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苔藓》
1. 绯色(1)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是下午。
窗外的天空一片橘黄色,客舱里人头攒动,众人都开始拿箱子,等着排队下飞机。
其间,一个年轻女人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着过道里的乘客如流水线般地走下飞机,直到人全都走散,她才慢悠悠地起身,去上面拿自己的小箱子。
没有化妆,穿得也朴素,上面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衬衫,一条水蓝色的贴身牛仔裤,最干净的打扮却能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她叫顾绯,大半年前在巴黎毕业,如今返回江城,她谁也没有告诉。
她原本打算在海外工作几年攒些经验,可一进入职场就遇到个难缠的领导,周围清一色的白人面孔又让她无所适从,于是选择回国从头开始。
或许是太怕母亲失望,她是偷偷回来的,灰溜溜地坐着经济舱回来。
拖着小箱子在转盘处等其他的行李,正好对上面前的巨幅海报。
一张非常熟悉的脸——当红演员,牧听慈。
她旁边是两个年轻的小女孩,看起来刚刚上大学的模样,对着牧听慈的奢侈品广告照相,兴奋得后脚跟都落不了地。
“我的天哪好帅,诶,听说牧听慈好像是贫困地区混出来的。”
“对的对的,好像是小时候有慈善基金资助的,诶不说这个了——身材好涩,我真没想到他跟这个牌子这么适配!”
顾绯眼神微微扫了过去,两个女孩子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脑袋低下去聚在了一起,声音变得小了些。
她抬起头,看着海报里的男人。
他正坐在一个酒红色打底的花色沙发上,身上一套极具艺术感的短款深棕色西装外套,耳边挂着一个黄色猫眼宝石。
相对于娱乐圈里常年规矩西装的男演员们来说,这套搭配算得上大胆,甚至颇有些出格的意味。
但这不过是Ryliee的典型风格,过于年轻稚嫩的脸颊难以驾驭,这个来自法国的顶奢品牌相当高傲,顾绯的一位任课教授曾经就是Ryliee的设计师,也是如出一辙的坏脾气。
Ryliee在华国市场从未看上什么小生小花,但是却为牧听慈破了格。自两年前双方开始接触,如今牧听慈已经成为代言人,地广铺满全球。
是的,这张海报,她在巴黎的街头总会撞见。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牧听慈的肤色是他的一大特点,与追求白皙的主流审美不同,他的肤色天生就要暗一些,比同龄人更显成熟稳重,这或许是许多大导演选择他的原因。
肤色或许对不上许多人的胃口,但是那张脸却没有半点可以挑剔的地方。
鼻梁很挺,眉眼深邃,嘴唇的薄厚刚刚好。
顾绯最喜欢那双眼睛。
她曾趴在他怀里默默地看着那双眼睛,一边听他讲故事,一边观察着那双眼睛,随着故事书里的情节微微变换着光泽。
他蹙起眉毛的时候也很好看,分明应该是生气的时候,眼睛却似含着水光,无奈得可怜。
可惜了,那个时候顾绯只喜欢欺负他。
长大后,她很想抚摸那张脸,手指从眉心划到鼻尖,再到人中,嘴唇,下巴,还有下方凸起的、明显的喉结。
但她已经快五年没见过他了,几乎忘了他脸颊的触感,唯一的记忆是在梦里。
他伏在下面,鼻子已经埋了进去,她欣赏着那双搁浅在欲望沙滩的双眸,像狼一样地在啃食。
最后,剩下的只有舌头的触感。
顾绯叹了口气,将身子挺直了些,视线再次停在那副海报上。
嬉皮中又带着优雅的牧听慈,跟她记忆里的那个温柔又体贴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从艺术和设计的角度来说,顾绯对这张海报挑不出半分毛病,但这不是她的牧听慈。
她不喜欢。
不喜欢他穿着这些闪闪发光的衣服,不喜欢他的海报在被四面八方的人群欣赏。
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行李,刚想走,就又听到那两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
“今晚好像是白木槿的颁奖礼诶,今年都说是季晖舟得,呼声很高。”
“说什么话呢你!牧听慈的电影好太多了好嘛!今年肯定是我们家牧听慈得奖啊,季晖舟绝对又是陪跑!”
熟悉的名字又往她耳朵里钻。
顾绯决心屏蔽掉这些信息,推着行李走到了外面,打了一辆出租车。
她在巴黎学了四年服装设计,这两年在时尚行业里,完全避不开牧听慈的名字。
每次朋友不经意间提到这个名字,她总是立刻扯开话题,或是摇摇头说着不关心不感兴趣。
但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换裤子。
这是她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牧听慈是她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甚至不在一个户口本,却是她实实在在的哥哥。
把她带大的那种哥哥,甚至算得上半个妈。
但是她对他动了其他的心思。
她喜欢牧听慈。
*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深夜。
她自己把行李拿下车,家里的蒋姨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热切地问道:
“小姐!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天哪好久没见了!”
她笑了笑,给这个中年女人一个拥抱。
“我妈在家吗?是不是还在旅游?”
“对的对的,顾董和文董还在美国呢,小姐你先进来,我叫人收拾一下。”
“我姐呢?还在公司里忙吗?”顾绯问道。
她在问顾缇,她同父异母的姐姐。
顾绯母亲文佳是顾联封的第二任妻子,而顾联封的原配离世于一场车祸,这个姐姐很早就被拐了。
顾绯小时候都没有见过她,大概八年前找回来了,如今公司大部分交给了她打理。
但两人关系出乎意料得不错,这个姐姐经常问她在国外的情况,大大小小的节日也会打钱过来。
比起顾缇,成年后她和牧听慈的联系就没那么多了,至少跟以前日夜陪伴的模式完全不一样。
在国外的几年,牧听慈都没来看过她。
蒋姨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回道:“顾缇今天会回来的,都打过招呼了,可能要再晚一点回来吃点宵夜。对了,小姐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马上叫人去厨房里做菜!”
几年未见的热情叫顾绯有些回应不过来,她连连点头应下,随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家里很干净,蒋姨应当时不时打扫过她的房间,床单被套应是新换过。
她卸下身体的疲惫,扑到床榻上,柔软的床垫有着良好的回弹功能,舒服的棉被裹着她大半身躯,舒服极了。
不一会儿,蒋姨过来敲门,问她在哪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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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脑子里不自觉地响起机场里那两个小女孩儿的谈话,说道:“我在客厅随便吃一点吧,顺便看看电视。”
今晚是白木槿的颁奖礼,牧听慈演艺事业的重要时刻,她不想错过。
手机微博热搜榜上全是预热,她嫌沙发太高坐着吃不方便,干脆叫蒋姨搬来一个小矮凳,坐着这样吃刚好合适。
小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吃饭的时候非要看电视,就使唤牧听慈给她拿一个矮凳过来。
第一次这样闹的时候,家里没有合适的矮凳,她就对着牧听慈又哭又闹,也不去找蒋姨,就逮着牧听慈欺负。
最后是牧听慈盘腿坐在地上,而顾绯坐在他怀里,这样高度刚刚好,她只需要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屏幕,牧听慈会把她圈在怀里拿勺子哄着她吃饭。
可惜,现在不行了。
蒋姨在她家快二十年了,自然也有这段记忆,笑着说道:“我又想起你小时候了,那时候这么小一个,脾气可不小嘞,把小牧折磨得够呛!”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顾绯幼年时的身高,眼里满是反刍回忆的欣喜。
“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小牧也火了,现在哪里都看得到他的广告!”
顾绯的眼神闪过一丝忧伤,将其隐匿在言语中的欢喜之下,“是啊……”
以前她是家里叱咤风云的小魔王,可以对牧听慈颐指气使。如今他家喻户晓,她不过是顾家的小米虫。
嘶——有点嫉妒。
蒋姨从小带着她,自然了解她的心思,感觉情绪不对便立刻安慰道:“小姐大学毕业还没多久,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绯点点头,继续动着筷子吃饭。
电视屏幕里,正在颁布最佳男主角的奖项,镜头给到了季晖舟和牧听慈。
一个三次提名,一个首次入围却备受期待。
当今影坛最受关注的两个男人在此刻交锋,想都不用想,微博上粉丝已经剑拔弩张了。
“今年白木槿奖的最佳男主角是——”
“牧听慈——”
蒋姨率先鼓起掌来,顾绯没说话,但心里还是在为他默默高兴。
她拿起手机,给牧听慈发去了祝贺。
顾缇不知道还有多久要回来,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已经让顾绯精疲力竭,她准备洗个澡就上床睡觉。
能不能见到姐姐,牧听慈是否又会回她消息,这些事情就留给明天吧。
在卧室里吹干头发,顾绯拖着身子躺在了床上,却感觉楼下面有些热闹。
是顾缇回来了吗?
她爬起来,只穿着一条白色的真丝睡裙,姣好的身材被泛着柔光的材质衬得更加曼妙,肩背很薄,脱离了棉被还有些凉。
顾绯并不在意,只是穿着拖鞋走到了门口,如往常一样地轻轻拉开卧室门。
她发誓,自己只想出去看看顾缇。
但下一秒,她撞进了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
脑袋撞进了软软的东西里,像床垫一样,很有弹性。
睡裙薄到更是能感受到一切,嗯……腹肌排列得很整齐。
刚才还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她已经笼罩在多年未见的影子里。
顾绯再次撞上了那双深邃的眸子,恍然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小宝,披件外套再出来。”
是牧听慈。
她名义上的哥哥。
2. 绯色(2)
顾绯幻想过很多次跟牧听慈的见面,果然,尴尬还是不可避免。
在梦里的牧听慈总是下流且不堪的,但在现实里不可能。
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思,至少表面上要像小时候那样,她从不叫他哥哥,只“牧听慈”“牧听慈”地唤。
但现在,她埋在他的怀里,甚至内衣都没好好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先拉开了距离,“顾缇也回来了……我先下去了。”
或许是成年后的又一次见面让他真实感受到了男女之间的差别,他明晃晃地退后了好几步,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知道了。”顾绯直起身,把不该有的想法压下去,“牧听慈,恭喜你得奖啊,我是不是该叫你影帝了。”
他眉目微微舒展开来,眼波里又是熟悉的笑意,举起手机摇了摇,“在微信上已经看到贺喜了,谢谢小宝。”
顾绯没再多说什么,将门轻轻甩了甩,走回卧室穿了件外套,刚才闹的一遭已叫她清醒。
在电视机里的那套高定西装已从他的身上褪下,只套了一件宽松的套头卫衣,看起来很是居家,除了那张更成熟的脸,他似乎跟以前一样。
温柔体贴的眼神,与成熟犀利的脸庞截然相反,好像可以包容她的一切错误,允许她骑在头上胡闹。
顾绯承认,她回国也有牧听慈的原因,不过心境一变,已经回不到以前的那时候了。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回来了,在那边不顺利吗?”
问话的是顾缇,她坐在椅子上,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顾绯笑了笑,隐去了自己在职场上的糟心事,笑着说道:“还是不习惯,回国休息一下再找方向吧。”
牧听慈瞧了她一眼,多年的相处让他能瞬间厘清顾绯的情绪:她不想谈这个话题。
于是他抬起眼,嘴角微微翘起,转移了话题:“刚才在车上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今天有心情来颁奖礼?”
顾缇的眸色暗了一秒,随后自然笑道:“过来找个熟人而已。后天你杂志拍摄?”
“嗯。”
两个人开始聊起生意上的事,顾绯只顾着小口吃饭,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也插不上话。
当年大哥出事,父亲病重,这个姐姐还没找回来,刚刚高考完的牧听慈就跟着她母亲处理集团的事情,对生意和业务一直很清楚。
也是那个时候,顾绯对牧听慈的感情变了。
“小宝,考虑进公司吗?”顾缇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她身上。
她愣了一秒,摇了摇头,“不用了姐,我还是先自己尝试一下吧。”
顾家旗下的品牌无数,只要她愿意就能随便进。
但她更想做自己的东西。
可能想着创业来证明自己是富二代的通病。
显然顾绯也不能免俗。
不过她并不着急,她在巴黎认识的一个好友有相同的理念,届时两人预备一起创业。
“她还小,以后的事慢慢来。”
柔和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顾绯看了牧听慈一眼,视线又回转到自己的碗里,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些。
牧听慈的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干净。
她小时候偷懒睡觉,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笑眯眯的样子。
有时候顾绯觉得自己真贱,如果不是感情变了质,或许她和牧听慈还能维持很亲密和谐的兄妹关系。
顾缇瞟了一眼过来,又对上牧听慈的双眼,不由得笑了一下,“那行,我也没有催她的意思。”
那时她回到顾家不过几日,就发现牧听慈和顾绯关系不一般。
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对外脾气还不错,但私底下对着牧听慈却全然另一幅嘴脸。
经常叉着腰指示这个哥哥干活,看到她了又乖顺地跑过来撒娇。
最开始她以为是顾绯把她当外人,所以毕恭毕敬显得生疏,但后面发现顾绯对着自己的母亲更是如此,她才察觉真的不对劲。
顾绯和她妈妈的关系相当微妙,这种奇怪的母女关系似乎影响了顾绯的为人处世。
牧听慈是唯一的意外。她对他格外恶劣,也格外依赖。
但不知怎得,她感觉回国后的顾绯怪怪的。
是在外面受欺负了吗?
与此同时,牧听慈也是同样的想法。
饭桌上,他将自己的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一边的顾绯身上。
顾缇:“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她算半路来的姐姐,虽然两人关系很难进一步,但顾缇自认为对顾绯不错。
“嗯,谢谢姐。”
“刚回国的话,小宝跟以前的朋友们多聚一下吧,毕竟是同龄人,更有共同话题一点。”牧听慈说道。
听到这里,顾绯抬眼盯了一下正在帮他盛汤的男人。
他不过就比她大五岁,如今倒是有了长辈架子。
这让她很不爽。如果顾缇不在这里,以前的她已经对着牧听慈拳打脚踢了。
“嗯,我已经跟方颜约好了,明天出去逛街。”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问道。
“怎么了?”
对面男人的眼睛里似乎亮了些,很期待的样子。
“没什么,方颜说她家侄女儿很喜欢你,叫我帮忙给张签名。”
他愣了一秒,瞬而点头答应,“好,等会儿就给你。”
牧听慈感觉到了,顾绯对他的态度有些疏离。
当年顾绯出国的决定十分草率,他也曾试探过原因,但顾绯原本就打算学设计,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在意料之内。
不过,当初他更多地是怀疑顾绯想起了那晚的事情,觉得尴尬,才故意跑到国外躲他。
但如今看来应该不是。
他对她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那天晚上,也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玩笑话罢了。
脑子里确定了一遍,牧听慈又恢复了好哥哥的模样。
“明天我没有行程,可以接送你。”
这些年他忙着发展自己的演艺事业,对那晚的事情又耿耿于怀,多少有些避着她。
如今重回正轨,他想好好弥补一下。
顾绯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跟方颜在一起很安全。”
顾缇瞅了瞅,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
第二天,顾绯来到了跟方颜约好的餐厅。钢琴鲜花吊顶灯,方颜选择餐厅的必备三件套,这些年过去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绯绯,这里!”
闻声而去,只见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孩儿对着她挥手,穿着火辣,一条大胆的棕色紧身吊带。
顾绯觉得这身很衬她,遂夸奖道:“这身搭配不错啊,耳环链接给我。”
她一直盯着那对小巧的金属耳环,好好打量了一下。
“哟,职业病又犯了!”方颜笑道。
顾绯从手提包里拿出牧听慈的签名照片,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对面的女孩儿大惊失色,立刻把照片拿了起来,还疼惜地吹了吹气,仿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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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一下把牧听慈脸给打歪了一下。
“诶你小心点!这可是影帝,影帝!要是这签名暇了,我哥家那个混世魔王又要来烦我了!”
说到这个人,顾绯脸上的笑意又消了大半。
方颜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是对她这种“背德”感情的唯一知情人。
方颜收好照片,叹了口气,“你怎么打算的啊,出去这些年,你还是没能……”
看着她那张沉默又憋屈的脸蛋,方颜就知道她肯定还忘不掉,说不定因为这些年的远距离,她这个不争气的朋友甚至想得更深了。
方颜:“当初他相亲没成,后面进了娱乐圈,这几年肯定不会考虑这件事的,那你想过……摊牌吗?”
顾绯还是没说话,喝着橙汁,吸管被咬出印记。
她继续劝道:“你别愣着啊,他又不是你亲哥,不在一个户口本你怕什么!”
顾绯:“方颜……我是他带大的,跟亲人没什么区别。”
小时候的顾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父母不回家,阿姨制不住,牧听慈可谓是任劳任怨,从学习到生活,几乎都由他一手包办。
顾绯叫声妈也不为过。
“你现在给我装什么拧巴呢!骂我恋爱脑的时候胆子就大了,轮到自己了跟个老鼠似的,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在牧听慈面前那个蛮横样子!”
“好啊,那你说说,我怎么摊牌!”
两姐妹有点剑拔弩张,幸好此时上餐了。
唯一的受害者是推着餐车的服务员,腰更弯了,上菜上得小心翼翼的,他强撑着挂着微笑介绍着菜品,上完后迅速地走开。
短暂的休息让两人都恢复了理智。
这其实是两人的日常。
方颜是个直性子,敢爱敢恨,顾绯对外性子还算柔和,但窝里横,两人少不了掐架。
顾绯知道自己这种性子有问题,但从小到大怕是改不了了。
对此牧听慈负全责,都是他惯的。
“你总不可能回来就干等着吧,你得行动起来啊——”方颜又开始恨铁不成钢了,“娱乐圈美女如云的,你可是真不着急啊!”
顾绯开始熟练地切割着自己的牛排,似乎并不把方颜的警告放在心上。
她一直关注着有关牧听慈的新闻和各路小道消息。
这些年来他没有半点绯闻,狗仔拍到的照片大多都是一脸严肃,甚至还有合作过的女演员在采访上吐槽牧听慈太过“公事公办”了,私底下和其他演员互动很少。
同样的,牧听慈也很少在各种社交媒体“营业”,事业粉的比例似乎远远大于女友饭,如今成了影帝风头正盛,昨晚也只发了一则官方的感谢帖。
顾绯算了算时间,应当是他工作室代发的。
“你现在闲着也没事,要不要看看这个?”
方颜瞧着顾绯那副模样就心急,慌忙地翻开手机递给她。
说道:“跟牧听慈常年合作的那个造型工作室在招聘助理,你要不去试试?”
顾绯以前往这个方向发展过,实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前辈,有幸带她一起接触了几个欧美的名人一起完成了造型方案。
“他工作这么忙,你要想慢慢把界限磨没,不得先多跟他接触接触啊!”
方颜皱起眉头,打定主意要把对面这个大小姐撬动,“你就去吧!再说了,你刚回国,多接触点人脉也是不错的,就当过渡呗。”
顾绯仔细扫了一遍,眸子明显亮堂了起来。
“行啊。”
3. 绯色(3)
巨大的阔地窗前,是江城奢靡璀璨的夜景,闪着红紫色光线的游船在江水缓缓前行。
牧听慈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眸子里尽显丰足之后的无聊。
他是顾家资助的孩子,八岁时被顾联封从封闭的小村庄带回江城,住在偌大的顾宅,大人不常回来,只有一个三岁的小妹妹和几个住家保姆。
在他的母亲在医院去世后,顾绯就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如果不是生日会上的那场意外,他们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
这五年来,不是他不想联系顾绯,而是不敢。
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叹了口气,灯也懒得开,有些疲惫地回到沙发上。
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呈现出一种同龄人身上难以捕捉的无可奈何。
恰在此时,手机屏幕亮了,是顾绯的电话。
沉沉的眸子瞬间点亮,他划过手机屏幕,小心地放到耳边,昏暗的大平层内瞬间有了些生机。
“小宝,怎么了?”
但对面不是妹妹的声音,“喂,是牧听慈吗?我是方颜,顾绯有点喝醉了,今天给我吐了好多工作上的苦水,你来接她回家吧。”
“好,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就来,麻烦你了。”
“好嘞好嘞!”
下一秒,牧听慈立刻冲出房门,又想起了自己的职业特殊性,折返回玄关拿了一个黑色的口罩。
两个女孩儿聚会的酒吧离这里不远,是方家旗下的,自家地盘很安全。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牧听慈到了门口,给方颜发了个短信,不一会儿,熟悉的身影被搀扶着出现在门口。
高大的身影立刻接过软成一摊烂泥的顾绯,搀着她上了车。
顾绯的脸红红的,舒服地坐在副驾驶位上侧着头,看向一边空荡荡的驾驶位。
方颜勤快地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放进后座,对着牧听慈挥手告别。
“牧听慈……你怎么来了?”
他正在帮顾绯系安全带。
而在她的视角,就是极具冲击力的男性躯体在她正上方晃来晃去。
牧听慈的身材很有料,这是昨天顾绯用脸感受到的。
现在眼睛也感受到了,白色衬衫底下,伸展的肌肉像有了呼吸,翕张之间全喷在她的脸上。
好香……
顾绯觉得自己脸开始升温,火辣辣的。
“我不来谁来?还是在国外过苦日子过惯了,连家里司机的电话都忘了吗?”
咔哒一声,安全带稳稳地扣住,牧听慈回到驾驶位,正准备发动汽车。
“……”
按照往常,顾绯一定会顶嘴回来,但是一阵沉默后,牧听慈感觉到不对劲了。
习惯是个坏东西。
牧听慈以为自己是最了解顾绯的人,习惯掌握她的一切反应,一切行动背后的心理动机,却在此时展现出了难以适从的尬尴。
在国外的五年鲜少联系,失去的默契和理解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后遗症。
他觉得顾绯成熟了很多,或许是吧。
他也不清楚,但心里却是默默的遗憾。
就像做妈妈的看着孩子长大了,不可避免地渐行渐远。
这种难言的心绪从顾绯出国就开始萦绕在心头,如今像是彻底落了地,再也无法追溯。
“是不是累了,还有一会儿就到家了……”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像是在漫无目的地找补,紧急地转移到不会出错的话题。
顾绯虽然脸红红的,但是意识还剩一点清醒,她侧过头看向他的侧脸,连口罩都没取下来。
不喜欢。
“牧听慈,别带口罩了。”
她自小就习惯对牧听慈用这种命令式。
熟悉的口吻还在,他心里舒服了些,立刻答道:“好。”
直勾勾的视线像是要把黑色的口罩灼烧,他听话地单手卸下口罩。
现在终于看到了全脸,顾绯像是满意了,转过头看着前面。
车厢内安静下来,空气在舒适地流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难得享受着这半刻的宁静。
像是在暴雨中依偎休憩的两只野兽。
终于到了顾宅,这样闲适的气氛被迫中止。
牧听慈下车,顾绯取下安全带。
等到那张脸在她的右手边出现,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以前。
“我扶你下来吧。”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顾绯用仅有的理智想讨个便宜:喝醉的人可以干任何事。
于是她伸开双臂,像是只刚学会展臂的雏鸟。
“背我回去吧……”
牧听慈只觉她更醉了,眼神看着不如刚才清明。
他想了想,小时候顾绯还会在他身上骑马马肩,后面大了点走累了也要缠着他背。
现在她又喝醉了,背她回去没有什么不妥,兄妹之间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
他再度把自己骗过去,顺从地转过身,单膝跪在地上等着她。
顾绯看到了定制皮鞋因踮起产生的褶皱,视线上移到被完美勾勒的大腿和臀部,更上方是宽阔的肩背。
她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去当地的一家百年历史的男式西装定制店学习交流过,那里有一具很完美的全身男性模型。
当时老师在那里用记号笔在白色的躯干上测量写画,顾绯全然抱着学习的心思。
如今看到牧听慈的身体,那时候的记忆似乎染上另类的色彩。
或许该帮他量一下围度的,她想在他的身上写写画画,决不辜负这副完美的雄性躯干。
许是太久没有动静,牧听慈回过头看了一看,在背后准备的手招了招,像是在催促。
“怎么了?”
顾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回过神来,无所顾忌地趴了上去,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脑袋则靠在了他的肩上,一副依恋的模样。
两幅身体相贴的片刻,牧听慈脑子宕机了。
随着时间一起变化的,除了身高和体重,还有其他的地方。
温热的呼吸吐在脖子旁,酥酥麻麻的。
他捞紧了在手上的双腿,反思着刚才对顾绯的纵容,这似乎有些越界了。
但这也怪他,从小到大对她都是要什么给什么,任由她讨价还价,什么边界都混杂在一起了。
不过在顾绯看来,这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牧听慈的脚步很稳,身躯也很温暖,热烘烘的,再小些的时候,冬天她会跑到牧听慈的被窝抱着他睡觉。
这是她免费的火炉。
她对于感情没有方颜一般的坦然,也不想因为自己单方面的执念失去这个家人。
恰是因为没有血缘,失去就是彻底失去。
牧听慈像什么呢?
这个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哥哥,对她而言是妈妈一样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话,顾绯愿意叫他一声妈。
文佳和顾联封都不怎么回家,牧听慈几乎承担了所有责任,顾绯觉得他配得上。
但他在国外的五年对她不管不问,莫名其妙的。
或许是为了保持男女之间的距离,但是顾绯不接受这个借口。
想到这里,顾绯觉得心里一阵委屈,酒精进一步放大了伤怀,她像小兽般将脸埋进了脖子和肩膀的夹角。
“妈妈……”
脖子上沾染了雾水,牧听慈的脖子僵了下,来不及反应,只是加快了脚步。
蒋姨开了门,他连话都没来得及交代,奔上了二楼她的房间。
在沙发上坐着看书的顾缇回过头目睹了全过程,视线就没有从那两人身上移走过。
只感觉说不出的奇怪。
她皱了皱眉心。
二楼房间里,顾绯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了床上。
蒋姨跟着牧听慈上来,问道:“喝了酒啊,我去给她做点醒酒的。”
“没事,都睡着了,明天早上再说吧。”
“你不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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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有通告吗?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缇踩着拖鞋上来,倚身靠在门边。
牧听慈在成名后不久就搬出去住了,只是偶尔回顾宅休息一两天,帮着保姆们打扫一下屋子。
男人的目光有些担心,回到顾绯身上。
他感觉她变了很多,心里有些难受。
顾缇觉得他的眼角垂得很低。
不过他只是在想为什么顾绯要哭,又转念记起方颜的话,或许真的是在国外一个人受了很多委屈。
都是他错了,不该小心翼翼地不敢去看她,当年只是小孩子好奇而已,他不该当真故意躲她。
心里的愧疚如潮涌,却只能对着顾缇点了点头。
*
跟牧听慈工作室合作的造型工作室ErosSpace在圈子里名气不小,创始人叫LuxBrown,国内知名的美籍华裔造型师,跟国内许多艺人都有过合作。
顾绯对他非常了解,因为读书的时候做小组作业,研究过他的事迹和作品,确实是一个很有想法的造型师,牧听慈的几个出圈红毯造型都出自他手。
顾绯第二天就投了简历。她经验还算丰富,作品集更是厚厚一沓,很快得到了面试的通知。
“为什么想应聘造型师助理?从过往的经历来看,你似乎更适合往服装设计师的方向发展。”
面试官有三个,中间的就是Lux。这个在课本和杂志上的造型师就这样出现在顾绯面前,盯得她都没啥自信了。
毕竟助理是个小岗位,不至于要求独立造型工作,却没想到是Lux亲自面试。
她总不能直接回答:为了跟牧听慈走得近一些。
不过扯谎是她的强项,这项技能只有牧听慈看得透,噢,还有她妈,因为她不敢在文佳面前撒谎,破绽百出。
“作为时装公司服装设计师,不可避免地为了商业性牺牲掉自我表达,相比起来,造型师更加自由,跟客户的协商过程虽然也少不了妥协,但至少有更多沟通和发挥创造的空间。我在法国Romina集团当设计师的这段时间也发现了这个领域对亚洲女性的限制,国内的设计环境也掣肘众多,所以想在回国后转换一下事业方向。”
坐在两边的面试官似乎都对这个回答没什么疑问,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正中的Lux,他笑了笑,随后将双手握在下巴上。
“我仔细看过你的作品集,那两套给欧美艺人设计的舞台服我很喜欢。你的想法很跳跃,我觉得若只是当助理有些浪费。这样,我出个题目,你能利用我们Eros里面所有的首饰服装完成一套男装作品,如果我觉得OK的话,你就呆在我手下当造型师吧!”
“好。”顾绯没有犹豫,“什么题目?”
“牧听慈下个月安京慈善晚宴的造型,主题是‘倒计时’,我们工作室做了几套方案,但内部都没有特别满意的,觉得没什么惊喜。过几天牧听慈会来这里试衣,我想看看顾小姐能不能独立完成一套不错的作品,如果效果不错的话,我们会将你的纳入选项,如何?”
“如果没有你想要的服装也没关系,你可以画出来,我想你应该很擅长。”
Lux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来,递给了顾绯,又伸了伸手,“Cici,带顾小姐去造型服装室看看吧!”
一边的女面试官起身,笑着带着她穿过了工作室的走廊。
其他的人员都忙着工作,顾绯晃眼间看到了人台上明晃晃的碎钻。
Cici介绍道:“你应该知道我们工作室接了很多歌手的造型服务,最近他们都在巡演,工作室太忙了,忙着招人。”
“不过你要是直接在Lux手下干活倒没那么累,他负责的演员更多,但要是缺人,你可能也会被其他造型师借去帮忙。”
“祝你顺利!”Cici笑了笑,打开了门,“希望你能过Lux这关。”
“谢谢。”
顾绯点点头。
就从这一步开始吧。
她不想只做兄妹了。
4. 绯色(4)
“确实很有你的风格……不过会不会太明亮了?”
Lux扶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在纸上画的简图。
“……”顾绯没说话解释,静静等着Lux的裁决。
就算不为了牧听慈,她也蛮想进Eros试一试的,这里有很多时尚圈的人脉,Lux也绝对是不可多得的领路人。
她想尽量地不靠家庭的支援……除了有必要的创业资金。
“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元素?红色的苔藓?真有意思,不过这种褶皱效果不好做出来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安京慈善晚宴是为了罕见病患者开展募捐活动,活动主题叫做倒计时未免太过悲观,而有些苔藓的生命周期昙花一现,有些却又长达百年,既然没有精准的倒计时,比起恐惧,还是选绽放生命会比较好吧。”
Lux挑了挑眉头,笑道:“我倒是挺想看牧听慈穿上你设计的这套服装的,想法不错,留下吧!不过现在时间不够了,倒是可惜。”
“如果可以的话,下周一来报道。”
“谢谢!”被大佬肯定的感觉还是不错,顾绯差点高兴地跳起来,“会准时来的,谢谢Lux!”
在女孩儿走出工作室的下一秒,Lux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向高傲的他显得小心起来,特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接电话。
“顾总,顾小姐的专业水平很在线,你或许多虑了,就算没有你的这通电话,我想她今天的表现也足以进入我们ErosSpace。”
手机对面的顾缇笑了笑,“我倒不是担心她的工作水平,只是听说你们跟许多艺人有合作关系,其中有些人风评不太好,还请刘先生盯紧些。平日里该怎么使唤她就使唤,专业方面按照你的意愿来,我不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低对她的要求。”
“嗯,谢谢顾总,你说的这些我会注意,Eros这边肯定会保证员工的安全。”
“好,谢谢了。”顾缇的声音沉稳有力,即使是道谢都透露出一股俯视的感觉。
“客气了顾总!”
手机挂断,Lux歇了一口气。当时看到顾绯的履历和作品集时他已经很满意了,当一个助理着实有些屈才。结果面试通知后的晚上就接到了顾氏集团顾总的电话,彻底扑灭了他“压榨”优质劳动力的心思。
好苗子+好身世,现在得当爱徒培养了。
而刚出工作室的顾绯对此一无所知,激动地拨通了方颜的电话报喜。
“方颜,我面试顺利通过了,正好你生日要到了,我忙起来怕是不能陪你一起过了,想要什么礼物,这周末我帮你提前庆生。”
“礼物送到就行了!我这两天正忙着追一个高冷男大,没空管你哦,你自己加快点速度才是真的!”
“好了不谈他了,我后面自己会注意时机的。”顾绯叹了口气,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方颜的英勇。
“那行,拜拜咯,弟弟给我发消息了,看我不用钱砸死他!”
顾绯准备去商场逛逛,上次两人出来的时候,她记得方颜看上了一款女士手表,不过斟酌之下还是没入手,或许当生日礼物送给她会不错。
果然,一进大型商场就逃不过牧听慈的商业广告。越是这样频繁地看到他,顾绯就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选择直奔手表店,拿下了将送给方颜的昂贵手表,转过身,就正对上一家首饰店,海报又是他。
牧听慈的商业价值毋庸置疑,甚至她在Romina集团工作的时候还听到市场部的同事在谈论亚太地区代言人的选择,她的这位“哥哥”自然也在名单上。
海报上的男人拿着一条手镯,形状各异的巴洛克珍珠中间穿插着这个品牌的水晶饰品。
这似乎是今年他们主打的产品,因重工风格在社媒上也卖得火热,线上线下都是售罄状态。
顾绯抬了抬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还是十八岁生日牧听慈送给她的手镯,已经有些旧了。
那时候他还没进娱乐圈,刚毕业没多久,用攒下的奖学金给她买的一个轻奢品牌,她一直带到了现在。
方颜有时候会问她为什么戴个这么便宜的玩意儿。
可能是经历了家里的低谷期,顾绯的生活算不上奢靡,在国外也全心全意地读书,独立打理自己的生活,很少混着去各种party浪费时间。
虽然是离时尚和奢侈品牌最近的专业,但她却异常低调,购物也偏向实用长期主义,只愿意在自己的作品设计上花大价钱。
她再仔细瞅了瞅海拔,觉得这条手链挺适合她的,可以和这条旧的素手链叠搭在一起。
她不信邪地走进去问有没有货,果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又灰溜溜地出来。
*
工作报道的那天终于到了,顾绯起了个大早,特意开了家里一辆低调的车上班。
办完入职手续,Lux就交给顾绯一垒厚厚的文件夹,需要更新好几个艺人的代言竞品名单,还有最基本的服装和搭配品清理规整。
“今天下午牧听慈团队会来试衣,这几套look也熟悉一下,下午跟我一起对接。”
繁重的任务瞬间砸下来,但顾绯已经习惯了时尚圈快速的工作节奏,适应良好。
“没问题。”她笑着答道。
“今天的outfit不错!”Lux歪了歪头,“好好干,Scarlet!”
“谢谢。”
顾绯对Lux的印象不错,一开始她还以为这种大造型师的脾气都会很坏,如今看来还是那些设计师更不好伺候一点。
这些工作看着繁杂,但实际跟同事对接下来并不算难,ErosSpace的内部管理十分有序,清点和整理工作异常顺利,顾绯还能有空跟其他造型师聊了聊各位客户的造型偏好。
“要我说还是牧听慈的团队最好相处,都是文化人,效率高,他本人也挺好的,不像采访里看着那么高冷,还经常送礼物来。”
说这话的是Cici,那天的面试官之一,也是造型师。
“好像牧听慈有个妹妹来着,经常听他提起来,也是学设计的。”
听到的时候顾绯正吃午餐盒饭,她不小心呛了一口,咳了好久。
“没事吧。”其他同事安抚道。
“没事,大家继续,不用管我。”她扯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
Cici瞧她没事,继续道:“我感觉牧听慈是个妹控诶,以前试装的时候还给我看过他妹妹的作品。”
其他继续接嘴道:“我也觉得他是妹控!他还说过以后他妹妹会给他设计西装的,我跟你说他那表情,跟个四五十岁老父亲炫耀亲闺女没什么区别!”
顾绯感觉这饭吃不下去了,头都垂了下去。
牧听慈这是在干嘛!她不过就是在文佳在家庭群里问她在干嘛的时候拍了些设计照片,牧听慈还能全保存下来了?
她才没有说过会给他设计衣服,牧听慈真的是欠揍了!
“不过我觉得他还挺可怜的,当时我问他妹妹在哪里读书,他说妹妹出国了,那眼神……啧啧啧,演都演不出来。”Cici眼中满是怜惜,不过瞬间又微笑起来,对着一边的新人说道,“Scarlet,你应该还没见过牧听慈真人吧,今天有机会了——”
“100%的大帅哥,他超级不上镜,喜欢黑皮daddy款的姐妹有福了!”
daddy啊……
顾绯心里已经吐槽起来了,明明牧听慈更像妈妈。
小时候牧听慈告诉过她,他在村里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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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是最大的孩子,大人出去干活的时候,就把自家的小孩全部扔给他照看。
牧听慈天生就是当妈的料。
“嗯……”顾绯挤出一个合群的微笑。
吃过午饭,收拾好桌面,工作室又陷入忙碌,顾绯将准备的几套look又清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被Lux叫进了办公室。
“他们快到了,今天你负责带牧听慈试衣吧!”
“我吗?”顾绯笑得僵硬。她原本想着自己躲在Lux和Cici后面就可以了,但这样也挺好,就是比想象中进度快了不少。
Lux挑了挑眉,“不行吗?这几套配饰比较复杂,我看你对这些挺熟练的,应该在Romina对这种设计很了解,不用紧张,牧听慈人很好说话,你就当他是个人台,记得不要脸红!”
“好……”
Lux的调侃让她更尴尬了。
顾绯接着上厕所的名义逃走了办公室,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Cici过来催她:“他们提前到工作室了,你快过去帮忙!”
换上专业的职业表情,顾绯推开了试衣室的大门,Lux正在里面介绍,牧听慈听得认真,没注意到屋内又进了一个人。
“我们先试试第三套吧。”牧听慈转过头,对着身边的经纪人寻求意见,短短一瞥却看到了进门的那道人影。
瞳孔扩大。
经纪人看到也愣了一下,毕竟牧听慈一直蛮稳重的。
他随之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儿。
“哦,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新同事Scarlet,今天牧老师对这几套造型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问她。”
牧听慈的口罩还戴在脸上,喉结上下动了动,“好,我们继续吧。”
“就从第三套开始,我先去换衣服。”
他对着Lux点了点头,又凑过去对着经纪人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最后视线落在了顾绯身上。
经纪人笑了笑,对着Lux使了个眼神,“最近公司新签了一个女艺人,Lux老师方便移步细谈吗?”
“当然可以。”Lux双眼放光,礼貌地伸出左手领路,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顾绯率先行动,将那套服装从衣架上拿下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个眼神都没有抛过去。
“怎么在这里工作了,才回国不好好休息一下吗?”牧听慈摘下口罩,一分钟前冷静的眼神立刻变得温柔了起来。
顾绯也没看他,依然自顾自拿着衣服,取下衣架。
“在家呆着无聊,喏,快去试衣,不要耽误我的工作进度,还有其他艺人的资料我没整理完呢。”
牧听慈轻轻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难受,“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他很确定,顾绯性格变了不少,至少在他面前是这样的。
以前一直缠着他胡闹发脾气的小妹妹,如今对他有些冷漠。
“你的工作也没告诉我啊,”顾绯见他不接衣服,直接把他们重重放到牧听慈怀里,“快去试,穿好了叫我过来帮你带配饰,你小心点穿啊,这件西装的面料很容易被刮花。”
“嗯,知道了。”
顾绯看他光说不动,催促道:“试衣间在那边,你不知道吗?”
“嗯。”
牧听慈这才开始挪步。
刚才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顾绯要他陪着一起玩过家家,小小的人坐在地上“炒菜”,包好一个东西就递给他,异常专注。
门被轻轻带过,响声宣告着她不必再躲闪来自牧听慈的视线。
她松了口气,却又因他如常的反应和干净的眼神胸口发闷。
不应该这么干净的,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恶劣的心思围困。
她得拖牧听慈下水。
5. 绯色(5)
没过多久,牧听慈出来了,穿着那套米白色西装。
造型师的工作看起来简单,但对细节的要求十分苛刻,一个小褶皱的层次和胸针的位置都有可能决定这套造型的视觉效果。
顾绯蹲下来,正准备理一理他的裤脚,牧听慈却突然后退了一步。
她直起身,“牧听慈你干嘛呢。”
男人皱了皱眉。
他不适应,很不适应。
虽然这只是造型师的工作,但从小到大整理衣服、系鞋带这些细枝末节的工作都是他帮顾绯做。
如今角色调转,他无法心安理得。
“你不要打扰我工作。”顾绯瞪了回去,又蹲下身,两三下理顺了裤脚,绕到他的身后调整衣领。
牧听慈的身材确实很好。
刚才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休闲装看不出来,如今一身白,倒是显得俏了。
臀部完好地贴合着修身长裤,西装里的马甲也刚刚好撑得住挺阔的上身,胸膛随着呼吸自然地小幅度起弧。
想摸……想狠狠地揉一下。
顾绯承认,自己现在的想法有些下流,她仔细解构过自己对牧听慈感情变质的原因,除了经年累月的依赖,他愈加成熟的身体必定占了大功劳。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身材完美的听话男仆哥哥。
很小很小的时候,顾绯嫌弃牧听慈的肤色,老觉得他比城里的孩子都黑一点,土土的,老老的。
现在五官长开了,略深的肤色也将他从一众平平无奇的奶油小生中区分出来,个子高大,骨骼线条明显,却又眼神温和,成熟的自然野性中又带了一丝矛盾的优雅。
这些特质足以让他跨龄演绎更复杂的角色,也足以让他成为国内时尚界的宠儿。
顾绯的手随之下移,绕着他转过来,学究般地帮他系领带。
她头垂得很低,刘海和碎发挂下来,隐藏了她耳边的绯红。
牧听慈只能看到她的手在他的胸前打转,不时擦过布料,指尖的温度传递了过来。
他有些不自然地绷紧了身子。
但是她只是在工作。
他这样想道,但却总觉得有些东西变了。
“手镯没带了吗?”
牧听慈注意到她空荡荡的手腕,明明前几天送她回家的时候还带着的。
顾绯把领带整理好,将他带到化妆台前,对着镜子开始拿起首饰找合适的位置。
她一边做一边回道:“职业素养,怕把这些衣服伤了,都是借的品牌的。”
经纪人郑哥推门进来,“这套不错啊看起来,要不就这套?我觉得粉丝肯定会喜欢,公司里还有事呢。”
他春光满面地进来指指点点。
Lux在身后翻了一个微妙的白眼,但随后又挂起了标准微笑,走上前来看了看镜子里的胸针,上手转了下位置。
Lux:“牧老师,我个人觉得第一套look更符合本次主题,你可以多试试,综合考虑下。”
其实牧听慈大可直接定下这套,明天的行程还很紧,但是他想多和顾绯待一会儿,“试试吧。”
Lux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对着顾绯摆摆手,“Scarlet,帮牧老师试衣。”
顾绯点了点头。
牧听慈看着镜子里她忙碌的身影,心里有些不舒服。
长大了,工作了,连以前的小脾气在外面都全部收敛起来了吗?
他如坐针毡,刚起身想走过去,就看到她弯着腰抱着衣服请他过去换衣服。
更不是滋味了。
比起在这里辛苦工作,牧听慈觉得顾绯不如自己创业当老板。
至少结果有他兜底,有顾家兜底。
“这一套比较复杂,Scarlet,去帮牧老师弄下腰带!”Lux看到牧听慈换好出来,立刻笑脸迎上去。
顾绯手上拿着纯白色的腰带,靠近了熟悉的身体,而Lux开始源源不断地介绍起这套look的理念。
她现在有机会偷偷丈量一下了。
半蹲着,顾绯将宽宽的腰带穿进裤耳,像是自己的思绪也跟着穿梭,在他的腰间绕了一个缱绻的圆。
怎么会……这么细啊。
刚才那套她没感觉出来,如今这么一试,倒是觉得牧听慈的身材更加极品了。
这种身材……牧听慈真的没有背着她穿束胸了吗?
牧听慈任由她摆弄着自己的装束,手指的微微触压从单薄的舒适布料传递到他的肌肤,像是在他的脊骨上轻敲。
他深吸了口气,让自己这些不由自主的想法冷却下来。
低下头看她,只能注意到微微扇动的睫羽,跟着呼吸同频。
Lux以为他不太喜欢,脸色变了变,“牧老师对这套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顾绯愣了一下,抬起头,眼神有点懵。
牧听慈与她对视后迅速冷静错开,演员的修养让他能够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
“没有,这套穿上后效果比展示图好很多,现在比较纠结。”
“这套比第三套look要有个性一些。”Lux继续说道。
“你觉得呢?Scarlet。”
S-C-A-R-L-E-T。
牧听慈的英文很好听,像是大提琴在她的耳边演奏,低沉又丝滑。
电流从头顶一路带花到尾椎骨,顾绯望向面前的全身镜,甚至不敢看镜子里的那双黑色眸子。
屋子里的众人都望过来,仿佛她拥有决定的权力。
“现在这套look吧。”
Lux笑了笑,很满意她的回答,问道:“展开说说原因。”
“显得腰细。”房间里沉寂了几秒,Lux半捂着脸,快要憋不住笑了。
顾绯继续解释道,“我看了一下牧老师近年来出席活动各种造型,个人感觉有些优势没有完全展现出来。”
她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牧听慈的眼睛,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反倒显得坦诚。
“好,那就这套吧。”牧听慈发话,便没有异议了。
经纪人瘪了瘪嘴,去外面喝茶,Lux告辞后去跟进其他工作,顾绯则留在里面帮他拆首饰。
“过几天有个品牌活动的晚宴,你会过来吗?”牧听慈卸下在外人面前紧绷的心绪,轻声问道。
顾绯强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手上的工作不停,“送衣服吗?可能是其他造型师过来,具体看Lux的安排,我只是个小助理。”
“这里的工作太忙了,常常昼夜颠倒的,要不还是回自家公司吧。”
“不用你担心,这里挺好的。”
顾绯只是不想他再问了,以免显得她心虚。
而牧听慈只觉得她在敷衍他,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疏离感。
于是他又耐心下来,像以前一样柔声说道:“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
双眼很真诚,确实是真心的,但是顾绯不接受他以长辈身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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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回复道:“说了不用了。”
“要是小宝喜欢这份工作,我们自己开一家也好啊。”
“当老板更辛苦,你看顾缇有休息过吗?”
顾绯白了他一眼,开始把几套衣服重新挂上衣架,拿起一边的文件夹开始做记录。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一股无力感袭击了他的心脏。
顾绯从小就很有主见,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不过那时候她还傻乎乎的,有时候被牧听慈三言两语就劝没了心思。
如今孩子长大了,他的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
失魂落魄的模样被顾绯尽收眼底。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就是觉得她长大了不听话了,还是那副哥哥的样子。
不喜欢。
“那我走了,要好好照顾自己。”牧听慈起身,跟她告别。
“知道了牧听慈。”
*
“牧听慈,我害怕……我要你抱着睡。”
“你都三年级了,大姑娘了怎么还来找我睡,小宝不羞羞吗?”
“我就要你抱着睡……牧听慈——我的床睡着冷。”
牧听慈艰难地睁开眼睛,把小小的身体捞进怀里。
顾绯缩着身子,把脚丫放到他的肚子上,一阵凉意突如其来让他清醒了不少。
“怎么脚这么冷,蒋姨不是才加厚了被子吗?”牧听慈把她贴近了些,用一只手专门捂紧了小孩儿冰冷的脚。
“小宝快睡吧,手不许乱摸!”
牧听慈感觉自己手脚不够用,小孩儿的手捏住平坦的胸口,被他拍走了后又回到原位。
“要摸,不摸睡不着。”
小女孩儿瓮声瓮气地开始撒娇,那眼睛机灵极了,故意的。
牧听慈只能答应,不然下一秒顾绯的脾气就要闹起来了,今晚怕是都不得安生。
他开始娴熟地拍着小背,哄着她睡觉。
不一会儿,小女孩儿依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成了个安静的慈娃娃。
牧听慈打了个哈欠,拍背的手也渐渐没了力气。
“牧听慈……不摸睡不着。”
朦胧中再睁开眼睛,怀里的小孩子变成了长大后的顾绯,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是印象中那张纯洁无邪的脸,手却换了个位置。
不该是那里!
牧听慈吓得一身冷汗,瞬间睁大了眼睛,心悸不止。
“醒了啊,身体不舒服吗?晚上就品牌晚宴了,你没事吧,做噩梦了?”
郑哥正喝着饮料,看到刚才闭眼安睡的牧听慈瞬间起身,把他都吓了一跳。
“……没事,给我张纸吧,我擦擦汗。”他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看来快到了。”
经纪人递过来纸巾,看他脸色不太好,唇色白了好几个度,“真没事吗?”
“没事的郑哥,”他想起来工作,“造型那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他们已经到了,是上次那个Scarlet过来。”
听到这个回复,牧听慈又顿了顿,郑哥看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对着他挥了挥手,“想什么呢,你身体真没问题?”
“没事……不用担心,做了噩梦而已。”
对……只是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
那场意外早就过去了,顾绯也没有任何记忆。
现在顾绯回国,一切关系都保持着原样,不会有错的。
他还是那个好哥哥,跟小宝天下第一好的哥哥。
6. 绯色(6)
这次品牌活动是她来送的衣服。
送东西这种活儿没啥价值又耗时间,Lux交给助理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她为此做了些功夫。
她早已熟悉了以前定下的造型,将定下的造型精准地复制到了牧听慈身上。
她确实需要再感叹一下,牧听慈的腰真的很细。
“先回去休息吧,这套衣服我们会派人送回去的。”
“不用管我,方颜是这个品牌的VIC,这次活动她拿了两张票,我会玩高兴了再带衣服回去的。”
牧听慈点点头,看着顾绯拿起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他想说些什么,而她却折返回来,弯下腰又调整了一下他的领带。
这次,左手完整地搁在胸膛上,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因工作带来的频繁接触与两人言语中的淡淡疏离有些许矛盾。
牧听慈快被折磨疯了。
顾绯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借工作之便跟牧听慈多些接触,这是她进Eros的初心。
最好逐步把“兄妹”之间的边界腐蚀掉,再由牧听慈背这口黑锅。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小时候干完坏事,总是由牧听慈擦屁股担责任。
她决不让牧听慈独善其身。
“你的礼服带了吗?”
“方颜给我带了,你好好参加活动吧。”
牧听慈乖乖点头,直到那只手从胸前离开,身体有种骤然失重般的无措。
他不知道原因。
两人五年不见,他捉摸不透这微妙的变化。
是时间和距离带来的陌生,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但顾绯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她现在只想得到他。
从发觉自己对牧听慈有了别样的心思,他成为了她唯一的性、幻想对象。
在国外的四年多,她不时会想着他的脸,一番疲惫后沉入梦乡。
这没什么好羞耻的,她承认,自己对牧听慈身体的想法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小时候她就喜欢贴在他身上,不管牧听慈在忙什么,她都会凑上去,不让他一刻安生。
他是父亲送给她的哥哥,她的私人玩具,她就是希望这个人的目光时刻在她身上。
她和方颜在洗手间碰头,她换好了礼服,对着镜子快速化妆,方颜则在一边熟练地帮她卷起了头发。
“进展如何?”
“慢慢来吧,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你愿意走出第一步就好,在国外当了这么久的缩头乌龟,终于开始行动了。”
顾绯化妆化得又快又好,跟刚才还看起来风尘仆仆的社畜简直判若两人。
“漂亮死了我的绯绯宝贝!”方颜感叹道,帮她挽了一个公主头,又挑出几根卷了卷。
方颜也是个爱美的,家里给了她些稳定的产业,天天躺着赚钱,闲着没事干,一边谈恋爱一边鼓捣美妆和造型,手艺赶得上一些专业人士了。
“走吧,差不多开场了。”顾绯说道。
两个女孩儿收拾好化妆的东西,打包交给了方颜的助理,只拿着个手机去了晚宴会场。
灯光比较昏暗,品牌方的工作人员将二人领到席位上,面前就是被柔嫩白绸包盖的长桌,中间间隔一定距离摆放着浮雕花瓶,白色玫瑰和百合花散着幽香。
现场有不少知名网红的身影,还有一些顾绯和方颜熟知的面孔,都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品牌晚宴,不过是上层圈子里的社交场而已。
偶尔有些人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对面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网红似乎意识到两人的特殊,刚才还上下审视的眼神瞬间收敛了很多,带着小心的谄媚,有些滑稽。
灯光亮起来,晚宴正式开始。
主持人开始了介绍,顾绯无心这些陈词滥调,看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空位。
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留给牧听慈这些代言人或者品牌大使的席位。
“来了来了。”方颜拍了拍她放在桌下的手,让她回过身了。
在主持人的引导下,牧听慈和品牌华区的执行官现后走上舞台,席面掌声雷动,媒体的闪光灯一片齐刷刷地响应。
顾绯抬了抬下巴,在晃眼的灯光中只能远远地看见牧听慈的轮廓。
像雕像一样。
Cici姐说他不上镜,确实不假。
或许是其他人也领悟到了真人与相片和海报的差距,席内有些倒吸凉气的惊叹声音。
对面的男网红不自觉地重新拆了纽扣扣上,又理理衣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神色很不自在。
方颜凑过来,跟她说悄悄话。
“你说你家的童养夫怎么越长越帅了,以前小时候看他真觉得黑黢黢的。”
顾绯拍了拍她的手,羞愤地瞪了她,又紧张的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俩。
“你不要乱说话!被别人听到了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讲就是了。”
牧听慈“童养夫”的称号,是小时候这群孩子专门用来调侃顾绯的。
刚开始她真的很嫌弃牧听慈,但是其他小孩儿只觉得好玩,开些稀里糊涂的玩笑故意气顾绯。
最开始,牧听慈这个“哥哥”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一种耻辱。
牧听慈在致辞后入席。
他旁边是一位年长的女性,立刻将自己的酒杯递了过来。
男人平静的眼睛骤然换了情绪,挂上礼貌得体的笑容,跟这个中年女人碰了一下杯。
顾绯只感觉自己的眼睛刺痛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女人,她父亲朋友的母亲。
有钱有闲的富家太太,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江城都不缺。
顾绯心里很不平静——她不愿看到这样的牧听慈。
这些年看他海报时总会出现的不适感从这一刻被完整地剖析。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无法接受牧听慈进入娱乐圈,成为街头巷尾无处不在,又无往不被男男女女凝视的人体货架。
这份埋藏在心里从未发现的负面情绪在此刻破土而出——那原本只是她顾绯一个人的牧听慈。
该死的占有欲!
顾绯在座位上连着好几个深呼吸。
从小打到,她就是个自私的小孩,认为这个便宜哥哥就是送给她的。
只有她可以讨厌他、嫌弃他、麻烦他,虽然也只有他允许她这样做。
她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释放所有坏孩子的情绪和行为,悄然间,无声的宽容承接者成为了她不可或缺的舒适区。
但现在,她却要通过造型师助理的身份才可以打扮、摆弄他,而他面对其他人却可以赔笑脸。
这让她很不爽,像是在打她的脸。
方颜看着她的脸色沉下去,盛了小半杯香槟的酒杯碰了碰她的,问道:“想什么呢,谁惹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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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绯大小姐了?”
“心情不好。”
她拿起自己的酒杯,随意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给方颜看呆了。
“你慢点喝,那天晚上才喝几杯就醉了,还是我打电话叫他送你回去的。”
方颜说完抿了一口酒,用酒杯指了指当前人群的焦点。
牧听慈正在觥筹交错间左右逢源。
但在顾绯的印象里,来自贫穷山村的牧听慈最不适应这种场合。
小时候面对这种不可避免的应酬局面,牧听慈表现得还不如她这个小家伙。
但如今又是全然颠倒了过来。
一场宴会下来,顾绯没吃多少东西,心不在焉的样子被方颜尽收眼底。
但她不好多问了,看她这个朋友的神情,好像心里埋了脾气,她才不要去触她的眉头。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对外顾绯脾气蛮好的,但要是真生气了就是一鸣惊人的恐怖。
方颜觉得这都是牧听慈惯出来的。
晚宴到了尾声,顾绯率先告别:“我先去找牧听慈了,你先回家吧。”
方颜:“行,你家司机过来了吗?”
“已经到了,别担心我。”
两人散开后,顾绯穿着礼服走进了牧听慈的候场室。
他已经换下了服装,闲下来喝了口水。
回头看见穿着小礼服的顾绯,疲惫的眼睛弯了弯,柔和了许多,站起身来,“裙子很漂亮。”
顾绯的心情实在不好,接过他助理手上的大袋子,在桌子上清点了下服饰和配件,抱着东西一副转身就走的态势。
“再见。”
牧听慈听出她语气不对劲,立刻叫住了她:“稍等一下。”
他对着一边的助理使了使眼神。几个人虽然疑惑,但还是迅速出去把门关得紧紧的。
他拉开椅子,将她怀里的东西接过,稳稳地放在桌面上,“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谁惹你不高兴了?”
顾绯心里的火气更旺了,“不关你事!你今天不是玩得挺高兴的嘛!”
她又把袋子抢过来,气势汹汹地就出去了。
牧听慈被她这一出弄得稀里糊涂,只知道小孩儿情绪出了问题,却半分都猜不出原因。
他立刻跟家里的蒋阿姨打了个电话,确定今晚有司机来接顾绯回家。
顾绯冲进车里,将袋子放在一边,上半身倚靠着,小臂遮住眼睛,贝齿紧咬着鲜红的唇面。
手机响起铃声,是牧听慈的电话。
她立刻挂断了,对面又打来了一通。
顾绯深吸一口气,短暂地稳住了情绪,还是接通了电话。
“告诉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她一直没说话,像是固执地想要牧听慈去猜。
对面早已熟悉她的作风,先一步开始自我反省。
手机对面的声音染上几分焦急,“是不是今晚宴席上的东西不合胃口?我太忙了没有顾到你,小宝不要生气好不好。”
顾绯还是不吱声,牧听慈又连着哄了好几句。
车里的经纪人和助理已经看呆了,不敢相信这是正常的牧听慈。
郑哥觉得他的艺人被夺舍了……这是哪里来的大夹子?
顾绯真的已经厌烦了牧听慈把他当小孩子的语气,脸色更阴沉了些,几乎是在车里吼了出来:
“牧听慈,你能不能别待在娱乐圈了!”
7. 绯色(7)
牧听慈其实不知道自己样貌好。
出身贫穷的偏远山村,家里白净的小妹妹又老说他长得丑,小时候的牧听慈多少有些自卑。
转折或许是在上高中后。
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五官也有了些成年男人的样子,又因为自小懂事,要带着小孩儿,比风风火火的同龄人稳重不少,牧听慈开始陆陆续续地收到很多女同学的礼物和情书,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外貌优势。
不过礼物都没有收下。
至于情书,他一开始还会认真地回复一封拒信,后面数量渐渐多起来,牧听慈也管不了了,只能从学校带走,在进顾宅前放到外面的大垃圾桶里
——不能让顾绯看见!
家里的小宝肯定会闹的!
以前有次顾绯提前放学,司机来接他一起回家。
他和班里的女同学并排走出校门,被顾绯看到了,牧听慈一进车后座,身边的小家伙就开始闹了。
“牧听慈!你不许早恋!”穿着白色衬衫裙的小女孩儿气鼓鼓地坐在软垫上,撅着嘴,嘴上一点都不客气。
牧听慈把书包放在身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耐心解释道:“那只是同班同学,小宝误会了。”
“才没有误会!你刚才笑得那么开心!我要告诉爸爸!”
牧听慈揉了揉她的脑袋,被那双柔嫩的小手无情打掉,随后听到她的呵斥:“你不许谈恋爱!我们顾家才不要供一个早恋的坏学生!”
他真的搞不懂顾绯小小的年纪,怎么威胁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手指忍不住去揪白白的脸蛋,被小女孩儿傲气地躲开了。
牧听慈只好妥协,投降道:“好好好我答应你,我不会谈恋爱的,小宝满意了吗?”
脸蛋主动蹭了过来,“你不许喜欢别人,你只许待在我旁边!”
从小到大这样的相处模式让两人都产生了严重的路径依赖。
顾绯觉得牧听慈什么都会为她妥协,牧听慈觉得只要放低身段顺从答应,女孩儿就能很快哄好。
但是顾绯的新要求还是让他愣了神。
——牧听慈,你能不能别待在娱乐圈了!
他听得出来,顾绯现在很生气。
其实话一说出口,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过激情绪,缄口不语。
两边十几秒都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年长者迈出了第一步,“小宝,为什么要这么说?”
顾绯死死咬住嘴唇,脑子几乎宕机,既然牧听慈都这样问了,她觉得没必要再隐藏了。
“不喜欢你进娱乐圈陪笑,不行吗?”
“……”
对面的男人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思索了一会儿仍觉得顾绯只是受到了冷落,“今晚我没注意到你是我不对,牧听慈给小宝道歉好不好——”
“都说了不是这个!”话还没说完,被顾绯厉声打断,“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儿了,我说了让你离开娱乐圈,牧听慈你听不懂人话吗?”
家里的司机默默摇上了隔板,感叹着以前的小姐果然还是回来了……不过以前好像没跟牧先生吵得那么凶过。
“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牧听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毕竟按照顾绯以前的性子,要是看不惯他从事这个行业,怕是一早就发作了。
但对她埋在骨子里的温驯还是完美地承接住这波怒火。
可接下来争吵的走向让他愈加摸不着头脑。
“牧听慈,你是不是跟那些女的上床了!”
“小宝……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哪里学的?”
“那你回答我啊!娱乐圈不到处都是这些事吗?今年那个小白脸没攀上我姐能得最佳新人嘛!”
“我没做过这些事,更何况——”
“何况什么啊!我今晚看到有女人给你递名片了!年纪比我妈都大——”
“顾绯!”
郑哥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明明刚才牧听慈还在温声细语地哄,现在却突然提高了音量,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很少见地生气了……
手机里高声的语气打断了顾绯逐渐走弯的联想。
这好像还是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被牧听慈直呼其名,心里更委屈了。
牧听慈意识到自己反应大了些。
对面混着呜咽的呼吸声传进耳朵,他又后悔自责了起来。
“小宝,我没做过那些事,你不要多想,就算你不信任我的人品,也不用低估叔叔阿姨和你姐的势力好吗?”
牧听慈再度放缓了语气,却发觉对面的女孩儿似乎更委屈了,不用想,对面已经眼泪涟涟了。
“我虽然不算顾家的孩子,但也算背靠顾家,用不着为了这些东西委曲求全。”
“……那你退出娱乐圈。”
虽然眼泪已经流下来了,但是顾绯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似乎算准了牧听慈拿她没办法。
牧听慈叹了口气,手肘放在膝盖上,无助地揉了揉眉心。
“这次不可以……”他顿了一秒,又转变了口风,“我会考虑一下。今天已经很晚了,小宝早点休息吧……”
他还想多说几句安抚的话,对面却利落地挂断了手机,留下机械的长长的提示音,揪得他头皮发麻。
牧听慈放下手机,正对上车里经纪人和助理们吃瓜的目光。
“谈……谈恋爱了?”郑哥试探道。
当年是他在大学里看中了牧听慈的形象,软磨硬泡地签了他。
一直以来两人工作很顺利,但边界感也很强。
他只知道牧听慈跟顾家关系匪浅,在资源上有了不少助力,但更细节的东西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跟顾家的小姐很亲近。
平日里他也不怎么管牧听慈的私生活,毕竟太干净了,原以为没什么好担心的,今天一听却觉得不对劲。
“顾家的妹妹,闹脾气了。”
牧听慈一脸怅然,环视一眼后其他人都别过眼睛。
“哦哦哦好,是我多心了。”郑哥挂起尴尬的微笑,“不过你年纪也到了,如果有谈恋爱的想法提前给团队打个招呼,我们也好有准备。”
“……”牧听慈淡淡地瞥过来,眼睫毛微微扇合,看起来有些疲惫,“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不用担心了。”
“那就行。”郑哥放下心来,从随身挎包里拿了包肉脯出来。
可牧听慈的视线还在他身上,郑哥感觉毛骨悚然的,迟疑问道:“怎……怎么了啊?”
“跟ErosSpace的合约还有多久结束?”
“这不还早嘛,年初才续约了,你不是一直很满意吗,粉丝反响也一直不错的。”
“你先物色下其他的造型团队吧,违约金我会负责的。”
“不是……这不好端端的嘛,怎么突然想换……”
“你先去找下家吧,违约金那边不用担心,人情我也会做到位的,Lux那边我会私下去说清楚。”
郑哥瞧这模样不像是开玩笑,只能顿顿地点头。
“还有……今年年底是不是一批奢牌的代言要到期了。”
“对,又……又怎么了。”郑哥有种不详的预感。
“没事,我想知道这些代言具体的到期时间,最近整理一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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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给我吧。”
“好……”
他怀疑自己的摇钱树是不是要跑路了。
*
把衣服送到工作室后顾绯直接回了家,没成想在家里遇到了顾缇。
她意识到脸上的泪痕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交谈,小心翼翼地把长发披到一边,意图用它们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但顾缇早就看出来她的鬼祟,躺在沙发上穿着紫黑色绸衣的女人侧过头,叫住了她:“躲什么躲啊,谁欺负你了?”
“没事,就工作上……”
“这才工作几天就委屈成这样,辞了回来当全职妹妹不好吗?卡里的钱没有亏待过你吧。”
“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谈恋爱了?”
“也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了?”
顾缇坐在沙发上,双腿叠在一起,怀疑地看着这个行为异常的妹妹。
顾绯知道今晚逃不掉了,但她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心事全盘托出的。
“姐,你是不是潜规则过男明星啊?”
“对啊,你想潜谁?”
顾缇看起来神色如常,甚至有点……悠然自得,好像这就是她的生活,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牧听慈被潜过吗?”
“噗——”
听这话时顾缇正在喝水,直接吓得她喷了出去,沙发和地上一片湿润。
她无奈地用手指着这个浮想联翩的妹妹,顾绯立刻拿出纸来擦拭。
“蒋姨——这里打湿了!”她叫道。
顾缇把水杯放到桌面上,回卧室换了身干爽的衣服。
“姐,不好意思嘛,我真不是故意的!”她在楼下抬头看到缓缓走下来的顾缇,跪在沙发上撑着靠背。
“顾绯!你真的越来越搞笑了啊,你是去学的设计还是学的小品啊!”她无奈道,“看来是跟牧听慈吵架了,我就说呢,灰头土脸的。”
顾绯:“……”
顾缇看着她那求知若渴的眼神,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说你想什么呢,谁敢潜他!想靠他牵线来跟顾氏走关系的还差不多。”
“真的吗?”
“你把牧听慈想成什么货色了,好歹也是顾氏养大的孩子,相信爸的眼光。”她靠在沙发上,声线放低了些,“哪个圈子都一样,应酬免不了的。我发现你是不是对牧听慈有些误解啊?”
“啊?”
“牧听慈表面上是演员,但这些年自己手里的产业也不少,就算现在没有顾家的背景,他自己也很拿得出手了,不至于四处舔着脸求资源。”
“哦,知道了。”
“你要是心疼他啊,不如好好心疼一下我没回顾家之前的他,那时候文阿姨和他得撑起整个集团。那阵子他才刚成年吧,真不知道怎么能跟那些老狐狸打交道的,我不也学了好几年才习惯嘛!”她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明天要出差了,我先睡了啊,你也早点休息。”
顾绯点点头,想着顾缇的话若有所思。
回想起那段时光,整个顾氏都到了危难之时,群狼环伺,他们的处境就像一块馋人的肥肉,家里没一个人的日子好过。
那时候牧听慈刚高考完不久,为了方便照顾她放弃了安京Top2的大学,又跟着文佳学习打理整个集团。
或许对牧听慈来说,这些酒局上的应酬早就是常态了,只是他从不把这些情绪带回来,在她面前永远是那个温柔宽容有耐心的好哥哥。
她突然生了丝愧疚,打开了手机,手指悬在屏幕上方。
她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8. 绯色(8)
最后这通电话还是没有拨出去。
顾绯死要面子活受罪,自小都是牧听慈先低头的,她可没有求原谅的习惯,只会等着他编织出完美的台阶再顺坡而下。
父母面前她还可以算得上听话懂事,但在牧听慈面前就是个纯纯被宠坏的小孩儿,劣根性一览无余。
她还是如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但最近跟牧听慈毫无联系。
这应该算冷战期。
反正顾绯是这样想的,就是时间长一些罢了,有大半个月。
不过这几天Lux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中午吃饭的时候几个同事围在一起聊八卦。
“最近Lux好不对劲啊……Cici姐都被骂了,Scarlet,你知道到底怎么了吗?”
顾绯摇了摇头,只支起耳朵听他们聊天。
“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好像是牧听慈那边要提前解除合作,也是有个业内的朋友帮我透露的……具体原因也不清楚。”
顾绯顿了一下,感觉面前的饭都不香了。
牧听慈不仅不来找她谈话,甚至还选择切断工作上的联系吗?
好气……
一边的同事感觉身旁的Scarlet也被Lux传染了,下筷的力度大了不少,米饭被戳得千疮百孔的。
Cici姐走过来,拍了拍正在传播消息的同事,站在中间清了清嗓子,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
“好了好了,正式通知来了。”
工作室的人都围了过来,一个个好奇的模样。
“很遗憾,牧听慈因为私人原因可能要提前和我们解除合作关系,在完成慈善晚宴和电影节后我们就不再负责他的造型工作了。”
工作室一片哀号遍野。
毕竟牧听慈这种咖位的艺人不仅钱多事少,对Eros的名誉和业内影响力也有极大的宣传作用,如今突然没了大单子,大家心情都不太好。
“不过——”Cici卖了个关子,“牧听慈团队赔付了双倍违约金,并且给工作室的每个员工都包了红包,除此之外……”
听到有红包,一些同事开始激动起来,双眼放光,“我就说牧听慈是个好人,还有啥还有啥……”
“作为补偿,牧听慈的团队牵线搭桥了一些艺人,我们跟季晖舟团队的合约已经快敲定了!”
“季晖舟!我没听错吧,他们不是对家吗?正主其实关系很好的吗!”一个男同事尖叫出来,激动得脸都红了。
“还有几个艺人的合同已经发出去了,所以大家以后会更忙了,今天恰好周五,晚上牧听慈也请大家去唱K,费用全包!”
“啊啊啊啊我爱牧听慈!”
顾绯看着沸腾的人群,有些无所适从。
Cici注意到了一旁沉默的她,弯下腰轻轻拍了下她,“怎么这副表情?舍不得大帅哥啊?”
“没有啦,这不是又换了个大帅哥过来嘛!就是前段时间提前看的资料没用了,想到以后比较忙就心慌。”
“没事,慢慢来。我在进入Eros之前跟过剧组的造型团队,跟季晖舟有过一次合作,他人也很好沟通,不是事多的主儿,放宽心。”
“嗯,谢谢Cici姐。”
“今晚穿漂亮点,好好放松一下!”她最后说了句,继续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看样子,今晚能看到牧听慈了。
不出意外这个私人原因就跟她有关,但这样的反应是不是太过激了……
难道,牧听慈看出来她对他有别的意思了?
急着跑路?
顾绯自认为隐藏得很好,毕竟小时候也经常无理取闹。
她摇了摇脑袋,决定不再多想把事情搞得更复杂,继续投入下午的工作。
*
下班后顾绯回家换了身衣服。
炭黑色的抹胸连衣裙,露出光洁的肩颈和小腿。
顾绯明白自己身材上的优势,瘦而不柴,随着年岁的增长,独属于女性的弧度都有了,她很满意。
她迟疑要不要披件外套出去,毕竟领口开得蛮低,但想想ErosSpace那群同事的风格,感觉自己这一身根本没有什么好打量的。
顾绯拎了个小包就出去,司机开到约定的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处高档会所,下车时恰好遇见了几个结群来的同事。
“Scarlet,你家的车啊?这么豪?”
顾绯一直秉持低调原则,立刻从懒散的大小姐模样转变为小心翼翼的职场新人,“不是不是,网约车,也不知道怎么……就打到了这个车。”
“诶,看来经济确实是不行了,宾利都出来接单了。”
另一个催促道:“走吧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刚才Lux还在群里问我们人都到哪里了。”
顾绯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自己的沉默寡言。
会所的灯光比较昏暗,在服务人员的带领下将他们一行人领了进去,走廊上的光变幻着颜色有些晃眼,一边走一边听到其他包厢里传来的阵阵歌声,还有商务应酬里不可或缺的酒杯碰撞声,男人们在高谈阔论。
她恍惚间又想起顾缇的话,以前顾家落难的那段时间,牧听慈会很晚回来。
那时她还在初中,不知道他到底去干嘛了,只知道他很疲惫,回家就立刻回房间先换身衣服再来找她。
现在看来,可能是不想让她闻到衣服上沾染的烟酒味儿。
推开门,里面已经开唱了。
Lux和牧听慈正在碰杯喝酒,两个人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事情,但看起来Lux脸色不错。
牧听慈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了躲躲藏藏的顾绯,眸子黯淡下去,闷了一口酒。
“Scarlet!去点点歌呗!”Cici迎上来,把她拉到了点歌机旁边。
中央唱歌的人已经开始群魔乱舞了,要是牧听慈不在这里,她或许还能放松地加入进去,但现在就随便点了一首歌应付了事。
一些人在旁边玩游戏,顾绯加入了进去,没注意到牧听慈的视线已经悄悄锁在了她身上。
为了不再引起麻烦,这次她乖乖地没有喝酒,就点了一杯普通的橙汁。
“Scarlet,你点的歌到了。”那边的同事在催促,牧听慈抬起头,满怀期待地望过来。
顾绯装作沉迷的模样对着那边摆摆手,“切了吧切了吧,我忙着玩游戏呢——”
“行吧,我们可不让着你哦!”
“知道了!”她笑笑,目光没有一次放在牧听慈身上。
男人的身影隐匿在沙发一角,看不出情绪,像一个冷漠的蜡像。
橙汁见底,她准备出去上个厕所。
在这种环境下呆久了,顾绯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胀,出来后洗了下手,转过身便是熟悉的脸。
是牧听慈。
随后他脱下浅灰色的西装外套,轻轻地拢在了她身上,视线不带任何意味地停在白洁的脖颈上,顺便扣上了最上面的扣子。
但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顾绯心里泛起了波澜,她只感觉自己被一种醇厚的香味包裹住,像刚刚成熟的麦子,金灿灿的温暖。
跟国外千篇一律的男香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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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西装上的,也好像是面前这个男人身上的。
她并拢了腿,显得不太自然。
“……你……你干嘛。”
“这里面空调开得太足了,怕你着凉。”
洗手台的空间很小,光是暖白色,地砖瓷白,与一步之遥的走廊间五彩斑斓的光线格格不入,像是专门为他们开辟出了一块纯净之地。
顾绯一只手摩挲着西服最上面的纽扣,垂下了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时空凝滞了。
气氛有些奇怪,两人的呼吸好像粘连了胶水,都在等对方开口。
顾绯撇开了眼睛。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解除合约,但是她不敢,心里有鬼。
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惊人的默契,均闭口不谈。
牧听慈想起什么,慌慌张张地从地上提起一个小袋子,拿了个盒子出来。
他垂目说道:“道歉礼物,那天……是我语气不好,小宝不要计较了。”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条手镯,是那天顾绯去商场没买到的那条。
但成色品质一眼就能看出差距,全是高级珠宝,fancyvivid,有点闪眼睛。
他拿出来,直接将其戴在了顾绯的手腕上,“好看,就是今天穿的裙子太素了,配大礼裙一定好看。”
手腕重重的,她却故意装着不识货的样子,“这不是你自己代言的牌子嘛,直接找品牌方要的啊,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过声音也越来越小,显得底气不足。
牧听慈拨转着手镯,像在欣赏。
这种重工的镯子,配着顾绯手上他送的那个素镯子倒显得莫名得和谐。
“我找巴黎总部定制的,自掏腰包,我以为你会喜欢的。”牧听慈微微弯着膝盖,两人视线差不多持平,“小宝不喜欢吗?”
“喜欢。”既然台阶已经给了,她没有不走的道理。
“那就好……”听到顾绯这句话,他终于放下心来,近段日子飘在心口的乌云终于消散了。
但看到牧听慈逐渐松弛的眉心、轻松微笑的嘴角,她心里却不自觉地揪起来。
牧听慈,真的一直在做好这个哥哥的角色,但是她……
她不喜欢这种“兄友妹恭”的合家欢气氛。
如果非要选的话,她宁愿保持刚才那种什么都说不出口的的尴尬和焦灼。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种奇怪的氛围更像是一对将会发生什么故事的男女。
而不是一个哥哥修复好和妹妹的关系终于卸下担忧。
那样轻松,那样和睦。
从回国到进入ErosSpace,顾绯只想在这段几乎无法摧毁的兄妹关系上寻求一丝变化的可能性。
但牧听慈解约的瞬间又宣告了机会的终结。
她还能怎么做呢,难道把他骗回自己的卧室,把裙子脱下来吗?
她还没有贱到这种地步。
无力感蔓延全身。
像是无数个巴黎的雨夜,她躲在公寓的被子里,天花板在眼前逐渐涣散成米灰色。
她在登顶时叫着牧听慈的名字,随后是绵延的、湿润的、没有尽头的酸,从胸口蔓延到发梢和脚趾,牵动着每根神经。
它们叫嚣,它们讨要。
儿时自尊心作祟,她从未在牧听慈面前叫过他哥哥,但在无人熟识的巴黎,她在梦里无数次与他交缠,唤着这个禁忌的称谓。
“谢谢……”
“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叫他。
9. 绯色(9)
顾家的小妹妹一直不改口叫哥哥,牧听慈很无奈。
“我才不要叫你哥哥呢!”
这是初见面时,三岁的顾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时候牧听慈才八岁,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深刻意识到了大城市和他家乡的区别。
村里的人需要劳作,风吹日晒是常态,没有一个家庭拥有维持“美貌”的财富。
那时候他没有美丑的认知,只知道干净和肮脏的区别,能保持手脚干净干爽地上床睡觉,在村里已经算得上讲究人家了。
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白净的小孩子,跟小学里借阅的绘本里的娃娃一模一样。
顾绯是个瓷娃娃,跟他这种山区小孩儿不一样。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他看到顾绯生气地跑远,顾联封在他的头上叹气,安慰着说小孩儿不懂事,不要跟他计较。
顾叔叔创办了一个慈善基金,又为他重病的妈妈治病,帮村里修路架桥,还看重了他学习成绩好,决定把他接到江城来资助他上学。
牧听慈也只是捏着衣袖,坦然接受了这个新妹妹的高傲,他只知道顾叔叔是他的恩人,所以顾绯怎么对他都可以。
他年纪大,就算顾绯不叫他哥哥,他也是哥哥,哥哥就是要照顾好妹妹的。
就像他以前在村子里那样,照看好一群小孩子。
只是照顾顾绯要比以前都要难,他多年的“就业经验”统统失效。
村里的大人们把管教孩子的权力都给了这个最大的男孩儿,他们都很听话,觉得牧听慈是亲近又威严的大哥哥。
但是顾绯不一样,他不能对她说重话,做错了事也不能打她手心,所以这个小家伙愈发刁钻起来。
那时候,牧听慈最大的愿望就是顾绯叫他哥哥。
叫哥哥,意味着信任的交托,是家人之间才有的称呼。
顾绯是他带大的小孩儿,投入了少年最极致的宽容、耐心和爱意,他不想要什么回报,只要认他这个哥哥就好了。
后来迟迟没有等到,牧听慈也就不念了,毕竟家人的实质比一个称谓更重要。
但现在,他听到了。
“哥哥。”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出现了幻觉。
“……你叫我什么?”
顾绯把手镯取下来,重新放进盒子里,她又重复了一遍,“谢谢……哥哥。”
像是也在对她自己说。
重复,是顾绯背单词的唯一方法,她想通过不断的强调,劝自己要不别再陷入这段会搞糟一切的妄念里。
“这个镯子我很喜欢,但是太贵重了,现在戴手上也太显眼,被同事看到了不好。”
她觉得心脏在痛,背过身在洗手台上埋着头整理,语气倒是掩饰得很自然。
构想了多年的愿望突然实现,牧听慈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倒空落落的,像是暗处有只手将他的心拽走了一个边角。
他双手插兜,勉强挂起微笑,看着顾绯转过身,解开了最上方的纽扣,胸口上方柔嫩的肌肤再度显现出来。
她提起外套,“等会儿还要进去玩呢,披着不好。”
牧听慈:“就算他们知道我和顾家的关系也没事……”
“但是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和顾家的关系。”
虽然这个称呼划清了界限,但是顾绯还没有完全死心。
她顺带着把袋子也递给他,“后面有空了再送到家里,我还想安安生生地低调工作。”
“好,”牧听慈接过,只敢看脸。
镜子上映着她的蝴蝶骨,白得像是裹了一层绵密的奶油。
顾绯先一步进入包厢,里面还是热热闹闹的样子。
她故作自在地挤进去,给自己做戏。
郑哥明显感觉牧听慈出去一趟后情绪不太对劲。
虽然之前的兴致也不说多高涨,但现在明显是毫无心思。
“我就先提前回去了,各位玩高兴。”
牧听慈站起身,对屋内的人致歉,他们的团队留下个郑哥和一个助理继续玩,牧听慈快步离开了房间,最后看了一眼顾绯。
“哥哥。”
那个声音像刺一样扎进胸腔里,在脑海里不断循环播放,惹得心烦意乱。
回到冷寂的大平层,牧听慈脱力地躺在床上,看着昏暗的天花板,始终找不到这个低落情绪的由来。
他应该高兴才对,顾绯叫他哥哥了,即使五年间两人都没有见过面,他也完全没有尽到作为兄长的责任。
他侧过头,看到了床头柜上两人的合照。
拍的时候顾绯马上上初中了,他高二了,大哥顾淮还没有出车祸,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
照片里的顾绯穿着公主裙,那时候还留着齐刘海,一脸不情愿地鼓囊着嘴。
那天好像是他的生日,顾淮拉着小妹来给他庆生,在顾淮的强制下完成了这张合影。
那时顾淮抱着相机,对着闹小脾气的顾绯调侃道:“怎么有小宝这么不懂事啊,跟个猫似的养不熟!”
“才没有!”顾绯叉着腰对着大哥瞪眼。
“那快跟你小牧哥哥合个影,今天你不是特地穿了小裙子过来的嘛,不照相可惜了。”
“才没有特地!”
“1——2——3——”
顾淮的镜头将吵闹的瞬间捕捉,成为了牧听慈床头常年摆放的照片。
他抚过画面里顾绯小小的脸,即使是气鼓鼓的妹妹也还是那么可爱。
牧听慈觉得自己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只是太愧疚了,对不起顾淮,也对不起顾绯,自己担不上这个称呼,所以心里难过。
应该就是这样,不会再有其他原因了。
他安慰着自己。
*
“小宝怎么了?怎么喝醉了啊?”
牧听慈看到顾绯穿着花色的小礼裙,公主头也有些散乱,站都站不稳了。
今天是顾绯的成年生日宴。
他扶了扶她的腰身,摇摇欲坠的身体稳稳地栽进他的胸膛里。
“我要礼物,牧听慈……我还没收到你的那份。”
女孩儿的脸砸进牧听慈的胸膛里,声音跟蚊子一样细。
随后,她强迫自己跟这具高大的身体拉出距离,勉强站稳后挺着胸脯伸出右手,“礼物,我要礼物!”
牧听慈赶紧扶住她的肩膀,连声说道:“对不起啊小宝,公司里有急事要处理,我回来得太晚了,没赶上你的生日宴会,是我错了,不要生气好不好,礼物在这里。”
他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只手腾出来掂起了小袋子,细心说道:“我现在没什么钱,以后有钱了再给小宝买更好的礼物可以吗?”
她点点头,牧听慈把手镯扣在了她手上,“喝醉了就快去休息,明早起来就是成年的大姑娘了!”
他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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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绯小巧的肩膀,像只大企鹅一样慢慢将她推进了一边的卧室,可是床上全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礼服,估计是挑衣服的时候随意放在床上的,完全没办法睡觉。
他将顾绯安置在床尾的小沙发上,开始自觉地收拾起来。
顾绯扭过身子,看着他在床面和衣架之间来回穿梭,为了方便,他随意挽起了衬衫的袖口,露出了结实的小臂。
屋里只有床头的壁灯亮着,勾勒出男人成熟的轮廓,手臂的肌肉线条在床上衣物的覆裹下更加明显。
极度柔软的面料,在熟悉的指腹下蜷缩成褶皱。
顾绯咽了口水。
牧听慈只感觉后背被顶住,他放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来,只看到了顾绯红红的脸蛋。
想来是真喝醉了。他想着,捂住作乱的脑袋,把她头上散乱的发圈和小夹子取下来,又顺着发丝揉了揉。
“我还以为是哪只小羊在后面顶我呢,快休息!床给你腾好了。”
顾绯在抬起头前最后嗅了嗅,是熟悉的淡淡的香味,像热红酒。
好喜欢牧听慈……好喜欢……
但被麻痹的大脑已然失灵,只能吞吞吐吐出几个字来:“喜欢……喜欢……”
牧听慈还以为说的是他送的手镯,却在下一秒凝固住了身体。
顾绯的手……为什么要放在那里。
洁白的手指,软得像水,却隔着黑色的布料反反复复地摩挲,像是在把弄一个普通的玩具。
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他退步一个踉跄,后脑勺撞在了墙壁上。
腰胯很胀,灵魂出窍。
但面前的女孩不依不饶,将他彻底推在墙角,又玩闹般地踮起脚尖,用圆润小巧的鼻头蹭了蹭他的鼻尖。
呼吸彻底纠缠在一起。
“牧听慈……好喜欢……”
接下来,是柔软的白,擒着那卑贱的暗。
“……哥哥,好可爱。”
不行……
——不行!
只感觉身体脱力,撑开眼皮后是无聊的天花板,清晨的日光透过窗帘洒进斑斑点点,照出空气中微尘的颗粒。
安静的卧室内只有低沉急促的粗喘声。
牧听慈感受到了自己的异常,后知后觉地撑起身体坐起来,睡衣已被冷汗浸湿。
真是疯了,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他怎么会……他不可能对顾绯做这些事的。
哥哥怎么可以对妹妹做这些事呢?
合照还是静静地立在床边,可诡异的负罪感瞬间将他打倒。
啪的一声,相框被倒扣过来。
温馨的合照不再光明正大地面对着空旷的卧房。
牧听慈拿好衣服进了卫生间,发现灰色的布料被染上罪恶的白氵|虫。
花洒打开,从头淋到脚,可越轨的迷梦欲盖弥彰。
闭上眼,睁开眼,全是她的影子,像是被妖精的尾巴缠住,反反复复地在脊椎作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已经犯下的错。
水流失去了冷静的意义。
愧疚、恐惧,在禁忌的边缘游走,淌在皮肤上的水珠将其无限放大,呼吸再度急促起来。
他摆脱不得,只能闭上眼睛。
静心不得,是昨晚的顾绯,穿着那条素净的抹胸裙。
“哥哥。”
他紧急关停了花洒,灵魂悬空。
他知道,他完了。
10. 绯色(10)
顾绯逐渐适应了在Eros的工作,虽然自己进这里的初心不太“专业”,但这段时间下来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才能在充分发挥,比在表面光鲜亮丽的Romina要好太多了。
至于工作室跟牧听慈之间的收尾工作,她都没有再参与。
近二十年的稳固关系没那么容易改变,她有些灰心了,牧听慈送的昂贵手镯现在躺在她的收藏柜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几乎才能有机会戴在手镯上。
最近的新鲜事只有一个,ErosSpace的另一个创始人柳席回来了,这位常年在国外的甩手掌柜终于回国,Lux高兴得不得了,连着好几天都请同事们出去聚会。
不过也是因为柳席常年在外的关系,有些同事在Eros待了两三年了都还没有见过真人,以至于这个人刚出现在工作室门口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什么重要的客户。
“ErosSpace招了这么多新面孔吗?”柳席自顾自地说着,“你好,Lux在吗?”
恰好顾绯正推着繁杂的衣架过来,边走边停地文件夹上填写记录。
“你好?”柳席凑近了些,拍了拍顾绯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触碰把她吓得个半死,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完全标准的帅哥脸。
看起来比较成熟,穿着非常正式,一丝不苟的,像是隔壁金融中心会出现的人,不过应当是坐私人办公室的那种。
“……你好,你有预约吗?”
“啊!真是你啊!你怎么回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Lux刚好从造型室出来,高兴得都要蹦跶起来。
“来来来,都过来!”Lux把所有人召集过来,“这位就是我们ErosSpace的创始人之一柳席,刚刚从国外研学回来!大家热烈欢迎!”
“太好了,你回来了我就轻松多了!”
柳席的视线倒是停在了面前的顾绯身上,对着Lux问道,“这位应该是新人吧?”
Lux:“对,顾绯,叫她Scarlet就好。”
“柳老师好。”顾绯礼貌地问好。
柳席点头笑了一笑。
顾绯听说过他,对外有关Eros的报道和活动都是以Lux为主,柳席更像是一个挂名的创始人,并不怎么参与实际工作,但听Lux的话,柳席的履历应该也不简单。
她对柳席的初印象还挺好的,看起来大约三十岁的年龄,跟Lux这种打扮比较休闲随意的风格不一样,柳席的穿着打扮十分讲究,只要到工作室来就是完整的西装三件套,颜色、花式、版型完全不重样。
按顾绯前些年跟设计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柳席的西装应该是全定制。
前些日子工作室完成了当红男歌手的一个巡演造型方案,顾绯也参与了设计和剪裁。
对面的要求繁多,改了又改,顾绯甚至觉得自己又梦回了赶毕业设计的痛苦时期,睡觉前都在脑子里想用什么布料。
如今终于到了试衣验收的时候,顾绯站在柳席后面当背景板,看着柳席慢条斯理地交谈着,沉厚的嗓音缓解了她不少的焦虑。
Lux最近家里似乎出了急事,大权都移到了柳席身上,顾绯也发现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创始人似乎本事不少。
懂造型,懂设计,还很懂谈判。
最近的午间谈话都绕不过这个他,已经有八卦在讨论他有没有结婚了。
合作的歌手名叫丰成羽,近些年当红的唱跳男歌手,选秀出道,迷妹无数,最近方颜的朋友圈也好像全是他。
顾绯觉得她是找了个替身,因为那个男大上半张脸跟丰成羽神似。
昨晚方颜还在吐槽那个男大假清高,就是不收钱。
不过丰成羽的经纪团队似乎一般,几次沟通下来感觉对面素质不高,还颇有些狗眼看人低的感觉。
“这套就在江城场穿吧。”丰成羽个人感觉还不错,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朝着经纪人问去。
但她看起来脸色一般,刚刚柳席才整理好的领带被扯出来,昂贵的布料皱了。
这大动作看得顾绯心惊肉跳,抬眼看了看右手边的柳席,恰好他也低下头来,挑了挑眉,意味着两人对此的态度达成了微妙的默契。
“行吧,拍完照就把衣服换下来,化妆师那边好像又出了问题,烦得要死!”经纪人有些不耐烦了,说完就自顾自地出了房门。
丰成羽对着他俩尴尬地笑了笑。
等他出来的时候,房间里仅剩顾绯在整理桌上的各种配饰,刚才经纪人在这里挑了又挑,把顺序都弄乱了。
“哪个……你有空去看我的演唱会吗?”
他站起来,穿着个黑色卫衣外套,手肘处是皮质的面料,同款卫衣最近在网上很火,这个国外的小众潮牌在国内扩大了好一圈知名度。
褪去刚才比较偏偶像制服的演出服,丰成羽倒是没有在舞台上精致王子的氛围,反倒像一个会在街边玩滑板的男大学生。
她突然理解了方颜。
不过,顾绯觉得自己的好闺蜜把钱砸一个不知名男大身上不如砸丰成羽身上,至少能听个响,以她的财力请他去私人演出也不是什么问题。
“不好意思啊,是我冒昧了。”看她久久没有回答,丰成羽红了脸,连忙摆着手。
顾绯觉得他有点好笑,搭讪的水平不高,脸皮也这么薄。
“……我有个朋友很喜欢你,如果位置不错的话……我可以考虑下。”
顾绯对他毫无兴趣,但不介意给方颜谋个福利,最近这位小姐兴致不高,被冷漠男大狠狠伤透了心。
听到这话,丰成羽愣了一秒,随后眼神闪烁,像只小狗在外套包里刨东西,“这个……这个是江城体育中心场馆的员工卡……两张,你们可以去VIP包厢看,坐着比较舒服。”
“谢谢。”顾绯接过,随手放在了外套里,继续有条不紊地整理起来。
*
牧听慈回到顾宅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这段时间到处飞通告,闲下来了一两天,回来取一些东西。
挑在这个点是为了避开顾绯。
蒋姨已经睡了,但是客厅还开着些灯,有些昏暗。
二楼传来微弱的淅淅沥沥的水声,他意识到顾绯还没有睡觉,转身就想离开。
回撤的脚步还没有踏地,身后传来悦耳的电话铃声。
牧听慈知道自己逃不掉了,跨一个步子回到桌旁,看了看手机屏幕。
是方颜的电话。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准备等顾绯洗完澡出来再告诉她。
“喂。”
对面一阵刺耳的尖叫,几乎震碎他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姐妹我爱你,那个丰成羽怕不是对你有意思吧,我最近这几天才盯上他,演唱会门票早就售罄了,最近家里嫌我钱花多了,把我关家里训呢……”
对面喋喋不休,牧听慈终于找到了间隙,立刻说道:“不好意思,我是牧听慈。”
方颜明显冷静了下来,有些尴尬。
他继续说道:“顾绯还在洗澡,等她出来了我叫她回电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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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的,谢谢小牧哥。”方颜立刻收敛下来,开始复盘当场激情之下到底说了什么。
omg,完蛋了。
——那个丰成羽怕不是对你有意思吧。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在牧听慈挂断电话前解释道:“那个……是我喜欢丰成羽,跟绯绯没什么关系。”
“……”牧听慈愣神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小姑娘喜欢些男艺人不是很正常吗?注意安全。”
声音干净醇厚,没有什么奇怪的波动。
方颜道谢后立刻挂断了电话,跟他说话真的是心惊肉跳的,生怕把她的朋友卖了。
而另一边的牧听慈一脸愁容,将手机轻轻地搁在茶几上。
刚才他产生的情绪,是什么?
嫉妒吗?
他不知道。
虽然他出身很一般,但自小母亲的教育让他能做到不卑不亢,在江城长大的这些年什么世面都见过了,他很少产生这样的情绪。
如今,是头一遭。
心脏隐隐地痛,不安分地跳着,喉咙里也像含了东西似的。
不一会儿,顾绯从楼上下来,外面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毛衫外套,“牧听慈,你怎么回来了?”
发尾和肌肤还沾染着水气,浴室里暖和的温度将她的脸颊染得微微发红,显得雪白的肌肤愈加通透。
牧听慈如坐针毡,顺了口气就站了起来,说得磕磕绊绊的,“哦……我过来拿一下东西,有几个旧合同可能落到这边了……刚才,方颜给你打了电话。”
“她……她说什么了吗?”顾绯有种不好的预感。
牧听慈:“没什么,就是丰成羽的演唱会,你们两个一起去吗?”
“对。”顾绯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怪怪的。
牧听慈看着她的眸子,手心渗出了一些汗,“那行,注意安全吧,早点睡觉。”
“牧听慈,你这几天没什么活动的话,接送我一下吧。”
他正准备上楼拿文件,顾绯的请求又让他顿住脚步。
她继续道:“赵叔那天刚好请假了。”
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好。”他不知道自己脑子在想什么。
自那天做梦起他就一直没有联系顾绯,想维持下距离,可如今见了面,却又想试着当回原来的好哥哥。
可他的手已经脏了。
他原来自觉清心寡欲,在娱乐圈里听过不少混乱的事,但完全不理解有什么控制不了的。
但这段时间,像是噩梦一般。
离开后,牧听慈又开始后悔没有问明白。
但刚才方颜的那句“丰成羽怕不是对你有意思吧”让他又莫名庆幸。
庆幸他的妹妹对自己以前的小错误一无所知,庆幸他掩饰得很好。
五年前,顾绯十八岁生日宴的那场“意外”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也最好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小孩子的玩笑话而已,他一个人在意了五年,甚至愈演愈烈。
出顾宅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有些幽凉,冷冷地打在黑色的风衣上。
他坐上车,掏出手机,给自己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牧听慈在圈里只干本职工作,甚少参与社交,对同行们的八卦消息丝毫不关心,因此也对丰成羽这个歌手一无所知。
但他说不定是顾绯的发展对象。
作为哥哥,调查一下底细帮妹妹规避风险也很正常吧。
“郑哥,你知道丰成羽吗?我想了解一下他。”
11. 绯色(11)
演唱会开在周末,方颜一早就来了顾宅,两个姐妹好好打扮了一番。
卧室房门紧紧关闭,两人可以尽情聊些心事。
方颜:“所以,你打算放弃了吗?”
“不知道,顺其自然吧,可能哪天他真太谈了个女朋友我就死心了。”
顾绯心不在焉地打开化妆包,笑得有些勉强,“当年我突然决定出国,不就是因为牧听慈去相亲了吗?他对我这么好,本来就是为了报顾家的恩。”
“所以为了报恩,听我爸妈的话跟其他富家小姐结婚这种事也可以答应。”
“这不是没成吗?你干嘛总这样想,还有机会呢。”方颜皱皱眉,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感情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事情,但她的这个朋友总是钻牛角尖,这股子较真劲儿,放在事业上或许可行,但在感情上就是自己为难自己。
看她不吱声了,方颜拍了拍她的肩膀,开导道:“诶,我觉得你真的不能这么想。他对你的好又不是假的,你别总否定……”
“他若真的对我这么好,那这五年怎么都没来国外找过我?这边时装周他都来过好几次了诶,不敢过来看看我?约我吃个饭?”
顾绯情绪激动起来。
这其实也是她心里的疑惑。
自她成年后,牧听慈像是刻意跟她拉远了距离。
先是答应了父母去相亲,她决定出国留学时这位好哥哥也没有任何反对,后面又一声不吭地进入了娱乐圈,连顾家在集团内安排好的位置都不要了。
她觉得,牧听慈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跟顾家脱钩。
这个被顾家资助的山区小孩儿,帮顾家照顾小孩儿长大,又帮文佳一起度过了顾家的低谷时期,确实也算还清了恩情。
但在她回国后,五年内不闻不问的牧听慈好像又是原来那副模样,让顾绯感觉到无比的割裂。
她觉得越来越看不清他了。
方颜听到这话,彻底沉默了。
顾绯出国的这些年,即使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她们俩的联系也完全没有断过,放假的时候方颜还会飞过去看她。
按照以前牧听慈对顾绯的宠溺程度,他就算搬过去陪读都是合理的,当上演员出道后工作忙绝对不是借口。
她揉了揉头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一心扑在顾绯对牧听慈的心思上,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年牧听慈对顾绯的反常之处。
“你们之间……是在出国前,发生了什么吗?”
方颜脑海里不断闪回着以前的事,但完全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事件。
“一切都很正常啊,我也搞不懂他。”
顾绯拿着粉刷在脸上涂腮红,镜子里的人清丽,但眉间总是有淡淡愁色。
在国外难过时,她真的很想打电话质问他,但看着手机上上个月的聊天记录,她的犟脾气就又开始发作。
所以就这样互相晾着,任累积的思念垒成畸形的巨塔。
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收拾完就出了门。
牧听慈已经在车上等候多时了,看到大门出现的两道身影,立刻下了车帮她们开门。
方颜现在看到他那张脸就觉得不痛快,奇怪的眼神把牧听慈都瞪得有些懵。
他只是笑笑,“上车吧。”
顾绯和方颜一起上了后座,牧听慈从后视镜可以看到她洁白的手臂。
她穿了一个香槟色荡领吊带,缎面的材质柔和又高级,勾勒出完美的肩颈线条,下搭一条牛仔喇叭裤,休闲又衬气质。
确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牧听慈有些感慨。
以前顾绯喜欢穿得花花绿绿的,巴不得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但现在却低调起来,有了成年人的稳重感。
不是记忆里那个穿着校服嫌弃太素气的小女孩儿了。
到了场馆,牧听慈转过身,对着顾绯说道:“我在这里等到演唱会结束,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
“嗯。”顾绯淡淡答道。
看着她和方颜下了车,牧听慈还是一副担忧的模样,立刻下车叫住她。
“顾绯。”
突然被牧听慈直呼大名,她有些不适应,有些疑惑地转过身。
两人站得有些距离,她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向她缓步走来。
虽然带着口罩,但牧听慈的身形端正,光看身材在人群里也是耀眼的存在,一时间很多路人回头看过来。
顾绯立刻慌了神,心里暗自咒骂着牧听慈的出格,小步跑了过来,将他推到停车位旁。
“你干什么!这里人这么多还全是追星族!”
一时情急,激起了她小时候的打闹斥责牧听慈的习惯型反射,双手刚好放在了胸口下方。
虽然他穿了一件卡其色的薄风衣,但手下肌肉的质感透过布料依然清晰可触。
意识回笼,顾绯迅速收回了手,背在了后面,但是耳廓已经红了,她骂道:“你想说什么发信息不行吗?”
“……丰成羽风评不太好,我不想扫兴,只是想提醒你们俩小心一点,看演唱会就可以了,私下不要过多接触。”
“知道了,你先上车!你先开走,演唱会完了再过来!别在这里待了,刚才好多人看,被路人拍到了怎么办?”
牧听慈乖乖听话地上了车,顾绯看他开着车走远,这才放心的回到方颜旁边。
方颜瞧见了这波拉扯的全过程,说道:“啧啧啧。”
“干嘛呢!”顾绯觉得她眼神奇奇怪怪的。
方颜开始摇头晃脑,“没干嘛啊,只是刚才听到路人说这个女生吃得真好,看偶像的演唱会还有这么高这么帅的男朋友送。”
顾绯的脸彻底红了,瞧着她那副模样,方颜却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如果你不告诉我这五年牧听慈对你不闻不问的话,就刚才那副模样……嗯……就是你们以前相处的方式,外人眼里你们可不像正常兄妹。”
顾绯冷静下来,转过头看着方颜的眼睛,“什么意思……”
“你跟牧听慈的相处模式,本来就已经越过兄妹之间的正常模式了,顾淮哥……没走之前对你也很好,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你想说什么……牧听慈对我……”
方颜翻了个白眼,“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们俩都挺有病的。”
顾绯:“……”
方颜:“牧听慈也不是啥正常人,在双方都病入膏肓的情况下,我觉得你的成功概率还挺高的,可以再尝试一下,最不济也得先骗上床试试吧!”
顾绯知道这个聊天方向怕是要歪了,迅速把方颜拉进了场馆。
凭借着两张员工证,两人被工作人员从侧门领了进去,将她们俩带到了演唱会的高级包厢里。
整体偏黑色高级感的装潢,正对着舞台中央,能毫不费力地俯视整个场馆。
此时离开场还有好一会儿,两个人在包厢里聊了会儿闲天,顾绯把牧听慈刚才给她说的话也讲给了方颜。
她立刻就懂了意思,比了个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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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绯决定事后将丰成羽敷衍过去,反正江城是最后几场收官了,如果因为这件事为难ErosSpace,顾绯也有得是办法提醒他注意分寸。
场馆内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丰成羽的MV,灯光闪烁起来,下面的粉丝开始激动起来,一片闹哄哄的。
恰在这时,包厢的门响了。
“请进。”方颜皱皱眉,警惕起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小助理,戴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畏畏缩缩的,脖子上挂着工牌。
她小心说道:“你好……请问是ErosSpace的顾小姐吗?”
顾绯:“对,有什么事吗?”
“我们这边的服装……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出现了问题,现在大家不知道怎么办,可以麻烦顾小姐去看看吗?”
顾绯也皱起了眉头,方颜却先开了口,“现在又不是工作日,何况这也不是Eros的问题,我们没有帮忙的必要吧。”
那个小助理立刻低下头,双手在前面紧握,紧张地身体发抖,“不好意思……我们……我们再想办法吧……打扰了顾小姐。”
“没事,我去看看吧。”顾绯无奈地站起身,她实在不想让一个小助理为难,“服装是什么问题?”
“衣服下摆沾上了颜色,应该……应该是油漆,场馆最近补漆,移衣架的时候好像蹭到了……”
“我的老天……你们管理服装的人怕是完了吧。”方颜在一边感叹道。
“备用服装呢?你们工作室难道没有准备吗?”顾绯也无语了。
她在海外的时候也接触过不少巡回演唱的歌手,这些东西一般都会有预案,不至于连补救的方案都没有。
“这个我……我真的不清楚。”
顾绯看着场馆下面已经全是乌泱泱的粉丝了,责任心让她不想影响演出的正常进行。“算了,我去看看怎么处理吧。”
“谢谢谢谢!”小助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方颜对她摇了摇头,觉得有诈。
顾绯对着她耳朵边说了几句话,“二十分钟,我没回来你就给牧听慈发信息,放心。”
说完,她便随着小助理去到了后台,恰好碰上经纪人正在训人。
她叉着腰,气得脸都红了,“我真的是服了,马上就要演出了!丰成羽!你什么时候把你的这群蠢亲戚赶走,老娘真的是倒八辈子霉了碰上你这种艺人。”
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顾绯,她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迎过来,“你是ErosSpace的吗?你快来看看能不能帮我们剪一下衣服什么的,能穿上台就行,现在这个完全没办法看。”
一边准备室的大门在此时打开,丰成羽从里面探出头来,看起来一眼委屈。
顾绯对着他笑了笑,“先让我看看衣服吧。”
一进门就能看见这件演出服的惨状,顾绯原还以为只是蹭到了一点,没想到能到这个程度,笑脸瞬间黑了下来。
如果柳席在这里的话,他应该也会很绝望吧。
顾绯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对着经纪人说道:“这套服装为下半场准备的吧,体育场附近的商场里有家很有名的颜料店,你们派人去买些黑色颜料和墨水过来,还需要几把刷子。”
而此时,独自一人在包厢的方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没到两人规定的时间就给牧听慈打了个电话,甚至还给顾缇也报了消息。
“顾缇姐!你快过来吧!这里有人对顾绯图谋不轨!”
12. 绯色(12)
刚才过来问话的小助理立刻就跑出去买东西,经纪人驱散了围在这边的人,稳住局面让他们各司其职。
“不能裁剪一下吗?”经纪人还是很着急,对着顾绯问道。
顾绯将衣服穿在人台上,摇了摇头。“不行,如果从这里裁掉,整个衣服的比例就全乱掉了,如果你不怕今晚丰成羽因为服装问题丑上热搜,我不介意帮你们裁掉。”
经纪人沉默下去,对着丰成羽瞪了过去。
在演出前能出这么大的纰漏,顾绯能理解这个经纪人的绝望了,真是巨大的草台班子。
顾绯脑海里已经有了补救的方案,拿起剪子就朝着领口繁复的花纹边减去。
不一会儿,小助理喘着粗气回来了,顾绯立刻大刀阔斧地在服装上涂画。
“马上要开始了,丰成羽你还在这儿呆着干嘛!配饰为什么还没带好?”经纪人看着自家艺人还傻愣着发呆,脾气又上来了。
丰成羽瞧着顾绯专注的模样一时失了神,被经纪人拉出了房间。
顾绯心里的担忧打消了不少。
刚才她确实怀疑过是不是丰成羽找个借口叫她过去,但看了看这套制服,应该也没蠢到牺牲自己的演出吧。
她先给方颜发了条语音报平安,随后继续了自己的工作。
大概不到二十分钟,顾绯就将原本的演出服改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原来捂得严严实实的领口改成了V领,粗糙的裁剪边缘由磨毛代替,顾绯借着油漆弄脏的痕迹顺手改成了做旧款的油墨划痕纹理,又刻意在裤子上辅以相同的元素,看起来毫不突兀。
不过还差一点。
外面已经开始响起了音乐,演唱会正式开始。
经纪人在演出后立刻又折返回房间,看到顾绯领着助理在做小配饰。
她有些惊叹于顾绯的能力,看着人台上焕然一新的服饰瞪大了双眼。
“胡老师,这套演出服你看还满意吗?”
顾绯用回形针将一朵由墨水晕染过的布花扣在了领口旁。
她解释道:“这套风格跟原有的完全不一样,但舞台效果不会差,只不过可能需要艺人改变一下后半场的表演风格了。”
“这个没问题……”
顾绯:“ok了,如果没什么事……”
下一秒,门外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口罩,眉心已经拧成沟壑了。
那双眼睛难得的有怒气。
“不是说好了只看演唱会吗?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我给方颜发过信息了。”
“电话为什么不接?先跟我出去。”
“不好意思,你是……”丰成羽的经纪人觉得突然闯进来的男人有点眼熟。
顾绯大感不妙,“是我哥!家里还有急事就先走了!”
听到这个称呼,牧听慈瞬间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听到顾绯这样叫他,还是开心不起来呢?
顾绯心里焦急,捞起了牧听慈的胳膊就往外面扯。
但他只能感受到自己被细腻的肌肤牵着走,一时间大脑宕机,一言不发地和顾绯离开了场馆。
顾绯从三岁开始就一直缠着他,他照顾了妹妹的一切,甚至连顾绯第一次生理期都是他去买的卫生巾。
两人以前的距离比这要亲密许多,但他从未有这种发麻的感觉。
这不对,他们之间不应该这样。
他只能是顾绯的哥哥,她的家人。
不能一错再错了。
他对自己说道。
他抽出了顾绯抱着的胳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顾绯感受到他的拒绝,愣在了原地。
牧听慈打开手机,先给方颜和顾缇发了消息,随后拿出车钥匙,打开了车门。
他的脸阴沉,顾绯从未看过那样的牧听慈。
自小到大,牧听慈承担她父母的角色,但显然是毫无威严的父母。
现在,她感觉到一阵不安。
“先上车。”
说话也从未这样冷淡过。
顾绯有些紧张,仿佛面前的那个男人不是对她言听计从的牧听慈。
他肤色深一些,比少年时期高壮不少,冷着眼的时候极具压迫感。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觉得夜晚的风吹得她有些冷。
牧听慈……好像没有叫她小宝了。
有些慌。
她上了副驾驶位,牧听慈替她关上门,绕了一圈后回到了驾驶位,没有再说什么。
汽车久久没有行驶,逼仄的车内空间让人喘不上气。
牧听慈把口罩取下来,视线朝着前方。
他似乎注意到了身边顾绯的紧张,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都说了丰成羽人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去?”他的声线恢复成以前的温和,刚才还冷冷的眼神变得有些疲惫。
顾绯拿出手机,打开了录音,说道:“我有准备,他们叫我过去的时候我就开始录音了。他的演出服出现了问题,如果没有妥善处理,作为和他长期合作的造型工作室,Eros的名誉也会受损。”
“如果出了事呢?”牧听慈侧过头来,常日里深琥珀色的眸子显得幽深,“如果出了事,你叫我怎么跟叔叔阿姨和顾缇交代?”
顾绯:“这不……没出事吗……”
她难得有些心虚,手指摆在腿上互相交叉着,不敢直视牧听慈的眼睛。
“他私生活很混乱,我只是不希望你吃亏。”
她立刻答道:“你想多了,我对他没兴趣。”
“……你把工作辞了吧,进集团或者自己做品牌。”
“不要。”顾绯侧眼看去,觉着原来的牧听慈又回来了,心里不自觉又硬气了起来。
“这里的工作太辛苦了,接触的人员又混杂,我跟顾缇不可能随时照看得了。”
照看?
她以为他都忘干净了。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
牧听慈沉默了,手搁在方向盘上。
她不需要他的照顾。
假话。
分明小时候放个屁都要故意臭他,洗个水果也洗不干净。
顾绯承认自己有跟牧听慈赌气的成分。
她其实很需要牧听慈的照顾,独自生活在海外的时候,顾绯什么都不会做,生活得一团糟。
但是在最需要牧听慈的时候,他并不在身边。
甚至连问候都很少。
想到这里,顾绯又忍不住地委屈、埋怨、愤怒。
牧听慈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暴露着心里的纠结,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把这个工作辞了吧,我会听你的话,退出娱乐圈。”
顾绯转过头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只感觉到怪异。
好像那鲜少联系的五年凭空消失了般,现在拿出自己的事业当筹码,就好像他一直都是那个事事以她为重的哥哥,从未改变。
好可笑。
顾绯甚至觉得现在的他面目可憎。
“那只是我的气话。”她淡淡说道,心里的情绪却在迅速积蓄。
他继续道:“你原本学的就是设计,家里也不会反对你去做自己的品牌,等今年年底一批代言到期我会宣布息影,以后就有更多的时间陪在你身边了。”
“我说了不需要!你陪在我身边有什么用!”顾绯听着他自顾自的安排,却只觉得恼怒,“你前五年干嘛去了,现在想陪我了!”
心里的委屈喷涌而出,“你要相亲,你要进娱乐圈,你想干嘛就干嘛,你考虑过我吗?凭什么现在又叫我放弃工作啊,以前又不管,现在又想管了?”
“我现在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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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工作,我不需要你管了,你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好哥哥啊!”
牧听慈被她的言语怔在原地。
刚才还好好的人瞬间泪如雨下,泪痕划过脸颊一道又一道,像是刀背划在细腻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他慌张地将身子探过去,心脏随着泪水一同窒息,而伸出去的手指却被顾绯打掉。
“你滚开!”
心脏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这是顾绯回国后,他第二次惹她生气了。
恰巧是因为什么都没做,什么都错了。
五年的空白像一个蓄水池,里面盛了太多的情绪,他的躲避,她的埋怨,在这一刻终于全然释放。
牧听慈看着她,看着她蓄满泪珠的双眸,看见沾湿的睫羽,不由自主地想探寻更深的东西。
顾绯看着他蹙起的眉头,微微下垂的眼角,受伤的眼神,似乎跟以前无异。
她不清楚,但是好像他确实有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的话,就不要再当小丑了。
互不相知的心思,在这方空气中澎湃暗涌,跃跃欲试,却终究还是熄了火。
顾绯解开安全带。
泪意无法停止,甚至抑制住了她的呼吸。
胸口因为激动的情绪而剧烈起伏,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抖。
“牧听慈!我讨厌你!”她推开车门,对着里面大骂道,“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方颜刚好从场馆内出来,今天闹得她早就没心情看演唱会了,一出来就看见顾绯“砰”的一声关掉了车门,在路边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牧听慈迅速从车上下来,连口罩都没有带,跑到她身边抓住手腕,可怜话都没有说出来,手再度被顾绯强硬地甩开。
方颜快步跑上去,把住了顾绯的肩膀,顺势又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口罩呢?想明天让顾绯跟你一起上头条新闻吗?”
她环视四周,现在演唱会已经开始了,外面的人其实并不多。
“你先走吧,顾绯我来负责。”方颜打着圆场,对着牧听慈说道。
牧听慈还想靠近顾绯,却被方颜展臂拦住。
“你先走!”方颜再度提高了声量。
恰好方家的车来了,她立刻把顾绯扶了进去,独自一人在外面与牧听慈对峙。
“我不知道你们俩为什么要吵架。”她叹了口气,“但是我真的很想问一句话,为什么绯绯出国后你就突然不理她了?”
“别用搞事业这些当借口,顾缇比你忙多了吧,都知道去巴黎看她。她还是你带大的呢,你就看着她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吗?垃圾男人!”
方颜脑子灵光,劈头盖脸地对着他骂下来。
本就手足无措的牧听慈更是找不到半点机会解释,只能看着方颜骂骂咧咧地上了车,留下一地尾气。
他在原地愣了半秒,头疼地上了车。
他并不想辩解自己五年来的过错。
顾绯生日会晚上的意外,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
那时的他惊慌失措,第二天就答应了文佳安排的相亲。
他一直不敢确定顾绯对他到底揣着什么心思,所以也迟迟不敢做出行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酿成大错。
他不能毁了这个家,于是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逃避。
他后悔了。
顾绯完全不记得当时的事情,后面也没有展示过任何可疑的迹象。
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小孩子喝醉之后的好奇心,若是早一点说开,私底下批评她一顿就解决了,事情不会发展到现在这般地步。
那晚,顾绯就站在他的面前,酒精熏红了脸,眼里水汪汪的。
“牧听慈……我好喜欢你。”
“这个摸着好舒服……”
他被妹妹占了便宜啊。
可是妹妹忘了。
13. 绯色(13)
顾绯今天没有回到顾宅,而是住到了方颜家。
方颜很早就搬出来了,自己买了一套高档公寓,正适合她一个人的独居生活。
顾绯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呆呆地坐在懒人沙发上,却没料到接到了柳席的电话。
“柳老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她问道。
“我听说了,丰成羽造型的事。”
“嗯……有什么问题吗?”她现在没什么心情,问得有气无力的。
柳席听出了那边的女人兴致不佳,说道:“没什么,应急能力不错,丰成羽演唱会已经上了热搜,他们的团队还把你临时改的服装当成了新的营销噱头,Eros也算跟着沾了光。”
他语气变了变,“不过……虽然Eros没有严格规定,但你们还是尽量不要和艺人有太多私下往来,影响不太好。”
“嗯,我知道了,这次是个意外,以后会注意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柳席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里丰成羽的服装,嘴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顾绯放下手机,方颜端了洗好的水果出来,恭恭敬敬地摆在她面前。
“别想牧听慈了,我不比臭男人有用?”
顾绯笑了笑,脸上的泪痕都干了,在脸上有些麻麻的轻微刺痛,就是桌子上一堆揉皱的纸巾,乱乱的。
她想了想,自己这才回国没多久,已经因为牧听慈哭了两次了。
如今看来,她最在意的,不是牧听慈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感觉,而是她在海外的五年,他对她的不闻不问。
其实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不闻不问,毕竟发过问候短信,打过钱,生日礼物也按时邮寄过来。
但是没打过视频、没见过人,联系只在节日,跟以前无微不至的照料和呵护比起来,落差难免有些太大了。
方颜看着她这副凄惨的模样,盘腿坐下,一时也没说话。
顾绯吃了一口草莓,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却突然看到方颜抬起头。
“绯绯,不对劲啊……”
“怎么了?你又想到什么了。”
“你回想一下,牧听慈对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冷淡的。”
“出国后啊。”
“不对!”她好像知道了什么,突然一个拍掌从地上跳起来,“是你十八岁生日后!后面他就突然去相亲了,明明之前你告诉我他一直没有跟文阿姨松口的!”
顾绯愣住了,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那个时候开始,牧听慈不怎么回顾宅了。
她那时候赌气,觉得牧听慈快结婚了,下定决心出国留学,也没怎么注意到他的变化。
“可是……那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啊?”顾绯还是一脸疑惑。
方颜又坐下来,不断回忆起生日那晚的片段。
“那天……那天我记得牧听慈很晚才来,晚会都散场了。当时你喝得很醉,我想着把你扶进屋,后面就是牧听慈回来了,叫我先回去他来照顾你的。”
“对啊,我第二天起来头痛得要死,什么都记不清了,你还打了个电话问我情况。”
“卧槽……”方颜感觉自己的脑子快爆炸了。
顾绯放下了水果叉,“怎么……怎么了吗?”
“绯啊……你喝醉后,有没有可能……对他表白了。”
空气霎时间凝固了。
顾绯愣在原地,她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她记得当时起来之后,蒋姨就给她送上来了解酒药和早餐,说昨晚牧听慈照顾了她好久,一大早集团有事又把他叫回去了。
那时候她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平日里也跟牧听慈正常相处,只告诉了方颜一个人。
那个早晨一切都太过平常,她又喝断片了,完全生不起任何怀疑。
但如今看来,是巨大的纰漏。
方颜继续佐证着她的猜想,“你想想看啊,如果牧听慈知道你喜欢他,肯定吓死了,你第二天起来又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事他就只能自己憋着,所以才会答应去相亲来逃避。”
“后面你要出国,他肯定觉得这样也挺好啊,直接把距离拉远点,大家谁也不想谁,这不就成现在这样了吗?”
顾绯彻底陷入了沉默。
而这边,牧听慈刚刚才回到家。
按照计划,他现在应该快点收拾东西。再过两个小时,他的团队就会来接他,一部新电影即将开机,他马上就要进组了。
但是他完全不想动。
从演唱会到家里的路途上,他一直在想顾绯的话。
对自身的唾弃、厌恶已经到达了顶点。
顾家对他有莫大的恩情,但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不想再逃避了,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把自己最无耻的想法剖开给她看,无异于毁掉这段长达二十年的亲情。
他想,他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凌晨,江城的街道很安静。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牧听慈编辑好信息,却迟迟不敢按下发送键。
“牧听慈,你怎么了?”在郑哥的眼中,牧听慈很少如此愁眉不展过。
“没事,不用管我。”他还是犹豫了,按熄了屏幕。
他算顾绯的哥哥,又不算。
其实他本不必揽过照顾顾绯的责任,但幼年在山村里的经历让他无法对一个孤独的孩子置之不理。
顾家富有,给顾绯的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
但这个小妹妹早早就和母亲分了床,刚进书房找文阿姨就会灰溜溜地出来,悄悄地在角落抹眼泪。
于是他选择成为她最亲密的家人,他是她的哥哥,她的妈妈。
现如今,最初的选择却将他推入深渊。
*
顾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远处的霓虹灯混杂在一起,像斑驳的彩色河流。
如果方颜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所有错误的起点都是在她身上。
牧听慈一个人背负着这些记忆这么久,是不是很难受……
眼泪又淅淅沥沥地淌下来。
她不想惊扰已经休息在隔壁的方颜,只能将头埋在枕头里,发出细小的呜咽。
她和牧听慈的关系,很有可能在五年前就已经亲手被她毁掉了。
黑幕中划过一道若隐若现的线条,顾绯听到手机“叮”了一下。
她从蜷缩的被子里出来,将手长长地伸向桌子。
是牧听慈的消息。
她害怕起来,甚至不敢点进微信里看。
抹了抹眼泪,顾绯将头盖在被子里,在黑暗的包裹下深深吸气,似在壮胆,随后将手机捞了进来,鼓起勇气打开了屏幕。
牧听慈:【小宝,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们都冷静一下,半个月后我会返回江城,到时候我们好好谈谈吧,注意休息。】
文字格外简洁,也格外克制。
但看到“好好谈谈”四个字,顾绯就感觉头上悬着把铡刀,会在半个月后不出所料地切断她的脖颈。
心脏再也承受不住,顾绯打开通讯录,看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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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串的名字,却觉得谁都无法倾诉。
牧听慈曾是她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如今意识到是她搞砸了这段关系,像是把自己的心剜出来了一样疼。
顾缇任性的脾气,最开始是顾联封和顾淮惯出来的,但他们很少回来,只是高兴的时候抱着问她想要什么玩具。
在他们面前装成高傲的公主,是顾绯身为家中小女儿为数不多留住家人的手段。
但这招在文佳面前失效。她嫌弃女儿的头脑不如她聪明,嫌弃她会被雷电吓到的胆子,在夜晚哭闹个不停。
顾缇三岁分房,只敢自己躲在被子里埋头哭泣。
后来牧听慈来了,她终于有了陪伴的人。
虽然在孩子眼里,小时候牧听慈着实算不上漂亮。
但小顾绯可以欺负他,晚上爬到他床上睡觉也不会被赶走,牧听慈,是她最喜欢的玩具,最忠诚的小狗,也是最宽容的妈妈。
但现在她好像要失去他了,甚至她现在才反应过来。
最后,她无计可施,拨通了顾缇的电话。
方颜今天已经很劳累了,她不想再去折腾,如今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能够说些话了。
“嗯?小宝,不是今晚在方颜家吗?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谓,顾绯抑制不住心痛,说话也上气不接下气的。
“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缇听到对面的声音,就知道多半又跟牧听慈有关。
不久前牧听慈给她打过电话,但说得遮遮掩掩稀里糊涂的,她具体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她被顾家领回去时,顾绯好像才初二,顾淮已经去世了。
虽然面上这个妹妹对牧听慈极尽刁难,但实际上最依赖的就是他,甚至超过了父母。
当时高中要开家长会,顾联封和文佳没空来,顾淮走后,都是牧听慈去的。
她刚经手公司那阵,经常很晚回来还看到牧听慈在书房里帮顾绯整理错题,一道道地抄,还在本子旁边写笔记解释。
但就是这样的宠溺,顾绯还常常挑刺,甚至还会专门来公司,就只为让牧听慈放下工作陪她玩游戏。
顾缇觉得牧听慈太惯孩子了,但是自己刚回来,对顾绯不过就是个外人,很少插嘴对妹妹的教育。
小妹妹蛮横霸道,好在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牧听慈也知道怎么对付她,很快就哄好了,几乎没有隔夜仇,家里最亲的就是这俩。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顾缇在他俩身上深刻地体会了这句话。
但如今才多久就吵了两次架了,顾绯这次还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个牧听慈也不管,灰溜溜地飞走了。
她觉得太反常了。
“发生什么了?”顾缇问道。
顾绯想告诉她,理智又觉得不妥,就任由哽咽代替了话语,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她现在很需要牧听慈,想要他抱抱她,原谅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计较了,就像小时候那样拍拍背哄她也可以的。
顾缇宽慰道:“小宝,姐姐在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害怕。”
“姐……我……我好像对牧听慈,做了特别不好的事。”
“没关系的,你做什么他都会原谅你的好吗?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但对面的哭声越来越大了,顾缇听到几近窒息的哽咽。
“可是……可是我做的事情……特别特别坏,我感觉牧听慈不要我了……”
14. 绯色(14)
又是新的一周。
ErosSpace格外忙碌,Lux匆匆赶回来,一连开了好几个会。
顾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
那晚的信息她只回复了一个【好的】,牧听慈也再也没有联系她。
“最近安京要举办一个华国国际时尚论坛,刚好季晖舟也在安京有一个拍摄任务,在座的各位有谁愿意跟柳席一起去的吗?工作室报销。”
Lux兴致勃勃地在会议上宣布,却只得来零星的回应,弄得他有些尴尬。
“Lux,我最近手里面任务太多了,根本忙不过来。”
“最近天气不好,好多人都感冒了,我怕自己经不起出差折腾了。”
柳席也看了看会议室的众人,发现一个二个都无精打采的,目光转向了正在走神的顾绯。
前段时间他还接到了丰成羽工作室的电话,回绝了对面的意思,他不过才出国几年,圈里的牛鬼蛇神竟然已经胆大到这个程度了。
最近工作室跟丰成羽还有一些接洽,他盘算了一下,觉得先把人调走比较重要。
“Scarlet,你作为助理跟我去安京ok吗?”柳席问道,“任务不会很重,季晖舟的拍摄只有一天,论坛也很轻松,上午划划水坐在那里就可以,算个Eros的出席,下午你可以自由安排。”
顾绯只是听见了,但根本没有思考,点了点头。
柳席觉得她这几天状态不对,再问了一遍,“你真的ok吗?”
会议室内众人的目光转向她,顾绯终于反应了过来,“安京是吧,可以的我没问题。”
安京,华国的首都。
小时候牧听慈带她去旅游过。那时候她好像才八岁,在酒店里还可以挨着牧听慈一起睡觉。
现在,他就在安京隔壁的理城拍摄。
顾绯想提前去看看他。
半个月太长了,她虽然害怕,但不想再躲起来了。
*
“卡!”
“灯光调一下,诶,对了对了。”
“牧老师,麻烦再来一条。”
下午的理城小镇里,一整个剧组都在工作。
大概又打板了几次,今天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天色还早,导演喊了暂停。
他吩咐了下任务,喘着粗气走到了牧听慈目前。
看了看棚子里的人,导演抽了根凳子出来,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牧,这几天状态不对啊,是不是没休息好?”
牧听慈刚刚才休息一会儿,拍戏的装造还没卸下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只流浪的大狗。
“不好意思杨导,后面不会影响工作的。”
杨导对着棚里的人挥挥手,众人离开,里面只剩他们两个人。
“我瞧你这样子真不对劲!你也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演员,咱俩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是感情上的事吗?”
杨见山是圈里的老导演了,在年轻的时候还斩获了国外的几个大奖。
他前几年在一次试戏中发现了这个演戏的好苗子,也是从那部电影起,牧听慈的事业开始了璀璨上坡路,因此,说杨见山是他的伯乐也不为过。
牧听慈看起来很疲惫,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笑了笑,有些勉强的样子,“算是吧。”
杨见山凑过来,放低了声音,“谈恋爱了?”
牧听慈立刻否认:“不是……”
杨见山:“瞧瞧你,都成影帝了,还是说不得谎,一眼就看出来了,演技还是不过关。”
牧听慈乖乖地坐着挨训。
“不是圈内的吧?”
“不是。”
“不是原则性问题吧?”
“……”
牧听慈没敢回答这个问题。
当了这么多年的哥哥了,妹妹犯了个小错忘记了,他却跟着犯了大错,怎么不算原则性问题。
牧听慈永远不会原谅那个晚上,他梦到了什么,又怎么弄脏了裤子。
这个梦又恰巧连接了顾绯十八岁生日晚宴后的意外,潜意识似乎向他解释了自己为何五年来一直避着她。
从头到尾都是错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他对顾绯产生了不该有的欲望。
“你出轨了?”
“……不是我。”
“那女孩子出轨了?”
“也不是。”
杨开山无语了,催促道:“那是怎么了!我好歹也算你的老师,过来人了!你欺负别人女孩子了?”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
他分明清楚两人不是那样的关系,却又期待杨开山的建议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牧听慈:“……是我做错了。”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从小的经历让他能够完全共情他人,这也是他短短几年拿到业内大奖的原因。
但现实远没有文艺作品自由,真实的疼痛如附骨之疽,缠在呼吸之间,摆脱不得,他也没有演绎的角色那般果决勇敢,反而迟钝且温吞。
杨开山很了解他的性子。
牧听慈这种,只有在演戏的时候胆子才大,现实里总要吃了亏才知道“手慢无”的道理。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说清楚,谈恋爱不能这么谈你知道吗?该道歉就道歉,不能一直躲着、拖着别人,好歹给个准话。”
杨开山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听到了吗?你看看你进组都一周了,以前可以一条过,现在还要那些年轻演员等你啊?”
“真的抱歉杨导,我会尽快调整过来的。”
“不只是演戏!该出手时要快!”
杨开山拍了拍他的肩,算是鼓励。都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感情磨人。
他看着牧听慈进入娱乐圈,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没有恋爱经历,拍戏也全靠沉浸式共情,但效果莫名得好,如今看样子开始谈了,结果碰壁成这副模样。
他摇摇头,继续去招呼剧组里的事务。
牧听慈深呼吸了几口气,想着总算将杨导应付过去。
杨导说的话其实没有错,但是他的情况太过复杂,五年的逃避让他养成了这样的惯性,总想着拖一拖,拖一拖就好了。
他欠顾绯一个理由,可是解释清楚这一切,就是结束。
但才休息不久,一个年轻人又掀帘进来,手里拿着剧本,灰扑扑的脸也压不住诚挚的笑意。
“牧老师,明天的这幕可以和我一下对一下吗?我感觉自己有点把握不住情绪。”
牧听慈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你先去那边的房间里吧,我马上过来。”
对面的年轻人点点头,一溜烟地又消失不见。
牧听慈喝了口水,准备马上过去,手机跳出来一条消息。
季晖舟:【剧组在哪里?】
两个人其实没有合作过,不过在一次颁奖典礼上,牧听慈帮过他一个小忙,两人也算得上认识。
不过让牧听慈一直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季晖舟会在今年年初主动拉近了关系,甚至还主动递了本子给他。
他一直都对这个捉摸不透的同行相当谨慎,但对面似乎不管他的态度,甚至开始了莫名其妙的探班。
好像在利用他,但又没有真的利用。
他索性在准备和ErosSpace解约的时候联系了季晖舟,对面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应下了这个人情。
顺利到诡异。
牧听慈潜意识里觉得,季晖舟凑在他身边,是为了抓住什么东西,因此也不管了,任由他来。
牧听慈:【最近状态一般,探班就不必了。】
季晖舟:【地址给我,送点东西过来,不会害你。】
牧听慈看得云里雾里,不过这也是季晖舟的一贯风格,索性就把准确地址发了过去。
不过一起身,他感觉脑袋有些昏昏的,扶着桌面恍惚了一阵,略微好了一些。
可能是最近失眠的缘故。
一闭上眼就是顾绯的影子,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大脑。
他甩了甩头,身子还是很疲惫,犹豫了一下,准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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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戏。
只是没想到,仅仅踏出一步,眼前一黑,轰然倒在了地上。
*
前往安京的飞机上,顾绯的心情还是比较低落,柳席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怎么了?工作上有问题吗?”
“没有,挺好的。”顾绯侧过头笑了笑,“谢谢柳老师关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
柳席也不再追问了。
成年人,总会遇到一些难以吐露的心事,自己又算她的领导,若是顾绯真的告诉他,还会显得有些交浅言深。
不过目前她的状态确实令人堪忧,即使化了妆,也难以掩盖眼下的乌青,嘴唇也有些发白,像透着病气。
安京的气温比江城低不少,最近受寒流影响,已经是可以穿大衣的天气了。
到达安京的第二天早晨,两人又紧锣密鼓地给季晖舟做造型。
这是顾绯第一次间季晖舟本人,如今圈内炙手可热的男演员,跟牧听慈完全不一样的风格。
季晖舟的皮肤很白,身形高挑颀长,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优雅斯文的气质。
不过虽然语气温和,但眼神却总是冷的,淡漠又疏离。
牧听慈的体格虽更具压迫感一些,但温柔却是真温柔。
不然小时候的顾绯也不敢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柳席似乎跟季晖舟挺熟的,顾绯在旁边当下手,一言不发。
造型快完成的时候,一通电话叫走了柳席,屋里只剩两人,顾绯在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却被他叫住了。
“你跟你姐姐长得很像。”
季晖舟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像在叙述一个客观事实。
顾绯没意料到他的搭话,问道:“你认识我姐姐吗?”
“嗯。”
心里的好奇短暂地压过了最近惆怅的情绪,她有些不自在地后撤了一步,脑里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
季晖舟看着镜子里的顾绯,觉得她表情有些奇怪,又说道,“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普通朋友。”
“噢。”顾绯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口的位置,没再多问什么。
顾缇是个很自由的女人,她对姐姐的风流韵事没有兴趣。
“牧听慈在理城拍戏,你知道吧。”
顾绯的手停了下来。
普通朋友对他们顾家的事情这么清楚吗?
季晖舟有些认真地盯着她,启唇说道:“具体地址需要吗?那个剧组很偏,在一个镇上,你不会打算就一个人在理城乱逛吧。”
“我姐姐让你告诉我的吗?”
“不完全是。”
顾绯觉得他很难交流,说话说得云里雾里的。
她咬了咬唇,说道:“那发给我吧,谢谢你。”
“不用谢。”季晖舟抬起头。
顾绯只感觉面前的男人上下审视了她一下。
虽然这眼神像是机器人一般,不带任何冒犯的情绪,顾绯还是感觉到一缕不适感。
目光像剑一样,似要把她的心思掰开了来看。
不寒而栗。
顾绯觉得他应该接一个酷吏的角色,保证能拿明年的白木槿。
“别紧张。”季晖舟转过头去,神色漠然,像一只白蛇。
他拿出手机,顾绯还以为要加微信之类的。
结果这位直接用蓝牙隔空投送了过来,一排地址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屏幕上,显得顾绯的主动有些尴尬。
不过终究算是拿到了地址,顾绯松了一口气。
她上飞机前给牧听慈打了个电话,但是他没接,也没有回拨。
像在故意躲她。
那她只能搞个突然袭击了。
第二天早上的论坛更是让人昏昏欲睡,顾绯心里埋着事,根本听不进去一个字。
终于等到了上午结束,顾绯午饭都没有吃,迅速叫了出租车赶到高铁站,就这样火急火燎地来到了理城。
她这次就是想问清楚,十八岁生日的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需要很直接的答案。
15. 绯色(15)
等到了剧组的地点,才发现这似乎是个私人的古宅,只对外开放了一部分作为景区,如今被剧组包了下来,门票处无人看守。
顾绯只能突兀地探进大门里,被安保人员拦了下来。
“你好,我找牧听慈。”
这两个人根本没给她好脸色,其中一个叹了口气,对着另一个无奈道:“又来一个!”
“小妹妹,这是封闭式剧组,你哪里得到消息的。回去吧回去吧,看样子还是大学生是不是,好好回去上课,不要乱花时间追星。”
“不是的……我是牧听慈的妹妹……”
“什么?”
对面两个男人大笑起来。
其实也不算他们的错,毕竟顾绯说得也很没有底气。
恰好郑哥从大宅门口路过,娱乐圈从业者的敏锐特性让他一眼盯上了外面站着的顾绯。
“诶,你不是……Eros的那个吗?”他又想起了什么,立刻问道,“你是不是姓顾?”
顾绯点了点头,面前这个胖胖的经纪人立刻笑了出来,“你来探班怎么没给牧听慈打电话啊?先进来吧,我带你去休息室里。”
其他两个男人变了脸色,立刻放开了围栏。
郑哥显然不清楚他们两人的状况,还很热心地带她在宅子里转悠。
古朴的走廊上有不少场务跑来跑去,一片忙碌之景。
宅院的那头围着一圈人,强烈的灯光晃了下顾绯的眼睛。
她不适地低下头,下一秒耳边传来导演的指令。
“卡!拉演员上来。”
剧烈的灯光被立刻撤下,她抬起头。
人群之间腾出一条路来。
牧听慈正在院中池边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浑身都湿透了。
衣料扒在身上,很透,与上半身胸腹的肌肉紧紧贴合,给性感的小麦色肌肤盖上一层雨雾。
但眼睛没享受几秒,四周的助理带着毛巾围上去。
顾绯知道自己心猿意马,侧过头去,跟着郑哥上了楼。
木制楼梯有些陈旧了,每走一步就震落不少灰尘,像她心里淅淅沥沥的雨,不太干净。
她在上面俯视着,牧听慈迈着步子走向导演,去检查拍摄内容。
他的眉眼深邃,天然带着些愁容,工作状态下与人交谈时眉头微微蹙起,再配上现在面颊上细密的水珠,很难不吸引全场人的目光。
顾绯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即使是两人僵到如此地步,她还是无法停住脑海中对他的幻想。
像是毒药一般。
致命的瘾,爬过她的脊柱。
他们早就做不成兄妹了。
“顾小姐,这边走,还有一幕戏,我等会儿叫他上来。”
“好的,谢谢。”顾绯拢了拢自己的外套,坐在了休息室的椅子上静静等待。
一等就是近一个小时,顾绯在里面等得都有些犯困了,门终于被打开。
牧听慈走了进来,刚才认真工作的坚定眼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飘忽不定。
“怎么过来了?”
他两只手互相揉了揉,有些不知所措。
气氛好尴尬。
顾绯心里感叹道。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身板有些僵硬。
还好郑哥也从外面进来,手上拎着一瓶热饮,正适合这个天气。
“喝点热饮比较合适,但这个镇子太偏了,没什么奶茶店,顾小姐不要嫌弃啊。”
他似乎闻出了气氛的奇怪,心里暗骂着牧听慈不要得罪顾家,但脸上还是挂着笑脸,带上门出去了。
顾绯垂下头,不敢看他。
前几天积蓄的勇气在这瞬间荡然无存。
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无聊的谈天。
“你……这个电影拍完了,后面怎么安排的,顾缇也快过生了。”
牧听慈也顺着她的话回答:“这部戏只是客串,还有些活动,后面有个时装周,有空回来的。你怎么过来了?”
但两人都知道今天没那么简单。
顾绯的手握得很紧,她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连眼泪都要被紧绷的情绪逼出来了,堪堪蓄在眼眶里。
“我过来安京出差,晚上坐高铁又回去。”
牧听慈根本没空探究顾绯哪里得到的地址,只觉得心里闷得慌。
他也很难受,吐了一口气出来便站起身,“这个饮料喝多了不好,我帮你泡茶吧。”
顾绯抬起头,看着他急匆匆地去抽屉里拿茶叶。
两个人都在逃避真正的问题。
最后,还是顾绯凭借着仅剩的勇气说了出来。
“牧听慈……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是发生了什么吗?”
高大的身形顿了一下,茶叶盒子没拿稳,嘭的一声掉在地上。
干茶叶像棕色的蚂蚁,密密麻麻地倾巢而出。
没有人去收拾,只有两双泛红的眼睛对视。
牧听慈撇过脑袋,喉结滚动,倏然转过身去,有些坚决:“没发生什么。”
假话。
顾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谎言。
拙劣的否认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声音已经有些哽咽,眼眶微红。
“没有!”他转过身来,“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无法承担失去这段由自己亲手建立的亲情。
顾绯的突然出现让他完全失了阵脚。
男人的退缩反而逼着顾绯再向前一步,“牧听慈!那你在害怕什么!”
顾绯拉住他的手,叱问道:“不是我做错了吗?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透过那双眼睛,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灵魂也在为此挣扎。
他是有同样的想法的……
顾绯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眼前男人失控的情绪都是最有力的佐证。
牧听慈的手臂已经暴出了青筋,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先回安京……这边晚上没有车了。”
“我不走!”
“顾绯!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该相信我的,好吗?”
双膝微弯,把住她的肩膀,他还在苦苦维持这份摇摇欲坠的关系。
“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永远都不会变的,好不好?”
理城的风一般不大,但却突然刮了过来,引起楼下的剧组一片嘈杂,场务大喊着,招呼着固定好道具。
心脏停摆,闭耳后万物寂静中,唯有两双眼看着彼此。
指腹拂去她脸上的泪珠,牧听慈喉间哽咽,揉了揉她的头。
不像以往是为了调侃她,如今他的手更大了,也更暖,像是在安抚,意图揉散她紧绷的头皮。
最后的温存,以亲密的、无欲的、家人的身份。
此后便是陌路。
倒计时缓慢进行,由屋外的敲门声为最后一秒。
“牧听慈,导演叫你过去。”
经纪人的敲门声宣告了对峙的结束。
顾绯面前的男人直起身,宽厚的双手从她的肩膀上移开。
她感觉屋内有股潮湿的木腐味儿。
这座古宅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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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岌岌可危。
“郑哥,派人开车送她去高铁站吧。”
“……好。”
顾绯把眼泪抹去,垂着头比他先一步迈出房间。
他已经给出答案了。
聪明的人都不应该纠缠。
郑哥看出来这个顾小姐心绪不佳,一路上都没说话。
左右逢源的他并不习惯这种过分沉默的氛围。
刚才牧听慈的话他心领神会,所以很负责地亲自“护送”她去高铁站,但他猜到了顾绯的身份,又不敢得罪了这位贵人,也不清楚牧听慈心里到底咋想的,跟顾家计较。
“顾小姐你别生气啊,牧听慈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情绪不太稳定。”他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身体也不太好,老是失眠,前几天对台本的时候晕倒了一次,今天还是要坚持下水。”
顾绯怔住,转过头,“你说什么?”
“噢,你不知道吗?”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我还以为你是得到消息来看望他的,他就是这个性子,不想让人担心。”
“他……为什么会晕倒?”
“这段时间太累了吧,也是我们不好……”郑哥说话的时候紧张极了,生怕面前的大小姐朝他们发脾气。
顾绯没理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会儿之后,是无聊的提示音。
意料之内的拒绝,他应该还忙着拍戏。
晕倒是因为她吗?
牧听慈的反应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十八岁那天晚上她一定做了什么越轨的事情。
所以为了躲她,牧听慈答应了相亲,也会因此这五年来对她不敢像以前那样关心。
但两个争吵时,她明明看到了牧听慈的内心,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根本控制不了力道,一会儿紧一会儿松。
不管这段畸形的感情开头有多么潦草,但牧听慈终究跟她踏上了同一条离经叛道的路。
她觉得她还有机会。
上高速后车开得很快,没花多长时间就到达了高铁站。
“那就……顾小姐再见!”郑哥亲自给她开车门,挥了挥手。
顾绯下车后停在高铁站的车道旁,离检票还有一段时间内,她找到了家咖啡店坐着休息,窗外的天空呈现一片紫蓝色。
正在犹豫时,柳席打了个电话过来。
“季晖舟那边临时加了一个拍摄任务,比较急,可能明后两天还要待在安京,我们俩的续住已经办理好了。”
“……没问题,时间和地点发给我吧,我现在不在安京。”
“啊?ok,明天可能一大早就需要拍摄,你注意时间。”
柳席注意到她沙哑的声线,问道:“最近安京这边气温比较低,你注意保暖。”
“谢谢。”
柳席:“你去找人了吗?感情上的事?”
他知道自己有些越界,但这两天顾绯的状态实在让他放心不下,这段时间两人常常合作,关心一下应当也不算过分。
“……对。”
这个肯定的回复引发了一点莫名的空虚和遗憾。
他嘁笑一声,礼貌地说着再见。
顾绯挂断手机,心里还想着牧听慈经纪人的话语。
当初回国的时候,即使不知道牧听慈的心意,她都能信誓旦旦地要把牧听慈拿下,为什么如今要这么窝囊。
牧听慈对她有其他感情的。
眼里的惊惧,只是情窦初开时她也经历的过的阶段而已。
她确信这一点。
反正也回不到从前了,她应该回去的。
至少再为自己争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