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奇谭》 第2章 死亡降临 毕竟是出了人命官司,事情越闹越大,很快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张麻子的惨死。 刘半山将云山村的情况上报给了镇上,希望上面能够派人调查死因。 镇子上的巡捕房反应倒是迅速,下午便赶到云山村。 不过那些人来到这里,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平日里巡捕房的人在镇子上养尊处优惯了,破案的本事是一点没有学会,反倒是蝇营狗苟之事做起来颇为熟练。 这云山村地偏,人口也不算多,没什么油水,是巡捕房最不喜来的村落。 当为首之人见到张麻子的致命伤时脖颈位置出现两个血洞,只用了十分钟,便直接判定张麻子是被野兽袭击致死,根本就没有深入调查就这样草草结案了。 对于巡捕房的做法,云山村的村民虽然颇有微词,却是敢怒不敢言。自古民不与官斗,尤其是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不过祭天之刍狗。 因为张麻子没有家人,又是如此诡异的横死,村里人每家都出了点钱,给张麻子置办了一个薄皮棺材,村民们搭把手,简单将其安葬在了后山之中。 村长刘半山召集了村民,叮嘱大家晚上尽可能不要出屋,万一真的有野兽存在,恐怕还会伤人性命。 当然,刘半山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另一个猜想,毕竟说出来很有可能会引发全村人的恐慌。 刘半山驻足望了望被大雾笼罩的云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刘半山发出一声叹息,转身进了屋。 王石一个人躺在炕上,双目圆睁,没有丝毫睡意。 在下葬的时候,王石也见到了张麻子的惨状,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那张惨白的脸和那抹诡异至极的笑,这让王石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惧。 云山村本就是一处偏远闭塞的村庄,张麻子的死便成了这些人口中的谈资,每个村民都在发挥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想象力,脑补出张麻子的死因。 银幕降临,今夜的云山村格外的安静。 村民们家中早早的熄灯休息,王石困意上涌,合被而眠。 让他没想到的是,昨日梦境再现,恐怖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梦境。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身大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并没有任何咬痕。 早在那时候的王石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隐隐觉得自己的梦境与他人死亡有关似乎有着某些奇异的关联。 当第二天早上,王石扛着锄头准备下地干活的时候,刚巧看到邻居六叔急匆匆的在门前跑过。 六叔家里是做棺材生意的,因为其手艺不错,很多邻村甚至镇上的人都来找他定制棺材,名声很响,生意很是不错,这些年也算是积攒了些家底,在村里也算有些威望。 “六叔,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了?”王石好奇问道。 六叔平时为人沉稳老练,很少见他如此慌忙的模样。 “村里,又死人了!”六叔的脸色很难看。 那个时候的村民很淳朴,哪怕做棺材生意的人也不愿看到自己村里的人死亡,毕竟同在一个村子里生活这么多年,彼此都有较为深厚的感情。 “什么,有死人了?”王石彻底呆住了。 村里居然又死人了?! 这可是头等大事,没有丝毫犹豫随手丢下了手里的锄头,王石小跑着跟着六叔前去一探究竟。 一路上,王石神色很不安,眼里满是心事。 当看到村东头吴老三的尸体与昨日张麻子的死状一般无二,依旧是在村口的老树下面,依旧是面无血色双目圆瞪,依旧是脖颈上的两个孔洞,仿佛昨日重现。 如此诡异又巧合的事情,这让村里很多人的心中都隐隐生出不祥之感。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并不是野兽所为,更不是村人所做。 一时间,鬼神作怪的言论开始在云山村流传开来。 王石顿感一股冷意从自己的脚心直窜到天灵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由得回想起梦中的场景,那恐怖的存在也是一口尖牙利齿,最后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梦境与眼前的情形居然如此相像。 那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呢? 吴老三的婆娘哭喊着,村民的议论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充斥了他的大脑,王石有些恍惚,似乎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一滴滴的冷汗在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直到幼时玩伴六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才让他回过神。 此刻刘半山和村里的几个壮汉正在为吴老三收殓尸体,准备带回到吴老三家中。 接连两天都有村民死在村口,人们的情绪都很低迷,也很惶恐。 王石现在怀疑自己的恐怖梦境和云山村村民的死亡有着某种神秘未知的关系,但这一切也不足时他的猜想。 如此玄之又玄的事情,说出去恐怕也没有人相信。 最终要的是,王石不敢说。 到时候恐怕全村的人都会将他当作灾星看待,必然会被逐出村去。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王石若是离开云山村,面对这个兵荒马乱,军阀割据的年代,没有安身立命的根本,怕是也活不了多久。 云山村不大,位置偏远,平日鲜有人至,甚是闭塞,因此也算是乱世之中少之存焉的‘桃花源’。 只不过往日的和谐山村,此刻笼罩着神秘莫测的死亡阴影,让村民们都人心惶惶。 村民们都以为这场噩梦很快就会结束,却不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死亡的乌云笼罩在云山村的上空。 在接下去的四天里,每天早上都会在村口看到一具死尸,每一具死者的死亡状态都是一般模样,让人看上去不寒而栗。 这些人的脖子或是手腕处留有两个血洞,不过并没有任何的血液流出来,皮肤干瘪,就像是暴晒过干尸一般。 死去的人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山之上的某个方向,似乎在凝视着什么未知的存在。 在第四个人死亡的时候,村民们的情绪逐渐由恐怖转为了麻木,有不少村民快要崩溃。也有几个村里年轻的壮劳力选择参军,离开这片生活了几十年的土地。 对他们而言,就算死在战场上也好过在此担惊受怕的生活。 镇子上巡捕房的人前来勘察了一番,像是走过场一样,与之前的几起命案定了性,都判定为野兽伤人。至于是何种野兽,他们连编都懒得编,甚至在第四个人死亡之后,他们也许是嫌麻烦,再也没有来。 原本宁静的小山村,彻底的陷入混乱之中。 除了身上的伤口,唯一留下有价值的信息就是留在地上的脚印。 根据脚印进行判断,应该是在云山方向来的。 这极有可能是凶手的脚印。 云山村的资质最老的家伙——上任村长刘一手亲自丈量一番后发现,两个足迹相距接近三米。 对于野兽或是普通人而言,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他未曾听闻什么人能够每步跨越两三米的距离。 最为诡异的是,凶手似乎是跳着行动,在地上的留下的是双脚并立的痕迹,而非普通人的奔走足迹。 奇哉,怪哉。 第3章 道人 得知这个消息后,王石更是不敢将自己连夜所做的诡异梦境讲给众人听。 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恐惧。 王石有种错觉,他梦中出现的恐怖存在似乎来到了现实世界中,不断地屠杀着村民。 接下来死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是他。 想到那几名死者的姿态,他下意识地遥遥望着远方高耸的云山,心中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心悸! 王石以为自己乃是不祥之人,也许正是因为他将灾祸带到了云山村。 念及至此,王石的心情莫名沉重。 事情愈演愈烈,人心惶惶,村里人一见夜幕临近,便早早从田里归来,关好大门,闭户不出。 朝夕相处的邻里此般横死,除了叹息就是惊恐,也许下一个死亡的会是自己。 最后还是由现任村长刘半山将云山镇所有村民聚在一处,商议一个解决之道。 村民在此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是野人所为,还有人说这是山魈害人,或是说成了精的吸血蝙蝠,也有说是狐狸精迷惑人…… 不过在众位村民脑洞大开,议论纷纷之后,依旧没有找到一个解决的法子。 然,万事终有解决之道。 一天前就派出去请人的六子终于回来了。 请人自然不会是请巡捕房,而是请一些拥有神鬼莫测手段的高人。毕竟云山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邪性。 一位身穿青色布袍、头戴发髻的中年人紧随其后。 此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模样,生得剑眉星目,身高马大,却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 他走路的速度不算太快,走走停停,身后背着一个有些褪色的包裹,随着走动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响动。他的目光在云山村里逡巡,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雾气缭绕的云山之上。 云山村的地势险要,整个村庄背靠云山而建。林海茫茫,山路险峻,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老猎户也不敢进得太深,免得迷失其中。 关于云山的传说在一代代的口口相传之后,保留了不少,更是为云山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特别是每年的九月份,云山之上似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用老人的话来讲,叫做“仙人罩”。 其意是有仙子远方来此休息,凡人不可上前打搅。九月和十月虽是山上野物和山珍最为肥美盛产的时候,近百年来,云山村却一直信奉着“九月十月莫上山,恐惹仙家怒殃人”的传统,未敢踏足一步。 不止如此,每年的云山村都对云山进行简单的祭祀活动,以示尊重,祈福希望能够得到仙人的庇护,希望村里能够风调雨顺。 然而,今年的九月显得非比寻常。 收回目光,道长的目光正巧与王石相碰在一处。 忽的,道长皱起了眉头,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凌厉地看向王石。 王石有些心虚,生怕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异样,有些慌张地从人群中走开了。 “此等命格出现,不知是福是祸。”道长看着王石远去的背影,口中独自呢喃道。 “道长,怎么了?”六子在一旁问道。 “没什么。”道长收回了目光,轻声说道,“带路吧。” 当六子带回来的老道长与村长刘半山口中了解这些天发生的种种,脸上亦是露出震惊之色。 在一番攀谈之后,得知老道长姓冯,是来自关北平阳山,自幼修行,师承太一道,三十多年的寒暑磨炼,早已习得一身好本事。 一生降妖伏魔不知几何,正是乱世之秋,本以临近古稀之年的老道长再次出山。 乱世一至,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正借此契机,不知多少隐匿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齐出,为祸人间。正是此时,道家之人义无反顾,驱除妖邪,尽微薄绵力,保一方平安。 “接连死了六个人,这山中之物当真凶险。”听罢刘半山等人的讲述,冯道长的脸色很不好看。 “道长,您的意思是说,杀死村里人的是山里的东西?”刘半山将信将疑地问道。 “没错。这山中煞气极重,必然出了大凶之物。”冯道长非常笃定地说。 对于冯道长的话,刘半山心里却是不以为意。 云山里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他们靠山吃山,平日里没少上山,也没见发生什么怪事。怎么眼前这个道人非要说事云山的问题? 想到这里,刘半山有些怀疑起对方的身份来。 这年头骗吃骗喝的不在少数。 让其他人陪同冯道长,刘半山悄悄地将六子叫到一旁,语气不满地询问道,“你是从哪里请来的道长?” “我到了镇上,去找了您和我说的张半仙,可去了才知道,张半仙前段时间被不知道哪个军阀带走了。”身形消瘦的六子用余光看了看正被村民围住提问的中年道长,“在镇上找了一天多都没有找到有降鬼驱魔的人物,却是在今天早上无意间遇到了冯道长。” “对方要多少银钱?”刘半山蹙眉问道,原本就略显老态的脸上,呈现出一抹忧色。 “他说先来看看能不能解决,再谈钱的事。”六子用手抹了抹鼻子,“还没等说话冯道长可是一眼就看出了我们村的事,说死气沉沉,煞气太重。村长,我觉得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你觉得有什么用?咱们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早就传开了,骗你还不是易如反掌。”刘半山没好气地说,心想这个六子还真是个蠢娃子,若不是对方脚力好,善长走,他还真不想派六子去请人。 六子被说得没有了脾气,站在一旁不出声。 事已至此,刘半山知道多说无益,有些不耐烦地说,“且先试一试他,若是没本事,也趁早滚蛋,免得耽误正事,村里可经不起折腾了。” 说完,刘半山也不再理会六子,朝着中年道长疾步走去。 六子挠了挠头,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话说他今年才十五岁,就是因为一双快腿经常被指派前往镇子里办事。 之前都好好的,怎么这次村长像是吃枪药似的,脾气这么急? “道长,请问您都有些什么手段?能帮我们解决这件怪事吗?”刘半山走到冯道长面前,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问道。 那模样,似乎对方稍稍露怯,便会被赶走。 还不等冯道长开口,就听见刘半山接着说,“您别误会,这年头骗子太多,事关村里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我作为村长不得不谨慎,还望理解。” 道长见村里人其他人也露出了狐疑之色,略显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笑意。 “也好,正好也让我来看看到底是何方妖物在此作祟。”道长开口道,他的声音宛若洪钟大吕,中气十足。 他便使了一个小神通,也是用以推算云山村之运势,了解当下的情况。 他让村里人准备一个大海碗,在里面装了些井水,又让人取了三根柳树枝和一把柳叶。 柳树通神,更可驱鬼。 在怀里摸出三枚古老样式的铜钱,夹在指尖,微微一抖,将三枚铜钱甩了出去。 不过诡异的是,三枚铜钱只是一直滴溜溜地围绕着盛满水的海碗转,最后分别落在均匀的三点停了下来。 村里人一脸惊奇的望向老道长,这一手可是了得,眼神里满是崇拜之色。 混在人群中的王石更是瞪大了眼睛,心中也是惊骇莫名。不由想到,眼前的道长莫不真的是神仙? 不同于村里人的惊异,道长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乌云。 三个铜钱都是反面。 道长拿起其中一枚铜钱,并没有再多做推演,对于卦象占卜了一辈子的道长而言,自然知道卦象绝不会错。 他将铜钱放在眼前,发现原本完好的铜钱上,居然出现了些许裂纹。 “恐将祸事!” 也不等村人询问什么,又见柳叶沾了些井水,将十数片柳叶其摆放成一个大大的“十”字。 道长用了一个手诀,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讲些什么。 不过,柳叶刚刚摆放完毕,也不知在哪里吹来一阵邪风,竟是直接将柳叶吹散,竟是有意无意间将柳叶歪歪斜斜地整合成一个字。 屍。 屍体的屍。 第4章 问卜 任谁都知道,“屍”字出现,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该不会是……”道长的凝重神色不由得让周围的人心里一沉,该不是那个东西吧…… 深吸一口气,道长取了柳树枝,将外皮剥掉,只剩下白杆儿三根。 接下来的事情可谓是令在场的所有人大跌眼镜。 冯道长竟然将三根柳树枝像是插进泥土一般的插入海碗里,而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那三根柳树枝居然就这样立在水中,纹丝不动,涟漪未起。 众人这下可是十分确信冯道长的本事,看向道长的目光都变得崇拜,就差高呼“老神仙”了。 “以柳为香,拜祭四方。无量天印,山高水长。天清地灵,明断云章。” 道长一边手中掐着手诀,又躬身对着三根柳树枝拜了三拜。 “请明示。”冯道长一指柳树枝。 突然,不知怎的,只听两声“咔嚓”脆响,两边的柳树枝竟是毫无预兆地断掉了。 这突然的变故让众人都是一惊,纷纷侧目看向道长,不知使得什么手段。 只见此刻的冯道长脸色煞白,神色都有些恍惚,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还真是应验了他的猜想。 没想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居然会有传说中的大凶出世。 众人唤了几声道长,这才回过神来。随即房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会在这里遇到这种东西,哎,要是三十年前倒还好说,只是如今,怕是力不从心了……”冯道长摇着头自言自语的道,脸上满是无奈和惊惧。 刘半山听得心惊肉跳,急忙问到,“是什么邪物作祟?” 冯道长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刘半山听罢,还以为是冯道长准备开口要价了,颇为拘谨的说,“道长,你看我们云山村地处这么偏僻,而且这些年的收成实在不好……” 冯道长知道刘半山会错了意,摆手打断他的话,“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冯道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刘半山听到对方的话,心中一松。 不是银钱方面的就好。 顿了半晌之后,冯道长道,“刚刚分别用的“金钱挂”,“柳叶挂”和“柳香”来进行占卜伤人凶物。金钱挂卦象显示乃六十二小过卦的‘弗过防之’,主凶。而铜钱有碎裂迹象,更是凶上加凶。说实话,行走江湖五十年,老道我还从没见过此等凶险卦象。” “此地依山傍水,铜钱不沾水渍,再加上表面皲裂,说明大凶在山。” “柳叶卦的卦象乃是‘十’,乃是人众之意,却最后成了尸体的尸,怕是这场劫难要死很多人。” “而柳香,以水养柳,能够立于水中一刻而不倒。人最怕三长两短,而柳香最忌讳两短一长,接下来怕是将有事情发生。” 众人听了冯道长的话,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 场面一时间安静的诡异。 “道长,不,活神仙,那,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吗?”刘半山急忙问道。 刚刚见识了冯道长的手段,此刻的刘半山对其万分信服。 “最好的方法就是搬离这里,此地有大凶之物现世,怕是会为害一方,远离此地是为上上之选。” 冯道长提出了一个对众人而言最简单,同样也是最困难的解决方法。 这下众人犯了难,关系自身性命,也顾不得许多,私下里顿时议论开了。 若真要是迁徙村落,恐怕还需从长计议,毕竟这个光景,能够偏安一隅免于战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若是离了这片土地,怕是这些人就会变为流民,大概率会因为饥荒或是战乱而死。 刘半山有些烦躁的对着村里人大喝一声,“都给老子闭嘴,先听听道长还有什么破解之法。” “您,您还有其他法子吗?”刘半山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您也知道,现在是乱世,就算村子能够迁走,也没有什么安稳的地方生活啊。” 听到刘半山的话,不少人点头表示赞同。 任谁也不想背井离乡,过上漂泊生活。 “冯道长,您就再想想办法吧,” “是啊,求您了。” “现在兵荒马乱的,出去难有活路啊。” …… 众人皆是一脸恳求之色地看向冯道长。在这片土地生活了几十年,没有谁愿意离开这片故土。 老道闻言颇为犯难,顿时也是面容愁苦,在屋内左右徘徊,眉头紧蹙。 众人不敢打扰。 良久之后,冯道长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声。 “也罢,既然我来到此地,便是命数,就帮一帮你们。”冯道长摇头道,“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那凶物我并没有十足把握灭杀。” “道长,您有什么法子能够让我们云山村度过此次劫难,必感激不尽。”刘半山连忙说道。 现在除了相信冯道长,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讲的吗?”冯道长忽然转头看向刘半山,声音铿锵,“特别是关于云山的事。” “没,没有。”刘半山避开了冯道长的眼睛,怕被看穿什么。 “真的没有?”冯道长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真没有。”刘半山岔开了话题,询问道,“您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东西吗?” 冯道长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半山,旋即从背囊之中取出一张纸。 云山村里都是些农户,哪里有笔墨。 于是冯道长便让人取了半截木炭,笔走龙蛇,片刻而成。上面所书便是准备一些用来作法的用具。 刘半山看着冯道长在上面写的字,眉头一皱。 并不是上面的东西有多难找,而是他只认得上面写的几个字而已。云山村的居民几乎都未曾上过私塾,少有识字的。 “这些东西在明日正午之前必须找到。”冯道长千叮咛万嘱咐道。 刘半山点头应了一声,随即看了一眼王石,不过只是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了。 “额,这个,张开,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刘半山对着人群喊道。 这时候在人群中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剃着平头的小伙子。 只见对方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粗布短衣短裤,似是刚刚下地干活去了,身上还沾染着泥土。 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意,好像对于云山村此刻的境遇毫不关心。 “半山哥,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了。”张开笑嘻嘻地接过那张纸,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害怕身上的钱不够……” 说着,张开将目光若有若无地瞄向刘半山的腰间。 “这是为咱们村办事,这钱我出了。”刘半山很是豪气地拍了拍胸脯,很是豪爽地在口袋里摸出两个袁大头扔给六子。 “半山哥,这些恐怕……”六子看着手中两块袁大头,刚想说什么,却被刘半山怒视一眼,不再说话,悻悻退了下去。 “道长,那我们什么时候准备干掉山中大凶?”刘半山问出自己最关切的问题。 第5章 不可名状 “山中大凶难以斩杀,唯有封印,削其煞,斩其本源。”冯道长解释道,“正午时分,需借天地之势,阳气最足的时候作法。” “我会尽可能地再次让那凶物陷入沉睡,若成,可保云山村六十年太平。” 只是冯道长的眉宇之间抹过一丝凝重,似乎对于开坛做法来制约凶物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这就像是一场谈判,冯道长则是势微的一方,至于大凶的真实身份,冯道长却是不愿透露半分。 “道长,那我们今晚怎么办?”刘半山问出了所有人都很关注的问题,这很可能涉及在场村民的生死问题。 一旦入夜,村里所有人都开始提心吊胆起来,生怕明天死在老树下的人是自己。 “你等尽早将东西置办齐全,我也好为各位家中画制‘镇宅符’,可保一夜平安。”冯道长开口说道。 刘半山闻言,又叫了六子和其他几个人协助张开一起快些将所需物品收集完全。 果然,人多力量大,根本不用等到第二天,刚过傍晚,所需要的东西便被尽数寻到。关乎自身性命,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墨斗和黄裱纸是六叔家的,朱砂是村东头黄家的,香烛却是六子跑到隔壁村与人换来的,还有许多物件,都被放置在了包裹里。 冯道长只是取了朱砂,将其研磨成墨。 清水流入,宛如鲜血喷涌。 冯道长在自己的背囊里取出一支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毛笔,笔尖呈现暗红色,其上还隐隐透出一股浓郁草木香。 将黄表纸铺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刀子,将自己的中指割破,轻轻挤压,几滴鲜血滴在了朱砂墨之中,与之完美融合。 随即,冯道长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一些村里人根本听不懂的咒语。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敢出声打扰,生怕影响到冯道长的符咒。 一切完毕,冯道长这才动笔书写。 笔尖游走若蛟龙,黄表纸上不多时便出现了一个‘鬼画符’般的图案,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根本识不得这是什么。 冯道长一写便是一百二十八张黄表纸,正对应村中一百二十八户人家。 做完这一切,冯道长精神明显萎靡许多,额头渐汗。他已经许久没有一次制作这么多的镇宅符咒了,在加上年老体弱,此刻有些气喘吁吁。 定了定心神,冯道长才调整了自身气息。 将这些刚刚制作完成的镇宅符咒分发下去,告诫村民将其贴在大门位置,可保一夜平安。 众人谢过了道长,不再多做停留,纷纷散去,各自归家。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月朗星疏。 只剩下王石和几个年轻人还在刘半山的家中,正在几人准备离开的时候,王石却被冯道长叫住了。 村里人目光怪异地看向王石。莫说旁人,就连王石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 “道长,您有什么事吗?”王石很是恭敬地问道。 他今天可是见到了冯道长的手段,让他大开眼界,对于冯道长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你家里有住的地方吗?”冯道长出声询问道。 王石明显一愣,看向了一旁的村长刘半山。 “老神仙啊,你晚上就住在我这吧。”刘半山笑了笑挽留道,“您就住我家,我和家里人挤一挤住在厢房就行。” 毕竟现在的云山村可谓是多事之秋,每天夜里都有凶案发生,有这样一位高人在自己家中坐镇,自然是极好的,他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不必了,还是去这位小兄弟家里吧。”冯道长拒绝了刘半山的好意,对着王石开口道,“带路吧。” 见到冯道长的态度坚决,刘半山也没有多做挽留,将家里的米粮拿出一份交给王石,让他好好的照顾冯道长。 王石见到了白米,顿时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下来。 这年月,能够吃上一口白米饭太不容易了,他这也算是沾了冯道长的光了。 “道长,请。”王石像模像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冯道长和王石离开,沿着村里的小路朝着王石的家中走去。 今天的月光很惨淡,天微冷。 微风过,树影婆娑,像是精怪在挥舞着自己的触手。 一路无话,王石本就内向性子,只是默默地在前面引路。 大约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王石的家中,冯道长左右打量了一番王石的房舍,眼中隐隐有些忧色。 王石熟练地点燃了油灯,这才让原本昏暗冰冷的空间多了一丝暖意。 “您先去屋里坐一会,我先做些吃的,您舟车劳顿,怕是还没有吃饭吧。”王石笑着对冯道长说,便开始忙活去了。 “就你一个人吗?”冯道长看了看这个简陋的家,开口问道。 “是啊,爹娘死得早,就剩我一个人了。”王石手上动作没有闲着,一边生火,一边回应着。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冯道长突然问道。 王石的身体一僵,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冯道长,心想,对方莫不是看出什么东西了? “没有啊。”王石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真的没有?比如说,做一些奇怪的梦?”冯道长的话如同炸雷一般在王石的耳边炸响,惊得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连生火都忘了。 “小兄弟,且放心,我不会告知旁人。”冯道长淡淡地说,似是早已看透了一切。 沉默了半晌之后,忠厚老实的王石心中艰难地做出了决定,与冯道长坦白了这些天自己所做的梦境。 说不得眼前之人能为他解惑呢。 当冯道长听完王石的讲述,眉宇间尽是惊惧之色。 “果然是那秽物,哎,这便是命数吧。”冯道长长叹一声,脸上满是解不开的忧愁。 “您是知道些什么吗?”王石见冯道长愁眉不展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提心吊胆了起来。 “哎,有些事,你暂时不必知道。”冯道长轻叹一声说道,神色复杂地看向王石,“说起来,你我还真是有缘啊。” “有缘?”王石疑惑,不知冯道长为什么这样说。 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在这之前从没有见过,哪里来的‘缘’呢? “如果今天我没来,恐怕今天晚上死的便是你。”冯道长冰冷的声音传入王石的耳中,惊吓得王石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只觉得手脚冰凉。 “连续死了六人,第七人,必然是你。”冯道长无比笃定地说。 “道长,您,您别吓我……”王石口中支吾地说,差点被吓哭出声。 “前面六个人之死不过是为了今夜做铺垫。”冯道长依旧一脸正色道,“你才是它的目标。” “我,为什么是我?”王石面如死灰,声音都在颤抖。 他平日里没找谁没惹谁,怎么会有如此大凶纠缠,要取他性命。 “此间命数,不可说也。” 见王石一脸颓然,冯道长终是不忍,出声安慰道。 “你放心,既然我来了,便可保你平安。我活一日,你便活一日。” 顿了片刻,冯道长看向王石的目光有了细微的变化,“你今后若是有机会,就不要留在云山村了。” “云山村到底怎么了?”王石不明白冯道长话里的意思。 “云山雾罩,不可名状。”冯道长说道。 王石越发疑惑,不知冯道长这话的意思。 “云山上真的有怪物吗?”王石咽了下口水问道。 “有,而且道行极高。”微弱的灯光落在冯道长的身上,显得格外的单薄落寞,“怕是我也难以应对,最好的结果便是明日做法后,对方沉睡,或是有所忌惮不再下山。” “比您还厉害?”王石瞠目结舌地看着冯道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可说,你也不必再问。”冯道长明显不愿意透露关于云山上凶物的信息。 第6章 法事 见冯道长不愿多说,王石悻悻地也不再去问。 在生火做饭的时候,王石的脑子里一直充斥着刚刚冯道长的话,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差点将菜炒糊了。 支起一个破旧的小木桌,点燃了一盏土灯,微弱的光线下,两人相对而坐。 灯火摇曳,两人表情明灭不定。 沉默的吃完晚餐后,王石刚想要收拾一下碗筷,却被冯道长叫住。 “镇宅符咒贴好了吗?”冯道长问。 “贴好了。”王石如实回答。 “这个东西你拿好。”沉吟了片刻后,冯道长在自己的怀中摸出了一块玉佩,将它放在了桌面上。 王石朝着桌面看去,那是一枚青色的玉佩,一个简单的平安扣的样式,色泽温润,表面已经盘出包浆,看上去有些年头。 出生在云山村这个小村落的王石,哪里知道玉石的价值,但他知道既然是冯道长的贴身之物,必然有神效,说不得可以做到百邪不侵,让他梦里不必再见到那个恐怖的存在。 “我不能要。”王石终是将视线收了回来,语气坚定地看向冯道长。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此贵重物品,岂可轻易收了。 这都是那时农人最质朴的情感。 “给你这个玉佩不只是为了你,也算是为了一方苍生吧。”冯道长的语气有些严厉,目光灼灼的看向王石,“记住,明天太阳落山之前,你一定要回到家中,不可以再出去。” “还有,明天月亮初升的时候,要将玉佩挂在门上,切记。” 看着冯道长郑重其事的交代着,王石虽然不明白冯道长究竟想要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收下了玉佩。 冯道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再次出声叮嘱道,“如果明晚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出声,更不要开门,否则大祸将至。” 王石闻言心中一凛,冯道长的话让他莫名有些心慌。他连忙表示自己一定按照冯道长说的去做。 云山村的夜晚有些寂静,也有些空旷,尤其是今夜,家家户户紧闭房门,村间的小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唯有夜风吹动树影婆娑,映在地上,宛若鬼怪将破土而出。 熄了土灯,准备休息。 在入睡前,冯道长与王石说,“有我在,今夜你能睡个安稳觉了。” “真的吗?多谢道长了。”王石闻言心下一喜,急忙道谢。 “如果你明天……”冯道长本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止住了话头,躺下了身子,“算了,睡觉吧。” “好。”王石点了点头,这段时间的噩梦让他心力交瘁,没过多久就传来他轻微的鼾声。 冯道长侧过头,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看了一眼陷入熟睡的王石,良久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紧握的短刀放回了自己的背囊里。 终是不忍一条性命啊。 “哎,且看天意吧。” 次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好事儿的张开去到村口看去,发现并没有新的尸体出现。 村口没有死人,张开悻悻而归。 虽然没有发现新的尸体,但他发现自己家昨天贴好的镇宅符咒的黄裱纸居然一夜之间变成了黑色。 不只是他家这样,其他人家贴在大门位置的黄表纸都发生了这般变化。 这让云山村的村民对于冯道长更是奉若神明,村里昨晚果然没有再出事,想必一定是这符箓起了作用。 王石踏实的睡了一夜,梦中那恐怖的家伙果然没有出现,让他也不由得暗暗佩服起冯道长的修为。 他早起精力很充沛,做好了早饭,吃罢便与冯道长一同前往村长家。 今日可是要开坛做法,关系到云山村的未来,自然马虎不得。 路上,村民看向冯道长的目光更加崇敬,纷纷主动问好。 冯道长的出现,让村里人看到了希望。 等到了村长家,与村长讲了一下做法祭台的布置和一些禁忌问题。刘半山没有二话,直接让张开和六子一群精壮劳力去按照冯道长的吩咐行事。 时间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此刻已经临近中午。 正是阴气最为浓郁之时。可通灵。 村口,老树下。 在村民的通力协作下,祭台已经铺设完毕。 仙风道骨的冯道长披挂着一身崭新道服,像是换了一个人,体态轻盈。手握桃木剑,轻提铜铃,威风凛凛,好似仙人下凡。 开坛作法,启。 云山镇的所有村民只有王屠户算得上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毕竟每个月都去一两趟镇上的刘府送肉,听到过许多奇人异事,江湖志怪。其余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在云山村的人,从未离开这片山沟沟,哪里见过这等架势。 开坛之际,几乎全体村民都来到现场,纷纷好奇,忍不住围观,想要看看到底是如何做法的。 只见冯道长在案台上摆放好香烛,朱砂,黄纸,墨斗和一个看上去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铜碗。 在其身后悬挂着一个大大的阴阳八卦图,阳光洒下,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让人莫名的安心。 手中轻晃铜铃,村民们却是面面相觑,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似是早就猜测出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一般,冯道长摇晃九次后,便将铜铃收了起来。 毕竟,有些声音,并不是给人听的。 冯道长提笔,沾了朱砂与童子尿混合而成的颜料,大手一挥,十张黄裱纸整齐地排列开来。 笔走龙蛇,朱砂化形。 指点眉间,念生死经。 顷刻之间,黄纸之上跃然出现一个奇怪的符号,似字非字,似画非画,像是这世间最原始的文字,又如鬼神的低语。 又见其割破自己中指,将血涂抹在桃木剑上,又似乎是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据说,以自身精血渡法器之上,可大大增强法器威力。 脚踏神异步法,每一步似是要撼天动地,口中念念有词。 “尊神胜驾来临,具有净心、净口神咒。谨,当读宣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桃木剑轻挑,十张符纸被带起,牢牢粘在剑身之上。挥舞空中,不见掉落,端的是神异。 冯道长将桃木剑舞了个剑花,忽地桃木剑指于天,忽地一下,所有符纸尽数自燃,掉落飞灰却是飘而不落,全部朝着云山的方向而去。 待到符纸燃烧殆尽,冯道长将桃木剑竖直地放在桌面上,剑尖落在桌面上的雷击木上。 这块雷击木还是前任村长刘一手拿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件。毕竟都说雷击木能够辟邪,村里人都信奉此道,因此留存至今,奉为辟邪器物。 再看那桃木剑,剑尖耸立,竟然在表面凹凸不平的雷击木上,诡异地竖立在原地,一阵风吹来依旧纹丝不动。 只见冯道长手指轻转,桃木剑就以这样神妙的方式诡异转了起来。 这个时候王屠户大步上前,将刚刚斩杀的公鸡血液恭恭敬敬地递给冯道长的手中。 冯道长将朱砂混合着鸡血淋在桃木剑上,最后洒落在桌面上,居然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图形。 看上去像是一个骷髅头的形状,直白些说,便是一张死人脸。 冯道长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桃木剑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想要倾斜掉落,被眼疾手快的冯道长用墨斗线缠住剑柄,让其继续保持稳定旋转。 冯道长的手很灵活,根本不像是老人的手。 随即,冯道长手中拿着墨斗,不断地变换着手势,像是变魔术似的,将墨斗线弄成一个罩子的形状,将桃木剑全部束缚住。 然而桃木剑却依旧不住旋转。 冯道长用力踏脚,猛地扯动墨斗罩两端,墨斗将桃木剑死死地扎紧,这才让桃木剑停止了转动。 冯道长让两个村民紧紧拽住墨斗线,他在怀中摸出一根桃木钉,随即咬破中指指尖,将血滴在上面,口中轻声低语,念念有词。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 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 九幽诸罪魂,身随香云翻 定慧青莲花,上生神永安 冯道长所言乃是‘破地狱咒’,希望能够借此削弱凶物身上的煞气。 冯道长接过墨斗,将桃木钉缠绕。 云山村的村口的老树是一棵槐树,冯道长一手拿着桃木钉,一手握着桃木剑,不急不缓的走向村口,每走一步似乎都耗费着极大的气力。 不多时,冯道长头上渐汗,脸色深红,似是在与什么神秘力量抗衡。 第7章 离行 终于,冯道长走到槐树下,众多村民也跟了过来,想要看看冯道长再耍一些神奇的法门。 显然,刚刚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没看过瘾。 冯道长似是运气提身,猛然一掌拍在了树身五尺高的位置,竟是徒手便将桃木钉扎进树干三寸。 这一幕看得众人目瞪口呆,看向冯道长的目光都变得愈发敬畏。 徒手将木钉砸进树干,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想不到冯道长居然还是一位外家功高手。 若不是时机不对,怕是单凭这一手就能博得满堂彩。 而被墨斗紧紧缠绕的桃木剑则像是个钟摆一样挂在上面,不断地摇晃着。 做完这一切,冯道长脸色煞白,呼吸有些紊乱,体力似是都有些不支,精神顿时萎靡了下来。 勉强地扶着老槐树缓缓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准备休整一番。 这时没有人敢上前打扰,脸上均是露出喜色。 唯有王石一脸忧色望向冯道长,想要上前搀扶,却又怕惊扰了道长。 只见冯道长盘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嘴唇微动,又是一段令咒。 云篆太虛,浩劫之初。 乍遐乍举,或沉或浮。 五方徘徊,一丈之余。 天真皇人,按笔乃书。 以演洞章,次书灵符。 元始下降,真文诞敷。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不知怎地,一股怪风吹来,竟是围着冯道长不停地旋转,卷起一阵的烟尘。 村民见状,赶快朝着远处退去。 良久之后,风渐渐停息。 冯道长从怀里摸出一摞黄裱纸,随意地洒在身前。 “精灵精怪,临风而行。” 却见黄裱纸上闪烁了一下微不可查的光芒,不过只是刹那便恢复如初。 村长刘半山缓缓走上前,看了看还在不断摇晃的桃木剑,又瞧了瞧一脸病态的冯道长,开口问道。 “先生,怎么样?” 冯道长刚想说话,却是咳了一口血。 村民见了,只是远远地望着,不敢上前一步。像是躲避瘟疫一般,怕会害了什么病症一般,避之不及。 刘半山急忙扶住冯道长,对着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喊道,“六子,快去拿碗水。” 六子听罢,火急火燎地跑去拿水。 饮下一口水,又缓了一会儿,冯道长的脸色才稍稍好了些。 冯道长在怀着取出三张符箓交给刘半山,让他将符箓呈品字形贴在桃木剑周围。 刘半山转头将符箓交给张开去处理。 冯道长又调息了片刻,这才回复了些精神。 “咳咳,你们听我一言,最好还是搬离此处。”冯道长声音恳切地说。 “这……”见冯道长旧事重提,刘半山回过头看了看围观的村民,脸上露出苦笑。 举村迁徙可不是什么小事,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若是要搬走,恐怕同意的没几个。 再说了,不是刚刚做完法事么,难不成没成功? “盯上我们村子的邪祟并没有清除?”刘半山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道。 “这桃木钉与桃木剑是护村的,想要斩杀那邪祟,我可没有那本事。”冯道长轻轻摇了摇头,“我之前让你准备的公鸡,猪头和羊的内脏都准备齐全了吗?” 刘半山点了点头,“凑齐了。” “今天日落之前,将其摆放在这些黄裱纸之上。”冯道长指了指撒了一地的黄裱纸道,“然后记得对云山的方向四拜十叩首。” “明白。” “唉,只希望山中的凶物还没有彻底成气候,能够以天地阴元之气镇之。”冯道长叹息一声。 “道长,山中的凶物今夜是否可以铲除”有村民问道。 “铲除不可为,今日做法,是为和谈,渡其沉睡,不再为祸。”冯道长解释道。 闻言,村民们相视一眼,却是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神色。 “道长,那今天晚上……”刘半山脸色难看地说。 随即他又看向周围的村民,朗声道,“诸位今天天黑之前必须留在家里,取柳树枝别在大门和窗子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切记切记。” 冯道长又让人准备了许多荔枝木,每一户人家门前都要点燃这样一堆柴火。 而且,要保证入夜后到子时期间,断不可熄灭。 荔枝木对于云山村而言并不算是什么稀罕物,山上长有许多的荔枝树,只可惜不知为什么,荔枝树皆是枝繁叶茂,偏偏不结果。 不止如此,还用黑狗血在一件黄布上画出一个八卦图形,将其遥遥地挂在一根三丈高的杆子上。 远远望去,像是飘舞的幡旗。 说起来这条黑狗很通人性,村里人也都喜欢得很,是村里赵独眼儿的命根子。这狗自小养大,是条猎犬,这些年可是在山里逮到过不少的野物回家,让他打牙祭。 一开始听到要打他家大黑的主意,是死活不同意。 不过耐不住云山村民的威逼利诱,最终还是妥协了。 最后,用墨斗沾了些黑狗血将东方的三棵大树上弹了三道纹路,唤作‘三清’。 此乃八门遁甲中伤门的位置,五行属木,又称为凶门。 若是被破去,凶门大开。怕是整个云山村将永无宁日,不久之后便会化作一片死地。 奈何,这已经是冯道长能够做的一切了。 至于,云山村的未来如何,就要看命数了。 “无量天尊!” 将一切交代完毕,冯道长再次相劝道,“贫道道行尚浅,恐难以控制此等妖祟。若是为村中人考虑,最好还是尽快搬离此地。” 刘半山见了,连忙转移话题,就其他事与冯道长寒暄,却对迁徙村落的事情只字不提。 冯道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自知劝解无果,只得作罢。 冯道长临走之时,村长将准备好的钱财交与冯道长,没想到冯道长却是推辞不收。 “此事成败未知,岂可轻受他人之禄。” 不过,冯道长又话锋一转。 “你若是心存感激,便给我拿些酒肉用作吃食。” 听到冯道长的话后,刘半山一愣,随即笑着应了声,转身让自己的媳妇去厢房里取了些腊肉好酒,拿来送与道长。 随之将张开叫了过来,对张开说了些什么,张开便和几个小伙子跑开了。 刘半山却是趁着众人不注意,将准备的钱袋放入了自己的衣囊之中。 冯道长只是轻轻地瞥了一眼刘半山,并未多言半句。 他将目光落在王王石的身上,开口道:“你过来。” 王王石愣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发现冯道长是在叫自己。 “道长,您叫我?”王王石不确定地问。 冯道长点头,随即轻轻招手。 王王石在众人神色不同的注视下走去,这让很少引人注目的王石有些不自然。 “说实话,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冯道长说的话云里雾里,王王石听得一头雾水。 王石愣了愣,疑惑问道,“道长,我们之前见过?” 冯道长微微一笑,不语。 “记住昨天我和你说的话。”冯道长在怀着摸出一个锦囊,递给王王石,“这个东西给你,切记千万要贴身保管,能救性命。还有,不到生死关不要打开,否则反而害了你。” 王王石一脸诧异不解之色,很是好奇这锦囊之中有什么,能救自己也能害自己。 他双手恭敬地接过来,刚想要问什么,这时张开和六子等人手里提着两壶清酒和一包热腾腾的熟肉赶来,同时,还有几个鸡蛋被包裹其中,与之前的腊肉土酒一同交给冯道长。 冯道长接过酒肉,随意塞进包裹里,眉开眼笑,“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 不过,下一秒又像是变脸似的,愁云惨淡地说,“希望此间太平。” “贫道便不多做停留,先行一步。”冯道长忽然对着在场众人开口说道。 所有人都没想到冯道长会就此选择离开,皆是一脸愁色。他们可不想这位神仙人物离开,云山村连日阴云笼罩,本就没有安全感,能够让冯道长留下他们也多一份底气。 “道长,不如今晚在村里留宿一晚,明日再说。”刘半山极力劝阻道。 冯道长摇了摇头,“今日我若留在此地,有弊无益。” 不等刘半山再说什么,冯道长背起行囊,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挂在树上的桃木剑,准备离开。 在临走之前,冯道长走在王石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我昨天的话,你且好自为之。” 第8章 惊魂 王石虽然不知冯道长刚刚话里的意思,却也知道对方为了自己好。冯道长应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他也心存疑问,可随着冯道长的身影渐行渐远,终究都是没有了答案。 冯道长好似谪仙一般,不做留恋,扬长而去,只留下一道落寞的背影。 见冯道长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送行之人也散去。 王石摸着手里的锦囊,虽然不知道冯道长为什么昨天送他玉佩,今日又赠与锦囊,不过他还是决定妥善保管,说不得关键时刻真的能救他一命。 随着村民各自归去,村口只剩下两个人。 刘半山背过身体,悄悄拿出钱袋,将这次从村民处众筹请冯道长的钱财点了点,笑呵呵的又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钱,是村里人凑出来的,连日的紧张惊惧情绪,似乎让他们忘记了收回钱财这一茬,倒是让他赚了一笔横财。 转过头刚想离开,却发现一个人站在身后盯着他,吓了他一跳。 不是别人,正是张开。 随即转身对张开说道,“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按照道长的吩咐准备?” 此刻的张开嘴角露出笑意,还留在原地不走,目光毫无掩饰地盯着刘半山的口袋。 “村长,刚刚我都看见了。”张开笑嘻嘻地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说我刚刚也忙前忙后地折腾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刘半山眼神微微眯着,不喜的看向对方,还真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 “这是给你的。”刘半山直接摸出三个银圆扔给六子,临走之前还不忘瞪了六子一眼,“管好你的嘴。” 看着刘半山远去的身影,六子掂量着手中的银圆,舔了舔嘴唇冷哼道,“还真是抠门的家伙!” 是夜,满天星空。 云山村火光点点,每户人家房前都点燃一堆干柴,在黑暗中跃动。 能够听见树枝燃烧的噼啪声,夜里不远的云山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悲壮的鸟鸣,回响在寂静的山村里。 空气格外宁静。 越是安静,心中越是恐慌。 偶有山枭啼叫,声音森冷。 已经是十一点多,已入了子时。 云山村却火光通明。 每家每户门前都燃烧着一堆荔枝木,还未完全干枯的树枝在火焰中劈啪作响。 今夜,除了小孩和老人,村里的其他人都没有睡。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来临。 突然,村口方向传来一声非人一般的恐怖嘶吼,像是豺狼,又似虎豹,分外可怖,听得人心脏不由一紧。 那怪声短促有力,振聋发聩。 然而,下一秒却戛然而止。 云山村所有人都是一惊,心跳加速,想着莫不是冯道长口中所说云山中的怪物真的出现了? 听声音,应该来自村口方向。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耳朵贴近窗户,想要听得再真切一些。 不过,等了良久,也没有听见其他声响。 这让人不由得怀疑,是否刚刚的吼声是幻听。 此刻,王石没有睡。 或者说,他不敢睡。 刚刚为院子里的篝火添柴,王石便快速折返回自己的房间。 今夜冯道长不在,在联想到对方对方说的话,他的心里也有些发虚。 村里接二连三地发生命案,不管村里人的死是否与他有关,王石的心总不是滋味。 王石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算是靠着吃村里人百家饭长大的孩子。 他在云山村生活了二十年,很喜欢这里。 他不希望任何人再出事。 也希冀着噩梦就此终止,不要再继续下去。 不过,就在王石给云山村祈祷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阵猛烈的心跳声。 是的,就是心跳声,在他耳畔突兀地响起。 强劲,有力,就像是阵阵鼓声,沉闷响动在王王石的耳边炸开。王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似是想要确认什么。 是因为夜晚太安静,这才让自己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吗? 不是幻听。 耳边那心跳声没有停止,反倒是愈发的强烈,就像是魔神的低语。 王石赶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无济于事,那心跳声依然清晰地传入耳中。 那心跳声像是有某种魔力一样,带动着王石的心跳也愈发剧烈,刹那间,一种不适感传来。 他的余光下意识地扫向窗外,这一望可不得了,差点没让王王石的心脏骤停。 院内的燃烧着树枝火光明亮,透过窗纸,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对方靠的很近,似是正在朝着房间内观望。 王王石被突如其来的影子吓了一跳,身子噔噔猛退了两步,似乎想到了昨天冯道长说的话,连忙遮掩住了自己的口鼻,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外面的火焰还在不断地燃烧,而那道影子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依旧停留在原地,像是一块千年不动的顽石,一动不动,也没有半点声音。 窗外夜凉如水,王石体寒如冰。 他将身体蜷缩在了角落,不敢再望向窗外,身体已然抖如筛糠。 良久,窗外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心中出现一丝异样,心中想着那道身影莫不是云山上的怪物吧。杀死云山村六人的家伙,莫非也是个人?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谁能够长时间忍受未知恐怖带来的压力,王石也不例外。 王石终是鼓足勇气,转身在房间的墙角位置取过一个铁锹,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等到王石起身,窗前的影子突兀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回荡在耳边的心跳声戛然而止。 这样的转变让王石心中愕然,一时间愣在原地。那个人影呢?恐惧在心底慢慢滋生。 无声无息的未知是最可怕的。 王石刚刚鼓足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谁也不知道,那个影子接下来会在哪里出现。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圈养的动物,只能听之任之,任人宰割。 正在的他提心吊胆,不知所措的时候,房门传来了猛烈的撞击声。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兀,顿时惊得王石险些原地跳起,手中的铁锹也跌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刹那眼中的惊惧之色显露无疑。 当当当…… 每一声敲门声似乎都像是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王石的心脏上。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躲在房间根本不敢到门口查看是什么情况。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没有破门而入。 王石猜测,多亏了冯道长昨夜送他的玉佩,若不是他将玉佩挂在了房门上方,恐怕外面的东西早已经冲了进来,届时会发生什么不必多说,自己必将是云山村第七个死亡之人。 王石爬了过去拾起地上铁锹,身体不断地颤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有些腐朽的木门。 他不知道这样的撞击还会持续多久。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王石明白了什么叫做度秒如年。 大约半刻钟后,撞门的声音慢慢减小,最后消失。 王石却是缩在角落一动也不敢动,咽了咽口水,警惕的注意着门口的动向。 他的目光又落回窗前,并没有见到那道人影。 王石的目光从房屋内四处逡巡,没有发现异样后,心里才舒了口气。 王石就这样紧张兮兮地抱着铁锹,依旧不敢丝毫松懈。铁锹有没有用暂且别说,至少给能给予他一份安全感。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也许是抵不住神经高度紧绷,王石再也抵抗不住如潮水般的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无梦,也无大恐怖。 等到王石再次在恐惧中醒来的时候,时辰已至黎明。 公鸡鸣啼,天色渐亮。 天边慢慢地积起鱼肚白,外面的天色朦朦胧胧,像是笼罩一层纱。 王石听到人声渐起,炊烟飘飞,心中的恐怖情绪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村民纷纷都醒来,走出门外,发现除了院内树枝灰烬,并没有其它的变故。 第9章 死讯再来 缓了片刻,王石才渐渐恢复些许精神。 他探头探脑地走出了房门,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昨天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王石还未在惊恐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他多么希望一切都是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是当他看到窗外留下清晰脚印和门上漆黑的巴掌印时,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 果然,昨天夜里的人影真实出现过,的确有人想要闯进房内。 想到晚上猛烈的撞门声,王石只觉得脊背发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回到屋内,将冯道长赠与他的玉佩拿了下来。 不知何时,上面居然出现了丝丝裂痕,看上去像是快要碎裂的模样。 他知道,那凶物之所以没有进入房内,这块玉佩定然起了巨大作用。 看着手中玉佩,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几次。再这样继续下去,他感觉距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 他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锦囊,心想关键时刻,还需这东西保命,万万不能弄丢了。 当然,昨晚难熬的并不只是王石,刘半山更是彻夜难眠。 他很早就起床,有些紧张地将云山村的所有人家都走访了一遍,发现并没有村民失踪,悬着的心才安稳了下来。 看来昨天冯道长的开坛做法还是有作用的,昨天相安无事。 刘半山以为一切都过去了,村子能够恢复往日的平静,坐下来准备卷上寒烟美滋滋地抽上两口的时候,就听见六子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 六子口中一边发出惊呼,快步跑到刘半山的家里,脚步慌乱地在进屋的时候,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村长,不好了,不好了……”六子的嘴里语无伦次地叫喊,脸上沾染着恐惧。 “大清早的瞎喊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死人了。”刘半山被他咋呼一下,也是吓了一跳,烟袋锅子差点掉地上,不由没好气地骂道。 六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是死人了。冯,冯道长,他,他,他死了!” “什么玩意?”刘半山掐着腰,像是在看白痴一样盯着六子,“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是有千里眼怎么着,怎么知道冯道长死了?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真的,他,回来了,就在,就在村门口!”六子有些慌不择言,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得,脸色憋得通红。 刘半山看着六子的惶恐模样,便也信了几分。 等到刘半山走到村口的时候,发现已经聚集了不少云山村的村民,他们将村口老树围得水泄不通。 今早谁也没有下田,此刻的全都围成一圈,对着村口的大树指指点点,时不时地交头接耳几句。 在他们脸上看到的是惶恐与怜悯。 刘半山将手中的烟袋锅子别在腰间,快步跑了过去,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冯道长身上染血,道袍被扯烂,头上的道冠滚落在一旁,神色凄然地倚靠着大树躺坐,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竟是死不瞑目。 半截桃木剑和桃木钉刺在他的胸口,而剑柄则握在他的手中。 就算死亡,神色依旧凝重,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向。 随着他的视线向那个方向望去,正是笼罩着薄薄雾气的云山。 他的脖子也出现两个血洞,与之前死亡的六人一般无二,可以断定,必然是云山之上的凶物作祟。 不过,他的血液并没有被怪物吞噬,反而在身下留了一大滩早已干涸的血迹,看上去极为凄惨。 王石亦是闻讯赶去,看到惨死的冯道长,心底猛地一颤。 果然,又死人了。 而且,这次死的还是冯道长。 这让王石想到了之前冯道长和他说过的话,如果不是他来,下一个死的就是王石自己。明明对方已经走了,却还是折返回来。 想到此处,王石有一种罪孽感,总觉得冯道长是替自己死去的。 这似乎是一个印在云山村的诅咒! 来自身后那座诡秘莫测的云山的诅咒! 村民们见到冯道长的死状,惶恐多于悲伤。惶恐的是冯道长都死了,下一个会死的人又是谁?他们可都是见到过冯道长的手段,如此人物都不是敌手,他们这些普通人自然难逃魔掌。 有些人已经考虑最近就要搬离云山村了。 与其留在这里等死,还不如离开此地,换取一丝生机。 当然,如果仔细想来,其中还有很多疑点值得去推敲分析。 冯道长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是什么原因让他再次折返回来。 冯道长怎么会死在村口大槐树下,看对方的伤口,能够将木剑干脆利落的刺入胸口,其力量让人难以想象。 云山里到底藏着怎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有人都在不断地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和推测,叽叽喳喳。喧哗一片。冯道长则像是坐在地上聆听着。 王石有些看不过。 他总觉得应该为这冯道长做些什么,对方有恩与他,要没有冯道长,现在死的恐怕就是他了。 “叔伯们,咱先把冯道长入土为安吧。”鼓足勇气,在人群后面的王石还是说了出来。 他的声音如蚊讷,连旁边的人都没有听清。 他的声音又加大了几分,但当惯了透明人的他,提议没有任何人理会。 村民们此刻更多的是关注自身的性命安全,至于这个外乡人,还是莫要管的好。 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死点人在正常不过。 王石环顾四周,目光掠过在场村民每个人的脸,最后低下了头,不知所措。 想到冯道长对自己的好,王石目光刚毅地看了一眼村民,快步走了过去找到刘半山,“村长,我们还是先将冯道长下葬吧。” 刘半山斜睨了王石一眼,淡淡地说,“你也知道我们云山村的传统,外乡人是绝不可以葬在村里的。” “不管怎么说,冯道长都保了我们两晚平安。”王石据理力争地说。 “杀人凶物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行了,别在这磨叽了。等一会我让人将他埋到三里外的坟茔子去。”刘半山很是厌烦地朝着王石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 在王石有些心灰意冷地离开时候,听到刘半山小声嘀咕道,“可惜了我两瓶好酒和腊肉了。” 闻言,一向老实的王石莫名的愤怒。 他用力地握紧了拳头,目光瞪向刘半山。 不过,拳,终究是松了。 王石还是转过身去,不再去看众人。 第10章 入葬 村里人互相商量着,这几日要不要搬离这里,毕竟谁也不想再不明不白地死去。 又说了片刻后,各自分散,都扛着锄头下田去了。 整个云山村似乎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剩下王石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冯道长的尸体前,心中难过的很。 他为冯道长感到委屈。 在那么一刹那,王石甚至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远离云山村,远离这片充满噩梦的土地。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他的懦弱,就像是天边的云一样,没有自己的形状,随波逐流着,直到被吹散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王石走上前,轻轻地将冯道长的眼帘合上。 “道长,不管怎么说,您都是因云山村而死,也是为我而死。我王石虽然没有什么能耐,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定会好生料理您的身后事。”王石将冯道长身上的桃木剑和桃木钉给摘了去,并没有鲜血流出。 血,已经流尽。 王石将冯道长一把背在身后,不在意对方已经是具尸体,也不在乎对方身上的血污,目光坚毅一步一步朝着白岗走去。 白岗是个好听的称谓,在那种兵荒马乱的年代,那里早已经成为乱葬岗。 有些得了顽疾或是老无所依而死亦或是夭折的婴儿孩童的尸体全部埋在了这里。 平常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来。 除了死人。 村口距离白岗也不近,王石足足走了半小时才到。 王石是第一次背着死人赶路,才明白人若没了一最后口气,还真是重若泰山。 好在王石常年务农,也有好膀子力气,背着冯道长磨蹭到了白岗。 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喘着粗气,身上已经被汗水打湿,用衣领随意地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道长,你还真是沉啊……”王石忍不住抱怨一句。 望了望四周寂静无人的乱葬岗,王石右眼不住地跳了跳。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他,那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一股轻风吹过,也不知是怎的,王石浑身打了个激灵,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且不管其他,先将冯道长的尸体掩埋了吧。 按照云山村的习俗来讲,逝者应该在家中放置七天才出殡。 有的说是为了避免假死活埋,有的说人的灵魂离开肉体时间有快有慢,还有的说头七回魂夜死者要回来看看,这样才安心投胎。若是尸身都没有,便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正值战乱,民不聊生,那些传统能省则省。 毕竟死者远逝,生者还需继续生活。 若是真的放置七天,怕是这尸身会被山上的野狼夜里给叼走了。 回去取了工具,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挖出了个大坑。 没有棺材,王石用自家的旧草席将冯道长的尸身包裹下葬。 “我也不懂什么风水啥的,也不知道给你选的地儿喜不喜欢,更不知道家的人入土都忌讳啥。”王石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将冯道长下葬。 “我只愿您来世世道太平,没有战乱,没有妖邪。” 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王石对着冯道长的尸首拜了拜,心想冯道长一把年纪了还行走江湖,悬壶济世殊为不易。 只愿冯道长死后能够安息吧。 王石开始填了土,却发现一个怪事。 他将刚刚挖出来的土又填了回去,却没有填满。 王石又在一旁取土,用土筐不断地倾倒着,可是十几筐下去,却没有丝毫的见长。 他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这也太邪门了。 死者之地,应该有一个鼓起来的坟茔,而非一处凹地。此为不祥。 心中有些忐忑,王石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不断填土。 可无论如何土也填不满。 正在王石有些焦急的时候,他的目光随意一扫,发现刚刚停放冯道长的地上遗留一样东西。他好奇地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本书,一本颇有年头的书籍。 王石将书拾起,看着上面的三个大字。 “鬼……藏……经?”王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甚至他连这三个字是否念对了都不知道。 “这是啥玩意?”王石一脸发懵地看着手中的旧书。 王石随意地翻动了几页书本,一个东西在书的夹缝中掉落了出来。不是别的,正是一块轻薄小巧的八卦镜,镜子的后面还画着什么东西,像是一头猛兽,正张着血盆大口,王石却是未曾见过。 王石将八卦镜拿在手心中不住地翻看。 不得不说这面八卦镜的工艺极为精良,手感颇好,还有些许温热之感,拿在手中很有分量。 这物件是冯道长所留,必然有其特殊门道,说不得还有大用。 有此物傍身,王石也能稍稍安心。 他收好了小铜镜,又翻了翻鬼藏经里面的内容,却发现一个字都不认识,当真如鬼画符一般。 书的正文都是小篆,只是上过三年私塾的他又怎么能认得? 虽然不知书本的内容,只因是冯道长的遗物,王石小心地将东西收好。 王石再次朝着坑内填土。 说来也奇怪,将那本鬼藏经和八卦镜取走,这次居然没填几筐就填满了。似是冥冥之中有了定数,便是要让王石获取这两样东西。 王石再接再厉,弄了一个像样的坟包,将周围的杂草清理了一番,有用石块垒起了一个供台,显得更加庄重,同时也方便祭拜。此处坟茔与周围的胡乱埋葬的几处有着明显的区别。 只是,恐怕没多久这里也将是一处荒坟,哪里有人还记得冯道长其人。 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寻了一张黄纸,用石头压在了坟头上。 据说这样做,能够让死者好入轮回,走入阴阳路可免受伤害。 又在坟前立了一块木制的墓碑。 王石想了半天,似乎并不知道冯道长的名讳,只是知道对方姓冯。 王石只得在上面写下‘冯道长之墓’四个字,也算尽了心。 在地上捡起一根槐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圆圈,又在里面画了一个十字,将家中剩余的纸钱全部烧给冯道长。 老实说,这些纸钱是王石留给自己的。这听上去很可笑,将如此不吉利的东西留在家中,却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生前身无分文,穷困潦倒,死后怎么也要做一个有钱的鬼,不想再穷困潦倒地过生活了。 不过,王石打了几次火都没有点燃纸钱,总是烧了一点之后就悄然熄灭了,似乎那些纸钱比煤炭还难以点燃。 这样的情况按照云山村的说法,是死者心中还有大事放不下。 王石无奈,将纸钱放在了所画的圆圈十字之内,对着冯道长的坟茔道,“您老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若是可以,我愿意帮您去做……” 王石像是想起了冯道长死亡时候的眼神,不由地开口道,“难不成是关于云山凶物?” 就在王石话音未落,只见坟前的纸钱“腾”的一下自燃了,可着实吓了他一跳。 看来自己真的猜对了,冯道长莫不是要让自己前往云山查看一番? 这可让王石犯了难。 九月十月不上山的规矩不可破,曾经在这段时间偷偷上山的人可都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村里人对这条规矩可是守得很严。 王石看了看依旧被薄雾笼罩的云山,心中沉重几分。 第11章 外来客 正值九月末,云山之上云雾缭绕,云雾一色,颇具神秘感。 望着云山的王石没来由地感觉一阵心悸。 “云山?云山上真的有什么东西吗?”王石喃喃细语。 不过,如果这真的是冯道长的遗愿,王石决定有时间到云山上走走,当然,最多也就是在云山外围查看一番,深入山林他是万万不敢的。 王石看着冯道长的坟头,一时间悲从中来,就这样站在坟前,像是朋友聊天一样说了很多。 在云山村里,王石无人可话心事。 临走之前,又在道长坟前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 “道长,我都知道,您为了云山村将自己的性命搭上。也谢谢您救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希望您九泉之下保佑我云山村不要再死人了。” 一番祷告之后,王石深深地看了看冯道长的坟墓,这才转身离开。 乱葬岗少有人至,无论白天晚上都是如此。 与死人相关的一切没有谁愿意沾染,惹得一身晦气。 没有谁看见,就在王石走了不久之后,他坟头上被压住的黄纸莫名其妙地燃烧了起来…… 冯道长的出现,对于云山村的村民而言,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就在当天傍晚时分,伴着夕阳西下,王石下地回来的路上影子拉得很长。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要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这般思索,来到村口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一个外来人。 那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很是俊秀,他的眉宇英气逼人,不苟言笑,给人一种踏实可靠之感。头上梳着发髻,用一根树枝随意地插着。 身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衫,上面还缝着几块补丁,却难以掩盖他出落的气质。 脚下一双千层底布鞋,只是看其磨损的程度,应是走了不少的路。 对方身后背着行囊,鼓鼓囊囊的,不知其中装了些什么。背囊上方横放一把雨伞和一柄桃木剑,这让王石再次想起了惨死的冯道长。 此刻的他,正一脸凝重地看向村口老树。 等到王石走近,对方似是才察觉过来。 年轻人转头看向王石,声音显得有些冷淡,“这位小哥,和你打听个事。” 王石驻足,望向年轻人,“有什么事?” 年轻人刚想开口,却是用鼻子嗅了嗅,眉头紧皱。 王石自己也偷偷的嗅了嗅自己身上,嗯,今天做了农活,汗臭味是重了些,是不太好闻。 他又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王石,似是要看出个所以然出来。 王石被看得有些发毛,不由的后退两步。 眼前之人有些奇怪。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冯英龙道长?”年轻人忽然开口道。 听到‘冯英龙’这个陌生的名字,叶冰河刚想要下意识摇头否认。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那位冯道长,很有可能是对方寻找的冯英龙。 “先前是来了一位冯道长,也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王石如实回答。 “他现在在哪?”闻言年轻人声音急切地问道。 “他,他今天早上死了。”王石有些支吾的回答。 “什么?!”年轻人大惊,身子不由地后退了两步,脸色煞白,双手不住颤抖,眼瞳里满是震惊。 看着对方悲伤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王石深吸一口气,“你的爷爷是为了帮我们云山村而死的,这份恩情,我们将永远铭记于心。” 想到冯道长的境遇,王石无限唏嘘。 “那是我师叔!是平阳宗的英雄。”年轻人红着眼眶道,像是一头发了狂的猛兽对着王石吼道。 王石被对方突然的情绪吓了一跳,连忙称是,不敢多言。 后来王石才知道,原来冯英龙道人今年已经七十八岁高龄,只不过是修行得当才显得年轻了些。虽然年纪很大,但他却一直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不辞辛苦,辗转各地除魔卫道,保一方平安。 后来王石才知道,冯英龙十二岁修行道术,几十年来,不知救过多少人的性命。年轻时行走江湖,可谓是叱咤风云,为奇门中人称道。道术高深,德高望重,深受敬重。 一路走南闯北,为无数人消灾解祸。在江湖之中闯荡出极为响亮的名号。 冯英龙道长向来闲云野鹤,难寻踪迹。因为年纪,道行虽然高深,气血自然衰败,实力发挥不出十之五六。 近年来征战不断,民不聊生。当灾祸横行的时候,一些鬼魅神秘之物极有可能被大势惊醒,被亡者血气给吸引,因而祸乱人间。 冯英龙道长年事已高,选择出山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却不成想栽在了云山村这个地方。 时也,命也。 正是应了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就在昨日作法完毕之后,冯英龙道长便用某种道宗密法发送了讯息给镇子上除煞的唐蒙师侄——也就是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唐蒙接到冯英龙道长讯息的那一刻就放下手头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来。 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冯英龙师叔已经遇害了。 想到曾几何时意气风发,如今却只有王石一个人愿意安葬冯英龙道长,这是何等的凄凉。 年轻人稳了稳心神,开口道,“小哥,还请将师叔的遭遇告知。” 王石点了点头,将这段时间来云山村发生的种种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 当得知是眼前之人为师叔下葬填土立坟,唐蒙不由地对王石心存好感,对王石行了一礼。 王石带着唐蒙来到今天刚刚埋葬冯英龙道长的坟包,唐蒙似乎有特殊能力似的,还不待王石指明冯英龙道长的坟墓,就见唐蒙已经拜了下去,哭声震天,如泣如诉。 王石也是被唐蒙的心意所感动,只不过,此刻的王石四下望去,总觉得此处好像与早晨时候不太一样,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过了好一阵,唐蒙才渐渐地在悲伤中走出来。 又是对着冯道长的坟头磕了几个响头,才缓缓起身。 这时,唐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望向只有顶端还剩下星点余晖的云山,神色愈发的凝重。 王石在一旁看着,发现他的眼神与当时的冯英龙道长是那么的相似! 他站在一旁,并没有敢贸然打扰。 既然与冯道长相熟,必然也是道术一派的传人。他可是记得冯道长匪夷所思的手段,这些人是万万不可招惹的。 “没想到会是‘混沌破杀阵‘!好大的格局!”唐蒙冷冷地道。 王石想问一下什么是混沌破杀阵,不过看到唐蒙的脸色并不好看,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是这个村里的人?”唐蒙问道。 王石点了点头。 “今晚在你那里休息一晚,不知可否?” 王石自然同意。 两人赶在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回了王石的住处。 房间简陋,年轻人也不在意。 他已四海为家惯了。 也不管其他,王石先做了些吃食。 做上四五个野菜窝头,又熬了一大锅的野菜汤,也就是两人的晚饭了。因为少盐,这顿饭吃得倒是简单清淡。 第12章 僵尸 在交谈之中,王石知晓了眼前这位年轻道士的名字。 唐蒙,字平成,道号凌绝,乃是平阳宗第十九代弟子。这次是与师叔下山,处理几件事情。 镇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差不多了,因此冯应龙才会留唐蒙一个人收尾,他只身来到云山村。 吃罢晚饭,唐蒙又要王石讲讲关于云山村过往的传闻事件。 王石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的全部讲给对方。 只是他当真没有讲故事的天赋,叙述平平,勾不起一丝兴趣。 不过唐蒙却听的认真,那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眸在灯光映射下,明灭不定。 当然,关于他连续六天的噩梦的事情并没有说。他不确定这位一身正气的年轻道士会不会把他当做妖邪给处置。 听到后面的时候,唐蒙的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九月十月不上山?这两个月乃是肃杀之征兆,天清地浊,深山大川中极易有妖邪出没。” “什么意思?”王石有些没太听懂对方的话。 唐蒙似是没有心情讲解,语气中带着无奈,“看来,云山村要出大事了!” 王石听罢,心里想到,一连七天死了七个人,这还不算大事吗? “师叔有没有与你们讲过要尽快搬离这里?” 王石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也奉劝你们一句,及早撤离,如若不然,接下来怕是一个都走不了。” 王石见唐蒙说得郑重其事,心中不由得有些慌乱。 “会发生什么?”王石问道。 “云山上恐怕有变,出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家伙。我师叔做了一个隔绝生人气的法阵,又压制了对方部分煞气,现在看来,却是徒劳。” “若是等到山上的那个家伙成了气候,对于云山村而言只有一个……” 王石听得有些紧张,“会,会怎么样?” 唐蒙盯着王石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出两个字,“屠村!” 不只是唐蒙的目光太冰冷,还是被‘屠村‘两个字吓到了,王石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你,你别吓我!”王石的声音有些颤抖。 唐蒙面沉似水的道,“你们谁见过为祸云山村的是什么东西吗?” 王石摇头。 “通过你们所讲,我隐隐能够猜测得到云山上为何物。” 房间的气氛似乎快要被凝固。 王石紧张的跟着咽了口唾沫,眼睛不眨地盯着唐蒙,“云山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会有这样可怕的东西。村里虽然九月十月有人不信邪,之后前往云山深处没有出来,但也没有像现在一样直接杀死村里之人。” “那是他还没有成气候。”唐蒙道,“这混沌破杀阵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为了唤醒云山中的家伙。” “这个什么阵的,到底有什么作用?”王石问道。 “可以聚集煞气,是专门用来培养凶神恶煞的邪门手段。”唐蒙正色道。 “难不成云山中的家伙真的是山魈精怪?”王石错愕地道。 唐蒙摇了摇头,“并非山魈作祟,更不是精怪为祸。” “那是什么?” 唐门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僵尸!” “啥玩意?僵尸?还真有那玩意儿啊!”王石也曾听闻过僵尸传闻,传闻中僵尸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乃是民间凶物中最为人熟知,也是最可怕的一种。 他记得村里不少老人都声称可能是僵尸作祟,死者的死法与传闻中僵尸杀人手法一般无二。 当然,这些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懂得这么多,却一语中的。 王石此刻也不由地想起了昨天晚上映在窗户上的影子,不由地打了个冷颤,一滴冷汗从额头滑落。 那天晚上站在窗前的很有可能是僵尸! 他与那恐怖存在相距只有四五米,此刻想来只觉得脊背发凉。 鬼神之说在民间流传久远,可其形无常,又看不见摸不着,是为魂煞。 但是僵尸有所不同。 虽是尸体,却非常物。 不止能移动,而且能够杀人的尸体。 据说僵尸最喜喝人鲜血,食人骨肉。 中国最初的僵尸都是因死不瞑目而怨气聚喉,能吸收月阴煞气。僵尸会因染上尸毒或墓地风水属性,产生尸变。 尸变可由各种方式产生,染上尸毒、借生人的阳气、风水问题、照到月光、黑猫经过、被恶灵等邪物附身、魂离魄留、被雷电击中等情况。 《阅微草堂笔记》将尸体变成僵尸的原因分成两项:新尸突变、葬久不腐。 书中曾对僵尸的貌作出描述:“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类接吻嘘气,血腥贯鼻。” 僵尸通常全身僵硬,指甲发黑尖锐,有锐利犬齿,惧阳光。 日间躲于棺木、洞穴之类潮湿阴暗的地方,入夜后出没,以人血或家畜血液为食,对活物攻击性强且力大无穷,跳跃前进时双手向前伸。 袁枚也在《子不语·鬼吹头弯》中也曾提及过有关于僵尸的事情,“格斗良久,至鸡鸣时,女身倒地,乃僵尸也。明日报官焚之,此怪遂绝。” 可以从上述言辞中推断,僵尸是惧怕火焰的,这也正是在这个纷乱的时代为什么会选择将尸体火化。 不过,先人之事不可考,也无法断言真假。 唐蒙若有所思地望向被暮色笼罩的云山,一言不发。 王石也只是在一旁站着,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如果真的存在僵尸,那么云山村岂不是要遭大殃?很多人已经因此而丧命,难道杀戮还要继续下去吗? 想到此处,王石心头不由一紧。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王石随手抓起一件外套就准备出门。 他是土生土长的云山村人,自幼无父无母,是云山村民将他抚养大的。 这是恩,做人要知恩图报。 他要去将“僵尸”杀人一事通知村长,免得再多生事端,有枉死之人。 “回来。”说话的是唐蒙,他的目光如电,死死地盯着王石。 唐蒙自然知道王石要去做什么。 “唐兄弟,再不去通知村民们,整个村山村就要遭殃了。”王石焦急地道,连说话的声音都高了许多。 唐蒙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觉得他们会信吗?就算信,他们会舍得搬走吗?现在正值兵荒马乱,若非遇到饥荒和瘟疫,想必他们绝不会轻易搬走。” 王石动了动嘴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僵尸,那可是僵尸啊。 王石明白唐蒙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心下总有些不甘,“可是,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你今晚和我走上一趟。”唐蒙突然说道。 “啥?”王石一听,心中大惊,面如土色。 他也曾听老人们说过,僵尸可是最喜晚上行动。 “那个孽畜已经连续吸食七天人血,按理来说至少已成了白僵。” 唐蒙说着,脸上露出心痛的神情道,“只不过昨夜那孽畜吸食了些许师叔的血液,却是他最大的错误。” 王石愣愣的听着。 刚刚到那番话,如果没有听错,他应该是没听懂。 也不知唐蒙是讲给王石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师叔功力深厚,道行高深,岂是他能染指的?” 王石很想插一句,要是你师叔真的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害死。不过,看了看唐蒙冰冷的神色,最后还是选择闭嘴。 “师叔阳修的是天罡之道,存的是浩然正气,对于此等孽畜而言是最大的毒药。”唐蒙轻声道,“今天想来他不会下山害人了。” 王石一听,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只要村子里不再死人就好了,那样的话,他也不会再梦到那可怕怪物了吧…… 第13章 尸变 这段时间王石可谓是心力交瘁,不只是面临着云山村死亡诅咒的压力,夜晚入梦后还要面对梦中可怖的家伙。 在刚刚唐蒙说了云山中的怪物很有可能就是僵尸,他忽然灵光一闪,想着自己梦中出现的家伙,很有可能也是僵尸,只是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是否有着什么联系。 难不成是预知梦,自己注定难逃一劫? “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准备工作,验证一下刚刚的猜想。”唐蒙一边在背囊里找着什么一边说着。 王石闻言真的很想吐槽一句,说的信誓旦旦,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啊。 “对了,你们村里死掉的那六个人怎么处理了?”唐蒙突然问道。 “埋,埋了。”也许是唐蒙的气场太强,王石与其对话总是略带紧张。 “他们并无道行傍身,尸体必须用荔枝木或杨树木给烧掉,否则,怕是要起祸乱!”唐蒙正色道。 见唐蒙说的义正言辞,王石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已经入土为安了,再烧掉是不是不太好?……” “你是否想要出现更多僵尸为祸云山村?”唐蒙冷冷的说道。 “当然不……”王石被唐蒙的气势直接压倒,声音小了很多。 突然,王石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向唐蒙,“你的意思是,被咬过的人是不是都会变成僵尸?” “倒不会变成僵尸。”唐蒙轻描淡写的说。 还不等王石松口气,就听见唐蒙再次开口道,“被咬后,最开始会变成行尸。” 王石虽然不晓得什么叫做行尸,但是一听名字也非善类。 “第一个被杀死的人你认识?”唐蒙问道。 王石点了点头。 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许多事情都了然于胸。 张麻子下葬的时候,王石也在现场。 “你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吗?”唐蒙问道。 王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啥是生辰八字。” “……就是出生时间。”唐蒙用最为粗浅的解释道。 王石想了想,报出了张麻子的生辰,只有年月日,至于更精确的时辰他并不知晓。 唐蒙闻言,掐指一算,面色顿时一沉,“糟了!” 王石被唐蒙突然的一声吓得不轻。 唐蒙又在他的背囊中取出几张符箓和一个小竹筒。 将一块八卦镜挂在自己的腰间,又在其中取出五六枚木钉在手,随手扯出几张用朱砂画的黄裱纸,便匆匆朝外面跑去。 王石也反应了过来,紧随其后。 只见唐蒙走到门前,将小竹筒打开,里面的白色粉末被均匀地撒在地上,在门前留下一片白色印记。 还不等王石问明究竟,唐蒙抓起王石的手,不由分说地朝着屋外跑去。 “快带我去埋人的地方!” 王石还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第一次有人抓他的手。 而且是个男的。 见唐蒙很是焦急的模样,知道事情紧急,也不敢多做耽搁,两人一路上几乎是用跑的。 没多久,两个人来到一处空地,那里不规则地存在六个坟包。看土的成色,应该是新埋下不久。 按照云山村的传统,横死之人是不可以入祖坟的,怕戾气和怨气缠身,惊扰了先人。 于是,这六名死者便被埋在靠近云山的一处荒草地。 王石朝着四周望了望,很快就指着其中一座坟包,“就是这个。” 两人快步跑了过去。 等来到那座坟头前,两个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会这样?”王石盯着眼前的一幕,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看来,麻烦已经来了。”唐蒙冷冷的道。 他们两人面前的坟包从正面看,并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等走近一看的时候,则会发现坟茔后面空了一个大洞。 是的,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挖开,只留下一个黑洞洞深坑。借着月光,能够隐约看到里面留下一滩粘液,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王石捂着鼻子往里面看。 这一看之下却是大吃一惊。 “他,他的尸体怎么不见了。”王石声音里夹杂着恐惧。 他可不相信是有人盗走的,偷走一具死相诡异的尸体恐怕没有谁会这么做。 “下去看看不就不知道了。” 话声刚落,唐蒙就跳进了坑穴之中。 王石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惊呼出声。 “掌灯。” 王石急忙将手中自制的火把给点燃,火光驱散黑暗,照亮周围的景物。 将火把递到近前,下一刻王石整个人猛地一颤,差点将火把扔到唐蒙身上。 那,那究竟是什么? 在深坑的下面,铺满了一滩的紫色粘液,还有一些类似鱼鳞的白色鳞片。 唐蒙蹙了蹙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一块细小鳞片,放在火把下仔细端详。 随即,又用一根树枝挑起些紫色的粘液,放在眼前。 借着火光,唐蒙看得仔细。 王石此刻却很想逃。 此刻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不过,没有持续多久,挑起紫色粘液的木棍突然断裂,粘液再一次落到地面上。 “这东西有一定的腐蚀性!”唐蒙冷冷的道。 “这是什么东西?”王石忍住恶心问道。 “尸液。”唐蒙淡淡地说。 人死后,身子腐烂,都会有尸液产生,有毒。 只不过,从未见过有如此腐蚀性的尸液。 唐蒙俯下身子,在地上又仔细地嗅了嗅。 见到唐蒙的举动,王石终于忍不住,跑到一旁大吐特吐去了。 等到王石稍稍缓过来一些的时候,一回头又差点被吓了个半死,一个人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不是别人,正是唐蒙。 啊!…… 王石刚刚发出一声惊呼,唐蒙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捂住王石的嘴,声音戛然而止。 唐蒙拉着惊慌的王石,两人躲到一团草丛后面。 王石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的听见一声心跳声。 真真切切的一声心跳声,与那晚窗前的黑影出现时候一般无二。 王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这次的心跳声没有上一次的那么迅猛急促,带给他的压迫感小了不少。 但他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王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唐蒙,只见唐蒙目光如炬的望向荒原的某个方向。 随即,王石也下意识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望去。 这一望不要紧,顿时差点被吓尿了。 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林子,在最前面出现一点亮光,在其后出现了一排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