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数》 第1章 暴雨与三八线 九月的暴雨来得又急又猛,砸在随城一中的水泥地上溅起无数水花。许恙把书包顶在头上,拽着裴知遥的校服袖子在雨幕里狂奔,那头醒目的绿毛被雨水打湿后蔫巴巴地贴在额前。 “我操这什么鬼天气!”许恙一脚踩进水坑,泥点立刻溅上他刚领到的新校裤,“老裴你他妈倒是跑快点啊!” 裴知遥边跑边掏出手机对着天空拍照:“绝了这乌云,发朋友圈肯定——我日!” 转角处突然出现一把黑色长柄伞,两人刹车不及直接撞了上去。伞面猛地倾斜,露出伞下那张冷白清俊的脸。对方手里的教材哗啦散落一地,许恙自己也踉跄着差点摔倒。 “没长眼睛?”撑伞的男生皱眉,雨水正顺着他的伞骨滴在许恙的球鞋上。 许恙一把抹开脸上的雨水,这才看清对方。高挑个子,丹凤眼,左耳戴着枚银色耳钉,校服穿得一丝不苟——活像个行走的优等生标本。最可气的是这人浑身上下居然没沾到半点雨水。 “谁让你突然冒出来的?”许恙弯腰去捡自己的笔记本,发现封面已经被泥水浸透,刚领到的随堂测验卷子正黏在对方掉落的数学书上。他用力一扯,刺啦一声试卷裂成两半。 黑伞男生蹲下身,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按住未被污染的书角:“你物理成绩27分?”他瞥见试卷右上角的数字,嘴角微妙地扬起。 许恙瞬间炸毛:“关你屁事!”他一把抢回残破的试卷,转头看见裴知遥正帮对方捡书,那本《高等数学奥赛指南》的扉页上写着工整的「高二(3)班沈屿」。 “高二的跑来高一教学楼干嘛?”许恙把湿漉漉的刘海往后一捋,露出光洁的额头。 沈屿接过裴知遥递来的书,淡淡道:“老师办公室在二楼。”他目光在许恙滴水的发梢停留半秒,突然从书包侧袋抽出一包纸巾扔过来,“擦完扔垃圾桶,别弄湿地砖。” 没等许恙反应,黑伞已经重新撑开,沈屿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那包清风纸巾砸在许恙胸口,又掉进他刚才踩出的水洼中。 “这逼什么意思?”许恙盯着瞬间被浸透的纸巾包装。 裴知遥吹了声口哨:“传说中的沈屿啊,去年初中部直升的数学天才,听说校长特批他提前学高二课程。”他捡起水洼里的纸巾塞进许恙口袋,“人家好心给你纸,你瞪得像要杀人似的。” 许恙甩开他的手,湿透的校服贴在背上冰凉刺骨。他盯着沈屿消失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装逼犯。” 教室里的空调开得十足,许恙打了个喷嚏,发现自己的座位在倒数第二排。裴知遥隔着过道冲他挤眼睛,前排几个女生正小声议论着什么。 “安静。”班主任陈老师敲敲黑板,“今年班里有位特殊同学,沈屿同学虽然已经自学完高二课程,但年龄还是高一阶段,校方决定让他回归同龄人集体。” 教室后门被推开,许恙猛地呛住——黑伞男生拎着书包走进来,发梢还带着水汽。当沈屿的目光扫到后排时,许恙立刻竖起课本挡住脸。 “你就坐...”陈老师环顾教室,突然眼睛一亮,“许恙旁边那个空位。” 许恙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老师我视力不好需要靠前——” “开学体检你视力5.0。”陈老师无情驳回,示意沈屿就座,“正好你物理27分,人家物理竞赛全国金奖。” 全班哄笑中,沈屿拉开椅子坐下。许恙闻到很淡的雪松气息,发现这人居然在暴雨天都保持着衣领挺括。他故意把湿漉漉的胳膊往过道那边蹭了蹭。 “你再挪就要坐裴知遥腿上了。”沈屿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他正用纸巾擦拭桌面积水,动作精准得像在实验室操作移液管。 许恙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挤出座位。他恶狠狠地拽回椅子,木质椅脚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陈老师正在黑板上写新学期注意事项,闻声投来警告的一瞥。 “等着瞧。”许恙用气音说,从笔袋掏出荧光橙的记号笔。 沈屿挑眉看他,直到许恙在桌面中央画下一条歪歪扭扭的线。荧光颜料在深色桌面上格外刺目,像道燃烧的分界线。 “三八线。”许恙压低声音宣布,“过线的东西概不负责。” 沈屿看着那条蚯蚓似的橙线,突然从书包里取出直尺和圆规。许恙瞪大眼睛看他量出精确的60厘米桌宽,用铅笔在30厘米处打点,然后掏出黑色钢笔沿着尺子画了条笔直到可怕的线。 “首先这是50%分割不是三八线。”沈屿收起工具,“其次你那边多占了2.3厘米。” 许恙的耳根瞬间烧起来:“你他妈——” “许恙!”陈老师的声音劈头砸来,“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有发言欲?上来解这道题。” 黑板上的物理题像天书,许恙站在讲台上攥着粉笔,听见后排传来细碎笑声。当他用余光瞥见沈屿低头记笔记的侧脸时,突然意识到对方睫毛在阳光下居然是浅褐色的。 下课铃解救了他。许恙摔回座位时,发现沈屿在分界线两侧标了坐标轴,他那半边写着「Y区域」,自己这边是「X领域」,中间还画了个小小的函数图像。 “这什么鬼?” “未知数X与Y的关系图。”沈屿合上笔记本,“顺便,你鞋带散了。” 许恙低头看见自己左脚的耐克鞋带果然拖在地上,已经被踩得发黑。他弯腰系鞋带时,听见头顶传来很轻的笑声,抬头却只看到沈屿平静的侧脸。 午休时裴知遥非要拉他去小卖部,路过篮球场看见沈屿在罚球线练投篮。阳光下那个耳钉闪闪发亮,十个球全部空心入网。 “听说他拒绝校队特招。”裴知遥咬着冰棍说,“嫌训练浪费时间。” 许恙捏扁了手里的可乐罐。回教室时他发现自己的「X领域」被人用便签纸贴满了小骷髅头图案,而沈屿的「Y区域」整洁得像没人用过。他暴怒地撕掉所有便签,却在最后一张背面发现铅笔写的「物理笔记在抽屉,27分同学」。 那本笔记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重点部分用红笔圈出,最后一页还附了张卡通加油表情。许恙啪地合上本子,扭头看见沈屿正在走廊和几个高三生说话,阳光下整个人像镀了层金边。 放学时暴雨又至。许恙慢吞吞收拾书包,等沈屿被数学老师叫走后,才从抽屉深处摸出那本物理笔记扔回对面。三八线上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他鬼使神差地用荧光笔描了一遍。 走到校门口才发现忘带作业,折返时教室已经空无一人。许恙在暮色中看见自己桌上多了把黑色折叠伞,伞柄上挂着便签:「地砖确实很滑 -Y」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半边空荡的教室。许恙站在渐浓的黑暗里,听见雨声淹没心跳。那把伞静静躺在三八线边缘,像道模糊的边界,又像座待拆的桥。 暴雨中的教室如同被世界遗忘的孤岛,许恙站在明暗交界处,目光落在那把跨越三八线的黑伞上。两个未知数在函数图的起点相遇,而雨季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暴雨与三八线 第2章 合租战争 许恙盯着天花板上渗出的黄褐色水渍,第十次拨打装修公司电话。水滴正准确无误地落在他昨晚熬夜写完的英语作业上,将“future”这个词晕染成模糊的蓝色云团。 “说了最快也要两周!”房东在电话那头咆哮,“楼上那户把承重墙砸了,现在整栋楼都在漏水!你先把电闸关了!” 许恙抓起书包冲出门时,客厅的吊灯正在他身后轰然坠落。九月的阳光炙烤着马路,他站在公交站台翻看租房APP,裴知遥发来的消息不断震动:“我妈说你可以来我家住”“不过我家狗会偷袜子”“而且离学校要转三趟车” 划到第三条房源信息时,许恙的手指突然顿住。阳光公寓7号楼,步行到随城一中只要十分钟,次卧月租只要八百。图片里的书桌和他家里那款几乎一模一样,窗外还能看到学校钟楼。 “这价格肯定有诈。”许恙嘟囔着拨通联系人电话,对方声音意外地年轻:“现在就能看房。” 阳光公寓的电梯里贴着褪色的数学补习班广告。许恙按响703门铃时,隐约听见屋内传来钢琴声,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门开得很突然,他还没来得及放下按门铃的手,就撞进一双熟悉的丹凤眼里。 沈屿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握着门把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耳钉在走廊灯下闪过一道冷光。 “走错了。”两人同时开口。 许恙后退两步核对门牌号,手机突然震动,租房APP弹出新消息:“您预约的阳光公寓703看房将在15分钟后开始”。他抬头时,沈屿也正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眉头罕见地皱了起来。 “你来看次卧?”沈屿的语气像在讨论一道错印的数学题。 “你他妈是二房东?”许恙的耳根开始发烫,想起桌上那条荧光三八线。 钢琴声戛然而止。屋里传来拖鞋踢踏声,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从沈屿身后探出头:“学弟?”她眼睛突然亮起来,“你是陈老师班上的许恙吧?我在学生会见过你的入学档案。” 许恙认出这是高二的叶青,去年校园辩论赛的最佳辩手。她手里还拿着本《量子物理简史》,小指上沾着蓝色墨水。 “学姐好。”许恙硬着头皮打招呼,发现沈屿的表情更冷了。 叶青笑着拉开大门:“真巧,这房子是我表哥的,他出国前委托我管理。”她指向走廊尽头的小房间,“次卧虽然朝北,但采光不错。沈屿住主卧,你们是同桌对吧?” “不是。”沈屿说。 “不熟。”许恙同时开口。 空气凝固了几秒。叶青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拍手:“太好了!学生合租我最放心,押一付三,今天签合同的话免水电费。” 许恙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转身就走,但书桌上那滩水渍和裴知遥家会偷袜子的狗交替在脑海闪现。他瞥见沈屿攥紧的拳头,突然咧嘴一笑:“现在就能签。” 沈屿的钢笔在合同上划出深深的墨痕。叶青留下钥匙离开后,703室陷入诡异的寂静。许恙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发现鞋柜里所有拖鞋都朝同一方向摆放,像列队的士兵。 “公共区域卫生轮值表在冰箱上。”沈屿头也不回地走向主卧,“十点后保持安静。” 许恙踹掉球鞋:“我又不是你养的仓鼠。”他故意让左脚袜子落在沈屿那侧的地垫上,鲜黄色的柯基屁股图案在灰色地垫上格外刺眼。 次卧比想象中宽敞,但书桌前贴着张便签:“墙面请勿钉挂物品”。许恙立刻从包里掏出三张摇滚海报,用图钉狠狠钉在指定区域。钉到第三张时,他发现隔壁传来有规律的敲击声——沈屿在用摩斯密码节奏敲墙。 晚饭时分,许恙故意把泡面端到客厅吃。沈屿的厨房像实验室,调味料瓶贴着标签按高矮排列。当许恙把辣椒油滴在灶台上时,主卧门猛地打开,沈屿举着手机摄像头走出来。 “取证。”他对着油渍拍了张特写,“下次卫生轮值你多做一天。” 许恙把面汤泼进水槽:“你他妈洁癖晚期吧?” “你邋遢得像个原始人。”沈屿从冰箱取出食材,动作精准得像在做化学实验。许恙看见他切西红柿的厚度完全一致,砧板边缘放着计时器。 战争在第二天早晨升级。许恙被手机闹铃惊醒时,发现门缝下塞了张卫生值日表修订版,他的值班日被红笔圈出重点标注。浴室镜子上用牙膏写着“头发请清理干净”,而他昨晚掉在洗手台的几根发丝正被装在密封袋里挂在毛巾架上。 “变态啊!”许恙踹开主卧门,看见沈屿的被子叠成标准豆腐块,枕头上放着分门别类的耳钉收纳盒。书桌玻璃板下压着张函数图,X轴和Y轴的曲线在某个点紧紧纠缠。 沈屿从衣柜前转身,正在扣衬衫第三颗纽扣。晨光透过纱帘落在他锁骨上,那里有颗很小的褐痣。许恙突然忘记要说什么,直到看见对方床头贴着“许恙违规记录表”,已经列到第七条。 “你偷看我洗澡了?怎么连我用多少沐浴露都知道?!” “化学成分残留量。”沈屿指向浴室地砖的某块区域,“另外你毛巾应该挂在第二挂钩。” 许恙气冲冲去学校时忘了带伞。下午暴雨突至,他躲在便利店屋檐下,看见沈屿撑着黑伞走过马路。那把伞在人群里稳定地移动,像艘黑色潜艇。许恙转身假装看饮料柜,听见脚步声在身后停下。 “便利店租金每小时三块六。”沈屿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不如省下来交卫生罚款。” 伞柄被塞进手心,带着体温。许恙发现这把和教室那把不同,是深蓝色的,折叠处刻着小小的“Y”。他抬头时沈屿已经走进雨里,白衬衫很快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显出清晰的肩胛骨轮廓。 合租第七天,叶青来送宽带路由器。她发现冰箱被胶带分成两半,左侧整齐排列着标注日期的保鲜盒,右侧塞满可乐罐和过期披萨。客厅茶几上摆着两套完全隔开的水杯,连遥控器都裹着不同颜色的保护套。 “你们在玩真人版《楚门的世界》?”叶青憋着笑问。 沈屿正在给咖啡机除垢:“基本生存守则。” 许恙从房间探出头:“学姐!他连我WiFi信号都要管!” “那是5GHz频段干扰。”沈屿放下量杯,“而且你密码设成自己生日。” 叶青突然拍桌:“周五来我家吃饭吧?正好周以然从竞赛班回来。”她冲沈屿眨眨眼,“他问了你那道拓扑学问题。” 许恙注意到沈屿耳尖动了动,这是他被勾起兴趣时的小动作。暴雨敲打着窗户,他突然想起数学课上说,两个未知数相遇的概率是亿万分之一。 那天半夜许恙被渴醒,发现客厅亮着灯。沈屿蜷在沙发上看《费马大定理》纪录片,茶几上摊着草稿纸。月光透过纱帘落在他睫毛上,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许恙躲在走廊阴影里,看见其中一张草稿纸上画满了小羊简笔画。 冰箱里的可乐不知何时被换成了无糖款,他常吃的巧克力派旁边放着张便签:“糖分摄入量建议”。许恙翻到背面,发现是道物理题详解,字迹比平时潦草,像是匆忙写就的。窗外的月光突然变得很亮,照亮便签角落小小的“Y”。 周末早晨,许恙被敲门声惊醒。开门看见沈屿抱着洗衣篮,里面混着两人的衣物——他的漫威T恤正缠在沈屿那件灰衬衫袖子上,像在打架。 “洗衣机说明书。”沈屿递来一张塑封卡片,“分类标注在背面。” 许恙抓起自己的衣服:“谁要跟你混洗?” “你昨晚一点十七分在浴室唱歌。”沈屿突然说,“跑调了七个音阶。” “你他妈装监控了?” “墙体传声系数0.72。”沈屿嘴角微微上扬,“另外热水器开关在左边。” 许恙摔上门的瞬间,听见门外传来很轻的笑声。他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叠成了整齐的方块,最上面那件T恤里裹着颗薄荷糖。 下午叶青家飘来咖喱香气时,许恙正对着数学作业发愁。沈屿的房门罕见地开着,书桌上摊着本《天体物理学导论》。许恙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个透明盒子,里面是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最上面那张画着歪歪扭扭的羊头。 暴雨在傍晚再次降临。许恙去便利店买泡面时,看见沈屿和周以然站在公寓楼下说话。周以然戴着副黑框眼镜,说话时会无意识转笔。沈屿低头听他说话时,睫毛在路灯下像停栖的蝶。 许恙的泡面袋在雨里发出脆响。沈屿突然抬头,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只有雨滴落在便利店招牌上的单调节奏。许恙转身走进雨中,没发现沈屿向周以然快速道别后,抓起伞追了过来。 “便利店租金。”沈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雨伞遮住头顶,“今天涨到每小时四块二了。” 许恙转身时,两人站在路灯的光晕里,影子在积水里交融。沈屿的右肩被雨水打湿,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远处传来模糊的钢琴声,还是那首《月光》。 “洗衣机。”沈屿突然说,“其实有混合洗模式。” 雨声淹没了心跳。许恙捏扁了泡面包装袋,热气腾腾的白雾从指缝间溢出,像某个未知数终于呼出的第一口气息。 第3章 心跳频率 窗外的暴雨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 许恙蜷缩在沙发一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可乐罐上的水珠。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沈屿惯用的那款雪松味洗衣液的气息,混合着雨水敲打玻璃的声响,让整个703室像一艘漂浮在灰色海洋中的孤舟。 “第七次。” 沈屿的声音突然从厨房传来,许恙抬头时看见他正用镊子夹起一片泡面包装袋的残骸。那人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锁骨处投下细密的阴影。 “什么第七次?”许恙下意识反问。 “这周第七次把泡面汤洒在地毯上。”沈屿蹲下身,用棉签蘸着清洁剂处理那块顽固的污渍,“根据租赁合同第4.2条……” “停!”许恙把可乐罐重重放在茶几上,铝罐底部在玻璃表面撞出清脆的声响。他赤着脚踩过地板,故意在沈屿刚拖过的区域留下几个湿漉漉的脚印。“我又不是你实验室里的小白鼠,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吗?” 沈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睫毛在顶灯下像两把小扇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许恙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指关节处贴着的创可贴边缘已经微微翘起,露出下面一道新鲜的伤痕。 “微波炉。”沈屿突然说。 “什么?” “你问伤口怎么来的。”沈屿站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牛奶,“昨晚热牛奶时爆沸了。” 许恙张了张嘴,突然想起昨天半夜自己确实抱怨过口渴。他盯着那盒牛奶看了几秒,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沈屿已经转身去拿微波炉专用杯,背影挺拔得像棵雪松。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贴在冰箱上的那张合租守则。许恙眯起眼睛,发现最下面多了一条新规:“雨天需关闭窗户(违者负责清理窗台积水)”。字迹工整得令人发指,就像沈屿笔记本上的那些公式。 “喂。”许恙用脚尖踢了踢沈屿的小腿,“今天数学课那道题……” “Y=√(X-3)。”沈屿头也不回,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定义域X≥3是因为根号内不能为负。” 许恙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想起下午课上沈屿的钢笔在自己草稿本上划出的那道轨迹,蓝色的墨水晕染开来,像一条蜿蜒的小溪。当时阳光正好照在那人的侧脸上,连睫毛都变成了透明的金色。 “我又没问你这个。”许恙别过脸,抓起遥控器胡乱换台。电视屏幕闪烁间,他瞥见沈屿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雨声渐大,厨房里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许恙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茶几下层——那里藏着沈屿的“实验记录本”,他昨天偷看时发现的。那个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里,除了密密麻麻的公式,还夹着几张他的物理试卷,每一道错题旁边都标注着详细的解析。 最让他心跳加速的是扉页上那个小小的函数图:X轴标着时间,Y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羊头,曲线在某一点突然剧烈波动——正是他搬进来的那天。 “喝吧。”沈屿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许恙抬头,看见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被递到面前,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那人修长的手指缓缓下滑。 “谁要喝这个……”许恙嘴上抱怨着,却还是接过了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感觉到沈屿指腹有一层薄茧,大概是常年写字留下的。牛奶的温度刚好,不烫不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沈屿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二十厘米。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部老电影,男女主角在雨中的电话亭里拥吻。许恙突然觉得耳根发热,赶紧灌了一大口牛奶。 “慢点。”沈屿递来一张纸巾,“会呛到。” 许恙刚要反驳,喉间的奶香却突然引发一阵咳嗽。沈屿的手掌轻轻拍上他的后背,温度透过单薄的T恤传来,让他脊椎一阵发麻。 “你……”许恙喘匀了气,突然注意到沈屿左手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这又是怎么弄的?” 沈屿收回手,目光落在那个陈年旧伤上:“十三岁那年,做航模时被美工刀划的。” 许恙鬼使神差地抓住他的手腕拉近细看。沈屿的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白,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那道疤痕横亘在指节处,像一道小小的银河。 “疼吗?”许恙听见自己问。 沈屿的眼睛在阴影处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色。他轻轻摇头,发梢扫过额前,带着洗发水的清香。“当时没感觉。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看到血才意识到受伤了。”沈屿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秘密,“就像某些事情,发生时毫无知觉,等发现时已经……” 电视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打断了这句话。许恙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沈屿的手腕,连忙松开,假装去拿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三条来自裴知遥的未读消息: 「老许!重大新闻!」 「高二那个学姐托我打听沈屿的喜好」 「她说从开学典礼就注意到他了」 许恙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不想点开详情。他偷瞄了一眼沈屿,发现对方正在整理茶几上散落的草稿纸,修长的手指将每一张都抚平边缘,按大小顺序叠好。 “喂。”许恙用脚尖碰了碰沈屿的拖鞋,“如果有人跟你表白……” 沈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许恙微微发红的耳尖上:“怎样?” “你会答应吗?”许恙盯着牛奶杯里自己的倒影,声音越来越小,“就是……如果有人喜欢你……”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很大。沈屿沉默了几秒,伸手拿过遥控器调低电视音量。在那一瞬间的寂静里,许恙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不会。”沈屿最终回答,声音平静而笃定。 “为什么?” 沈屿的目光落在许恙微微张开的嘴唇上,那里还沾着一点牛奶的痕迹。他伸手用拇指轻轻擦过那个角落,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因为……”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是叶青的来电。沈屿收回手,起身去阳台接电话。许恙呆坐在原地,唇上残留的触感像一团小小的火焰。他看见沈屿站在落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模糊了那个挺拔的背影。 电视里的电影已经播到尾声,男主角正在雨中奔跑。许恙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沈屿手腕的温度。他突然想起数学课上陈老师说的话:“当两个变量相互影响时,它们的轨迹会越来越接近……” 茶几上的草稿纸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沈屿下午写的那道函数。许恙轻轻抚平纸面,发现最下面多了一行小字:“当X=许恙,Y=∞”。 雨声渐歇,沈屿的声音从阳台隐约传来:“……拓扑学的解法还需要修改……”许恙猜他是在和周以然讨论竞赛题。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学长总能用最简洁的方式解开难题,就像沈屿总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许恙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架前,从最下层抽出那本《天体物理导论》。书页间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沈屿工整的字迹:“观测记录:今日X多喝了一杯咖啡,原因待查”。便签背面画着一颗小小的行星,周围环绕着星环,仔细看会发现那些环带是由无数个“XY”组成的。 厨房传来水壶的鸣笛声,沈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许恙慌忙把书塞回去,却不小心碰倒了笔筒。几支钢笔滚落在地,其中一支的笔盖脱落,露出笔尖上刻着的字母——“To Y, From X羊”。 “要帮忙吗?”沈屿站在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许恙蹲在地上,抬头看见逆光中的沈屿,发梢还沾着阳台带回来的水汽。 “这笔……”许恙的声音有些发颤。 “去年生日礼物。”沈屿走过来,弯腰捡起那支钢笔,“某人塞在我书包里,连署名都不敢。” 许恙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记得去年那天自己在文具店挑了整整一小时,最后却只敢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了个“X羊”。 沈屿把可可递给他,指尖相触时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温度刚好,”他说,“三分糖,加奶,没有肉桂。”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两个杯子的倒影间架起一道小小的彩虹。许恙捧着可可,突然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像那道函数图像里破开坐标轴的嫩芽。 “沈屿。”他听见自己说,“那道题……” “嗯?” “定义域为什么是X≥3?” 沈屿的睫毛在月光下轻轻颤动。他放下杯子,手指沿着茶几上那道函数图像缓缓移动:“因为……” 手机突然在沙发上震动起来,裴知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沈屿瞥了一眼亮起的屏幕,嘴角微微上扬:“因为再小的值,也会让Y失去意义。” 许恙望着沈屿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突然明白了那个无限符号的含义。雨后的第一缕风掀起窗帘,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在电视荧幕忽明忽暗的光线里,两个影子渐渐靠近。 第4章 咖啡凉了 暴雨过后的随城一中弥漫着潮湿的青草气息,阳光透过云层斜斜地洒在走廊上,将许恙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拎着书包慢吞吞地往教室走,鞋底碾过积水未干的地砖,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 “许恙!” 裴知遥的声音从身后炸响,许恙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胳膊勾住了脖子。那撮标志性的绿毛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带着一股廉价洗发水的柠檬香。 “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裴知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高二那个学姐,就是上次跟你打听沈屿的那个——” 许恙猛地呛了一下,喉咙里泛起一股酸涩的咖啡味。他昨晚失眠到凌晨三点,偷偷爬起来喝光了沈屿放在冰箱里的黑咖啡,苦得他舌根发麻。 “关我屁事。”许恙甩开裴知遥的胳膊,加快脚步往教室走。 “她今天特意换了条新裙子!”裴知遥小跑着追上来,校服袖子蹭到许恙的手背,凉丝丝的,“还喷了香水,就站在高二教学楼底下等——” 教室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裴知遥的话戛然而止。 沈屿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他左手撑着下巴,右手转着一支钢笔——正是那支刻着“To Y, From X羊”的万宝龙。听到动静,他微微抬眼,目光越过半个教室,精准地落在许恙身上。 许恙的耳根突然发烫。他想起昨晚雨停后,沈屿端着热可可站在厨房门口的样子。那人发梢还滴着水,睫毛在灯光下湿漉漉的,像只刚淋过雨的猫。 “早啊,沈大学霸!”裴知遥大咧咧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许恙前排,“听说高二的学姐——” “闭嘴。”许恙一脚踹在他椅背上,力道大得让裴知遥差点扑到前桌女生背上。 沈屿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轻轻落在桌面上。许恙注意到他今天换了枚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 “咖啡。”沈屿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喝多了心悸。” 许恙僵在原地。他昨晚明明确认过沈屿已经睡着了才偷喝的咖啡——那人甚至还在他偷溜进厨房时翻了个身,吓得他差点打翻杯子。 “谁喝咖啡了?”许恙梗着脖子反驳,却看见沈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推到他面前。 杯盖旋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奶香飘出来。许恙低头一看,里面是三分糖的拿铁,表面还飘着一个小小的拉花——一只歪歪扭扭的羊。 “我操……”裴知遥猛地扭头,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什么情况?沈屿你什么时候学会——” 上课铃及时响起,陈老师夹着教案走进教室,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生。那人穿着高三的校服,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狭长冷淡,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 许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目光还黏在保温杯上。那只羊头拉花已经快散了,奶泡渐渐融进咖啡里,像他胸腔里某个正在融化的东西。 “今天我们讲函数的单调性。”陈老师敲了敲黑板,“请同学们打开课本第58页。” 许恙手忙脚乱地翻书包,却摸到一个陌生的笔记本——深蓝色封面,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他鬼使神差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沈屿工整的字迹:“许恙错题集(物理27分进阶版)”。 每一页都详细标注了错误原因和解题思路,甚至还在空白处画了示意图。最新一页的角落里,有个铅笔涂鸦:一只气鼓鼓的羊,头顶飘着对话框:“沈屿是傻逼”。 许恙猛地合上笔记本,耳尖红得能滴血。他偷偷瞥了一眼沈屿,发现对方正专注地记笔记,侧脸在阳光下像幅素描画。那人右手虎口的创可贴已经换了新的,边缘整齐得令人发指。 “许恙。”陈老师突然点名,“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黑板上的函数题像天书,许恙站在讲台上攥着粉笔,听见后排传来窃窃私语。他余光瞥见沈屿放下了钢笔,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三短一长,是摩斯密码的“H”(····)。 许恙鬼使神差地在黑板上写下一个“H”,然后停住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陈老师推了推眼镜:“这是……新解法?” “辅助函数。”沈屿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设H(x)=f(x)-g(x),再讨论单调性。” 许恙愣在原地。他看见沈屿的嘴角微微上扬,睫毛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的金色。那人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随着握笔的动作若隐若现,像一道小小的银河。 下课铃响起时,许恙几乎是逃回座位的。他抓起保温杯猛灌一口,奶香在舌尖炸开,甜得他眼眶发酸。 “谢了。”他闷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上的刻痕——一个小小的“Y”。 沈屿正在整理笔记,闻言头也不抬:“微波炉爆沸功能会弄洒牛奶。” 许恙呛了一下,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手忙脚乱擦灶台的样子。原来沈屿根本没睡着,那人说不定连他偷看冰箱上的合租守则都知道——等等,他昨晚确实偷偷把“禁止夜宵”那条用便利贴盖住了…… “许恙!”裴知遥的大嗓门从后门传来,“快来看热闹!高二学姐给沈屿送情书了!” 许恙的血液瞬间凝固。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走廊上围了一群人。人群中央,一个穿浅蓝色裙子的女生正低着头,手里捧着一个粉色信封。 沈屿的钢笔突然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他站起身,校服下摆擦过许恙的手背,带起一阵雪松味的风。 许恙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应该跟出去看热闹的,应该像往常一样起哄的,可他的腿像灌了铅,沉得抬不起来。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许恙低头看着沈屿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中间,夹着一行小字:“当X靠近时,Y的取值趋向于∞”。 走廊上的喧闹声突然停了。许恙抬头,看见沈屿站在教室门口,逆光中的轮廓像一幅剪影。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粉色信封——已经拆开的。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沈屿却径直走向许恙,把信封放在他桌上。 “念。”他说。 许恙的指尖发抖。他展开信纸,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沈屿学长,我喜欢你很久了……” “大声点。”沈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许恙的喉咙发紧。他机械地念着那些句子,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声带。念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希望能和你交往。” 教室里鸦雀无声。沈屿突然弯腰,从许恙手里抽走信纸,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成两半。 “抱歉。”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有喜欢的人了。” 许恙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看见沈屿的睫毛在阳光下颤动,看见那人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看见他校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 “谁啊?”裴知遥不怕死地问出了全班人的心声。 沈屿的目光落在许恙身上,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他弯腰拿起保温杯,指尖擦过许恙的手背:“咖啡凉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许恙胸腔里的某个锁。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我去接热水!”他抓起保温杯冲出教室,心跳声大得盖过了耳边的所有声音。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前,许恙盯着哗哗流出的热水,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沈屿半夜给他热牛奶的样子,想起那人用棉签清理地毯的认真表情,想起钢笔尖上刻着的“X羊”。 “三分糖,加奶,不要肉桂。” 沈屿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许恙差点打翻杯子。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正靠在墙上看他,逆光中的轮廓像一幅水墨画。 “你……”许恙的声音发颤,“你喜欢的人……” 沈屿突然伸手,拇指擦过他的嘴角:“沾到奶泡了。”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自然到许恙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耳根烧得厉害,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腔。 “那个学姐……” “不重要。”沈屿拿过保温杯,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许恙的手腕,“函数题,听懂了吗?” 许恙呆呆地摇头。沈屿突然靠近一步,雪松气息扑面而来。他抓起许恙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公式:“Y=1/X”。 “当X越大,Y越接近零。”沈屿的声音很轻,呼吸扫过许恙的耳廓,“但永远不等于零。” 许恙的掌心发烫,那个公式像烙印一样刻在皮肤上。他抬头看着沈屿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 “所以。”沈屿后退一步,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将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回去上课吧,27分同学。” 上课铃适时响起。许恙跟着沈屿往回走,指尖还残留着那个公式的触感。经过垃圾桶时,他看见那封撕碎的情书静静地躺在里面,粉色纸片像凋谢的花瓣。 教室里,陈老师正在讲解新的例题。许恙偷偷翻开沈屿给他的错题本,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小字: “当X=许恙,Y=沈屿,解集:唯一。”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两个并排的影子投在墙上。 唯一^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咖啡凉了 第5章 心跳的证明 许恙盯着冰箱上的便利贴,手指无意识地捏皱了边缘。那张浅黄色的纸片上,沈屿的字迹工整得令人发指: 「牛奶已加热,60秒,未使用爆沸功能。」 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温度计,红线精确地停在65℃的位置。 “神经病……”许恙嘟囔着拉开冰箱门,冷气混着雪松味扑面而来——沈屿连除味剂都要按周更换。他的指尖在碰到牛奶盒的瞬间顿住了,包装盒侧面多了一行蓝色圆珠笔写的小字:「每日钙摄入量建议:800mg」。 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许恙想起昨晚沈屿蹲在浴室门口通下水道的背影,那人睡衣下摆被水打湿,贴在腰线上,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当时他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两眼,结果被沈屿抓个正着—— “看够了吗?” 沈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许恙差点打翻牛奶。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左手拿着本《高等数学》,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支钢笔,笔尖还沾着新鲜的墨水。 “谁看你了!”许恙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牛奶盒在他手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沈屿没说话,只是微微挑眉。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许恙突然注意到他今天换了枚黑色耳钉,像颗沉默的陨石碎片。 “微波炉。”沈屿突然开口。 “啊?” “牛奶,60秒。”沈屿用钢笔指了指微波炉,笔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轨迹,“超时会影响蛋白质结构。” 许恙张了张嘴,突然想起上周自己热牛奶时不小心设成了90秒,结果沈屿半夜爬起来重新热了一杯——那人当时睡眼惺忪的样子罕见地柔软,发梢翘起一小撮,像个普通的高中生。 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填满了厨房的寂静。许恙靠在料理台边,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沈屿的左手——那道无名指上的疤痕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银色。 “你今天……” “物理补习。”沈屿头也不抬地翻着书页,“下午三点到五点,周以然会来。” 许恙的指尖在台面上敲出一串杂乱无章的节奏。周以然,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学长,每次来都会和沈屿头挨着头讨论题目,近得能交换呼吸。 “哦。”许恙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那我出去。” 微波炉“叮”的一声停下。沈屿突然合上书,钢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你留下。” “什么?” “27分同学。”沈屿的嘴角微微上扬,“需要补习的是你。” 牛奶在许恙喉咙里呛出一道热流。他刚要反驳,门铃突然响了。 裴知遥的绿毛从门缝里挤进来时,带着一股雨水和廉价发胶的混合气味。他手里挥舞着一张皱巴巴的传单,校服领口歪歪斜斜地挂着学生证。 “老许!天大的好消息!”裴知遥一脚踩在沈屿刚拖过的地板上,留下几个鲜明的泥脚印,“校园歌手大赛!奖品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厨房里的两人身上。沈屿正用镊子夹起一片泡面包装袋的残骸——那是许恙昨晚偷吃留下的罪证——动作精准得像在实验室操作显微镜。 “呃……”裴知遥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许恙抓起毛巾扔过去:“擦脚!” 毛巾在半空中被沈屿截住。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玄关,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裴知遥的泥脚印,眉头微皱的样子像在解一道复杂的微积分题。 “进门左转,鞋柜第二层。”沈屿递来一双客用拖鞋,“鞋尖朝外,角度15°。” 裴知遥的表情像是目睹了外星生物。他机械地换上拖鞋,凑到许恙耳边小声问:“你们同居都这么……” “合租!”许恙恶狠狠地纠正,耳尖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他抓起裴知遥手里的传单,上面用荧光笔圈出了重点:“冠军奖品:卡西欧电子琴 随城音乐节VIP门票”。 “你不是一直想学琴吗?”裴知遥撞了撞他的肩膀,“而且音乐节门票!可以约——” 他的视线突然越过许恙,定格在某个点上。许恙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见沈屿正站在书架前整理教材,背影挺拔得像棵雪松。那人似乎察觉到视线,微微侧头,耳钉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约谁?”沈屿的声音很轻,却让厨房温度骤降了五度。 裴知遥的绿毛都蔫了:“没、没谁……” 许恙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传单边缘。他确实提过想学琴——在某个失眠的凌晨三点,他窝在沙发上看音乐纪录片时随口说的。当时沈屿在书房熬夜写竞赛论文,他以为那人没听见。 “报名表呢?”许恙听见自己问。 裴知遥像变魔术一样从裤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表格:“明天截止!需要才艺展示和——” 他的话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叶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贯的明快节奏:“沈屿?周以然让我来送拓扑学的参考资料。” 许恙的指尖在表格上掐出一个月牙形的凹痕。他看着沈屿去开门,看着叶青笑着递过一叠资料,看着两人站在玄关交谈时肩膀之间恰到好处的十厘米距离。叶青的指甲是新涂的淡蓝色,手腕上戴着条细细的银链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许恙!”叶青突然冲他招手,“听说你要参加歌手大赛?” 许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叶青晃了晃手机:“裴知遥刚发的朋友圈。”她转头对沈屿说,“周以然问你要不要当评委?这次比赛归学生会学术部管。” 沈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许恙突然想起上周的物理小测,那人批改他试卷时钢笔尖在纸上停留的零点五秒——比批改其他同学的多了零点三秒。 “不了。”沈屿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有参赛者要辅导。” 叶青的眼睛亮了起来:“谁呀?” 沈屿的目光落在许恙身上,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许恙的喉咙突然发紧,手里的报名表被捏得咯吱作响。 “秘密。”沈屿说。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许恙盯着地板上那滩未干的水渍,看见自己和沈屿的影子在其中交融,模糊成一片深色的水痕。 凌晨两点十七分,许恙被一阵细微的钢琴声惊醒。 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循着声音摸向客厅。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将整个空间染成银蓝色。沈屿正坐在角落那架二手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色琴键上流动,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那首他总在雨天循环播放的曲子。 许恙屏住呼吸。沈屿只穿了件白色背心,后颈的棘突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的肩膀随着旋律微微起伏,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在琴键上时隐时现。琴谱架上摊开的乐谱边角,有个铅笔写的小字:「for X羊」。 “站那儿不冷吗?” 沈屿的声音突然响起,手指却没停。许恙这才发现自己踩到了地上某块会吱呀作响的木板——那是上周他们一起贴防潮垫时他故意没修的那块。 “你……”许恙的嗓子发干,“怎么还没睡?” 琴声戛然而止。沈屿转过身,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的目光落在许恙光着的脚上,眉头微皱:“拖鞋。” “忘了放哪了。”许恙逞强道,脚趾却在地板上蜷缩起来。 沈屿叹了口气,起身走向玄关。许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听见柜门打开的轻响。三十秒后,一双毛绒拖鞋落在他脚边——柯基屁股图案的那双,底部还贴着防滑垫。 “微波炉热牛奶要六十秒。”沈屿坐回琴凳,背对着他说,“不是九十秒。” 许恙的耳根烧了起来。他盯着拖鞋上傻笑的柯基屁股,突然发现绒毛里藏了根银色头发——是上周林雨来借书时掉的那根。那个总爱穿宽大毛衣的学长,说话时会无意识绕着发尾打转,而夏衍站在他身后时,目光永远锁在他后颈那颗小红痣上。 “你弹错了。”许恙鬼使神差地说,“第三小节第四个音符。” 沈屿的肩线突然绷紧。他缓缓转身,月光在黑色耳钉上流转:“你知道这首曲子?” “我……”许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拖鞋边缘,“上周你循环播放了二十七遍。” 空气突然凝固。沈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左手轻轻搭在琴键上,弹出一个单音——是许恙刚才说的那个错音,升高了半度。 “故意的。”沈屿的声音很轻,“这样听起来像……” “心跳。”许恙脱口而出。 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中相接。许恙突然发现沈屿的瞳孔在暗处会微微扩大,像猫科动物一样。他的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灼热,仿佛有人在他肋骨间弹奏那首《月光》,每个音符都精准地敲在心跳的间隙。 冰箱突然发出运转的嗡鸣,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沈屿站起身,睡衣下摆擦过许恙的手背:“去睡吧,明天要交物理作业。” 许恙盯着琴谱上那个「for X羊」的铅笔字,突然问:“周以然知道你会弹琴吗?” 沈屿的脚步顿了顿:“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许恙用拖鞋碾着地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就是看你们经常……” “他喜欢叶青。”沈屿突然说。 许恙猛地抬头。沈屿站在厨房门口,逆光中的轮廓像一幅剪影。 “叶青书包上挂的晴天娃娃,是周以然去年暑假在日本买的。”沈屿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道数学定理,“夏衍的储物柜里永远备着林雨的哮喘药。” 微波炉“叮”的一声响起,牛奶的香气弥漫开来。许恙站在原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破土而出,像那道被沈屿修改过的函数图像,突然冲破了坐标轴的束缚。 校园歌手大赛的海报贴满了随城一中的每个角落。许恙站在布告栏前,盯着报名表上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紧张了?”裴知遥的绿毛从旁边挤过来,“放心,就凭你这张脸,往台上一站就能收割一片尖叫。” 许恙踹了他一脚:“滚。”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评委席名单——周以然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跟着“学生会学术部部长”的头衔。沈屿果然没参加。 “听说冠军奖品升级了!”裴知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除了电子琴,还有双人温泉酒店券!” 许恙的耳根突然发烫。他想起昨晚沈屿说“周以然喜欢叶青”时的表情,平静得像在讨论一道错题,却让他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 “请参赛同学到礼堂彩排!”广播里传来叶青清脆的声音。许恙转身时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夏衍的胸膛。那个总是沉默的高二学长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林雨的书包带子,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冷得像冰。 “借过。”夏衍的声音很低,却让周围温度骤降了五度。他身后的林雨怯生生地探出头,柔软的发梢扫过夏衍的肩膀。 “许恙?”林雨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的参赛编号贴在后台了。” 许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林雨抿嘴笑了,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沈屿昨晚来学生会帮你抽的签。”他指了指夏衍,“我们正好在整理报名表。” 夏衍突然咳嗽了一声,林雨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他身后。许恙注意到夏衍的左手虚虚地护在林雨腰后,指节处有道新鲜的擦伤——和上周篮球赛时撞倒林雨的那个体育生脸上的伤如出一辙。 彩排现场乱得像一锅粥。许恙站在舞台边缘,看着叶青和周以然头挨着头核对流程。周以然的钢笔在名单上勾画时,总会不经意地蹭到叶青的手腕,而叶青耳尖泛起的红晕比她指甲油的颜色还要鲜艳。 “音准有问题。” 沈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许恙差点从台上栽下去。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舞台侧翼,手里拿着本《声学物理》,封面上的公式密密麻麻像天书。 “你……”许恙的嗓子发紧,“你怎么来了?” 沈屿的目光落在许恙攥得发白的指节上:“路过。” “物理实验室在另一栋楼。” “嗯。”沈屿的睫毛微微垂下,“迷路了。” 许恙的胸口突然涌上一股热流。他刚要说话,周以然的声音从评委席传来:“沈屿?来看比赛?” 沈屿头也不抬:“来纠正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心跳的频率。”沈屿合上书,目光扫过许恙剧烈起伏的胸口,“比正常值高了28%。” 叶青的轻笑声从麦克风里传来,带着细微的回音。许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看见沈屿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递给他。 “蜂蜜水。”沈屿的声音很轻,“防嗓子干。” 保温杯外侧刻着一个小小的“Y”,内侧杯沿却有道不起眼的划痕——是上周许恙用叉子不小心刮的。当时沈屿盯着那道伤痕看了足足十秒,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金属疲劳系数超标了。” 舞台上突然响起试音的啸叫声。许恙趁机凑近沈屿:“你刚才说周以然和叶青……” “夏衍初中就认识林雨。”沈屿突然岔开话题,“他书柜第三层有本《哮喘防治手册》,书脊上标着林雨的生日。” 许恙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沈屿的目光落在远处正在帮林雨调麦克风的夏衍身上,“有些函数关系,从一开始就确定了定义域。” 比赛当天,礼堂挤得水泄不通。许恙躲在后台更衣室,第无数次确认吉他弦的音准。他的节目排在第七个,前面是高二学姐的芭蕾独舞——就是给沈屿送情书的那位。 “紧张?” 裴知遥的绿毛从门缝里挤进来,手里挥舞着一把荧光棒:“看!我连应援物都准备好了!” 许恙盯着那堆闪着刺目绿光的塑料棒,突然想起沈屿书桌上那盏护眼台灯——那人总在深夜用它批改许恙的物理作业,铅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像某种安眠曲。 “沈屿呢?”许恙装作不经意地问。 裴知遥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他……呃……” 更衣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雨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柔软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头上:“许恙!出、出事了!” 许恙的吉他弦“铮”地断了一根。 “沈屿……”林雨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夏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掌稳稳地扶住他的腰,“沈屿被学生会临时拉去当评委了!周以然食物中毒送医院了!” 许恙的耳膜嗡嗡作响。他想起昨天中午在食堂,周以然确实吃了那份颜色可疑的咖喱饭——当时叶青还把自己的酸奶推给他,指尖在瓶身上留下淡蓝色的指甲印。 “还有……”林雨怯生生地递来一个纸袋,“沈屿让我给你的。” 纸袋里是一条折叠整齐的深蓝色手幅,展开后露出烫金的字样:「许恙|随城一中校园歌手大赛」。许恙的指尖微微发抖——这根本不是学校统一发的应援物,而是定制品。 手幅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公式:「Y=∫X dx」。 许恙的数学再差也认得这个符号——积分,求原函数,不可替代的唯一解。 “他疯了……”许恙喃喃自语,耳根烫得像着了火。 夏衍突然咳嗽了一声。许恙抬头,看见那个总是冷着脸的学长正用指尖轻轻绕着林雨的一缕头发,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第七号选手准备!”广播里传来叶青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她大概刚哭过。 许恙抓起吉他冲出门,在走廊拐角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沈屿站在灯光下,胸前挂着评委证,耳钉在聚光灯下闪着冷冽的光。 “公式……”许恙的声音发颤,“什么意思?” 沈屿的目光落在他攥得发皱的手幅上:“解出来就知道了。” 礼堂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许恙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评委席上的沈屿坐得笔直,钢笔在评分表上轻轻点着三短一长的节奏——摩斯密码的「H」。 许恙拨动琴弦,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的瞬间,他突然明白了那个积分公式的含义—— 你是我的不可替代。 当聚光灯熄灭,掌声如潮水般退去,许恙在后台昏暗的角落里抓住沈屿的手腕。那人的脉搏在他指尖下跳动,频率与琴弦的余震完美共振——像某个数学公式终于得到了最完美的验证。 第6章 温泉方程式 许恙盯着手里那张烫金的温泉券,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边缘的凸起印花。券面上印着「双人私汤套房·星空观景房型」,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有效期至本月底」。 “所以——”裴知遥的绿毛从旁边凑过来,呼吸带着可乐味的泡泡糖气息,“你们真要一起去?” “谁要和他一起去!”许恙猛地合上券子,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那张温泉券是昨天歌手大赛的奖品,沈屿作为评委代表上台颁奖时,指尖在交接瞬间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触感像静电般残留至今。 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雨抱着一叠乐谱怯生生地探头:“许恙,沈屿让我问你要不要搭夏衍的车回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夏衍正站在身后,单手拎着两人的书包,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冷冽地扫过许恙手里的券子。 “不用!”许恙把温泉券塞进裤兜,布料下的硬质卡片却仿佛在发烫,“我、我自己走。” 走廊尽头的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许恙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余光瞥见沈屿正在礼堂后台和周以然说话——那位食物中毒的学生会长今天脸色仍有些苍白,却坚持来取落下的笔记本。叶青站在一旁,手指绞着书包带子,指甲上的淡蓝色比平时黯淡几分。 “药。”沈屿将一个白色药瓶递给周以然,“饭后两粒,忌辛辣。” 许恙的耳朵竖了起来。他记得那个药瓶——昨晚沈屿熬夜整理参赛资料时,它从书包侧袋掉出来过,标签上印着「盐酸曲美他嗪」,适应症栏写着「心肌缺血」。当时沈屿迅速捡起塞回包里,睫毛在台灯下投出不安的阴影。 “谢了。”周以然虚弱地笑笑,突然压低声音,“所以,温泉券你打算……” 沈屿的视线越过他肩膀,精准地锁定了躲在立柱后的许恙。夕阳在那人轮廓镀上金边,连耳钉都融化成蜜糖般的颜色。 “解方程需要合适的变量。”沈屿的声音很轻,却让许恙的脊椎窜过一道电流。 回家的地铁异常拥挤。许恙和沈屿被迫站在车厢连接处,随着列车晃动不时肩膀相撞。沈屿单手抓着扶手,另一只手臂虚虚环在许恙身后,既没碰到他又挡住了挤来的乘客。许恙盯着车窗上两人的倒影,发现沈屿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发顶,像在数他有几根翘起的呆毛。 “那个药……”许恙终于憋不住,声音淹没在列车进站的轰鸣中。 沈屿微微低头,雪松气息扑面而来:“什么?” “没什么!”许恙慌忙摇头,后脑勺却撞上沈屿护在他身后的手臂。那人闷哼一声,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在眼前一闪而过。 703室的门锁发出熟悉的咔哒声。许恙踢掉球鞋,赤脚踩在地板上,突然发现客厅茶几上多了一本《日本温泉指南》,书签夹在「私汤礼仪」那页。沈屿已经径直走向厨房,水龙头冲洗蔬菜的声响掩盖了所有可能的对话。 冰箱门上贴着新的便利贴:「明日食材清单(含缓解肌肉酸痛类)」。许恙鬼使神差地拉开冷藏室,发现里面多了两盒标注「温泉后食用」的草莓大福——是他上周随口提过想尝的和果子。 “微波炉。”沈屿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许恙差点打翻保鲜盒,“加热十五秒,口感最佳。” 许恙转身时差点撞进沈屿怀里。那人白衬衫的袖口沾着水珠,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一小片白皙的皮肤。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数清对方睫毛的数量,许恙甚至闻到了沈屿衣领上残留的颁奖台香水味——昨天那个女主持人往沈屿身上喷了太多。 “你喷香水了?”许恙脱口而出。 沈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不是我。” “哦。”许恙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保鲜盒边缘,“那个学姐……” “草莓过敏。”沈屿突然说。 “啊?” “高二(4)班李雯,身高168cm,对草莓和镍过敏。”沈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硬皮笔记本,翻到某页推到许恙面前,“这是她上学期递交学生会档案的复印件。” 许恙瞪大眼睛。那页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数据,右下角却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旁边批注:「不符合X的变量要求」。 “X……”许恙的嗓子发干。 沈屿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轻轻点在许恙胸口:“定义域锁定中。” 浴室突然传来水龙头没关紧的滴水声。许恙逃也似地冲过去,却发现沈屿早就修好了——那人甚至在龙头把手旁贴了张便利贴:「左热右冷,旋转角度≤45°」。 镜子被水汽模糊,许恙用手擦出一小块清晰区域,突然发现映出的自己嘴角上扬得可疑。他恼怒地打开冷水泼脸,却听见门外传来钢琴声——是沈屿在弹《月光》,但第三小节那个“错误”的心跳音符被修正了,听起来规整得令人心慌。 温泉旅店的前台小姐笑得有些勉强:“非常抱歉,系统故障把您的双人私汤房型登记成了星空大床房……” 许恙捏着温泉券的手指一紧,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他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身后沈屿的视线——那人正用研究数学难题般的目光审视着旅店大厅的水晶吊灯,仿佛能从灯罩的折射率计算出解决当前困境的公式。 “可以换房吗?”许恙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旺季期间全部满房了。”前台递来两张房卡,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游移,“不过床宽两米二,理论上……” “够用。”沈屿突然开口,接过房卡的手指稳得像在实验室握持试管,“根据人体工程学,单人睡眠最小宽度需求是75厘米,两米二减去——” “闭嘴!”许恙的耳根烫得要冒烟,拽着行李箱就往电梯冲。他听见沈屿在身后对前台补充了一句“麻烦送两床被子”,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讨论天气。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僵硬的站姿。许恙盯着不断跳升的楼层数字,突然发现沈屿的左手无名指在轻微颤抖——那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上次见到还是在物理竞赛决赛现场。 “你……” “心率正常。”沈屿盯着电梯里的消防示意图,“血压收缩压预计118,舒张压76,完全在安全值内。” 许恙张了张嘴,突然想起歌手大赛那晚沈屿在后台说过的话——「心跳比正常值高了28%」。当时聚光灯太刺眼,他没看清沈屿说这话时耳尖是否也像现在这样泛着淡淡的粉。 房门打开的瞬间,许恙僵在了原地。 所谓“星空大床房”的正中央,确实摆着一张尺寸惊人的圆形床榻,而天花板是全景玻璃设计,此刻正映出两人呆立的身影。更致命的是床尾凳上整齐叠放的两套浴衣,腰带纠缠在一起,像某种无言的隐喻。 “我睡沙发。”沈屿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笔记本电脑和——许恙瞪大眼睛——一个便携式人体工学腰枕。 “你连这个都带?!” “根据《脊柱健康指南》,沙发睡眠需要额外支撑点。”沈屿已经蹲下身测量沙发长度,后颈的棘突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不过对你来说可能……” 许恙突然把背包砸在床上:“少瞧不起人!两米二的床还不够你翻滚吗?” 沈屿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起身,白衬衫的袖口在刚才的折腾中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许恙注意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个极小的文身——一个黑色的“∞”符号,藏在表带阴影里,若不是此刻角度特殊根本发现不了。 “无限……”许恙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沈屿突然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到不足半米。许恙能闻到他衣领上残留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地铁里沾染的淡淡香水味——那个女主持人的味道让他莫名烦躁。 “许恙。”沈屿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扫过耳膜,“你确定?” 窗外的山风突然掀起窗帘,月光流水般倾泻而入。许恙盯着沈屿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发现那人左眼眼角有颗极小的泪痣,在暗处像粒未落的星屑。 “反正……”许恙别过脸,喉结滚动,“床够大。” 沈屿的钢笔从胸前口袋滑落,在地毯上滚出老远。两人同时弯腰去捡,额头“咚”地撞在一起。 “操!”许恙捂着前额蹲下,却在指缝间看见沈屿难得狼狈的样子——那人向来一丝不苟的刘海散乱地搭在额前,耳钉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抱歉。”沈屿伸手拨开他的刘海,指尖温度烫得惊人,“红肿直径约1.5厘米,需要冰敷。” 许恙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沈屿的瞳孔在暗处扩大成漆黑的圆,映出自己小小的倒影。那人拇指轻轻抚过他额头的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门铃突然响起,服务员送来了沈屿要求的额外被子。 午夜十二点,许恙在翻来覆去半小时后终于放弃入睡。圆形大床的另一侧,沈屿的呼吸平稳得近乎机械——那人甚至严格按照“最佳睡姿指南”仰卧,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像具等待解剖的标本。 “我去泡汤。”许恙咬牙切齿地掀开被子。 私汤庭院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中。许恙把整个人浸入温泉,灼热的水温烫得他脊椎发麻。月光透过竹帘的缝隙斑驳洒落,在水面碎成无数晃动的光斑。 木门滑开的声响惊得他差点呛水。沈屿穿着旅店提供的深蓝色浴衣站在廊下,腰带松松系着,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他手里端着两杯冰镇牛奶,腕间的“∞”文身在蒸汽中若隐若现。 “睡不着?”沈屿跪坐在池边,递来牛奶杯。 许恙接过杯子时指尖相触,冰凉的杯壁与温泉水形成奇妙的温差。“你睡觉跟机器人似的。”他嘟囔着,目光却不自觉追随着沈屿解开浴衣的动作——那人肩胛骨的线条在月光下像一对收拢的翅膀。 水波荡漾,沈屿入水的动作优雅得像只猫科动物。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在暗流中偶尔膝盖相碰。 “周以然发消息说……”沈屿突然开口,声音被蒸汽模糊,“叶青父亲是沈氏医药的股东。” 许恙猛地转头:“就是你家的……” “嗯。”沈屿的睫毛挂着水珠,“那份导致他食物中毒的咖喱,用的是医药实验室开发的益生菌调料。” 水面突然安静得可怕。许恙想起沈屿书桌抽屉里的药瓶,想起歌手大赛时那人苍白的脸色,想起无数个深夜听到的压抑咳嗽声。 “你的心脏……” “早搏,偶发性。”沈屿仰头看着星空,“从十三岁开始。” 许恙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池底光滑的鹅卵石。十三岁——正是沈屿左手无名指留下疤痕的那年。他突然意识到,那道伤痕的形状,像极了心脏监护仪上的波形。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沈屿转过身,水波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危险值。他的指尖轻轻划过许恙的掌心,带着温泉水微烫的温度,一笔一画写下: 「Y=sin(X)」 “什么意思?”许恙的呼吸变得急促。 沈屿的睫毛低垂,在水面投下颤动的阴影:“在数学里,正弦函数是最基础的周期运动。”他的指尖再次移动,“而你是……” 「唯一的振幅」 许恙的耳膜嗡嗡作响。他猛地抓住沈屿的手腕,那个“∞”文身此刻正贴在他的脉搏上,随着心跳剧烈起伏。 “沈屿。”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他妈……” 温泉蒸汽模糊了所有未尽的话语。当沈屿的唇贴上来时,许恙尝到了牛奶的甜味和某种更深邃的东西——像是压抑多年的星光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回到房间时,圆形大床突然不再显得那么可怖。许恙裹着被子缩在右侧,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沈屿坚持泡汤后要冲澡,说是“避免矿物质残留破坏皮肤pH值”。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裴知遥的消息接连弹出: 「老许!惊天大八卦!」 「夏衍把欺负林雨的那个体育生揍进医院了!」 「监控录像里他居然背完了整本《哮喘急救手册》!」 许恙正要回复,浴室门开了。沈屿穿着严实的睡衣走出来,发梢还在滴水,左手拿着——许恙瞪大眼睛——那个熟悉的白色药瓶。 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沈屿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盐酸曲美他嗪。”许恙一字一顿,“治疗心肌缺血的。” 沈屿沉默地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月光透过全景玻璃天花板洒下来,在他睫毛上镀了一层银边。 “歌手大赛那天。”许恙攥紧被角,“你是不是……” “嗯。”沈屿仰头吞下药片,喉结滚动,“评委席上晕眩了三十七秒。” 许恙的胸口突然疼得像被重击。他想起那天沈屿苍白的嘴唇,想起那人批改他试卷时钢笔突然的停顿,想起无数个深夜听到的压抑咳嗽声——全都串联成一道刺眼的心电图。 “为什么不早说?!” “现在说了。”沈屿掀开另一侧的被子,动作罕见地带着犹豫,“来得及吗?” 许恙的回答是拽过那人的衣领,在漫天星光下吻住他微凉的嘴唇。沈屿的睫毛颤动如蝶翼,左手无意识地抚上许恙的后颈,指尖带着药片的苦味和温泉的余温。 当两人终于分开时,沈屿的呼吸比平时快了42%。许恙得意地戳他胸口:“心跳超标了,沈大学霸。” “正常生理反应。”沈屿捉住他的手指,在掌心写下新的公式:「Y=e^X」 “这又是什么?” “自然对数函数的底数。”沈屿的唇贴上他的耳垂,“意思是——” 「你的每个心跳,都是我的导数」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许恙在朦胧中想起那个始终无解的温泉方程式,突然明白了最优解一直都在这里——在两个相互缠绕的呼吸间,在无限趋近于零的距离里。 当星光透过玻璃天花板将两个影子融为一体,许恙数着沈屿渐渐平稳的心跳,突然理解了那个“∞”文身的含义——在爱情这场无限游戏里,他们早就是彼此的囚徒与神明。 第7章 心跳监听期 许恙盯着沈屿胸口贴着的心电监护电极片,数着监护仪上跳动的绿色数字——**72,73,74**——沈屿的心率正在随着他的指尖划过锁骨的动作缓慢攀升。 “别乱动。”许恙故意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电极片边缘,“这玩意儿贵得很,弄坏了要赔。” 沈屿躺在校医务室的窄床上,白衬衫解开三颗扣子,露出苍白的胸口和缠绕的导联线。他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在消毒水气味中显得格外扎眼,像一道微型的心电图波形。 “正常窦性心律。”沈屿的声音平静,仿佛此刻被监护的不是自己,“你手指温度偏低,会导致皮肤电阻变化。” “闭嘴。”许恙恶狠狠地拽了一下导联线,换来监护仪“滴”的一声警报。校医隔着帘子喊:“同学!别碰设备!” 沈屿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从温泉回来后的第三天,也是他被迫接受心脏监测的第二天。歌手大赛那天的晕眩事件终于被校方注意到,随城一中的教导主任亲自下令:在完成全面检查前,沈屿必须每天午休来医务室报到。 “所以……”许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沈屿手腕内侧的“∞”文身,“你从十三岁就开始吃那个药?” 沈屿的目光落在医务室窗外的银杏树上。十月的阳光透过叶片,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航模比赛决赛前夜。”他声音很轻,“当时以为是熬夜导致的胸闷。” 许恙想起沈屿书桌抽屉里那沓泛黄的获奖证书,最上面那张正是“全国青少年航空航天模型锦标赛冠军”,日期显示是五年前的11月21日——比那道无名指疤痕的诞生日晚三天。 监护仪上的数字突然跳到**85**。许恙抬头,发现沈屿正盯着自己T恤领口露出的一小片皮肤——那里有个淡红的印记,是昨晚在703室沙发上留下的。当时沈屿的钢笔滚落在地,墨水瓶打翻在刚拖净的地板上,两人手忙脚乱擦拭时撞倒了台灯,在黑暗中接吻到喘不过气。 “咳咳!”医务室门被猛地推开,裴知遥的绿毛率先探进来,“老许!出大事了!” 许恙条件反射般扯过被单盖住沈屿敞开的衣领,动作太急导致扯掉了三号导联线。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心率曲线瞬间变成一条疯狂的锯齿线。 “我操!”裴知遥瞪大眼睛,“你把沈屿心跳搞到120了?!” 校医冲进来时,许恙正手忙脚乱地往沈屿胸口贴电极片,而当事人镇定自若地扶着许恙的后腰,指尖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悄悄写下「H=72 48sin(t)」——一个描述心跳随时间变化的波动方程。 “出去!都出去!”校医挥舞着血压计,“病人需要安静!” 走廊长椅上,裴知遥神秘兮兮地凑过来:“知道我刚看见谁了吗?夏衍抱着林雨往医院跑!那小子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许恙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那是沈屿上周送他的,内侧刻着「dY/dX=1」的微分方程。他想起昨天在图书馆撞见的一幕:夏衍把哮喘发作的林雨按在书架间,将喷雾剂含在自己嘴里渡过去的画面。林雨揪着夏衍衣领的手指关节发白,而那个平时冷面煞神般的高三学长,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林雨没事吧?” “谁知道呢。”裴知遥晃着腿,“不过夏衍书包里掉出个东西……”他掏出手机,照片上是张泛黄的学生证——初中时代的林雨,照片角落被人用钢笔描了个极小的心形。 医务室门突然打开,沈屿拎着书包走出来,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完全看不出十分钟前还被许恙压在窄床上的模样。只有微微泛红的耳尖和凌乱的发梢泄露了秘密。 “医生怎么说?”许恙跳起来,手指悬在沈屿袖口上方,想碰又不敢碰。 沈屿从书包侧袋取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早搏频率增加。”他平静地说,“建议减少剧烈运动。” 许恙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昨晚703室的沙发确实承受了不该承受的运动量——虽然严格来说,接吻消耗的卡路里可能还比不上解一道数学题。 “沈屿!”叶青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周以然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医药公司的检测报告出来了!” 许恙敏锐地注意到沈屿的指尖颤了一下。那份印着“沈氏医药”logo的报告他见过——就藏在沈屿的《天体物理导论》课本夹层里,最后一页用红笔圈出了某个化学成分的分子式,旁边标注「疑似诱发心律失常」。 “先回教室。”沈屿不动声色地挡在许恙和报告之间,“下节是陈老师的数学课。” 路过垃圾桶时,许恙瞥见沈屿扔掉了刚领的检查单。飘落的纸张上,“左心室肥大”四个字被阳光照得刺眼。 午休结束铃响过十分钟,许恙才鬼鬼祟祟溜回医务室。校医去吃午饭了,监护仪的屏幕已经暗下去,但沈屿还躺在窄床上,胸口贴着五枚电极片,导联线蜿蜒如蛇。 “装什么乖病人。”许恙掀开隔帘,把偷带进来的可乐贴在那人额头上,“心率早正常了吧?” 沈屿睁开眼,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他接过可乐却没喝,只是用指尖轻轻刮去罐身的水珠:“碳酸饮料会加剧早搏。” “那你别喝。”许恙去抢,却被沈屿扣住手腕。监护仪突然“滴”地亮起来,心率从72跳到89。沈屿的拇指正压在他脉搏上,温度比平时高半度——这是许恙最近发现的秘密,沈屿说谎时体温会微妙上升。 “你删了监护数据?”许恙压低声音,目光扫向垃圾桶里蜷曲的热敏纸。 沈屿松开手,从枕头下抽出一张折叠的处方笺。展开后是潦草的医生笔迹:「ST段轻度抬高,建议进一步排查心肌炎」。纸角有被用力攥过的褶皱,像是有人试图把它捏碎又展平。 许恙的喉咙发紧。他想起温泉那晚沈屿胸口不自然的颤动,想起无数个深夜听到的压抑咳嗽,想起那人书包夹层里越来越厚的药片铝箔。 “什么时候的事?” “上周四。”沈屿的声音很轻,“你去买吉他弦那天。” 许恙的指尖发抖。上周四他在琴行磨蹭了两小时,就为了挑一对和沈屿耳钉同色的拨片。回来时沈屿正在书房批改他的物理作业,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突兀的墨点——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心绞痛发作的瞬间。 医务室门突然被推开,两人同时弹开。周以然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色仍有些苍白,叶青扶着他的胳膊,指甲上的淡蓝色比平时暗沉。 “打扰了?”叶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我们来取上周的血液报告。” 沈屿迅速叠起处方笺塞回枕头下,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但许恙注意到周以然的视线牢牢锁在沈屿胸口的心电导联线上,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 “听说夏衍把林雨送医院了?”叶青试图打破沉默。 “哮喘急性发作。”周以然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和去年化学实验室那次一样。” 许恙敏锐地捕捉到沈屿指尖的颤抖。去年秋天林雨确实在化学课晕倒过,当时夏衍踹翻三张实验桌把人抱去医务室——而那天下午,沈屿的书包里多了瓶速效救心丸。 随城中心医院603病房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林雨靠在床头,纤细的手腕上连着静脉输液管,像株被风雨摧折的白色小花。夏衍坐在床边的金属椅上,黑框眼镜搁在床头柜,露出底下浓重的黑眼圈。 许恙把果篮放在桌上时,注意到夏衍正用手机查看《支气管哮喘防治指南》,页面停留在“急性发作期护理”章节。 “医生怎么说?”许恙小声问。 夏衍头也不抬:“过敏原诱发。”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八度,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林雨的学生证——正是裴知遥拍到的那张初中旧照。 病床上的林雨轻轻咳嗽,夏衍立刻俯身去调输液速度,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许恙这才发现床头柜抽屉半开着,里面塞满药盒和泛黄的纸张。最上面是张初中毕业合照,边缘被摩挲得发毛,照片里夏衍站在队列最后,目光却穿过整个班级,落在前排瘦小的林雨身上。 “他初中就这样?”许恙指了指照片。 夏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从钱包夹层抽出一张卡片。那是手写的急诊联系卡,正面是林雨的所有过敏原,背面用钢笔描了道函数图像——和沈屿常画的如出一辙。 “X轴是时间,Y轴是发作频率。”夏衍的声音沙哑,“我跟踪记录了六年。” 许恙的呼吸一滞。他想起沈屿书架上那排按年份编号的笔记本,每本扉页都标注着「X变量观测日志」。最旧的那本始于五年前,恰好是沈屿无名指留下疤痕的时间点。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沈屿拎着便利店塑料袋走进来,胸口还贴着没撕干净的电极片残胶。他把热饮递给许恙,三分糖的奶茶杯壁上凝着水珠。 “医生要留观三天。”沈屿对夏衍说,“我联系了叶青父亲,换了他实验室研发的新型雾化剂。” 夏衍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那个有β2受体激动剂副作用的?” 沈屿的指尖在奶茶杯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摩斯密码的「H」,也是「Heart」的首字母。许恙突然明白过来:林雨的哮喘和沈屿的心脏病,或许都指向同一个源头。 夜幕降临后的703室安静得能听见冰箱运转的嗡鸣。许恙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沈屿的《高等数学》,书页空白处写满了「Y=KX」的变式——那人最近痴迷于用不同斜率描述心跳速率。 浴室水声停了,沈屿擦着头发走出来,睡衣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小片未消退的红痕。许恙的视线黏在那处,直到沈屿用钢笔轻敲他额头。 “看题。”沈屿在他身边跪下,潮湿的发梢扫过耳廓,“求函数Y=1/X在X=1处的导数。” 许恙的注意力却全在沈屿右手腕的“∞”文身上。在温泉那晚,这个符号被解释为“无限趋近”,但此刻他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心电图上的室颤波形。 “沈屿。”许恙抓住那只正在写公式的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深蓝的圆点。沈屿的睫毛低垂,在灯光下投出扇形的阴影。许恙能感觉到他的脉搏在自己掌下加速,从72跳到89,再到101—— 门锁突然转动,裴知遥的大嗓门炸响在玄关:“老许!你猜我刚看见谁和谁在实验楼后面……” 沈屿迅速抽回手,数学书“啪”地合上。裴知遥的绿毛从门缝挤进来,手里挥舞着手机:“叶青和周以然在偷看某种药物报告!” 照片上,周以然和叶青头挨着头站在实验室电脑前,屏幕显示的分子结构图角落标着「沈氏医药专利」。叶青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而周以然的眼镜片上反射着某个熟悉的药名——正是沈屿每天服用的那种。 “这他妈……”许恙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沈屿已经起身去厨房倒水,背影挺拔如常,但许恙注意到他握杯的手指关节发白——那是疼痛发作的前兆。 裴知遥还在喋喋不休:“听说夏衍为了林雨把体育生打进医院时,背了整本《哮喘急救手册》!那小子书包里还藏着……” 许恙突然冲进卧室,从沈屿枕头下抽出那张被揉皱的处方笺。在“心肌炎”诊断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工作笔记:「沈氏医药β受体阻滞剂三期临床,不良反应:支气管痉挛,心动过缓」。 日期是五年前的11月18日——沈屿无名指留下疤痕的三天前。 凌晨三点十七分,许恙被压抑的咳嗽声惊醒。 沈屿蜷缩在客厅沙发上,左手攥着胸口的衣料,右手死死按住嘴唇试图闷住咳喘。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颤抖的肩背上切割出斑驳的光痕。 许恙跪在沙发前,发现沈屿的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那人左手无名指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像道陈旧的心电波形。 “药呢?”许恙的声音发颤。 沈屿摇头,冷汗顺着下颌滴落。许恙疯狂翻找茶几抽屉,终于在《天体物理导论》里找到半板所剩无几的药片。 “不够……”沈屿的喘息带着金属音,“需要…加倍…” 许恙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水杯。当他扶起沈屿时,那人滚烫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呼吸灼热得像要烧穿皮肤。 “听着。”许恙把药片塞进沈屿齿间,“你要是敢出事,我就……” “Y=1/X。”沈屿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当X趋近于零时……” 许恙的眼泪砸在沈屿脸上。他当然知道这个函数的结局——当自变量无限接近于零,函数值将奔向无可挽回的正无穷。 监护仪不知何时被沈屿从书包取出接好,屏幕上绿色的心率线剧烈波动着,峰值和谷值都远超安全范围。许恙抓起电极片贴在沈屿胸口,在无数混乱的波形间,突然辨认出一个熟悉的图案—— 那是用异常心律描记出的「∞」符号,和他手腕上的文身一模一样。 “沈屿!”许恙揪住那人衣领,“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 沈屿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拭去一滴未落的泪。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刺耳,但他说的话比警报更让许恙心惊: “从十三岁开始……”沈屿的瞳孔在疼痛中微微扩散,“我的心脏就只会为你这样跳动了。” 窗外,救护车的红□□光划破夜空。许恙攥着沈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让两颗失控的心脏在监护仪上共振出相同的频率。当医护人员破门而入时,他们交握的掌心里还夹着那张写满罪证的处方笺—— 在“心肌炎”诊断下方,多了一行歪歪扭烫的钢笔字:「但Y永远不会等于零」。 当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夜空,许恙看着监护仪上两颗逐渐同步的心跳波形,突然明白了那个始终无解的命题——有些函数注定没有极限,就像有些爱意永远找不到终点。 第8章 病房函数论 监护仪的电子音在白色病房里有规律地响着,许恙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65,66,67**——沈屿的心率终于稳定在安全区间。窗外的雨从凌晨开始下,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病房苍白的灯光。 “别看了。”沈屿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带着轻微的沙哑,“心率变异系数在正常范围。” 许恙抬起头,沈屿半靠在升起的床板上,左手连着静脉输液管,右手却仍固执地握着一支钢笔,正在病历本的空白处写公式。他的脸色比床单还要白,唯有眼尾那颗泪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正常?”许恙咬牙切齿地戳了戳监护仪的屏幕,“你管这叫正常?昨晚你心跳都他妈快飙到140了!” 沈屿的笔尖顿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蓝点。他微微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它从来没正常过。” 许恙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又怕惊动走廊的护士,只能压低声音:“你还有脸说?!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现在——” “许恙。”沈屿突然打断他,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过来看。” 纸上是一个函数图像,X轴标记着时间,Y轴则是心率值。曲线从某个点开始剧烈波动,峰值和谷值都远超正常范围,却在最后趋于平稳,形成一条渐近线。 “这是什么?”许恙皱眉。 “你出现后的心电图。”沈屿的指尖轻轻点在曲线的最高点,“这里是你第一次在我家过夜。”又滑向另一个峰值,“这是温泉旅店那晚。”最后停在渐近线上,“这是现在。” 许恙盯着那条曲线,突然发现它像极了沈屿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一道被拉长的心电波形,记录着所有失控的瞬间。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周以然拄着拐杖走进来,叶青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许恙注意到她的指甲油换成了警戒红色,在苍白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眼。 “化验结果出来了。”周以然的声音很轻,却让监护仪上的数字突然跳到了**72**,“β受体阻滞剂的代谢异常,导致药物蓄积。” 叶青把文件递给沈屿,许恙瞥见页眉处印着“沈氏医药”的logo,而角落里用红笔圈出的某个化学式旁写着「儿童临床试验志愿者:编号SY-13」。 沈屿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平静地合上文件:“需要调整剂量。” “不只是剂量问题!”叶青突然提高声音,红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爸的实验室发现……”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打断。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突然变成尖锐的锯齿波,沈屿的左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指节泛出青白色。许恙扑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却发现那人的体温正在迅速升高。 “叫医生!”周以然转身就往门外冲,拐杖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沈屿的右手却死死抓住许恙的手腕,钢笔在床单上划出一道蓝色的痕迹:“听我说……书桌抽屉……第三本笔记……” 他的瞳孔微微扩散,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但声音却异常清晰:“密码是你生日。” 当医护人员冲进病房时,许恙还僵在原地,沈屿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传来,烫得像是要灼穿他的掌心。在混乱的推车声和医嘱声中,他听见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长鸣—— 那条代表生命的绿色直线,正在他眼前缓缓变成冰冷的水平线。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随城中心医院心内科监护病房的电子钟跳动着幽蓝的数字。许恙盯着心电监护仪上那条起伏的绿线,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68,69,70**——沈屿的心率稳定得近乎机械,仿佛连心脏跳动都要遵循某种数学规律。 病床上的沈屿半靠着升高的床头,苍白的指尖捏着一支万宝龙钢笔,正在病历本边缘写公式。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缓慢滴落,顺着静脉流入他左手腕内侧那个小小的"∞"文身。窗外的雨声淅沥,玻璃上的水痕扭曲了路灯的光,在白色被单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再看也不会变快。"沈屿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正常成年人静息心率60-100次/分,我在最佳区间。" 许恙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一把抢过病历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中间夹着一行小字:「当X=许恙时,Y的波动幅度超出正常值37.5%」。 "你他妈——"许恙的喉咙发紧,"差点心脏停跳的人在这算什么正常值?!" 监护仪上的数字突然跳到**75**。沈屿微微抬眼,睫毛在顶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伸手碰了碰许恙的手腕,指尖温度比平时高半度:"你在这里,它就不可能正常。" 病房门被推开,周以然拄着拐杖走进来,叶青跟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一叠文件。许恙注意到她的指甲油换成了暗红色,像是干涸的血迹。 "血检报告。"周以然的声音很轻,却让监护仪的数字又跳了两下,"药物代谢酶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 沈屿接过文件时,许恙瞥见扉页上印着"沈氏医药集团临床实验部"的钢印。翻到第三页,某个被红笔圈出的基因位点旁标注着:「CYP2D6*10/*10,代谢能力低下」。 "所以是药的问题?"许恙抓住床栏,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那个什么β受体……" "β受体阻滞剂。"叶青打断他,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文件边缘,"我爸实验室发现,这种基因型会导致药物在体内蓄积。"她的目光扫过沈屿无名指上的疤痕,"尤其是……童年时期就开始服用的患者。" 沈屿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平静地合上文件:"调整剂量就可以。" "不只是剂量!"叶青突然提高声音,红色指甲在纸面上掐出一个月牙形的凹痕,"实验室的小鼠模型显示,长期蓄积会引发心肌纤维化!" 监护仪发出"滴"的警报声,沈屿的心率瞬间飙到**85**。许恙看见他右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被单,指节泛出不自然的苍白。 "什么时候知道的?"许恙的声音发抖。 沈屿的目光落在窗外雨幕中:"十三岁零四个月。"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第一次药物临床试验后。" 许恙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十三岁——正是沈屿获得航模冠军那年,也是他左手无名指留下疤痕的时间点。那些被锁在书桌抽屉里的笔记本,那些深夜压抑的咳嗽,突然都有了全新的含义。 护士来换输液瓶时,许恙借口买咖啡溜出了病房。医院的走廊长得望不到头,荧光灯在瓷砖地上投下惨白的光。他摸出手机,裴知遥的消息已经刷了十几条: 「老许!夏衍把欺负林雨的人揍进ICU了!」 「那小子背完整本《哮喘急救手册》才动的手!」 「最绝的是他钱包里藏着林雨初中学生证!」 最后附了张模糊的照片:夏衍被保安按在教务处墙上,而林雨缩在角落,手里攥着个泛黄的本子——封面上赫然写着《哮喘发作记录:2014-2020》。 许恙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想起沈屿书架上那排按年份编号的笔记本。他转身冲向电梯,恰好撞见叶青和周以然在安全通道口低声争执。 "必须上报药监局!"叶青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临床试验数据——" "证据呢?"周以然按住她的肩膀,"你爸实验室的数据库有三级加密,我们连原始数据都拿不到。" 许恙屏住呼吸。叶青的红色指甲深深掐进周以然的胳膊:"那就黑进去!沈屿的病例还不够吗?他十三岁就——" 电梯"叮"的一声打断了对话。许恙装作刚到的样子走出来,正好看见周以然迅速松开手,而叶青把一份文件塞进了书包——露出的页角上印着"SY-13",和沈屿病历上的编号一模一样。 703室的门锁发出熟悉的咔哒声。许恙直奔沈屿的书桌,第三个抽屉上了锁——那是他唯一从未打开过的禁区。输入自己生日时,他的手抖得差点按错数字。 锁扣弹开的瞬间,尘封的墨水味扑面而来。抽屉里整齐码着五本硬皮笔记本,每本扉页都标着年份和「X变量观测日志」的字样。最旧的那本封底夹着张泛黄的病历纸: 「受试者编号:SY-13 年龄:12岁11个月 药物名称:ST-β-209 不良反应:窦性心动过缓,ST段抬高 处理意见:终止试验,长期随访」 日期是沈屿获得航模冠军前一周。许恙的指尖发抖,翻到最新那本笔记,最后一页写着: 「当X=许恙时,Y的取值趋向于∞ 证明: 1. 存在ε>0,使得|Y-∞|0,存在δ>0,当0 第9章 小恙 许恙的指尖捏着那瓶小样牛奶,冰凉的玻璃瓶身沁着水珠,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标签背面照例用蓝色钢笔写着今天的公式:「Y=sin(X)」,墨迹新鲜,像是沈屿刚写下不久。 “正弦函数。”沈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清晰,“周期性波动,振幅永远在-1到1之间。” 许恙回头,看见那人倚在厨房门框上,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锁骨处还留着昨晚的红痕,在领口若隐若现。 “意思是……”沈屿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指尖轻轻点在许恙胸口,“你的心跳,永远在我的函数区间里。” 许恙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拧开瓶盖灌了一口,牛奶的甜香在舌尖漫开,却压不住胸腔里突然加速的震动。沈屿的视线落在他滚动的喉结上,眸色渐深。 冰箱里整齐排列着三十七瓶同样的小样牛奶,每张标签背面都藏着不同的数学情书。从「Y=1/X」到「Y=e^X」,从简单的线性关系到复杂的微积分,沈屿用三十七天构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数学宇宙。 “便利店阿姨今早问我。”沈屿突然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许恙手中的空瓶,“为什么非要这个牌子。” 许恙的心跳漏了半拍:“你……怎么说的?” 沈屿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他缓缓俯身,呼吸扫过许恙的耳廓:“我说,因为我家''小恙''……” 话音未落,许恙已经揪住他的衣领吻了上去。牛奶的甜味在唇齿间交换,沈屿的掌心贴上他的后颈,温度灼人。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入,像是要验证那个正弦函数的振幅极限,许恙被逼得后退,腰撞上餐桌边缘。 “等……”许恙喘息着别开脸,“裴知遥十分钟后到……” 沈屿的唇沿着他的下颌线游移,落在突突跳动的颈动脉上:“他今天值日,会迟到二十七分钟。”钢笔不知何时滑出口袋,在许恙锁骨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概率计算结果。” 许恙的呼吸彻底乱了。沈屿的唇重新覆上来,这次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他尝到了牛奶的甜味和更深邃的东西——像是压抑已久的某种渴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许恙的手指插入沈屿的发间,那撮不听话的发梢蹭过指腹,痒得让人心尖发颤。 餐桌上的数学作业被碰落在地,纸张散开露出沈屿昨晚批改的痕迹。在许恙那道做错的函数题旁,红色批注写着:「当X=许恙时,Y的取值超出所有理论预期」。 沈屿的手掌探入许恙的衣摆,指尖在腰窝处流连,激起一阵战栗。许恙仰头喘息,视线模糊中看见冰箱门上贴着的便利贴——「牛奶库存:38/100」,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爱心,笔迹晕开些许,像是被人反复抚摸过。 “沈屿……”许恙的声音发颤,手指攥紧了对方后背的衣料,“你他妈……早就计划好的……” 回答他的是更深入的吻。沈屿的舌尖扫过他的上颚,激起一阵酥麻。许恙的膝盖发软,被抵在冰箱门上,背后贴着的那排牛奶瓶冰凉刺骨,身前却是沈屿滚烫的体温。冰火两重天的刺激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承受这个几乎要夺走呼吸的亲吻。 门铃突然响起。 两人同时僵住。沈屿的唇还贴在许恙的颈侧,呼吸灼热:“裴知遥,迟到十一分钟。”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计算误差。” 许恙喘着气推开他,胡乱擦了擦湿润的唇角。沈屿的白衬衫皱得不成样子,领口大开,露出锁骨上新鲜的咬痕。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暗沉如墨,倒映着许恙同样狼狈的样子。 “晚上继续。”沈屿用拇指擦去许恙唇角的银丝,声音低哑,“解完这个函数。” 门铃再次响起,比之前急促。许恙瞪着沈屿整理衣领的手指,那支万宝龙钢笔还别在口袋上,笔帽闪着冷光,仿佛刚才在他皮肤上写公式的不是同一支笔。 “你完了。”许恙咬牙切齿地拽开房门,裴知遥的绿毛差点戳到他眼睛。 “老许!”裴知遥举着手机冲进来,“夏衍把体育器材室锁了!就为给林雨热牛奶!” 许恙的耳根还红着,闻言一愣:“什么?” “那小子偷带微波炉到学校!”裴知遥手舞足蹈地比划,“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结果你猜他说什么?''林雨的牛奶必须加热到40度,这是医生建议''!” 沈屿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正慢条斯理地系着袖扣。只有许恙知道,那人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泛着不自然的红。 “温度控制很重要。”沈屿淡淡地说,目光扫过冰箱里的牛奶,“蛋白质在40度时最易吸收。” 裴知遥的表情像见了鬼:“你们学霸连这个都研究?!” 许恙突然想起什么,冲到书桌前翻开沈屿的笔记本。最新一页密密麻麻记满了数据:《不同温度下乳蛋白吸收率》《钙质与心率变异性的相关性》《每日200ml摄入对QT间期的影响》……页脚标注着小小的字:「X的生存优化方案」。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在纸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恙的指尖抚过那些数据,突然明白了这三十八瓶牛奶背后的意义——这不是什么浪漫的情书,而是沈屿用数学和科学精心编织的生存公式,是那个总是冷静自持的人,在用自己唯一擅长的方式说“我爱你”。 “傻子。”许恙低声说,喉咙发紧。 沈屿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轻轻点在他的心口:“解出来了?” 许恙抓住那只手,在裴知遥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再次吻了上去。这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入,像是要把三十八天的公式、七百多个小时的思念、和所有说不出口的情话,都融进这个吻里。 牛奶瓶从冰箱滚落,在地上转了个圈,停在阳光最盛的地方。标签背面朝上,那个「Y=sin(X)」的公式在光线下闪闪发亮,等号上的爱心被水珠晕开,像一滴未落的泪。 当第七十三瓶小样牛奶放进冰箱时,许恙在标签背面发现了新的公式:「lim(Y)=∞」。沈屿的钢笔字迹依旧工整,却在无限符号上画了两颗相依的星星——在数学语言里,这代表“你是我永恒的极限”。 第10章 观测者效应 裴知遥的绿毛在阳光下炸得像团海藻,他站在703室的玄关,手里拎着两袋便利店关东煮,塑料袋上还凝着水珠,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瞳孔地震。 许恙——他那个脾气暴躁、物理27分、骂人从不重复的兄弟——正抓着沈屿的手亲了一口?! 亲得深入,亲得凶狠,亲得沈屿那支总用来批改作业的万宝龙钢笔从胸口口袋滑落,啪嗒一声掉在瓷砖上,滚了两圈,停在裴知遥的球鞋尖前。 裴知遥的大脑宕机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你们...?” 许恙猛地松开沈屿,耳根红得像被烫过。沈屿倒是镇定,整个人依旧像台精密运转的数学仪器,连呼吸频率都控制得恰到好处。 裴知遥缓慢地眨了眨眼,弯腰捡起那支钢笔,笔帽上刻着的“To Y, From X羊”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盯着这行字看了三秒,突然福至心灵:“……操,X羊是你?!” 许恙的表情瞬间裂开。 沈屿伸手接过钢笔,指尖不经意擦过裴知遥的手背,触感冰凉。 许恙一把拽过裴知遥的胳膊,把人拖到沙发上,恶狠狠道:“闭嘴,坐下,当没看见。” 裴知遥的绿毛蔫了一半,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最后定格在许恙的脖子上——那里有个新鲜的吻痕,藏在衣领边缘,颜色深得刺眼。他缓缓举起关东煮:“……还吃吗?” 许恙:“……” 沈屿已经转身去厨房倒水,背影挺拔如常,只是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微微泛红——裴知遥敏锐地注意到,那是许恙刚才攥得太紧留下的痕迹。 裴知遥的大脑还在处理刚才的视觉信息。 许恙,亲了沈屿的手 沈屿,被许恙亲了手。 所以他们会不会已经接吻了?。 在他的认知里,这两个人的关系应该停留在“死对头”“合租冤家”“课桌三八线战争”的阶段,而不是……不是现在这样,许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角,而沈屿的视线始终黏在他身上,像道解不开的函数题。 “所以……”裴知遥艰难地咽下鱼丸,“你们……什么时候?” 许恙的耳尖还红着,闻言踹了他一脚:“关你屁事!” 沈屿放下水杯,玻璃杯底在茶几上磕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落在许恙泛红的指节上——那是刚才攥他衣领时用力过猛留下的——然后平静地开口:“三十八天前。” 裴知遥:“?” 许恙猛地转头:“你他妈记这个干嘛?!” 沈屿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笔尖在便签纸上写下一行公式:「Y=∫X dx|X=许恙,区间[0,38]」。 裴知遥盯着那个积分符号,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被强行塞进了一本高等数学教材。他干笑两声:“……要不我还是先走?” 许恙一把按住他:“坐下!” 沈屿已经起身去书房拿东西,脚步声规律得像心跳监测仪。裴知遥趁机凑到许恙耳边,压低声音:“老许,你俩这……认真的?” 许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回答。但他的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冰箱——那里整齐排列着三十八瓶小样牛奶,每张标签背面都是沈屿写的数学情书。从第一天的「Y=1/X」到今天的「lim(Y)=∞」,那人用公式构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宇宙。 裴知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福至心灵:“……等等,那些牛奶是你喝的?!” 许恙的表情瞬间变得危险:“你想死?” 裴知遥举起双手投降,但嘴角已经咧到耳根。他撞了撞许恙的肩膀,挤眉弄眼:“可以啊,连沈屿这种高岭之花都拿下了……” 许恙的拳头硬了。 沈屿回来时手里拿着本硬皮笔记本,封面上烫金的「X观测日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递给裴知遥,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解数学题:“如果你好奇的话。” 裴知遥翻开第一页,瞬间瞪大了眼睛—— 「Day 1: X(许恙)搬入703室。 观测记录: - 体温36.7℃(正常) - 物理试卷错误率83%(需干预) - 睡眠姿势侧卧,易踢被子(解决方案:购置加厚羽绒被) 备注:他叫我“装逼犯”,心率 15%」 裴知遥的手微微发抖。 他快速翻到最新一页—— 「Day 38: X主动亲吻Y(沈屿)。 观测记录: - 唇温38.2℃(偏高) - 持续时间127秒(超出预期) - 心率峰值142(危险值,但值得) 结论:lim(Y)=∞ 证明完毕。」 裴知遥缓缓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许恙:“……你们学霸谈恋爱都这么做笔记?” 许恙一把抢过本子,耳根红得滴血:“谁让你看了!” 沈屿的嘴角微微上扬,钢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他看向裴知遥,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度:“现在你知道了。” 裴知遥的绿毛彻底蔫了。他瘫在沙发上,喃喃道:“我是不是该说句恭喜……” 许恙踹了他一脚,但没用力。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裴知遥咬着关东煮的竹签,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像在看一部荒诞喜剧。 许恙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暴躁状态,正低头刷手机,只是耳尖的红晕迟迟未退。沈屿坐在他旁边,膝盖不经意地碰着他的,手里翻着一本《量子物理简史》,但裴知遥注意到,那人的视线每隔三十秒就会飘向许恙的侧脸。 “所以……”裴知遥拖长音调,“你们现在算……情侣?” 许恙的手指顿了一下,屏幕上的游戏角色瞬间暴毙。他咬牙切齿地抬头:“你他妈能不能——” “是。”沈屿打断他,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 许恙的呼吸一滞。 裴知遥的嘴角疯狂上扬:“那你们……”他比了个手势,“……那个了没?” 许恙抄起抱枕砸过去:“裴知遥!你他妈——” 沈屿的钢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公式:「Y=f(X)|X∈{接吻,拥抱,……}」。写到最后,他笔尖顿了顿,抬眼看裴知遥,语气平静:“进度保密。” 许恙:“……” 裴知遥爆笑出声,绿毛乱颤:“哈哈哈哈沈屿你他妈——嗷!”许恙的第二个抱枕精准命中他的脸。 傍晚时分,裴知遥终于带着满脑子震撼信息离开703室。关门的那一刻,他听见里面传来许恙的怒吼:“谁让你把那本破笔记给他看的?!”紧接着是沈屿低沉的回应:“观测数据需要第三方验证……” 裴知遥站在走廊上,突然笑了。 他摸出手机,在名为“随城一中八卦前线”的群里缓缓打下一行字: 「惊天大瓜!沈屿和许恙搞上了!」 发送前,他顿了顿,又删掉,重新输入: 「妈的,爱情真他妈玄学。」 然后关机,吹着口哨走向电梯。 703室内,许恙把沈屿的笔记本摔在沙发上,耳根通红:“你记这些干嘛?!” 沈屿弯腰捡起本子,指尖抚平卷边的页角。他的目光落在最新那页的「lim(Y)=∞」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需要证明。” “证明什么?” “证明……”沈屿走近一步,呼吸扫过许恙的耳廓,“当X=许恙时,Y的取值确实趋向于无限。” 许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沈屿的唇贴上来时,他尝到了熟悉的牛奶味和更深邃的东西——像是所有未说出口的情话,终于找到了最精确的表达方式。 窗外,夕阳将两个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融为一体。 在数学里,这叫做「收敛」。 在爱情里,他们称之为「永恒」。 我觉得很好看hhh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观测者效应 第11章 变量失控 凌晨三点零七分,沈屿的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许恙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T恤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新鲜的吻痕。他的手机滑落在腿边,屏幕还亮着,显示着裴知遥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老许!全校都知道你俩的事了!!!」后面跟着十几个感叹号。 沈屿的笔尖悬在《X观测日志》最新一页上方,墨水滴落,晕开成一个小小的蓝黑色星球。他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停顿—— 「Day 39: 观测中断。 原因:变量失控。」 钢笔突然被抽走。许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眯着眼看他,指尖还带着睡意的温度:"大半夜的写什么小作文?" 沈屿的睫毛微微颤动。许恙的呼吸扫过他手腕内侧的"∞"文身,带着牛奶味的温热。他下意识去摸药瓶,却被许恙抢先一步——那瓶盐酸曲美他嗪在茶几上滚了半圈,被许恙牢牢攥在手里。 "心率多少?"许恙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却异常清晰。 沈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72。" "放屁。"许恙一把扯开他的衬衫领口,掌心贴上左胸,"我数到89了。" 沈屿的呼吸一滞。许恙的指尖在他心口画圈,像在解一道复杂的微积分题。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裴知遥那个大嘴巴......"许恙嘟囔着,另一只手摸出手机。锁屏上已经有二十多条未读消息,最新一条来自班级群:「震惊!随城一中两大校草竟在教室后门接吻!!!」配图是昨天下午沈屿把他按在储物柜上的模糊照片。 沈屿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概率计算失误。"他平静地说,"原以为消息扩散需要72小时。" 许恙把药瓶扔回茶几,金属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你他妈连这个都算?" "嗯。"沈屿的目光落在许恙的锁骨上,"但没算到周以然会拍照。" 许恙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昨天下午他不过是去高二教学楼找沈屿,就被学生会那帮人堵在走廊。周以然的镜片反着光,相机快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不是沈屿突然出现,把他按在储物柜上吻到喘不过气的话。 "现在怎么办?"许恙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老陈明天肯定要找我谈话。" 沈屿突然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概率论与数理统计》。书页哗啦啦翻动,停在第143页——那里夹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是沈屿工整的字迹:「应对方案A-G」,每个字母后面都跟着详细的流程图。 许恙瞪大眼睛:"你他妈——" "预案A。"沈屿指向第一个流程图,"承认关系,概率37%。" "预案B。"修长的手指移到下一项,"否认,声称是角度问题,概率12.5%。" 许恙一把抢过纸条,在月光下眯起眼睛。预案G被红笔圈了出来:「当众接吻,概率100%」。旁边用小字标注:「最优解,但会导致X(许恙)心率过速,需备急救药」。 "......你真是个疯子。"许恙的嗓音发哑。 沈屿的指尖抚上他的喉结,轻轻按压那处突起的软骨:"你心跳又加快了。" 许恙猛地拽住他的衣领,两人一起跌进沙发。沈屿的后脑勺撞上扶手,发出一声闷响,却依然精准地接住了许恙落下的吻。月光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流淌,像道温柔的数学公式,解开了所有未知数。 许恙趴在课桌上,下巴抵着物理课本,余光瞥向身旁的沈屿。那人正低头批改他的物理作业,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课桌中央那条歪歪扭扭的三八线早已模糊不清——自从许恙某天午睡时不小心把胳膊伸过去,沈屿不仅没推开,反而用红笔在他手腕上画了个小小的函数图像后,那道曾经泾渭分明的界限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看够了吗?”沈屿突然开口,笔尖停在许恙错得离谱的力学题上。 许恙的耳根一热,故意把胳膊又往那边蹭了蹭:“谁看你了?我在思考。” 沈屿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推过来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Y=sin(X),周期2π,振幅1」。 “什么意思?”许恙皱眉。 沈屿的钢笔轻轻点在他的胸口:“你的心跳频率。” 许恙刚要反驳,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裴知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绿毛冲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张纸:“老许!你物理27分的事上校园论坛热帖了!” 全班哄堂大笑。许恙抄起橡皮砸过去,却被沈屿截住。那人修长的手指翻开物理书第38页,在满江红的试卷旁写下一行新公式:「Y=KX,K=∞」。 “……这又是什么鬼?” 沈屿的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斜率。”他微微倾身,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意思是,无论X怎么变化,Y永远趋向于你。” 许恙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703室,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色的分界线。许恙盘腿坐在地毯上打游戏,沈屿则靠在沙发边看书,膝盖不经意地碰着他的肩膀。 冰箱上的便利贴已经更新到「牛奶库存:53/100」,每瓶标签背面依旧是沈屿精心设计的数学情书。许恙抓起今天那瓶,发现公式变成了「Y=∫X dx」,旁边还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羊。 “这又是什么?”他晃了晃奶瓶。 沈屿头也不抬:“积分。” “说人话。” 沈屿终于放下书,伸手把许恙拽到身边。那人的指尖在他掌心缓缓划过,带起一阵战栗:“意思是……” 「你是我的不可替代解」 许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沈屿的唇贴上来时,他尝到了熟悉的牛奶味和更深邃的东西——像是所有未说出口的情话,终于找到了最精确的表达方式。 游戏机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许恙被压在沙发里,沈屿的膝盖抵进他双腿之间,体温透过单薄的T恤传来。那人左手无名指上的疤痕蹭过他的锁骨,触感微凉,像道小小的心电波形。 “沈屿……”许恙的声音被吻得支离破碎,“窗帘……” 沈屿的指尖滑入他的衣摆:“概率计算,对面楼视角被梧桐树遮挡87.3%。” 许恙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裴知遥的大嗓门穿透门板:“老许!我知道你在家!你游戏在线挂着半小时没动了!” 沈屿叹了口气,额头抵在许恙肩上:“计算误差。” 许恙红着脸推开他,拽了拽皱巴巴的T恤去开门。裴知遥的绿毛上还沾着雨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咧嘴一笑:“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知道还问!”许恙踹了他一脚。 裴知遥灵活地躲开,从背包里掏出一沓试卷:“老陈让我送来的,说你俩再逃补习班就……”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钉在沈屿锁骨上——那里有个新鲜的牙印,在领口若隐若现。 “……打扰了!”裴知遥把试卷往许恙怀里一塞,转身就跑,绿毛在走廊里划出一道明亮的轨迹。 沈屿淡定地接过试卷,在最上面那张批了个“A ”,然后画了颗爱心。 随城一中的数学竞赛班向来安静得像停尸房,直到许恙推门而入。 “我来旁听。”他大咧咧地坐在最后一排,故意把椅子往后一仰,发出刺耳的声响。 讲台上的周以然推了推眼镜:“这是高三……” “让他留下。”沈屿的声音从第一排传来,平静得像在陈述定理,“他需要听。” 许恙撇撇嘴,掏出笔记本——那是沈屿送的,扉页写着「X的物理征服计划」。他随手画了只羊头,却在抬头时愣住了。 黑板前,沈屿正在推导某个复杂公式,修长的手指捏着粉笔,在墨绿色板面上留下一串优美的符号。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白衬衫下的肩胛骨随着书写动作微微起伏,像对收拢的翅膀。 许恙的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写满了“沈屿”。 “最后一题。”周以然突然点名,“许恙,上来解。” 教室里一片寂静。许恙瞪着黑板上的微分方程,脑子一片空白。沈屿转过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三短一长,摩斯密码的「H」。 许恙鬼使神差地走上讲台,接过粉笔的瞬间,沈屿的手指在他掌心划了一下:「Y=1/X」。 “当X趋近于零时……”许恙听见自己说,粉笔在黑板上划出轨迹,“Y趋向于无限。” 周以然的镜片反着光:“正确。” 下课铃响起时,沈屿在走廊拐角堵住了许恙。那人把他按在储物柜上,唇贴着他的耳廓:“解得很漂亮。” 许恙揪住他的领带:“作弊也算?” 沈屿的呼吸灼热:“那是提示。”他的膝盖抵进许恙双腿之间,“这才是作弊。” 夜幕降临后的703室安静得能听见冰箱运转的嗡鸣。许恙窝在沙发里打游戏,沈屿则坐在书桌前写竞赛题,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融,像道模糊的函数图像。 “沈屿。”许恙突然开口,“你当初为什么同意跟我同桌?” 钢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沈屿转过身,月光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银边:“概率计算。” “说人话。” 沈屿走过来,单膝跪在沙发边。他的指尖抚过许恙的眉骨,沿着鼻梁缓缓下滑:“第一天,你撞翻我的书,物理试卷27分。” 许恙的呼吸一滞。 “第二天,你在我的《高等数学》上画了只羊。” 唇贴上他的喉结。 “第三十七天,你偷喝我的牛奶,嘴角沾着奶渍睡着了。” 许恙的指尖陷入沈屿的后背。 “所以……”沈屿的唇移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当X=许恙时,Y的取值永远超出理论预期。” 与此同时,随城一中的校园论坛炸开了锅。 【热帖】震惊!两大校草真的在一起了?!(爆) 1L(楼主):[模糊照片.jpg]今天在图书馆后面拍到的!沈屿把许恙按在墙上亲!!! 2L:啊啊啊我死了!!!这绝对是真的!!! 3L:早就觉得他俩不对劲!上次看到沈屿在许恙物理试卷上画爱心! 4L:天啊那个高冷学神沈屿??? 5L:回楼上,就是他!我闺蜜在学生会,说沈屿电脑桌面是许恙的睡颜照!!! 6L:我不信!沈屿明明说过不喜欢吵闹的人! 7L:楼上醒醒,他说的原话是“不喜欢吵闹的人,除了许恙”好吗! 8L:呜呜呜我的两个老公内部消化了…… 9L:姐妹们快看![链接]裴知遥刚发的ins!配文“我兄弟和他家那位”!!! 10L:[照片.jpg]沈屿在给睡着的许恙盖外套!!!这眼神也太温柔了吧!!! 11L:awsl!!!这什么神仙爱情!!! 12L:只有我注意到许恙脖子上那个红印吗…… 13L: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放大截图.jpg]这绝对是吻痕!!! 14L:救命!!!沈屿看起来这么禁欲,居然…… 15L:他俩同桌这么久,三八线都擦没了吧[doge] 16L:回楼上,据可靠消息,三八线早就变成沈屿给许恙讲题时趁机摸手的借口了! 17L:啊啊啊我磕的CP是真的!!! 18L:明天就去他们班门口蹲点!!! 19L:姐妹们冷静!我刚看到陈老师往论坛这边来了!!! 20L:快删帖!!!保护我方CP!!! 月光如水,两个影子在沙发上渐渐融合。窗外的城市灯火像散落的星辰,而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坐标系—— 在数学里,这叫「最优解」。 在他们之间,这只是个开始。 可以的兄弟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变量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