,好疼……” 见他死到临头还在嘴硬,长嬴厌恶地冷嗤道:“若有遗言,同它说去吧。” 长剑配合着主人震颤出嗡嗡响声,长嬴提剑,剑锋直指他。 亲眼瞧见长剑即将落下,季玉臣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死亡的到来。 他也太背时了,才当了几天人还没过上好日子,今夜就要命丧这好赖不分的王八蛋之手。 他不想死! 他不甘心啊! 有什么腥臭、冰冷的液体滴在他眼皮上,季玉臣闭着眼,眼皮打颤。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他缩着脑袋往后退,没敢睁开眼,怕那东西滴进自己眼睛里。 “别装死。” 这王八蛋声音还挺好听的,声音再好听也是个王八蛋。 季玉臣试探性地睁开眼,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绿色的纱,透过薄纱,他看见了那双杀意犹存的眼。 看得他冷汗涔涔,这人刚才是真的想杀了自己,不知缘由又没动手。 “我不是妖。” 裂骨之痛未散,季玉臣耐不住地求饶:“大侠、哦不!仙长!您要明察秋毫啊!我是人不是妖!我就是个小厮,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也从未做过坏事!您就放了我罢!” 他这番诚挚的求饶并未激起长嬴的同理心,反而是身上的缚妖索像是喜爱极了自己般,邦得更紧了,非要镶进他皮肉里才肯罢休。 痛得他冷汗直流,满地打滚。 窸窸窣窣脚步声由远处传来,看来是蟾蜍精布下的结界破了,此地不宜久留。 长嬴冷眼凝视地上打滚的“大妖”,为不引起骚动,他提起“大妖”从窗户一跃而下。 在他走后,那腥臭锈绿的妖血像是长眼般,争先恐后地渗透进木板间,弹指间隐没无痕。 失重感袭来,被这么提在手上晃来晃去晃得季玉臣吐出酸水,冷风吹得簌簌作响,身上那点热气都被吹没了。 季玉臣又冷又疼又气,难受得直接晕了过去。 被这么折腾一趟,便是个健全的人也要遭难,更何况他这个大病初愈、魂魄不稳的倒霉蛋。 意识消散,季玉臣陷入昏迷,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中混乱一片,他在梦境中遭受了剧烈的苦楚,疼得脸魂魄都在颤抖。 无边的恐惧如潮水般奔涌而来,席卷他满身,似乎要在这泯灭方能彻底逃离。 不!我不想死! 我绝不能死! 一具已死之身庇佑下的孤魂,若是泯灭,是不是真的就此魂飞魄散? 我要醒过来! 醒过来! 猛然睁开眼,季玉臣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砰砰砰地在剧烈跳动,他倾听着怦然的心跳声,抬手按住快跳出来般的心脏,终于笑了。 我没死,我还活着! 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感觉了。 等他缓过来再去回忆做了什么梦却发觉已经记不清了。 季玉臣汗湿寝衣,身上仍旧黏糊糊,他扒开衣服往里瞧,被那东西捆出的伤口已经长好了,只余下数道淡粉的痕迹交叉在皮肤上。 “醒了。” 忽然间听见声音,季玉臣缩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对上掀帘进来,堂而皇之站在他床边的美人。 “你是?” 这美人臭着脸,没搭理他的话,不过无碍,丝毫不损她的好颜色。 美人拧眉:“喝药。” 季玉臣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已经接过药碗:“……”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捧着药碗呆呆地盯着深褐色的药汤直发愣,见这傻样,美人不耐烦道:“没毒,快喝。” 美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傻小子终于把视线从药汤上移开了,先是落到美人的脸上,再落到“她的”身上。 一身劲装,前胸平平,他是个男的! “喝药!” 季玉臣张着嘴无知无觉地灌了一肚子汤药下去,浓重苦涩的药味在唇瓣见弥漫开来,他这才缓过神,问:“仙长,我可以走了吧?”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心中暗暗感慨,仙门的修士果真不俗,想他也是见识过不少美人的。柔媚如兰烟,娇俏似丽娘,眼前的这位更是有独树一帜的美。 肤白赛雪,一头长发高高束起,墨发如瀑。身形高挑,黑色的劲装流畅地勾勒出他胸前腰间的线条,最妙的还是他那张脸。 美得锋利。 不怪季玉臣看直了眼,饶是换谁对上他,都没法忍住不先瞧他的脸。 “不能。”美人冷脸端着碗出门。 季玉臣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声音耳熟了,这人是抓他过来的王八蛋! 床铺柔软得能让人陷在里面,身上盖的、身下垫的一摸就是名贵物件,滑溜溜的。根本不是他的木板床可以相提并论的,若是处境安全,他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这床铺里,躺它个昏天黑地。 忽而又听见推门而进的声响,一个彪形壮汉大步走进来。 壮汉不客气地坐到他床边,伸出手指点在季玉臣眉心,季玉臣惶惶不安地坐着,一动不敢动。 又听他道,“恢复的不错。” 季玉臣吞咽了下,说:“仙长,我是被误抓过来的。我本是倚月楼的小厮,昨夜正睡着,忽然我房间闯进一妖怪,幸得刚才出去的那位仙长所救。可那位仙长对我有些误会,他竟以为我是妖,这才将我带到这来。”他口齿伶俐,决口不提这误会是什么,意图蒙混过关,让这人放他离开。 大汉点点头,须臾又冲他一笑:“误会?” “这、这当真是误会,那位仙长原本在捉妖,不是为何有根泛着金光的绳子突然将我给绑起来了。”季玉臣心道这群修士明知故问,莫不是在消遣自己。 “金光的绳子,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不知。” 大汉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道:“此物名唤缚妖索。” 季玉臣脸色一白。 大汉又继续说:“顾名思义,有擒拿妖邪之用。” “会不会、是这东西、不不不!这仙器坏了?” 大汉赞许地点点头:“诸如此般器物并非不会出差错,也是有坏了的可能。” 季玉臣方面复如常,又听他苦恼地说道:“可我们出山门游历前,身上的法宝都会谨慎查验检修,缚妖索坏了?这事真是奇哉怪哉。” 这人反复无常,季玉臣的面色也无常地变幻,“仙长,我真不是妖!” “诶,小兄弟,不必紧张,我也没说你是妖呀。” 你是没明着说,可话里坏外不就是在说我是妖吗,季玉臣一颗心起起落落,惊惧交加过头,反而冷静下来。 他们如若真发现自己的借宿重生的邪魔外道,犯不着用药救他,一剑杀了更省事。 季玉臣掀开被子,起身朝他作揖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在这拜谢仙长了。” “你走不了。”大汉捋了捋他杂乱的络腮胡子,挑眉一笑,说出来的话吓得季玉臣心沉了下去。 总之,他被扣下了。 季玉臣不甘心道:“仙长不知凡间事琐碎,若是楼中管事知晓我躲在这享清福,我不好交代。再者好端端一个人消失不见,他们定会去报官。” 他说的这些,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竟先他一步考虑到了,大汉蒲扇大的手往胸口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纸来,“你瞧瞧,这是何物?” 季玉臣定睛一瞧,这是他的身契! “这下放心了吧。” 彻底死心了。 “师叔,何必逗他。”又一人入屋,她端着喷香的饭菜,招呼他:“过来吃点东西吧。” 大汉摇摇头道:“这小兄弟有趣,我同他讲两句话,谁叫你们一个两个无趣的很。” “哟,今日菜色不错,小兄弟你先吃着,待会再聊。”大汉佯装不经意瞄了两眼桌上的饭菜,振衣阔步而去。 只是这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迫不及待。 “赵师叔就是爱逗趣,对了,我叫欧阳真,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季,名唤玉臣。” “哪两个字?” “山玉凝清魄,孤臣抱雪身。” “好名字。” 季玉臣腹内只有一肚子苦药汤,闻着饭菜香味,肚子也应景地叫唤出声,屋内二人皆听得一清二楚。 名唤欧阳真的少女粲然一笑:“坐下吃吧,你该饿坏了。” “刚才你见到的那位是赵师叔,对了,你应该已经见过长嬴师兄了吧。前天夜里,就是他将你捉……带回来的。因罗盘与缚妖索都指向你,长嬴师兄便以为你是妖。” 季玉臣吃着碗里的饭菜,闷声回应道:“我不是妖,我没害过人。” “我知道,赵师叔探过你的底了,倚月楼那边也我们打过招呼了,你放心住下吧。” “是你们的法宝出了问题?”季玉臣放下筷子,“我为何不能离开这?” “我也不清楚,师叔说你身上有些古怪。”欧阳真收了盘子,她很爱笑,连眼眸都是笑盈盈的,“住在这不好吗?” “对了,差点忘了,缚妖索还在你身上,暂时取不下来。” 当真是个晴天霹雳,季玉臣按了按脑袋,惊道:“它在我身上?” “对。”欧阳真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缚妖索不伤人,你不必害怕,待回苍华山,寻青阳长老瞧瞧就成,而且你身上带有缚妖索,寻常邪物近不得你身。” “这样啊……”和他们回那劳什子苍华山,这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我先走了,你若是无聊,可以在院里四处逛逛。”欧阳真提着食盒推门走了。 她一走,季玉臣立即起身插上门栓,到内室将全身扒了个干净,浑身上下遍布红痕,看着骇人,惨不忍睹。 上下前后都瞧了个遍也没找着缚妖索在哪。 莫不是这法宝还会隐身? 什么鬼,为什么hama也是敏感词[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昼谢尘缘 第3章 兰烟旧事 他吃了睡、睡了吃,晚间还喝了一碗黄汤苦药,送药的是欧阳真,不是那个冰美人。 喝药时不小心呛到,泼洒了好大一口药汤,季玉臣拿袖子擦嘴巴,仰头就见欧阳真满脸心疼地盯着他瞧。 “这衣服很名贵吗?”季玉臣心道不该啊,这群修士难道还会在意黄白之物。 “不不不,你误会了。”欧阳真忙摆摆手,说:“衣服是俗物,是这药材,其中一味药是从前长嬴师兄在秘境中偶然采得,有市无价。” 季玉臣原本单手端着汤碗,听完这话,两手将汤碗捧起来,仰头大口大口一滴不剩地将剩下的苦汤吞了个干净。 不喝白不喝,那人害他吃了这么多苦头,吃他点药是应该的。 欧阳真眼中不乏艳羡,季玉臣同她闲聊了一会,默默感慨这姑娘不知是怎么养的,一派天真又善良。 二人秉烛长谈,房门未关,欧阳真正在给他讲从前在苍华山的趣事时突然顿住了,“季大哥,师兄让我带你去找他。” 季玉臣猜这大概是他们修士之间的法术,能屏蔽他人传音给对方,“走吧。” 欧阳真年纪小,本事不小,手劲奇大,轻功也好,带着季玉臣一路飞檐走壁,最后来到一处宅院门前。 “呕。”季玉臣扶着树干呕几声,到底没舍得把刚才喝下的天材地宝吐出来。 欧阳真歉意道:“仙门有约,凡间城中不可御剑,不可飞行,师兄急召,这样更快一点。” 季玉臣摆摆手,“没事,没事。” “你师兄让为何要让你将我带来,可有说为了何事?” “师兄没说。”欧阳真摇摇头,“只让我快些将你带来。” 李宅。 “这是李员外家,李员外家的小女儿被妖邪所害,好可怜。” 李宅,兰烟在这。 李宅正门大开,门口一小童翘首以盼,迎面小跑过来将他二人迎进后院。 “这蒹葭阁往日是兰姨娘的住所,二位仙长,先头那位仙长交代我等不能入内。” 季玉臣多问一嘴:“你家老爷和兰姨娘都在里面?” “是。”小童讷讷应声后退了下去,越走越快,消失在二人视线中。 欧阳真问:“怎么了?” 季玉臣心下不安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好摇摇头,二人推门进去。 蒹葭阁修得精美雅致,屋内丛从烛火点燃,亮如白昼,映着烛火,瞧见屏风后几道人影。 欧阳真快步走过去,“赵师叔,我们来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有。”赵师叔两手各搭在他二人肩上,冲着厢房那扬了扬下巴,“好好安抚一下里面这位姑娘,她被吓坏了。” 透过厢房半掩的门,季玉臣看到榻上躺着一女子,她始终背对着众人。 他盯着那个背影,紧紧地盯着,她在发抖。 忽而瞳孔紧缩,他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见了,看见长发下藏着的缕缕白发,兰烟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师叔!”长嬴从另一处厢房内走出来,显然他是听到了赵师叔要他们做什么,冷冷瞥了眼季玉臣,说:“她嫌疑未清,不可近人。” “有真真在呢。”赵师叔扭头往美人榻上看了一会,又说:“再一个,小兄弟和那位姑娘是老相识,让小兄弟陪她说说话宽宽心也是好的。” “老相识”三个字被他刻意讲得轻飘飘,莫名透露出旖旎暧昧。 长嬴还想说什么,被赵师叔强行拉到一边,赵师叔顺手将他二人推进厢房内,还不忘给传言给欧阳真,让她看住二人。 厢房内,季玉臣曳踵而行,五六步的脚程,他恍觉已经过了许久。 五步行尽,青丝已成槁木灰。 “是、是兰烟姐姐吗?”季玉臣的嗓音颤了颤,榻上人仿若未闻。 “我是玉臣,季玉臣。” 榻上人终于在此时转过身来,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滚进发丝,“你来了啊。” 季玉臣半蹲下与她视线平齐,他不清楚兰烟这段日子经历了什么,总归不是好事。 “兰姐姐,你受苦了。” 兰烟却仰面无声笑起来,季玉臣站起身,挡住了欧阳真探过来的视线。 他转身问欧阳真:“我有些话想问问兰姐姐,能不能请你先出去。” 不出所料,欧阳真拒绝了他,“师叔叫我和你待在一块。” 季玉臣无奈扯了下嘴角,“算了。” “玉臣,你凑近些。”兰烟直勾勾地盯着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搭上他的肩膀,“我想、想同你说说话。” “好,你说。”季玉臣坐下,稳稳地隔着衣物托住她的手腕,兰烟却猛地将手悬在半空。 季玉臣忽地想起欧阳真说过,他身上带着的缚妖索有辟邪之用。 榻上美人不复昨日荣光,形容枯槁,连呼吸也变得微弱,季玉臣垂眸想,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这样。 “盛临十八年,汝南季家因犯谋逆之罪株连九族。”兰烟凝视着少年的眸子,字字句句她藏在心中已久,一刻也不肯忘,她声音很轻,凑近些才能听清。 “我家与季家沾些姻亲,被判流放,那一年我九岁。” “我的亲人,有的在家中自尽,有的死在狱中。”兰烟神情无波无澜,“我恨季家人。” 她说恨,脸上却全无恨意,“你父亲和你,本该被斩首,是你母亲劫法场救了我们。” “她带着我们东躲西藏,最后躲到了岭南一处村庄。”兰烟脸上、眼中终于有了神采,“是她让我知道,原来人还有这样的活法。” “后来呢?”季玉臣轻声问,其实他已经猜到了,他和兰烟流落于此,那对夫妇应该已经不在了。 若椿萱在世,稚子何遭寒霜之忧。 “你父亲染了时疫,药石无医,你母亲一直用术法吊着他的命。可有一天,她出门后再也没回来过。” “山中猛兽无数,一群妇孺安能活。”兰烟如今午夜梦回,总会梦见自己独自行走在山间,那是段黑漆漆的、朝不保夕的日子。 “你那时很小,我带着你一直走,一直走。” 兰烟不过九岁,而季玉臣是刚学会走路的年纪,没人愿意带着这么个拖油瓶。兰烟一直拉着他走,季玉臣走不动了,她咬牙背起他。 二人堪堪追上大人的步伐。 可稚子如苇,风露可摧。 第一日赶路的夜里,季玉臣就在她怀里发起高烧,她不敢断定是风寒还是时疫…… “后我辗转于此,再后来,花娘买下了你。”兰烟并无愧色,人为己是天性,是本能。 偶尔夜间睡不着时,她会回想起那个在她怀里滚烫的弟弟,但也仅此而已。 “你不记得我了,我也不想同你相认。”兰烟淡淡地笑,释然道:“你母亲于我有恩,所以我救你,我们两清了。” “我枕下,有一块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季玉臣还想问什么,见兰烟形神俱疲般合上眼,他默默将疑问咽了回去。 枕头有一块玉佩,佩呈双螭环壁式,螭首相衔处隐现雷纹枢孔,白若截肪,脉隐鹤雪。 名贵与否他瞧不出来,放在手中瞧了几眼就收进怀里,二人轻手轻脚地阖门退出去。 圆月当空,今夜月色不错,可惜季玉臣不喜欢圆月。 他厌恶月中,当野鬼的时候就不喜欢。 月中时,他总会受许多苦楚,那种仿若钉在他灵魂中的痛让他既害怕又厌恶月中。 “小兄弟。”赵师叔靠在石柱后,忽地一下探出头,笑嘻嘻说:“一块喝酒啊!” “我不会饮酒。”季玉臣摆手拒绝,赵师叔一把将他抓过去,压着他坐下,二人坐在蒹葭阁门前的台阶上。 赵师叔嘟囔着把酒壶塞到他手上,“大男人不会喝酒怎么行呢。” 古朴小巧的圆嘴葫芦酒壶,看着不大,到手上分量不轻,季玉臣一手没拿稳,差点摔出去,赵师叔哼笑着兜住酒壶,顺手一转,仰头豪饮。 季玉臣:“仙长,兰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酒气的味道实在称不上好闻,这人喝得貌似还是最便宜的土酒,赵师叔抖了抖酒壶,连一滴都没放过。 “妖气入体,精血有亏。”酒葫芦被他夹进腰带,赵师叔仰头往后倒,开口直冒酒气,“今夜早些睡,夜间听到动静也别出来。” 季玉臣:“妖怪还在李宅?” “自然。”赵师叔打了个哈切,“放心吧,它跑不了。” 他们今夜在李宅住下,偌大的宅院烛火奚落,入夜后鬼气森然。 空落落的宅院毫无人气,自他入府后,除去那几个修士,也只见到了兰烟和那小童。 而李宅真正的主人李员外一直未曾露面。 对,李员外!季玉臣掀睫而起,最先受害的就是李员外家,李员外的小女儿。 而兰烟一介花魁,是从哪知道不日会有修士来清泉镇的消息,他努力回想那时兰烟的话语神情。 兰烟很笃定修士会来除妖。 是什么让她那么确信? 除非兰烟早在那时就知道清泉镇确实有妖,那两桩惨案的确是妖所为! 兰烟啊兰烟,你在其中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 先前长嬴的那句“不可近人”,他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在说自己,现在看来,这句话中的应该是“她”。 嫌疑未清的是兰烟。 难不成,这些修士怀疑兰烟是妖? 可害人的妖怪不是已经被长嬴给收拾了吗? 季玉臣睡不着,脑海里理清了一片仍旧觉得还有古怪,索性爬起来点了蜡烛,倒了杯冷茶吃。 一杯饮尽,不甚解渴,他抱起茶壶对着嘴喝。 他一手握杯,一手拿壶,骤然茅塞顿开。 谁说妖只能有一只! 哐啷——未关紧的窗户被风吹得乱颤,季玉臣方欲起身关窗,就在此时,只听“嘭”一声巨响,强劲的气流将这扇窗连带着窗边的木板都绞成碎屑,那处赫然出现一个人高的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