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逃荒难民后》 1、归来 启兴元年,天下初定,前朝势力逃至南疆,建立小朝廷与新成立的大兴分庭抗礼。 征南将军奉命征讨,十八岁的蒋天旭从征入伍。 苦战三年,南疆平定。济陵县征发的士兵,平安回到家乡的不到一半。 蒋天旭看着眼前熟悉的城门,内心终于泛起波澜,常年沉静的脸庞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天旭,这就是你们县啊。”葛春生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是哩,蒋大哥家就在离县城最近的镇子上,他们镇可大哩,有十几个村子呢!”队伍里最小的赵文进从后面窜上来,手搭上葛春生肩膀,“老葛啊,你可是有福喽!” “放屁。”葛春生笑骂一声,“小鬼没大没小的,还净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了,安阳镇是我们县里有名的富裕镇,世道乱了这么些年,听说他们镇都没死多少人哩。”说到这里,常年跳脱的赵文进也不禁长叹一声。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大量人口死于天灾人祸。他们嘉州因地处东部,躲过了中原的兵祸,却没有躲过天灾。 旱灾连着蝗灾,庄稼几乎颗粒无收,百姓只能啃树根吃草皮。好在只旱了一年,熬过去的嘉州又渐渐恢复生息。 蒋天旭眉头微皱,回头看了赵文进一眼。赵文进看大家伙儿因为自己一句话,气氛凝重起来,自己也不由得讪讪起来。 “哎呀我说错话了,该罚。”说着拿手轻轻在脸上呼了两下,“但是咱这日子不是马上要好了吗!仗打完了,咱们也都活着回来了,朝廷又免了三年赋税,好日子等着咱们哩!” 葛春生又笑骂一句,在赵文进后脑勺抽了一下,“这才是句人话!”说完跟着蒋天旭往城里走,右边空荡荡的袖筒往后扬起。 蒋天旭带着队伍还未入城,就引起了围观。刚过午时,正是出入城门人多的时刻,百姓们看到几十人背着行囊成队入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让本就混乱的城门口又添了几分嘈杂。 城门小吏也坐不住了,赶紧起身组织秩序,“大家不要在城门逗留,快散开散开。” 看人群渐渐散去,他转身走到蒋天旭面前,拱手道:“在下顾忠,小兄弟怎么称呼。” 蒋天旭忙拱手回礼:“顾大人,在下蒋天旭,济陵县安阳镇细柳村人,身后都是三年前县里征发入伍的兄弟。” 顾忠笑道:“早先就收到朝廷文书了,各位快随我入城吧。” 有顾忠带路指引,蒋天旭等人顺利找到了办理各项文书的文吏。县衙早一步接到了朝廷文书,现下只需核对姓名籍贯等信息。 办理完各项文书花了大半天时间,但所有人都不嫌麻烦,正像赵文进说的,这是他们以后把日子过好的希望。 大兴朝虽接收了前朝的土地户籍资料,凭此催纳税粮,但也专门新制定垦荒政策,将大量无主荒地分配给返乡士兵和逃荒难民耕种。 蒋天旭分到了十亩荒地,但具体位置还要回村找村正划定。 众人办理完后一一和蒋天旭道别,毕竟是同县中人,还有不少同镇子的,走动方便,纷纷约定日后再聚。 葛春生的情况比较复杂,他籍贯不在济陵县,找到县衙主簿说明情况。 “按说照着迁民的情况,编户也不难,但你这个”,李主簿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这个身体情况又有些特殊,可能就不能按常规分配田地了。” “这个无碍,只要户籍能办理妥当,葛某也就没有其他所求了。”葛春生笑眯眯道,“多谢李主簿了。” “既如此,就按迁民办理,只你一人的话,可分得田宅共六亩。”按朝廷律令,成丁每人可分十亩荒地,女子减半,每户可另外分一亩地盖房屋。 因葛春生是与蒋天旭一道,李主簿便没有安排人跟去办理,只让他明日去找细柳村村正办理即可。 两人出来县衙,葛春生一贯笑眯眯的表情,现因了了一件心事,笑得更加开怀了:“天旭啊,这下子你可是想甩都甩不掉我这个大麻烦喽。” “大哥再说这种话,就是真不拿我当兄弟了。”蒋天旭认真道。 “你看看,开句玩笑嘛,你就是太较真了。”葛春生一脸无奈,“咱这队伍都遣散了,也把大伙儿安全送回家了,你这最后一个任务也圆满完成了,不得高兴高兴。 “你的胳膊怎么样?还疼吗?”蒋天旭没有接他的话,看着他的右胳膊有些担忧。 “早就不疼了,再说这又不阴天下雨的,放心吧。”葛春生道。他的右臂在年后最后一场战役中负伤,截去了小臂,至今伤处仍未完全恢复。 蒋天旭听了他的话放下心来,点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两人往细柳村方向走,半个多时辰的路程,到村口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蒋天旭家在村里中间位置,两人还要走上一段路。 蒋天旭酝酿了一会儿说道:“我家的情况之前也说过了,待会儿回去可能有些口角,你不用理会,交给我处理就好。” 蒋天旭生母早逝,如今家里除了生父蒋庆丰,还有后娘冯春红和她的一双儿女。 “放心,我这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哪儿能这点道理都不懂。”葛春生应道,“而且你那后娘不是最会做人的,当着我这外人的面,应当不会做得太过。” 寒露已过,天气转凉,加上村里人晚上不怎么出门,两人一路到蒋天旭家门口,也没碰上什么人。 未到戌时,家里已经插了门,蒋天旭上前敲门,听到里面人问话:“虎子吗?” 蒋天旭没有回答,又敲了两下。 “咋不出声呀这大晚上的谁呀。”唠叨的声音随着大门的打开渐渐弱下去,蒋庆丰看着门外站着的人,一时没认出,又凑近了几分。 “是我。”蒋天旭沉声道。 “大旭?”蒋庆丰吃惊道,“你回来啦?” “今天刚到。”蒋庆丰不把门全打开,蒋天旭也就没提先进门的事,站在门外跟他说了一下今天的情况。 “谁呀,开个门这大半天!”冯春红特有的大嗓门从院内传来,仿佛提醒了蒋庆丰似的,赶紧开了扇门,也让他看清了外面有两个人。 “这是和我一个队伍的葛春生葛大哥。”蒋天旭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别的。 “哦哦,进进来吧。”蒋庆丰本就与这个大儿子不甚亲近,加上性格有些木讷,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葛春生看他连儿子回家都不甚热络,也就不自讨没趣套近乎了,只是上前简单介绍两句。 蒋庆丰看着他空荡荡的袖筒,有些诧异,一时没有接话。 “爹,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哦哦,好。”蒋庆丰眉头绷着,领着人往堂屋走,他家门在东南角,要拐过柴火垛和厨屋。 “这是大旭回来啦?”冯春红站在堂屋门口,人越走越近,靠着煤灯微弱的光看清了蒋庆丰身后的人。 葛春生也借着灯光看到了冯春红,他没想到冯春红有着与性格和嗓门都不符合的小巧身材,头发倒是挽的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装饰。 “嗯。”蒋天旭答了一声,领着葛春生进到堂屋,找了个凳子给他坐下。 “哎呦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我们在家多挂念你呢。”冯春红一把拉住蒋天旭的胳膊,“回来就好啊。” 说着她猛地意识到什么似的,又大声哎呦一声道:“你看我这,光高兴大旭回来了,怠慢了客人,这位是你的朋友吧。” “嗯。”蒋天旭又答一声,趁机挣开她的手,走到桌前给葛春生倒了一碗水。 葛春生喝完水递给蒋天旭,又转身向冯春红道:“婶子好,我是天旭的朋友,原先是一个队伍的,我叫葛春生。” “哦,哦,春生啊,你们没吃饭呢吧,我让燕儿起来给你们做饭吃。”冯春红说着走到里屋门口,冲着里面喊:“小燕,快出来,没听你大哥回来了,赶紧给你大哥热点饭吃。” 蒋天旭看着她一套表演下来,心里都替她觉得累,他转身向屋外走,对冯春红说:“不用了,我自己热就行。”说着向厨屋走去。 冯春红一惊,也赶紧往厨屋走,路过门口时狠狠剜了站在这里的蒋庆丰一眼。 蒋天旭刚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厨屋,还没仔细看有什么吃的,冯春红就冲了进来,边说边把他往外推:“你这累了一路,哪儿能让你自己做,你去堂屋坐着歇会儿,陪你朋友说说话,我来给你做,啊。” 蒋天旭没同她争,又转身回了堂屋。 蒋燕到底还是没从里屋出来,她本来就跟这个大哥不亲,听到她娘自己到厨屋去了,她哼了一声又躺下了。 蒋庆丰和蒋天旭都不是话多的人,没有了冯春红的咋咋乎乎,堂屋里一时显得有些沉默。 “你这胳膊?”蒋庆丰也进屋坐下,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爹,葛大哥的胳膊是为了救我受伤的。”蒋天旭接话道,“要不是大哥替我挡了一下,我就没命回来了。” 蒋庆丰唬了一跳:“这...这...” “大哥家是秦州的,家里已经没人了,户籍迁到了咱们这边,今后就当咱自家人了。”蒋天旭接着道。 “以后要多麻烦大叔了,呵呵。”葛春生笑道,“天旭心善,看不得我一个残废孤苦无依的,非要拉扯我这个麻烦。” 蒋庆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讷讷问了一句:“那就编到咱们村了?” “今天已经在县衙请示了,明天去找村正商量编户的事。”蒋天旭答道。 蒋庆丰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话不多,但定了的事从没有改过,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但蒋天旭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清楚,省得日后麻烦:“到时候大哥一个人住不方便,我打算搬出去住。”【你现在阅读的是 】 2、初见 “咋,你以后光管他不管我了?”蒋庆丰一时没忍住,嚷了出来。 “大叔可别这样说,天旭不是这个意思。”葛春生解围道。 蒋天旭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对蒋庆丰道:“家里我肯定还顾着,不会不管。” “那还是要搬出去?”蒋庆丰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眉头紧皱。 “对,大哥毕竟不方便,他那儿没人我不放心。” “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己家不住搬去和外人住,你这让街上人咋说。”蒋庆丰又嚷起来。 “哎呦这大旭刚回来,咋又嚷上了。”冯春花端着两个碗走进来,“快别理你爹,先吃饭。”说着把碗放到桌上。 一个碗里是四个巴掌大的杂粮蒸饼,另一个里面装了一碗底腌萝卜。 蒋天旭皱了一下眉头,到底没说话,给葛春生递了一个蒸饼,招呼他吃饭。 “春生啊,你既然叫我一声婶子,我也就不跟你假客气了。”冯春红搬了个凳子坐到旁边,“你别看这两块腌萝卜寒酸,现如今这盐价贵上天,这还是为了秋收干活有力气,专门腌的一小缸,一家子还都舍不得吃呢。” 她边说还要边伸手比划着,“你看这蒸饼,这还是刚收完谷子才舍得做一回,都是可着人头做,谁要多吃一个也没有哇。” 葛春生两口塞完了一个蒸饼,让她说得到底没好意思拿第二个,又拿起碗喝了口水,擦了下嘴道:“多谢婶子了,如今能吃上顿热的,就已经很满足了,哪还会嫌寒酸。” 蒋天旭知道自己走时家里日子难过,毕竟当时旱灾刚过一年,又加上战乱未止,自己也是整日里忍饥挨饿。 但如今三年过去,家里有十几亩好地,大兴朝的赋税定的比前朝低很多,家里万不可能还像冯春红说的如此艰难。 但他一贯不愿意与冯春红争辩这些事情,他把剩下那个蒸饼塞给葛春生,自己去厨屋从大锅里盛了两碗热水。 冯春红看他又往厨屋里去了,一着急站起身来,看他只端了两碗热水,便讪笑两声又坐下了。本来该下点杂面做个稀饭,但她不舍得,又想留着锅里的水睡前烫脚。 现在看被蒋天旭端了两碗,心里不满,免不得又发起牢骚:“还有这柴火,也是金贵呢。咱们这边没有大山,打柴都不好打,平日里也都舍不得烧热水喝呢。今天专门多烧了水,等会儿虎子回来,也让他沾沾大哥的光喝两口热水。” 蒋新虎是蒋庆丰和冯春花的儿子,比蒋天旭小三岁。 冯春红语速又快嗓门又大,别人轻易插不上嘴,蒋天旭已经习惯了她这种夹枪带棒的说话,也不理会。 葛春生更不知道这话咋接,便也当耳旁风了。 收拾完桌上,蒋天旭背起两人的铺盖卷,道:“天晚了,我和大哥去西边歇了。”西边是蒋天旭以前睡的房间。 冯春红盘算一番,那屋之前倒是有两张床,蒋天旭和蒋新虎都在西厢房外间睡,里间是放粮食和工具的杂物间。 蒋天旭走后,她便把另一张床挪到了里间放粮食,以免粮食放在地上受潮。 她赶紧快走几步跟上蒋天旭,含糊笑了两声:“大旭呀,你之前睡那床,让你爹给挪里间放粮食了。哎呦你不知道,咱家粮食受了潮,都霉了!” 葛春生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诧异,这家人办事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蒋天旭心里作何感想,但代入他自己想一下,怕是只有心凉。自己在外打仗,生死不知,家里人居然连床都给拆了,这是盼着人再也回不来了? 本来葛春生是不想让蒋天旭跟自己住的,他觉得自己虽然没了一条胳膊,生活自理还是没问题的。但今天晚上所见所闻,他想着没准天旭搬出这个家也算好事,至少不会连喝口热水都要被挤兑。 蒋天旭倒没有他想的那么难受,主要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了。 他亲娘生下他就去世了,全靠奶奶看顾,长到六岁时奶奶也没了。 他爹再娶有了小儿子后,对他更是不闻不问,冯春红从来只会做面上功夫,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家的温暖。 外间果然只剩一张床,蒋天旭也不指望让蒋新虎主动把床让出来,他打量了一下对冯春红道:“大哥胳膊有伤,不能受凉,委屈新虎和我一起打个地铺了。” 冯春红一听就有些不高兴:“哎呦我们虎子,前儿收谷子种麦子连轴转,差点没累出个好歹,好不容易忙完也不敢歇着,到镇上扛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你这倒好,回来啥活也不用干,有吃有睡的。” 如果只是自己,睡哪里都无所谓,但葛春生的胳膊还未完全恢复,他刚想争辩两句,葛春生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没事,我睡地铺,睡一晚上不碍事。” 蒋天旭正盘算着要不要去别人家借住一晚,外面响起了叫门声,正是蒋新虎。 “大哥回来了?”蒋新虎从性格到长相,都随了冯春红。 冯春红看到蒋新虎回来,忙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一眼:“饿不饿,给你留着饭呢,还吃不。” “不吃了,今天还剩最后一点活,东家管了晚饭,多干了一会了,回来就晚了。” 他进了屋:“大哥刚回来吗?”看到葛春生,诧异道:“这位是?” 蒋天旭虽然与这个弟弟一个房间睡了几年,但两人也并没有很亲近。 冯春红忙抢着介绍了一遍,蒋新虎道:“按理说该把床让给葛大哥睡,但大哥也知道,我从小睡觉就挑床。” 蒋天旭本来就没指望蒋新虎,他这个弟弟一贯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偏冯春红和蒋庆丰对他溺爱的很。 葛春生这一晚上的见识,确实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也不想蒋天旭再为了他再跟家人纠缠,赶紧示意蒋天旭。 蒋天旭只能尽量多给葛春生铺了一层草席,又将自己铺盖给他垫到残肢下面。 另一边,冯春红听蒋庆丰说了葛春生的情况,又在心里盘算起来。 蒋天旭还未成亲,按理说是不该分家,但是如果他坚持另起宅子搬出去住,理就在自己这边了,村里人也说不出别的来。 她越想越觉得分家是个好主意,以后蒋天旭成亲都不用自家掏聘礼了,今年给蒋新虎说亲,已经花了家里不少银钱。 她打定主意要让蒋天旭分家,转头跟蒋庆丰说:“既然大旭要搬出去住,干脆把家分了吧。” “那怎么行!”蒋庆丰嚷道,“谁家爹娘还在就分家的?再说大旭还没成亲呢。” 冯春红才不管蒋庆丰同不同意,当初他一个鳏夫上门求亲,冯春红家里本是不同意的,是冯春红自己点了头,她也凭着这一处拿捏了蒋庆丰。 冯春红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怎么,舍不得大儿子了,那你分出去跟他过吧。”说完也不管蒋庆丰反应,自顾躺下睡了。 蒋庆丰嘴里咕哝两句,他也不是舍不得蒋天旭,他与这个儿子一向不亲厚,只是担心村里人说闲话。但他知道冯春红拿定主意的事情,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 第二天一早,蒋天旭带葛春生到村正家。一路上遇到不少早起下地的人,纷纷与他打招呼,寒暄两句。 细柳村是杂姓村,现在有四十来户人家,村正家在村东边。蒋天旭两人到时,村正家里正在吃早食。 “哎呦,大旭回来了。”村正刘力群看到蒋天旭回来,很是高兴。 听到葛春生的情况,他犹豫了一下道:“咱村这两年倒是分了几户逃荒过来的,县衙的意思是春生兄弟也编在咱们村?” “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蒋天旭觉得既然细柳村可以接受迁民,这事儿就应该没什么问题。 “倒不是为难,年初官府在双儿山新建了个村子,有十几户迁民,县衙说以后过来的迁民都编到那里。”刘村正答道。 “双儿山?”蒋天旭疑惑道,“那里不是咱们村和大杨村的地吗?” “当时说好山东边是咱们的地,西边归大杨村,其他都是县衙管着的。”刘村正答道。 细柳村和大杨村都属于安阳镇,中间隔了两座连着的小山头,附近的人都叫双儿山,山西边就是细柳村的西洼地。 葛春生回忆了一下李主簿昨天的话,道:“李主簿没有具体说在哪儿落户,只说今天找您办理即可。” 刘村正点点头:“既如此,应当就是分在我们村了,新村那里迁民都是官府直接办理的,册子都不在我这儿。” 蒋天旭听到松了口气,虽说即使在新村也不远,但他毕竟还要顾着家里,他又问起丈量田地的事情。 “那只能去西洼那边了,咱们村附近的荒地这两年都划给分过来的几户人家了。”刘村正边说边进屋,拿了册子。 西洼地离村子有些距离,三人边走边聊,刘村正借机问一些他们打仗的事情。 村正听说葛春生是为了救蒋天旭受的伤,很是感激:“大旭你放心,春生兄弟救了你就是咱们村的恩人,以后在咱们这边,大家肯定都帮衬着。” “那多谢力群叔了。” 三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地方。 “这边是咱们村的西洼地,那里就是新村了。”村正往西南方向指了一下,能看到山脚下已经建了十几间房屋。 更外围的一片与西洼连着的土地,已经有了些农田的模样。跟他们一路过来看到的场景一样,每块小小的方格里,都有人在忙碌。 一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看到了他们,直起身朝这边挥手,阳光明媚,笑容灿烂。【你现在阅读的是 】 3、误会 “刘村正,来这边办事?”少年从远处跑过来,有些气喘。 “锄地呢?呵呵,我来这边划地界,他俩要在这边开块儿地。”刘村正笑呵呵指了一下蒋天旭两人。 说完又转头对他俩道:“这是新村的沈小哥,别看年纪小,很能服众呢。” “刘村正快别笑话我了,什么服众,不过是大家一路过来的情分罢了。”沈悠然笑道,又看向蒋天旭两人,“两位大哥好啊,我叫沈悠然,今年刚来这边,两位大哥在这里开地,咱们也算是邻居了,以后多多关照啊。” 蒋天旭看他年纪不大,说话倒是老道,眉眼俊秀,干净爽朗,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沈悠然如果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呵呵一笑:“我这辈子年纪不大,上辈子可是活了二十四呢!哪个经过社会毒打的社畜不会说两句场面话呢!” 待两人介绍完,葛春生道:“我听你口音,有些像并州那边?” “正是并州。”沈悠然道,“最先开始遭灾的地方,我们熬了几年也没能熬过去,不得已还是出来了。因为出来的晚,沿路好多地方不接收迁民了,没办法一路走到嘉州才安定下来。” 其实他去年刚穿过来时,差点当场又被饿死过去。虽然新朝廷已经建立,也有官员到任治理,但并州连年干旱,农田绝收,强盗土匪肆虐,百姓根本无法生存。 朝廷下令并州等几个灾情严重的地方,可以往东边和西南几个州迁移垦荒。 沈悠然家是在城里租了铺子做小买卖的,前几年乱军进城时被抢了一遭,沈父惊惧之下一病不起,没撑两个月就去世了。 沈母自生下二儿子沈悠明后,身体一直不好,此番伤心过度,也没能撑下去。沈家只剩沈悠然兄弟两个和奶奶李金花相依为命。 沈悠明只有四岁,李金花又上了年纪,原主每天忍饥挨饿,把仅有的一点食物省给奶奶和弟弟。但即使这样,他们也马上要撑不下去了。 去年沈悠然穿来后,说服了李金花,跟上逃荒的队伍,一路往东边来。 “我们队里之前有几个并州人,听口音和你有点像,我是秦州人,咱也算半个老乡吧呵呵。”秦州就在并州西边,灾情听说比并州还严重。 “葛大哥是秦州人?”沈悠然有些奇怪。蒋天旭简单说了一下葛春生的情况。 沈悠然肃然起敬:“两位大哥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啊。” “没有天旭说的那么夸大,我也怕死啊,呵呵,不过就是伸胳膊推了他一把。”葛春生笑道。 几人又聊了几句,看天色不早,刘村正笑呵呵道:“你们日后再聊,有的是机会,咱们赶紧把地量了,呵呵。” “两位大哥就选挨着我家地这片儿吧,还稍微平整些,再往北就太低了。”沈悠然也跟着三人转着看,“别看现在杂草多,说明地肥着呢,等烧完还能肥地。” “呵呵,你这会儿倒成老把式了,刚来的时候,连庄稼都认不全呢。”刘村正笑着揭穿他。 “哎呦刘叔给我留点脸吧!”沈悠然被说了也没有不好意思,声音依旧爽朗,“这不是想让两位大哥挨的近点,以后好照应吗。”既然说开了,他索性更加卖力的推荐起来。 其实他倒不是不认识庄稼,毕竟上辈子他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小镇做题家,没考出去之前也是经常做农活的,只是因为这时候的庄稼形状和后世有些不同,他刚见到时没敢认。 蒋天旭看了一圈,也觉得沈悠然的话有道理:“沈小哥说得也没错,北边确实有些太低了。力群叔,就挨着他这块地划吧。” 既如此,刘村正就帮他们划定了靠近新村的十五亩地。在西洼最南边,土地尚算平整,到时平整起来也不会太费劲。 “两位大哥放心吧,这里土地肥力还是不错的。我们这地,翻了一春,抢着种了季豆子,每亩收了能有半石呢,比一般荒地强多了。” 沈悠然很开心,蒋天旭两人的地离他们近,以后免不了要相互照应,这对他们这群远来之人更好的融入这片土地,无疑很是有利。 但沈悠然也不是那种跟人相处,全看利益的人,他对蒋天旭和葛春生印象都不错,打定主意以后要多来往。 况他说的都是实情,上好的熟田一亩能收大豆一石多,像这种刚开的荒地能收半石,对他们来说已是意外之喜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粮食产量,蒋天旭两人则定好明天就来烧荒。趁着刘村正有空,两人又回村去看盖房子的地方。 沈悠然回到地里接着锄地,周围几个劳作的人围过来,你一言我一句的打听。 “刚刚那两人的地真划这里了?”钱老大拄着锄头,一条腿勾着,看上去有些流里流气。 “那还能有假,地界都划定了,明天就来烧荒呢。”沈悠然答道,“他们刚从南边打完仗回来,村子附近的地不是都分完了嘛。在这里以后和咱们也算有个照应,蒋大哥是本地人,以后种地再遇上不懂的,就不用老去麻烦刘村正了。” “这事也是奇了,因为帮着挡了下刀,就要养着他一辈子了不成?一条胳膊也能过日子吧,他为啥不回家呀?”钱老大想不明白。 “钱大你这话说的,说明人家蒋小哥有良心呗,再说人家不回家肯定也有苦衷吧,咱们这不还从家里往外逃呢!”另一个叫孙正的人呛他。 钱老大不服气:“那哪能一样!”说着神神秘秘的往前探了探身子,“欸,我听说啊,东南那边有什么契兄弟的风俗,俩男的像两口子一样过日子,他们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沈悠然一时没太听懂,等反应过来忙制止道:“钱大哥可别说些有的没的,咱们在这里落脚安置,人家刘村正帮了不少忙呢,可别传出去让人觉得咱们不知好歹。” 说完他内心寻思了一下,蒋天旭高大俊朗,葛春生虽然相貌普通,但也算周正,只是年纪看上去已有三十。再细想刚刚两人言行举止,他判断应该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毕竟他上辈子可是有几个纯正gay友的,其中一个还坚定认为他也是gay,对此他当然是拒绝承认的。 钱老大讪笑两句:“我这不是猜猜嘛,呵呵。”见沈悠然还是一脸严肃看着他,只好正经表态,“好好我胡说八道,以后绝对不乱说了,行了吧?” 沈悠然虽然年纪小,但他读过书,且家里原是做小买卖的,头脑灵活主意定,一路逃荒过来的人都服气他。 “悠然你别管我哥,他一天到晚的不着调,你赶紧把这点活干完回家吃饭吧。”钱小山虽然是弟弟,但看着比钱老大正经的多。 说来两兄弟名字也有趣,钱老大其实本名钱大,他弟弟出生后本来打算就叫钱小,但钱父觉得钱小既不好听也不吉利,又给加了个山字。 这下钱老大也不干了,非要也加个字,钱大钱大听上去自己多“欠打”一样。因为家里都老大老大的叫,他就给自己改名钱老大了。 沈悠然觉得“欠打”两个字和他真是绝配。 “臭小子,哪有这么说当哥的。”两兄弟打闹着走开,其他人也陆续散开。 沈悠然看天已经快到正午,也抓紧把最后一点活干完回家。因为紧挨着村子,回家倒用不了几步路。 “奶,我回来了。”沈悠然把锄头立在墙上,朝屋里喊了一声。没听到答应,他进屋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又转到屋后的菜地,李金花正在地里拔萝卜。 “奶,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再收。”沈悠然上前把她搀起来,“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再病了可怎么办。” 李金花今年五十多了,但她身体一向硬朗,从不觉得自己老了。年初在嘉州落脚后,他们在官府组织下开荒耕种,没日没夜的劳作。 等前段时间抢种的这季大豆收完,李金花看着两个孙子终于能吃顿饱饭,强撑的一口气终于再撑不住,病倒了。因为买不起太多的药和补品,沈悠然只能尽量让她歇着。 但李金花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她觉得前段日子生病只是秋收累着了,也不当回事,沈悠然下地后她该干嘛干嘛,一刻也不得闲。 “早好了,谁家秋收不累病个把人的,又不是啥大病,没事儿。”李金花推他,“再说我也没收多少,就是拔两个看看长得怎么样了。” 因为官府划给的地方不算少,新村的人家又只有十来户,因此每家每户都在房屋周围收拾出了菜地,这样就不需要占用田地种菜,能多种一口主粮。 沈悠然家把菜地圈在了屋后,种了各种青菜以及茄子萝卜等。 李金花举着手里两个萝卜给沈悠然看:“这地可真是不错,刚开的地,都能长这么大个,虽然比不上好地里长的,也不算很小了。” 沈悠然对李金花女士也很是服气,五十多岁在现代虽然不算很大年纪,但在这个时代可是实打实的老年人了,偏偏这老太太不服老,觉得自己啥都能干。 沈悠然看她身子骨还算硬朗,便也没有很拘着她,只是三令五申不能再干重活了。 他接过萝卜,搀着她往菜地外头走:“我看这萝卜还能再长几天,我今儿问了刘村正,他说等霜降过了再收也不迟。你等我把最后这茬草锄完,过几天再收。” “你又到细柳村去了?”并州虽然和嘉州都在北方,但农作物的生长周期还是稍有差异,因此沈悠然经常去细柳村请教刘村正种地问题。 “没有,刘村正今天带人来量地。”沈悠然又跟李金花说了一下今天的事,“那蒋大哥和葛大哥,我看着都是正派人,明天他们来烧荒,我想着离咱家近,请他们到家里吃顿饭。”【你现在阅读的是 】 4、老葛 “很是,咱们初来乍到的,人家县里和村里都帮了不少。”李金花细细盘算,“那这两个萝卜留着明天待客,我再拿豆子去换点豆腐,这就两个菜了,就是可惜没个荤腥。” 李金花年轻时,也是在乡下种地,丈夫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积攒了两代,到儿子成亲后,在城里租了个小铺子,经营杂货。 她也跟着住到城里,帮着看顾孙子并张罗一家的吃食,吃过见过的不少,做饭很是在行。 “这就够了,这年月能吃上顿饱饭就是好事了,我看两位大哥也不是那挑剔多事的人。”说着两人进了垒着灶台的草棚,沈悠然把萝卜放下,“过段时间忙完,我喊几个人帮忙,咱们把厨房盖起来,这草棚子以后放柴火。” 他们现在住的房屋也是当时官府组织一起建起来的,统一的泥坯房,每户只盖三开间正房,中间的堂屋和东西屋,厢房厨房柴房等都留了地方,等日后自家再慢慢建。 因为地里一直没能闲下来,沈悠然就只在家搭了个草棚做厨房。现在天越来越冷,趁着还没入冬,得赶紧把厨房建起来,还要在东西屋盘两个土炕。 他家现在还没有正经睡觉的地方,当初逃荒虽说有辆木板车,但也只勉强带上锅碗瓢盆、被褥衣裳、粮食农具等必需品,床柜水缸等大件都没有带上。 西屋里用他们逃荒带的两个木箱子勉强拼了一张“床”,李金花带沈悠明睡在上面,沈悠然在东屋里用麦秸豆秸野草等物一堆,上面铺了草席,也算是个“床”了。 沈悠然穿过来已经快一年了,每天为了能吃上饭就已经耗费了所有的精力,根本没有时间考虑怎么改善生活,在他眼里,生存才是第一要务,毕竟“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 他环顾一下简陋的院子,回想一些看过的穿越小说,一年了还没能带领全村发家致富的他,真是太给“穿越大军”丢脸了,诶! 但没办法,沈悠然感觉自己实在能力有限,能带着这十几户人家顺利安置,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虽然是朝廷允许的逃荒迁移,逃荒路上也有巡逻兵,但他从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路上做了非常严密的防范。 他组织一起出发的几户人家,把所有木板车和独轮车集中,每户人家带的辎重也均匀分配到车上,除了老人和孩子,其他人一律步行,妇女在里圈,汉子在外圈。 他还制定了夜里的值班表,保证上半夜和下半夜都有两人看守。 刚开始还有人不以为意,直到跟他们同行的其他逃荒人家,晚上丢了粮食,才觉得沈悠然的安排很有必要,值夜时也不敢再偷懒了。 沈悠然又和李金花讨论了一会儿盖房子的事,开始生火做饭。如今他们自然是吃不上米饭和白面了,秋收后卖了一部分大豆,才吃上了谷子和高粱等粗粮。 但每顿也不敢多吃,趁着如今山上还能挖到野菜,大多数时候还是以野菜充饥,毕竟粮食还要留着过冬。 家里种的菜也不舍得吃,李金花隔几天会摘一些,自己或让阿陶拿到镇上卖钱,换些油盐。 阿陶是沈悠然在逃荒路上“捡”的孤儿,当时他们刚出并州,在路边歇脚。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一个小孩,抢了沈悠明手里的豆饼子就跑。 但因为太虚弱,跑了没几步就跌倒在地,他也不爬起来接着跑了,拿着豆饼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沈悠然看他实在可怜,就没追究,但没想到这小孩像是认准了沈悠然,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但再也没抢过他们的东西吃。 第二天,沈悠然看他走路已经有些摇晃,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一个孩子饿死在他面前,又给他分了一些吃的。 这下阿陶更是认准沈悠然了,也不偷偷跟在后边了,就跟在沈悠然木板车旁,遇到难走的路还在后面帮着推。 沈悠明从小是个话痨,看阿陶帮着推车,以为是自己人了,也不记恨夺饼子的事了,坐在车上唠唠叨叨跟他说话。 钱老大看得直乐:“这下好,这小家伙给自己找了个小哥哥,只是苦了他大哥哥喽。” 沈悠然叹口气,还能怎么办呢,又狠不下心真的驱赶,只能当自己又养了个弟弟吧,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认命吧。 刚做好饭,阿陶就带着沈悠明回来了,拎着一个空篮子。 “都卖完啦?”李金花今天早起摘了些青菜,让阿陶到镇上卖。 刚开始李金花还不放心让阿陶一个人去,毕竟他虽然已经十三岁了,但因为长期吃不饱饭,很是瘦小,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 但阿陶脑子活泛,他头天晚上会去村里挨家打听,只要第二天有去镇上的,他就回家跟李金花说,今天是跟孙大爷一同去的。 “卖完了,和孙大爷搭伙卖的,早集上没卖完,我们去巷子里叫卖了半晌,就到这会儿了。”阿陶边答话边把卖的十几文钱给李金花,“奶,咱要不养几只母□□,我看集上鸡蛋卖的最快了。” 因为沈悠然不好好喊奶奶,老是拉个长音喊奶,阿陶和沈悠明都学他。 “鸡崽崽!”听到养鸡,刚刚因为走累了有些蔫的沈悠明立马来了精神,“奶!养鸡崽崽!” “养养养,等明年开春,咱就养起来。”李金花笑着答应。她以前也是养过鸡鸭的,清楚怎么喂养。今年春天所有人都在下苦力开荒,也没来得及养几只春雏。 沈悠然也觉得养鸡很有必要,家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营养不良,肉蛋奶啥啥都缺,养几只鸡起码能吃上鸡蛋了。 沈悠明听到奶奶答应了养鸡,高兴的原地转了几圈:“养鸡崽崽喽~养鸡崽崽喽~” “明明,过来洗脸。”阿陶自己洗完,喊沈悠明洗手洗脸。 “洗手手~吃饭饭~”沈悠明这会儿是彻底满血复活了。 沈悠然看的直乐,在后面轻轻踢了他屁股一下:“自己洗,不要老是让哥哥帮忙,要独立知道吗。” “我鸡道啊!”沈悠明被踢了也不生气,“我可独立了!”为了证明自己独立,洗完还要自己端起盆去倒水。 阿陶赶紧把他按住:“你可歇着吧!快擦擦,帮奶奶端碗去。” “噢!” 今天吃的是杂面野菜团子,李金花把上午挖到的野菜,和黄豆面谷子面一起做成了团子上锅蒸,虽然调料只有盐,但比单纯的杂面馒头还是好吃许多。 因为食材有限,李金花只能想方设法的从做法上改善口感,不然连日吃水煮野菜,别说孩子了,连她都觉得难以下咽。 沈悠明很积极的把盛野菜团子的筐子端到桌上,又给每人的碗上摆好筷子,最后才坐下,小手一挥:“开饭!” 几人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样,忍俊不禁,一顿简单的饭吃得倒也热闹。 吃过饭歇了会儿,一家人又各自忙碌起来。 沈悠然接着去锄地,现在正是冬麦出苗关键期,如果不好好打理,很难保证麦苗能平稳过冬,特别是他们这刚开垦的田地,更需要精心伺候。 阿陶也跟着下地,他要去检查麦苗的出苗情况,如果有缺苗和断垄,要赶紧补种。 本来李金花打算带沈悠明去换豆腐,但他今天去镇上累着了,不想再走路,李金花只好把他送到地头上,让沈悠然和阿陶注意看着。 “哟,明明也下地了。”钱老大看到沈悠明是一定要逗逗他的,“明明干点啥活呀?” “挖菜菜!”沈悠明头也不抬,拿着小铲子干的很是认真。 “你认识哪些是菜菜吗?” “认系,这个就系!”说着举起手里的野菜给钱老大看。 钱老大一看确实是野菜:“那你还挺厉害呀,呵呵,慢慢挖,别铲到手。” “昂!” 他俩有来有回聊了一会儿,又各自忙活去了。 另一边蒋天旭两人却不太顺利。 细柳村本就不大,加上这两年陆续收了几户迁民,能盖房屋的地方所剩无几,多是一些偏僻角落。 蒋天旭本不是挑剔的人,但他考虑葛春生的情况,还是想要挑一个热闹些的地方。 虽然葛春生极力掩饰,每天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但蒋天旭知道他并未走出阴影,夜里经常梦魇。 秦州和并州一样,是最早受灾的地方,后期更是成了各路政权拉锯的主战场,葛春生的父母妻儿在战乱中全部遇难,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家人时,几近疯狂。 因为家人遭难时未在身旁,葛春生极度自责欲寻短见,被路过的大兴军队救下,当时大兴尚未建立政权,只是几路争霸的势力之一。因痛恨先前破城的军队,葛春生加入大兴军队,四处征讨。 大兴政权建立后,葛春生又跟随部队征讨南疆,因此与蒋天旭等人结识。 队伍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平日里幽默风趣,经常哪里热闹往哪儿钻的老葛,只是因为无法独处罢了。他独处时常常会陷入痛苦自责的情绪,甚至有时会自残。 蒋天旭也是在他受伤时发现,即使昏迷状态的葛春生,仍然梦魇缠身。随军大夫说是兵火失心之症,无药可医,只能等他自己慢慢恢复,日子久了也就淡忘了,且最好时时能有人陪伴。 但距家人遇难,已经过去几年时间,葛春生仍然时常梦魇,惊醒后就难以入眠。 因此,军队遣散时,蒋天旭坚持让葛春生跟自己回乡,对别人的说辞都是为了报救命之恩。其实他是担心葛春生回乡后,会重新经受家人离世的痛苦,更加难以恢复。【你现在阅读的是 】 5、分家 蒋天旭是真将葛春生当做亲人的,他从小未曾感受过多少亲情,初入军队时,葛春生对他们这群新入伍的士兵很是关照,对赵文进和蒋天旭几个年龄小的,更是当做亲弟弟照顾,更不用说在战场上为了救他,葛春生失去了一条胳膊。 因为蒋天旭自己生性寡言,他本打算为葛春生找一个人家多些的地方建房子,融入到邻里之间,开始新的生活,这样或许能让他渐渐淡忘过去的痛苦。 也是因着这个,他对今天看的几个地方都不太满意,跟刘村正约好过两天再定。 两人回到蒋天旭家,蒋庆丰三人下地还未回来,蒋燕刚挖了一筐野菜,坐在厨屋门口慢慢摘。看到两人进门,蒋燕抬了一下眼皮,嘴角动了一下咕哝一声,又接着摘菜了。 蒋天旭没有听清她是不是在叫人,也没有答应,点了下头便往西厢房去了,他要找一下明天烧荒用的农具。 烧荒并不是一项力气活,但是秋天烧荒容易引起火宅,在烧之前需要先清理出一圈隔火带。 “天旭啊,我看就随便选一处吧,在哪儿住不是住呀。我这初来乍到的,别让人村正为难了。”葛春生倒觉得住在哪里都可以,他觉得只要自己想要好好过日子,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他已经下定决心开始一段新生活,毕竟不能再让九泉之下的亲人为他担心。 “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只能这样了。”蒋天旭有些无奈,“我们明天再去村西头转转看吧,起码还能离地近一些。” 葛春生见他不再坚持,也松了口气。他答应跟蒋天旭回来,只是因为实在无处可去,但并不想给蒋天旭添太多麻烦。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冯春红三人有说有笑的回来了。他们正在谈论蒋新虎的亲事,蒋新虎年初与东边王家桥的姑娘说了亲,正商量着下个月定亲的事。 冯春红很是开心:“等下个月地里忙完,咱去趟县里,扯些布,买些茶饼子,鸡鸭咱就不买了,自家养的就够,再买些喜饼也就够了。”她一口气说完,从厨屋拿了瓢舀水喝:“幸好今年谷子收成好,税少才凑够这聘礼钱,明年的税还不定怎么说呢。” 蒋庆丰从她手里接过水瓢,也喝了两口水,擦着嘴道:“今年把虎子的婚事办完,咱家也就没有用钱的大宗了。明年的税想来也不会太高,再说总不可能高过前几年了。” 蒋新虎这边已经进了屋子,看到蒋天旭和葛春生在里屋,他伸头喊了一声,问道:“地都划好了?” “划好了,明天过去烧荒。”蒋天旭拿着挑好的工具出来,到院子里修理。 冯春红看到他出来,向蒋庆丰使了个眼色,蒋庆丰皱了下眉头,思量着朝蒋天旭走去。 “大旭啊,事情都办好了吧?地划到哪里了?” 蒋天旭又把情况说了一遍,听到是在西洼划的地,蒋庆丰忙道:“怎地划到那边去了,那里地又不平,离家还远,这下趟地得走半天。” 冯春红听他越扯越远,不由在心里暗骂一声,抢上前道:“不是正要说大旭搬出去的事,把屋子建在村西边,不就离地近了。” 蒋天旭听她这话,心知她必有盘算,果然,冯春红接着道:“大旭啊,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既然你要搬出去,正好虎子也要成婚了,干脆趁着机会把家分了。呵呵,你看怎么样?” 蒋天旭听了这话,并不意外,他抬眼看了一眼蒋庆丰。 冯春红见他不接话,讪笑两声,用手肘使劲拐了一下蒋庆丰:“这也是你爹的主意,说是趁着这个机会分清楚也好,省得以后麻烦。” 蒋庆丰没办法,只得顺着道:“你娘说的没错,大旭你看怎么样?” “分家可以,只是咱们这儿好像不兴这么早分家的,不知道打算怎么个分法?”蒋天旭没有停下手上的活计。 冯春红听他同意分家,可算松了口气,毕竟如果蒋天旭不同意,这事闹开了,她这个后娘指定落不到什么好名声。 “哎呦,分家的事一会儿再说,都累了一天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冯春红这下也不着急了,乐呵呵的招呼起吃饭来。至于怎么分家的事,她早已在心里算盘明白。 蒋燕已经开始盛饭,蒋庆丰三人在一旁舀水洗手,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葛春生又看了眼蒋天旭,他仍旧没什么表情,修理农具的动作也有条不紊,仿佛刚刚的话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葛春生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蒋天旭只比赵文进大一岁,看上去却成熟那么多。经过这两天在蒋家的经历,葛春生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的蒋天旭,没有变成敏感偏执的孤僻少年,已经算是他心理承受能力强了。 他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蒋天旭肩膀,低声道:“按理说我不应该说这个话,但我看,分了家未必不是件好事。” 蒋天旭没有抬头:“我明白,大哥你不用操心这事,我来处理就好。” 晚饭后,蒋庆丰叫住蒋天旭商量分家的事情,葛春生不方便在场,寻个借口躲了出去。 蒋庆丰酝酿了一会儿开口道:“大旭,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走的时候已经揭不开锅了,到今年才勉强吃上顿饱饭。诶,这几年过得可是难呐!” 他见蒋天旭不接话,只得咳了一声继续道:“你看,你这回来县里给分了不少地,肯定够你吃的,我想着,家里的地就不分了,大旭你看?” 蒋天旭低头考虑了一会儿,没有直接答应:“别的呢?” “你看这家里哪还有别的呀!”冯春红听他没答应,着急起来:“再说,听说你们回乡朝廷可是给了银钱的,也没见你往家拿。” 蒋天旭听她这意思,已然是不打算给自己分任何东西了。他抬头看了一眼蒋庆丰,见他也是一副认同的神色,心里竟已生不出一丝难过。 “朝廷只是给了回乡的路费,并没有剩下多少,买粮食的钱都不够。”蒋天旭本不想解释,但想到他和葛春生两人还是需要粮食过冬,只能跟他们说清楚。“而且县里分的都是荒地,第一茬能收多少还不一定。” “收不少呢!那边不是挨着逃荒来的那个村子吗,他们今春上刚开的荒,听说种的豆子收成能有半石多呢,这跟一般的地比也差不了多少了,谷子收成跟熟地比差的多了点,那一亩也能有快一石呢!”冯春红赶紧开口,又推了一下蒋庆丰,“他爹,你说是吧。” 蒋庆丰皱了皱眉头:“收成你放心,虽然地段不好,但收成上不错,过两年都是上等的好地。” “那也要到明年才能有收成,要么到时候再说分家的事,要么就拨一些口粮,还有开荒的农具、种子都要分一些。”蒋天旭看着蒋庆丰,淡淡道:“不分房子不分地,总不能让给我净身出户吧,爹。” 蒋庆丰被看得有些不敢回视,再加上他很顾忌村里人的眼光,怕被人戳脊梁骨,只能强顶着冯春红直勾勾的眼神答应了蒋天旭的要求。 刚回屋就被冯春红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总共收了不到三十石粮食,去了一石税,凑聘礼又卖了一大半,剩下的够不够咱们四口人吃到明年都还不一定,你还要分了他的口粮和种子去,那可是十亩地的种子!你倒是大方了,家里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蒋天旭在屋外听着她尖利的声音,知道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也不理会,自回了西屋。 第二天一早,蒋天旭两人带了锄头、铁锹去烧荒,走到村西,特意观察了还能起房屋的空地,和其他几处一样,地方倒是有,但是都比较偏僻。因要赶着开荒,两人便没有花时间细看,商量着过两天叫上村正一起来。 两人赶到西洼,天已经完全亮了,新村的地里面已有几个人在劳作。沈悠然家的地离着最近,看到两人后忙打招呼:“两位大哥来这么早。” “呵呵,不早了,你们这不是已经忙起来了。”葛春生对沈悠然印象也很不错,看着就很上进的后生,见人也乐呵呵的。 “还不正是出苗的关键期,又是咱这地第一茬种麦子,可不得精心伺候着,每天都得过来看看才安心呢。”沈悠然边说边走向两人,道:“两位大哥今天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啊。” 蒋天旭看着走到跟前的少年,明眸璀璨,如初春的阳光,温暖而柔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他点了点头,认真回道:“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干完的活,后面肯定有麻烦沈兄弟的地方,先行谢过了。” 沈悠然听了他的话,笑开道:“蒋大哥可别称谢了,咱们这以后互帮互助的日子多呢,这谢来谢去的可没个头呢!” 蒋天旭见他笑得灿烂,不由也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相交 三人简单聊了两句就各自忙开了,沈悠然家里分的十五亩地全种了麦子,全锄一遍花的时间可不少,沈悠然已经忙了几天,今天锄完最后一轮能歇上几天。 荒地一眼看去全是杂草,因天气渐冷已经枯了大半,蒋天旭两人今天主要清除荒地里的杂物,并在四周清理出隔离带。因葛春生左手不方便,蒋天旭不想让他太费力,只让他清一些碎石和枯枝。 两人干到中午才将将清完一小半,看来要等到明天才能清完。两人正准备吃两口带的干粮再接着干,就听沈悠然站在南边地头上喊他们:“蒋大哥,葛大哥,来家里喝口水吧!” 葛春生有些犹豫地看向蒋天旭,虽说他挺喜欢这个沈小兄弟,但毕竟才刚认识两天,也不好意思直接去家里蹭饭。 蒋天旭沉吟一会儿道:“沈兄弟说的对,咱们日后要互相照应的地方多呢,不差这一两顿饭的人情,也不好拂了人家的好意,走吧。” 说着收起干粮,边招手回应沈悠然边往南边地头走。 葛春生赶紧跟上,笑道:“这小哥人真是不错,年岁看着还没你和文进刚入伍的时候大呢。” “嗯,看着不过十六七。”蒋天旭回道,不过后面一句他没说出口,可能是因为脸嫩显得岁数小些。 见两人走近了,沈悠然笑道:“我家里只有奶奶和两个弟弟,昨天跟奶奶一说认识了两位大哥,她就张罗着要喊去家里吃饭呢。”边说边带人往家里去。 蒋天旭两人听他说家里只有奶奶和弟弟,没提父母,也都没有追问。这年头,家破人亡的都不在少数,逃荒的人家也有不少在路上就没了的。 新村的田地都在村东边,紧挨着村子,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家门口,沈悠然推开简陋的栅栏门,边走边介绍:“这些屋子都是县衙组织了附近几个村子的人,一起帮着建起来的,因一直忙着地里,还没来得及好好拾掇家里,两位大哥别嫌弃。” 沈悠明正在院子里玩,见哥哥带人回来,像小炮仗一样冲过来抱住沈悠然,边扭头朝屋里喊:“奶!然然哥回来了!” 沈悠然哭笑不得,抬手轻拍了下他的小脑瓜:“跟谁学的瞎胡喊,以后就喊哥哥记住没。” “那阿陶哥哥也是哥哥呀,跟奶说的时候就得说是然然哥哥还是阿陶哥哥呀!”沈悠明这次很有理,仰着小脑袋据理力争。 葛春生忍俊不禁,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蒋天旭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李金花听到动静赶紧从堂屋出来:“哎呦可算到了,赶紧进屋喝口水。”几人又客气几句,分别介绍了,进屋坐下。 “按说我应该随悠然和天旭叫声奶奶,但我年纪实在大上他们许多,今年已经三十了,还是叫您大娘吧!”葛春生接过水,跟李金花解释道。 “这哪有什么讲究,想叫啥叫啥。”李金花又递给蒋天旭一碗水,“赶紧喝两口水歇歇脚,干了这么久活肯定饿了,咱马上吃饭。” 沈悠明一听吃饭,又从沈悠明腿上蹿下来,小腿颠颠往灶边跑:“奶!我端菜菜!” “你这弟弟可真是机灵有趣,呵呵。”葛春生看着沈悠明欢快的背影,眼里充满笑意。 “淘得很,一会儿看不着就上房揭瓦了!”沈悠然从里屋拿了碗筷摆上,又招呼两人去院子洗了手,顺道把几盘菜端到桌上。 蒋天旭见葛春生目光不离沈悠明,笑呵呵陪着他,端个盘子都热闹得很,突然觉得自己这一趟可能来对了。 “明明,去门口看看你阿陶哥哥回来没。”李金花掀开锅盖,把蒸的萝卜饼和杂面饼端出来放到灶旁。 沈悠然从旁边拿下挂着的竹筐,一个个把饼摆进去:“奶,再拍个蒜拌点酱油吃着才好。” “还用你说,早拌好了。”李金花说着把灶台上一个盖着的碗掀开,下面正是一小碗拌好的调料,还放了些野山椒,她把碗递给沈悠然:“赶紧端进去吧,不好让人家干等,我把锅里炖的白菜豆腐一盛就能开饭了。” 沈悠然答应着,端着蒸饼和料碗出了草棚,看沈悠明正在门口探着头左右张望,喊他一声:“明明,看到阿陶哥哥了吗?” “没有,我喊他去了。”说着就往外跑。 葛春生看他一个人往外跑,忙站起来追了两步,扭头问沈悠然:“他一个人跑出去能行吗?” “没事葛大哥,我们村小得很,阿陶去给老李头送豆腐了,就隔着两家,喊一声就能听到。” “那我在门口看着他吧。”葛春生还是不太放心。 蒋天旭帮着沈悠然放竹筐,看了一眼门口的葛春生,轻声对沈悠然解释道:“葛大哥之前也有一个五六岁的儿子,前几年战乱父母妻儿都被害了,后来他就对小孩子特别在意。” “原来是这样,那对葛大哥来说必定是锥心之痛了。”沈悠然恍悟道,之前钱老大还猜测葛春生为什么不回老家生活,原来背后的原因这么沉痛。 “是啊,他到现在还是不能释怀,经常梦魇难眠,白天也只有人多的时候或者忙起来才能好一点。” 沈悠然听了明白过来,这很明显是造成严重心理创伤了,这年头也没有心理医生,别人在他面前可能连提都不敢提,更不用说专门的心理疏导了,这也就导致葛春生这么多年都没能走出来。 “其实这属于一种疾病,所谓忙碌和人多时候能好一点,都只是暂时转移了注意力而已,治标不治本,还是要想办法让葛大哥真正看开才行。” 蒋天旭听他这话说得有道理,正要接着问,沈悠明已经牵着阿陶的手回来了。 “阿陶哥哥快洗手手,今天有豆腐还有萝卜饼,可好吃了。”沈悠明像个监工一样,催着阿陶洗手。 李金花端着最后一道白菜炖豆腐放桌上,笑道:“我托个大,就叫名字了,天旭、春生,快坐下。”又让阿陶搬了烧火坐的木墩子,几个人都围桌坐下。 桌上摆了香煎豆腐、红烧茄子、白菜炖豆腐、炒青菜和萝卜丝饼,虽说都是普通家常菜,但这时节,能吃饱饭就是难得的幸事了,更何况沈悠然家刚逃荒过来不到一年。 沈悠然端起碗:“今天以水代酒,敬两位大哥,还望两位不嫌弃,以后有机会一定请两位大哥喝酒吃肉。” 蒋天旭和葛春生也端起碗,葛春生道:“多谢沈兄弟和大娘费心招待,我和天旭多少年没吃到过家常菜了,哪里会嫌弃,我们行伍之人风餐露宿惯了,这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对我俩来说,可是再丰盛不过了。” 李金花也端起碗,笑道:“那你俩就多吃点啊,不够锅里还有,千万别客气。” “好!”蒋天旭两人答应着,四人碰碗各自喝了一口。 沈悠明看大人们碰碗,自己够不着,着急的不行,端着碗站起身,小胳膊颤颤巍巍往桌上伸。 几人一看都笑起来,沈悠然赶紧用碗跟他碰了一下,笑道:“好了好了,明明的碗也碰了,赶紧坐下好好吃饭。” 沈悠明满意了,抱着碗坐下,自己夹了块香煎豆腐,心满意足的吃起来。 其他人也陆续拿起筷子吃起来,间或聊几句,再加上沈悠明这个开心果,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 吃完饭又聊几句,几人就又要各自去忙了,沈悠然和蒋天旭两人一同往地里走。 因说到明天烧荒,沈悠然道:“这时节全是枯草,火势烧起来肯定不小,明天我多叫几个人,帮忙看着火势。” “也好,多几个人看着能安心一些。”蒋天旭也不再跟沈悠然客套,毕竟靠着山和农田,一旦出事后果会很严重。 沈悠然又想了一下,道:“我再用板车推几桶水过来备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虽然他们村子打水不太方便,每隔两三天要去隔壁村里取水,但这种时候没有水备着,总是不太放心。 蒋天旭又点头道:“那明天就麻烦沈兄弟了。” 沈悠然听着“沈兄弟”这个称呼总是感觉很别扭,虽然这可能是这个时期最常用的称呼方式,可他一个现代人实在不太能适应,他边走边望向蒋天旭葛春生两人,笑道:“不然两位大哥以后就叫我名字吧,我就叫旭哥和春生哥,怎么样?‘沈兄弟’听上去也太生疏了些!” 蒋天旭听他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幽怨,可见是真不喜欢这个称呼,不由勾了勾嘴角,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点头道:“好。” 葛春生听他这样说,一下子笑开了,道:“我是没问题,就是我刚刚还让明明和阿陶喊我叔叔呢,这下彻底把你们兄弟整差辈了哈哈哈。” 沈悠然想到一句网络名梗,也大笑起来,回道:“没事,咱各论各的哈哈哈。” 沈悠然认真跟葛春生讨论起称呼的问题,蒋天旭看着他生动鲜活的脸庞,不由也跟着笑起来,心想,这真是几年来自己笑的次数最多的一天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7、阿陶 阿陶在家里帮着李金花收拾完碗筷,又叫上沈悠明上山挖野菜。李金花赶紧嘱咐:“别到山里面,记住了啊就在半山坡。” “奥!记住了!”沈悠明高声回道,拿着自己的小篮子和小铲子,一蹦一跳地往外跑。 阿陶也不追他,在后面喊道:“喊一声小满姐!” 李金花看着沈悠明因为吃到了豆腐和萝卜饼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心里难受,眼眶通红。但她很快又回过神来,然然说的对,再怎么悲悲戚戚哭哭啼啼,也不可能回到过去的日子了,自己该打起精神,带着几个孩子把后面的日子过好才是。 想着她进到东屋,从充当床铺的两个大箱柜里翻出了冬天的衣裳,准备拆洗一番。又想着阿陶还没有冬衣,得拿沈悠然的改两件出来。 李金花又从柜子最底下摸出一个布包,里面层层包裹着二两多碎银子,这是卖豆子仅剩的一点钱。 他家开荒的地,按沈悠然的话全种了豆子,说是荒地种豆子比种别的好些,还能肥地,虽说收成比不上谷子和麦子,但能卖上价。 十五亩地收了八石多豆子,按市价能卖到十五两银子,但李金花和沈悠然商量着,留了两石,剩下的卖了不到十二两银子。等还完春耕时从县衙借的种子和口粮,又花五两买了些麦子以及谷子等杂粮,最后只剩这二两多应急用。 李金花思量了一会儿,又把布包塞到了柜子最底下,抱着几件冬衣放到堂屋铺的草席上,开始拆衣服,边拆边想着等沈悠然回来,要商量一下挣钱的法子。靠这二两银子让一家老小撑到明天夏收,实在太不容易。 她这边盘算着银钱的事,葛春生也在和蒋天旭商量钱的事情。 “天旭,你家这边建房子要花多少钱你有数吗?不知道这剩下的钱还够不够把房子建起来的。”葛春生想了一下又道:“实在不行咱也像悠然他们村子那样,先把正房建起来,其他的日后再说。” 蒋天旭想了一下,回道:“之前倒是帮着我二爷爷家建过房子,但那也是几年前了,主要是材料贵些,节省着些,十几两应该能够。” 葛春生咋舌道:“之前还说你们这边全是平地,场院都比别处宽敞些,没想到这盖房子花销也大呢!” 嘉州地处东部,地形以平原为主,跟大半都是山地的秦州不同,村落多在地势开阔的平地,丘陵山脉不多见,导致木材的价格也更贵一些。 两人聊了几句盖房子的花销,又合计了一下现有的银钱。手上活也不敢停,到天黑终于差不多干完,就等着到明天,看天气适不适合烧荒了。 沈悠然锄完最后一亩地,又沿着地垄把每块地都巡视了一遍,才放心回家,路上正遇着阿陶三人。 沈悠明提着小篮子,把自己挖到的荠荠菜给沈悠然看:“哥你看,都是我挖的,我还抓了两个大蚂蚱,阿陶哥哥不给我烤!” 听到沈悠明的控诉,阿陶也很无奈:“不是说了回家再给你烤吗。” 见沈悠明还是把嘴巴撅得高高的表现自己的不高兴,阿陶也不理他,让沈悠然帮忙从自己背篓里抽出两捆柴,递给身后的李小满,道:“小满姐,这些你拿家去吧。” 李小满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也捡了不少呢,够烧的。” 沈悠然接过柴火强行塞到她背篓里,笑道:“行了你就拿着吧,我们阿陶可是很有恒心的,你这会儿不要,他等会儿也要给你送家去的。” 阿陶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耳朵自顾往前走了。李小满腼腆道:“谢谢悠然哥。” “可别谢我,还是谢我们阿陶吧,都是他捡的。”沈悠然说着哈哈笑了两声,又对李小满道:“赶紧回家吧,别让你爷爷等着急,跟他说我闲下来找他下棋。” “哎!”李小满答应着走了。 李小满家只有爷孙俩两个人,爷爷就是沈悠然口中的老李头。虽然年纪一大把,但和李金花一样,丝毫不服老,还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着,日常说话也跟吵架一样。 因为李小满还不到十五,老李头又过了六十,两人总共就分到了五亩荒地,导致她家即使秋收后也没存下多少粮食,柴火也不够。爷孙两个除了伺候那五亩地,剩下的时间不是上山捡柴火就是挖野菜。 当初逃荒路上,除了沈悠然一家,老李头和小满对阿陶关照最多,安置下来后,阿陶也就常跑老李头家帮忙。 沈悠然看着前面阿陶背着背篓,提着竹篮往家走的背影,感叹自己真是慧眼识珠,随便一“捡”就“捡到”一个这么知恩图报又懂事的弟弟。 兄弟三人前后脚进家门,此起彼伏的喊“奶!”“奶~”“奶”,把李金花叫的哭笑不得:“你们两个小的净跟然然学些淘气的!”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懂事更听话的孙子吗?”沈悠然故意逗趣,果然把李金花笑得合不拢嘴,把手巾往他身上一抽,笑道:“油嘴滑舌的!快去洗洗。” “哎!”沈悠然答应着,站在院子里用手巾把身上各处抽打了一遍,又把两个小的也拘到跟前,拍身上的土,都是在山上地里摸爬滚打了一整天,不拍干净都不好进屋。 沈悠明可不关心谁淘气不淘气,也不在乎身上有没有土,他现在就心心念念自己的烤蚂蚱,一直围在阿陶身边碎碎念:“阿陶哥哥到家了,快点给我烤吧,到家了快点给我烤吧,阿陶哥哥。” 阿陶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先把背篓和篮子放到墙根,领着他到灶上烤蚂蚱去了。 沈悠然见晾了满院子的拆洗的冬衣,就知道李金花一下午肯定又没歇着,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虽说比地里的活轻省一些,但他知道这些家务活也是劳心劳力,一直这样不间断劳作,他怕李金花的身体会落下病根。 但是让她歇着肯定也歇不住,明天还是叮嘱阿陶留在家里,多帮衬一些。 沈悠然掀开水缸盖子,看没剩多少水了,往灶房招呼一声:“阿陶烤好没有,趁着天还没黑透,我们去拉趟水。” “快好了,哥你等一会儿。”阿陶回道。 沈悠然便先把木板车推了出来,这是他家目前最值钱的物件了,“车”无论在什么年代,都属于奢侈品行列。 而且他家这辆木板车以前可是套驴的,比一般独轮车大上许多,是沈家做杂货生意用的大件。要不是有这辆车,秋收时候累病的,怕就不止李金花一个人了。 沈悠然把院子里几个空木桶放到板车上,又往草棚里去,看沈悠明已经美美的吃起了烤蚂蚱,笑道:“小馋猫一个。” 他把灶旁剩半桶水的木桶拎起来,倒进水缸里,又到西屋拿了草绳出来,阿陶已经拉着车等他了。 他们村里还没有水井,要到隔壁大杨村取水,当初跟大杨村说好,总共给一两银子,能取到明年春天。 大杨村在新村西北一点,两人拉着车从村里主干道先往西去,路过钱家门口,沈悠然往里喊道:“小山,取水去不去?” “去去去。”钱小山还没答话,钱老大先跑出来了。他家只有一个独轮车,放水桶很不稳,每次都要用绳子缠好几道,还要人在一侧看顾着,麻烦的很。跟沈悠然一起去,可以匀两个水桶到板车上,能轻省一些。 钱小山随后也推着独轮车出来了,钱老大拿了水桶,几个人结伴往大杨村去。 沈悠然跟钱家兄弟说了明天烧荒,想让两人帮忙的事。 “嗨,这有个啥,你放心,我把大力几个也叫上,保管出不了事。”钱老大日常夸海口,钱小山瞪他一眼,对沈悠然道:“那咱们今天多跑趟吧,拉完这趟倒水缸,再拉一趟存水桶里,明天也拉到地里备着。” 沈悠然听完,哈哈一笑,道:“跟我想到一块了!” 钱老大却叹了口气,道:“一直这么取水也太麻烦了,悠然,咱自己村里打口井算了,我打听了,这年头舍得打井的人家少了,打井的价格比以前便宜不少。” 阿陶听了也赞同的点头:“哥,我在镇上也打听了,现在打口普通的井,十几两银子就能办好。” “那至少也要每家出一两银子呢,肯定有不少人家拿不出来呢。”钱小山接口道。 打井是全村的大事,肯定不是他们几个人在这说几句话就能定的,还得召集大伙一起商量。 但沈悠然也倾向在村里打口井,虽说离着大杨村不远,但两三天就得跑一趟,对很多人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更何况每年还要交钱。 “等过几天,召集大伙问问吧。”沈悠然想了一会儿,道:“先看看能凑出多少钱,实在不行就算了,如果差的钱不多,再想想办法。” 阿陶听到沈悠然的话,高兴的蹦了一下,钱老大看到后笑道:“这还没决定要打呢,就开心的蹦起来了,这要是井打好了,那不得高兴的蹦到天上去了,哈哈哈。” 阿陶不理会他的调笑,兴冲冲道:“我哥想要办的事,就一定能办到!”【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烧荒 “哈?你这小子,口气比我还大哩!”钱老大哈哈大笑,又转头对沈悠然道:“悠然,你这弟弟可是把你当神仙呢!” 沈悠然也没想到,自己在阿陶心中是这么一个无所不能的形象,他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车旁的阿陶,仿佛回到了当初逃荒的场景。 当时他在前面拉着板车,阿陶就沉默的跟在车旁推着,对钱老大等人的调笑也不搭话,不管问家是哪儿的,还是问有没有父母家人,一概摇头不语。那会儿沉默寡言的小少年,经过一年时间的相处,才终于有点开朗的模样。 想到这儿,看着阿陶满是憧憬的眼神,沈悠然开口笑道:“我们阿陶这么信任我这当哥的,怎么好让他失望呢?”又忍不住感慨一声,“再说了,当初那么难的日子咱都撑过来了,好不容易到了今天,难不成还能让一口井给难住?” 他扭头对阿陶道:“阿陶放心,哥一定想办法把井打上,就在村里那颗老槐树旁,怎么样?” “好!”阿陶当然开心。 听着他俩的话,钱小山没有再说银钱不够的话扫兴,就像当初逃荒路上和开荒的时候,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沈悠然从来不说丧气的话,他会想各种办法解决问题。 不论是跟县衙的人商议安置开荒的事,还是跟周围村子的种种交涉,沈悠然没有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可以说他们村里这十三户人家,都是依仗沈悠然才能走到今天。 钱小山听着他们三人畅想着村里有了水井后的种种,不由也心生向往,笑着加入了讨论。 四人来回跑了两趟,等拉着最后一车水回到家里,天已经彻底黑了。李金花听到两人回来的动静,赶紧张罗吃饭:“你俩赶紧洗洗手吃饭,忙了这半天肯定饿坏了。” “好嘞,奶!”沈悠然洗完手脸,又把手巾晾上,才坐下吃饭。 吃着中午剩的白菜炖豆腐,他又想到之前跟李金花提过的事,问道:“奶,大杨村那个豆腐坊,一天能出多少啊,你注意了没。” “哎呦,出不少呢,看着得有五六十斤。”李金花咋舌道,“昨儿我下晌去的时候,都没剩几板了!四里八乡就这一个豆腐坊,现下又刚收完粮食,舍得买着吃的人家也多,可不紧俏些。” 一天五六十斤就能覆盖周围的村子,跟镇上比当然不算什么,但在村子里能有这个销量也算不错了,毕竟村里舍得花钱买吃的人家可是不多。 沈悠然之前打听过如今的粮食价格,正是因为现今百姓对豆腐的需求量大,再加上黄豆产量远不如谷子种的人也少,导致黄豆的价格一度超过谷子。这是他决定种大豆的原因之一,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学过初中生物的沈悠然,清楚的知道根瘤菌的好处。 沈悠然接着跟李金花商量:“奶,我想拿些黄豆,让豆腐坊帮咱们加工,趁着农闲做些吃食到镇上卖去。” “怕是不好说,大杨村的豆腐坊是杨村正二儿子家的买卖,听说霸道着呢,不一定愿意。你打算做些什么吃食?”李金花问完又叹了口气,神情落寞下来,“你爷爷走街串巷那几年,家里倒是制过几年大酱和酱油,可现如今缺东少西的,一时也张罗不起来。” 沈悠然见她这样,赶紧把最后一口蒸饼塞嘴里,走到李金花身后搂住她道:“奶,没事,豆腐坊不好说话,咱还是去南边的谭家里呗,虽然远点,但磨坊的谭老三一家都是实诚人。” “至于做什么吃食,我让阿陶仔细观察了,镇上卖豆浆豆腐脑的都有,买的人也不少。”沈悠然又接着说自己的打算,“我想着明天让阿陶去镇上买些回来,尝尝味道怎么样,奶你厨艺这么好,肯定能做出更好吃的来,不怕卖不出去!” 李金花怎么听不出来这是在故意哄她,笑着拍他的胳膊:“你有主意就好,奶奶这把老骨头还能给你帮帮忙。” “哪里老了?”沈悠然捏捏她的肩膀,故意道:“昨天还说自己身子骨硬朗呢,今天就说起老来了,这可不像我奶说的话呀!” 沈悠明嘴里吃着东西也不耽误接话:“奶骂人的时候可厉害了,一点都不脑!” 李金花笑骂一声,刚刚泛起的一丝惆怅到底被一扫而空。 晚上歇下后,阿陶侧躺着,枕着胳膊对沈悠然说:“哥,我觉得咱们不一定只在镇上卖,我看镇上这些稍微便宜些的吃食摊子,不少村里的人都会去买,咱们去村子里转着卖,肯定也能卖不少。” 沈悠然听了笑道:“这主意不错,不过咱这生意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操心扩大经营的问题了。”他哈哈笑了两声,又嘱咐阿陶,“明天去镇上买东西回来,你就在家里吧,帮着奶操持操持,她病还没好利索,我怕她休息不好落下病根。” “行,那我明天在家把菜地拾掇拾掇。” “你也别累着自己听到没,该歇着的时候要歇着,这会儿累着了可影响长个儿。” 身高是阿陶现在最大的痛,听到这话只能闷闷应道:“知道了。” 沈悠然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笑道:“快睡吧,明天去镇上得早起会儿。” “嗯。” 沈悠然自己却没睡,他在心里盘算做臭豆腐的事情。做吃食生意,想要快速打开市场,独一无二永远是最好的噱头。他已经几经确认,这时虽已有了豆腐豆腐脑等吃食,臭豆腐这种吃法却还没有出现,竞争市场可谓一片蓝海。 然而除了新奇和独特,做吃食生意的核心竞争力还得是味道。 对这一点他倒不怎么担心,臭豆腐的关键在于卤水和调料,他这个理论派加上李金花这个实践派,想来做出的味道不会太差。 但相对的,做臭豆腐的成本要比其他几样吃食高一些,而他家根本没有多少能投入的成本,所以他还是打算先从豆腐脑做起,攒点钱,也把市场摸清楚之后,再开始规划做臭豆腐的事情。 他自己琢磨一会儿便也睡了。 第二天一早,蒋天旭两人刚赶到地里,便看到沈悠然几人已经到了,正从板车上拎水桶。 沈悠然看他们过来,忙招呼众人过来,一一介绍。过来帮忙的除了钱家两兄弟,还有孙正、王力、陈金福、刘旺等人。 钱老大的社牛属性比起沈悠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上前一把搂住蒋天旭,又拍着葛春生的肩膀,大声道:“两位既然是悠然的兄弟,那就是我钱老大的兄弟!”他拍拍胸脯,又指着众人道,“也是大家伙儿的兄弟!既然都是兄弟,今天这烧荒你俩就把心放肚子里,各位兄弟保管给你办的妥妥的。” 沈悠然被他兄弟来兄弟去的快绕晕了,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到梁山了。 他看着蒋天旭被搂着不太自在的表情,心里偷笑两声,赶紧上前把钱老大扒拉开,笑道:“我们村开荒时,就是这几位兄弟负责烧的,很是老道。” 蒋天旭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一软,点头嗯了一声,又拱手对众人道:“多谢各位兄弟了,日后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众人又寒暄几句,便商量起烧荒的事来。 孙正先说道:“今儿个天倒是好,没什么风,不怕火势太大蔓延。” “不错,不过他们这地是南北向的,还是从南边点火吧。”陈金福接道,“正子还是你点火,天旭和春生兄弟各守一个角,跟着火势往前走。” 孙正点头应道:“行,那钱大和小山守西边,阿旺和大力守东边,交替往前。”说着又冲沈悠然道,“悠然,你也先拎两桶水到北头去,怕到最后光用土来不及灭。” 众人都答应着,拿着铁锹拎着水桶往各自负责的地方走。 钱老大因为年纪和孙正相仿,老被父母拿来对比说自己不着调,对孙正不甚服气。他满脸不忿,边走边用铁锹杵地,嘴里嘀嘀咕咕:“就属他能耐,哼。” 钱小山听见他嘀咕,看离众人远了,才说道:“你不要老是针对孙哥,等你哪天能立起来,给我娶个嫂子回来,让爹娘抱上孙子,才比他强呢。” 钱老大“切”了一声,不屑道:“我才不稀得和他比呢!” 钱小山正要说他,听到后面孙正喊“点火了”,只能停住,快步往前去。 蒋天旭看着如同火龙般翻腾跳跃的火焰,气势逼人,迅速蔓延。火焰的噼啪声、草木的燃烧声、众人的吆喝声,一时间交织开来。 他仿佛又看到了昔日的战场,弥漫着硝烟和烈火,吞噬着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身边的呼喊声让他很快回过神来,他用力扑灭烧过来的火焰,火光映照下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这里不是战场,这里没有此起彼伏的战鼓声和喊杀声,没有随时可能落在身上的暗箭和刀枪。 他从战场上活了下来,脚下这片燃烧的土地,是他以后活着的保障。【你现在阅读的是 】 9、豆腐脑 众人忙活了半天,一直到下半晌火势才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星几个火苗。几人丝毫不敢放松,又拎着水桶把四周还在冒烟的地方全部浇了遍水,才松了口气。 钱老大把铁锹抗在肩上,本就黝黑的脸被火一烤,更显精神,他指着焦黑的土地对葛春生道:“等它冷个几天,平整平整,就能开始翻耕了,耕个两遍,就能播种了。”说到这里他咋舌一声,“就是不知道这时节种麦子还好不好出苗。” 蒋天旭已经跟葛春生商量过这个问题,虽然他们一回来就忙活开荒的事,不敢耽搁一会儿功夫。但眼看着要到霜降,再种冬麦怕是赶不及。 “可不是,勉强种上怕也收不了多少。”葛春生唏嘘道,“但不种也不行啊,我俩商量着天旭那十亩还是种上,能收多少收多少,起码能有口吃的。剩下五亩先种些耐寒的菜,等开春再看。” “倒也行,到开春能种的就多了。”钱老大附和着点头道。 蒋天旭没有搭话,他心里一直琢磨着怎么请大伙吃顿饭的事,没有忙活一天连顿饭都不管的道理。 但如今他在家身份尴尬,自从说了分家的事,冯春红说起话来更加没有顾忌,话里话外都是嫌弃。至于蒋庆丰,连烧荒这样的大事他都不闻不问,俨然把他当成了外人。这顿饭肯定不能指望家里帮着张罗了。 蒋天旭盘算了一下身上剩的银钱,转头对沈悠然道:“悠然,我打算去镇上买些猪肉和其他吃食,请大家伙儿吃顿晚饭,只是……”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只是我家里离着远些,也不太方便,想着借你家院子张罗一下,你看方不方便?” 沈悠然听到这话,本想直接说不必破费,但转念一想,蒋天旭和葛春生两人都极看重情义,且日后都是要常来往的人,过于划清界限只怕让两人更不自在,便开口道:“哪有什么方不方便,你也知道我家人口简单的很,能用到的东西尽管开口。” 说到这里,沈悠然指了一下走在前面的众人,道:“旭哥,经过这大半天相处你应该也能看出来,这些兄弟都不是那穷讲究的人,我也不说那些客套话,粮食和菜蔬我家里凑凑差不多能够,你去镇上割两斤肉也就够了,不必过于破费。” 蒋天旭看着沈悠然认真的神情,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打肿脸充胖子的。只是劳大家伙儿忙活一天,不尽点心意实在过意不去。” 两人又商量几句,看这会儿差不多申时刚过,便与大伙儿约定酉时到沈悠然家里,钱老大等人都笑着答应。 蒋天旭两人先随沈悠然回家放了工具,阿陶和李金花正在后院打理菜地。 李金花听蒋天旭说要借用院子张罗吃饭的事,忙笑道:“那还不简单,正好今早上收了菜还没拿去卖,可不就用上了。” 说着她又把阿陶早上买回来的豆腐脑端到桌上,招呼道:“快来尝尝,专门让阿陶把镇上两家各买了一份,我吃着刘家的这份好些,滑嫩嫩的,香得嘞!” 沈悠然看了一眼桌上放的两碗豆腐脑,形式已经和现代的相差不大,只是卤和作料略有不同。 他先尝了一口李金花说的刘家的这一份,确实滑嫩,只是对吃惯了现代豆腐脑的沈悠然来说,除了豆腐嫩些,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味道,作料也只有简单的木耳和葱花。 他把碗递给蒋天旭,一把抱起在他腿边转来转去的沈悠明,笑道:“两位大哥尝尝,我打算过段时间趁着冬闲,做点小买卖,卖些吃食,两位大哥帮着参谋参谋。” 蒋天旭有些惊讶,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早已知道沈悠然并不是普通的少年,但看他这么风轻云淡的说要做买卖,还是有些超出他的预料。毕竟村子里像沈悠然这般年纪的少年,大多还在父母的庇护下,鲜少有自己能拿主意的,更何况还是做买卖这种大事。 在蒋天旭等人的认知里,靠做买卖、手艺过活的人家,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大杨村卖豆腐的杨老二,王家桥走街串巷的货郎,青槐村的木匠李,都是从他们爷爷辈起就吃这碗饭的。大多数村里人,都是靠着种地过活,农闲时到镇上或者县里扛活打零工,赚些辛苦钱。 葛春生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分别尝了一下两碗豆腐脑,点评道:“刘家的这个豆腐确实滑嫩,只是卤有些寡淡,另一碗我尝着豆香味却浓些。” 他见沈悠明被抱着,脸贴着沈悠然的胸膛,眼睛却紧巴巴的盯着桌上的碗。 他重新舀了一勺喂到沈悠明嘴边,笑道:“明明再尝一口,看叔说的对不对。” 沈悠明听哥哥笑着说他小馋猫,便知道是可以吃,赶紧张嘴,嗷呜一声接住木勺,美滋滋的吃起来。 葛春生看他吃的开心,又笑道:“不过这边的豆腐脑倒是跟我老家的不太一样,我们那边多数会浇上一勺辣油,增些香辣的口味。” 蒋天旭听他提到老家,有些紧张,但看他神色并无异常,才放下心来。 沈悠然自然注意到蒋天旭猝然紧张的神色,他想了一下,干脆把沈悠明放到地上,方便葛春生投喂,笑道:“并州也有放辣油的,只是嘉州这边吃辣的好像少些,其他吃食也不常见放辣子的。” “也有爱吃的,只是如今调料价格都贵得很,村里人连油盐酱醋都不舍得买,更不用说辣子了。”蒋天旭接话道。 这一点沈悠然也清楚,不仅是这会儿,即使是现代,他小时候的村子里,也有很多人家不舍得买调料,滴两滴油再撒点盐就能炒好一道菜了。 蒋天旭走到沈悠然身边,认真道:“悠然,按理说我不该给你泼冷水,但是如今的年景你也知道,大旱刚过去没几年,粮食价格还都没下来,做吃食生意成本怕是下不来。” 沈悠然理解蒋天旭的担心,虽然这两年比闹灾的时候好些,但是粮食价格依旧较高。吃食生意如果成本下不来,那售价只能更高,但售价一高,能不能卖出去也就不好说了,回本也就难上加难。如果销量不好,回本周期过长,而他又没有银钱再投入运营,很有可能血本无归。 沈悠然虽然没有学过金融,但在现代社会耳濡目染那么久,资金链断裂的风险他还是清楚的。虽然自己这小本买卖不能完全套用,但本质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他把昨天和李金花以及阿陶商量的话,跟蒋天旭解释了一遍,又补充道:“旭哥你放心,我也就用家里这些豆子试一试,能成最好,成不了我再想其他法子,不会脑袋一热就把钱全花进去的。” 蒋天旭听了他的打算,知道他并不是毫无规划,稍微放下心来,叮嘱道:“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做买卖不是容易的事。” 葛春生也在旁边道:“有需要我的地方也尽管提。” “我不会假客气的。”沈悠然爽朗答道。 蒋天旭看着他明亮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一种他一定会成功的感觉。沈悠然的眼神里没有对失败的畏惧,甚至也没有对成功的急迫,只是充满对生活的希望和对目标的坚定。 他不会失败的,蒋天旭心想,他不知道自己这判断来自哪里,就像他不明白沈悠然的坚定源自何方。 几人又聊了几句,蒋天旭看天色差不多,便准备出发去镇上买肉,走快些来回半个多时辰,回来时间正好。 李金花又叮嘱道:“买斤把肉就回来,其他都不用买,听着没?” 蒋天旭连连点头,口里应道:“您放心吧,您和悠然都叮嘱多少遍了,我记住了。” 李金花笑呵呵送他出门,转身回到堂屋,看沈悠然正蹲在墙边理篮子里的菜,笑道:“菜肯定能够,今天阿陶在家,把差不多的都收了,就是家里蒸饼怕是不够吃,这会儿和面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不行四下里去借几个。” “奶,咱干脆揉点面做汤饼吧,我看今天茄子收的多,正好用茄子做个浇头。” “倒也行,咱家也好久没做过汤饼了。”李金花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一边应着一边又往屋外走,“那我再去薅两颗葱,浇头得多放葱炒着才香。” 沈悠然看着李金花风风火火进来又出去,有些哭笑不得,扭头对葛春生笑道:“看我家老太太这急性子。”说着他从篮子里抽出一个茄子,递给葛春生,“你看这茄瓜,不算差吧!” 葛春生接过茄子,来回打量,又捏了两下,啧道:“这瓜鲜亮的很呐!一看就知道没少打理呀。” “可不是,除草捉虫上肥,样样不敢拉下,浇水也勤,比庄稼可难伺候多了。”沈悠然感慨道,“刚听你说打算先种些菜,那这几天得赶紧把地翻了种上,入冬前可能还赶得及收上一茬。”【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汤饼 “是这个道理,过几天先把南边这五亩地翻了,种些菠菜、芫荽。”葛春生又从竹篮里抓起一把菠菜,打量着道:“怕是种不出这么好的卖相啊。” “这菜还是得勤浇水才能长得好,只是咱们这边离水太远了些。”说到这里,沈悠然又想起前两天讨论的打井的事,便又接着道,“前两天倒是说起在村里打口井的事,等会儿先跟正子几个商量看看吧。” “那正好,打井的话得算上我和天旭一份。”葛春生闻言笑道,“天旭说他们这边离河远得很,也没有修渠,收成全看老天爷,实在干了就只能挑井水浇地了。” 听到这话,沈悠然也只能长叹一声,毕竟他已经经历过挑水浇地的辛苦了,然而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怎么把他了解的灌溉技术利用上。因为正如葛春生所说,安阳镇甚至整个济陵县,河流湖泊都没有,根本无法像水网密集的南方地区一样修建水利工程。 好在自从前几年的大旱过后,嘉州近两年风调雨顺,雨水也充沛。庄稼即使大半没有单独灌溉,收成也还不错。 但老天爷不可能永远这么好说话,沈悠然也一直盘算着怎么修建水利设施的事情。但这件事说起来比打口井更复杂,在自己琢磨清楚之前,他便也不打算跟人提起。 两人嘴上聊着,手里也没闲着,沈悠然把晚上要用的菜收拾好,用竹筐端到了草棚,李金花已经准备开始和面了。 沈悠然把菜放下,接过她手里的木盆,笑道:“奶,今天我来下厨,您就擎等着吃吧。” 李金花知道他怕自己累着,心里熨帖,嘴上却笑道:“这口气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厨艺多好呢。” 沈悠然一听就不干了,语气夸张道:“我厨艺还不好?奶,说话得凭良心啊,满大街打听打听,谁不说我做饭好吃?” 李金花抬手啪的一下打他背上,笑骂道:“小兔崽子,敢说奶奶没良心!” 沈悠然觉得自己简直冤死了,哀嚎道:“哪有您这样听话的呀!” 葛春生在旁边看的直笑,他觉得现在这个跟家人嬉笑着的沈悠然,才像个少年人的模样。可以看出沈悠然和奶奶的感情很好,相处方式也不像一般的祖孙,笑笑闹闹的,很是热闹。 这边正笑闹着,阿陶从外面回来了,把手里拎的俩条凳放到院子里,对沈悠然道:“刚去小山哥家借凳子,说他俩要晚一会儿过来。” 沈悠然听了有些担心:“没啥事吧?” “没事,就是钱奶奶又犯糊涂了。”阿陶答道。 钱家总共五口人,除了钱大钱小山俩兄弟,还有父母和年过七旬的奶奶。 钱奶奶大部分时间是正常的,但偶尔会犯糊涂,这会儿人叫做“呆症”。钱奶奶的症状就是不认人,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一心收拾东西要“回家”。有时也会大喊大叫,甚至骂人打人。 李金花听了阿陶的话,忙问道:“这会儿是什么样了?用不用去人帮忙?” 阿陶摆摆手,回道:“小山哥说已经闹过了,钱大伯磨面去了还没回,他俩怕大娘一个人在家看顾不过来,等钱大伯回家再过来。”李金花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沈悠然听了也只能叹息,老年痴呆在现代都是医学界难以攻克的高山,更遑论这个时代了。除了家人的陪伴,他们这些外人很难提供什么有效的帮助。 在屋里抱着碗吃豆腐脑的沈悠明,听到阿陶的声音,呼呼往外跑,边跑边喊:“阿陶哥哥,快来吃豆腐脑!可好吃了!” 阿陶伸手接住闯到怀里小炮仗,随着他往堂屋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咱把桌子摆到院里吧,屋里怕坐不开。” 李金花忙道:“可不是,屋里就算坐的开,一会儿天黑了也看不清,还是院子里敞亮。” 葛春生笑道:“那感情好,这会儿天也凉快了,蚊子也少了。” 沈悠然把揉好的面盖到锅里先醒着,转身看葛春生和阿陶已经抬出了桌子,笑道:“就摆在草棚旁边吧,省得一会儿端碗麻烦。” 这边众人忙碌着,蒋天旭也快步向沈悠然家赶来,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了院里传来的一阵阵笑声。 他快走两步,从大门往里看去,只见沈悠明伸着胳膊,追着阿陶满院子跑,边跑边笑。阿陶并不认真跑,只躲着他,看沈悠明快追上来,才快走两步。 李金花坐在院子里切菜,虽然嘴上念叨着“捣蛋鬼”“别撞到桌子”之类的话,脸上却不见责备,眼里满是宠溺与包容。 另一边草棚里,沈悠然在擀面,看样子是要做汤饼。葛春生坐在灶旁的木墩上,边收拾柴火边看着院子里打闹的俩孩子,脸上带着安宁而满足的笑容。 蒋天旭一时有些怔愣,他从未在葛春生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不带任何伪装和掩饰、没有一点勉强的笑容。 看着院子里的热闹而温馨的场景,从昨天起就盘旋在心里的想法,这时终于有了决定。 “抓到啦抓到啦哈哈哈!”沈悠明的喊声让蒋天旭回过神来,他拎着买的东西走进院子,脸上带着不自觉笑容。 “回来啦?”沈悠然先看到了进门的蒋天旭,边揉面边打招呼。 蒋天旭应了一声,拎着东西走到桌子旁,对李金花道:“买了三斤肉,其他菜都没买,另外买了些油盐和大酱。” “你这孩子!”李金花接过猪肉,嘴里嗔怪道,“奶奶知道你不多买点东西过意不去,这次就算了,下次要再这么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蒋天旭满口答应,不敢还嘴。他当然听出李金花不是在客套,这位沈悠然口中风风火火的老太太,责备的语气里满是慈爱和关心,她是真心拿自己当小辈对待的,自己怎么能不知好歹。 李金花接过猪肉去清洗料理,蒋天旭拎着其他东西放到灶台上,看到沈悠然熟练的切面动作有些惊讶。 葛春生在旁笑道:“厉害吧?像咱这种大老粗,能把饭做熟就不错了,人家悠然那是样样在行,呵呵,以后谁家姑娘嫁过来,可跟着享福喽!” 沈悠然刚刚已经被他夸过一轮了,这会儿见蒋天旭也对他会做饭感到惊奇,不由有些无奈。他可是自己生活了好几年的人,因为对外卖的抵触,只能自力更生学厨艺,虽然称不上多专业,一般的煎炒烹炸还真难不住他。 “我这算什么,也就会一些基础的,我奶才会鼓捣面食呢!”沈悠然扭头笑道,“到过年的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奶蒸的花馍馍,才知道什么叫厉害呢!” “那我可要见识见识!”葛春生笑道,“我老家过年时候也蒸花馍呢!” 李金花拎着洗好的肉放到砧板上,豪气道:“那有什么难的,到时候咱蒸白面的!”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两声又叹道,“去年过年咱们还在逃灾路上呢,哪能想到今年过年都能吃上白面了!” “不仅能吃上白面,到时候鸡鸭鱼肉都给您安排上!”沈悠然把切好的汤饼抓散,回头笑道,“今天就先沾点两位大哥的光,吃顿猪肉吧。我看旭哥买的肉也多,匀半斤炒肉沫切丁臊子吧?” 又转过身对葛春生和蒋天旭道,“等下尝尝我们那边的特色,香得很!” “听着就好吃得很,呵呵,让你一说我这更饿了。”葛春生笑道。 沈悠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笑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生火吧,先把菜炒好,今天大家只在地里啃了几口干粮,肯定饿得早,等人都来了,再下汤饼。” “好!”葛春生答应着,但他毕竟一只手不方便,蒋天旭蹲在旁边帮忙引火。 沈悠然把李金花先切好的肉和菜端到灶台旁,准备炒菜:“春生哥,火不用太大,先把锅烧热,先热油。” “好嘞!”葛春生乐呵呵应道。 自从家人惨死,自己背井离乡跟着部队东征西讨,葛春生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见过这场景了。 刚刚李金花的话,让他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将会在无尽的战争和冷漠中度过,没想到一场意外将他和蒋天旭绑在了一起,更没想到随蒋天旭回乡后,会遇到沈悠然一家人,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缘份这种东西。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渴望着这样的生活,平凡、温暖、安宁。或许这也是他当初答应蒋天旭一起回乡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安蒋天旭的心,更不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几人一起忙活,不一会儿功夫,沈悠然便炒好了几道菜。 孙正几人也陆续过来了,一进门就笑道:“隔着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悠然又做的什么好吃的?” “快别夸他了,今天已经被夸几次了,再夸他要飘到天上去了。”李金花呵呵笑着招呼众人坐下,“先坐下喝口水,马上开饭了。” “大娘您别忙,这群小子都回家喝足了水歇够了才过来的。”陈金福拦着李金花,不让她倒水。 “陈叔说的是,这会儿渴倒是不渴,就是饿的不行了。”王力还不到十七,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边说边走到草棚外边,伸头往锅里看:“这是炒的肉臊子?怪不得这么香呢!” “肉末茄子,马上炒好下汤饼了,快去坐着等着吃吧。”沈悠然说着把臊子盛到木盆里,递给蒋天旭,蒋天旭便接过端到桌子上。 “那我哪里坐的住啊!”王力夸张道,“光看不能吃,还不如不看呢!我等你煮好汤饼再过去。”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大笑起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活动 蒋天旭见钱家两兄弟还没来,便跟李金花商量着是不是过去喊一声。 阿陶正拘着沈悠明洗手洗脸,听到蒋天旭的话,回头扬声到:“我去喊吧。” 说着拿了布巾给沈悠然擦干,又嘱咐道:“去坐着吧,乖一点知道吗?吃完饭就陪你玩。” 沈悠明刚刚吃了豆腐脑,不是太饿,他慢悠悠走过去,倚在李金花身上,仰头跟陈金福说话:“小武哥没来么?” 陈武是陈金福的儿子,今年九岁,平时经常跟沈悠明一起玩。 陈金福搂过沈悠明,笑道:“小武在家呢,一会儿明明要不要去找他玩。” 沈悠明有些纠结,他已经跟阿陶说好,一会儿要解九连环玩。只见他低着头扣着手指想了一会儿,抬头正经地跟陈金福解释起来,众人看他认真的模样都觉有趣。 没一会儿功夫,汤饼就煮好了,热腾腾的在锅中翻滚,沈悠然用木勺搅动着,防止黏在锅壁上,对王力道:“煮好了,可以开吃了,大力快去坐吧。” 王力不听沈悠然的安排:“悠然你快盛,我来端碗。” 刘旺在一旁笑他:“真该让王叔和梅婶子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王力虽然年纪小,但个子已经很高,长得也结实,整个人比刘旺壮了一圈,他伸胳膊勒住刘旺的脖子:“这有什么出息不出息的,这儿又没有外人,再说了,就得能吃才有力气呢,不然怎么干那么多活!” 刘旺虽然大上几岁,力气却比不过身高体壮的王力,挣了两下都没挣开。 众人乐呵呵的看着两人闹,沈悠然盛好了一碗汤饼递给王力,笑道:“别闹了,我看你还是饿得轻。” 王力松开刘旺,笑嘻嘻接过碗:“看在汤饼的份上放你一马。” 刘旺抬脚踹他:“臭小子没大没小,叫哥知道不。” 王力侧身躲开,哼了一声也不理会,端着碗往饭桌走去。 其他几人也纷纷自己过来端碗,坚决不用蒋天旭帮忙,孙正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没那么多讲究,我们自己来就行。” “就是,咱们可是一个锅里吃过饭的人了,不兴那些客套的。”陈金福也笑着帮腔。 蒋天旭笑着一一应下,只端了一碗放到李金花面前。 “哎呦,我这来的巧了,一来就上桌哈哈哈。”钱老大哈哈笑着,快步走来,钱小山和阿陶跟在他后面。 “小山快来坐这儿!”王力跟钱小山年纪最接近,平时关系也亲近,见钱小山过来忙扭头招呼。 钱小山坐在了王力旁边,阿陶被沈悠明拉着做到了李金花旁边,这样一来就只剩孙正旁边还有空位,钱老大只能不情不愿的坐在了他旁边。 蒋天旭见大家都落座了,笑道:“刚刚陈叔说了,咱们都是一个锅里吃过饭的了,那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总之今天辛苦大家伙儿了,大家也都饿了,咱们赶紧吃饭,剩下的咱们日后看吧。” 众人纷纷应和几句拿起筷子,王力把浇到汤饼上的臊子拌好,大口吃起来,边吃还不忘发表意见:“我宣布,今天这个汤饼,超过上次的韭菜盒子了,还是肉吃着香啊!” 提起韭菜盒子,几人又想起中秋节搞的活动来,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今年中秋节,沈悠然几人组织全村搞了一次节庆活动,一是庆祝节日,再就是庆祝丰收。虽然有多有少,但毕竟家家户户都有了粮食,对于一路逃难的他们来说,这时候才算正式扎下了根。 因为置办不起丰盛的席面,又买不起月饼,沈悠然提议大家做些面食代替,每家做够三四个人的量,到时候摆在一起,弄成自助餐的形式。 这样既有趣,花费也不多,大家还能一起赏月庆祝,沈悠然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一举多得。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最后竟然演化成了一场厨艺大赛。不仅几个小女孩热热闹闹的自己组队参赛,大人们也纷纷上心,打探别家打算做什么。 沈悠然哭笑不得,但看大家只在花样和味道上费心思,也就随他们去了。 中秋夜,十三户人家五十多口人热热闹闹聚在打谷场,中间几张桌子连着摆成一排,上面放着五花八门各种面食面点,有带馅的有不带馅的,各色包子、饺子、菜饼、烙饼等,还有各种形状的蒸饼。 李金花做了十几个兔子形状的蒸饼,惟妙惟肖,赢得了一众孩子的心。 但说到味道,还数沈悠然做的韭菜盒子最受欢迎,当然也是花费最高的。 “你一提起这个,秋雨回家可是认真气了两天呢!”孙正呵呵笑道,“她那个仿制月饼可费了不少心思呢,本来大家都夸的,结果你的韭菜盒子一上桌,大家都不理她们了。” 沈悠然想到孙秋雨气鼓鼓的控诉他“胜之不武”的样子,也不由笑起来:“论起来,是她们那个巧思最出众,样子也好看。” “那是花架子,根本不好吃,悠然的韭菜盒子咬一口,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王力大声道,仿佛又回想起那满口油酥的美味。 众人哈哈大笑,沈悠然想了一下提议道:“咱们明年干脆办成正经的比试吧,分成两组,一组比味道,一组比巧思,选两个魁首出来。” 众人一听这主意好,纷纷响应赞成,钱老大尤其激动:“既有魁首就得有彩头吧?” 几人又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起彩头来,这个说不行,那个说不好,边吃边吵吵嚷嚷,谁也不肯让步。 看着众人热闹的场景,蒋天旭不由想起在军队的日子,他们队里的兄弟偶尔也会聚在一起,像这样胡天海地的乱吹一通。 其实分开不过几日,再回忆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不知赵文进几人安置的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侧头低声对葛春生道:“大哥,有个事情我想跟你商议一下。” 葛春生以前吃汤饼习惯把碗端在手里,如今只剩一只胳膊,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只得前倾身子伏在桌上吃。听到这话,他慢慢直起身看向蒋天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蒋天旭接着道:“我想着把屋子直接建在西洼这边。” 葛春生听了有些惊讶,他之前没想过西洼这边还能盖房子,思索片刻道:“按理说是个好主意,离着地里近些也能省不少事,但是你爹那边?” 葛春生还记得蒋天旭说要搬出来时,蒋庆丰嚷的那句话,因此怕蒋庆丰不同意建这么远。 蒋天旭沉吟片刻,开口道:“不碍事,现下已经定了分家的事。再说了,本来就是大哥你的宅地,你想建在哪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蒋天旭一心想让葛春生住得热闹些,经过这两天跟沈悠然一家及新村众人的相处,他觉得把房屋建在西洼这边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虽然离着自己村里远了些,但紧挨着新村,日后跟沈悠然他们走动也更加方便。加上葛春生对沈悠明喜爱尤甚,日后相处的机会多了,应该也能帮他减轻一些过去的痛苦。 葛春生点头应道:“既然这样,那明天先找刘村正问一下吧。” “老葛,天旭,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钱大不知在跟人争论什么,隔着桌子喊葛春生两人,“你俩说,彩头是吃食好还是用具好?” 两人一听还是在争论彩头的事,葛春生便笑呵呵道:“吃食和用具都好,我们之前在队里也常有些比试,即便没有彩头,大家伙儿也都很乐呵,想来咱们这儿也是一样的。” “春生哥说得是,再说明年中秋还早呢,也不急于一时,日后再定也不迟。”沈悠然笑道,“另外有件事倒是想和大家商议,我想着趁着地里活不多了,在村里打口井。” “早该打了!”不等沈悠然把话说完,刘旺第一个附和。他家里人口多用水也多,天热的时候甚至一天要跑两趟,他早就希望村里能有一口井了。 陈金福点头应道:“一年时间眼看要到了,咱们早点把井打上也好。” 沈悠然见大家都不反对,笑道:“那成,明天我先去镇上打听打听,弄清楚行情再召集大伙儿商议。” 一顿饭吃完,天已经彻底黑了。 王力倚在钱小山身上,不愿动弹,揉着肚子感慨道:“真想天天都能吃上肉臊子汤饼啊!” 钱大笑道:“你家二十五亩地呢,好好种上两年,到时候想吃啥吃不上!” 因年初编户时王力刚好满十六,按成丁分的田地,加上他家只有三口人,村里人总爱拿这个跟他说笑。 王力听了钱大的调侃,也不恼,笑呵呵拍着身后的钱小山对他道:“到时候我吃啥都给小山送一份,让他吃着你看着。” 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钱大除了笑骂一句也无可奈何。 大家又笑闹了一阵子也就各自回家了,蒋天旭两人留下帮着收拾,顺便跟沈悠然和李金花说了要在西洼建房屋的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责任 沈悠然听说两人打算在这边建房子,自然高兴,想了想说道:“就怕地势太低,不知道下大雨的时候,排水好不好弄。” 西洼因为在细柳村最西边,又是一片凹下去的低洼地,所以叫“西洼”。虽然面积不小,但因为离着村子远,且地势不平,很少有人来这边开荒种地,更不用说建房居住了。 蒋天旭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闻言回道:“这边下暴雨的时候倒是不多,我打算就在地的西南角稍微垫垫土,应该就差不多了。” 西南角靠近新村,是西洼地势最高的地方,再挖些土垫高一些,想来建房子问题不大。想到这儿,沈悠然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解决田地灌溉问题的办法,他一把抓住蒋天旭的胳膊,激动道:“旭哥,咱们干脆挖个池塘吧!” 沈悠然之前被现代思维限制了思路,一心都在思考在没有水泵和水管的情况下,如何将井水汲取上来并引到田地里。但刚刚听到蒋天旭说在洼地挖土之后,他突然想到了池塘,池塘不仅可以蓄积雨水等自然水,干旱时用于灌溉,还可以用于养鱼养鸭子,发展水产养殖,简直是一举多得。 等沈悠然说完自己的想法,葛春生都被他兴奋的情绪感染了,笑道:“让悠然这么一说,我都已经能看到咱们这池塘挖好,建上水车,养上鸡鸭鹅后热热闹闹的景象了,呵呵。” 蒋天旭看着沈悠然描绘未来日子的时候,那充满憧憬和希望的眼神,又一次深受触动。不管是谋划做吃食生意,还是和众人商量打井,现在又为了解决田地灌溉的问题规划着挖池塘,仿佛他时时刻刻都在思考着如何把日子过好,甚至好像把整个村子的责任都担在了自己肩上。即使这样,也从来没从这个少年的脸上看到过畏缩和彷徨。 经历过饥荒和战乱的蒋天旭,却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生活会怎样。那些日子,每一天都是对生命的考验,对未来的憧憬似乎成了一种奢侈。回乡后,他面对的是冷漠的家人,是亲爹要分家的现实,心里还担着照顾葛春生的担子。 虽然不怕辛苦,但想到开荒、分家、建房屋等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心里也还是沉重的。然而,一次次从眼前少年身上感受到的对生活的热爱,不怕困难不怕失败的坚韧,仿佛也慢慢拂去了压在他心里的重重阴霾。 “明天正好要找刘村正,商量在西洼建房子的事。”蒋天旭接道,“到时候顺便问他一下,西洼这边能不能挖池塘,如果能在洼地直接挖想来能省事一些,如果不行,怕只能再看看新村的地了。” 沈悠然道:“这样最好,花上些银钱也没关系。”如今荒地的价格并不算贵,挖个池塘的大小想来用不了几个钱。 三人边商量边收拾,不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干净。看时辰不早,蒋天旭两人也没在久留,拿上农具也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蒋天旭又跟葛春生交代后面的打算:“大哥,趁着这两天地还不能耕,我想着趁这两天把家分了,不然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葛春生想到昨天晚上回去后,冯春红那话里话外嫌弃两人的意思,不由点头感慨道:“早点分完也好,不然你这后娘见天的借题发挥,虽说你不大理会她,但也着实让人不舒坦。” 蒋天旭听了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只是言语上讥讽几句,已经算是好的了。” 葛春生看他不打算再接着说,叹了口气,道:“只是咱这房子还没建,分完后让咱们就搬出来,可怎么办?现在好歹还有个能打地铺的地方。” 蒋天旭沉吟了一会儿:“盖个土坯房子用不了几天,实在不行就先在悠然家里借住几天吧。” 葛春生知道蒋天旭其实是一个很怕欠人情的性子,不说他自己这事,之前在队伍里也从没见过他向别人张口,现在居然能心安理得的说找沈悠然帮忙,可见短短两天时间的相处,不仅自己,蒋天旭同样被沈悠然一家的热情和善意打动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道:“还记得之前,赵文进抱怨说你像个冷石头,从来也不笑,呵呵,这两天我看你和悠然处多了,笑得也多了。” 蒋天旭听着他调侃的语气,又想到沈悠然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也摇头失笑。沈悠然这两天实在帮了他们太多,以致于他第一时间能想到的人只有沈悠然。 两人赶回去时其他人已经睡下,和昨天一样,并没有留饭。昨天蒋天旭自己生火热了几个杂粮蒸饼,被冯春红含沙射影的说了半天。今天两人已经在沈悠然家里吃过,没有去厨屋,也就没有发现厨屋里已经被冯春红收拾的一口吃的都没有了。 冯春红并不知道蒋天旭已经打算好分家的事,她这两天一直在蒋庆丰耳边旁敲侧击,让他主动提,赶紧把蒋天旭分出去。 但蒋庆丰一直当没听懂,并不接茬。一来蒋天旭这两天忙着开荒的事,自己这个做爹的不说帮忙,还要在这个节骨眼把他分出去,饶是蒋庆丰也开不了这个口。 二来,蒋天旭还未成亲,这种情况下分家,肯定会被村里人说闲话,蒋庆丰虽然当不了家,但在外面又一直很要面子,怕人说闲话。因此对冯春红的话只当没听懂,想着先让蒋天旭忙完开荒耕地再说,把个冯春红气得咬牙。 她这会儿在屋里躺着,并没有睡着,一直听着门口的动静。这会儿听到两人回来的声音,她赶紧支起身子,伸着耳朵听院里的动静,听到两人只是在院子里洗了一回就回屋去了,不由暗恨。 她今儿晚上专门把所有吃的都藏起来,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闹开,没成想这两个人回来竟然不找吃的了,看来明天还得再想想别的法子。 第二天一早,冯春红先是借着蒋天旭两人晚归的事情,借题发挥说了半天,什么门栓也不敢插,提心吊胆不敢睡之类的,又说晚饭也不在家吃,定是拿钱去镇上买了吃,可见还是有钱云云。 蒋天旭一贯的不理论,他跟蒋庆丰说了一声要去找刘村正,商量在西洼建房的事。 刚要出门,冯春红忙冲上来拦着他,也不拐弯抹角的演戏了,直接说道:“大旭啊,既然你去找村正,干脆把分家的事一并办了吧。家里粮食就这么些,吃一口少一口的,既已经分清楚了,再这么一个锅里混吃也不是个事,他爹你说是吧?”说着又向蒋庆丰使眼色。 蒋天旭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冯春红,又看了一眼呜呜囔囔说不出个什么的蒋庆丰,没说什么,抬脚又走了。 冯春红拦他不住,嘴里咒骂一声,回身又剜了一眼蒋庆丰,骂道:“没出息的揍性!这一大家子要不是我,日子早过茄地里去了!”说着又骂骂咧咧指挥蒋燕喂猪喂鸡,“在这杵着干什么!眼里看不见一点活!” 蒋天旭听着身后一通吵吵嚷嚷的声音,难得生出一丝厌烦,转念又想到,自己不过见识了两天正常人家的日子,居然就对这习以为常的场景厌烦起来,自己这“变”的委实有些快了。 细柳村并不大,两人很快到了刘村正家里,把事情说了。 “大旭,葛兄弟,你俩可想好了,要是把房子建在西洼那边,离村子可就远了。”刘村正劝道,“这以后不管是打水,还是别的,可都不便利了。” “这些倒还好,已经跟新村的人说好了,以后用水啥的,我俩跟他们一起凑份子。”葛春生解释道。 刘力群听两人已经打算好了,便不再说什么,蒋天旭又打听能否在西洼挖池塘的事情。 刘力群听说是沈悠然的想法,不由笑道:“这沈小哥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当初他们刚来那会儿,县里本来把地划好之后就不打算管了的,这沈小哥不知怎么跟三老爷谈的,最后县里借了他们种子和耕牛不算,还张罗附近各个村子的人,帮着把房屋都给建起来了,呵呵,真是了不得,这么小年纪,硬是带着这么几十口人安顿下来了。” 蒋天旭和葛春生都是头一遭听说这件事,不由又被震惊了一回。 葛春生感慨道:“确实了不得,怪不得这两天见众人很是服他,我原以为是他人和善人缘好,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可不是!不止这些呢,听他们一路过来的人说,沈小哥一路上帮衬他们也不少呢。”说到这里,刘力群也不由感叹,“从并州到嘉州这一路,又是穿山又是过河的,不容易呢!” 蒋天旭听着两人的交谈,没有插话,只是现在才有些明白,为什么沈悠然时刻把村里的大事小情都放心上了。原来并不是“好像”,这个不过十八岁的少年,是真的把这些和他一路逃荒又一起安顿的人,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这责任不单单是让他们活下去,他还要打水井,还要挖池塘,甚至还要办节庆活动,一桩桩一件件,让所有人对未来的日子都有了盼头。【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赶集 “哎呀又扯远了,你看我这!”刘力群拍了一下大腿,赶紧又往回说,“挖个水塘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西洼自从分给咱们,村里人常去割草捡点柴火,也就没别的了。但要说到卖地,倒还没个先例。” “没有先例也不打紧,万事都有头一遭。”蒋天旭想了一下,斟酌道,“要不这样,叔您先跟大伙儿商量商量,看着先给个价儿,我再跟悠然那边说项,最后成不成咱再看。” 刘力群听了呵呵笑两声,拍着蒋天旭肩膀道:“成,果然是大小伙子了,办事有个章程了,不像我家柱子,几年了也没个长进。当初真该让他跟你一起走的,好歹见见世面。” 当初朝廷征兵,济陵县作为逾几千户的上县,征满百余人的队伍其实并不难,因此县里一开始没有强征,先从超过三个成丁的人家自愿报名。 细柳村除了蒋天旭,也有其他两个想要入伍的,其中就有刘力群的大儿子刘青柱,然而因为家里哭天抢地的百般苦劝,只能作罢。 蒋天旭知道刘力群只是随口感慨,并不是真的后悔,因此只笑一下,也不接茬,又说道:“还有个事,想了一下也只能麻烦叔了。” 刘力群笑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说,只要叔能办的,肯定都帮你办。” 蒋天旭便把分家一事说了。 刘力群听了有些惊诧,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爹他们?” 不等蒋天旭回答,他又啧的一声,皱眉道:“你这刚回来!再说还没成亲,分的哪门子的家啊?这老蒋,真是,这叫什么事儿啊!” 蒋天旭只能又解释两句,刘力群见蒋天旭主意已定,又想到他那后娘出了名的口甜心苦,说不得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难处,只能点头同意。 “既这样,赶早不赶晚,我过午去跟余伯和你田叔他们说一声,明儿个一早一起过去。” 分家这种大事,一般由族中长辈主持,然而像蒋天旭家这种独姓独户的,一般就由村正主持了。幸而刘力群为人正直,做村正这么些年名声也不错。 蒋天旭点头道谢,又商量了一回在西洼选地建房子的事儿,便和葛春生告辞离去。先回家跟蒋庆丰两人说了明天分家的事,又带上工具往西洼去了。 冯春红心中窃喜,表面上却又开始装出一副嘘寒问暖的样子:“大旭,你不要怪我早上说话不好听,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再说早点分好,你俩也能安心开荒不是,就算分了家咱也还是一家人嘛。” 葛春生见她又一个人唱完一出独角戏,不由有些佩服。等两人走远了,他摇着头感叹道:“你这后娘可真是个奇人呀,她天天这么一出一出的演不累得慌吗。” 蒋天旭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回道:“习惯了吧,只要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这副做派。” “也没个人理她,她怎么就能这么若无其事的一个人说下去的呢。”葛春生还是不解,半晌笑道,“诶算了,咱也不管她了,横竖这几天就分出来了,呵呵。” 到了西洼,两人先看了看烧完荒的地,便忙活起建房子的事来,清理、平整后还得挖土垫高,光是挖土就得两人干一天了。 沈家今天全家出动,一大早就到镇上了。今天十五,是安阳镇的大集,周边十几个村子的人都会来赶集,李金花昨天之所以让阿陶把菜都收了,也是想着今天到集上卖。 为了占个好位置,李金花早早起来收拾,好在新村离着镇上不远,四人赶到时来赶集的人还不算太多。 沈悠然把板车竖着停到一个档口,车尾向街,拿石头把轮子顶住,再用木棍把板车四角支撑起来,就成了一个简易的摊位。 阿陶把还睡着的沈悠明,轻轻放到竹推车上,又把他推到板车下面,露出个小脑袋。 沈悠然和李金花已经把收拾干净的青菜、瓜果等分门别类地打理好,整齐地码在铺着干净草席的板车上,看上去干净又新鲜,还没摆好就有不少人来问价格了。 李金花笑得合不拢嘴,边收钱边跟沈悠然念叨:“你赶紧看着买东西去吧,趁着人少赶紧买好,这里有我和阿陶就行。” 沈悠然答应着往街上走,他盘算着做豆腐脑要用的东西,先买了石膏和盐卤,因拿不准哪个点出的豆腐更适合做豆腐脑,沈悠然打算都买回去试试。 沈悠然又把集上的摊子都逛了逛,先买了一些花椒、八角、肉桂、陈皮等大料,又买了几副木碗木勺并两个小桌板,拿陶罐装了半斤香油。 等他回到自家摊位上时,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沈悠明也已经醒了,正坐在板车边上,来回晃荡着小短腿,卖力的帮着吆喝:“卖菜菜喽,新鲜又干净的菜菜!” 沈悠明常跟着阿陶到镇上卖菜,叫卖起来熟练得很。路过的婶子大娘见他可爱,往往会停下搭两句话,沈悠明也能跟人家聊得有来有回。 看到沈悠然回来,沈悠明两眼一亮,忙从板车上滑下来,颠颠跑过来张着胳膊拦在沈悠然身前,急慌慌的往上蹦:“哥哥哥,阿陶哥哥说你能给我买糖葫芦!” “慢点慢点,篮子里有香油呢!”沈悠然只能把手里的篮子递给阿陶,把沈悠明抱到胸前,轻点他的鼻子,“小馋猫一个,一会儿再吃糖葫芦,你先吃饭。” 阿陶掀开布巾,见篮子里已经有两支用油纸包好了的糖葫芦,瞥了一眼正瘪着嘴苦着脸啃蒸饼的沈悠明,不由偷偷笑了一下,又赶紧盖上。 “一会儿再给他吃,空腹吃不好,另一支你跟奶分着吃。”沈悠然小声叮嘱阿陶。 “嗯。”阿陶答应一声,怕沈悠然听出异样,赶紧低头收拾篮子,藏住泛红的眼圈。阿陶已经能想到一会儿的场景了,李金花吃一口就会说自己牙不行了或者其他借口,让阿陶自己吃。因为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太多次。 阿陶一向倔强,不喜欢掉金豆子,可是想到李金花和沈悠然对自己的好,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热。 “集上没看到卖辣椒的,也没有辣椒面,我一会儿去镇上杂货铺子看一看。”沈悠然跟李金花说着话,又回头对阿陶道,“阿陶一会儿跟我去吗?还得去一趟东街,问问打井的事。” “去!”阿陶赶紧答话,“我知道井匠家的门。” 正说着话,沈悠然在木匠摊子上订的两个小桌板就送过来了,李金花忙数了钱付了,笑道:“辛苦你了小伙子。” “应该的,呵呵。”李二林搓搓手,又对沈悠然道,“刚小哥打听的木床,哪天有空可以去我家看看,到青槐村打听木匠李,门口有两颗大榆树就是了。” 沈悠然笑道:“成,哪天闲了过去看看,谢谢李哥了。” 李金花看李二林走远了,对沈悠然笑道:“这就是常说的木匠李家呀?” “正是呢,我刚在路头上见还有木匠摊子,除了一些小物件,还有几副桌椅凳子,想着摆摊正好要用到,便要了两张小桌子。”沈悠然答道,“我想着咱家还没个正经的床,便问了问价格。” “怕是不便宜吧?”李金花担忧道。刚刚两张简陋的小木桌,都要两百钱,更何况一张大床了。 “可不是,最便宜的都要二两多银子,自己出木料倒是能便宜些,可咱家又没有能用的树。”沈悠然叹口气,见李金花又面带愁容,忙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也不碍事,实在不行像之前说的,盘两个土炕,冬天还更暖和。” 李金花又道:“不知道盘个炕贵不贵呀?” 沈悠然揽住她的肩膀捏了两下,笑道:“放心吧,我打听过了,盘炕只用出师傅的手艺费,到时候叫上大力和阿旺几个帮忙,花不了几个钱。” 李金花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宽慰自己,但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真的放宽了心,笑道:“呵呵,那冬里我就等着睡暖炕了。” 沈悠然见快到半晌,菜也卖的差不多,李金花一个人应当能顾得过来,便带阿陶到镇上去了。 “哥,你看,那边就是刘记的铺子,他家豆腐脑只早上卖,生意很不错,半晌就收摊了,后面就只在铺子里卖豆腐。”两人刚到东街上,阿陶便指着一个铺子给沈悠然看。只见门口的招幌上写了“刘记豆腐铺”几个字,小小的门脸,隐约能看到里面紧凑的布局,想来后面就是豆腐作坊了。 沈悠然点点头,道:“咱家没有石磨,只能去谭家里的磨坊,来回就得快半个时辰,怕是赶不及早上卖。” “不打紧,中午和晚上卖也是一样的,西街那家豆腐坊一整天都卖呢,人也不少。”阿陶又答道。 沈悠然伸手捏着他的后勃颈,笑道:“你这市场调研做的不错呀,咱家这生意要能做成,给你记头功。” 没一会儿就到了井匠家门口,来开门的是一位大娘,因井匠兄弟都不在家,沈悠然只能留下地址,等井匠有空直接去村里。 两人又去杂货铺买了些干辣椒,没想到居然花了几十文,比肉还贵,沈悠然不由唏嘘,怪道这会儿没什么人吃辣呢,这价格,确实吃不起。【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油辣子 等两人回到摊位,已经快晌午了,菜基本上都卖光了,沈悠明正缠着李金花去买鸡崽。 李金花见两人回来,笑道:“可算回来了,你俩在这儿收拾收拾,我带他去买鸡崽去,回来咱就家去。” 阿陶答应一声,帮着沈悠然先把板车清理好,旁边是一家卖布的摊位,看他们把板车撤走,伙计赶紧把位置占上了。 沈悠然笑道:“生意兴隆啊,那么大片地还不够你家卖的?” 那伙计一指旁边围满了人的摊位,得意道:“咱们这可是曹记布行的摊位,安阳镇出了名的,这会儿人才上来,可得卖到下半晌呢!”那伙计吆喝着,几个人三两下就搭好了一个简易摊位。 阿陶侧身悄声道:“曹记是镇上最大的布行,正店就在西街上,因为是大布行,村里人怕买不起都不敢进店问价,也就在集上敢伸手摸摸问问价格了。” 沈悠然之前一心都扑在地里庄稼上,没怎么来过镇上,现在看阿陶对镇上这么熟悉,不由赞道:“你这厉害呀,也就来镇上几次,就摸得这么熟了。” 阿陶有些不好意思:“这有什么,镇上又不大,也就两条大街,几个巷子,来回走几趟就熟了。” 沈悠然拍下他后脑勺,笑道:“路记熟了是没什么厉害的,难得的是你这观察力。除了今天的事儿,还有前儿你说的,便宜些的吃食村里人买的也不少,今天集上我专门留心看了,确实像你说的,我看卖烧饼的卖汤饼的,都不少人舍得花钱买呢。” 阿陶被这么认真的夸赞,越发不好意思了,但心里又高兴,红着脸仰头对沈悠然笑。 沈悠然伸手捏捏他的脸颊,笑道:“这么机灵的小脑袋瓜,等咱家有了钱,哥送你去读书,没准儿还能考个童生秀才啥的。” 阿陶赶紧摇头:“我不去,哥现在教我挺好的。” 沈悠然当然知道阿陶的想法,虽然只有十三岁,但阿陶顾家得很,小小的人一天到晚不停歇,只要他能干的活,从来不用嘱咐,懂事得让人心疼,他肯定想着要留在家里帮着自己和奶奶干活。 “我教的这些只是皮毛,要想考秀才就得到书院正儿八经学呢。” 阿陶只是摇头不说话。 两人正在这儿掰扯读书的事,沈悠明高高兴兴的蹦跶回来了。 “有这么多鸡崽崽!”沈悠明伸着五根手指在阿陶面前晃完,又跑到沈悠然面前来回比划。 阿陶接过李金花手里的竹篮,掀开青布,里面是五只毛茸茸的小鸡仔,瑟瑟的挤在一起,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沈悠然伸头看了一眼,笑道:“可算是了了他这个心愿了。” 李金花笑道:“可不是,省得他想起来就念叨。” 阿陶把竹篮放好,又把沈悠明抱到板车上:“好了,回吧。” 沈悠明看着毛茸茸的小鸡仔,高兴的不行:“回家喽!” 从镇上到新村不到五里路,回到家正好晌午。 沈悠然把板车放好,推着李金花进屋:“先喝口水歇歇,一会儿再拾掇。” 阿陶已经倒好了水,李金花端起碗喝了一口,缓口气道:“秋雏到底不如春雏好养,得赶紧给归置个地方,得养到开春才下蛋呢,不知道冬里能养住几个。” 沈悠然也喝了口水,边擦嘴边放下碗,道:“先在西屋里养着吧,等长大点再放出去,往后夜里越来越冷了,夜里怕冻着,过几天我在后面西北角搭个鸡窝。” “也行。”说到天冷,李金花又想起冬衣的事,拉过阿陶上下打量。 阿陶正准备出去收拾板车上的东西,突然被拉住看了半晌,而且李金花越看眉头越皱,不由有些紧张:“奶,咋了?” “我看你这身量咋没长多少呢?”李金花又比划了一下,叹口气道,“今天在集上应该买几斤肉骨头的,回来给你熬汤喝。” 阿陶又被戳中心思,立刻蔫了下来,但看李金花比自己还愁,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沈悠然噗呲一笑,揽过阿陶道:“没事,有的小孩就是长得晚,再说他这才十三,还能长好几年呢,不着急。” 李金花想了一下,笑道:“也是,你也是后面两年才蹿起来的,我这两天想着拿你两件棉衣给阿陶改出来,眼见着天越来越冷,他还没个厚实的棉衣呢。” “行,奶你看着办就行。”沈悠然答应着,又对阿陶道,“阿陶去做饭吧,把昨晚上的菜热一热就行,再热几个蒸饼。” 阿陶答应着去烧火了,沈悠然开始归置板车上的东西,李金花歇了一会儿也开始在西屋里收拾养鸡崽的地方,一家人又忙活起来。 吃完午饭,沈悠然便去了一趟谭家里,跟谭老三商量磨豆浆的事。 谭老三听了答道:“这倒是不难,也不用你泡好豆子送来磨,我自己泡豆子先磨好,你拿干豆子来换就完事了。” 沈悠然听了笑道:“果然这法子好,还能省不少事,只是又费三哥功夫了,三哥看怎么算账,我明儿个早上就要一桶的。” 谭老三默默算了一下,答道:“那你明儿个拿十斤豆子来就行。” 沈悠然笑道:“那行,只是我这豆浆要用来点豆腐做吃食,得麻烦三哥掂量着加水了,我也不懂这个。” 谭老三呵呵笑道:“那你放心,我这磨坊干了半辈子,什么没磨过,你就放心吧。”沈悠然又道谢两声。 回到家后,沈悠然拿出纸笔记录,他确实不懂一斤豆子能出多少豆浆和豆腐,得把每一步的消耗记录下来,方便后面计算。还得算好一碗豆腐脑大约多少量,一天能卖多少碗,再大致估算每天磨多少豆子。 等他写写画画完,阿陶已经把调料粉都碾好了,等着他做油辣子。 李金花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从草席上起身,笑道:“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油辣子咋做的,整的这么麻烦。” 沈悠然赶紧扶她一把,笑道:“做好了香得很呢!” 沈悠明一听说是吃的,也不围着鸡崽转了,急慌慌的也跑到灶前围观。 沈悠然看着看热闹的两人,倒也不怵,他让阿陶开始烧火,等烧干之后往锅里倒了些油,又把葱段、八角、桂皮、月桂叶等下入油中,对阿陶道:“火小一点,得烧一会儿呢。”阿陶答应一声,把柴火抽出来一些。 沈悠然又把碾好的花椒粉、茴香粉倒入买的秦椒面中,再各加了一勺白芝麻、盐、糖,用筷子调匀。 李金花在旁边看的咋舌:“我现在做饭连油都不敢多放,这一碗油辣子倒要这么多调料去配它,啧啧啧,这出来的吃食能不好吃吗。” 沈悠然又往秦椒面里加了一些油,边搅拌边笑:“放心吧奶,这个绝对能和酱方子一样,成为咱家传家宝的。” 看油炸的差不多,沈悠然用笊篱把香料捞出,等油冷一会儿,沈悠然拿筷子插到油里观察了一下,就开始一勺一勺往秦椒面上淋,边淋边搅拌。 这下子激发的香味就浓郁起来了,李金花被呛的咳嗽两声,笑道:“这辛香的味道确实霸道。” “可惜了,昨天的汤饼要是能浇上一勺这个,肯定会更好吃。”沈悠然摇头叹息道。 “这有什么可惜的,今儿晚上就还做汤饼吃。”李金花边咳嗽边说,“反正吃这省那,都是一样的粮食。” 沈悠然笑道:“那感情好,刚做好的油辣子配汤饼最香了。” 结果到了晚上,只有沈悠然和阿陶两个人吃的香,沈悠明和李金花都被辣的不行。 李金花不解道:“平常我也能吃葱姜秦椒的呀,怎么倒吃不了这个了?” “吃习惯就好了,奶,吃辣的能力都是锻炼出来的,第一次尝试也不能吃太多。”沈悠然说着,又重新盛了一碗汤饼,“奶,你吃这个吧,那碗放着等会儿我吃。” 李金花接过碗,指着阿陶笑道:“你看阿陶吃的,嘴巴都红了一圈,这么好吃吗?” 阿陶也觉得辣,额头上渗出一圈细密的汗珠,正嘶哈嘶哈的缓解着,含糊道:“太好吃了,汤饼比肉都香了。” 沈悠然哈哈大笑:“阿陶,你这也太给我捧场了吧。” 沈悠明看阿陶吃的香,自己默默地又试了一口,结果又给辣到了,嘶哈嘶哈的找沈悠然要水。 沈悠然赶紧给他喂了口水,笑道:“不是让你吃不辣的那碗吗,怎么又辣到了。” 沈悠明不好意思说,拿眼瞅了一下吃得香的阿陶,感觉有些委屈。 沈悠然这才看明白,笑道:“你不能吃辣是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到阿陶哥哥那么大,就能像他一样能吃辣了。”说着又拿湿布巾给他擦了擦嘴。 阿陶已经吃完一碗,对沈悠然道:“哥,咱明天就去镇上卖豆腐脑吧,淋上这个油辣子,买的人肯定多。” “明儿个一早,咱俩先去谭家里磨坊把豆浆拉回来,回来还得试着做一回,如果能成功,咱就去镇上试试。” 阿陶听了高兴得很:“好!” 李金花也呵呵笑道:“那吃完饭赶紧睡觉,明天又得早起忙活一天。”【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试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悠然和阿陶便起床往谭家里去了。 沈悠然把拎着的袋子递给谭老三:“都是我奶在家筛好的豆子,三哥称称够不够数。” 谭老三随手拎起袋子掂一掂,笑道:“这点粮食哪里用得着上称,一掂量就成。”说着将豆子倒在旁边一个专门装黄豆的陶瓮里。 谭老三盖好陶瓮,转身把空袋子递给沈悠然,拍拍手道:“我去后面把豆糊拎过来,刚磨好,你俩再早来一会儿都得等着呵呵。” 沈悠然看着浓稠又白净的豆糊,对谭老三道:“辛苦三哥了,这得花多少功夫啊。” 谭老三笑道:“嗨,有驴拉磨呢,早起会儿算啥。”接着又叮嘱几句两人回家后怎么过滤,怎么煮浆。 沈悠然认真听着,他虽然清楚做豆腐的理论知识,但毕竟没有实践过,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 回去的路上,阿陶在一侧扶着封严实的木桶,对沈悠然道:“哥,这么多豆糊,能做多少豆腐脑呀?” “按谭三哥的说法,大概能出九十多斤。” 阿陶默默计算了一下,兴奋道:“这么多啊!那得卖一百多碗才能卖光呢!” 沈悠然笑道:“第一次要得多,主要是得先试一试,后面肯定不用这么多了。” 赶回家里,李金花已经把纱布准备好了,她把沈悠然和阿陶撵去吃饭,自己先忙活起来:“放心吧,这活儿我又不是没做过,你俩赶紧去吃两口,一大早跑这两趟肯定饿了。” 沈悠然和阿陶只能先去吃饭,啃着蒸饼胡乱垫巴两口,赶紧过来帮忙。 李金花拧着纱布过滤豆渣,看他俩着急忙慌的样子笑道:“看把你俩给急的,不差这一会儿的。” 沈悠然笑道:“我俩这不是没见过啥世面吗,还没见过个做豆腐的,赶着见识见识。” 说着从李金花手里接过纱布,学着她的手法拧纱布过滤豆浆:“奶你看,是这样子吧?” 李金花拿布巾边擦手边道:“就是这样,使劲拧,等拧不出水剩下豆渣,倒在簸箕上晾一晾,晚上咱炒豆渣吃。” 阿陶看沈悠然一个人就能行,在旁边干着急:“奶,我干啥呀。” 李金花被他笑得不行,推他到灶前木墩子上坐下:“你消停坐会儿等着烧火!” 沈悠明睡到这会儿才爬起来,自己晃晃悠悠走到院子里,蹲在水盆旁边洗脸。 “太阳都晒屁股了,是哪个小懒虫现在才起床啊。”沈悠然笑着调侃他。 沈悠明知道是说自己呢,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搭话,慢腾腾转过身子背对着三人,洗完脸也不起来,蹲在那里玩水。 李金花回身喊道:“洗完脸赶紧擦干,不然容易皴脸。” 沈悠明这才慢悠悠站起来,见李金花手里拿着布巾,颠颠跑过来就要把脸往上蹭。 “诶诶,这条不干净。”李金花忙把手里的布巾举高,又从木架上拿了干净的给他擦脸,笑道,“昨儿个夜里一直不睡,念叨了半宿的鸡崽,也不知道咋稀罕成这样。” 沈悠明正在沈悠然身边探头探脑,看他哥在干什么,听到李金花说鸡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噔噔又往屋里跑。 阿陶无奈又好笑:“这是睡一觉起来把这茬给忘了呀。” “这是刚醒过神儿来。”李金花笑呵呵道,说着又把早上泡好的黄花菜洗干净,按沈悠然说的切成小段。 沈悠然把最后一包过滤的豆渣倒在簸箕上,问道:“奶,是不是能烧火了?咱先煮一小半试试。” 李金花看一眼锅里,小半锅豆浆,她拿着勺子在锅里搅了两下,对阿陶道:“阿陶烧火吧,先大点儿火烧开,烧开后再小火煮一会儿。” 阿陶赶紧答应一声。 沈悠然想着待会儿要用卤水和石膏都试试,便把盐卤和石膏粉按比例加水调好,又另外拿了几个碗摆好,准备来一组doe。 李金花看他忙前忙后,又摆那么多碗,现在还拿了纸笔在一旁写写画画,笑道:“这又是整什么呢?” 沈悠然答道:“这不是得先试试吗,点豆腐脑到底用多少石膏,这两天已经有不下于三个人跟我说过三个不同的数了。” 李金花听了笑道:“这哪能有个定数?各家用的豆子磨浆加的水都不一样。” 沈悠然抬手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奶,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去!”李金花挥开他,笑道,“一会儿慢慢往里加,边加边搅着看,等差不多结成豆花样儿就成了。” 沈悠然还是坚持他的办法:“奶,你这理论我也知道,这不是没实践过心里没底嘛!再说了,咱这是做豆腐脑的,跟做豆腐可能不一样呢。” 李金花听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也是,就是之前吃的镇上那两家,口感就很不一样。” 阿陶也接话道:“哥这办法好,等试出来了最好的口感,咱家豆腐脑就是镇上最好吃的了!” 李金花听了呵呵笑,边搅拌豆浆边对阿陶道:“你等会儿再给他捧场吧,锅里开了,赶紧改小火。” 阿陶赶紧抽出两根柴火。 李金花把煮出的浮沫慢慢撇干净,不一会儿三人都闻到了浓浓的豆香味。 连专心跟鸡崽崽玩的沈悠明都跑了过来,围着灶台转了两圈,眨巴着眼睛看阿陶。 阿陶向来忍受不了他哼哼唧唧的缠人,没想到这会儿不缠人了,拿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看着自己也受不了,只能起身又去屋子拿了两个碗来。 沈悠明像个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阿陶,见他盛了半碗豆浆,便知道是给自己的,乖乖在一旁等着。 沈悠然一把搂过他,捏捏他的鼻子笑道:“今天怎么这么乖,见到吃的都不大喊大叫了。” 沈悠明嘻嘻笑着躲他的手,伸出手也要捏他的鼻子。 沈悠然往后仰头躲开他的手,对阿陶道:“别给他盛太多,一会儿还有豆腐脑吃呢。” “知道,就盛了一勺。”阿陶又盛了一碗递给李金花,“奶也尝一口。” 李金花接过碗吹了吹,笑道:“还太烫了,先放桌子上晾会儿。” 阿陶便把两碗都端到了桌子上,转身问沈悠然:“哥,这几个碗现在盛吗?” “盛,等着我来。” 沈悠然站起身,先把三个碗摆在灶台上,每个碗里盛了差不多量的一勺:“盛到碗里比锅里凉得快,要先冷一冷才能点呢,锅底的火先别彻底灭,咱打个时间差。” 沈悠然在一旁观察着,等表面刚形成一层豆皮,用筷子揭开,开始慢慢往碗里加石膏水,边加边搅拌。 李金花也在一侧看着,看豆浆慢慢形成颗粒又慢慢结成整块絮状最后形成豆花,她赶紧出声提醒道:“够了够了,差不多就是这样,盖上碗放一会儿就好了。” 沈悠然按她说的停下来,拿盘子盖好,又开始往第二个碗里加,这次在即将结成大块豆花前就停了下来,又拿盘子盖住。最后一个则停得更早,交织成絮状后就停了下来。 李金花有些担忧:“这能成吗?我看还没成块呢。” 沈悠然笑道:“成不了等会儿就再加点,不碍事的。” 他把用另外三个碗又如法炮制了一遍,只不过都换成了卤水。 阿陶见沈悠然点完最后一碗,忙帮着盖好,兴奋道:“哥,我看会了,一会儿我也想试试。” 沈悠然笑道:“成啊,先把锅里的盛到盆里,一会儿直接在盆里点了,你另外盛一碗自己试试。” “哎!”阿陶高兴的应一声,转身去屋里拿盆。 沈悠然也有些紧张,转身问李金花:“奶,有一刻钟了吗?” “还差一会儿呢!” 李金花端起刚刚盛的豆浆喝了一口,赞叹一句:“真香啊!” 沈悠然也接过喝了一口,果然豆香浓郁,口感醇厚,远比豆浆机打出的好喝,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自然的味道。 “阿陶,你自己再盛一碗,多喝点,喝这个能长个子的。”沈悠然把碗随手洗干净,又递给阿陶。 阿陶听了有些纠结,他本来想着每个人尝一口就算了,剩下的都做成豆腐脑卖钱,现在听沈悠然说多喝能长个子,又有些心动。 李金花正把锅里的豆浆往盆里舀,见他站着不动,抢过碗来给他盛了两碗:“赶紧趁热喝了,不差这一碗的。” 阿陶接过来,端在嘴边慢慢啜着,站在旁边看沈悠然慢慢掀开盘子。 “豆腐脑!豆腐脑!”沈悠明双手扒着桌沿,踮着脚看,看到碗里的豆浆果然成了豆腐脑,立项兴奋的叫起来。 沈悠然松了口气,又慢慢把后面几个碗全打开,细细的观察一遍,除了石膏用量最少的一碗,豆花还有些松散,其他都成型了。 沈悠然又用手沾了点石膏水,往最后一个碗里表面洒了洒,转身对李金花道:“奶,你先尝尝,哪一碗口感最好。” 李金花便拿了木勺,挨个碗里尝了尝,慢慢品口感味道。 阿陶学着沈悠然的样子,趴在每个碗上仔细观察一番,又闻一闻味道,捏着碗沿晃一晃。 “我觉得这一碗看上去是最好的,哥我说的对吗?”阿陶自己在心里想了一遍,转头小心的向沈悠然寻求认同。【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吆喝 沈悠然看他指的是石膏点出的第二份,点头附和:“我看着也是这一碗最好,你再尝尝味道,看能不能对上。” 阿陶赶紧拿勺子尝了一口,两眼一亮,对着沈悠然猛点头:“滑滑的,很香很好吃!” 沈悠然也尝了一下,果然不错,看来石膏点出的豆腐确实会更加白嫩有弹性一些。 自从上次尝过镇上两家豆腐脑的口味,沈悠然便猜测应该是两家用的凝固剂不一样,现在看来刘记用的应该就是石膏了。 三人汇总了一下意见,都觉得石膏点出的比较有卖相,而且口感味道都不差,沈悠然便照着刚刚试验出的结论,把剩下的都用石膏水点了。 等着豆腐脑成型的空档,沈悠然又把提前准备好的卤汁、油辣子摆好,黄花菜和芫荽也码到盘子里,把试验用的几碗豆腐脑匀到四个碗里。 “奶,这几碗就先咱自家吃吧。”沈悠然说着,往每个碗里各加了一小勺卤汁和配菜,又往一个碗里加了一点点油辣子递给李金花。 沈悠明早等不及,扒着阿陶端了一碗不辣的,美美的吃了起来。 李金花接过碗,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连连点头:“昨天看你买那老些香料,我还心疼的不行,现在尝这味道,果然好吃,这样一比,上次吃那刘记的都变寡淡了。” 沈悠然边吃边思索,他没想到这么顺利,半上午就试好了,这会儿也就上午十点左右,新村离着镇上又近,完全赶得上中午前去卖一阵的。 想到这里,沈悠然跟李金花商量道:“奶,一会儿把剩下的做好,我就带阿陶到镇上试试,再留一些在家里,您先抽空给村里每家送上一碗,让大伙儿都尝尝,过了午时我俩都没回来的话,剩下的就都压成豆腐吧。” 李金花答应一声:“成,那一会儿去镇上就用陶罐盛着吧,再拿个小被子围上,凉得慢。” 沈悠然和阿陶几口吃完又忙活起来,李金花也赶紧收拾要用到的东西,沈悠然又让阿陶跑了一趟,借来了钱家的独轮车,车把下面有两个能放下来的支脚,用来做摊位再适合不过。 两人赶到镇上时还不到正午,阿陶有些兴奋:“咱先去东街吧,那边巷子多住的人家也多。” 沈悠然按他说的走,笑道:“昨天还专门去那边一趟找井匠呢,一会儿正好看看今天在没在家。” 阿陶在前面走,手里摇着货郎鼓开始吆喝:“豆腐脑嘞~麻辣鲜香的豆腐脑!” 有些在巷子口玩闹的孩童,听到货郎鼓都围过来看热闹,听到是豆腐脑,有两个孩子分别往家跑了。 阿陶小声跟沈悠然交代:“准是回家要钱去了,哥咱慢点走。”果然,不一会儿后面就高声叫嚷着“卖豆腐脑的”。 沈悠然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放下独轮车支脚,边把东西摆出来边对阿陶道:“这里离着刘记豆腐铺还远,应该能卖出去一些,阿陶你去附近几个巷子里都转转吧。”阿陶答应一声,摇着货郎鼓边吆喝边往巷子里边走。 刚刚跑回家的两个小孩,大一些的自己手里攥着几个铜板跑过来,另一个则是家里大人领了出来。 小一些的看上去只有七八岁:“阿娘,要豆腐脑。” 他娘被缠得有些不耐烦,虽然嘴里唠叨着,还是向沈悠然询问了价格:“小哥,你这豆腐脑怎么卖呀?” “八文钱一碗,您可以先尝后买。” 这妇人一听八文钱,眉头一皱:“前边街上铺子里的,也才七文钱,你这咋卖这么贵?” 沈悠然快速盛出两碗,边加调料边笑道:“婶子您先尝尝,看这味道值不值这个价。” 那妇人都想硬拉着孩子走了,但这做好的两碗豆腐脑看上去确实不错,她又犹豫着停了下来:“这一碗看着红彤彤的,是放了辣椒?” “正是,放了油辣子,您要是吃不惯辣,就尝旁边这一碗。” 沈悠然准备好几个木勺,那妇人还在犹豫试那一碗,旁边自己带钱来的小孩已经快速把两碗都尝了一遍,抹着嘴把钱递给沈悠然,指着加了油辣子的一碗:“我要一碗加这个的。” “好嘞!” 沈悠然打开陶罐,快速做好一碗递给他,又嘱咐道:“得麻烦你一会儿再把碗送回来。” 那小孩点头答应一声,端着碗往家去了。 “味道确实不错,我也来一碗吧,要这个不加辣的。”那妇人也把两碗都尝了一下,她其实更喜欢加了油辣子的,但想到要给孩子吃,还是选了不加辣的。 沈悠然接过她带的碗,边盛豆腐脑边笑道:“咱家这豆腐脑的卤汁,光大料就用了好几样,味道鲜得很,您不加这油辣子,我给您再多加一勺配菜,清脆爽口,您要吃着好呀,多帮咱宣传宣传。” 那妇人这会儿也笑了起来:“成,你这小哥倒是会做生意,我吃着你家这味道比前街上的好多了。”说着接过碗领着孩子回家去了。 沈悠然把用过的两个木勺洗干净,重新摆好,也开始吆喝起来:“豆腐脑,卖豆腐脑嘞,麻辣鲜香,先尝后买。” 巷子口一户人家开了门,一个大娘探头问道:“卖豆腐吗?” “大娘,不卖豆腐,豆腐脑要不要尝尝?” 那大娘正想关门,刚刚自己来买豆腐脑的小孩正好跑过来,他把手里两个碗递给沈悠然,喘着气道:“再要一碗加辣的。” 那大娘扬声问道:“小全,好吃吗?” “周大娘,好吃,我爹也说香得很,让我再买一碗呢。”叫小全的孩子也高声回她。 周大娘一听,犹豫着走过来:“林掌柜都说好吃,看来是真不错,真能先尝后买?” 沈悠然笑道:“当然能,那儿有洗干净的勺子,大娘您自己拿,放红油的那一碗是加了辣的,另一碗是不辣的,您可以都尝尝。” 周大娘正打算拿勺子尝尝,从巷子里边又走来两个妇人,手里都拿着碗,笑着跟她打招呼:“周大娘也来买豆腐脑?” 沈悠然笑着听她们寒暄,先把做好的一碗递给那叫小全的孩子,叮嘱道:“特意多加了一勺配菜,慢点儿别洒了哈。” 说完又赶紧招呼这边:“几位婶子大娘,都来尝尝,觉着好吃您再买!” 几个人都拿起勺子尝了尝,那姓周的大娘还帮着介绍:“这一碗红彤彤的,说是加了辣的,我看小全买了两碗这个,说是林掌柜爱吃呢!” 沈悠然赶紧又介绍了一遍,几人尝完都觉得味道好,各要了一碗加油辣子的,其中一个妇人笑道:“我这碗少放点油辣子,能不能多放一勺这个菜,我吃着爽口,这次先买一碗试试,要是吃着好了,等小哥下次来我多买几碗” “当然没问题,先谢过您了,这个菜可是味药材呢,吃了养血补虚的,婶子您多吃点有好处。” 沈悠然麻利的做好几碗,又每个人都多加了一勺黄花菜。 阿陶沿着附近两三个巷子来回吆喝了两趟,陆续又卖出去几碗,才渐渐没人再过来。 两人便推着车继续往前,吆喝叫卖,过几个巷子就在街上停一会儿,阿陶则拿着货郎鼓把附近几个巷子都吆喝一遍。 送沈悠然和阿陶出门后,李金花便挨家送了一碗豆腐脑,她想着刘旺家里人多,除了他爷爷、爹娘和妹妹,还有姑姑刘新兰带着儿子陈宁住在娘家,特意给端了两碗。 刚送完回到家门口,迎面遇上了陈金福,对李金花道:“大娘,我这就来买豆腐脑了,呵呵。” 李金花忙开门让人进去:“咋?是娟子吃着顺口?” 陈金福感叹一声:“可不是!大娘您知道的,娟子以前啥都爱吃,以前有小武的时候,也没这么遭罪,谁知道这次反应这么严重,见天吃不下一口饭,给我愁坏了。您刚送的那碗豆腐脑,她倒是能吃下去,只是小武跟我爹一分,也就没剩多少了,我想着再来买一碗。” 李金花接过他带的碗,满满盛了一碗,边加配料边笑道:“这也是说不准的事,一胎有一胎的苦,都是受罪的,既然是给娟子的,可别说买不买的,就当大娘心疼我侄媳妇,赶紧端家去。” 陈金福忙摆手:“大娘,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呢,这钱您要不收,这碗我可接不了。” 李金花只得接过铜钱:“那成,这钱大娘收了,娟子想吃这一口了随时过来,大娘这里管够。” 陈金福答应一声,又笑道:“以后肯定常来,这豆腐脑味道这么好,我看悠然他俩在镇上肯定能卖不少,呵呵。” 李金花笑着送他出门:“嗨,也不指望能卖多少,毕竟第一天嘛,先吆喝吆喝。” 阿陶发现果然跟沈悠然说的一样,离着刘记豆腐铺越近,出来买豆腐脑的人家越少,他有些着急:“哥,这怎么办啊?” “你之前不是说过,刘记豆腐铺只在早上卖豆腐脑吗?我猜着附近的人家肯定都习惯早上吃了,再加上这会儿马上到晌午了,估计很多人家都做好饭了,来买的人自然就少了。” 沈悠然虽然能想明白,但看着剩下的大半罐豆腐脑也有些发愁。【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同住 他在心里盘算过了,这一陶罐豆腐脑大约有三十斤,按碗算的话能卖五十多碗,然而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只卖出去了十几碗。 看阿陶有些着急,沈悠然伸手拍拍他,招呼他一起收拾:“先别急,咱们今天本来就是来试试的,能卖出去就不错了,再说,还没去西街呢,咱赶紧收拾收拾,把这边最后两条巷子走完。” 安阳镇两条大街离得并不远,穿过一条长巷子就到西街。安阳镇最繁华的时候,有上千户人家,西街正是那时慢慢兴起来的。 沈悠然看着人来人往的大街,扭头看向阿陶:“我看这边街上的人倒多些。” 阿陶点头道:“是比那边街上人多,这边铺子比较多吧。”边说边摇着货郎鼓,开始吆喝起来,沈悠然也推着独轮车跟上。 路上人来人往,不一会儿就有两个行人问价,沈悠然把独轮车靠边停放好,又把之前准备的小桌板摆好,让客人坐下。 刚做好两碗端上桌,又陆续过来两三个人,阿陶高兴坏了,他没想到这边反而更好卖一些,吆喝得更起劲了。 “哎,那摇鼓的小孩!” 阿陶和沈悠然听到声音,一起回头,只见旁边店铺门口站了个伙计。 “呦,真是你们啊!” 沈悠然也认出了那人,正是昨天在集上卖菜时遇到的那布行伙计,抬头一看铺子名,果然是曹记布行几个字。 “呦,可真是巧了!”沈悠然上前两步笑道,“刚才没注意是咱们布行,没耽误您生意吧?” 沈悠然有些担心,怕是在这里摆摊店铺的人不乐意,过来撵人的。 “不耽误不耽误。”那伙计笑着一摆手,“又没在正门口,有什么耽误的,我刚从店里往外一瞅,看他有些眼熟,一叫果然是你俩。” 那伙计说着走上前来,看一眼独轮车上的物件,笑道:“这豆腐脑看着不错,怎么昨儿个不在集上卖?” 沈悠然拿起碗,从陶罐里快速舀出几勺豆腐脑:“昨天还没做出来呢,今天也是第一次做,来镇上先卖着试试,来,尝尝味道怎么样。”说着把各样调料和配菜添上一勺递过去。 那伙计倒也不客气,接过碗拿勺子搅拌两下,舀起一勺直接递到嘴里:“嗯!居然还有辣椒,怪不得看着红彤彤的!” 沈悠然看他确实不像来刁难人的,这才悄悄舒一口气,又自报家门道:“我叫沈悠然,那是我弟弟阿陶,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赵石,石头的石,人一般都喊我石头,呵呵。”赵石端着碗越吃越觉得好吃,赞不绝口,“你这豆腐脑味道实在好,以前吃的总觉得有些没味,不怎么爱吃这口,你这做的倒入味的很,比老刘家的好吃,这个配菜是什么?一咬还脆生生的,就一口豆腐脑吃下去,对味的很!” 坐着的两个客人听他称赞,也连声附和好吃,这下子倒把几个路过的人引了过来。 阿陶连忙上前招呼:“麻辣鲜香的豆腐脑,您各位瞧一瞧看一看,可以先尝后买。” 一人对着赵石笑道:“石头,你这不是给人当托儿呢吧?一碗豆腐脑能有多好吃?” “哎呦秦掌柜,咱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见我赵石头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好不好吃您尝尝不就知道了?” 说完又扭头跟沈悠然和阿陶介绍:“这可是万安粮铺的秦大掌柜,屈尊来咱这小摊上吃东西,可得伺候好了。” “你这小子!” 那秦掌柜本来就是凑个热闹,被赵石一说也不好直接走了,对沈悠然笑道:“我就不尝了,一会儿让人送两碗到前面林记酒肆,我跟老林说好中午一起喝点的。”说完背着手走了。 沈悠然满口应承:“好嘞,您放心,过会儿准送到。” “石头哥!” 曹记布行里又出来两个伙计,指着赵石笑道:“我们寻思你有什么急事呢,原来是躲在外面吃好吃的呀,怪不得要开饭了还往外跑。” “哪有,这不是看到两个熟人嘛!”赵石摆摆手招呼两人过来,“来来,一人来一碗这个豆腐脑,柜上出钱。” 沈悠然刚把最后一个碗端给客人,回身笑道:“得麻烦两位小哥等一会儿了,这会儿碗都用完了。” 赵石“嗨”的一声:“这有什么,小八,你去后面问问,看还有几个人要吃的,拿几个碗出来。” 叫小八的伙计赶紧问:“都是柜上出钱吗?” “都出!” 小八麻利应了声“好嘞”,转身就往铺子里跑。 另一个伙计笑着作揖道:“二掌柜大气!不怕掌柜的回来查账啊?” 赵石笑着攘他:“这不是照顾我沈兄弟生意吗?再说,舅舅回来且早呢,账上的钱本来就要拨出来吃饭的。” 沈悠然赶紧表示感谢,他这会儿明白过来,这叫赵石的伙计居然是曹记布行掌柜的外甥,看样子后面是要接班的,怪不得同为伙计,另外几个人看上去却都听他的,就是不知道这“二掌柜”是真的还是玩笑话了。 街上吃食铺子不少,摆摊的也有几个,不过这会儿数沈悠然他们的摊子前最热闹。不仅两个小矮桌坐满了,还有几个直接站着端碗吃的,这下围过来的人更多了,连附近几个卖其他货物的小商贩都有过来凑热闹的。 阿陶也顾不上吆喝了,手忙脚乱的收拾碗筷再洗干净,沈悠然一碗接一碗的盛,又给还在等着的客人介绍调料和配菜。 赵石看这会儿人多,也不在旁边凑热闹了,三两口吃完剩下的一点,把碗还给阿陶:“我进去拿钱,一会儿小八拿碗来,直接先给盛上吧。” 阿陶赶紧应道:“没问题,石头哥您放心吧!” 不一会儿小八拿了七八个碗出来,笑着叫嚷道:“快些盛,省得一会儿石头哥数钱数得心疼了再反悔!” 沈悠然跟着笑两声,快速盛好几碗,又让阿陶帮着送进铺子里去。 还没过午时,陶罐里的豆腐脑就见底了,等卖完最后一碗,两人收拾完东西,又跟赵石打了声招呼便往家去。 李金花刚把石头压到竹筐上,就听见阿陶的声音。 “奶,全部都卖完了!” 李金花忙紧走两步迎过来,惊喜道:“真的?” “真的!一碗都没剩,整整五十六碗!”阿陶真是高兴坏了,也不急着喝水了,兴奋的跟李金花描述镇上的情形。 沈悠明见哥哥们回来了,也高兴的冲过来,张着胳膊抱抱阿陶又去找沈悠然。 沈悠然举起他亲了两口,笑着问道:“想哥哥了?” 刚刚还笑的开心的沈悠明,听到这话突然有些委屈的瘪了两下嘴角,眼眶开始泛红,抱住沈悠然的脖子趴到他肩膀上,小声说“想”。 沈悠然一下子心软的不行,轻拍着他的小屁股:“不是说了一会儿就回来吗,你看我俩这不是都回来了。” 李金花正听阿陶说的高兴,见沈悠明又开始委屈,在一旁笑道:“你俩刚走他就不乐意了,一晌午都闷闷不乐的,你说这过年都六岁了,咋还这么粘人呢。” “六岁了也还是个宝宝啊,是吧,明明宝宝!”沈悠然故意逗他,又把他举的高高的玩闹了一会儿,才又高兴起来。 阿陶开始收拾独轮车上的物件,李金花看到独轮车突然想起什么:“哎呀,光顾着高兴,忘了说,中午天旭来了一趟,说是在跟他爹分家,借了板车去拉东西,我看他有些着急就没细问。” 沈悠然早就感觉蒋天旭跟家里的关系应该不太好,之前开荒也没见他家里有人帮忙,前两天还说要在西洼这边建房子,只是这种事情蒋天旭不说,他也不好开口问。 “旭哥怕是跟家里有些不和,他前天还跟我说,春生哥分到的一亩宅子,想在西洼这边建房子。”沈悠然想了想,又斟酌道,“只是这房子还没建呢,怎么就要分家了?” 李金花长叹口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看倒像是有什么难处,你一会儿看怎么问一问,能帮的咱就帮一把,我看这孩子实诚得很,怕是不好开口。” 沈悠然点头答应着,心里不由得替蒋天旭感到难过。他总觉得,没有家人的支持和陪伴,对任何人都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就像他,无论当初逃荒路上有多苦、开荒有多累,现在的日子有多艰苦,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像刚刚那样每天笑闹一阵子,就会感觉再多的疲惫和艰苦都能缓解。 然而一想到蒋天旭的家人,甚至都不愿意等房子建好再分家,可想而知他之前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沈悠然怕他不会直接过来,收拾完东西后准备直接去细柳村一趟看看情况。 刚走了没一会儿,就看到蒋天旭和葛春生两人拉着板车正往这边走。 沈悠然小跑两步迎上去:“旭哥,春生哥,我正打算过去找你们呢!” 他快速扫了一眼板车上,放了几个麻袋和竹筐、还有一些农具等物件,一张单薄的床板。 蒋天旭刚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沈悠然抢先开口道:“刚回来就听我奶说了,我想着过去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又接着问:“落脚的地方找好没,不然就去我家吧?我家情况你们也清楚,方便得很!”【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盼头 蒋天旭听他故作不经意的语气,看着他一如既往温暖而真诚的眼神,刚刚因为分家扯皮而灰暗的心情,仿佛被一缕阳光穿透,渐渐明亮起来。 “悠然,你不用这样,我虽然轻易不向人开口,但我说了拿你当兄弟,就是真的把你当兄弟。” 蒋天旭抓着板车扶手,看着沈悠然认真道:“我本来就想去找你和奶奶说借住的事,晌午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奶奶说清楚,想着先把东西拉过来,等你回来再一起慢慢说。” 沈悠然故作夸张的舒出一口气,笑道:“我还担心你不愿意跟我开口呢,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是我一厢情愿上赶着就成。” 葛春生在一旁帮腔:“这你可冤枉天旭了,前天我说担心没地方住,他就说到时候找你帮忙呢,这不我俩也正过去呢。” 说完又叹口气,接着道:“不过这事儿说来话长,一两句话也说不明白,咱先家去吧,在这半路上说话也不是个事。” 沈悠然走到板车旁帮着推:“那咱赶紧家去,奶奶在家还悬着心呢。” 看到蒋天旭两人跟着回来,李金花同样舒了口气。 她拉着蒋天旭和葛春生进屋坐下:“先坐着歇歇喝口水,晌午你走得急,我又正忙着,没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蒋天旭接过碗喝了口水,先把他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又解释了分家的来龙去脉。 喝了口水又补充道:“今天上午,刘村正和村里几个长辈到家里帮着张罗分家的事,冯家村也来了人,我后娘不愿意按之前说好的分粮食,刘村正向着我说话,一来二去就闹了起来。” 李金花刚刚听到他说了后娘姓冯,想来这冯家村正是她娘家,只是这行径也太霸道了:“哪有这样做人的,既然之前说好了怎么还能随便反悔,再说了,她这做后娘的也不怕人戳脊梁骨啊。” “以前面上还是能过得去的,这回可能想着家都分了,也就没啥顾及了吧。”蒋天旭低头淡淡道。 沈悠然一直静静地听他说着,这会儿见他情绪低落,知道真正让他难受的,并不是冯春红,而是从始至终都没怎么提到的父亲。 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本应该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近依赖的人,如今却连提都不愿提起。 葛春生叹口气补充道:“之前我俩还想着,先把家分了,等这边房子建好后再搬,没想到今天闹的不成样子,只能就搬出来了。” 沈悠然指着东屋的门,顺着他的话笑道:“那正好就搬到这屋吧,虽然没个正经床,但好在屋子空地方大,再多睡几个人都不成问题,住到什么时候都成。” 葛春生配合的笑两声,看着沈悠然和李金花道:“感谢的话就不说了,说多了显得生分,我和天旭都记心里了。” “嗨,说着不说了,还在这儿客套呢!” 李金花说着站起身,利落的指挥起来:“快把东西归置归置,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个儿家,没什么讲究的,想干啥就干啥,都不准再瞎客套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葛春生和蒋天旭干脆的应了两声好,跟在李金花后面出了堂屋门,一起收拾板车上的物件。 其实总共也没多少东西,占大头的就是几袋粮食。 沈悠然帮着先把粮食抬到了西屋里面,和自家留的几袋豆子堆在一起。 蒋天旭这才找到机会,问他豆腐脑卖的怎么样。 “还不错,今天带去的一陶罐倒是都卖完了。” 蒋天旭替他高兴:“那很好了,这才第一天,等后面慢慢积累起常客,打出了招牌,这生意就能长久做下去了。” 他之前对于沈悠然要做生意这件事,其实一直是挂着心的,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他了。 “今天来不及了,剩下的都让奶做豆腐了,等明天做出新的,先给你和春生哥尝尝。” 沈悠然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旭哥,你和春生哥都还没吃饭吧?” 蒋天旭停顿一下,还是如实答道:“还没,没顾得上。” “那我让阿陶热几个蒸饼,你们先垫垫肚子。” 沈悠然说着,到院子里跟阿陶说了一声。 想到刚刚李金花的话,蒋天旭没有出声拒绝。 在他心里,这几个人已经和葛春生一样,都是真正的家人。 沈悠然再进屋时,把板车上那张单薄的床板也搬了进来:“旭哥,我看这床板虽然单薄,但好歹能睡个人,先搭起来吧?” “好。” 蒋天旭答应一声,走上前接过床板,解释道:“这是我以前在家睡的床板,因为大哥的胳膊受不得潮,我就把这个也要过来了。” “成,搭在最里边吧,那你就得跟我和阿陶一起睡秸秆上了。”沈悠然笑道,“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但上面都铺着草席和褥子,其实睡着还成。” “我睡哪儿都成,以前行军的时候,什么地方没睡过,都习惯了。” “那哪儿能一样,你以前受罪是因为行军打仗,现在都回到家了,当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感觉这话说的有些大了,沈悠然又讪讪找补道:“当然了,咱现在还没有舒服的条件,但咱得有这个追求不是,不然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蒋天旭看着沈悠然的眼睛,认真应了一声:“是。” 以前的日子,确实是没什么盼头的,蒋天旭心想,他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要和沈悠然一起打井、一起挖掘池塘、一起建造水车、一起参加明年中秋的节庆活动… 一桩桩一件件,逐渐在他心里构建出对未来的期盼,那期盼不再是虚无渺茫的,它有形有色,像一幅幅生动鲜明的画卷,或忙碌,或热闹,或欢乐,每一幅都有沈悠然的身影。 蒋天旭心底微微一动,慌忙将眼神从沈悠然脸上移开。 两人搭好床板,又把蒋天旭和葛春生的铺盖分别铺好,沈悠然伸手拍了两下被子,笑道:“再凑活几天吧,最近天也凉下来了,我正打算找人盘炕呢。” 蒋天旭心里正有些不自在,听到他的话忙接道:“我们村就有会盘炕的,过两天我去问问。” “天旭哥,先过来吃饭吧。”阿陶在外面堂屋里叫了一声。 蒋天旭应了一声出去,葛春生正端了放蒸饼的箩筐进门,扬声向着西屋道:“我刚听阿陶说,今天带去镇上的豆腐脑都卖光了,悠然真是厉害呀!” “也是运气好,昨天在集上认识了一个布店的伙计,多亏他帮忙。”沈悠然边答话边往外走。 “味道不好,谁帮忙也没用啊,我刚刚尝了一口你做的油辣子,真是香,比我老家那边做的更好吃呢!” 葛春生说着把箩筐放到桌上,招呼蒋天旭道:“天旭你赶紧尝尝,就着蒸饼好吃的很。” 蒋天旭其实没什么胃口,一上午的争执吵闹耗尽了他的耐心,但不吃身体受不住,也对不起这些关心他的人。 他顺着葛春生的话坐下,边吃边思索着怎么跟李金花和沈悠然谈口粮的问题,只是借住还说得过去,总不能还要白吃白拿。 正想着,李金花走进来,把手里端的一盘凉拌豆腐放到桌上:“来尝尝咱自家做的豆腐,这会儿就不炒菜了,你俩先凑合着垫巴两口,等晚上咱炒豆渣吃。” 葛春生急忙道:“哎呀大娘,不是说了有腌萝卜和这个油辣子就行,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做什么菜啊,这回可是您客套了!” 蒋天旭趁机说道:“奶,悠然,我还正想着怎么跟你们说口粮的事,我和大哥住也就白住了,吃饭要是这么麻烦的话,我俩就真过意不去了。” 李金花一摆手,笑道:“嗨,这麻烦什么,我正做豆腐呢,随手的事,至于口粮,你那几袋子粮食在那儿放着呢,咱平时做饭该用就用就是了。” “那成,您要是忘了用,我到时候就自己下厨了。”蒋天旭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因为从小到大接触厨房的机会不多,他的厨艺实在一言难尽。 李金花笑道:“都跟然然学会贫嘴了!” 沈悠然正满屋里寻摸搭鸡窝的材料,听到这话赶忙喊冤:“这也能赖我呀!没准儿旭哥本身就爱贫嘴呢?” 说完想了想不太对,又叫道:“再说我哪里贫嘴了!” 三人都被他逗得笑起来,蒋天旭看着他故意耍宝逗人的样子,鲜活灵动,让人移不开眼。 几人在屋里正说着话,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接着钱老大的声音就到了:“悠然,在家没,快出来,吴井匠来了。” 阿陶听到井匠上门了,赶紧往外跑,其他几个人也都跟在后面出来。 看着屋里出来了一串人,钱老大惊讶笑道:“吆!这么热闹呢!” 只见钱老大带了一位青壮走过来,看年纪三十上下,沈悠然连忙迎上前道:“吴师傅吧?我是沈悠然,这两天去找您两次了,都没在家,这会儿得空了?” 吴大江点头应是,又笑道:“刚得了空,过午回家听我娘说了,怕耽误事,就赶过来看看。” “麻烦吴师傅了,咱们进屋里说话吧。” 沈悠然说着把人往屋里带,又对阿陶道:“你去看看陈叔和正子在家没,看有没有空过来一趟。”【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水井 沈悠然先给吴大江倒了碗水,又一一介绍了屋里几个人,还没说几句话,陈金福和孙正就先后脚过来了,几人便一起商讨起打井的事。 阿陶本想一起听,但明天磨多少豆子还没跟谭老三说好,便跟沈悠然商量了一下,趁天黑前自己跑一趟。 “跟谭三哥说,按今天用的豆子一半的量就行了,咱明天还是早起过去拿。” 阿陶答应一声就出去了。 沈悠然回到屋里,正听到吴大江介绍:“咱们这边地下水不算很深,一般几丈都能出水,不过吃水用的井,还是挖的深点更好,像大杨村那口井,就是十几年前我爹打的,有五六丈深,除了前几年大旱,其他时候出水量都足得很。” 钱老大抢着接话:“我看就打个和大杨村那个差不多深的就成,咱们村人比他们少的多,肯定够用了,陈叔,悠然,你们说呢?” 陈金福见他故意略过孙正不问,有些无奈,但他这话说得在理,只能应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咱们现在虽说人少些,以后说不定就多了呢,这水井咱打都打了,还是一步到位的好。” 见其他几人都没有意见,吴大江接着往下说:“那成,井深和井口大小就按大杨村那个来,还有就是看咱们井壁加固用什么材料,井口装不装轱辘?” “这井壁加固一般有哪些材料呀?” 钱老大又抢着问话,孙正听后低头抿嘴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钱老大皱眉喊道。 “钱大,别胡闹。”陈金福边说边对钱老大使眼色。 孙正自认为从没有惹过钱老大,却老是被他针对,本来念着都是一起患过难的,没怎么当回事,今天却被明里暗里连着怼了两次,脾气也有些上来了。 “我笑有些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净问些废话。” 钱老大腾的一声站起身,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懂怎么打井不成?” “我虽然不会打井,但井壁加固用的材料,无非就是砖石、木头或竹子这些,又不是没见过个水井,连这也用问吗?” “你!” 钱老大刚想反驳,被陈金福一把按住坐下:“坐下好好说话,整天嚷嚷什么,让人笑话!” 吴大江也赶紧笑着打圆场:“孙兄弟说的不错,常用的正是这几种,呵呵,不过咱们这边大点的竹子不好找,一般都用木头的,青砖的要更牢固耐用一些,当然价格比木头的要贵上几千钱。” 陈金福点点头,笑道:“确实,我老家镇上就有口青砖井,听说已经用了上百年了。” 几人当然都想要用更好的青砖,但听到几千钱又都面露难色,如今每家能拿出一千钱来打井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悠然想了一下,对吴大江道:“吴师傅,轱辘还是要装的,不然打水也不方便,这样吧,麻烦您先估摸一下,全用木头的话,这一口井下来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至少得十一二两。” 吴大江沉吟半晌答道,接着又补充道:“我说句实在话,前几年这么一口井打下来,二十两银子都打不住!也是如今行情不太好,这才便宜些了。” “吴师傅别多心,我们不是嫌要价高,都知道打井是个苦差事,挣的也是辛苦钱,都不容易。”沈悠然笑着解释道,“只是您也知道,我们这里都是刚从西边逃难过来的,手头上都不富裕,所以这井壁,就先定木头的吧,青砖的确实有些贵了,大家觉得呢?” 沈悠然说着看向陈金福几人,大家都没有异议,纷纷点头附和。 吴大江笑呵呵道:“那成,这最主要的几件事就算谈妥了,倒是还有件小事,开工期间一般一天要管两顿饭。” 陈金福笑道:“这你放心,这点规矩咱们还是知道的。” 吴大江站起身,看了一眼天色,提议道:“今儿个怕是来不及了,明天我再过来,看选在哪里开凿,能定的话明天就开工了。” 众人也跟着站起身,送吴大江出门,陈金福笑道:“那后面就拜托吴师傅了!” 看吴大江走远,钱老大扭头冲沈悠然挤眉弄眼,神秘兮兮问道:“你知道他刚刚怎么打听你的吗?” 沈悠然一脸防备:“怎么打听的?” 钱老大突然放声大笑,指着沈悠然对众人道:“说他是清秀俊俏的豆腐郎!” 沈悠然不由失笑,对着钱老大无奈摇头:“钱哥别闹了,还有正事呢,今天得把打井这事儿跟大伙儿都说好。” 蒋天旭站在沈悠然侧后方,默默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心想,确实俊俏。 钱老大还在笑:“嗨,这算什么正事,大力阿旺几个家里早就说好了,一会儿我去剩下老李头、拐子张他们几个家里说一声就完了,谁还能不想打井不成?” 沈悠然倒是不担心这个,新村的这些人能最终聚到一起,也是因为这十几户人家大都通情达理,每次有什么事情也能好商好量得来,没有不讲理又难缠的人。 他想的是分摊银钱的事,一千钱对谁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少的花费,他怕有些人家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 另一件事就是老李头家,沈悠然斟酌道:“我想着老李头家里,就他和小满两个人,分的地也不多,要不就只出一半的钱?” 孙正点头道:“这在理。” 陈金福也点头称“是”,又说道:“那管饭的事就轮着来吧。”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儿各种细节问题,大致都定下来后就各自回家了。 眼看太阳要落山了,阿陶还没回来,沈悠然正准备去接,就看到阿陶从屋后拐过来了。 “怎么从这边过来的?” 他们家位于新村最北边,离双儿山和西洼地都最近,但进村的正路在南边,看着阿陶从屋后绕出来,沈悠然笑着问道。 “不想再绕到前边了,沿着山脚的斜坡穿过来的。” 阿陶笑嘻嘻回完,赶紧上前问打井的事:“哥,谈妥了吗?打多大的?什么时候开工?” 沈悠然伸手拍他后脑瓜:“下次不准再从荒地里和山脚乱穿了,摔着了怎么办,以后好好走正路,听到没。” “没事,就这一小段,这一片我都摸熟了,而且……” 见沈悠然还是严肃的盯着自己,阿陶默默的闭了嘴,抬眼瞅着沈悠然心虚道:“知道了。” 沈悠然这才揽过他,往院子里走,边给他讲众人商议的结论。 葛春生看的叹为观止,低声跟蒋天旭:“啧啧啧,悠然这小脸一板,看着还挺有威严!” 蒋天旭低头一笑,心想,看着威严罢了,生起气来有模有样,还挺能唬人的。 李金花正在草棚里做豆腐干,今天因为磨的豆子多了,剩下一半最后都做成了豆腐,得有个十几斤,留下一些晚上吃的,剩下的李金花都准备腌一腌晾起来。 阿陶听到明天就开始凿井了,开心得很,蹦跳着跑过去帮忙。 “马上就好了,用不着你!”李金花笑着撵他,“刚来回跑一趟,快进屋歇会儿去!” “我不累,奶。” 阿陶不听,他见蒋天旭去后面帮着沈悠然搭鸡窝了,葛春生在院子里陪沈悠明玩陀螺,都用不着自己,便坐在灶前的木墩子上,看李金花忙活。 “奶,咱们村里有了井,是不是就不用怕旱灾了?” “那哪儿能说得准,像前几年大旱的时候,有些浅井都干了,一滴水都出不来了。”李金花唏嘘道。 阿陶没再继续问,眼睛盯着前方发起呆来。 李金花听他没动静了,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他一脸难过的样子,诧异道:“怎么了这是?” 阿陶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没出声,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下来。 李金花唬了一跳,赶忙在身上来回擦两下手,抱着他问道:“阿陶乖,跟奶说怎么了,没事啊都没事。” 阿陶把脸埋在李金花身上,声音闷闷道:“我想我爹娘了。” 这还是阿陶第一次主动谈起爹娘。 阿陶刚来时沉默寡言,防备心还重,谁问话都不回答。众人见他犟得很,倒也不逼着问他,李金花和沈悠然至今也没有好好跟他谈过这些话题。 这会儿听到阿陶自己提起爹娘,李金花心底一酸,跟着叹了口气,轻轻拍着他的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说着自己也落下泪来,她赶紧忍住情绪,安慰阿陶:“虽然你爹娘不在了,但你还有奶奶呀,还有然然哥哥、明明弟弟呀,对不对?你爹娘在天之灵,肯定希望你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他们才能放心,是不是?” “奶,这些我都知道,我没事了。” 阿陶直起身抹抹脸,又勉强扯了扯嘴角:“刚才就是突然想起他们,有些难过,一会儿就好了。” 李金花拿干净的布巾给他擦脸:“没事儿了就好,别难过了,啊,一会儿让明明看见,准得笑话你哭鼻子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钱大 沈悠明耳朵尖,听到李金花叫自己名字,乐颠颠的跑过来:“奶!” 李金花眼眶还红着,看着他屁颠颠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没叫你,接着玩去吧!” “阿陶哥哥陪我玩!” 说着跑过来,拽着阿陶胳膊往外走。 阿陶顺着他往院子里走,边回头对李金花说道:“奶,一会儿烧火叫我。” 李金花答应一声,眼底又一酸,赶紧转过身抹了两下。她不明白,都是这么乖的孩子,为什么偏偏这么命苦。 “大娘,没事吧?” 葛春生见阿陶去陪沈悠明玩了,自己便过来草棚这边,却看到李金花正低着头抹眼泪。 李金花忙擦干眼泪,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道:“没事没事!” 见葛春生还是有些担忧的眼神,她叹口气道:“就是刚刚阿陶说想爹娘了,觉着这孩子命太苦了。” 葛春生也是这两天才知道,阿陶居然是沈悠然在逃荒路上“捡”来的,平时相处完全看不出来,李金花和沈悠然对他都像真正的家人一样。 听了李金花这话他也沉默下来,半晌,摇头轻叹道:“这年头,谁的命不苦呢,阿陶是个好孩子,以后肯定能好起来的。” 想起葛春生家里的遭遇,李金花有些后悔说错了话,赶紧岔开话题:“是啊,苦日子过去,好日子总会来的,老话说‘苦尽甘来’不是?” 说着把腌制好的豆腐块,一一摆到箩筐里,又回头对葛春生道:“就好比这豆腐,半年前哪儿舍得买?这会儿不仅时不时能吃上了,还卖上豆腐脑了,这日子也越过越好了不是?” 葛春生笑了笑,轻声道:“是啊,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说着深吸口气,上前给李金花帮忙,把眼前日子过好才是要紧事。 后院里,鸡窝已经搭的差不多了,沈悠然用最后一块木板把顶罩起来,两人又用荆条加固了一遍。 “先凑活着用吧,等以后养的数量多了,再建大点的鸡舍。” 沈悠然看着搭好的简陋鸡窝,来回拍着手上的土说道。 蒋天旭笑着点头,又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说道:“前两天说的在西洼挖池塘的事,我问过力群叔了,他说没啥问题,只是村里还没有这样卖过地,价格得再商量一下。” “那太好了!” 沈悠然有些激动,又接着道:“价格好说,我相信刘村正的为人,肯定不会坑骗咱们的,呵呵,到时候在旁边建个鸭舍养鸭子,水里撒上鱼苗!” 蒋天旭看着他兴奋的模样,也被他的开心感染,笑道:“我正好住在旁边,到时候帮你看着。” “不是帮我,是帮咱们,我可不想自己干那么多活儿!”沈悠然故意加重了声音。 蒋天旭没有反驳,想了想又开口道:“我跟大哥商量了,既然暂时住在这里,建房子的事我们就先不着急,趁着天还没彻底凉下来,明天赶紧开始耕地,先把菜种播下去。” 沈悠然点点头:“这两天地里也差不多了,耕牛借好了吗?” “跟力群叔说好了,借他家的牛和铁犁用两天。” 蒋天旭回答道,又补充说:“不过打井的事儿,只能先把钱给你,其他的事情,我俩这几天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还是地里要紧,可不能误了时候。”沈悠然认真道,“打井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们这么多人呢,地里要是忙不过来,我也能去帮忙的。” 蒋天旭心里一暖,笑着摇头:“那倒不用,就先耕五亩试试,我俩能忙的过来。” 两人边商议这几天的活计安排,边往前面走。 李金花正收拾白天晾好的豆渣,看到两人从后面转出来,笑道:“你俩过来的正好,趁着饭还没做好,先去大杨村拉趟水吧,家里没多少了,水桶都在板车上拴好了。” “哎!” “好。” 沈悠然和蒋天旭同时答应,又都往板车旁边走。 蒋天旭抢先一步,拉起车把,转身对沈悠然笑道:“走吧。” 沈悠然无奈,只能笑笑跟上。 路过钱家时,依旧喊了钱小山一声,不过因钱老大不在家,便说明天再去,到时候去沈悠然家里借板车。 “正饭点呢,钱哥做什么去了?” “可别提了,说是你们把跟村里人商量打井的事派给他了,回来就嚷嚷着要赶紧吃饭,吃完有正事,不能耽误了。” 钱小山一脸无语:“那会儿太阳都还没落下去呢,也不知道着啥急,他见我娘不理他,哼唧两句就出门去了,这不,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沈悠然听了笑的不行:“没看出来,钱哥这么有责任感呢,看来以后得多让钱哥负责点事儿了。” “他哪里有什么责任感,就是跟孙哥较劲罢了。” 钱小山毫不留情戳穿他,又叹口气道:“也不知道为啥就跟孙哥过不去,人家又没招惹他。” 沈悠然也不知道缘由,只能安慰钱小山道:“不管是啥原因,愿意帮着大家伙儿做点事总是好的嘛,英婶子不是老觉得他不干正事吗,这不就在干正事了,呵呵。” “那就指望他能多装一段时间吧,诶!” “哈哈,放心,不早了,我们先过去了啊。” 沈悠然两人打声招呼,接着往大杨村去了,钱小山答应一声,也转身回家。 “你哥还没回来?” 周桂英从厨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两个碗,问完也不等钱小山答话,又念叨起钱老大来:“一天到晚不着家,还没个正形,眼瞅着要二十五了还没说上个媳妇儿,你说能指望他啥!” 钱小山一听他娘又开始念叨,心里一阵无奈,只能用沈悠然的话安慰她。 周桂英听了嗤笑一声:“还指望他帮村里做事儿呢,家里的事儿他都不管,他不给悠然他们拖后腿我就谢天谢地了!” “娘,就让他试试嘛,打井是村里的大事儿,悠然最近又忙不开,就先让他帮着张罗张罗呗。” 钱小山虽然也有些恼钱老大,但他觉得沈悠然说的有理,如果钱老大能借着跟孙正较劲的劲头,多干点儿事,没准儿真能定定性子。 周桂英斜他一眼,又无奈的闭了闭眼,把碗递给他,也不接话,转身又回厨屋了。 钱小山只能叹口气端着碗往屋里去了。 “我看钱兄弟也没干啥出格的事儿,怎么听着家里对他都不太满意?” 蒋天旭有些不明白。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钱叔以前常给城里大户人家帮工,后来钱哥也跟着去,谁知一来二去竟投了那户人家少爷的缘,钱哥又能说会道的,整日陪在那少爷跟前奉承助兴,吃酒赌博的恶习就学了一些。” 沈悠然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笑了笑接着道:“钱哥倒也不敢真干什么出格的事,英婶子管他管得严,钱哥在家里说一半瞒一半的,倒也靠这个攒了些钱,只是后来还是让英婶子知道了。” “这些也都是小山和钱哥跟我们说的。” 沈悠然又笑着补充道:“你别看钱哥整天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的,最怕被英婶子揪耳朵,为了躲数落就不咋愿意在家待着,英婶子也就更不满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怪不得了。” 蒋天旭这才明白过来,回头笑道:“我看钱兄弟本性并不坏,又很是热心肠,之前也是被带累了,以后肯定能走正经路子的。” 沈悠然跟着点头道:“大家都这样说,呵呵,只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对孙哥闹起了意见。” 想到孙正他们几个,蒋天旭又感慨道:“虽然我跟村里的人接触还不大多,但看钱家兄弟和陈叔、孙哥他们几人,就感觉咱们村人情味浓得很,大家伙儿办事也都不推脱,跟一家人一样。” 蒋天旭想到自己村里,虽然也没到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程度,左邻右舍也都有来有往,但因为是杂姓村,比起别的同姓村总觉得少了一股凝聚力。 沈悠然听到这话,笑着解释道:“你别看如今村里只有十三户人家,当初路上一起走的,最多的时候可是有二十多家,近百口人的大队伍呢。” 说到这里,想起陆续离开的同伴,不免有些唏嘘。 当初一路走的人家,有些去别的州投靠亲友了,有些走了半路实在不愿意再接着走,还有一些因为意见不合不愿意再跟着队伍了。 “后来也是种种原因吧,最后只剩下了这十三家,在这里安家落户,这一路过来,大家相互都知根知底的,虽然不是一家人,但却都是一条心的。” 蒋天旭之前就听刘力群说过一些他们路上的事,现在听沈悠然自己说,感受却又不同了。 上次听刘村正讲述时,会感慨他们一路翻山越岭的艰辛,会赞叹沈悠然处理各种难题的能力。 如今从沈悠然的叙述中,感受最多的却是温暖,是他们一路相携走来、如同亲人一般相互扶持的深厚情谊。 他突然有些羡慕,羡慕这些能跟沈悠然一路相伴,又一同扎根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八卦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到了大杨村,水井旁边正坐了几个人聊天,看到沈悠然过来都打起招呼。 “悠然,打水来了,我听说你们村也要打井了?” 其中一个高颧骨的妇人问道。 “是呢,王大娘,今天刚跟打井的师傅谈好,顺利的话明天就开凿。” 沈悠然边回话,边把水桶拎下来摆在井口,蒋天旭开始摇轱辘打水。 王大娘推搡一下旁边另一个妇人,得意道:“看吧?我就说看到井匠往那边去了,你还不信!” 另一个妇人没搭理她,反而凑近使劲瞅了蒋天旭两眼,惊呼道:“哦呦,这不是细柳村那大旭吗?听说打仗刚回来,怎么跟沈小哥一块儿打水来了?” 蒋天旭扭头看一眼,并不认识,客气道:“是呢婶子,刚回来没几天。” 说完扭过头继续打水。 沈悠然笑着解释道:“旭哥的地跟我家挨着,平时互相帮忙多了,走得就近了些。” “我说呢!”那妇人恍然。 沈悠然怕她继续问蒋天旭的事,赶紧岔开话题:“婶子大娘都吃完饭了?今天吃的早啊。” “都吃过了,好容易地里闲下来了,能早点吃饭。” “可不是,正好趁着天黑前收拾完。” 几人七嘴八舌的聊起来,沈悠然也陪着聊了一会儿,见几个水桶差不多都满了,才开始一趟趟往车上拎,捆好后又打了声招呼才开始往回走。 看两人走远了,那王大娘又攘旁边妇人一下,撇嘴道:“还大旭大旭的叫的亲热,你看人家都不爱搭理你!” 那妇人又被挤兑一句,有些恼了,蹭的一声站起身:“都爱搭理你!” 撂下句话扭头回家去了。 “哎,你……” 王大娘虚喊一声,又扭头看着左右的人,无辜道:“你看这杨贵家的,说两句玩笑话咋还恼了,你说说这……” 旁边人劝道:“他大娘,你也少说两句,人杨贵家的本来就好脸面,你还一直奚落人家。” 说着又凑近小声问道:“听说蒋家小子还带了一个残废回来?你们见过没?” 那王大娘一听这话,不忿的表情一转,一副“我早已知晓一切”的得意表情,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微微仰着头,却不说话。 另一人笑眯着戳她一下:“哎呦他大娘,看样子你是见过了?” “我倒是没见过,不过我知道的更多!” 那王大娘哼哼两声,见众人都围着自己,这才满意,身体微微前倾,挤眉弄眼道:“我那妯娌不是冯家村的吗,和蒋家小子后娘一个村的,听说今天他们村十几个人往细柳村去了!” 说到这里她又故意停顿一下。 众人果然都一脸惊奇与兴奋。 “哎呦,十几个人,闹起来了不成?” “咋回事啊,去这么多人?” “他大娘,你就别吊人胃口了,快说咋回事啊!” 那王大娘这才示意大家听她说,故意加重语气道:“闹分家!” “哦呦!” 众人又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迟疑道:“不能吧?他家俩孩子都还没成亲吧?这怎么分家?” 旁边也有人附和:“就是啊,好好的因为啥分家呀?” 那王大娘见有人质疑,急的一拍大腿。 “那还能有假?我妯娌今天刚回娘家,快天黑才回来,这都是刚刚吃饭的时候说的!” “那是因为啥啊?” “还能因为啥啊!就是因为带回来那个残废呗,说是带着那残废住在家里不方便,要建房子另住!” “这么说是光把大儿子分出去?” “可不是,说是那边刘村正做公人,他那后娘怕吃亏,昨儿个专门回娘家找的人!” 有人嗤笑道:“冯家村出来的人,哪里还怕吃亏!你看你那妯娌一天天强梁的!” 说到这个,那王大娘想起妯娌在家里日常的行径,也有些不忿,又转口道:“话都是他们说的,谁知道他们冯家村是不是都商量好了说辞,指不定他那后娘就是故意想把大儿子分出去呢。” “以前倒也没听说过他那后娘待他不好呀?” “哎呦这种事哪能让你知道,那种动不动打骂还不给饭吃的,有几个?谁不怕人戳脊梁骨!最怕那口甜心苦的,在外人面前装的好样子,背地里手段多的是!” “可不是,我听说张家庄那谁家……” 话题又转到了别的人家。 沈悠然两人并不关心身后的八卦,加紧脚步赶回了家。 “奶,好饿啊,饭做好没?” 沈悠然一进院门就开始喊。 李金花正在屋里摆碗筷,听到喊声笑起来,扬声应道:“开饭了!就差你俩了,赶紧来坐。” “好嘞!” 沈悠然答应一声,一边拎着水桶往水缸里倒。 葛春生出来帮着扶住板车,蒋天旭便也拎起水桶帮忙倒水:“悠然,你先进去吃饭,剩下两桶我来倒就行,我下午吃了蒸饼还不饿。” “不用!”沈悠然说着又拎起一桶,边倒边悄咪咪道,“我也不饿,跟我奶撒娇呢。” 蒋天旭听了忍俊不禁,看着他笑嘻嘻眨眼睛的样子只觉可爱。 沈悠然的“撒娇”果然奏效,刚坐下,李金花便一筷子接一筷子的给他夹菜。 “赶紧尝尝这个炒豆渣。” “多吃点这个炖豆腐……” 沈悠然边吃边冲蒋天旭使眼色,吃着东西嘴巴也不闲着:“太好吃了这个豆渣,松软酥香,不愧是我奶做的!” 李金花笑得合不拢嘴,又给阿陶和沈悠明夹菜,招呼蒋天旭两人:“赶紧趁热吃。” 蒋天旭正欣赏着沈悠然的“表演”,见李金花招呼赶忙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才发现沈悠然并没有夸张,果然香得很。 葛春生也尝了一口,赞叹道:“大娘手艺真好,任何东西做的都和别人不一样,却又香得多,比得上城里食肆的味道了。” “哈哈,”李金花笑得更加开怀,“多吃了几年饭罢了,跟吃食打了一辈子交道了,什么手艺不手艺的,也就图咱自家人吃得开心,你们喜欢,我就高兴,这比什么都强。” “喜欢!”沈悠然故意接话。 沈悠明也跟着凑趣:“我也喜欢,我最喜欢奶做的饭饭了!” 一顿饭吃的欢声笑语不断。 看着李金花始终眯起的眼角,脸上满足又欣慰的神情,蒋天旭这时有些领会沈悠然的意图了。 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哄老人开心,这是他们祖孙间特有的,超越了语言的,植根于日常点滴中的表达感情的方式。 在李金花眼里,沈悠然永远是需要呵护的宝贝孙子,无论他长到多大,任何表达依恋的行为,一声喊饿的“撒娇”,一声“喜欢”的赞美,都能触动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她感到开心与满足。 沈悠然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时不时的“撒娇”与“讨好”,正是对这份血脉相连亲情的珍视与维护。 看着李金花与沈悠然几人之间的欢声笑语,那份纯粹而温暖的亲情,如同温暖的阳光穿透云层,照进了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蒋天旭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在他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里,那是一个远没有李金花开朗善谈的农村老太太,身躯甚至有些佝偻。 但她对自己的爱,绝不比李金花对沈悠然几人的少,至少六岁之前的蒋天旭,是体会过亲情的滋味的,回想起奶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内心依然会感觉到温暖和安定。 想到这里,对于今天一直郁结于心的事,终于有些释怀。 早上分家的时候,蒋庆丰的沉默,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始终压在他的心上。即使心再硬,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看着蒋庆丰在那种场合所表现出的冷眼旁观,依旧令他心寒。 或许,他内心深处仍然对父亲抱有一丝期待,对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意,踏出家门的那一刻,甚至有一种被遗弃的孤独。 但现在,他不想再被这份妄想桎梏了。 蒋天旭深吸了一口气,让胸中的郁气随着这悠长的一呼一吸缓缓散去,内心逐渐变得平静而坚定,这一刻,他选择不再让这些情绪影响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 “怎么了?” 沈悠然看蒋天旭眼神虚空着闷头吃饭,这会儿又突然开始深呼吸,有些担心的凑近问道。 蒋天旭扭头看向他,坚定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没事。” 看着仿佛卸下来什么千斤重担的蒋天旭,沈悠然有些纳闷,就吃顿饭的功夫,他这是思考了什么大事,作了什么重大决定呀? 但看蒋天旭没打算细说,沈悠然也就没继续追问。 第二天还有一天的活计,又都要早起,饭后收拾收拾,众人便都回屋睡了。 阿陶去谭家里磨坊说好了明天只要一半的量,谭老三回复说能比今天更早磨完。 沈悠然听后便打算更早一点过去,路上再加紧一些脚步,试试能不能在辰时就做好赶到镇上。 豆腐脑毕竟分量少,更加适合早食,中午买的人家,大多都只一碗两碗的买,当个添头,如果能早点赶到镇上,应该能比今天卖的多些。【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活宝 沈悠然睡觉浅,夜里听到“咚咚”的声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却见旁边蒋天旭已经坐了起来,手里已经举了油灯,扭头盯着里面葛春生的床。 沈悠然也支起身子看过去,只见葛春生全身抖动,脸上布满了汗水,拳头紧握,时不时因为激动砸到床板,虽然幅度不大,还是会有声响。 沈悠然吓了一跳,刚想起身却被蒋天旭按住。 “嘘。” 蒋天旭示意沈悠然躺下,自己也把油灯吹灭,跟着躺了下来。 “不用叫醒他吗?” 沈悠然侧躺对着蒋天旭,小声问道。 “不用。” 蒋天旭同样小声回道:“我观察了,不太严重,应该一会儿就好了,这会儿叫他的话,反应更激烈。” 沈悠然便点点头,但也没有立刻再睡,侧耳听着动静。 蒋天旭却有些奇怪:“大哥已经连着两天夜里没有梦魇了,不知道今天怎么又犯了。” 沈悠然同样不清楚白天葛春生和李金花的对话,便也疑惑着摇了摇头,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换了睡觉的地方?不适应?” “也有可能,明天晚上再看看,不行就跟大哥聊一聊。” 两人又听了一会儿,果然没有动静了。 “赶紧睡吧,要那么早起呢。”蒋天旭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沈悠然听话的闭上了眼。 起床时,他特意放轻了动作,没想到蒋天旭还是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 “没,醒了。” 蒋天旭坐起身,又问一遍:“真不用我跟着去?” 沈悠然有些无奈:“真不用,就半桶豆糊,又封好了盖子,一个人就成,你快再睡会儿。” 蒋天旭也不坚持,却也没再接着睡了。 这会儿天还没亮,送沈悠然出门后,蒋天旭开始清扫院子,打算等天亮一些,去刘力群家里借牛和犁。 天将蒙蒙亮时,李金花和葛春生也陆续起来了。 李金花先把等会儿做豆腐脑用到东西,收拾出来摆好,又开始准备早食。 通过沈悠然昨天晚上的“表演”,蒋天旭已经慢慢学会了跟李金花沟通的方式,他去西屋打开粮食袋盛了一碗谷子,端到草棚递给李金花。 “奶,早起做个粥饭吃吧,悠然大早上跑一趟,回来吃个粥饭熨贴。” 果然,李金花略一犹豫便接了过去,笑道:“成!” 蒋天旭暗暗笑了一下,又对李金花说:“我去刘村正家把牛牵过来。” “好,回来正好吃饭。” 葛春生坐在木墩子上准备烧火,抬头对蒋天旭道:“那我一会儿先去铲些草料。” 蒋天旭点点头,便出门往细柳村去了。 走到刘力群家门口,却和一个背着包袱的青年走了个对面。 “大旭?” “柱子?” 那青年走近,蒋天旭看清他的脸,果然是刘青柱。 刘青柱上前锤一下蒋天旭肩膀,激动道:“真是你啊!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见到这位多年未见的兄弟,蒋天旭也有些高兴。 “回来了,只是一直忙着开荒的事,还没来得及去看你,听力群叔说,你到县城铺子里做事了?” “嗨,什么做事,说得好听,打杂罢了!” 提起这个,刘青柱有些烦躁。 “都怪我没本事,只能靠着我爹安排,还不如当初跟你一起去打仗呢!”说着又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咱进去说话,跟我好好聊聊打仗的事。” “今天怕是没时间聊了。” 蒋天旭便把开荒耕地的事情说了。 “这好说,我今天休息,晚上才回去呢,我去给你帮忙。” 刘青柱不容他拒绝,拽着他进门就喊:“爹,我回来了,大旭借牛来了。” 刘力群从堂屋出来,看到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可算回来了,你娘昨儿个还说,再不回来要亲自给你送衣裳去呢。” 他娘也从里间屋里出来,拉着他来回打量,心疼道:“又瘦了。” 刘青柱把包袱卸下来递给她,无奈道:“哪里就瘦了,离上次回来还不到半个月呢。” 刘力群这会儿才注意到蒋天旭,忙笑道:“大旭来了,走,叔带你去后院牵牛。” 刘青柱本想跟着过去,但听到里屋奶奶一直喊他,便跟蒋天旭嘱咐一声,先进屋看老太太了。 “安顿的怎么样了?让你来这里住两天你又不愿意,哎。” “叔,您放心,已经安顿好了,在那边离着地里近,方便一些。” “既然这样,我就不啰嗦了,沈小哥也是个值得交的,你在他那儿我也放心。” 刘力群说着,从牛棚里牵出牛来递给蒋天旭,又嘱咐道:“我家这牛平时也散养也喂养,早起我已经喂过了,你直接拉去耕地就成,中午再用草混些杂粮喂一喂,歇着的时候栓到树下,让它吃草就行。” 蒋天旭连声答应。 回到前院,再装上铁犁。 刘青柱听到动静,又跑出来,说什么也要跟蒋天旭一起去。 “柱子,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是先在家待一会儿吧。” “就是,你奶奶和你娘都念叨你好几天了。” 刘力群也说他,想了想又开口道:“不行你晌午先在家吃完饭,再去给大旭帮忙。” 刘青柱只能点头。 蒋天旭牵着牛回来,天色已经大亮,沈悠然也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院子里,端着碗吃饭。 李金花在草棚里过滤豆浆,见他回来笑道:“天旭快去吃饭,一会儿要用灶煮豆浆,就把粥装到盛水的陶罐里了,这会儿应该还热着,我们都吃完了。” “哎。” 蒋天旭答应一声,把牛拴好,到水缸旁边洗手,又问沈悠然:“怎么不在屋里吃。” 沈悠然笑道:“就剩最后两口了。” 李金花笑道:“老是不好好吃饭,喝个粥能耽误你多少时间,老是着急忙慌的,这粥还是天旭专门嘱咐给你煮的呢。” 蒋天旭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确实也是关心沈悠然,但毕竟也算拿他做了次“筏子”。 看着沈悠然笑嘻嘻看着自己表示感谢,蒋天旭躲开他的眼神,又咳嗽两声,擦完手便进屋去了。 沈悠然怀疑的眯起眼睛,有猫腻! 这个人这两天怎么回事,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内心波涛汹涌,一会儿又心虚躲自己的眼神,好像突然间多了很多情绪。 不过人倒是变得更鲜活了。 这样也挺好的,沈悠然想着,总比刚认识那会儿老是板板正正的样子好多了。 沈悠然喝完最后一口粥,又把碗洗好,从李金花手里接过纱布,开始使劲挤压。 “奶,咱家扁担是不是在东屋呢?” “在,咋,这会儿要用?” “对,我想着今天直接拉板车去,能走的快些,让阿陶在街上摆摊,我挑着担子去巷子里转。” 阿陶刚领着沈悠明喂完鸡崽,在水缸旁边洗手,听到沈悠然的话,兴奋的跳起来。 “那太好了!哥你放心,我自己肯定行的!” 沈悠然之前也是担心阿陶一个人应付不来,才没有提两人分开的打算。 但看阿陶昨天的表现,再加上分头卖确实能节省不少时间,这才下定决心试一试。 李金花一听也觉得可行,只是也有些心疼阿陶。 “不然我也跟着去吧?我和阿陶一起在街上摆摊,还能有个照应。” “奶,不用,昨儿个我都跟哥学会了,简单得很,累不着的。” 沈悠然也说先不用,李金花便不再坚持,伸手摸摸阿陶的脑袋,嘴里又念叨:“那还得多带一个陶罐,一会儿我把盛粥那个再洗出来。” 说着匆匆转身,先回屋找扁担和担的箩筐了。 沈悠明默默走到阿陶身边,伸手拽拽他的衣服。 “阿陶哥哥,带我去吗?” 阿陶看着他又开始可怜兮兮的眨巴眼,有些为难的看向沈悠然。 “这小机灵鬼,跟谁学的撒娇装可怜,就吃准你阿陶哥哥心疼你了。” 蒋天旭正拿了碗和陶罐出来洗,听到这话,笑着看他一眼,心想还能跟谁学的。 沈悠明看这招不奏效了,又颠颠跑过来,一把抱住沈悠然的腿。 “哥哥哥哥哥,带我去带我去,我会卖菜菜,我还会喊‘卖豆腐脑嘞’!” 边说还边学阿陶吆喝的声音,把几个人都逗笑了。 沈悠然跟他闹着,手里也没闲着,看豆浆过滤的差不多了,招呼阿陶赶紧开始烧火。 沈悠明机灵的很,见沈悠然没直接说不让他去,感觉还有机会。 他回屋把货郎鼓翻了出来,又腾腾跑到院子里,边摇货郎鼓边吆喝:“卖豆腐脑嘞~麻辣鲜香的豆腐脑~” 李金花拿了扁担和箩筐,准备到院子里擦洗一下,看他吆喝的像模像样的,笑的直不起腰:“这个活宝!” 沈悠然也被逗的不行:“行了行了,别耍宝了,带你去!” 沈悠明一听,高兴的原地蹦了几圈,吆喝的更起劲了。 蒋天旭准备牵上牛去地里了,李金花忙道:“春生走的时候说了,说就去地旁边割草。” 说完又叮嘱几声:“带的水喝完就回家装,中午早点回家吃饭啊。” 蒋天旭第一次听到这种叮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温暖又新奇。 他转过头,认真回道:“好。” 沈悠然也快速把豆腐脑做好,又分别盛到两个陶罐里,放到板车上的箩筐里,包上被子捆好。 沈悠明蹭蹭自己爬上板车,翻个身坐好,摆着手跟李金花道别:“奶,我们走了,在家好好的。” 李金花本来被他笑的不行,听到这话又窝心的很,眼眶都跟着一酸。 “奶奶知道了,我们明明真懂事。”【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矛盾 被夸了一句,沈悠明心满意足,得意的晃着小脚丫。 沈悠然平时出门时候说的话被他学了去,有些哭笑不得。 看天色已经快到辰时,也不再耽搁功夫,拉上板车匆匆往镇上赶去。 赶到镇上时,好些店铺还没开门,街上卖早食的摊子倒是正多。 两人先找了宽敞的地方停好板车,又把两张小桌板摆好,沈悠然把豆腐脑卤汁配菜等一一摆出来,阿陶和沈悠明已经开始吆喝起来。 “哟!这么小的娃娃都开始做生意了!” 听着路人凑趣,沈悠然也笑着回应:“可不是!做生意就得从娃娃抓起,哈哈,大哥来份豆腐脑?” “哈哈,说的有理,那就来两份!” “好嘞!” 沈悠然帮着招呼了一会儿,看着阿陶渐渐上手,便准备挑着担子去巷子里叫卖了。 “明明,来。” 沈悠明摇着货郎鼓,蹦跳着跑过来。 沈悠然摸摸他的头,又把他抱到板车上坐好,叮嘱道:“不用跑到街上,被人撞到又要哭鼻子了,在这里喊就行了。” 沈悠明乖乖点头。 “阿陶,我走了,看着点明明,别让他乱跑。” “哥,我知道,你放心吧。” “你也是,人多的时候也别着急,慢慢来就行,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你都说好几遍了,哥,你快去吧。” “臭小子,都开始嫌哥哥啰嗦了!” 沈悠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挑着担子走了。 沈悠明看街上人来人往的,感觉跟赶集差不多,小声问阿陶:“哥哥回来还给我买糖葫芦吗?” 沈悠明爱吃甜,以前每次赶集,沈悠然都会给他买糖葫芦。 “不用等哥哥回来,你乖乖的,别乱跑,一会儿卖糖葫芦的来了,我给你买。” 沈悠明眼睛刷一下就亮了,来回踢腾着小腿,急切道:“我不跑,我乖!” 坐着吃豆腐脑的几个食客,看他可爱,都要逗上两句。 沈悠然本就有些“话痨”,谁问话都答,虽然有时候答非所问,但也逗得众人笑声连连。 因为他这个“开心果”,这个小小的摊子倒是显得热闹得很,都不用吆喝,来买豆腐脑的人也一直没断。 “哟,今天怎么只有你自己,你哥呢?” 阿陶记性好,认出这是昨天赵石说的万安粮铺的秦掌柜,忙笑着招呼:“秦掌柜早啊,我哥到巷子里转去了,还没回来,您昨儿个吃着怎么样,再来碗吗?” 秦掌柜看他小小年纪,记性好又如此伶俐,还能自己顾摊子,真不容易。 而且穿的虽然都是粗布衣裳,却也合身干净,一看就是在家被好好照料着的,想起自家两个皮猴子一样的孽障,心里感慨,孩子果然是别人家的好啊。 “好吃着呢!昨天买少了,今儿个多来几碗,一会儿我让人拿碗来端。” “好嘞,到时候您让人招呼我一声,我给您多加一勺配菜!” “哈哈好,我口重,你把那油辣子和腌菜多给我加点就成。” 秦掌柜说完笑着走了,一个正坐着的食客却有些不满:“你这小小年纪怎么还学会看人下菜碟了,怎么着,不是掌柜的就不给多加菜了?” 阿陶赶紧陪笑道:“伯伯您别恼,秦掌柜是我们老主顾了,您今儿个吃了咱家豆腐脑,下次来也是老主顾,我给您也多加一勺配菜!” “成,那你得好好记住我啊!”那人这才满意了。 阿陶悄悄舒一口气,想了想却又有些担心,自己不可能记住每一个买过豆腐脑的人,可是这话已经当着这么多人说了,也不能反悔,后面要是有人撒谎怎么办? 算了,等哥回来问问吧,他肯定有办法。 阿陶想着,便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一手勺子一手碗,又热火朝天的忙起来了。 等差不多辰时过后,人才渐渐少了,阿陶看一眼陶罐,倒也没剩下多少了。 沈悠明今天确实很乖,不仅没乱跑,还当“陪聊”招揽了生意。 阿陶这会儿有些稀罕他,轻轻揉着他的小脑袋。 “你在这儿看着咱家的摊子,我过去那里给你买糖葫芦,行吗?” 阿陶指着离得不远的一个摊位,正是卖糖葫芦的,刚来没多大会儿。 沈悠明重重点头:“好!” 虽然没几步路,阿陶还是请隔壁卖烧饼的小哥帮忙照看一下。 因为阿陶的摊位生意好,连带的买烧饼的人都比平时多不少,那小哥一听就爽利的答应了。 阿陶快跑几步,没一会儿就买回来两串糖葫芦。 沈悠明一直盯着阿陶的身影,看他往回走了,连忙开心的迎上去。 这会儿也没人来买豆腐脑了,两兄弟并排,边吃糖葫芦,边等哥哥回来。 又等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沈悠然才挑着担子回来了。 阿陶招呼着卸下担子,打开陶罐一看,惊喜道:“都卖完了!” “卖完了!” 沈悠然坐下歇口气:“还是早上买的人家多,而且都是四五碗的买,看来咱们以后还是得趁着早上来。” 说完又问阿陶这边怎么样。 “也差不多卖完了,还剩一个底。” “不错!” 沈悠然也开心,又拍拍他肩膀问道:“怎么样,一个人能不能忙的过来?” 阿陶有些纠结,他想证明一个人能行,但人最多那阵儿,他确实有些忙不过来,手忙脚乱的,还差点摔了碗。 “中间有一阵儿,人太多了,没有空档儿收拾桌子和碗,我就有些着急了。” 沈悠然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事儿,这么看来早上生意好,一个人确实会忙不过来,咱们回去商量商量,再找一个人一起来才行。” 他又看一眼陶罐,确实没剩几碗了,便决定收拾收拾家去,他还有些挂心打井的事儿,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开凿。 不过回家前,还是先去了杂货铺买各种调料,又多买了些石膏。 明天是安阳镇逢八的集市,初一十五是大集,逢三逢八是小集,他准备明天多做一些,去集上摆摊子。 回去的路上,阿陶一五一十跟他讲了早上摊子的情形,沈悠明也叽叽喳喳说自己跟别人聊天的事。 阿陶又提到了给人加配菜的事情,沈悠然听了他的担心笑道:“这怕什么,就算有人说谎,也不过是多一勺配菜,如果有人因为贪这点小便宜,来买一碗豆腐脑,咱们也不亏啊。” 阿陶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纠结,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哥,我看今天来咱们摊子吃豆腐脑的人,多数会在旁边再买个烧饼,或者包子什么,卖烧饼那大哥,还专门问我明天还去不去呢。” 沈悠然听他提起这个,不由叹了口气。 当初因为成本太高,他放弃了先做臭豆腐的想法,就是因为臭豆腐要油炸。 现在听阿陶说起豆腐脑搭配的食物,他第一反应就是油条,这么经典的早餐搭配,他其实早就想到了,但油条也要用油炸。 而如今油价却贵的很,一般人家炒菜都不舍得放油,更遑论油炸了。 上次他的韭菜盒子之所以能夺冠,就是因为用油煎了,这时候的人,对高油脂的食物简直没有任何抵抗力。 如果要炸油条,至少要用二十斤,这两天卖豆腐脑挣得钱,还不够买一锅油。 但他还想着先攒攒钱,买个磨盘,不然每次都要凌晨就赶去谭家里取豆糊。 其实早起倒还好,但今早去磨坊时,谭老三坦诚跟他说了,如果每次都要这么早去取,量又不是很大,每磨五斤豆子就得多收一斤豆子的加工费。 这就有些超出沈悠然的承受能力了。 但他也理解,毕竟虽然有驴拉磨,也少不了人出力,磨五斤和磨十斤费的功夫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沈悠然又叹了口气,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虽说是小本生意,但他现在连“小本”都拿不出来,生产资料都还没集齐,还怎么指望扩大经营范围呢。 他现在无比想念现代的各种融资渠道,如果能有个办法先筹集到资金就好了,那样不管是扩大规模还是增加经营范围,就都能考虑了。 他这边绞尽脑汁的想着筹集钱的办法,刘旺家里却也因为钱的事闹了起来。 “娘,您说句公道话,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吗!” 杨香杏坐在堂屋门口,委屈的直抹着眼泪。 “当初您说新兰一个人守寡不容易,想接她回娘家,我二话不说亲自把她和宁宁接家来。” “闹灾的时候,但凡有口吃的,春来和阿旺舍不得吃,也从没饿着过她娘俩。” “刚到这里的时候,衙门说可以给新兰立女户,等宁宁长大再换,您又说人生地不熟的,孤儿寡母另住没个照应,还是住一起便宜,我也没有一句怨言。” “新兰分的五亩地,从耕地到收粮食,全家都一起帮衬着,卖的钱也是她自己收着。” “娘,我这个嫂子做的还不够吗!” 杨香杏越说越委屈,搂过旁边抹眼泪的刘莹:“我嫁过来那会儿,新兰还没我们莹莹现在大,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心疼她。” “可是娘啊!我们家莹莹十四了!还没穿过身新衣裳啊!” “您心疼您的女儿!我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啊!” 说完抱着刘莹放声大哭。【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