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会信仰赛博菩萨吗[末世]》 第1章 医疗舱 金珏被一阵巨大的撞击声惊醒。 意识回归的过程有些缓慢,最先唤醒他感知的是声音。除了不远处传来的撞击声,还有风穿堂而过发出的呜咽声。 紧接着是嗅觉,冰冷的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铁锈味,雨水带来的泥土气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酸腐气息。 然后他感觉到了自己。 咚、咚、咚。 心跳在胸腔里强劲而规律,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掌心下除了心跳,还有温热的皮肤和一层薄薄的衣料。 金珏慢慢睁开眼,视觉是最后恢复的。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在一个布满了裂纹和灰尘的半透明罩子上,透过它,他看到外面是一个昏暗的仓库。 几缕光线从破损的屋顶缝隙中射进来,在弥漫的灰尘中照亮了这片空间。 金珏尝试着坐起来,感觉身体有些僵硬,关节发出了轻微的弹响声。随着他的动作,那层罩子在眼前自动弹开了。 冷空气立刻席卷而来,让他打了个寒战。他动作有些迟缓地爬出医疗舱,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扶着舱边站稳,他感觉双腿有些发软,仿佛已经许久没有站立过。 金珏环顾四周,有些怔愣。 这里有上百个与他刚刚躺过的相同的生物医疗舱,静静陈列在昏暗的仓库里。 金珏好奇地走近身旁的一个医疗舱,俯下身向里看去。 舱里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闭着眼神情安详。他伸出手,轻轻覆在冰冷的舱盖上,不知道他碰到了哪里,这个舱盖也自动弹开了。 金珏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但并没有等到女人像他刚才那样从沉睡中醒来。 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女人的脸,和舱盖一样冰。 金珏走向下一个医疗舱,里面是个男人,同样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他走过整整一排医疗舱,挨个试了试,结果都是一样的。 金珏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醒了,整个仓库似乎只有他胸膛里的这颗心脏在跳动。 为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还未来得及思考,就被仓库大门处更剧烈的响动打断了。 哐当—— 仓库大门再也承受不住来自外部的野蛮撞击,轰然向内倒塌。烟尘涌入,几个摇晃的身影在尘灰中出现。 他们看起来不太对劲。死灰色的皮肤,眼球浑浊不堪,看不见一丝神采,嘴角挂着黏液,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词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丧尸。 奇怪的是,这些丧尸对众多被金珏打开的医疗舱毫无兴趣,甚至没多看一眼里面躺着的人。它们浑浊的目光在昏暗中扫了一圈,然后齐刷刷地锁定在了金珏身上。 其中一只丧尸低吼一声,脚步踉跄地朝他猛扑过来。 金珏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动了起来。 一个侧身,金珏险险躲开了丧尸的爪子。擦身而过的瞬间,他顺手从旁边一个破烂的设备箱里抽出了一根木拖把。 他拿着拖把在身侧金属的医疗舱上狠狠一磕,木拖把啪地从中间断成了两半,断裂处的木刺锋利尖锐。 金珏手腕一翻,刺出的木棍带着风,从下往上凿穿了那只丧尸的下巴,动作干净利落。 他感到胸口有些发闷。 另外两只丧尸同时扑了上来。金珏脸上神色平静,他抽出木棍甩了甩上面的污物,身体向下一沉,矮身躲开了两边的夹击。紧接着,他以左脚为重心,猛地一勾腿,将右边那只丧尸绊倒在地,手中的木棍划出一道弧线,狠狠扎进了丧尸的太阳穴。 正准备用同样的方式解决最后一只丧尸,他的脊椎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入肺的剧痛。 像是有一根烧红的铁钉扎进了他的神经,金珏眼前猛地一花,眼前的景象扭曲成了一片眩目的白色。他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四肢开始不听使唤。 那股支撑着他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气息也瞬间泄尽了。 “唔……” 一声痛哼从唇边溢出,金珏手一软,木棍滚落在地,整个人无法抑制地单膝跪倒,额前渗出的冷汗瞬间濡湿了发丝,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最后那只丧尸嘶吼着朝他扑来。 剧痛像浪潮一样在身体里翻滚,但金珏从醒来一直空白的情绪此刻反而帮了大忙。 没有恐惧,他保持了最后的冷静。在丧尸即将抓到他的瞬间,金珏向后倒去,同时右腿全力踹中了丧尸的膝盖。 丧尸身体一歪失去了平衡,沉重的身体直挺挺地朝他压下来。金珏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躲开了这一下泰山压顶,目光扫到了掉在一旁的木棍。 他咬着牙,忍着那股似乎要将骨头碾碎般的疼痛伸手抓住了木棍。 丧尸挣扎着想站起来,金珏却已经翻身而上,压上了他最后的全部力气,将染着黑血的木棍尖端狠狠地扎进了它的眼窝。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脱力后急促而微弱的喘息,和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 那股尖锐的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给他留下了浑身酸痛的余韵。 金珏撑着地面,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他低头看看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又看看地上的三具尸体,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点困惑。 他慢慢走到墙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再次把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得又快又乱,像是在抗议刚才那短暂而剧烈的爆发。 金珏在脑海中回放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具身体很奇怪。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技巧,但支撑不了太久。 那些东西会主动攻击,原因,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里,藏着一个会突然发作的毛病,从脊椎那里来,很痛,会让身体动不了。 金珏把最后一件事牢牢记在心里。 这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发作的“病”。 金珏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了很久,久到仓库里弥漫的血腥味都被穿堂风吹散,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那股要命的剧痛彻底退去,但身体的虚弱感却还在持续,提醒着他这具身体隐藏的问题。 金珏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修长,干净,苍白,完全看不出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股陌生的感觉从他的腹部升起。 那是一种带着轻微灼烧感的需求。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向他的大脑发送着清晰的信号,他需要补充能量。 饥饿。 又一个词汇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觉得有些新奇。 金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决定去满足这个身体最原始的需求。 金珏站起身,虚弱感让他动作有些摇晃。他环视着整个仓库,在离开这里之前,他需要做些准备。 他的目光扫过众多医疗舱,扫过地上的三具尸体,最后定格在仓库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被遗弃的杂物,看起来像以前有人维护这个地方时留下的。 他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堆杂物,那里有一个翻倒的工具柜,各种扳手螺丝刀散落了一地。 金珏俯身捡起一根约半米长的撬棍,他用手掂了掂,沉甸甸的,坚硬的质感远比随时可能彻底断裂的木棍更让人安心,他毫不犹豫地扔掉了手中的半截拖把。 他还需要一身衣服。身上这件单薄的衣物在战斗中已经沾上了污渍和血迹,更重要的是它无法提供有效的防护或者保暖。他在另一个角落的杂物堆里翻找起来,拨开积满灰尘的防水布,终于发现了一件叠得还算整齐的深蓝色工作服。 衣服摸上去有些粗糙。他抖开工作服,比了比自己的身材,似乎有些过于宽大,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迅速脱下身上的衣物,换上了工作服。粗硬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有些不太舒服,但也替他隔绝了大部分的寒意。他又在下面找到了双沾着泥点的旧工装靴,鞋底坚硬厚实。 装备齐全,金珏拿着撬棍缓步走到仓库大门前。 被撞开的断门大敞着,冷风夹杂着细雨从门口灌入,吹起了他的额发。 他没有急着踏出去,而是站在阴影中利用大门的掩护观察着外面。 天色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细密的冷雨坠到地上发出窸窣声,给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滤镜。 视线所及是一片连绵的城市废墟,破败狼藉,像一幅巨大的褪色旧照。 面对这末日般的景象,金珏的心中依旧平静无波,他只是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将眼前的景象记录在心。 确认了门外暂时没有直接的威胁后,他将撬棍换到更顺手的右手,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迈步走入雨中,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脸上头发上,很快浸湿了衣物,但他并不在意,只是沉默地在废墟中穿行。 一路上,他又遇到了几波游荡的丧尸,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蹒跚而出,直奔他而来。 身体还比较虚弱,大部分时间他会选择避开,因此走得有些磕磕绊绊,速度很慢。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让他渐渐有些迈不动步子。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红白相间的招牌,在一片灰色的废墟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一家废弃的加油站,旁边连着一间小小的便利店。 他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期待,这是除了饥饿之外他体验到的第二种陌生的情绪。他快步走了过去,推开了便利店那扇布满污垢的玻璃门。 第2章 加油站 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了不太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店里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大部分商品都已被人搜刮一空,剩下的也大多已经发霉腐烂,霉味混着灰味扑面而来。 金珏耐心地在货架间翻找着,虽然气味不好,但他还是在努力嗅闻,试图通过嗅觉帮他过滤掉不能食用的东西。 终于,在一个倒塌的货架底下,他找到了几包真空密封的肉干和一瓶未开封的瓶装水。他撕开一包肉干,有些笨拙地咀嚼起来。 干硬的肉干没什么味道,还很难嚼,但随着食物进入胃里,那种空洞的灼烧感开始缓解,一种名为满足的感觉缓慢地在金珏心里升起。 他靠着一个还算稳固的货架坐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清水润湿喉咙,让他感觉舒服了不少。他静静地咀嚼着,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自己清晰的心跳声。这是他苏醒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安宁的片刻。 然而,这份安宁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他准备吃掉第二根肉干时,他突然停下了动作,一种寒意突然从他的后颈窜起。 那不是身体内部传来的疼痛,而是一种被某种强大掠食者盯上的本能警觉。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金珏缓缓地将手中的食物放在地上,身体压低,像一只感知到危险的小兽。 他没有立刻向外望去,而是静静侧耳倾听。 雨声,风声,远处废墟的丧尸脚步摩挲声,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但他就是知道,有什么东西来了。他似乎能从空气流动的细微变化中嗅到一丝不属于这片废墟的气息,干净而冷冽。 金珏轻轻抬起头,目光射向门口,穿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门望向店外。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势已经变得滂沱,雨点砸在加油站外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就在那片模糊的雨幕中,一道高大的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作战服,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利落的短发。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一双深邃的眼睛穿透雨帘牢牢地锁定着店里的金珏。 在那道目光锁定他的瞬间,金珏脑中的警报提升到了最高级。 这不是丧尸,丧尸的目光是浑浊而空洞的,只有无意识的捕食**。而门外那个人的眼神像一片深海,藏着某种锋利而危险的东西,冰冷,专注。 没有思考,金珏的身体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逃。 他跳起身,推开便利店吱嘎作响的后门,冲进了加油站后方。汽油混着泥土的味道比店内的霉味更加刺鼻。 这里是一片相对空旷的泥地,散落着几个被雨水灌满的油桶和凹陷变形的废弃轮胎。 雨下得更大了,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淋下来,让金珏的视线变得模糊,但他无暇顾及。 他试图和身后的男人拉开距离,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紧紧跟随,沉稳而富有节奏,踏在泥水里的声音清晰可辨。无论金珏如何加速,那声音和他始终保持在一个固定的距离,不远不近。 这让金珏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不是在逃跑,而是在被戏耍。对方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正在享受着猎物徒劳挣扎的过程。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脏传来一阵阵的紧缩感。先前战斗后的虚脱感还未完全消退,此刻的全力奔跑正在迅速消耗他本就所剩不多的体力。 他绕过一个漆皮剥落的巨大储油罐,准备从另一侧铁丝网缺口处逃向更远处的废墟。就在他即将冲出加油站范围的瞬间,一声几乎被雨声掩盖的破空声从身后传来。 一抹银光擦着他的耳畔飞过,深深地钉在他前方半米远的地面上,溅起了一小撮湿润的泥土。 如果他再快上半秒,这颗子弹此刻应该已经贯穿了他的后脑。 金珏心一沉,他立刻放弃了直线逃跑的想法,在空旷地带这样就是一个活靶子。 他猛地急停转向,不退反进,重新冲回了便利店里,打算利用狭小的空间和货架作为掩护。 金珏闪身躲进一排倒塌的货架后,收敛起所有气息静静等待着。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双眼紧盯着门口的方向。 脚步声在店门口停住了。 多余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和货架上滴落的水滴声,滴答地轻响着,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这种寂静比之前的追逐更让人感到压抑。金珏能感觉到对方就立在门外,像一尊石像,耐心得可怕。 他是在等,等自己先沉不住气。 金珏同样保持着静默,他的耐心似乎是无限的。 一分钟,两分钟……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就在他以为这种对峙会一直持续下去时,一声金属撞击声突然从便利店门口传来,金珏的心也随之一跳,那是石子之类的硬物砸在货架上的声音。他没有动,依旧盯着门口。 紧接着,又一声哐当轻响,来自他的后方,靠近他刚刚冲进来的后门。 猎人正在探测他的位置,扰乱他的判断。 一颗被投掷进来的石子砸在他身侧不足半米的位置,将一袋腐烂的薯片包装袋击穿,发出一声闷响。 金珏心中一紧,立刻向旁边悄悄挪动。 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对方还是没有进来,似乎在逼他出去。 金珏知道不能再等了,被动防守只会被对方一步步压缩空间,最终无处可逃,他必须主动打破对方的节奏。 金珏稳稳心神,从货架后冲出来,跑向便利店另一侧布满污垢的玻璃窗。 然而他刚冲到一半,那个黑衣的男人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了门口,用枪堵住了他的退路。 雨水顺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柄浸在水中的冰冷兵器。他手中握着枪。 狭小的空间内,金珏再无路可退。 金珏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力量,速度,技巧,似乎都没有取胜的可能。而那个“病”随时可能发作,成为他致命的破绽。 唯一的胜算是自己的爆发力。金珏捡起撬棍,双腿猛地发力,主动朝男人冲了过去。 他压低身体,试图在对方开枪前拉近距离,进行他唯一有点把握的贴身打斗。 面对金珏的反击,男人的眼神没有波动,他没有后退,也没有惊慌,只是冷静地抬起了手中的枪。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没有多余的瞄准,仿佛那把枪是他手臂的延伸。 金珏只看到一抹光芒在枪口亮起,一声轻微的闷响,一根细小的针管击中了他的大腿。起初只是一阵轻微的刺痛,但下一秒,一股强烈的麻痹感就从伤口处爆发,并迅速蔓延至全身。 金珏感觉自己的肌肉突然失去了控制,向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向前扑倒,摔进了门口的泥水中。 冰冷的雨水灌进他的鼻腔,呛得他一阵难受。他想挣扎着起身,但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那个男人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雨水模糊了金珏的视线,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眼睛像两潭冰冷的湖水,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 那目光里没有捕获猎物的得意,有的只是冰冷的审视。 接着,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捏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微微抬起头,以便更清楚地看清他的脸。冰冷的触感让金珏的皮肤泛起一阵战栗。 他的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 ———— 金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着灰色毯子的行军床上。 麻醉剂的后遗症还未消失,他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但他的思绪已经开始缓慢地转动,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处境,没有被束缚,身体可以自由活动。他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 房间很小,四周的墙壁是未经打磨的粗糙土坯,一个昏黄的灯泡从天花板上光秃秃的电线末端垂下,光线无力地洒下来,照亮了一旁虚掩着的门。 没有上锁。 这个发现让他的心跳快了一瞬。他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慢慢走向那扇看起来很单薄的门。 他不知道门外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金珏向自己的脑海深处探寻,像一个潜水员沉入深不见底的漆黑海底,试图找到一块熟悉的礁石,但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的过去是一片沉默的虚无,那里没有声音,没有名字,甚至没有一丝情感的涟漪,这片空白让他感到一种比恐惧更深邃的茫然,所以他只能遵循内心唯一的想法。 金珏刚碰到门把手,一个低沉的声音却突然从房间的阴影角落里传来。 “想去哪儿?” 那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金珏动作停住,轻轻回头看去。 他看到了那个在雨中追捕他的男人正靠墙坐在一只金属箱子上,双臂环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已经看了很久。 他不知道男人是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对方的存在感稀薄得像一团影子,与这个昏暗的房间融为了一体。 金珏的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做出了判断,迟疑就等于失败。他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拉开门向外冲去。 第3章 天枢 但他只跑出了一步。 门外是一条同样昏暗的走廊,金珏还未看清前方的路,一股力量就从身后袭来,抓住了他的后衣领将他向后拽了回来。 他失去了平衡,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后背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他面色一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男人已经欺身而上,以强势的姿态将他死死压在了身下。 金珏感觉到身上的人一只手紧紧捏着他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的虎口卡住了他的喉结,拇指抵在动脉上,压得他血管突突跳动。小腹上牢牢地压着膝盖,让金珏无法挣扎半分。 这是一种压倒性的力量悬殊。 “想跑?”男人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声音很低,听不出喜怒。 金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放开...…”他艰难地从齿缝挤出两个字,尾音却因骤然加重的压制而变了调。男人膝盖恶意地往下沉了沉,金珏顿时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突然,他的额头感受到了一股冰凉触感,一把形状短钝的枪正指着他的眉心。 “别动。”男人俯下身,声音很低。 金珏没有说话,也不再挣扎,只是望着男人深灰色的眼睛,静静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仪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嘀声,枪口闪过一抹绿光,而枪身前端投出一片淡蓝色的光屏,上面流动着他看不懂的数据。 金珏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微微一松,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眉头紧缩地盯着光屏。 “没有芯片?具备人类生命体征。”男人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困惑。 随即,压制着他的力量完全撤去。男人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深灰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金珏。 金珏呛咳起来,新鲜空气的骤然涌入让他感觉肺部一阵刺痛。 “你是谁?”男人声音冰冷,“和天枢是什么关系?他去哪了?” 金珏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被压得生疼的小腹,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天枢是谁?”他问道。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别装傻。你出现在他信号消失的地方,那里除了一大批未激活的仿生人,就你一个活物。你和他要是没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金珏迎着他的目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 “什么都不记得?”男人显然不信,“不记得你刚才跑什么?” 金珏只歪了歪头。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他:“门没有锁。” 似乎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他又补充道:“而且,你对我有敌意。” 很简单的逻辑,门可以走,危险在身后,所以要跑。 江定澜所有预想的审讯手段在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逻辑面前完全无处发力,威吓和气势全部都被反射了回来。 就在他短暂的失语中,金珏再次开口:你刚才说的仿生人是什么?” 男人盯着金珏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他话语的真伪。锐利的目光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挫败和烦躁混杂的情绪。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金珏以为他会再次发怒动手。但男人只是烦躁地用手抹了一把脸,然后转身走开,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了两步,最后停下来背对着金珏。 “麻烦了……”金珏听到他低声咒骂了一句。 当男人再次转过身时,脸上的情绪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走到房间另一头,拿起一瓶未开封的水走回来,放在了金珏面前的地板上。 “喝点水。”他就地在金珏面前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瓶水的距离。 “听着,”他看着金珏的眼睛,“我叫江定澜。我正在追捕一个叛逃的仿生人首领,他的名字叫天枢。” “天枢非常危险,他窃取了息壤基地的核心机密,那份机密关乎着这场战争的终结。我们追踪他的信号到了你醒来的地方,但他已经逃走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金珏的身上,像是在评估他的价值。 “而你,是出现在现场唯一的活人,失忆很可能是遭到了他的袭击。你的战斗能力,或许也是他留下的某种影响。”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它完美地解释了金珏的处境,失忆,以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战斗本能。 金珏安静地听完,然后抬起眼,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天枢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江定澜准备好的下一句话卡在了喉咙里,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他的视线似乎有片刻的失焦,仿佛穿透了金珏,望向了某个不存在于此处的遥远所在。 “他只是任务目标。” 声音比之前更冷硬了几分。他重新审视着金珏,那目光似乎在判断金珏刚才的提问是否别有用意。 金珏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江定澜的说辞听起来很完美,逻辑上几乎找不到任何漏洞,但他那一闪而过的失神却扎进了金珏的心里。 金珏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叫江定澜的男人,迫切地想从自己身上找到关于叛逃仿生人的线索。无论那个叛逃者是谁,这件事对他而言绝非一个冷冰冰的任务那么简单。 “我需要和你合作。”江定澜迅速将话题拉回正轨,“信号已经断了,你是我们目前关于他的唯一线索。你的记忆里可能藏着关于他去向的关键信息。” “合作?”金珏沙哑地问。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水。 “对,合作。”江定澜点点头,“我会保证你的基本安全,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努力回忆起任何可能的细节,帮助我们找到天枢。” 金珏沉默。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刚才那次失败的逃跑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他这一点。 “好。”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很好。”江定澜站起身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打开。他回头看着金珏,眼神重新变得锋利。 “我不管你现在是真的失忆,还是在演戏。记住一点,”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雹一样砸在地板上,“不要再有第二次逃跑的念头。下一次,我不会再像刚才那么温柔。” “外面的世界比我危险得多。没有我,你活不过一天。”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补充了一句。 “为了方便行动,你需要一个名字。从现在起,你叫金珏。”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金属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将金珏一个人留在了这个昏暗的房间里。 金珏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面前那瓶未开封的水。 金珏…… 他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 金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江定澜已经站在了门外昏暗的灯光里。 “出发。”他只说了两个字。 金珏默默地从床上爬起来,活动了一下睡得发软的四肢。 看向门口的男人,“我们要去哪里?”他开口问道。 江定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平淡无波:“回到息壤基地。” “我的任务是什么?”金珏接着问。这是他理解的合作,明确目标并执行任务。 “你的任务,”江定澜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就是跟上我。” 说完,他便转身率先走了出去,没有再给金珏提问的机会。 外面的烈日让金珏眯了眯眼。 与昨日的阴雨连绵截然不同,此时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像一个悬在头顶的巨大熔炉,散发出惊人的温度。断壁残垣的影子被压缩到最短,无法给他们提供任何可以遮荫的阴影。 江定澜迈开长腿径直朝前走去,他的步伐稳定有力,仿佛这足以将人融化的酷热对他毫无影响。 金珏只能跟上。 他尝试模仿江定澜大步流星的步调。这片被烈日炙烤的废墟与昨日那个被雨水冲刷的世界截然不同,风卷起的不再是湿润的泥土气息,而是干燥呛人的灰尘。 走了一段距离,在一片沉默中,金珏又开口问道:“你说天枢是仿生人首领。仿生人,是机器吗?” 江定澜目不斜视,脚步不停:“拥有高度人工智能和仿生躯体的机器人。” “那息壤基地呢?”金珏继续问,“是你住的地方?像昨晚那个房间一样吗?” 江定澜似乎对这种十万个为什么感到了一丝不耐烦:“是人类聚集地。别问了,保留体力。” “哦。”金珏应了一声,便真的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 然而,身体的抗议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 他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很快连成线,滑过脸颊。喉咙里像着了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流。肌肉的酸痛感从双腿蔓延开来,脚步逐渐变得沉重而虚浮。 他知道江定澜在观察他。那个男人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一个既能让他清晰观察,又不会被金珏伸手碰到的距离。 他想,江定澜说的“跟上我”,或许指的并不是物理距离,而是某种体力状态的同步。显然,他失败了。 就在这时,那股他已经体验过一次的熟悉感觉又突兀地降临在了身体里。 是那个“病”。 金珏神色恍惚,上一次它在战斗中出现,而这一次则是身体极度疲惫的状态下现身。 剧痛依旧蛮横而不讲道理,金珏眼前发黑,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跪倒在滚烫的地面上,剧痛让他紧紧蜷缩着身子。 泪水从眼角流出,滚烫的泪珠顺着金珏的脸颊滚落,在脸上留下一道湿痕。 在他几乎要被这酷刑一般的疼痛淹没时,他看到一双军靴停在了他的眼前。 江定澜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金珏,视线从他被泪水润湿的眼睛滑到脸上那一抹泪痕。 金珏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江定澜抬起手,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红绳,上面嵌着一颗灵透莹润的赤色珠子。 江定澜轻捏了一下那颗珠子,面前随即弹出一块半透明屏幕,上面正闪烁着一排数据。 金珏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屏幕上的内容和他现在身体的异常状态有关系。 光屏的光芒映在江定澜的脸上,给他更添了几分漠然。 “神经性痉挛,心率182,皮质醇水平超出安全阈值,生理反应剧烈。” 他的目光从光屏上移开,重新落回金珏的脸上。 “感觉如何?” 金珏艰难喘息:“……好疼……你……可以帮帮我吗?” 闻言,江定澜动作一顿,取出了一个金属质地的笔状注射器。 金珏安静地等待着,看着那个可能可以结束他痛苦的东西。 江定澜拿着那支注射器,缓缓伸向金珏因为痛苦而颤抖的脖颈,拇指搭在启动的按钮上。 他看着金珏毫无血色的脸,虽然嘴上说着求助的话,可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祈求的神色,眼神里只有茫然。 这个眼神让他握着注射器的手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然后他收回了手,将那支注射器重新放回了腰包里。 金珏眼中的光芒慢慢淡去。 第4章 向日葵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剧痛终于退去,只留下浑身脱力的虚弱,让金珏像一株被晒蔫了的小草一样瘫软在地。 他没有力气起身,只能躺在地上仰视着身边那个高大的身影,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 “那个东西,”他喘息着,声音很轻,“可以停止它,对吗?” 江定澜的目光垂下和他对视。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答非所问地说道:“了解你的缺陷比暂时缓解你的痛苦更有价值。你作为唯一的线索,所有反应都必须被完整记录。” 原来如此。 金珏用尽力气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江定澜从背包侧袋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到金珏面前。“喝点水,我们继续走。” 金珏看着那瓶递到嘴边的水,沉默了几秒,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就连这口水也是一种来自掌控者的仁慈。 金珏默默将水瓶拧好,递还给江定澜。后者没有接,只是用下巴指了指:“你留着。还有很长的路。” “嗯。”金珏应了一声,撑着膝盖站起来。他的双腿还在微微发颤,每块肌肉都在向他抗议,但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江定澜看着他虚弱的动作,没有再说什么。他抬起手腕,光屏上的地图在两人眼前展开。 橙红色的夕阳正缓慢沉入地平线,将他们两人的影子在龟裂的大地上拉得很长。 地图上,代表他们位置的光点与最近的安全区据点之间还有着很长一段距离,无法在天黑前跨越。 夜晚的废墟属于丧尸。带着一个刚刚经历过神经痉挛体力几乎耗尽的人类在野外过夜,无异于自寻死路。 江定澜的目光在地图上快速扫过,分析着周围的地形,寻找任何可能提供庇护的洞穴或建筑残骸。 “我们今晚到不了基地。”金珏看着天空的颜色和江定澜的表情得出结论。 江定澜没有回头,视线依旧锁定在地图上,声音沉稳:“没错。” “你会杀了我吗?”金珏又问,“我现在的状态会拖累你的行动效率。” 江定澜的动作一顿。他转过头看向金珏。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轮廓,那双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透。 “我不会杀你。”江定澜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你的线索价值高于你带来的麻烦。” “原来如此。”金珏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就在这时,江定澜的战术地图中,一个微弱的绿色标记在地图边缘闪烁起来。那不是建筑标记,而是一个代表水源的符号。 还是一个洁净的水源。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在这片被污染的废土上,一个稳定的洁净水源,意味着生命,也意味着聚集地。但仿生人不需要依赖水源,而人类的聚集地通常会用更隐蔽的信号来标记,以防被不怀好意者发现。 这个孤零零的水源标记显得有些突兀。 江定澜的手指在光屏上的绿色标记上悬停了片刻。他抬头看了一眼快要沉入地平线的夕阳,又瞥了一眼身边状态不佳的金珏。他不再犹豫,手指一点关闭了光屏。 “跟我来,”他对金珏说,“我们今晚换个地方休息。”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脚步,以适应金珏虚弱的状态。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行在被暮色笼罩的城市中。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绕过一座坍塌的高楼,他们的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金珏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幅被挂在土胚墙上的油画。 在灰败的废墟边缘,蔓延着一片广阔的向日葵花田。 无数巨大的金色花盘,比人脸还要大,正随着晚风轻轻摇曳,仿佛一片沉默着追逐着落日最后余晖的金色海洋。它们开得如此灿烂,如此肆无忌惮,生命力浓烈得震撼人心。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清甜芬芳,驱散了废墟的腐朽气息。 金珏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大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庞大色彩冲击得有些宕机。从他醒来之后,世界里只有废墟的灰、血液的红和天空的蓝,从未接触过如此鲜明又具有冲击力的金色。 他微微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转向身边的江定澜,用梦呓般的声音问道: “它们……是什么?” 江定澜看着那片花海,眼神同样复杂。但他很快回过神,听到金珏的提问,他的目光从那些花上移开,落在了少年被金色光芒映亮的侧脸上。 “向日葵。”他回答道,声音稍稍柔和了一些,“一种植物。” “植物……”金珏重复着这个词,然后又问,“它们为什么在这里?” “不知道。”江定澜的目光重新变得警惕起来,他扫视着花田,“不合常理的东西,通常都伴随着危险。” 他说着,迈步向前走去。然而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没有跟来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到金珏依然站在原地,目光痴痴地望着那片金色的海洋。江定澜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催促,却看到金珏试探地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触碰离他最近的一株向日葵。 他的指尖在布满绒毛的粗壮花茎上轻轻滑过。 那一刻,金珏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江定澜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一种混杂着茫然与新奇的细微神情,仿佛一个刚刚诞生的灵魂第一次触碰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柔一面。 江定澜的心被这幅景象轻轻戳了一下。 他没有再出声催促,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晚风吹过,金色的花海在他和少年之间如呼吸般起伏。 然而,这种片刻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他的理智很快压倒了那丝转瞬即逝的触动。 “走了。”江定澜上前一步拉住了金珏的手臂。他的手指触碰到少年的皮肤,感觉到那里的温度比常人要低一些,也感觉到了对方因为他的触碰而产生的轻微瑟缩。 江定澜的动作顿了一下,最终没有用他惯常的力道拉拽,而是改为虚握,用手掌轻轻圈住少年的手腕,将他从那片金色的迷梦中拉了出来。 金珏顺从地跟上,只是在转身的刹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无垠的金色海洋。 他们开始穿行于巨大的向日葵之间。花茎比手臂还粗,巨大的花盘遮蔽了天空,投下斑驳的阴影。 江定澜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枪柄,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这片花田太反常了。 在废土之上,炫耀生命就等于邀请死亡。这种需要大量净水和精心照料的大规模作物,就像黑夜里的一座灯塔,不仅会吸引挣扎求生的幸存者,更会引来贪婪的掠夺。 究竟是伊甸园还是陷阱? 江定澜宁愿相信是后者。但他除了抓捕目标,同样有义务观察并汇报基地周边环境的异常情况,所以他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相比于他的高度戒备,金珏则像一个初次进入游乐园的孩子。他安静地走着,目光一寸寸掠过那些粗壮的茎秆,巨大的叶片,以及花盘中心的饱满种子。 很快,他们走到了花海的尽头。 一座粗犷的村落出现在他们眼前。高大的石墙上缠绕着闪着寒光的铁丝网,还建有简易的瞭望塔,上面有人影在晃动。村落的大门紧闭,用厚重的铁板加固过,上面挂着锋利的铁刺。 他们刚一靠近,瞭望塔上就传来一声厉喝:“站住!什么人?” 两名手持改装步枪的守卫从瞭望塔的掩体后走了出来,枪口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他们。守卫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像野狼一样打量着他们身上的装备和风尘仆仆的模样。 江定澜举起一只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金珏挡在了身后。 “路过的,”他直视着守卫的眼睛,“天黑了,想找个地方过夜。” “过夜?”领头的守卫冷笑一声,露出一口黄牙,“这里可不是旅馆。看你们的样子,是从城里来的吧?我们不欢迎麻烦。” 他的目光在江定澜那身精良的战术装备上停留了许久,随后又落在了金珏身上。少年虽然衣衫有些破损,但那张脸和露出的皮肤都太过干净,与周围的废墟格格不入。 “我们不惹麻烦,只做交易。”江定澜没有浪费时间争辩,他迎着对方的枪口,从腰间小包里摸出了几样东西。 他摊开手,掌心里是三块指甲大小的芯片,闪烁着蓝色微光。 守卫神色一变。 “高阶仿生人的核心处理芯片?”领头的守卫显然是个识货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贪婪,“成色很新。” 现在的世道,这种东西是硬通货。它们可以用作设备的能源核心,也可以提取出电子元件或稀有金属,剩下的材料还能做燃料。 金珏站在江定澜身后,默默地看着。他不懂那些芯片的价值,但他看懂了守卫眼神的变化。 “这些,”江定澜开出自己的价码,“换一晚安全的住宿,两份食物,还有,不要问任何问题。” “证明一下你们没被丧尸咬过。”守卫神情有些松动。 江定澜没有回答,只是又掏出两块芯片。 领头的守卫和同伴对视了一眼,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最终,贪婪战胜了警惕。 “成交。”他点点头,示意同伴放下枪,“但你们天亮之后必须离开。在村子里,管好你们的手和眼睛。” “可以。”江定澜将芯片扔了过去。 守卫一把接住,仔细验看后,满意地挥了挥手。沉重的铁门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江定澜示意金珏跟上,率先走进了这个被向日葵花海包裹的未知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