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死后被迫与人同修了》
1. 第一章
裴郁意识回笼,细小的雨点落在面上,不禁奇怪。
他不是被杜恒臣钉死在了冰棺里了吗,连尸体带棺材丢进了死魂密布无法超生的生死海。
他的意识怎么可能还在?哪来的雨水?
就在这时,雨点没了。裴郁内心油然而生一丝恐慌,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只觉刺骨的冰寒,好像骨髓深处冷到极致以至于发痒。
他能听到耳畔呼呼吹来的风声,却闻不到任何气息,全身上下连眼皮都是僵硬的,完全没法睁开。
裴郁奋力地挣扎了下,倏然发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眼前豁然开朗。
视线范围内是晦暗的天色,烈日被浓云遮挡。
他翻转过来,向下看去,顿时惊诧。
他看到他自己,躺在一处尸山之上!
肉眼可见均是残肢断头,腐烂的尸骸堆积成山,而躺在地上的男子神色平和,苍白俊逸,长发逶迤散落,发梢被笼在草席内,安然于尸山之上,就像睡着一般。
身下草席四角都燃着熏香,蚊虫远离了这里。
天上飘着小雨,一把纸伞撑在他头顶上方。
裴郁意识转向上,撑伞的是一位面色苍白的男子,安安静静,目露悲伤地看着他。
这人生得好看,身不染尘,俊美如谪仙,他白衣木簪,身姿挺拔颀长,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凤目上翘,眉眼带着清冷之意,让人想到了天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好像整个人骨子里都是冷的。
裴郁看着他都觉得寒凉,可惜他打不了寒颤。
所以是这个人把他放在这儿的?
就在这时,男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伞悬停在裴郁头顶上方,男子则暴露在细雨之下,长睫上盛着水珠,整个人看着有几分凄美。
男子盘腿坐在干净的草席之上,闭上眼,似乎在运功,裴郁能看到周围的阴气涌入他的身体,对方握住他的手,温暖如火的气息倾入他的体内。
裴郁只觉体内似有一簇火苗,稍稍驱散了刺骨瘙痒的极寒。
所以,涌入他身体的,是阳气?
他是一具尸体,体内死气遍布,唯有“阳气”,能驱散死气。
而尸山之上阴气遍布。
所以这人,这个他素昧谋面的人,竟然吸纳阴气,将体内为了维持平衡滋生的阳气,尽数渡入他的体内。
是这人救了他?
稍稍的暖意弥漫全身,但他还是觉得冷,还是不够,他很想汲取更多,但他身体僵直,宛如死尸。
依旧难受至极,裴郁尽可能地转移注意力,倏然听到耳边传来轰隆巨响。
百无聊赖之下,裴郁元神飘向虚空,远远看到尘土飞扬的地方。
是一头巨兽,六七人围着它攻击。
那灵兽漆黑的皮毛打绺,有鲜血飞溅,金色瞳孔里满是杀意,嘴里叼着一个流光溢彩的东西。
裴郁意识充斥着狂喜。
这不是金蚀吗!
他的大宝贝灵宠!
见它受了伤,裴郁焦急难耐。
金瞳巨兽挥爪撕裂了巨木,重重拍向一人,对方骨骼尽碎,血染当场。
“……此地的宝物,吞天兽也要来分一杯羹吗?”
“吞天兽世间仅此一头,所以它就是当年天府少府主挽清尊者的灵宠?听说它为获自由,献祭主人,被天府通缉至今,很少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今日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真是咄咄怪事,那东西对人有用,对神兽却无用啊,它到这儿来做什么?”
“挽清尊者裴郁出了名的凶狠残暴,冷酷无人性,却和天府现少府主杜桓臣相交极深,杜少府主为了替他报仇,下令诛杀此兽,赏金一亿灵石!”
“这可是神兽,若能得神兽臂助,宗门底蕴会再增一筹,可天府大魄力,竟然要诛杀……赏金确实诱人。”
“但也得有命拿啊!”疲于对敌的修士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走!”转眼一位修士喋血,两名修士受伤,另外三人不在恋战,纷纷退走。
庞大的黑色巨兽化作细小的黑影,一道黑芒冲入林中,消失不见。裴郁左右看不到它的身影,不由心生怅惘,失魂落魄地回到肉身所在的地方。
却见一只伤痕累累的黑猫从林中快步走出。
黑猫跳跃至草席边沿,正是化形变小后的金蚀,它眼里噙着眼泪。
它叼着一株绚烂的冰莲,放在草席之上躺着的男子胸口,毛脸蹭了蹭裴郁的脸颊,泪水越出眼眶,打湿了脸上的皮毛。
裴郁认出那朵冰莲,心惊肉跳:“阴魄冰莲生长在生死海海底,生死海遍布海妖和怨灵,金蚀居然去了生死海底,难怪伤成这样!”
就是巅峰时期的他,也不敢贸然去生死海底。
装有他尸体的冰棺就是被丢进了生死海底。
所以救他的,也包括金蚀?
黑毛金蚀蜷缩在他颈项处,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但当它抬眼看向盘腿而坐的白衣男子时,便换上了满眼戒备和敌意。
男子弯腰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
裴郁只觉魂魄都僵硬了。
什么关系你就这么抱我!
伞悬于头顶上方,身下的竹席熏香拂袖间被收了起来,冰莲被放在他怀中。
虽然名为冰莲,但这是阴魄所凝,放在尸身上,能让更加寒冷的尸身感觉到一丝暖意。
宛如温热的火炉,勉强能抵御极寒。
那人抱着他的动作十分熟练,步伐稳健有力。
裴郁看着他刀削般的下颚,冷到出奇的脸,透着不容侵犯的清高,像那孤鹜般难以靠近的人,很难想象会有这般热心肠。
移步幻影间,便来到丛林边沿,头顶的雨水没了,脚下是一片青青草地。
周围的药圃里种着各种珍惜灵药,但绝大多数灵药都只剩草茬,上面半截被摘去了,剩下的都是细草,像是才种没多久,土上还有水浇灌后的痕迹。
裴郁确定以往没来过这里,附近的山川都很陌生,但仔细一看,处处暗藏玄机。
方才移步换影应该是有幻阵在周围,而且幻阵品级不低,至少他看不穿。他在阵法上的造诣虽然不算高,但也算登堂入室了。此间布置如果不是此人精通阵法,那就是花了大价钱。
不只普通的药圃里种着珍稀药材,就连地上看似普通的青草都是灵药。
看似简陋的茅屋上,盖顶的全是晒干的药材,而且都是上了年份的,在外面买都是高价,在这里竟然只是用来遮阳挡雨。
这位如此财力,怕不是个隐居山林的医师吧!
能救活死人,那就是神医了!
金蚀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厉害的人物,但怎么看起来一人一兽关系不怎么好的样子。
茅草屋外,还蹲着一只斑点狗,眼里透着几丝灵性,见了抱着他的男子,收起垂在外面的舌头,让开了门扉。
金蚀跳上茅屋屋顶,死死盯着那男子,一双灿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挣扎与冷意。
男子抱着裴郁进屋,把他放到床上,解开了他的衣袍。
这动作十分流畅,像是做了千百遍。
裴郁看到自己结实的胸膛,腰腹处还有肌肉隆起分列左右,身材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死了而松弛腐烂。
那男子抬手一挥,屋内烛火熄灭,木门倏然关闭,这人扯下他的裤子。
裴郁这才发现问题,等等,这人怎么也开始宽衣解带了!
裴郁身体没法动弹,但灵魂都羞耻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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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烟了。
这人不会是把自己当成他相好了吧!
但他左看右看,都是自己的脸,也是他的身体,就连他身上的伤疤,每一道都可以细数其来历。
“裴郁……”
喘息声中,那人喊出了两个字。
裴郁的元神悬在房间中,听到那令人羞耻的声音,极其的无所适从。
对方的声音乍一听十分陌生,配上那张陌生的脸,更想不起来是谁了。
他的衣袍被尽数剥离,这位清冷出尘的男子搂着他,身上的温度暖得让人眷念。
像是要把他从冰冷的阴间硬生生拽回这光亮的阳间来。
滚烫的鲜血灌入裴郁体内。
倏然,一道道暖流从鲜血中溢出,钻入裴郁体内,僵硬的经络似乎有了些柔软。
全身刺骨瘙痒的冰寒褪去了一些,裴郁只觉灵魂都跟着畅通了几分。
也是阳气。
裴郁顿时安静了下来。
是血还好。
但这是精血……这人不要命了吗!
裴郁头大如斗,这是只有关系特别好,才有极微的可能做出的事。
男子仔细地给他穿上新的衣袍,将换下的衣物放进盆中,动用了个清洁术,将房间一切痕迹消除殆尽。
下午日光正好,裴郁躺在石躺椅上,由于石椅椅面和他的后背严丝合缝,躺着竟感觉柔软。
神医的医术真是惊世骇俗,身为尸骸,他居然需要晒太阳。
金蚀站在屋顶上,眼睛冰冷得像能射出刀子,它似乎更暴躁了些,好像随时都要咬上那个男子。
男子旁若无人地拿出一尊古朴精妙的丹炉,顺手捏出一道淡红色火焰,点燃了丹炉,而后立于丹炉前方,捣好的药悬于半空,被他尽数送入丹炉。
在他的魂力精控下,药性各异的灵药汁液行云流水般,在丹炉中逐渐融合。
炼药师?
高阶炼药师?
单看他炼药的手法,神物冰莲犹如寻常之物,轻易被提炼。
丹圣。
世间难寻的丹圣,他死后竟然碰上了一位。
此人究竟是谁!?
裴郁的魂体站在他旁边,看到他摘药、炼药、熬药。
那朵冰莲佐以各种珍稀药材,一炉炼就五颗丹药,他拿出一颗来,递向屋顶上的黑猫,黑猫轻巧地跳下,毛茸茸的爪子一把捞过丹药,塞进裴郁口中,然后冷冷看着这人。
尸骸是没法吞咽或消化药物的,男子将丹药从裴郁口中取出,放入自己口中,兀自服下。
男子掌心贴上裴郁的胸膛,冷汗渐渐爬上他白皙的额头。
裴郁只觉清凉之气游走全身,体内形同枯槁的血肉一点点变得鲜活,骨髓里淌出的血一丝丝一缕缕化作鲜红,还有些犄角旮旯脆弱的筋络逐渐柔润。
身体被注入了活力,死尸像在复苏。
居然把药力都给了他。
熬制的极为难闻的汤药,男子也自己喝下,然后逼出药力,灌入裴郁死气沉沉的身体之中。
裴郁见他每服下一种药,脸色就会白几分,乃至呕血,甚至七窍流血,他却浑不在意地动用净尘术,把自己的鲜血当尘埃似的抹去,然后继续服药。
原来这人并不是天生病白,而是服用于己无益的灵药所致。
精纯的药力作用到他身上,而灵药的反噬力和副作用他都自己承受了。
斑点狗依旧守在门外,金蚀四脚着地在石磨之上,目光死死盯着被治疗着的尸骸,却对愈渐力微的医者无动于衷。
天黑了,男子将他抱上床,然后合衣睡在他旁边,很自然地搂住他。
喂喂喂,这样做不会也有阳气吧,是他见识少???
2. 第二章
男子俊美但苍白的脸靠在他颈边,眉头微微锁着,哪怕在梦里也并不安宁。
窗外,金蚀站岗似的蹲在窗边,灿金色的瞳孔看向床上躺着的两人,裴郁几乎能感受到它的愤怒和紧张。
裴郁意识飘在外面,身体是不想回去了,只要一回去,那种冷到极致的寒仿佛要湮灭他的意识,感官随时都能离体而去。裴郁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转悠。
这儿的东西都上了年份,连木架木柜木椅都用的是千年不腐的古木制成,这类宝木,如酒一般放得越久越值钱。
盒子里装的也都是宝药。
就连床上的幔帐都是天蚕丝编制而成,水火不侵的那种。
地上还有很高级的聚灵境,但不知为何,聚灵阵并未开启。
裴郁思来想去,可能是因为他的尸体不适合待在灵气极为浓郁的地方,到了他这等修为,惨死的尸骸被蕴养后滋生灵智也不是没有过先例。
次日,男子醒来,再次抱着他来到乱葬山上。
熟悉的草席,熏香,男子依旧盘腿坐在他身边,引动周围的阴气,注入自己的身体,然后手掌附在他胸口。
暖流涌入冰冷的尸骸之中。
还是阳气。
大量阳气注入体内,裴郁都有些惊了。
修士体内阴阳平衡,吸入过量阴气,便会产生与之同等程度的阳气,将这些阳气全部注入另一人的身体,自身的阴阳便会失衡,阴气跗骨,痛不欲生。
面前清雅脱俗的男子身体弯了下去,额上浮现汗珠。
金蚀冷漠地看着他,眼神依旧带着嘲讽。
男子调息了数久,靠在裴郁胸膛,拽紧他的衣襟,道:“裴郁……”
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救他,总不会是他那眼瞎心盲还好色的爹给了报酬吧,那爹现在还跟害死他的人师徒相称呢。
可再多的报酬,也不至于让堂堂神医付出至此。
裴郁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亲眼撞破杜恒臣和他未婚妻在床上干那种事。
素来温润的杜恒臣一见到他,几步冲下床,扑到他身边,恨不得抱住他的腿:“这非我本意,你不要怪我。”
花洛赤条条地坐在床上,含怨看着他,眼里带着恶毒。
当时裴郁看着他平坦的胸膛,还有白 | 浊……他捂着嘴,险些呕出来。
之后杜恒臣联手一方势力之人取了他性命,却嫁祸他灵宠。
金蚀被送上通缉榜首,时至今日还在被追杀。
裴郁也是死后才知道,他是一本坑了的主攻文里的炮灰反派……
杜恒臣不是文里的原装货,而是从所谓现代穿越来,还带了个系统,系统能把别人的好感度转化成积分兑换这个世界没有的天材地宝,而裴郁未婚妻花洛,则是文里的主角受……
天知道,如果他知晓他未婚妻是个男的,他直接就知男而退了好吗!
裴郁的元神回到男子身边,这般运功不知道要多久,男子终是撑不住了,猛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调息一番,再继续给他注入阳气,时不时就弯下身子,气若游丝。
裴郁看久了都心疼。
他的意识在附近游走了一圈,有个声音骤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少府主,待到极阴之日起阵,便能将此地的金魂古尸炼制成天人傀,为咱们天府所用……”
“什么,这儿有天人傀!?”裴郁精神一振。
裴郁修的是轮回道,能操纵尸骸。
生前数十年,裴郁走遍险地,才在极尽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得了一尊半损的天灵傀。那道天灵傀被他用海量灵药仙珍蕴养才好不容易才恢复完好,成为了他天府的镇宗之宝。
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金魂古尸。
金魂古尸炼制的天人傀,品级还在天灵傀之上!
告诉他这里有金魂古尸,跟告诉狼这里有羊,有什么区别!
裴郁意识来到声源处,脑弦紧绷:“是天府的人?少府主,该不会是……”
“事成之前都可能有变故,莫要掉以轻心。”侍卫身前的青衣男子样貌俊美,温润无害,温声笑道。
裴郁脑弦瞬间紧绷,好似利器搅动识海,目光变得尖锐。
杜恒臣。
杜恒臣笑得温柔得体,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天人傀我们势在必得,一旦争斗开始,我会亲自出手,你们要护好自己。”
“是,少府主。”随侍们一阵感动。
就在这时,裴郁居然看见了一个冒着豆沙绿光芒的虚拟界面,在对方眼前展开。
其上正显示着——
“【赵琛,好感度+1】。”
“【付一澜,好感度+1】。”
“【剩余好感度4974】。”
杜恒臣看到后台的提醒,面上的笑容更真挚了些。
只要再积累24好感度,他就能买到金罡神果炼就金身,到时候就是化神境的大能倾力一击,也伤不到他半根毫毛!
裴郁看到对方翻到了“商城”页面,在“金罡神果”所在的页面停留了许久,其上有金罡神果的介绍。
金罡神果价值5000点好感度,这人再刷上24点好感度就能买到。
一旦对方服下神果,炼就金身,他想要让对方肢体残缺的愿望就会落空。
裴郁沉下脸,他醒来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报复这人才能解心头之恨,每到他感到彻骨冰寒疼痛难忍的时候,他心中对这人的恨意就会更深几分。
只是一抹无人察觉的元神,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裴郁的尸身被挪动了下,他的元神不再在杜恒臣这儿逗留,迅速回到尸身之中。
现在体内暖融融的。
裴郁内心却凉得很。
此地有宝物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男子一门心思只知道救人,时辰到了便抱起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两个时辰的极阴之地,两个时辰被注入药力,之后男子去了后山有聚灵阵的地方修行,裴郁被放在他闭关地的床上。
他几乎是走到哪儿,便把裴郁带到哪儿,仿佛不放在眼皮底下就不放心似的。
到了夜里,这位清冷又寡言的男子抱着他,缠绵。
裴郁感知到背后的人炙热的体温,和他冰冷的身体简直天差地别。
尽管白日炼化药力把自己弄得那般虚弱,结果晚上体力还好得惊人。白日也不见纵欲过度的样子。
裴郁的元神离体,同修的时候,不沉入身体去感受,顶多就像活色生香的春宫,只是其中之一的对象换成了自己。
裴郁看多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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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沉沉的自己,便一门心思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遗余力救他的男子,见他清绝至极的脸,不由有几分玩味,甚至意识触碰他额上的汗珠。
就在他事不关己地神游的时候,突然一股吸力袭来,裴郁沉入身体之中,有种将要与身体合一,但怎么都差了一线的疏离感!
万分的不舒服!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身上动作的人瞬间一滞,裴郁感觉到他身下被分开,说不出的位置传来明显的胀痛,然后身体都仿佛被利刃劈成了两半。
力道越发大了起来。
裴郁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眼皮的松动,甚至全身的感官都变得鲜活。
那男子把他翻转过来,啃咬他的脖子,然后……
屋顶的黑猫发出凄厉的嚎叫,似乎在警告。
但这男子却没有丝毫的停滞,裴郁都有点想颤抖了,他的手指微曲了一毫,有蹬动床褥的冲动,但是动不了。
眼皮在挣扎。
突然,一股远胜先前所有的精纯阳气汹涌地冲入他体内,被他有了些许活力的身体吸纳。
窜向头颅,流经四肢百骸!
裴郁的身体却在瞬间紧绷,心跳和呼吸微弱地出现,元神彻底与身体糅合在了一起。
那种仿佛随时要升天、要消散的感觉消失无踪。
接下来许久,他的天灵盖无限清明,极寒在一瞬间彻底远离了他。
那种舒适无法用言语形容。
但知道对方最后做了什么,裴郁整个人都快冒烟了。
这是双修吧!
他生前没跟人双修,死后好不容易活过来,居然就跟人双修了!
身后的酸胀感没有停息,裴郁快厥过去。
还来!
你不是虚弱吗!还天天吐血!
裴郁深呼吸了下。
伏在他身上的人逐渐停止了动作,裴郁的身体里只剩下自己,那看着清雅脱俗的登徒子撑起上身,俯下头。
裴郁的唇被狠狠吻住。
男子撬开他的唇齿,深深地加重了这个吻,裴郁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吃抹入腹,嘴唇都要被吮肿了,对方掐住他的腰,缠绵许久才松开。
男子翻身下床,瞬息穿好衣衫,理了理衣袖。
“醒了?”
声音清冷矜贵如寒冰,就好像他方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医者仁心,就连那歇斯底里的吻,也不掺任何感情。
他一离身,裴郁身上一凉。
裴郁才复苏,身上死气仍在,虽然被海量阳气灌体,相对于尸骸要暖一些,却肯定无法和活人相比。
离开了对方温热的身体,他感觉身体表面冷嗖嗖,第一反应居然是想让对方回来。
那男子整衣正冠,背对着他,径直走向门外。
“你……”裴郁开口,嗓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此刻他的眼睛虽然能睁开了,但几乎没有呼吸,尤其只要元神离体,气息便会彻底消弭,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那男子停下脚步,侧身,隐喻于宽袖中的手握成拳,状似镇定地看着他,像是等待处刑的囚徒。
见他面上淡定,连解释都没有,裴郁心情百转千回,觉得毕竟是救命恩人,还是很有必要认识一下,于是礼貌地迎上他的视线,认真地说出一句。
“你是谁?”
3. 第三章
男子脸色一白:“你失忆了?”
刹那间,房门被冲开,一道黑芒窜了进来,冲进裴郁的怀里。
“裴郁!”黑猫带着哭腔,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他赤裸的胸膛,看到他身上的些许痕迹,顿时黑毛都炸了起来。
裴郁四肢还有点僵硬,想抱起黑猫,但他的手动不了,便温声唤道:“金蚀。”
“裴郁裴郁。”黑猫蹭他的脸。
裴郁柔和的目光在金蚀面上扫过,代替他的手触摸:“让你担心啦。”
“裴郁裴郁裴郁!”黑猫欢喜成狂,脑袋抵着裴郁的手,哭得不能自已:“这些年,我好想你啊。”
裴郁微垂着头,一脸温柔,烛火映照着他面上,带着一层朦胧的微光,衬得其人如玉,俊逸无双。
黑猫冲那男子哽咽道:“算你还有点本事,不然我一定撕了你!”
男子外人似的站在那里,看着裴郁,好似莫大的空无攫住了他,以至无法呼吸:“你,不知道我是谁?”
裴郁带着歉意道:“神医莫怪,我这人记性不太好,而且特别脸盲,以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修行来着。”才怪。
男子脸色冰冷至极,拂袖道:“你既然不知道,那就不用知道了。”
说着,拂袖而去,青衫衣角消失在门边,木门在他身后关闭。
“怎么还生气了呢。”裴郁笑了笑。
门窗紧闭,裴郁胸膛露在外面,道:“冷。”
黑猫立刻给他拉起被子。
裴郁还是好奇:“他是谁?”
金蚀万分不解,想说的话太多,这些年它跟着这神医在这草芦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它不想跟欺负它主人的那家伙说话。
“你真不知道?我以为你肯定知道呢!既然不认识他,那他为什么要救你?那时你突然解除魂印,让我别来生死海,我急得到处寻你,这人突然找到了我,我俩在生死海底找到了你,他便让我把你交给他……他救治你的这十七年,这座山没一人拜访,或许是个世外高人吧。”金蚀有些不屑,而后着急道,“所以到底是谁害的你?”
十七年……
他死了有十七年了。
金蚀还在被追杀。
裴郁笑了笑,脸还是僵硬的,笑起来有几分吃力,他声音温和:“你去把刚才那人叫进来,我想让他帮我穿上衣袍。”
黑猫用爪挠了挠床褥,低着毛脸,扭捏道:“我跟他关系不怎么好。”
“要团结帮手。”裴郁温声道。
黑猫磨磨蹭蹭地跳出门,不多久就独自回来了。
“人呢?”
“他让你自己穿。”
“啧,”翻脸不认活人了啊,裴郁身体僵硬得厉害,声音倒是一派怡然:“我穿不了,你让他来。”
过了不知多久,裴郁待在被子里也没感觉到半分暖和,他冷得恨不得蜷缩,正要闭上眼睛之时,有人走了进来。
进门前还不紧不慢,进门之后步伐快了几分。
感觉到有个人站在他床边,俯身探了下他的额头。
裴郁睁开眼睛,琉璃色的瞳眸像是盛着月潭,易碎的情绪流露,俊美的脸,轮廓温柔,看他白净小巧到有些妩媚的脸,很难想象这竟是个天下至强势力之一冷酷无情的大少主,当世傀儡术第一的人。
男子的目光静驻在他面上许久,转身在房间的地面上用脚划了几笔,聚灵阵开启,灵气涌了进来,转瞬充盈整个房间。
裴郁艰难地调动功法,丝丝缕缕的灵气在丹田内汇聚,最后聚集而成的也仅有一丝。
身体依旧僵硬,更多的灵气聚拢来,又在充满死气的躯壳内溢散,灵气还是不比阳气……
裴郁露骨的目光盯着眼前清冷孤高的男子。
男子冷视着他:“所以是谁害了你?”
裴郁揶揄道:“这么关心我啊,怎么就不说名字呢?”
“只是好奇而已。”
“你都不告诉我你是谁,我也不告诉你。”
躺在床上的男子唇形姣好,鼻挺肤白,笑起来整张脸瞬间鲜活,俊得让人恨不得遮住。
裴郁注意到男子紧盯着他的目光,笑得更嚣张了:“为什么想知道是谁害了我,你是觉得我可怜,还是觉得我活该呀?”
“你,”男子道,“话多。”
裴郁道:“不像你,这两天就听你说了四个字,都是我名字。“
男子沉下了脸,面如冰霜。
见他又要转身离去,裴郁喊道:“敢做不敢当吗,不会是害羞了吧,再来一次啊!”
裴郁也不忸怩,他确实还需要阳气,这具身体死了十七年,没有腐坏已经算是保养得当,但死气浸入五脏六腑,灵气只能滋养活着的血肉,只有精纯的阳气才有可能让死去的血肉复生。
金蚀审视地看着男子,虽然还是看不惯,但只要裴郁需要,它就希望一切都如裴郁所愿。
男子道:“你想要阳气,我可以带你去乱葬山。”
以自己身体为媒介,以阴气跗骨为代价,借助阴气来给予阳气,这人不想要命了。裴郁觉得还不如用简单的,这样顶多他心脏难受一会。
“何必如此麻烦,做那种事的时候,你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还是说你的癖好,只限于死去的我?”
“你……”男子语塞。
“你就帮帮我,我会报答你的,你既然知道我,想必也知道,我这人虽名声不好,但一向信守承诺。”
男子一声未吭,袖中的手却握紧了。
裴郁见他十分避嫌地背对着自己,很费劲地给他穿衣物,就好像活着的他就不再是能随意摆弄的尸体,裴郁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但又觉得怪怪的。
终于穿好了,裴郁对他道:“神医有没有能让断肢无法再生的毒药?最好是谁都治不好的那种?”
男子道:“没有。”
“啊?”裴郁不信,“世上竟会没有这种毒药?我都知道几种,神医可别蒙我。”
“没有我治不好的。”
裴郁噗地一笑,道:“我要。我想用在取我性命的人身上。”
男子却只是看着他,神情冰冷看不出丝毫情绪。
意识到可能冒犯了,裴郁哄道:“神医帮帮我!”
“明日给你。”男子往外走去。
“明日再帮我个忙!欠你的人情都记账上,我会还的!神医!”裴郁对着门口说道。
外面呼呼风声,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嗯”。
裴郁弯起唇角,不管是不是他这边的,拉上贼船再说。
翌日。
裴郁卧在金蚀背上,随着那男子,来到乱葬山下。
这地方聚集的各大势力修士已经很多,但男子对此地极熟,绕来了所有前来探路的修士,来到靠近尸山的一处空地上。
“跟上这缕灰烟。”
裴郁尝试活动了一整晚,总算能将体内仅有的灵力外放至手掌上,他艰难地以手捏诀,尝试了数次,腕间的灵力终于变成灰白色的青烟,朝着尸山飘去。
金蚀轻盈地跃上尸山,十分熟练地循着灰烟跟了上去。
“这是什么?”那男子在他身边。
见他感兴趣,裴郁立刻道:“牵傀引,我创的,能指引金魂古尸的所在。”
“你想要金魂古尸?”
“你会不想要?”裴郁道,“没有人在了解傀儡之后会不想要!”
“哦?”
裴郁来兴了:“修士死后,经过天时地利人和的蕴养,骸骨可能诞生魂火。
“这魂火有白、红、绿、紫、金五种颜色,金色便是最高级。
“金魂古尸若能炼制得当,就能成为最顶级的天人傀,传说中的天雷也灭不了,他能为你做任何事。
“这五种拥有傀儡资质的尸骸异变的时候,都有独特的气息,牵傀引能指引异变之气的所在。
“现在古尸已经开始异变,正是去找的好时机。”
绝不能等到古尸彻底苏醒,一旦古尸生灵智,就没法炼制成傀儡,牵魂引也会瞬间失效,到时未免为祸必须斩杀。
所以必须在此之前找到它,将它炼化成傀。
金蚀和男子动用土遁术,将裴郁包裹住,两人一兽在一个防御罩里,向着山体深处而去。
穿过白骨遍地的山地,男子突然停下,道:“有人。”
“我去看看!”
“你去?”男子不解。
裴郁得意道:“元神出窍。”
那男子一愣,裴郁啧了一声,道:“我醒了有几日,所以都清楚,你也别害羞。”
男子瞬间恢复惯有的冰冷,他平日气质清冷如空谷幽兰,此刻越发冰寒彻骨。
看起来倒是一派正经,和床上的火热判若两人。
裴郁勾起唇角笑了下,元神迅速飘了进去,前方是个方形空洞,四壁均有一盏长眠灯,中央停放着一口金棺,边沿隐隐有白气外溢,有两个人守在那里。
“天助我天宗教众!”灰袍中年人神情无比激动。
“此尸我守了十年,成败在此一举,只要能炼制成天人傀,你我二人功不可没,回去之后宗门必有重赏!”
“副宗主用心了。”蹲在地上摆弄一应招魂炼傀器物的老者样貌清癯,面带笑意。
裴郁见了这老者,忍不住又想啧一声。
副宗主不认识,但这老头,他熟得很。
濯尘子,世间首屈一指的高阶傀儡师,老熟人了。
看到他,裴郁就有种稳了的踏实之感,毕竟作为手下败将,这位老者给他“贡献”了不少灵傀。
但这位同道一向自命清高,喜欢独来独往,怎会和“天宗”搅和到一起?
天宗,裴郁第三次听到这个势力,第一次是死的时候,杜恒臣和一伙人联手斩杀了他,那伙人便来自天宗。
第二次是坑了的原书后面,以一句大纲结尾——“在杜恒臣的暗中推助下,天宗覆灭了天府,成了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势力,杜恒臣也成了第二任天宗之主。”
至于第一任天宗之主是谁,原书没写。
这个宗门,不安分啊。
副宗主迫不及待地搓手道:“大师,快开始吧。”
“不急。”濯尘子一脸高深莫测地摸了摸胡须,就是鼻下发白的胡须在微微颤抖。
要不是天宗以天人傀为诱,他岂会加入这势力。
只要拥有了天人傀,他便是世间第一的傀儡师。
世人皆知挽清尊者仗着天灵傀横行于世,乃是天下最强大的傀儡师,而这人因为傀儡术一路顺畅登峰造极,甚至不屑领傀儡师身份,让傀儡师一脉的人几番呕血。
而今若有了天人傀,他的实力和名望将在挽清尊者之上!死后依旧被吹捧十七年的裴郁,终将彻底成为过去。
想到这人,濯尘子简直浑身不畅,当初他被对方薅走了多少灵傀,世人只知他傀儡术天下第二,却不知他的苦。
今后总算要彻底翻身!
副宗主以拳锤掌,在古棺前来回踱步:“一大宗门的崛起,都是建立在尸骨之上。金魂古尸的消息传出去,其他势力来人众多,都是天人傀的磨刀石,一旦我天宗炼化天人傀的消息传出去,必能让我天宗声名大噪!”
金棺微微震颤,濯尘子立刻来到棺材旁边,拘来溢出的白雾,没有半分尸臭,只有离奇的异香。他按捺住激动和期盼,抬手伸至金棺边沿,猛地一掀开。
白气溢散,躺在金棺中的人,身上锦衣华服千年不腐,肌肤莹白,脸颊凹陷,乃是一个面容瘦削的男子,能看到印堂上覆盖的一层金光,在昏暗的空穴中显得格外明亮。
金魂古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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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郁一眼就看上了。
濯尘子拿出一粒金丹来,塞进金魂古尸的口中。
还还魂丹,金品!裴郁什么都没准备,对方都给他准备好了。
这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裴郁迫不及待元神归体,掐出一滴粘稠的血,这血只有一丁点生机,但对裴郁来说也足够了。
暗血悬浮在灵力之中,繁复的纹路在血液中交织成型,那些穿梭的光线将血迹尽数吞噬,细线染上赤红,凝成宛如实质的丝线。
裴郁体内灵力被抽空,彻骨的寒攫住了他的所有感官,男子拉住了他的手,无声地给他灌入阳气。
裴郁混沌的意识逐渐回笼。
“还请神医帮忙把里头的灯灭了,”裴郁又道,“古尸复苏时都有异动,他们也没法确信是人为。”
男子这次无需他三请四催,直接抬手一扬,灵力环绕四壁一圈,壁灯倏然碎裂。
这人修为果然了得!裴郁的眼皮不动声色地跳了下。
“什么人!?”天宗副宗主怒喝出声。
果然,濯尘子忍着脾气:“古尸复苏异动频出,爆碎晶石也时有发生,还是收敛灵力,以免让这古尸吸了残灵,生了灵智,我等功亏一篑不说,还可能会有危险。”
毕竟金魂古尸生前本就是上古大能,肉身非常人能及,一旦生灵智,必定会大杀四方,他们离得如此之近,必定首当其冲。
副宗主不得不耐着性子又坐下,警惕地看着周围,生怕出什么变故。
裴郁掌中鲜血化作的细丝,直接穿过石壁,悄无声息地沿着地下向着棺材边游去。
濯尘子恰好转了过来,裴郁迅速令血魂丝线紧贴地面,濯尘子拿出傀儡印来给金魂古尸烙印傀儡印记,始终围绕着棺材,目光一直在古尸身上,裴郁找不到机会,眼看着傀儡印要打完了,他的神情些许紧绷。
终于,濯尘子弯腰去取另一件炼傀器,裴郁毫不迟疑,血魂引在地下一跃而起,沿着金棺边沿,钻入古尸头发之中,借着眉心金光的遮掩,径直落入古尸灿金色印堂之中。
刹那间,古尸血光大盛。
“怎么回事?”副宗主立即上前。
“莫大惊小怪,”濯尘子不悦,他需要凝神打入傀儡印记,再用傀儡法器敲遍全身,锤入傀儡纹,这是他头一次直面这种品级的古尸,其中任何异变都很正常,冷淡地道,“副宗主看着就行。”
裴郁对这老头越发满意,随着血丝入主古尸识海,金蚀背上,裴郁眉心出现了一个金色火焰印记。
裴郁心念一动,丝线波动了魂火一下,那古尸直接坐了起来,手臂猛地挥动,可怖的威势席卷而出。
濯尘子一锤下去,副宗主忙道:“小心别伤了傀儡。”
濯尘子黑着脸,这可是金魂古尸,伤了他都不可能伤了傀儡:“快成了,副宗主快动手稳住此尸,等到傀儡印记打进去,就大功告成!”
濯尘子用的傀儡术,还是从古老秘术中演变的法子。
复杂的傀儡纹经过历代傀儡师大能的改良,已经变得简易,只需对着一具尸骸,在其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打入一百二十八道,或者两百五十六,甚至五百二十道傀儡印记,就能驯化一道古尸。
这种法子古老而有效,只是耗费时间很长,尤其是越高阶的古尸,耗时就越长,而高阶古尸在复苏和生灵智之间的时间极短,有时候根本来不及。
傀儡印打少了,古尸突然尸变,许多傀儡师就死在了这道坎上。
裴郁玩傀儡术之初,用过几次后,实在看不上眼,就想了个其他法子。
傀儡之所以能活动,是因为有本能,代表本能的魂火重燃,若是用魂语直接与魂火沟通,在魂火中打入印记,就能一次性烙印傀儡印,成功率大大提升。
“弄完了,可以出去了。”裴郁回到肉身,哪怕灵力耗尽身体极寒,但他心情很好。
金蚀载着他原路返回,寻了个无人的僻静之地,匍匐着,好让背上的裴郁躺得舒服些。
男子抬手在裴郁头顶上方,顿了一会,才缓缓移到他手腕处,周围厚重的阴气朝他聚集,雄浑的阳气顺着脉搏,尽数灌入裴郁体内。
男子的身体踉跄了步,阴气溃散,鲜血涌上喉头,溢出嘴角,他握紧裴郁的手,眼里露出一丝痛苦。
金蚀冷冷地看着他,内心半点波动也无。
男子擦了下嘴角的鲜血,目光还是死水般平静无波,面上像是附着着终年不化的冰雪,但他的手却是暖的。
金蚀护主道:“松手,少占我主人便宜。”
裴郁的手腕被捏紧,对方的拇指指腹摩挲着他手腕内侧的嫩肉,男子眼眸越发暗沉,像是沉着漫天的风雪。
金蚀正要发毛,但地面开始震颤。
堆积成山的尸骸滑落,腐尸气息滚滚而来,周围不少势力之人朝着震源处聚集。
山摇地动,尸山像是被顶起,无数尸骨滚落而下。
“怎么回事!”
“古尸生了灵智?还是有人炼制成功了?”
地面之上的各门派修士甚至连金魂古尸在哪儿都还不知道!
紧接着一束金光自地下升起,偌大的尸山被开了一个洞。
一尊身着古袍的瘦削男子,自洞下升至高空,他脸颊凹陷,面容清美却苍白僵硬,衣袂随风摆动,眼眸空洞无光,好似承载了死亡。
“是古尸!”见了他的人瞬间不寒而栗。
这是成傀了还是生了灵智,如果是前者,此番白来,可若是后者,只能联手将这祸世的祸患彻底诛杀。
林中,杜恒臣抬起眼来。
不远处,两道人影从地下钻出,正是那天宗副宗主和濯尘子,只是这两人满身泥土,身上抓痕遍布。
濯尘子顾不上狼狈,兴奋得手舞足蹈:“天人傀,我炼成了!”
4. 第四章
裴郁听到濯尘子的声音,乐得唇角上扬,他温声交代道:“金蚀,断魂散准备好,等会你就这样做……”
人的肢体都是有魂的,若是部分肢体的魂断了、散了,那无论用多少灵药都没法再生,这便是所谓断魂散。
裴郁一番交代,一旁的男子抬手挡了下眼睛。
“没问题!”金蚀无比期待,跃跃欲试。
十七年了,它已经十七年没有和裴郁并肩作战了,而今裴郁苏醒,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它兴奋而战栗。
裴郁道:“等会有劳神医护好我的肉身。”
不等他说软话,男子道:“嗯。”
裴郁元神外出,来到尸山之上,周遭攒动的人影尽收眼底,天人傀随他命令而动。
他对傀儡的掌控炉火纯青,只要在昏睡甚至死亡之前,下达一个命令,哪怕灵力断了,傀儡也会继续听令,就比如尚在天府坐镇守护天府的天灵傀。
而其他精通傀儡术的人,收服傀儡是一种能耐,号令傀儡又是另一种能耐。几乎每一大势力内,都有至少一位傀儡术师坐镇。
比如神庭有位傀儡术和濯尘子不相上下的傀儡师大能,收服傀儡的能耐和裴郁不相上下,但不太擅长领着傀儡作战。
而裴郁则比较全面,他修轮回道,最终能使傀儡如使手指。
此刻拥有元神后,他的视角可以和傀儡完全重合。
瘦削古尸双目空无,面部僵硬,悬在尸山之上,天宗那两位修士表情似喜非喜,似急非急,副宗主对濯尘子道:“这傀儡真是你炼成的?他怎么不太受控制?”
“最开始融合魂印都这样,磨合需要时间,我已经将傀儡印记打入了一半,应该已经半成。”
濯尘子按捺住欣喜,拿出傀儡印来,给傀儡下令:“先杀了天府来人!”
天宗果然和天府为敌,裴郁明目张胆地操控天人傀寻找杜恒臣,光明正大地继续炼化古尸,让血魂引与古尸更彻底地融合。
傀儡与主人磨合的时间漫长,大量战斗上的配合,能缩短血魂引与古尸魂火融合的时间。
古尸身上金光大盛,周围的灵气疯狂朝着他聚集,与此同时,天人傀疾速下坠,朝着天府之人所在的方向杀去。
濯尘子激动不已,初次与傀儡连接,后者能听从最粗浅的命令,果然向着他视线之所及的天府之人而去了!
他拥有了一具天人傀!他的成就终将在已故的挽清尊者之上!
天宗副宗主朗声道:“此天人傀已是我天宗所有,尔等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天宗不留情面。”
“天宗?近年崛起的新势力?”
天宗两人动用清洁术弄干净了自己,两人的容貌落在林中众势力之人眼中。
“是濯尘子。”有势力之人认出了悬在上空的老者。
“这金魂古尸已经是他的了?”
“这么短的时间,傀儡应该尚未完全炼成,只要抢了他手中傀儡石印,就能号令傀儡!”
濯尘子径直往副宗主身后站。
裴郁顿觉好笑,十七年过去了,世间的傀儡印还是如此老套。
傀儡石印是寻常傀儡师的手笔,裴郁自称傀儡术集大成者,却从不自称傀儡师,因为傀儡术只是他擅长的众多秘技之一。
由于对傀儡十分感兴趣,他改良或自创了些驱使傀儡的阵纹,并不需要用到傀儡印。
他炼就的傀儡,化成齑粉之前都将是他的所有物。
一时间,树林中人影晃动,不少人避开金魂古尸,杀向天宗的两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濯尘子。
裴郁的元神立于最高空,仔细环视,总算在众人堆中,见到了一人的身影。
那人正在疏散人群,虽然表现的深明大义,为大事身先士卒,可仔细一看不难发现他在往乱战之外的方向走。
杜恒臣!
一直如此,每逢大战,甚至天府被外敌进攻之际,他也是护着老幼妇孺往最安全的地方逃走或躲藏的那个,得到的感激最多,受到的危险最少。
裴郁见到杜恒臣的一瞬间,令天人傀飞掠过去。
杜恒臣猝不及防,迅速祭出镇妖印,挡住古尸。
附近势力之人听到动静,都避开了这个方向。
杜恒臣沉下清雅的脸,直接从林中飞出,瞬息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裴郁操纵天人傀,也来到上空。
杜恒臣道:“诸位,我来牵制傀儡,尔等抢夺傀儡石印,杀了这天宗来人!”
此时此刻,裴郁看到他身前的无形光幕上浮现字样。
“【赵琛,好感度+1】。”
这好感度系统,一个人一天只能刷一次,这个赵琛昨日就给他提供过好感度,今日又提供了一次。裴郁看着杜恒臣深明大义的模样,心道装模做样。
“【当前好感度4998】。”
被他护在身后的天府之人还在为他提供好感度,杜恒臣压制住上翘的嘴角,竭力让表情显得沉重。
裴郁满腔郁愤,元神沉入天人傀识海之中,直面眼前的杜恒臣。
突然,杜恒臣面前的光幕跳动了下。
“【蒙钺,好感度-99】。”
杜恒臣眼皮一跳:蒙钺?这是谁?
裴郁也是一愣,蒙钺,好像是金魂古尸的名字?
这古尸还是生了灵智!?神志受他元神的影响,而这系统竟然默认是这具天人傀在给它主人提供好感度!
目前他对古尸的掌控仍在,裴郁仍是不由紧迫起来。
杜恒臣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睁大眼睛盯着自己剩余好感度,4899。
关闭重开,仔细一看,还是4899。
好感度还能一次性减99!?
他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加1点,结果一次就给他减了将近一百!
杜恒臣左右四顾都不知道这个蒙钺到底是谁,他到底哪儿得罪了对方!竟对他这么大的怨恨!
到底是谁!!!
“脑残系统是不是坏了!”杜恒臣心道。
“警告,不许侮辱系统。”
杜恒臣和系统的对话,裴郁自是不知,他动作丝毫未停,引动傀儡,专往杜恒臣身上一处攻。
交锋极为迅速,但来的修士眼力都很惊人,看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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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表情变得古怪。
这具天人傀好像不太正经啊。
濯尘子一贯仙风道骨,端的是高人风范,攻击招数竟是这样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各大势力之人素闻天府少府主杜恒臣温雅谦和,此刻难得见他如此狼狈。
在那不正经的天人傀的连续攻击下,这位温润雅致的少府主逐渐败下阵来,屡次三番护住自己的要害。
天人傀看准破绽,并起手掌,如利刃般划下,杜恒臣额上冷汗瞬间下来了。
他腿间被割了一刀,猛地向后撞到树干,天人傀欺身而上,一脚过去,正中腿根。
一脚给他踩得稀碎!
杜恒臣按捺住脱口而出的凄厉惨叫。
天人傀俯身一拳一拳,不偏不倚狠狠砸向对方腿根中间。
那物被锤成烂泥。
杜恒臣痛得险些昏过去,但心里并太在意,他修为高,肢体残缺也能很快复原。
就在这时,一道黑芒从林中激射而出。
待在场观战的各大势力反应过来,一只黑猫化作一道黑芒,叼起一个玉瓷瓶,将白色的粉末全撒在了他那里……
“挽清尊者的灵宠!一亿灵石!”认出黑猫,不少人大动。
杜恒臣忍着剧痛抬起眼皮,看向金蚀,他运转灵力到腿间,突然发觉灵力没法向外生长……
金蚀任务就是撒粉,结束之后直接化作黑芒,消失在丛林之中。
这些年它能逃脱各种追捕,也是因为它身法极速,哪怕是顶尖修士也很难堵住它。
众修士很眼红那一亿,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它溜走。
裴郁的元神再次回归天人傀头顶,让他去势是第一步,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杜恒臣直接死去。
天人傀趁着杜恒臣疼得晕乎,直接抬手对准了他的头颅,背后的一切攻击,它不去防御,都能纹丝不动。
“住手!”
咻地一声,破空声袭来。
裴郁让天人傀歪过脖子,那箭从他脖颈旁边射过,险些洞穿了杜恒臣的右眼,在他头侧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杜恒臣猛力挣脱出了天人傀的钳制。
天际驶来一道凤辇,最前方站着一个手持长弓的人。
那人风姿卓越,唇若点朱,头戴玉冠,半数长发散落,白衣翩飞,剑眉星目,目露些许急切之色。
“花洛……”裴郁目光复杂,他现在看到这人,满脑子都是对方光着身子含怨坐在床上的样子。
那凤辇之上,正是与他指腹为婚的天府花照太上长老之女,应该说是之子,现在居然光明正大以男装示人了,他手中的弓箭,如果裴郁没看错,那是他珍藏的灭日弓!
此物怎么会在花洛手里?
裴郁稍一分神,天人傀就有失控的迹象,毕竟才刚烙下印记,离彻底驯服还差了不知凡几,杜恒臣挣脱开来。
凤辇尚未落地,花洛飞身而下,径直朝着地上的杜恒臣而来:“恒臣,你怎么样了,你的伤……”
杜恒臣抬眼看他,道:“我没事。”
花洛看到杜恒臣身下,瞳孔猛缩,搂着人的身体都微微僵硬了。
5. 第五章
花洛捻了捻那粉末,放在鼻尖轻嗅。
这是,断魂散?
他猛地看着杜恒臣的身下,那里没有了。
……中了断魂散,失去的肢体,就再也没法复原了。
刹那间,花洛眼眶微微泛红,一时不知该心疼眼前之人,还是该心疼自己。
裴郁见他俩搂在一起,只觉瞎了眼睛,他人死不妨碍两人恩爱,这对狗男男,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将关系公诸于众了。
花洛搭弓射箭,几箭射向天人傀,最后一箭指向不远处的濯尘子。
裴郁的目光转移到她右手大拇指上的戒指上,瞳孔再次一缩,他的纳戒!他的无限空间纳戒!
他出去赴杜恒臣的约前,纳戒被放在天府房间的暗格之中。
怎么会在花洛手里!?
这人在他死后,拿走了他的东西?
裴郁头皮都要气裂了,竭力压下翻涌的恼意。
利箭破空,朝着濯尘子头颅而去。
若是濯尘子死去,那另有他人操控天人傀的事实便会暴露,再者,惊险关头,天人傀不护“主”有点说不过去。
电光火石间,裴郁驾驭着尚未完全磨合的天人傀,一把挡住那神箭,箭尖撞上手掌发出锵锵之音。
火星四射,天人傀闪身来到众人围杀的中央,也就是天宗两位身前。
裴郁的元神回归身体,猛然睁开眼睛,对那男子和金蚀道:“赶紧离开这里。”
那男子没有二话,直接带着他们,向着穿行此地的传送阵掠去。
与此同时,天人傀顺利地来到天宗副宗主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猛然间,轰地一声巨响!
一道刺眼的白光冲霄而上。
可怖的能量波动席卷四面八方。
天人傀自爆,天宗副宗主身体四分五裂,其他离得近的各方势力强者被掀飞出去,修为低的天宗弟子当场化作血雾。
在可怖气浪摧毁传送阵的前一刻,两人一兽重新回到山外的丛林中,草庐就在山上。
裴郁寻思着,那断魂粉寻常医修可能治不好,但杜恒臣有系统,或许还是治得好的,不过能消耗他的积分,也不算白费功夫。
而且花洛看见他那里没了。
花洛是药修,应该能认出断魂散,到时候必定会对他伤势愈合生疑,以杜恒臣的个性,应该不会把系统的秘密跟花洛分享,他会想办法治伤,所以……
金蚀兴奋地道:“不愧是主人,不破不立,天人傀自爆,各大宗门弟子惨死,天宗一下子惹上这么多势力,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裴郁却轻嘶一声想到了别的,蒙钺是古尸的名字,如果古尸生灵智,生出的灵智绝非本人,所以那是古尸的本能,是古尸本身些许的神志。
不愧是天人傀,所以这一下子毁了,不知道那点微末意识再拼起来还剩不剩……
完整的金魂古尸战力奇高,螚和杜恒臣平分秋色,也不知道毁过之后再炼成的天人傀,还有没有原先那般的战力。
男子道:“你不想要那具天人傀了?”
“当然想啦,”裴郁弯起唇角,“我们等会再回去,把残躯捡回来。”
“越是高阶的傀儡越难驯化,天人傀境界太高,连我都得全神贯注才能勉强驾驭。”
裴郁提起傀儡便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完整的天人傀磨合时间十年打底,如果毁一次,从头开始养,不超过一年,他就会彻底听话。像我以前有道天灵傀,就是从残肢开始养起,养到最后可乖了,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遇到危险还会挡在我面前,比情人还靠谱。”
说到情人,裴郁脸色又难看了下,他没有情人!
那男子道:“所以害你之人是杜恒臣?”
金蚀猛然反应过来!断魂散是用来害裴郁的人,被裴郁拿来对付杜恒臣!所以是杜恒臣!?那个把它送上通缉榜首的前好友,以往它看在裴郁的面子上,屡次三番放过的家伙,竟然就是害裴郁的人!?
“是他。”裴郁也不瞒着了,没什么不可为外人道的。
金蚀道:“我早该杀了他!”是杜恒臣将它送上通缉榜首,它看在裴郁面上没有计较。
金蚀道:“那花洛呢,花洛无辜吗?”
“我不知道。”裴郁顿了下。
虽说天人傀自爆,攻击范围甚广,但花洛手中有他的空间纳戒,他的私藏里有顶级防御法宝“弥天画布”,他俩离傀儡不近,很有可能会逃过一劫。
男子冰霜般的面容依旧,只是好看的眉头稍稍皱了下。金蚀稍微松了口气,却还是气愤不已:“他们究竟为何……”
裴郁脸色变幻莫测,但身体僵硬动弹不得,道:“他俩没公开?你们难道还不知道?花洛喜欢杜恒臣啊,他和杜恒臣才是一对,他们两个……”裴郁说不下去了。
金蚀瞠目结舌。
男子沉声道:“那你……”
裴郁复苏第一件事就是阉了杜恒臣,可见他对花洛还是……
金蚀道:“当然没公开,这种事怎么可能公开。不过在你殒命后,花洛便恢复了男子身份,当时全天下都惊了。但花洛说你早就知道,所以世人都说你喜欢男子……”
裴郁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荒谬!我怎么可能喜欢男子!”
男子眸光沉了沉。
金蚀心疼得不行,裴郁以前多看重这两人,结果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主人放心,我绝不会放过他们两人!今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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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在,谁也别想再动你!”金蚀含着泪,恶狠狠地道。
它被无故追杀这么多年,其实对天府心存怨恨,但因为裴郁,它可以原谅所有人。
也因为裴郁,它可以憎恨任何一个人。
有心了。裴郁百思不得其解:“杜恒臣是怎么当上少府主的?是天府又召开少府主选拔,他凭实力夺魁了?”
“也有这回事,”金蚀道,“但最关键的是你走之后,杜恒臣拿出一张你的亲笔信,上面好像说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天府少府主交给杜恒臣担任。”
裴郁:“……”
裴郁:“你觉得我像写过这种信的人吗?”
“我怀疑过,”金蚀道,“但据说上面是你的笔迹,连天府府主都看不出问题。我被通缉,据说也和信有关。在你走后,天府先后和器堂、阵殿、药谷闹翻,缘由也是那信。”
和大陆三大顶尖中立势力闹翻百害而无一利啊!他爹这些年究竟在搞些什么!
“而且连我爹都看不出问题,信上究竟还写了些什么东西……”
裴郁直接倒在金蚀背上,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了,思绪一下子飘到很久以前。
突然身体又被抱了起来,裴郁已经很习惯了。
黑猫呲牙,浑身黑毛立起,锋利的眸光如刀般凌迟在男子身上。
男子抱着裴郁,跃上树梢,将他放到粗壮的树枝上,手撑在他项边,清冷的声音俯身道:“今夜,我们就在这里。”
裴郁难以置信看着他,见他清雅脱俗的面容,还以为听错了:“什么?”
男子埋首在他耳边,嗓音低沉:“你还是不知道我是谁?”
裴郁靠在他身上十分的舒适,还想靠得更近,他实在是冷得出奇,一边是死亡,一边是生机,他只能尽可能地希望生机离他近些,更近些。
无意识的,裴郁喉间发出一些声音。
身上的人顿了下,接着越发凶猛。
裴郁心乱如麻,脑子里像浆糊搅弄,道:“你与其折腾我,不如直接告诉我,我死过一次,缺了些记忆也很正常……啊!”
他被狠狠撞了一下。
不知怎地,自从他醒了以后,治疗就默认成了这种。
兴许是只有这种最彻底的交融阳气最多,能稳住他的元神?
“哪怕在这里,”男子的声音让裴郁瞬间回神,对方咬着他的耳朵继续,“你也还是不记得?”
裴郁如晃悠在船上,能听到水波流动和长蒿撞击木船的声音。
他的意识逐渐迷离。
树香萦绕鼻尖,耳边是虫鸣鸟叫,湿漉漉略带清凉的空气,还有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
突然,裴郁睁开了眼睛,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6. 第六章
年幼时的许多事,裴郁都记不清了,他的一生太过跌宕,每一段挑出来都是被人津津乐道的过往。
以至于,他曾戏弄过一人,事后忘了个干净。
那是在学宫求学的时候。
学宫乃是普天之下第一讲学圣地,从第一殿到第三十六殿,向着整个修真界年轻一辈开放。
但众所周知,只有天资最高的那些能进第一殿。世间各大势力掌事者几乎都曾在学宫求学过,潜在的掌权者们都以没进过学宫第一殿为耻。
裴郁是被硬塞进第一殿里的。
开课那日,学员们都穿着自己的衣袍,哪怕是同宗们的,也看不见相同样式,毕竟这样穿自己衣袍的日子不多。
裴郁身侧,杜恒臣的装束和他差不多,都是玄青长袍,羊脂玉冠。一袭蓝色纱裙的妙丽女子幽怨道:“你俩真是心有灵犀。”
杜恒臣露出腼腆的微笑,他五官端正俊美,显得温和无害。
一旁的晓梦生表情难以言喻,趁着杜恒臣去扔东西的时候,戳了戳裴郁的肩:“他把你要丢的笔藏起来了。”
“……”裴郁无甚在意。
花洛剜了晓梦生一眼:“你什么意思!裴郁的那根狼毫是凤呈坊买的,工艺精湛,还没用坏,恒臣素来节约,收起来自己用怎么了。”
裴郁用傀儡丝编织着东西,没理会他们的话。
杜恒臣上前来,端的是一派温润清雅,方才晓梦生的话没有背着他,他听了却没有多余的反应。
裴郁突然把头抬起,对他道:“到时我买给你。”
杜恒臣眸光微动,低头道:“要不是你答应进第一殿,师父也不会让我进来,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
晓梦生轻嗤了一声:“真是做了好多啊。”
裴郁停下编丝的手,打断道:“我们的主执教是谁,有谁听说了?”
晓梦生来兴了:“当然,我最景仰的人就是这位!”
“那这人肯定不怎么样。”花洛冷哼。
晓梦生想到那人,便没了斗嘴的心思,宋明理,学宫大祭酒,学识渊博,志趣高雅,几乎是个完美的人,唯一算不上缺点的缺点,便是没有人欲。
前排的学员们也在议论:“咱们的主执教是宋明理前辈!学宫宫主之下第一人,若非志不在权,这任宫主就是他了……听说他为人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最是看不惯走后门的人。”
“走后门进来的?谁呀?”
“后排笑得最大声的那几个中,坐着的那个呗。”
众学员抬眼望去,倒数第二排,三个人围着一人。
被围着的那人面皮白净,眼尾上挑的眼尾透着一抹天成的媚色,笑起来有个小酒窝。
站着的三人中,其中有个气质温润的男子和他衣着相似,还有个身着水蓝长裙的女子,她笑容三分冷意,清美的五官比起坐着的那个却还逊色一丝……
最后一个,是鼎鼎大名的晓家少主,剑庐核心弟子晓梦生。
按理说晓梦生个头已经挺高了,可那个媚气小白脸站起来,比另外三个都高了一截。
裴郁送花洛回座位,又回来坐下,旁边的晓梦生摇着扇子又摇头:“真是纯情啊。”
前排学员们张望着,明目张胆地议论。
“天府少府主!听说顽劣成性,不堪大用。”
“他爹为了让他进第一殿,花了不小的代价。”
“想咱们好不容易考进第一殿,他却什么努力都不需要,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进来了,真是不公啊。”
“也就长得还行……”
裴郁撑着头,微微眯着眼,眼尾媚气横生,五官秀气俊美,笑容透着散漫。
钟鸣三响,所有学员落座,殿堂内鸦雀无声。
不多时,一位男子走了进来,他身着纤尘不染的长袍,没有一丝烟火气,样貌年轻,头戴木簪,耳前两缕长发垂在身前,唇色殷红,容貌超然中透着俊秀,看着高山仰止,让人情不自禁地放轻了呼吸。
裴郁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位据说学宫赫赫有名的大祭酒。
同样是俊秀清雅,眼前这人像是神仙,杜恒臣更像凡人。
既然是神仙,脾性应该挺好吧。
神仙的目光只在前排学员身上流连,笑容如沐春风,持着古籍,走动道:“四十九名凡人要过河,但只有一道可以载七人的的小船,过一次河需要一刻钟,所有人渡到河对岸需要多长时间?”
刹那间,殿内年轻一辈骄子们,都开始持笔算了起来。
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自后排传来。
“两个时辰差一刻钟。”
宋明理看向后排,说话的青年容貌俊逸,笑容张扬。
裴郁声音疏懒,带着几分笃定和漫不经心。
宋明理道:“不错,正是两个时辰差一刻钟。”
殿内学员们纷纷向后看去,那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天府少府主么。
宋明理直接讲解方法,道:“因为需要一个人撑船,全部过河的总人数是四十八人,每次能过去的人是六人,次数便是八次,也就是八个来回,由于最后一次不需要返回,所以总共是十五次,一次一刻钟,便是十五刻钟……”
在场学员听得一脸茫然,迅速拿笔记下。
宋明理不等在场学员停笔,又道:“如果天梯总共有一千阶,一位修士登天梯,每上十五阶,都会再下来四阶,那他需要上多少次才能登顶?”
学员们还在奋笔疾书,闻言都愣了愣,心急如焚,这又是个什么题?
“这人有毛病啊,爬个台阶还要上一会下一会!”
“所以上一次算一次,下一次还算不算次数啊?”
裴郁道:“九十一次。”
宋明理道:“不错,正是九十一次。”
不少学员听完讲解依旧没反应过来该怎么算,大祭酒大人根本不给他们算的时间,几乎是题一出,裴郁就直接说答案,大祭酒大人便开始讲述方法。
转眼十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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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了,在座不少人还一头雾水。
众学员焦头烂额,一旁的晓梦生朝着裴郁竖起拇指:“家里的执教教过?”
裴郁一笑:“这么简单还用教?”
这时,一道别具锋芒的视线扫来,过于锐利逼人,裴郁悠闲地抬眼,便看到前排一人恶狠狠地瞪着他,那人神情冰冷,眉宇间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那谁啊?”裴郁问。
晓梦生道:“神庭核心弟子,段琊。”
裴郁道:“没听说过。”
晓梦生惊诧:“他修为在咱们这辈中很不错了,你不知道吗?”
裴郁原本就没想过进学宫,更没想过打探同辈的修为,他平日只是一门心思修行自己的,然后藏起一半修为给他爹添堵罢了。
“神庭能人辈出,他在其中也不算太过显眼,之所以学宫这一辈学员大都听说过他,是因为他跟慕无忧相熟。”
“慕无忧?那又是谁?”
“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晓梦生指了下段琊旁边座位上,那个背影十分挺拔,一看就非同凡俗的男子,“仙岛之主扶桑老人唯一亲传弟子,也是仙岛有史以来天资最高之人,据说有望成为神医。”
裴郁看背影看不出什么形貌,只知道课开始到现在,这人一次都没有回头过:“天资最高是多高,修为很高吗?”
“没见他出手过,应该说的是医术天赋吧,再说他是仙岛之主的后继者,又是赫赫有名的药师,谁会自讨没趣跟这等能耐的医师交恶,将来指不定要劳烦医师救命的,像他们这类人,在学宫的地位很高。”
裴郁悠悠道:“哦……看起来倒是挺矜贵的。”
晓梦生道:“他修的是玉清功,不能破身。”
裴郁一脸同情:“那挺惨的。”
这时,段琊侧向旁边,压低声音道:“族里请执教了不起,显摆什么……”
而慕无忧静坐着,段琊打扰了他一会,不再自讨没趣地坐直了。
裴郁远远看向那所谓天资奇高、仙岛后继者、修传说中玉清功的青年,算是留了个心,事后他发现,他和这人好像真的没有交集。
裴郁擅于交际,没多久就有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朋友遍及三十六殿,他的名字加上天府少主名头的光辉,轻易在三十六殿中传开,作为个走后门的,和一众走后门的世家大族之子关系极好,平时很少在第一殿待。
故而和第一殿的大多数学员来往不多。
说来也巧,有次裴郁在灵鞠场玩久了,等到快上课的时候,才操近道从小道过来,经过一处墙角,枝繁叶茂的古树下,阳光投下阴影。
那里蹲了个青年。
因为和他一样身着第一殿的学服,裴郁便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只听到“喵”地一声。
青年正用手摸一只小猫,那小猫奶白色,叫声绵软,仿佛能叫进心里。
裴郁仔细一看。
那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慕无忧。
7. 第七章
阳光斑驳,树影婆娑,缱绻的清风拂过面庞。裴郁回头时正好站上台阶,他低头看树下的青年。
长睫在吹弹可破的面上投下一排阴影,鼻梁高挺,下巴尖细,皮肤极白,黑直的长发散着柔和的光泽,就连扬起的发丝都尽显矜贵。
不愧是仙岛的宠儿,水土养人。
“哟,大医师。”裴郁面带笑容,主动打起招呼。
慕无忧起身走来,稍稍侧目,从他旁边经过,并没有回话。
裴郁感觉怪怪的,见对方几步便要消失在视线尽头,他迅速加快脚步,几乎跟慕无忧一道进的讲堂,窗外钟声正好响起。
万幸没有迟到。
见他俩一同进来,晓梦生一阵惊喜:“你可算开窍了!”
裴郁道:“开窍?”
晓梦生道:“你知道多少人想跟他交好吗,你怎么会跟他同行的?”
“不是同行……”裴郁又道,“应该也算是同行。”
晓梦生一副你很上道的表情。
课下,裴郁背对着讲桌笑着跟第一殿内熟络的几人谈话。
“你们听说了吗,慕无忧昨日被宫主领去,见了各大门派掌权者们,他是整个学宫,唯一一个出席的学员。”
“年纪轻轻就能和宗门之主们同席,不愧是未来仙岛的后继者。”
杜恒臣看着裴郁道:“裴郁在天府的时候,也跟其他门派掌权者同席过吧。”
花洛道:“在天府跟在学宫能一样吗,学宫靠的是自己的能耐,在天府……”她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慕无忧,”裴郁从思绪中回神,“就是仙岛岛主唯一的徒弟,那位大医师?”
“别告诉我,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晓梦生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不至于,不至于。”裴郁笑着道,“我只是想说,慕无忧,这个名字和我倒是挺配。”
就在这时,前排的慕无忧刚好转过身来,晓梦生眸光一亮,直勾勾地看着他,恰好和慕无忧对上视线。
晓梦生抬手指了指身边的裴郁,然后两只手的拇指食指相碰,圈出一个心形,又指了指慕无忧,再次比了个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慕无忧没什么表情,在他旁边,段琊不知在说些什么,却丝毫没有影响到翻看典籍一心学业的慕无忧。
裴郁课上依旧活跃,或者说引人注目是他的常态,宋明理大祭酒一反常态非常喜欢他,以至于裴郁在第一殿,没什么人敢找他不快。
一人除外。
段琊。
裴郁自认没有惹过这位大医师的好友,但这人每次上楼、下楼,经过走廊、讲堂,和他面对面经过时,鄙夷和挑衅总是不加掩饰。
裴郁觉得如果对方嘴里有唾沫,大概都恨不得啐他几口。
“这人怎么回事!”晓梦生见了不禁反感。
“裴郁,是不是你惹过他?”花洛询问。
“必然不是裴郁的错。”杜恒臣斩钉截铁。
裴郁一脸莫名:“什么仇什么怨,这么看我不惯。”
话是这么说,裴郁大概知道段琊看不惯他的理由,神庭礼教一直是因循守旧,练剑的时候都不能吱声,更不用说课堂上。他这般作为,自然会有人看不惯。
不同于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学员,这位倒是很遵从本心,丝毫不顾及他头顶的天府少府主名号,厌恶就是厌恶,想必也是仗着那位慕无忧?
对方反复挑衅,裴郁也想反击,被段琊带人堵住去路的时候,裴郁不由勾了下唇角。
“天府少府主,很嚣张嘛。”段琊带着五人。这五人都并非第一殿的人,身上穿的也不是各殿的衣袍,兴许连容貌都伪装过。
“过奖过奖。”裴郁道。
“你能在课上闭上你那张嘴吗。”段琊皮笑肉不笑。
“不能。”裴郁笑着道。
“家里请执教了不起,”段琊道,“我等修士,将来凭借的都是战力,出了这殿门,我们中是个人都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段琊这么说也不是没头脑地乱说一气,他早就打听过了,天府少府主就是个草包。
平日喜欢惹眼出风头,但修为虚高,实力差强人意,绝不是他们这些宗门佼佼者的对手。
这些时日来,就因为这人在课堂山起哄,主执教都按照他的节奏来讲学,以至于他们很难跟上。许多术法、战技甚至阵法都需要算术,他忍耐至今,早已忍无可忍。
“所以你就叫这么些人来对付我?”裴郁笑了,“你不知道如果我叫人,来的人会是你的十倍么?”
裴郁和其他殿的人交好,其他殿不乏修为高但理学差的人。和裴郁交好的,大多是刺头,平日不按章法,绝不怕惹是生非。
段琊道:“你倒是叫啊!现在就叫!在事情闹大之前,我教教你怎么做人!”
段琊抬眼瞥了他一眼,道:“废了他。”
裴郁瞬息后移。
无形的风卷起,段琊身边的五人围了过来,裴郁脚尖一点,轻描淡写地避开了一人的手掌,他在空中灵巧地转过,段琊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都说这天府少府主不学无术,没想到在轻功上的造诣还不错:“逃命之术用得还不错,但你逃不脱……”
裴郁一巴掌将面前的学员抽飞,闪身绕过扑过来的学员,径直出现在段琊身前,几个晃身,而后猛然直立,一只手掌掐住了段琊的咽喉,裴郁冷声对其他还能直身的四人道:“别动,不然我废了他。”
“住手!”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段琊的表情瞬间变得欣喜,又带了点惹事后的慌乱。
裴郁顿时气涌上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慕无忧,所以是这人在背后作怪吗。
“伤及学员,你会被劝退。”慕无忧道。
裴郁笑着道:“那你怎么不劝劝他呢。伤及我,他也会被劝退。”
说来裴郁对慕无忧也有点情绪,若说段琊每次看他跟看仇人似的,那么慕无忧似乎有过之无不及,他直接无视。
起初裴郁以为这只是慕大医师性情使然,结果发现别人跟慕大医师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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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还是会稍微点头回应的,到他这儿,就是纯粹的无视。
他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
裴郁思来想去,他没有得罪过慕无忧,这人各门各道都挺擅长,他在课堂上活跃,丝毫不影响对方的学业,总不能是义字当先,为自己好友鸣不平吧……
说不准还真是。
真是感天动地的好友情。
慕无忧对段琊道:“此事到此为止,走吧,别再找他麻烦。”
段琊被裴郁掐着脖子提起来,整张脸都成了绛紫色。就这么在其他几个学员面前丢尽颜面,他不忿道:“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私下找茬不过是给他点教训罢了。裴郁,我今日找你,是想跟你约法三章。”
裴郁一脸不屑,都找茬了,打不过才约法三章,什么陋习,他掏了掏耳朵:“哦?”
“很快就到中测了,若你排名逊色于我,今后你就给我安分点,别再……显摆你那点小聪明。”
裴郁松开了掐着段琊脖子的手,道:“我不跟你比。”
“怎么,你不敢吗?”段琊道。
“跟你这手下败将比有什么意思,”裴郁的目光落在慕无忧身上,悠悠道,“要比,咱们就比个大的。”
慕无忧依旧是惯有的冰霜脸,哪怕是此时此刻为自己好友出头,他的目光也很缥缈,根本不落在裴郁身上。
露骨的无视啊,裴郁内心恶趣味上涌。
段琊道:“你什么意思?”
裴郁笑着道:“我跟慕大医师比,如果我赢了,慕大医师要听我使唤,反之我输了,慕大医师有什么吩咐,小弟全都听从。”
段琊的脸色都青了:“你竟敢……”是了,如果败给他们,天府少府主颜面扫地,但如果败给仙岛岛主唯一弟子,那传出去也很好听,甚至还跟对方扯上关系。
“无忧,你不必听他的!给你当小弟都是抬举他了!”
“比吗?”裴郁眯起眼睛,媚眼如丝,“比吧!不然,这群人堵我逼我,我便只好将他们送进学宫审室,或者想办法将他们逼出学宫了。”
段琊道:“我不会有事,你不必……”
慕无忧道:“好。”
段琊怔了怔,他一直以为在慕无忧看来,他和芸芸众生没什么区别,没想到慕无忧居然愿意为他出头,段琊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
裴郁脸上笑意更浓:“既然答应,你是不是该看着我说话。”
慕无忧径直转身,居然到最后都没有看裴郁一眼。
这人是真讨厌他啊!
段琊脸色阴沉:“你……刚愎自负,迟早阴沟翻船。”
裴郁瞥了他一眼,留下一句:“看在他的份上,今日就算了,你若敢对我或者我的人出手,下次就不是脖子被掐一下这么简单了。”
段琊目露凶光,同时心底隐隐有点期待,裴郁大言不惭,居然敢跟无忧比。
无忧各道拔群,无一短板,最初就是以学宫前三的成绩进的第一殿,跟裴郁那种勉强入了学宫门槛,走后门进第一殿的人简直天与地的差别。
8. 第八章
学宫殿考,顾名思义便是学年中段的一次测验,也叫学宫中测。
分为算术、理学、修为、战力、棋术、御兽等,每次在所修的科目中选择十门进行考核。
考核方式五花八门,考核开始前一个月,学员们就已经开始紧张。
裴郁虽然叫板了慕无忧,但他并没有公开,而慕无忧也不是声张的性子,段琊等人缄口不语,这场较量只有有限的八人知晓。
之前围堵他的五人都是神庭弟子,唯段琊马首是瞻,嘴也很严实。
裴郁本想打探那五人的身份,但这段时间段琊始终围在慕无忧身边,并没有跟其他神庭弟子来往,因此他只能暂时按下。
不过让裴郁略感安慰的是,慕无忧对各种献殷勤的段琊也很冷淡,他似乎就是个冷心冷情之人,兴许也并不是针对他……
但完全无视自己未免也有点过火了!
好歹是同窗,基本的点头之交不行吗,他要求也不高吧。
裴郁将比试说得十分轻巧,主要是感觉这段时间自己学得不错,但也不排除慕无忧学得更加不错,所以中测到来前的一个月,裴郁很是刻苦认真,平时上课也没有太过喧哗,只是很用心地在学习。
晓梦生发现他的变化,惊喜不已:“裴郁啊裴郁,你果然长大了!真不容易。裴伯父若是知道你进了学宫,如此用心学业,怕是要给学宫捐书阁了!”
裴郁一门心思埋头苦学。
杜恒臣在他身边道:“听说中测挺难,不知道我会不会垫底,若是能有人一起学就好了。”
花洛立刻道:“我陪你!你不会的。”
晓梦生表情难言。
花洛啧了一声,道:“听说倒数第一,会被清出第一殿。”
清出第一殿会沦为笑话,多年之后回想都会成为痛点、污点,裴郁不就是因为不想被赶出第一殿,这才用心学的吗,连裴郁都坐下来了,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尽心。
杜恒臣看着裴郁,见他无视自己的暗示,或者说根本听不懂自己的暗示,笑着叹了一声,跟着花洛离开。
晓梦生道:“真是郎情妾意……呸,看我这张嘴,裴郁你千万别介意。”
裴郁闷头翻看书籍,一边写札记。
晓梦生见他这模样,真是连连感慨,玩也数他能玩,学起来也数他专心,如此能耐,做啥能不成。
转眼中测如期而至。
算术、理学,裴郁发挥得不错;修为是定的,他的修为在第一殿也称得上前列;棋术,他在家里和老爹拼杀出的棋技,险胜了对手;御兽,这个就有意思了,裴郁先天灵兽亲和力很高,御兽也是轻松过关。
最后是战力。
所有学员来到一处守备森严的城堡,从不同的门进去,这里是试炼殿堂。
漆黑的石门在裴郁身后关闭。
一间封闭的石室中,正前方是一位手持长矛的青铜卫兵。
青铜头盔下黑洞洞的面部散着白光。
这是一尊黄灵傀,此刻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上,压迫感十足。
“看来是要跟这尊傀儡对战。”
裴郁见了傀儡,顿时两眼放光,尤其是灵料炼制而成的傀儡,各个关节处的傀儡阵纹品级必然不低,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很坚固,要想打散看傀儡纹并没那么容易……
此刻,学宫各殿的执教们都在观战室内看着试炼殿堂内的考核实况。
所有学员考核的画面,都在晶壁之中,神识投入其中,便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学员的画面。
“第七殿的孔凡不错,竟然在一开始看出了青铜护卫的破绽,一击得胜,最快进入第二间石室。”
“接着的三个几乎同时,第一殿的柏鹜、齐柔羽、照昔,稳扎稳打,既快且狠,不只是为了战败傀儡卫兵,而是想借傀儡卫兵磨炼自己的战技,不愧是第一殿的学员!”
“这位小友十分不错,是叫晓梦生吧,剑庐核心弟子,战力也很不俗啊。”
“没想到医术非凡的慕无忧小友,竟然也这么快进了第三间石室,真是后生可畏。扶桑老人好福气,得了这等高才为弟子!”
傀儡由弱到强,到了第四间密室,傀儡的实力会高于学员,所以若能闯进第五关,就能排在前列,若能进第六关,势必名列前茅。
“……以往能闯过第六关的,出世之后无一不功成名就,也不知这一届能不能出几位过第六关的人。”
“嘶……”
“怎么了?”
“第一殿的学员,还有一个没进第二间石室。”
“谁啊?”
“大祭酒看好的学员,裴郁,天府少府主,”
“这就有点差了……”
“不是,他把傀儡兵给拆了。”
“什么?”众执教纷纷被吸引了注意。
裴郁几个来回便看穿了傀儡兵的弱点,他将傀儡兵击倒后,那傀儡兵立刻又站了起来,裴郁持着刚斩获的一条傀儡手臂,看上面隐隐发光的傀儡阵纹。
那手臂在他手上颤动,地上的细小碎片被吸引过来,填上缺口,而整条手臂拖着他,想要回归本体。
“果然有复原纹,这复原纹和典籍上写的有所不同,好像更简化了,威力却很惊人……”
“手臂上的复原纹和其他部位的复原纹一样吗?”
裴郁将整个傀儡拆成碎片,翻看了四肢、胸膛、脖颈处的纹路,发现两条手臂的一样,双腿的略有差异,胸膛和脖颈的迥然不同,但都有相同的效果。
“过于复杂,”裴郁心道,“但学会了四种复原纹。”
裴郁拆到最后,傀儡四分五裂,他直接在傀儡兵的脑袋上打入了个他创的傀儡印记,那印记很简单,但效果十分惊人,他轻易不动用。
但这回为了赢慕无忧,他豁出去了。
傀儡被打入印记后,被裴郁重新拼接,再站起来,就停止了动作,安分至极。
裴郁道:“出口在哪边?”
傀儡抬手一指,旁边和石壁严丝合缝的石门豁然洞开,裴郁听到里头传来沉重的拖拽声,心道:“还有个傀儡?”
他直接带着这位收服了的傀儡兵,进到第二个石室内。
那是一尊黄铜傀儡侍卫,手里拿着一杆长戟,看到裴郁便冲杀上来。
青铜兵立刻上前,长矛挥动,挡住那杆长戟。
这尊黄铜傀儡也是黄灵级,只是在黄灵级巅峰,青铜兵的战力有所不及,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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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长毛和那杆长戟品级相差无几,因此短时间内架住对方也并非难事。
想来这次战斗考核,靠的是耐力和战力,遇到的傀儡兵由弱到强,就看能闯几关了。
至于节省体力之法,自然是各显神通。
两个傀儡相争,裴郁手持着学宫派发的考核用长剑,轻而易举地斩断了黄铜傀儡的腿部关节。
灵料傀儡就这样,全身防御再高,关节处总有弱点,因此护具也最多,但只要角度够刁钻,总能找到破绽。
得到一条腿,他立刻看起傀儡纹来:“这道傀儡比之前那个傀儡,对了跳跃纹和力量纹,两种纹路都中规中矩,复原纹还是同原来一样。”
裴郁又砍断了一条手臂:“只多了力量纹。”
他查看了傀儡全身上下的纹路,如法炮制地给傀儡印上了自己创的启灵魂印,让启灵印记沉入傀儡内核之中,再无法轻易查看了。
这才带着这尊傀儡,来到第三间石室。
庙宇之中,众执教起初注意力不在他那里,等看懂了他在做什么,一个个目瞪口呆。
此人不只看穿了傀儡的弱点,不只拥有战胜傀儡的战法,还看得懂艰涩难懂的傀儡纹,甚至还自己能烙印傀儡纹,让傀儡为他所用……
……
裴郁带着傀儡,不紧不慢地向后推进。
到第二关看到力量纹和跳跃纹,便将同样的纹路烙印在了第一关的傀儡身上。
到了第三关,就按照第三关傀儡多出来的阵纹,强化第二关和第一关的傀儡,他自身对于傀儡术的提升也需要多练,自从来了学宫,他都荒废了傀儡术的练习,而今终于碰到他感兴趣的东西,裴郁玩得不亦乐乎。
第五关。
第六关。
第七关。
……
裴郁带着九尊全面强化后的傀儡,兴致冲冲地来到第十间密室,坐看九尊傀儡围杀第十尊傀儡,他捡起腿脚来查看傀儡纹,顺便将手头的傀儡进一步强化。
最后,他走出了第十间密室,抬眼挡了下头顶的日光。
十尊傀儡跟在他身后,犹如十尊卫士,虔诚地拱卫着他们的主人。
率先结束考核的三十六殿学员们,都站在古堡中央露天的草地上,此刻听到熟悉的盔甲撞击铜铁的声音,都纷纷投来视线。
这一看,众人惊呆了。
裴郁站在众傀儡之前,刚出现,便吸引了十成十的目光。
“十具傀儡,他过了全关!”
“能过五关就不错了,过全关……”
一传十,十传百,众人向着此处聚集,所有人看到眼前的一幕,都瞠目结舌。
裴郁身后的傀儡,他们有的见过,有的还没见过,里头总有一尊是他们倾力也没能战胜的傀儡。
而现在所有傀儡,悄无声息、安分至极地跟在裴郁身后,裴郁上前,他们上前,裴郁站定,他们站定,令行禁止般,裴郁似乎还没口头说什么,他们就这般听命了,简直超乎常理。
“裴郁,你……”
晓梦生听到消息,飞快来到这里,难以置信地看向裴郁,花洛和杜恒臣紧随其后。
裴郁笑着道:“这考核,还挺好玩的。”
9. 第九章
汇聚于此处的学员们,衣袍头发都各有各的狼狈,闻讯赶来的第一殿学员衣着也有些许凌乱,反观裴郁衣袍整洁,长发一丝不苟,一派轻松写意。
此举让学宫三十六殿沸腾。
第二日,成绩发布。
全学宫这一届,三千六百人。
“第一殿柏鹜,全届第一;第一殿齐柔羽,全届第二;第一殿裴郁,全届第三。”
“裴郁算术和战力,两门全届第一,他的战力,闯过十关,破了学宫一直以来的最高记录,被载进记录册……”
惊叹声不绝于耳。同殿学员看裴郁的目光彻底变了。
裴郁翻看排名,本该好奇花洛、晓梦生或者杜恒臣的成绩,但他一眼过去,一个一个,找到了最惦记的:“……第一殿慕无忧,全届第十八,第一殿第十七。”
好,他输了。
段琊看着慕无忧的排名,简直不敢相信:“以无忧的修为、棋技、战力、算术等各门各道,怎么都不可能排在柏鹜之下!不在第一第二也就罢了,居然是全殿第十八!无忧这次发挥得太过失常。”
“裴郁,你胜之不武!”段琊想到他连累慕无忧和裴郁打的那个赌,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恶狠狠地盯着裴郁,只能寄希望于他不敢对扶桑老人唯一弟子不敬。
裴郁对这人的视线已经习以为常,此刻他心情很好。
这些天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可算是赢了慕无忧,可以差遣这位了不起的仙岛后继者了。
“愿赌服输,愿赌服输。”裴郁绕到慕无忧身边,抬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今后你就听我使唤了。”
慕无忧看着搭在自己左肩的手,以及右边裴郁的脸,整张俊脸冷若冰霜,道:“拿开。”
段琊怒道:“裴郁,你不要不识抬举!”
周围有学员看过来,裴郁拿开搭在慕无忧肩上的手,道:“仙岛岛主亲传弟子了不得,说话不算话啦。”
“并非说话不算话。”慕无忧道。
裴郁眨了眨眼:“那我可不客气了,你输了要给我当牛做马的。”
段琊如遭雷击,连忙厉声道:“裴郁,你最好别为难无忧,他将来必成神医,你总有需要他的时候。”
裴郁抬手绕着慕无忧背后的长发,俨然好似揽着他的姿态,毫不在意:“不好意思,我修的轮回道,本就能自行愈伤,这辈子怕是都不需要劳驾神医。”
裴郁抱臂立在慕无忧旁边,肩膀碰着对方的肩膀,低声道:“你不是无视我吗,我看你怎么无视。”
慕无忧:“……”
他的冷漠并没有浇灭裴郁的热情。
慕无忧道:“我可以听你的,但有个条件。”
裴郁掏了掏耳朵,道:“先前可没说有条件。”
慕无忧道:“不要让人知道你我的赌约,也不要在人前跟我太亲近。”
裴郁道:“是你算术没学好,还是我听错了?这分明是两个要求。”
慕无忧道:“不然赌约作废。”
“你……”裴郁本就是玩儿心态,当面玩 | 弄慕无忧,传出去别说对慕无忧影响不好,那些极力想要和慕无忧打好关系的诸多修士,甚至包括排名第一第二的柏鹜、齐柔羽之流,若是知道他欺负慕无忧,指不定会怎样予他为难。
闹得过分了,他在整个学宫可能都难混下去。
虽说他也不至于这般欺负人家,可裴郁也没有非要和慕无忧处好关系的想法。
“行吧,就按你说的,把‘人前欺负你’说得那么好听。”
裴郁脑袋靠近他耳边:“我这人可是很难伺候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慕无忧斜睨了他一眼,裴郁注意到了这个眼神,莫名心脏中了一箭,他拨了拨脸颊:“还怪好看的。”
事实上裴郁说的很难伺候,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他在第一殿的时候,都和花洛、晓梦生、杜恒臣在一块,课下就去找其他殿的同道玩。灵鞠场上总飞驰着他的身影,除了在课上活跃,他课下也极为活跃。
由于他会的都擅长,灵鞠场的场主想让他入学宫灵鞠队,去其他门派比赛,被第一殿主执教宋明理给毫不留情地拒绝。
灵鞠场场主一阵惋惜,裴郁倒是无所谓,比起蹴灵鞠,他更喜欢的还是钻研傀儡。
有时候钻研得入了神,一整日下来,根本没那个时间去理会任何人,当然花洛除外。他平日还是会给花洛送各种吃食,奇异花卉、珠钗胭脂等等。
独自外出的时候,或者独自在暗林走夜路,他会叫上同样“寒窗苦读”的慕无忧。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嘘。”裴郁弯着腰,往暗林深处走。
弟子楷模慕无忧跟在他身后,不多久,前方暗林中传来令人脸红心热的喘息声。
慕无忧的脸色顿时就黑了。
裴郁饶有兴致地朝他招手,慕无忧站在原地不动了,然后转身就走。
裴郁悄声退离,连说带比划:“这可是活春宫!不看白不看……”
慕无忧道:“下流。”
“啧,”裴郁挤眉弄眼道,“我忘了,你修的是玉清功。”
慕无忧顿了下,面如冰霜,道:“我不会被影响。”
裴郁笑道:“那你躲什么。”
“避嫌。”
“就你礼貌。”
裴郁笑着道:“这独叶林可是幽会圣地,所有学员都知道,只要夜里从深处经过,都有可能遇上几对野鸳鸯,你不也是知道这个,才跟我往里走的吗。”
“你……无耻。”
裴郁绕到他身前来,挡住他的去路。
慕无忧站定,裴郁上前。
慕无忧后退,背抵着粗壮的树干,退无可退。裴郁抬起手臂抵在他头顶,脸靠到他面前。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刹那仿佛有永恒那般漫长。
慕无忧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的手指抓向身后的树干。
裴郁盯着他的脸半晌,道:“说得那般正人君子,我看你也没有脸红啊。”
慕无忧沉下脸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脸上的冰雪好似终年不化。
但裴郁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道:“你耳朵红了。”
慕无忧偏过头去,裴郁仔细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这附近好像有一对。”
慕无忧背靠着树干,呼吸乱了一瞬。
裴郁看着他的耳朵,揶揄道:“大医师,你可真纯情。”
慕无忧道:“无趣,走吧。”
裴郁恶劣地笑道:“上去看看。”
“不看。”
“那就在这儿听,听完再走。”
慕无忧似乎有些恼了,语气加重:“走。”
裴郁靠近:“谁听谁的?”
慕无忧道:“你离我远点。”
裴郁又道:“谁听谁的?”
慕无忧深呼吸,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裴郁,月光洒落在他身上,眉眼俏丽,妩媚动人,偏偏身量颀长,与他同高。
对方的手臂抵在他头顶的树干上,几乎将他圈禁在臂弯间。
慕无忧一时没有动弹。
裴郁始终没发现这姿势哪里不对,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慕无忧,叹道:“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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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女子……”
慕无忧皱眉:“什么?”
裴郁看着他冰霜般俊美的脸,道:“生得真好看。”
慕无忧:“……”
暗林中的声音停息,裴郁拉着慕无忧的衣袖往外走,走到林间小道上,就安静了许多。
裴郁问:“三日后,有场灵鞠赛,第一殿和第七殿比试,你要参加吗?”
慕无忧道:“不。”
裴郁道:“那你来看吗?”
慕无忧道:“全殿的人都得去。”
这是正式的比试,都说第七殿的灵鞠队很是强盛,尽管不是三十六殿中最强的,但也能名列前五。
而众所周知,第一殿的都是些一心修行的骄子,很少有人浪费时间在玩乐上,因此他们实力虽强,但不擅长游嬉。
灵鞠赛一队有十六人,很讲究配合,就算一队中有一人十分擅长,十五人拖后腿,最后也改变不了惨败的结局。
骄子们不会玩,也不屑玩,因此这件事在第一殿并没有掀起很大水花,对第一殿的人而言,灵鞠赛就是休假,踊跃报名的人都很少,最后参赛名额是主执教点的人,排名从上到下选的人,慕无忧的成绩刚好是殿内第十七名,不在十六名之列。
裴郁道:“甚好,你就来看我,来给我递水啦,递帕子擦汗啦。”
慕无忧道:“说了不要在人前……”
“人前就不能表示友好吗,”裴郁道,“我以为以你我的交情,递杯水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慕无忧道:“你我什么交情?”
“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嘛,”裴郁道,“虽然我用不上大医师,但万一将来大医师用得上我呢。”
慕无忧冷着脸,月色下犹如玉人。
“就这么说好了!”裴郁心里美滋滋的,从来只有别人对慕无忧殷勤,若是慕无忧殷勤待他,那他该多有面子啊。
“今夜时间尚早。”
裴郁走在前面,慢悠悠地回过头:“我还有傀儡纹没有绘制完,大医师来帮我缝制傀儡吧。”
慕无忧:“……”
裴郁精通刺绣,但实在好奇大医师的手法:“别说你不会。”
慕无忧一忍再忍:“那是医术,并非是用来缝制玩偶的!”
“行行好,帮帮我,就你能帮我啦!”
第一殿学员的住处是彼此独立的,一人一间。
裴郁带着慕无忧,回到自己寝居,挑灯研制傀儡。
他从试炼殿堂带出来的青铜傀儡都交公了。听说那些学究们研究他设下的傀儡印,一直都不得其法,但好歹没有拉下脸来找他。
学宫不允许炼制尸骸、灵料傀儡,裴郁就用布、棉、木来缝制,倒是被他鼓捣出了一些小物件。
比如给脑袋按摩的傀儡,捶腿的傀儡,暖身的傀儡,或者送信的木鸟、能自爆的小虫等等。
裴郁弯腰看慕无忧缝制木偶,见他细长的手指穿针引线,只觉技法超绝,没有个三年五载的练习可能都练不出这等手法,他看了大为佩服,道:“你这个针法不错,不愧是医师,要不你教我缝针吧!”
慕无忧抬起头来,晃动的灯火在他脸上投下光影,五官美到朦胧,裴郁一时瞧花了眼。
“裴郁!我能进来吗!有事找你!”这时,花洛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裴郁唰地伸手横过慕无忧胸前,把他推倒在床与墙壁的缝隙,慕无忧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的下意识动作。
裴郁拍了拍袖上灰尘,来到门边。
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屋外瘦削的人,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何事,就在外面说罢。”
10. 第十章
灵鞠赛,顾名思义便是玩灵鞠的比赛。
十六人一队,分前中后三部,每部五人,守门的一人。所谓门,乃是一个燃着青色火焰的圆球,直径一尺,位于赛场中央,离地一丈。
灵鞠以冰灵藤编成,直径二十公分,灵鞠遇青火即焚,需要以极快速度穿过火球,才能保证冰灵鞠不损毁。
灵鞠场上,所有参赛者都需要隐藏修为,以武者的体魄去争夺灵鞠,踢入对方火球光门之中,除了守门之人以外,所有人都不许用手,也不能恶意攻击对手。
守门人穿着悬空的法靴,可在空中行走。
这次第一殿的对手是第七殿,第七殿有名的灵鞠大将有八名,而第一殿这边,公认玩得挺好的,只有裴郁一个。
饶是如此,尽管对在场所有观赛者而言,第一殿的学员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可碍不住第一殿的参赛者名气大。
几乎都是大势力核心弟子不说,成绩还是全届前二十名,风云人物比如柏鹜、齐柔羽等人都在赛场上,都身着火红长袍,头上系红发带,在赛场中如一团团燃烧的火。
柏鹜道:“实力强没必要样样精通,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没必要太当回事。”
裴郁神情古怪地笑了下。
半柱香后——
满场跑了两圈的柏鹜:“我要赢!!!”
柏鹜位于上部,他追到球,一脚过去,鞠擦着他的鼻尖朝上飞了出去,落下来,撞上了他的脸。
正在为他高呼的学员安静了。
第七殿观赛区的学员嘲笑道:“这就是全殿第一的实力吗?”
“不得不说,能踢出这一鞠,还是挺有难度。”
裴郁站在中部的位置,守火球光门的人交给了全殿第四,体型最魁梧的苍硕,比赛开始不过一刻钟,他已经挡住了六次球,而反观对方的火球光门,守门的人十足清闲,一次都没挡过。
也就是说他们第一殿,一次都没有尝试进球过。
他们怎么也抢不到的灵鞠,在对方队员脚上,就像生根了似的。
由于隐藏修为,身法都相差不多,对手运球实在灵活至极,他们只有追着人家跑的份,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灵鞠再一次被踢至柏鹜眼前。
灵鞠要想过火球光门,速度必然奇快无比,再加上它是冰蓝色,化作流光与天空颜色相似,若非苍硕眼力耳力非凡,怕是都很难防住。
可一旦防住,要想挡住那可怖的力道,身上难免被冻伤。
苍硕急躁道:“你们行不行啊!不行换我上场。”
柏鹜不甘地道:“别以为这很简单。”
全场就他踢得最烂,别的人带着鞠能跑两步,他都没和鞠待过一个呼吸,一脚过去,鞠总能飞到对手都没料到的地方。
可饶是如此,苍硕见他们在场上飞驰的身影,仍是心痒难耐,灵鞠这么好玩吗,守门挡灵鞠哪有抢灵鞠有意思!
“我来替你吧。”照昔体贴地上前。
苍硕看到她,第一反应是她排名第八,再看到她柔弱的身形,不由怀疑:“你能受得住吗?冰灵鞠冰寒,若是被飞速袭来的灵鞠撞上,会被冻伤,”他的脸上像是附了一层实质的霜,眉头都被霜雪冻住,看上去一层洁白:“门很难守的。”
照昔扎紧马步,在火环前站定,目光如火:“别小瞧人,我炼过体,称得上半个体修。”
把守火球的位置让给照昔,苍硕踌躇满志地冲进赛场,然后……灰头土脸地追着灵鞠跑。
终于,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以诡谲的身姿穿过赛场,灵鞠出现在了他的脚上,他飞快绕过第七殿的中锋,来到后者的火球关门不远处。
第七殿的守卫挡在火球光门前方,身体随着裴郁所在的方位移动,目光锐利,神情紧张。
裴郁身形闪烁,冰灵鞠绕旋半周,被一脚踢了出去。
冰灵鞠闪电般消失在黑草地上。
“啊!”全场响起一阵惊呼。
第一殿的学员们直接站了起来。
“进了,居然进了!”
第七殿的人还没有进球,他们竟然进了。
“掉以轻心了。”第七殿的队员死死盯着裴郁,没想到这人一拖十五还能踢进。
“原来裴郁不只修为高,玩得也这么好!“
“他本来就很厉害啊,灵鞠场场主都想请他入队呢,只是被三个对方大将缠着,不好脱身而已。”
裴郁给附近的队友道:“玩灵鞠需要配合,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抢到灵鞠,然后传给方位好的人……就是能看见火球光门的人。”
齐柔羽暴躁道:“道理是这个道理……”
能看见,也就意味着守门的人没有守住那边。
但守门的人随时能移动方位不说,会玩的和不会玩的,他们身为后者,接到灵鞠也踢不进啊。
“守门人一次最多只能守住一个方向,但还有后左右上下这么多个方位,任何一个只要让灵鞠以最快速度穿过,就能得一分。”
裴郁自知刚才得的那分,算是第七殿的人轻敌。
第一殿的学员闻言,只觉豁然开朗。
裴郁拿了一分,接下来立刻就被第七殿的队员盯上,他左右围了四个队员,挡住了他接球的路,第一殿的人想传给他,但根本找不到机会。
裴郁干脆停了下来,然后出其不意,从四人包围中逃脱,直接冲向人少的地方。
冰灵鞠从天而降,裴郁下意识带着球,来到第七殿火球下面,一脚踢向上方。
第七殿的守卫反身一脚过去,灵鞠再穿过火球之前被踢飞了出去,正朝着第一殿的火球光门!
照昔挥手过去,那冰灵鞠触及她的手,瞬间给冻伤了一块,她却一声未吭,直接一巴掌给冰灵鞠挥飞了出去。
第七殿的主将之一一跃而起,猛地一击。
照昔想要抵挡,却眼睁睁地看到那冰灵鞠偏离了方向,呈圆弧状撞入火球之中,直袭她后背。
裴郁上前拉住了她,照昔身体划过一个弧度,那冰灵鞠从她眼前飞过,砸向下方。
第七殿得一分。
裴郁救下照昔,便松开她的手臂落到地面。
第一殿坐席处一阵哀鸣,而反观第七殿处确实热情高涨。
“第一殿的骄子不过如此!”
“孔凡,英武!”
裴郁噗地一声:“他们叫你鹦鹉。”
孔凡闻言笑他:“你也有今天!看你们第一殿踢的鬼鞠,你今日必输!”
裴郁道:“这可说不准。”
第七殿的队员得了灵鞠,裴郁跟在孔凡身边,俨然好像盯上他一般,果然,灵鞠飞向了孔凡,裴郁几个晃身,一跃而起,截住了灵鞠,一脚过去。
柏鹜接得措手不及,他接住灵鞠,脚还没碰到,齐柔羽冲了过去,一脚铲飞:“别让柏鹜碰球!”
齐柔羽,这届中测第二,一脚踢向陈沙安;陈沙安,这一届中测第八,身法了得,可再灵巧的身法,也赶不上那明显失了准头的灵鞠,他飞快追上,手忙脚乱地将灵鞠踢向旁边,喊道:“可我也不会!!”
灵鞠经过几番辗转,眼看着就要回到第七殿队员脚下,裴郁终于追上了灵鞠,他斜着地面带过,将灵鞠传了出去,齐柔羽试着传灵鞠,第一殿的天之骄子们,在小小一灵鞠面前,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干脆把心一横:“都让开,都给我让开啊啊啊……都传给裴郁!”
灵鞠在他们脚上是待不久的,传给裴郁还有一丝希望,反正只要传到裴郁附近,裴郁十有八九能接到球!
陈沙安急道:“对方守门的就防着裴郁了。”
裴郁一脚踢过去,柏鹜见状,一跃而起,直接用胸膛接住了冰寒刺骨的冰灵鞠,他体魄无双,手忙脚乱了一会,在第一殿学员们大喊声中,闭着眼一脚过去。
现场凝滞了一顿。
对方守门人余光瞥见柏鹜带鞠,没太在意,结果冰灵鞠划过一道线,径直越过火球光门。
齐柔羽瞪眼看向柏鹜:“这也行!?”
居然进了!
柏鹜张开双臂迎光跑着:“都传给我,都传给我!!!”
但这到底只是一次失误,很快随着第七殿的飞快进球,现场氛围轮转。
比赛进行到后半场,不少观者都站到栏杆边观看,随着灵鞠的传递,心情高低起伏。
而一旦灵鞠到了裴郁那里,第一殿的学员们就会开始摇旗、呐喊。
突然间,第一殿观赛区响起响亮的惊呼声。
裴郁携灵鞠来到对方火球附近,对方守卫严阵以待,又是一击踢飞了正中火球的灵鞠,场上第七殿学员们抬手击掌。
第一殿的学员齐声惋惜。
最后时刻了,两方平分。
双方都精疲力尽,一方拼命进球却被守门的全数拦下,一方竭尽所能去传球,怎么都碰不到对方的火球,虽然确实不太会,但也拼尽全力了。
若是失败,今日几乎丢人现眼,可想而知其他殿的学员会怎么看他们第一殿,必然是死读书、书呆子之类不大好的印象,甚至会嘲笑他们连玩都不会。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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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一击失利,迅速顺着灵鞠飞去的方向掠去,直接抢在灵鞠落地之前,空中飞起一脚,灵鞠破空而出,化作一道长弧,穿过了第七殿的火球光门。
第一殿,再得一分!
场上响起结束的钟声,场面极其火热,所有看客都意犹未尽,平日几乎都没碰过灵鞠的第一殿学员最后竟然领先了第七殿一分!
而总共的三分,两分都是裴郁所为。
以及守门的的照昔,看起来娇小可人,没想到防御力惊人,射向火球的那么多道灵鞠都被她挡了下来!
场上全是一边倒的欢呼。
“裴郁!!!”
“照昔!!!”
呐喊响彻全场。
第七殿的队员努力后下来,整个脸都黑了——这么喊“裴郁”的甚至包括他们第七殿的学员。
柏鹜喘着粗气,同样脸色很黑,他一直追着鞠跑,就是有大半场没碰到鞠,同殿的那些人除了偶尔传球给他的裴郁,其余的太没眼光了,真是浪费了他高超的技艺!
裴郁大汗淋漓地出了战场,人群蜂拥而来,有的给他递水,有的递帕子,甚至有人直接伸手想要给他擦汗,他弯起唇角,目光越过热情的人群,寻找熟悉的身影。
总算在众人的后方,看到了站在护栏边的慕无忧。
好歹是站着的。
裴郁站在赛场边沿,抬脸看向他。
慕无忧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热闹的人群中被众人视作焦点的红衣男子。
端水擦汗有人做了,他身上的伤势在吸收灵气之后恢复得很好,但裴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慕无忧。
邀人回寝居,坐在床上,裴郁背对着慕无忧,解下衣袍,露出背来。
那背宽阔,肌肉紧实,汗珠顺着凹陷的颈椎向下流淌,裤腰变成深色。
“说好了给我擦汗的。”裴郁端坐,长发被尽数撩到左侧身前,整个背裸露在慕无忧眼前。
“我并没有答应。”
话是这么说,裴郁还是等了等。
后面的人没有动静。
裴郁没自讨没趣,正打算穿起来动用清洁术的时候,柔软的棉布触及后心。
慕无忧单膝跪在床榻上,细长冰凉的手指持着布巾,轻轻揩拭裴郁的后背。
居然真给他擦汗!
裴郁僵了一下,又松下来,享受着对方的服侍,调笑道:“纡尊降贵,难为你了。”
慕无忧扯下他背后的衣衫,顺着他后腰,拭到他身前来。
胸膛饱满,垒块分明的腰肌,坐着时,看不见一丝赘余,骨节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光滑炽热的肌肤。
裴郁看到了一张胀红的脸。
十分诱人。裴郁顿时哈哈笑出声,眼前的人越发窘迫,直接扔了帕子,豁然起身,背对着他。
“不用这么回避吧,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还是说神医平日里治病救人都不看病人的。”
“你不是病人。”
“你这人真不害臊,我说你是神医,你不还不是吗!”
“你……”慕无忧一时语塞。
裴郁动用清洁术,弄干净刻意弄出的满身汗,拉上衣襟,侧到慕无忧身边,将他扯下来,凑到他耳边,接着慕无忧听到了让他后悔配合的话。
“你这样在意我这个男的的身体,我会以为你欲求不满。”
慕无忧甩开他的手,目光冰寒:“无耻之尤!”
裴郁骚话满天:“别不好意思,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你这也在所难免,我能理解,如果我不能破身,我可能看到鸡都想上,要不是我心有所属,我也能帮帮你。”
慕无忧气到……裴郁还是头一次看到人的眉头能立起来,以及这张冰封的俊脸竟有这般活灵活现的表情,他甚至还摸着下巴欣赏了一会,丝毫不以为戒。
这位清冷自持的仙岛弟子拂袖而去。
就再没跟他说过话。
走过路过,彻底把他当空气,视线绝不经过他,仿佛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哪怕裴郁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慕无忧只是目光空无地越过他,在裴郁看来无限冷傲地越过他离开——连个多余的“滚”字都没有,似乎眼前的自己已不配他有任何情绪。
之后的学测,慕无忧一骑绝尘斩获第一,但他却没有要求裴郁做些什么,裴郁自感无趣。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裴郁的日子一如往昔,平静又张扬,只是都和慕无忧没了交集。
时间一长,裴郁就将这段小小的过往,忘了个干净。
11. 第十一章
夜色撩人,月光落入绿叶的间隙,投下白霜般的清光。裴郁躺在粗壮的树干上,男子撑着他肩臂两侧,清俊绝色的面部笼罩在阴影中,神情看不真切。
“你说我是谁?”压低的嗓音撩过耳朵。
裴郁道:“我不是故意要忘记你的,慕无忧。”
这一瞬间,裴郁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紧了下,冰雪般的眸光有刹那天光乍泄,如同错觉。
对方埋首,含住了他的唇,几缕青丝滑下他的肩头,凉凉地落在裴郁的耳畔。
裴郁能感觉到唇齿被撕扯舔舐,折腾他的人用力之大,就像半点不想听到他说话,叫人一时忘了言语。
许久过后,慕无忧放开了裴郁,道:“你是怎么想起我的?”
当然是那树……裴郁难以启齿,慕无忧倏然起身,去拿自己的衣物。
裴郁又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怕他又像自己刚醒来时那般决然离开,急忙道:“慕无忧,我冷。”
慕无忧道:“我送你回屋。”
裴郁又道:“我还想跟你一起睡。”
“你知道是我,你还……”
裴郁为了活命什么都豁得出去,他还有大仇没报,他还有壮业未酬,眨巴眼道:“大医师别跟我一般见识,都怪我,我怎么能忘了你呢。我忘记谁都不能忘了你呀!真的,是你我就放心了。怎么会是你,居然是你……哎呀!”
慕无忧漆黑的眸子里好似压抑着风暴,道:“放心?”
因为你不可能将我的事宣扬出去,你德行兼备,你……裴郁正经看着他,几分感慨:“好久不见了。我想过你的,但是咱俩的交情,就是没什么交情嘛,就不太好一直想着。”
慕无忧呼吸骤然局促了一分,他穿好衣物,给裴郁用了个清洁术,将他整理干净,这才抱回屋中,放到床上,给他拉上被子,便要离去。
“别走!”裴郁浑身上下只有嘴利索,惨兮兮地道,“你好不容易救了我,难道你不该守着我吗,万一我只是一时清醒,你费尽心思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那你岂不是亏大了。”
对方脚步未停,裴郁语速飞快:“慕无忧,你又要像以前那样无视我吗!”
高大的身影顿在门前。
“你就帮帮我嘛。”
慕无忧冷着一张无敌的俊脸,转过身,回了床榻边,伸手至裴郁冰凉的颈后,将他托了起来,搂进怀里:“你……闭嘴。”
裴郁眷恋他的温度,暗叹争取还是有用的,没想到这人冷冰冰的,居然吃他撒娇。
只要能达到目的,裴郁可以不要这张脸的,他靠在慕无忧身上,只觉冰凉的衣袍有点碍事,但说出来有点无耻,他记得慕无忧很是反感这些。
只是,如此这般反感人道之事的慕无忧,居然会为了复活死人对他做出那种事,看来对成神医的执念很深啊……
当然这其中或许有几分同窗情谊,只是在他记忆中,他尽欺负对方了,最后还因为得意忘形的失言得罪了对方来着。
裴郁道:“你修的玉清功……”
慕无忧身体动了动,裴郁改口:“你的修为怎么样了?”
这人毕竟是他们那届学宫的断层第一,破了玉清功的戒,实力总不可能下降得太厉害吧,他接下来的打算可是需要强大战力的。
慕无忧道:“还好。”
“那就好,”裴郁也不去深究,撒娇道,“你这样抱着我,我后背好冷。”
慕无忧用被褥给他裹了起来,扶着他靠在床头,道:“还冷吗?”
裴郁:“冷冷冷冷冷!!!”
慕无忧很中规中矩地抱住了他,裴郁眷恋他的体温,恨不得就这样一直到天亮,道:“你说,我让金蚀抱着我,是不是也一样?”
慕无忧道:“……差不多。”
“那我让金蚀来陪我,你赶紧回去休息,”裴郁很体贴地道,“一刻钟后,我们再去乱葬山,把我的天人傀带回来。”
很累,但只给一刻钟休息时间的慕无忧:“……”
一道黑光迫不及待地穿进窗户,嗖地一下落到裴郁身边,自告奋勇道:“我特别暖。”
慕无忧站起身来。金蚀欢快地变大身形,裹住裴郁,柔软的毛发落在裴郁身上,裴郁靠在金蚀暖呼呼的腹部,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虽然不及肌肤相亲,但比独自一人好些,媚气的眸子瞥着慕无忧,唇角上翘:“大医师,我等你。”
“……”见他突然嘚瑟起来,可怜兮兮消失无踪,慕无忧回过身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此刻见他的背影,裴郁倏然品出先前他背影的落寞。
连夜,两人一兽来到乱葬山。白日的混战之后,这里一片狼藉,尸骸堆积之处被炸开,碎肉残骸遍地,尸臭味呛鼻。
四处窸窸窣窣响起各种声音,但说话声却很少。
与寻常尸骸不同,也和木、棉、铜铁等制成的后天傀儡不同,天人傀就算分裂了,也不算真正的死物,那部分残躯也是有魂力在的,因此不能收进空间法器。
故而收走残骸有个笨办法,便将所有腐尸收进空间纳戒,剩下的收不走的便是天人傀残骸。
此等至宝,只要找到一块,卖出去都是天价。
修士们连夜搜寻,各自圈出一块地收揽尸骸,一片一片地排查。
裴郁到这儿后,元神立刻去先前杜恒臣和花洛所在的地方转了转。
只在树梢上看到了小片衣角。
果然是逃了。
裴郁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他元神回归,趴在金蚀背上,对慕无忧道:“我会用牵魂引指向天人傀残躯的所在,金蚀不好露面,就麻烦无忧兄了!”
他倒是自来熟得很,给慕无忧取的称呼一个又一个。
慕无忧面向山林:“你少用灵力,身体可能会撑不住。”
“放心放心,我可会照顾自己了。”
裴郁朝他挤眉弄眼,慕无忧:“……”
裴郁聚集了好半晌的灵力,掌心终于冒出灰烟,飘向前方,他的身体顿时像灌了铅似的萎靡不振。
那灰烟分成数道,分别去往不同方向。
“尸骸分裂了数块,劳烦无忧兄随便找一道跟去,这灰烟能持续近一个时辰,不用特别着急。”
慕无忧几步踏出,身形消失在树林之中。
裴郁与他重逢后头一次见他施展身法,一如当年见他缩地成寸几步去到路的尽头,今日一见,依旧是慕无忧。
不多时,林中响起打斗的声音,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四方齐动。
裴郁心系天人傀:“金蚀,你待在这里,我过去看看。”
“你!”金蚀只得道,“你千万小心!”
裴郁的元神来到打斗的地方。
八九人围着两人,其中一人低声怒道:“……交出来,否则今日你必死!”
裴郁认出他们身上衣袍,其上花纹和濯尘子、天宗副宗主身上的很像,只是样貌都既古怪又普通,像是易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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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宗弟子。
被围着的黄袍男子手里提着一条腿,冷眼看向周围逼近的修士,他身前站着一尊古铜色的傀儡。
那是一尊地灵傀。
裴郁看到傀儡,有点玩味,真是瞌睡送枕头,他正愁没傀儡使唤呢!
傀儡师真是这世间既富有又大方的一类人,最珍贵的宝贝放在身前,只要傀儡术够高,就能随便取用。
眼前这位黄袍同道名叫罗怅,是个小有名气的散修傀儡师,修为还算高深,再加上一尊刀枪不入的地灵傀,周围的天宗弟子分开来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你们敢挡我的道,才是找死!”
罗怅浑身煞气极重,他身前不远处躺着三具尸体,均被开膛破肚,而傀儡双拳上沾满了鲜血,像是刚从活人的身体中抽出来。
左右之人杀上前,地灵傀闪电般窜出,重锤般的手臂挥过,两人脑浆迸裂。
在场其他天宗弟子面色冷峻,对同门弟子的死很是漠然,凌厉的杀招尽数朝着罗怅而去。
罗怅想伺机逃走,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找个地方,给地灵傀换上天人傀的腿!
只要让他手中这条腿长到他的地灵傀身上,眼前这些人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长此以往,他的地灵傀便有可能变成天灵傀,甚至半步天人傀!
到时他的傀儡术必然能在所有傀儡师中排前列。
但前提是他得脱身!
就在罗怅杀出一条血路,正要冲出去时,突然,无形的风扬起,带来飞舞的枝叶,如刀片般割开了罗怅的衣袍,并在他的面颊上划下一道血痕。
刹那间杀机密布。
“什么人?”罗怅勒令地灵傀护在他左右,抵挡周围之人的袭杀,他任由脸上鲜血流淌,双目猩红。
朝他杀来的众修士同样警惕周围,也不知究竟是谁动的手。
这时,林中一棵古木轰然粉碎,木屑利刃般切割四方,豁然扬起的风,携着漫天的木屑树叶,宛如无数道暗器,朝着在场众人席卷而去。
罗怅痛呼出声,卷起的碎叶划过他的手臂,衣袖撕裂成碎片,整条手臂鲜血淋漓,他依旧紧握着手里的天人傀腿。
狂风席卷间,他调动地灵傀护在自己周身,突然,那地灵傀翻转方向,一巴掌拍向他脑门。
罗怅猝然心惊。
地灵傀又站回了原地。
一刻钟前,裴郁看上了这尊地灵傀,元神火速回归肉身,捏出一缕黑丝。
黑丝在地上游走,飞窜到地灵傀脚下,攀上它的腿,爬上它后颈,而后钻入脑壳之中……
意识入主的瞬间,裴郁脑中好似被棍棒搅动,熟悉的痛苦猛然袭来,他狠狠绷住了。
不多时一丝细微的联系诞生于他和那傀儡间。
这是十分凶险的借主之法,若非他魂控之术够高,一旦尝试失败来不及撤走,轻则灵智尽失,重则魂灭。
好在有惊无险,时隔多年,他的傀儡术还是登峰造极。
入主傀儡的剧痛,裴郁早已习惯,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得手了。
风阵阵,情况惊变,罗怅左右四顾,额上冷汗滴落,他心惊肉跳地令地灵傀回来。
见他招手,裴郁照做。
罗怅心如擂鼓,方才傀儡的“反水”就像是错觉一般,按理说他已经能完全掌控这尊傀儡,傀儡不可能攻击他,除非……
这地方有更高级的傀儡师出没。
濯尘子!!?
12. 第十二章
裴郁目光笔直地看向他手中紧握着的那条天人傀的腿,正琢磨着应该怎么抢过来。
就在裴郁思索之际,一道白光乍现,灵活如练,划过罗怅右手手腕,他挥动手中的天人傀残尸去抵挡,手腕却被无形利刃画了一圈,手脱离了身体,鲜血不要钱地流淌而出。
天人傀残腿砸落在地。
罗怅被吸入的尘土堵塞了肺部,他猛地咳嗽出声,连手都没去捡,先去抓天人傀残尸,雪光交织在眼前,他手上一空,再睁开眼睛,眼前只有他的傀儡,还有同样苦不堪言的上十位修士。
他甚至连出手之人是谁都没看清!
“谁!滚出来!”罗怅愤怒地朝着影影绰绰的山林叫喊。
周遭天宗弟子们向后退去,罗怅暴跳如雷。
见风扬起,裴郁的注意力便落在林中长身玉立的男子身上,顿时有点移不开眼睛。
慕无忧悄无声息地移形换影,出手更是鬼神莫测,或者当年学宫第一,本就什么都擅长,他手中的法器,如果裴郁没记错,叫昭雪,是一柄软剑,柔软如带,却锋利无比。
那是学宫器殿殿主的得意之作,赠给仙岛之主扶桑老人,又被扶桑老人交给自己的爱徒。
此剑在整个学宫都赫赫有名,是能排进前三的神兵利器。
反观他的欺霜剑,则是在结业后获得的古器神剑,因此没有所谓的排名,再者,他最常用的法器不是欺霜,而是用来操纵傀儡的掌魂幡。
……现在这两种法器,应该和他其他宝物一样,躺在花洛手上的无限空间纳戒纳戒里。
裴郁想想一阵气结,但好在现在他有望拥有天人傀了。
原本他还担心慕无忧因为救他,修为下降,现在总算是放心了,可能的确是有所下降,但还是很厉害,第一不愧是第一。
慕无忧抢走了罗怅手中的天人傀残躯,于众人中出入无人之境。
漫天木屑如利刃切割四方,罗怅抬手挡在眼前,地灵傀闪电般出手,一巴掌将罗怅拍出三丈,闪身步入暗林之中。
裴郁没杀罗怅,傀儡师都是稀缺的宝贝,杀了一个,他都少了一个傀儡来源。
罗怅追着地灵傀而去,却没追上,泪流满面地怒道:“濯尘老鬼,我与你不共戴天!”
裴郁元神回归本体,立即吹捧早他一步回来的男子,道:“无忧兄好身手!”
未免天人傀残躯再被人发现并抢夺,慕无忧听了裴郁的请求,专程原路返回,将天人傀的长腿带回了草庐,这才重新回到了这里。
牵魂引的灰烟还在,慕无忧再次进入山林。
“真是雷厉风行啊。”裴郁的元神跟着他,用傀儡术操纵地灵傀,迅速来到后山。
便看到修士堆中,站着一位白发凌乱但宝相森严的老人。
濯尘子。
天宗副宗主死了,他还活着,天人傀自爆的时候,裴郁刻意控制着天人傀在副宗主的左手边自爆,濯尘子在副宗主右手边,和天人傀之间隔着一个修为高深皮糙肉厚的副宗主,故而这位老者收到的冲击并不算大。
不为别的,傀儡师死一个都可惜啊!
饶是如此,濯尘子此刻的扮相不太好,胡子少了一半,头发也参差不齐,脸上还有三道血色裂纹,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到底是盛名在外的傀儡师,他身前有尊青皮傀儡,手上捧着天人傀头颅,周围站着天宗弟子,被动静吸引过来的他宗弟子,则没有轻举妄动。
裴郁一看那青皮傀儡,就露出赞叹之色,他看了下身侧孑然而立的慕无忧,此刻也不能跟他交流,他只能寄希望于慕无忧看得懂。
裴郁调动地灵傀,那地灵傀终身一跃来到濯尘子老道身前不远处,直接一拳砸了上去!
“罗怅!?”濯尘子一眼认出了这具傀儡,“既然是你把这傀儡送上门来,那就别怪老夫收下了!”
他搓着手,两眼发亮地看着眼前的地灵傀,也祭出一丝紫线,爬上傀儡的脖颈,钻进脑壳之中,却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咦?”濯尘子没有感知到自己和地灵傀的联系,不得不暗叹罗怅的傀儡术又精进了不少,可那地灵傀也安分了下来,杀气全消,对他显示友好。
“这是成了?”
这种感觉怎么有点熟悉。
“濯尘老鬼,果然是你!把我的傀儡还回来!”罗怅站在暗林边破口大骂,却忌惮那青皮傀儡,不敢上前。
“哈哈,傀儡,能者居之。”濯尘子抚须大笑。
罗怅气得原地大跳,濯尘子抬手一招,三位天宗弟子杀了过去,罗怅脸色一变,迅速藏进暗林。
就在这时,地灵傀猛地一动。
一把抽过濯尘子捧在手上的天人傀头颅。
头颅一下子飞了出去,慕无忧也在这一瞬间动手。
大树粉碎,漫天树叶、木屑如暴风席卷而去,无数暗器劈头盖脸将濯尘子、青皮傀儡,以及天宗弟子笼罩。
手中头颅飞出去,濯尘子的心跟着一空,他还在想只要能将头颅带回去,一旦换了头颅,他的傀儡必定能更上一层楼,他将问鼎天下傀儡师!
他下意识催动青皮傀儡,去抓那头颅。
可眼前滚落的头颅却被飓风笼罩,下一瞬,直接消失在他眼前!
“谁!?”濯尘子想到那具地灵傀,猛地回过头。
哪里还有地灵傀的身影!
“罗怅!?”濯尘子勃然大怒。
“罗怅!!老夫与你不死不休!!!”
在裴郁的要求下,慕无忧还是回了草庐一趟,放下地灵傀,再回到此地,灰烟已经消散。
裴郁灵力告罄:“其实有了头颅,其他肢体不找也没关系,可以拼凑。”
“拼凑的能有原来好吗?”慕无忧问。
“天人傀就是最高的傀儡了,不可能比原来的更好,但也可以不那么差,毕竟修为高深的修士尸骸并不难找,”裴郁难免遗憾,道,“如果能找到完整的躯体,拼起来就是一具天人傀!”
天人傀毕竟是金魂古尸,哪怕自爆,肢体也不会变成碎肉残渣,现在脑袋有了,头颅也有了,裴郁道:“要不再接再厉?就差几截了,无忧大神医?”
他就差把乞求写在脸上,慕无忧没辙:“灰烟消失了,你体内已经没有灵力再施展一次,此地灵气污浊,最好不要吸纳,更不要勉力施展,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不用不用,我让地灵傀给你指路,”裴郁道,“我是天人傀的主人,能感知到我宝贝傀的残尸在什么地方,只有刚才两个地方的残躯在移动,剩下的都是静止的,应该都还没被找到。”
“你指路。”慕无忧简单明了。
裴郁觉得他这医师真周到,不只关心病人的身体状况,还照顾病人的身心——他得偿所愿,自然身心舒畅。
有了地灵傀引路,地灵傀干苦力,不多时慕无忧便回返,天人傀残骸在地灵傀手里拎着,慕无忧身上纤尘不染,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次清洁咒。
见他面容依旧冷若冰霜,裴郁也不好太过使唤他,毕竟已经使唤了他一整晚了。
“感谢,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将所有碎块全部集齐,裴郁高兴得疲倦都忘了!
天人傀!那可是天人傀!他生前没能幻想到的傀儡,死后复生竟然就能碰到一具!
眼看着天宗的人在聚集,还有其他势力的人攒动,裴郁道:“走,我们赶紧走!”
已经很是疲惫的裴郁,意识催动傀儡术,操纵着地灵傀,跟上他们。
穿过重新布置的传送阵,两人一兽一傀顺利地回到了草庐。
屋顶的那些干草,散着十分好闻的香气,从尸臭熏天的乱葬山回到这里,身心都仿佛被净化了,舒畅无比。
裴郁窝在金蚀身上看夕阳,满意地看着自己才得的地灵傀,如看情人一般。
又转向清理干净了的天人傀残骸,目光更柔和了。
残骸足有六块,头颅,身体,四肢。头颅和胸膛炸毁得比较严重,但只要缝合、炼成,肢体会自然长好。
傀儡得到、捡回来是一回事,但将这些缝合起来,重新炼制,又是另一回事。
裴郁想到这繁重的工程,尤其是他还手脚不利索,所以主意自然打到了眼前炼药的人身上,他故作苦恼咳嗽一声:“怎么办呢,想同这具地灵傀磨合到它能穿针引线的地步,少说也要一两年,可又不能让天人傀的残尸就这样放置一两年,这可如何是好,要是有人能帮我缝合就好了……”
他目光流连在慕无忧身上。
慕无忧继续往丹炉里投灵药,没有接话。
裴郁怅惘:“如果我手脚利索,我来做就好,毕竟我有手艺,我缝合的技巧源自于一位人美心善的好医师,若是他在的话,想必会帮可怜的我将残缺的傀儡肢体缝制起来吧。”
炉火蹭地一下,焚毁了一株灵药青藤,慕无忧面不改色地又拿起一株青藤,放入炉中,依旧没有搭话。
裴郁道:“呜,他不搭理我。”
金蚀信誓旦旦:“我来学,我帮你!”
裴郁看了眼金蚀的爪子,道:“这不是你能学会的技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金蚀在他身上打滚,裴郁直言道:“慕无忧,帮帮我。”
慕无忧头也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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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等我把丹药炼完。”
裴郁顿时一脸灿烂。
慕无忧将炼好的一枚橙红圣丹放进口中,拉过裴郁的手,往他手心里灌入药力。
裴郁手指动了下,和他十指相扣,笑盈盈地看着他。
慕无忧维持着冰霜般的脸,他炼制的药,每日都不太一样,但每一种都对裴郁有些疗效。
被注入药力之后,裴郁体内冰寒森冷的感觉消退了一些,肢体也不那么僵硬了,更重要的是丹田内消耗的灵力也有些许补充。
裴郁笑着问:“你是不是本来就打算帮我?”
慕无忧道:“是。”
裴郁开怀,想了想,道:“你帮的忙不白帮,以后这具天人傀也给你用。”
慕无忧敛了下眉:“傀儡师不是从不和旁人分享傀儡么?”
“我不算彻头彻尾的傀儡师,”裴郁还把傀儡给他爹用了的,但傀儡最听令的主人还是他,事实上不存在两个平等的主人这个说法,不过裴郁可以为慕无忧创一个,只是需要点时间,“你也不是旁人。”
慕无忧心头一动,漆黑的眸子映着裴郁那张玩世不恭的俊脸。
裴郁笑着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无趣。”
“你可真难取悦,这你都不动心?”
他没有在一开始就以分享天人傀作为慕无忧帮他缝合傀儡的报酬,因为这并不是报酬,这是一句承诺。
他已经不再是天府少府主,他的傀儡不用给天府用,但他可以保证日后他的所有傀儡,慕无忧都可以用,包括在坐镇天府的那一尊。
这是裴郁最喜爱的东西,分享出去他已经很肉痛了,可这人居然不为所动!?
天底下还有能抵抗天人傀效忠诱惑的人!?
这么无欲无求的吗,那他还怎么报恩?
裴郁不满:“你是在说我的傀儡无趣?”
“不是。”
裴郁不懂了,方才他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他如此认真,哪里无趣了。
慕无忧径直服下一枚圣丹,不多时,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抬手按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裴郁顿时一脸担忧,急道:“喂,你悠着点,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救你?”
慕无忧强撑着身体,依旧还是服完了今日的三枚圣丹,他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气力,裴郁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我去闭关。”慕无忧道。
裴郁恨不得替他闭关:“快去。”
“你也一起。”一般闭关的地方忌讳有其他人在,因为会让人分心,但慕无忧隐居的这十七年里,每日闭关旁边都有裴郁在。
若是裴郁不在,他反而会集中不了心神。
后山峡谷的闭关地比较简陋,连石床都没有,裴郁就倚靠着他所在蒲团旁边的石壁上,面朝着慕无忧的方向。
他背后的这块石壁极为光滑,还有个凹陷,像是他这些年倚出来的。
此地有高级聚灵阵,灵气很是浓郁,裴郁安分地没有出声打扰,也一点点地修行,充盈体内灵力。
他这具肉身修炼实在费劲,时不时便会中断,他干脆睁开眼睛,打量着近在咫尺的昔日学宫魁首。
裴郁一直觉得学宫这些年教出的所有学子中,慕无忧是最超然的那位。
眼前最超然的这位盘腿而坐,淡蓝色泛青的长袍罩住他的身体,浑身纤尘不染,长发一丝不苟,一眼过去十分不好接近,眉眼好看得有种无形的距离感,很难想象这人会抱着他那样……
慕无忧感受到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修行都不那么顺畅了。
入夜,这回慕无忧很大方,深埋裴郁体内做了好几次。
裴郁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听着自己都觉得羞耻,但好在慕无忧没有取笑他。
裴郁被冲撞得一阵颠倒,身上的人没有节制,他整个人都不对劲,逃兵似的让元神离体。
身体那几乎淹没理智的快感果然离他远去,床上的人又如死尸一般安静不动。
裴郁的元神来到两人之间,近距离打量身上的慕无忧。
他看着慕无忧倏然立起的眉,勉强般抿紧的唇,紧闭的双目。
这会不会是不愿面对?
第二日醒来,裴郁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沉思。
裴郁道:“这些是必须的吗?”
慕无忧沉着脸,熟练地给他穿上长裤,没有说话。
裴郁感觉他心情不太好,明明昨天在床上的时候,刚开始他似乎心情还可以来着,不过到后面明显是有点暴躁了,裴郁毫无自觉地道:“是谁惹我们慕无忧啦?”
13. 第十三章
慕无忧冷冷地看着他,似乎还带着一丝冷笑。
裴郁以为是看错了,仔细一看,对方哪里有笑。
慕无忧将里衣的带子系上,又将上衣抖了抖,披在裴郁身上。
裴郁觉得自己得他照料这么多,有必要关心一下他的身体,毕竟对方的身体状况直接影响到他还有多久能正常行走,便道:“虽然你身强力健,非比寻常,但还是要多爱惜身体,不能太没有节制,平日最好多吃点鹿茸、羌活之类的东西补一补……”
慕无忧一顿。
裴郁眼皮一跳,察觉不妙,迅速在脑子里回忆了下方才说的话,顿时觉出有质疑他能力的意思,但这绝非他本意!裴郁绷住所有的气力,手臂不可思议地抬起后脱力地垂下,手掌不偏不倚正好盖在慕无忧手背,勉强算是制住了他起身的动作,迅速道:“瞧我这话说的,你是药师,是大医师,是神医,我不该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慕无忧道:“今晚你自己休息。”
裴郁两眼汪汪地看着他,可怜巴巴地道:“不要嘛。”
“我确实应该节制一些。”
裴郁自省:“你说得对,我确实话多。”
慕无忧看着他的脸,半晌抽出手来,还是仔仔细细地给他把上衣理好,腰带系上,把他抱出屋去。
裴郁躺在石躺椅上,回想起方才一时激动手动了一下。慕无忧在一旁摘药,裴郁动了动手指,十分欣喜,于是扭来扭去:“慕无忧,你看,我能动了。”
慕无忧抬眼道:“嗯,多动动。”
裴郁尝试伸腿,伸胳膊,可再也没有屋里摆动手的那一下明显,他尽可能地曲起手指,试着让僵硬的手臂移动半寸,结果只努力了不到两刻钟,便累到脱力:“慕无忧,我快掉下去了!”
慕无忧走过来,给他放好。
裴郁睁开眼睛,再次发号施令:“我想靠在你身上,阳光没你暖和。”
慕无忧扳动他的身体,将他的四肢打开些,便于更好地晒太阳。
裴郁十分好奇:“一般尸体不都应该在冰窖里冻着才不会腐坏吗,我的身体为什么能在阳光下晒着。”
慕无忧道:“因为我在你体内注入了一丝生机,阳光能助长这一丝生机。”
裴郁听他说“注入”,忸怩地偏过头去。
过了一会。
裴郁又废了好大的劲转过脸来。
慕无忧手持古籍细看,那古籍极为古旧,发黄虫蛀的纸张纤薄,仿佛稍稍用点力,就会整个破损。
裴郁动了半天都不如早上那一下,他又道:“太阳太大了,慕无忧!”
一顶草帽落在了他脸上,裴郁舒服地舒了口气。
阳光正好,温度适宜,他动得累了,干脆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头顶是山壁,身体格外舒畅,应该是药力已经注入完了,他正躺在闭关地的地面之上,身下是编制细密的草席,慕无忧在他视线看不见的地方。
裴郁细声细气地道:“慕无忧……”
慕无忧恰好修炼完,睁开眼睛,起身向他走来。
裴郁听自己居然能发出羊似的声音,为了活命真是连脸都不要了,不由觉得几分好笑。
慕无忧手伸进他臂弯下,将他抱起。
回到阴冷的房间,裴郁想到他早上说的话,顿时深明大义地道:“你走吧,为了你的身体,我就不留你了,哪怕救人不能半途而废。
“哪怕我一晚上耽搁,想救我的人就得废更大的力气挽回。
“是的,没错,我确实不应该说那些言不由衷的废话,我如果真关心你的身体,我就该快点好起来,然后用行动来帮你护你,而不是随随便便几句没用的话来耽误你好好的救人。”
听他一通检讨,说的话也大差不差,慕无忧站在床边,过了一会,他俯身揽住了裴郁,在他唇上亲了下,抬首望着他的眼睛:“这回不许逃。”
“逃?”裴郁不解,“我能逃去哪儿?”
慕无忧道:“元神离体,身体如死尸。”
裴郁悻悻笑道:“我以为,你对我尸体的兴趣大过对我……”
慕无忧脸色愈冷,裴郁一脸决绝地闭上了眼睛,道:“我尽量……可我会受不住的。”
裴郁睁眼蹙眉,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对这种事还是有点排斥,我也知道你跟我一样,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所以就不能偶尔……”
“你的元神离体后,去了哪儿?”慕无忧又问。
裴郁道:“就在旁边,看着你。”
“看着?”慕无忧道。
“呵呵呵活春宫,呵呵呵你知道我不会错过。”裴郁心情简直了,他想看的不是两个男人的活春宫,但慕无忧的活春宫不看白不看,至于另一个是自己,那可以忽略不计。
慕无忧沉声道:“你的元神不能总是离体,万一回不来,便会消散,那样我再想救活你,可能都没有办法。”
裴郁最听不得这个,忙道:“好好好,我不离体,我以后在床上一定专心致志!”
慕无忧神色模糊不清,裴郁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自己勉强算是过了这关,到底是有求于人,还是不能太任性傲慢。
入夜,裴郁被折腾到半夜,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弃体而出,但弃体后过了一会,再钻进去,然后又是一阵难以自持的战栗。
“慕无忧,我难受……”
慕无忧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堵住了他的唇,紧握着他的手举过头顶……
为了救活自己,他才叫倾尽全力,裴郁每每抽身都有种负罪感,明明他自己也非常想活,这股求生欲怎么能逊色过救他的神医。
于是像是和自己杠上了,裴郁尽可能地留在身体里足够久,逃离绝不超过半个呼吸。
好在神医德才兼备,无论他怎么哀嚎,神医都没有半分笑语。
可想而知对方就是十分用心地救治他,裴郁不禁为自己之前的狭隘心思感到羞愧。
神医,果然还是太神圣了。
翌日,裴郁躺在石椅上,浑身疲惫得动弹不得,但他手指曲动的幅度比之前大了,看来坚持让元神留在身体里的努力没有白费。
就在他斗志昂扬的时候,慕无忧的声音传来:“裴郁,等你好了,你会回天府吗?”
裴郁随意地回答:“会。”他得把他的东西拿回来,还得把金蚀撤下通缉榜首。
慕无忧又默了下,道:“回去当少府主?”
裴郁道:“这倒是无所谓,只是我的空间纳戒,我的‘欺霜’,我的掌魂幡,现在都在花洛手里。”
慕无忧道:“不是你送的?”
裴郁没好气地道:“开什么玩笑!这些东西怎么可能在我活着的时候送呢!”
所以死了就可以送了吗?慕无忧没有说话。
地上是拼接好的的天人傀残骸,裴郁眯着眼睛看着,慕无忧妙手回春的针法用在残肢交接处,血肉几乎严丝合缝。
等到天人傀重炼完毕,这些创口都会自愈。
慕无忧不愧是神医,照着这个速度,大概不出一个月就能完全缝合,速度不比他亲自出手慢!
之后就是炼制了,如果掌魂幡在手……
裴郁掩饰住眼底的愤懑,咬着牙道:“他最好没把我的东西给卖了。”
金蚀道:“应该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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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到消息。”
毕竟卖宝物,跟卖挽清尊者的宝物,价格是天壤之别,若要卖出高价,不可能不搬出他的名头,便不会没有消息传出。
裴郁稍稍安心,莫名右眼皮在跳,他继续控制着地灵傀,帮慕无忧搬东西,除草翻田。
挽清尊者横行于世的时候,每日都过得惊心动魄,外界传言不是他得了某个秘宝,就是他端了哪个贼窝,又或者他身负重伤,过段时间又修为突破扫荡某地,战败某人,总之十分热闹,十分匆忙。
而现在动弹不得地待在这一方山林,每日就是被动吸收药力,再半被动半主动地吸收阳气,然后操控着地灵傀撒欢。
只觉日子过得安宁又快活。
除了不能动,没什么不好。
这几日,慕无忧没带他去乱葬山,只因那里不太平。
天人傀出世后,越来越多人到了那里寻找天人傀残骸的下落,天宗、天府、神庭、地教、剑庐等势力的人陆续到来,每日都有争端,人死后掉在那儿的宝物也有不少,因此徘徊的人越来越多。
裴郁就只能看到慕无忧每日消失一段时间,回来时脸色苍白如霜雪,来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灌注阴阳逆转后的阳气。
这人拿身体为容器,那么损伤自己身体,裴郁都有点看不下去。
“你也给自己熬点药啊,别让我看到你……怪心疼的。”
如果他能走能动,他可以去各处宝地,找最好的灵药给慕无忧补身体,可现在只能嘴上说说,让他的一番心意大打折扣。
慕无忧道:“我修炼就够了。”
裴郁还是很担心他。
慕无忧又道:“在你复原之前,我不会有事。”
裴郁顿时一个激灵,道:“你别吓我,我复原之后,你也别有事!”
慕无忧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抬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裴郁看着他掌心的纹路,奇怪地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想看看你都不让看的吗。”
他心念一动,倏然抬起手,搭在了慕无忧挡着他眼睛的手上。
刹那间,裴郁呼吸都凝滞了,他高兴地道:“你看,我动了,你果然是我的药!”
慕无忧垂下头去,裴郁耳朵被炽热的呼吸吹动,不由痒得微缩,慕无忧便没了下一步动作。
“裴郁。”
裴郁没来由地几分紧张:“嗯?”
慕无忧道:“没什么。”
裴郁听他低哑的声音,心痒难耐,什么话要吐不吐的,怪让人在意。
金蚀外出采草药未归,慕无忧出门一趟回来,给他带回来一个消息。
“天府少府主重金求医师。”
裴郁顿时笑了,是系统治不好吗,还是舍不得用积分。
不论是什么原因,对裴郁来说都是好消息,说明对方的“伤”没治好。
裴郁道:“他受伤的事,外界都知道了?”
“并未,”慕无忧道,“只是他上了仙岛。”
所以慕无忧虽在避世隐居,但还是和仙岛有联系。
“仙岛之人治得好杜恒臣么?”
慕无忧还没开口,一道黑芒由远及近,金蚀落地,道:“主人,不好了!”
“什么事?”
“混阳城拍卖掌魂幡!”
裴郁正操纵着地灵傀翻地,闻言瞬间收手,地灵傀笔直地竖在田地里,他道:“什么?”
金蚀怒道:“他们要拍卖你的法器!”
裴郁只觉脑袋被金钟撞了一下,昏昏沉沉。
是杜恒臣治伤要耗费大价钱,所以花洛出手了?
既然如此,他得拿回来。
14. 第十四章
混阳城车水马龙,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宽阔的街道上,两旁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马车内,裴郁浑身缠绕着白布,安详地躺在慕无忧的腿上。
他想了无数种办法,怎么才能拿到他的掌魂幡,但最终都归结为一个难处:身无分文。
眼下时间紧迫,让慕无忧帮他吧,但慕无忧住处外的药田都秃了,就算他炼制的丹药价格昂贵,短时间内应该也凑集不到那么多灵石。
“不然只是去凑个热闹,”裴郁心道,“之后探听一下消息,看是谁买走了掌魂幡,再想办法抢过来……”
他的掌魂幡是他一点点织就,一点点蕴养的,因诸多天时地利人和的机缘造就,独一无二。
就算他亲手再炼,也炼不出同样的掌魂幡来……想想裴郁就心痛,他的宝物,他居然还得买。
还买不起。
而慕无忧说他还没看过掌魂幡,裴郁自然强邀他来看看。
“那可真是好宝物。”裴郁也不谦虚,顺便跟他吹嘘了下自己的法器,细到什么材质、工艺、纹饰,粗至施展原理等等,都一股脑地说给这位神医听。
神医也不知是礼貌,还是真的好奇,居然一路听了下来,都没有刻意打断。
混阳城热闹繁华,虽然不算历史悠久,也不在要塞之地,但修士众多,该有的营生这儿几乎都有。
而掌魂幡拍卖地,则在混阳城最大的交易地——奇货居。
尽管时隔十七年,挽清尊者的声望也没有减退,今日进出奇货居的人大多为天下名器掌魂幡而来,自然大多知道裴郁的容貌,故而裴郁让慕无忧给他裹得十分严实。
下车前,裴郁叮嘱道:“用我教你的傀儡术,控制我的身体,之后咱们光明正大地行动。”
裴郁起初教他的时候,以为他这等医师怕事很难修习傀儡术,结果一次成功。
天资啊,慕无忧的天资高到令人发指。
但成功是一回事,熟练是另一回事,从隐居之地到混阳城需要点时间,一路上慕无忧都在练习傀儡术,如何在不损伤裴郁肢体的情况下,掌控他的行动。
裴郁不由好奇:“你得了我的尸身之后,一次都没有动用过傀儡术?”
“没有。”
“那你平时要我动的时候,你都是……”
“抱着你去。”
裴郁:“……”
难为了!
及至奇货居门口,慕无忧给他戴上帷帽,抬手挡在马车门的上沿,裴郁弯腰出了车门,动作自然地走下台阶。
“原来是仙岛贵客,里边请。”
慕无忧拿出仙岛令牌,顺利地带着裴郁进了奇货居。
进去之后,裴郁只觉里头的布置十足陌生,明显是翻新了。
看来这些年,奇货居的生意做得不错。
裴郁试着道:“这奇货居是换了东家了吗?”
像这等规模的商铺,若想不被人觊觎,不容易遭贼,背后都有大势力坐镇。
问慕无忧自然是得不到答案的,这人避世已久,裴郁留意着进出的人,竟然没有看到一位天府来人……
两人来到三楼,三楼宽阔无比。
里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宝物,都用透明的琉璃罩着,面上都有各种阵法,如果强行抢夺会触发攻击。
“这就是挽清尊者纵横天下的掌魂幡?”
慕无忧来到中央,抬眼望去,透明光罩之中,一道暗紫色的方形旗幡,其上银丝金线,刺绣繁复,工艺精湛,杆上纹路精妙绝伦,堪称巧夺天工。
“当年掌魂幡一出,千里赤地,累累白骨纷纷复苏,真是惊世闻名的大杀器。若能得到掌魂幡,就算不能发挥挽清尊者一般的威力,能有一成也足矣。”
“这掌魂幡不是天府之物么,怎么会被寄放在这儿卖,难不成奇货居的新东家是天府?”
“天府为何要卖掌魂幡,总不会是缺钱了吧?”
各大势力之人打着趣,既然天府不介意出血,他们也不介意收下。
裴郁的元神在奇货居转来转去,他在地下穿行,撞上一处墙壁,那墙壁上附了魔纹,虽然不如仙岛殿壁上的精妙,但也足够精巧,元神没法进入其中。
裴郁绕着这处地下密室转了一圈,处处都被封得很好,他耐心地守在门口,不多时,有人来到门口,推门而入,裴郁思虑片刻,还是钻进了密室之中。
石门在身后应声而关,裴郁咯噔了下,他出不去了。
眼前昏暗的石室内,有三个人,一人坐在角落,头上灰色帷帽遮住了半个身体,手搁在木桌上,手指纤长指甲饱满,穿着男袍,但看身姿似乎是个女子。
站着两人,一人负手而立,另一人垂首战战兢兢。
战战兢兢的那人一身锦衣打扮,还有那精明的小山羊胡子,赫然便是奇货居的掌柜卢海。
“堂主,没有天府之人前来。”
“确定一个也没有混进来?”
被称作堂主的人样貌陌生,褐袍朴素,仔细一看,衣角处有个华美精细的刺绣,是蓝底祥云。
这是天宗的宗徽。
“一个也没有,”卢海道,“假消息已经传到了天府,天府之人都以为这是假的。”
所以是真的?他的掌魂幡应该在他的无限空间纳戒里放着,在花洛的手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倏然,裴郁看向坐着的那人。
“但愿一切如你所言。”堂主对角落处的“女子”道。
“我只要钱,掌魂幡我不会交出去,剩下的我不会管。”
花洛压低了声音,裴郁却听了出来,已然笃定是他。
看来展出的掌魂幡是真的,但他们不打算交出真货。
这么大的奇货居,声誉不要了?
天宗堂主道:“外人不知这奇货居乃是你的产业,此事若是事发,你必定藏不住。”
花洛道:“所以这奇货居,我打算卖出去,阁下不是要买吗?”
“自然要买,我等会在事发之前,将那位拍下假货的家伙斩杀,再将假货销毁,到时你也能全身而退。只是之后真的掌魂幡在你手上出现,我奇货居会有些许麻烦。”
花洛道:“我不会在人前动用它。”
“如此甚好。”
裴郁只觉这人愚蠢至极,这看似是两个人的交易,实则是两个势力的交易!
奇货居是花洛所有,花洛想卖给天宗,天宗为了大义之名,必定会将他是奇货居东家的事宣扬出去,如此便能将天府拖下水,天府树大招风会沦为众矢之的,而这人无视所有后果,仅仅得到了买卖掌魂幡和奇货居的钱!
裴郁当然不能让天宗之人得逞,他在暗室内打转,但出不去。
此刻,三楼拍卖堂,正中央展柜边上写着起卖价,和买者标下的价格,从上到下已经密密麻麻几乎要把展柜填满。
从最初的“一千万”,到现在的“一亿三千七百万”,都是用灵力划出的数字。
几乎片刻换个新价位,出手的人藏在人群之中,谁也不知道是谁刻下的价。
慕无忧抬手一划。
“两亿。”
场上倏然安静了下,两个呼吸后,价位没有上升。
暗室内,裴郁等候良久,里头那些人说着各种斩杀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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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细节,然后将买卖条例一条一条进行掰扯,确定买卖达成的时间在拍下掌魂幡的人死去之后,彼此签订了契约。
见花洛收下契约,裴郁笑得很冷,这天宗眼下根本不打算买下奇货居,只要拍下掌魂幡的人不死,奇货居卖假货的消息传出去,天府必定声名扫地,天宗到时候再立契约,再买下奇货居,就不是这上面的价位了。
杜恒臣和天宗之人勾结,杀了一心为天府的他,而花洛更是丝毫不在乎天府。
有这类人在,难怪天府之后会被灭门。
这时,密室的门总算开了。
花洛拢了下遮脸的面纱,走了出去,裴郁注意了下,他手上并没有戴他的无限空间纳戒,想抢也没处抢,裴郁的元神迅速离开,回到第三楼自己的肉身之中。
只见中央展柜上的价位,变成了“两亿三千万”。
而慕无忧指间灵力绕旋,与此同时,展柜上的价位变成了“三亿”。
场上顿时略微嘈杂了起来。
裴郁清清楚楚地看到慕无忧施法,而展柜上的价位同时变化,他顿时急了。
就在这时,展柜上的价位,变成了“三亿一千万”。
慕无忧正要动作,裴郁压低声音道:“别拍,假的。”
行动僵硬的“傀儡”突然发声,离得近的修士诧异地投来视线。
慕无忧道:“假的?”
“怎么可能是假的!”旁边的人不屑地道,“假货也用仙蚕丝织就吗?再说奇货居可是放出消息说是挽清尊者的掌魂幡,如果不是,岂不是砸奇货居的招牌,这般规模的奇货居生意还做不做了!”
所以要换东家。东家一换,奇货居又是干干净净的奇货居。
裴郁不嫌事大:“这是假货,真货在天府手中,奇货居有鬼。”
有人也在起哄:“要么奇货居是天府所有,但天府一个来的人都没有,要么这就是假货,天府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其他势力的拍卖堂,拍卖他们前少府主的成名之器,足以成为镇宗之宝的东西?”
话是这么说,展柜上的加价就一直没停过。
裴郁的元神在各方游走,听到了不少不信邪的声音:“不对,这的的确确就是挽清尊者的掌魂幡,就连柄上的细节都一模一样,我曾有幸近距离看过,一模一样,包括整个旗面的仙蚕丝,以及旗面上针脚细密的纹路!”
“这些纹路在光下,会显现成天府的宗徽!掌魂幡抛却掌控傀儡的能力,其本身就是件瑰宝。”
弯月庙宇,便是天府的宗徽。
弯月下一幢精美的庙宇,犹如天宫仙境,细节复杂,有防御之效。
昔日挽清尊者决战于野,万千尸骸纷纷复苏,手中掌魂幡迎风猎猎,天府宗徽在光下闪着灼人的光华,落在当时围攻之人眼中,心神为之一颤。
至今都是令天府得意的美谈。
“傀儡纹都织成天府宗徽了,就算拍回去也是涨天府威风。”
话是这么说,展壁上的价位又高了一截。
“这怕不是想用低价买宝物,所以说一套做一套,真叫人不齿!”
慕无忧不再出价,道:“既然不是真的,可以走了。”
裴郁也不知道他出过价,道:“展出的这件是真的,但有人买下后,奇货居会把假货给买主,再暗中下杀手。”
“……”慕无忧停下脚步,再次看向那掌魂幡:“背后是谁?”
“天宗之人,还有……”
裴郁琢磨着应对之策,没等他说出花洛的名字。
就在这时,掌魂幡的展柜上倏然冒出了一个数字。
“十亿。”
15. 第十五章
裴郁觉得他的掌魂幡,十亿也不算太高。
但就目前这些人的手笔,差不多也到了个能成交的线。
展柜上的数字半天也没有变化,周围的人都在悄声议论些什么,眼里透着戏谑、冷意和危光。
裴郁顿时笑了,谁都不想花钱啊!
倏然,裴郁一顿,他看到了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时,掌魂幡展柜上的价位又变动了下。
十亿零一千万。
那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坐在太师椅上,摇着扇子,面如冠玉,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眉宇间透着点漫不经心,眼里说不出的索然无味,手中灵力浮现,并起的手指翻转,展柜上的价位又多了一个。
十一亿。
这下场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都在相互打量,都不知道那位豪奢地一掷十一亿的高人是谁。
裴郁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晓梦生,心情十分复杂。
剑庐弟子大多不太富裕,晓梦生除外,这人来自世家大族,还是嫡孙,晓家家主极其宠爱他这位孙子。
晓梦生百无聊赖地看向人群,倏然眸光一亮,倏然起身,径直朝这儿走来。
裴郁的元神飘在自己身前,打量这这位生前就已经闹翻了的前故友,若不是因为那件事,裴郁不至于跟他分道扬镳到现在也没有半点后悔。
晓梦生冲着慕无忧而来:“慕医圣,还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医圣?裴郁不由回头看向慕无忧,仙岛赫赫有名的医圣,医仙之下第一人,就是慕无忧?
慕无忧神色如常,没有说话。
晓梦生持着扇子指了指自己,道:“是我啊,晓梦生,剑庐弟子,先前跟你一道在学宫求学你还记得吗,我也是第一殿的。”
这不值钱的介绍。
晓梦生也不气馁,十分热情地道:“你也是为姓裴的遗物而来的?”
姓裴的?喂!
慕无忧皱了下眉,声音冰冷:“嗯。”
见他对晓梦生还算冷淡,裴郁勉强还算满意。
晓梦生道:“那方才出价的是你?”
慕无忧道:“不是。”
晓梦生松了口气,虽然他非常想收藏这件闻名天下的至宝,但如果慕无忧想要,他不介意忍痛割爱。
因为东西在慕无忧手里,他会有种适得其所的感觉——如果那个人早听他的和慕无忧交好,或许最后落不到那个下场。
谁让那人留在身边的都是些如果他身陷险境,就会见死不救的东西……
晓梦生道:“难得有缘遇见,等会可否皎云楼一聚,我做东?”
裴郁一个劲地在心里拒绝,慕无忧却顿了下,道:“好,正好有件事想问你。”
晓梦生一喜,没想到慕无忧竟然跟他有话说,不禁喜上眉梢。
裴郁不解了,一别这么多年毫无交集,慕无忧和晓梦生能有什么话说?
晓梦生看到慕无忧旁边一身白的人,道:“这可是你的傀儡?”
慕无忧道:“他是人。”
晓梦生察觉到对方身上并没有呼吸,想必是身受重伤之人,用了傀儡术和屏息术,让人能直立行走,医圣的事,便不再多问。
最后拍卖会结束,掌魂幡以足足十五亿的高价,被晓梦生所得。
店伙计请诸位客人下楼,晓梦生直接抬手道:“叫你们掌柜的过来,把这展柜打开,在场的诸位莫要离开,都给我做个见证,我要的就是展柜里的这把魂幡!别的都不要。”
原本要散的众人都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晓梦生,他们也想过杀人越货,但认出是谁,众人的心思便沉寂下去。
“原来是晓家之人。”
“还是剑庐核心弟子……”
“无论是剑庐还是晓家得了掌魂幡,都叫人无从着手。”
裴郁觉得难办,别说晓梦生这么做,会遭到天宗的暗杀,其次他的掌魂幡若是被晓梦生得了,拿回来就有点难度。
伙计道:“这……掌柜的在楼下等您,此处人多眼杂,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掌魂幡被您竞得,对您下手,于您不利。”
“我暴都暴露了,还担心这个,只管叫你们掌柜的过来,我就要这杆魂幡,”晓梦生道,“我晓家分支就在混阳城中,剑庐恩师就在家中做客,我会担心旁人的报复?”
四下传来窸窣声,代表各大势力前来的强者都上了年纪,不好跟小辈道贺,于是都站在原地,眉头紧锁,时不时和身边之人说些什么。
“这掌魂幡,我不卖了。”
一个雌雄莫辨的嗓音传来。
众人不由安静了下,循声望去,人群朝着两边分开,走出一个瘦削的美人来,身后跟着两名天府护卫。
“是你?”晓梦生看向花洛,眼里透着一丝厌恶。
裴郁算是没想到会让这两人聚首,顿时心生玩味。
“我都竞完价了,你说不卖就不卖,这奇货居是你家开的?”晓梦生勾起半边嘴角嘲讽道。
“不错,”花洛昂起下巴,道,“就是我开的。”
晓梦生皱眉:“怎么会是你?”
裴郁见他的神色,觉得他或许真的早就知道,晓家的生意遍及各行各道,一家财富堪比整个大教,晓梦生手眼通天,再加上他对情报一道情有独钟,大陆之事几乎无所不知。
“怎么不可能是我?”
“据我所知,你花家老祖乃天府太上长老,花家尽忠职守,素来清贫,这奇货居业大,你能买得起?”
花洛抬起右手,右手食指上一枚黄晶凤纹戒指,裴郁看得眼疼,只听她道:“你说我买不起?”
“挽清尊者的遗孀啊,自然富可敌国,了不起。”晓梦生皮笑肉不笑地拍手道。
“他也配称遗孀,他和杜恒臣早在挽清尊者死之前,就搞到一起去了。”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
慕无忧不由看向身旁,左右的人也都看向裴郁。
“……”慕无忧操纵着裴郁,钻进人群之中。
晓梦生目光紧随着那白衣身影,瞳孔微缩,声音好像是从白衣傀儡处传来,是他看错了吗?
“诶?还有这事,是哪位兄台,能否仔细说说?”在场不缺好事者,而那声音飘忽不定,藏匿在人群中,字字都让人浮想联翩,他们好歹大老远来了一趟,宝物没拍着,打劫也成了空谈,好歹得带点乐子回去。
花洛义正辞严道:“裴郁爱我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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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他几乎把一切都留给了我,就算我将来辜负了他,卖了他的东西,看上了别人,他也还是爱我。”
晓梦生皱起眉头。
裴郁顿时一阵气堵,这种话说出去都没人质疑?难道在别人看来,以前的他这么没脑子?
慕无忧顿在原地,袖中的手缓缓紧握。
晓梦生冷笑着道:“他就是个瞎的。”
裴郁顿时气恼,只有他瞎吗,在花洛暴露身份之前,你也没看出他是男的啊!
裴郁清了清嗓子:“众所周知,裴郁和他爹不对付,就因为他爹养了个小倌,他会喜欢上同样是男人的你,这怎么可能呢!”
慕无忧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
“有其父必有其子,”花洛伸手,手中多了道三尺青锋,其上刻有繁花,“究竟是谁在饶舌!有本事滚出来对峙!”
这倒是他自己的灵剑,名叫飞花,品级不如裴郁的灭日弓,但其上天府的宗徽,足够它震慑不少人。
裴郁听到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五脏俱焚,只觉浑身的寒意都减了半分,他压下心底的怒意,悠悠地道:“恼羞成怒了,看来被戳中心事,急得跳脚了。”
“说话之人必定见识非凡,见识非凡啊!”来的各方修士唯恐天下不乱,一阵起哄。
花洛道:“裴郁故去多年,什么人还在损他名声,是想和天府为敌吗!”
与天宗谋皮赚钱的时候想不到天府,一关乎自身危险就想到天府了。
花洛对作壁上观的晓梦生道:“你就这么坐看裴郁被人折辱!?”
“那些人骂的是你,跟姓裴的有什么关系,”晓梦生目光复杂,“我也不是没听说你和杜恒臣的那点破事……”
裴郁心想果然许多事瞒不过晓梦生。
“裴郁喜欢你,送你他全部私藏是他的事,你拿私藏来养新欢,那也是你的事,我确实没立场说太多。”
裴郁:“……”
裴郁被慕无忧引进人群堆中,猫着腰,好在其余人个头中不显目,道:“花洛早在挽清尊者生前,就跟杜恒臣搞在一起了,挽清尊者就是被他们联手害死的,根本不关灵宠的事,他的灵宠才是倒了血霉了!”
花洛脸色铁青,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立刻往方才裴郁出声的地方走去。
“这倒是新鲜。”
“早就觉得花洛和天府少府主关系亲密,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
“所以是花洛喜欢男人?挽清尊者不喜欢是男人的他,所以他联手杜恒臣杀了挽清尊者?”
“以挽清尊者的实力,这两人联手估计都不是他的对手。”
“说实在的,挽清尊者到底是怎么死的,到现在仍是个谜。”
“不是说是灵宠害死的么,灵宠想反水,所以献祭了主人!挽清尊者死在了吞天兽手里……”
花洛脸色稍稍缓和,裴郁已死,死无对证,这笔账只能由那头祸害来背,当年之事不是这三言两语就能推翻的,她道:“谁若有那头吞天兽的消息,都可以告知天府!裴郁的仇,我自会为他报!”
他持剑一挥,威胁道:“看谁再敢触犯天府威严!”
裴郁听笑了,看这气急败坏的,怎么敢做不敢当呢。
16. 第十六章
就在众人为花洛、杜恒臣的事议论纷纷的时候,在人群中闹腾了一圈的裴郁,早就被慕无忧引着来到了一楼。
或许是生了一通气,裴郁只觉浑身气血都通常了,慕无忧下楼的时候,就看到浑身裹在白布中的人,抱臂背靠着朱红木柱,见了他,便直了起来。
慕无忧几步迈下台阶,来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腕,道:“你中了傀儡术,怎么能动?”
裴郁道:“我是谁,区区傀儡术怎么能完全操控我。”
趁着没人,裴郁压低声音对慕无忧道:“等会你们去酒楼吃酒的时候,你让我撞晓梦生一下,撞他腰佩玉饰的那边。”
慕无忧顿了下,没有拒绝。
晓梦生到底没能如愿得到掌魂幡,他没在楼上磨蹭,飞快下来,道:“慕兄,请。”
“是你。”花洛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晓梦生恨不得赶紧带慕无忧走,但还是慢了一步。
花洛来到慕无忧身前:“仙岛医圣,久仰大名。”
慕无忧操控着裴郁在前,往外走去。
花洛跟了上去,有些急切地道:“恒臣去仙岛,想要见你,没想到你竟出现在了这里。”
“能不能滚,”晓梦生道,“没看到他不愿意理你吗。”
花洛道:“你们要去何处,我也一起。”
“听不懂人话吗,让你滚就滚。”晓梦生持着折扇,那折扇也是顶级法器,此刻扇面上的墨迹隐隐透着杀机,他无比冰冷地道,“别让我说第三次。”
慕无忧看了花洛一眼,对晓梦生道:“走吧。”
晓梦生顿时受宠若惊。
花洛沉着脸,到底没有自讨没趣地跟上。
裴郁见慕无忧看花洛的目光略显随意,觉得还是不够,当年这人可是直接无视他的,怎么能对这些人都比对他好呢!
皎云楼是混阳城最大的酒楼,每天都人满为患,晓梦生作为这儿的贵宾,他一来,伙计直接领着他们三人上了五楼雅间。
酒桌上,晓梦生见慕无忧一言不发,都疑惑了,他率先道:“不知慕兄有何话想说,我必知无不言。”
裴郁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实则竖起耳朵细听。
慕无忧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又放下了,道:“没什么。”
晓梦生硬生生憋了回去,裴郁也是。
到底晓梦生如愿做了回东,请了慕无忧一次,还送他上了马车,哪怕被“傀儡”不小心狠狠撞了一下,也没有丝毫的不悦。
只是分别之时,慕无忧对晓梦生道:“日后有机会再叙。”
晓梦生顿时一喜,朝着他拱手一礼:“甚好。”
裴郁不解,慕无忧怎么一副要和晓梦生交好的样子!不至于吧!
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大街,车内两人并肩而坐,自从方才撞了晓梦生一下后,裴郁总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晃荡,此刻疼痛若隐若现,让他有种觉得自己鲜活地活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算太糟糕,他用元神进入自己体内看了看,五脏六腑挤在一起,看不出端倪。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扑腾声,吸引了裴郁的注意。
慕无忧掀开帘子一角,一只机巧的木鸟飞了进来,他的灵力在复杂的秘纹上绕过蜿蜒的线路,木鸟背脊的暗门瞬间开启,弹出一个信筒来。
裴郁看着工艺精湛的傀儡鸟,眼睛亮了亮。
说来,这类木鸟,乃是裴郁造来揽财的傀器之一,这只乃是最古老的那类,暗门在背脊而不是腹腔,每一个都独一无二,被大世家争相收藏。
而这只小巧精美,那刺绣和镂刻秘纹,怎么看都像是他的手笔。
他想起来,那年学宫时做过的木鸟,曾丢给过慕无忧几只。
不会一直留在现在了吧……该说他制作精良呢,还是该说慕无忧勤俭节约?
慕无忧展开了信筒。
裴郁直接眨了眨眼,坐得端正笔直,维持着轻微的呼吸,表示自己元神还在身体里:“我没看哦。”
慕无忧放下信笺,道:“我要回仙岛一趟。”
裴郁立刻道:“去多久?”
“短则三日,长则五日。”
裴郁顿时一阵不畅,所以他要三五日都见不到慕无忧了?不是说一日不治疗,身体状态就会倒退几日吗,慕无忧居然要丢下他外出三五日!多么严肃的复活亡人一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裴郁不痛快了。
慕无忧道:“你随我同去。”
裴郁这才露出笑容,身体僵硬地转动了个微小的弧度,如同举起极重之物似的,抬手缓缓搭在了慕无忧的手上,欣喜道:“好!”
慕无忧道:“你都不问问去干什么?”
裴郁深情款款:“只要是跟你一起,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慕无忧堵了下,这人总是这样,胡话连篇,丝毫不管听的人是何感受。
“让我猜猜,”裴郁又道,“不会是杜恒臣那玩意的事吧?”
慕无忧颔首道:“除此之外,还有件事。”
裴郁欢喜道:“什么,什么?”
“我想带你去见我师父。”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只剩马车的吱呀和滚轮的转动声。
慕无忧专注地凝视着裴郁的眼睛。
裴郁沉思片刻,再次感觉到胸腔内隐隐作痛,痛得很轻微,他也就没在意,只点头道:“甚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师父。”
裴郁觉得仙岛岛主不一定不知道他的存在,慕无忧毕竟是仙岛岛主唯一亲传弟子,是仙岛下任岛主的不二人选,这么多年慕无忧避世不出,仙岛岛主都应允,那慕无忧救他的事,仙岛岛主会不知道吗?
慕无忧燃起一簇火焰,将纸条燃烧殆尽。
马车驶入丛林深处,四下无人,地灵傀驾车在此地等候,慕无忧带着裴郁步行至混阳城城墙边上的一座大楼前。
这是情报势力“繁星”的据点之一。
此刻的裴郁脸上、身上的白布已经解了下来,面容变了样,而旁边的慕无忧也隐去了容貌。虽说易容术持续的时间不长,但也够用了。
裴郁指间转着一块玉牌,其上有个“晓”字,背后是“剑庐”两个字,正是从晓梦生那儿顺来的。
门口的长老见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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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领着他们两人来到柜台前,殷勤地道:“原来是晓公子的人,敢问是要买情报,还是要卖情报?”
裴郁开口道:“我家公子让我们来,是有一条情报要卖给繁星。”
“可要去内堂一叙?”
晓梦生消息灵通,有口皆碑,和繁星是老交情,哪怕他们现在要见繁星副堂主,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裴郁道:“不必了,麻烦您老给我一块留影石。”
繁星的留影石,能够通过人眼,连通神魂,将人亲眼所见的画面烙印在留影石上,当然留下的画面不能太多,也不能不连贯,要想画面清晰分明,得印象极为深刻才行。
裴郁的身体受傀儡术牵引,但到底还是不太灵活,慕无忧接过留影石,贴在了裴郁的额头处。
一点微光在交接处闪现。
裴郁闭着眼,面上露出嫌恶之色。
裴郁抬起头,离那块留影石远了些,对慕无忧道:“你别看,小心瞎眼。”
慕无忧将留影石递给长老。
掌事用魂力扫了一眼,顿时露出惊异之光,语气都激动了几分:“这情报,繁星愿意买,不知阁下意中的价位是多少?”
十七年过去了,裴郁不太清楚现在情报的行情,但这情报关乎现天府少府主,天府太上长老之子,还有死去的他,价值自然不菲。
“三千灵石。”裴郁生怕太贵了卖不出去。
“如此,多谢,多谢!”长老拱手作揖,眉开眼笑。
这留影石里记录的是天府现少府主杜恒臣和前少府主未婚妻花洛睡在一起的画面,涉事之人身份不俗,情报的价位自然不低,
裴郁迫不及待将这件事公诸于众,首先他不想一个人瞎,其次更不想复活之后,耳边还是他和花洛相亲相爱的消息,所以哪怕头上带点绿,那也无妨。
出繁星据点的时候,裴郁微微扬着头,迎了日光,肺腑还是隐隐作痛,但内心却从未感觉如此清爽过。
慕无忧带着裴郁进了隔壁的易宝堂,不知买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递给裴郁。
那是一枚空间纳戒。
秘银炼制,光滑简约,纹饰大气,很有慕无忧的风格。
裴郁大惊:“给我的?”
慕无忧道:“给你装灵石。”
裴郁都没想过那三千灵石是他的!
“慕无忧,你可真是太好了!”
裴郁让他给自己系在脖子上。
慕无忧用一根细绳穿过纳戒,环过他的脖颈,给他系上。
裴郁感动地道:“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慕无忧冰霜般的脸,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肺腑的疼痛加剧,裴郁表情瞬间扭曲,他不由低下头,脸色发白地道:“慕无忧,我的胃掉了……”
应该是不久前撞的那一下,受了伤。
说完,裴郁陷入黑暗,意识瞬间消散。
他的身体还因为傀儡术而站立着,心跳脉搏却骤然停止。
空气无声,慕无忧的目光还残留着方才被答谢时的余温,心脏猛烈鼓动,呼吸被扼住了。
17. 第十七章
裴郁意识苏醒,发现自己正躺在草庐前的石躺椅上。
躺椅弧度刚好,恰好安放着他的身体,十分舒适。
慕无忧正低头在他腹部缝针。
裴郁元神内视,自己掉落的胃已经被重新缝了回去,肺腑的疼痛远离了他,只有胸口处隐隐传来针刺般的微痛,他突然一笑:“慕无忧,你这针法是越来越好了!”
石椅上的黑猫唰地站了起来。
慕无忧缓缓抬眸,定定地看着他,静了半晌,眉眼微微松了下来,唇角压得苦涩:“你总是这样。”
“咦?”裴郁不解,他的眸光明亮,眼角眉梢无时无刻不透着雀跃与欢喜。
“不知道在乐什么。”
慕无忧继续垂首缝伤口,最后一针,再打了个复杂的结。
裴郁还沉浸在出门遛弯的快乐之中:“今天这么有意思!”
“是昨天。”金蚀纠正道。
“欸?”慕无忧难道不是在听到他说胃掉了之后就开始缝针的吗?
“你的身体禁不起马车的颠簸,他抱着你回来就花了一天一夜!”金蚀喋喋不休地道,“明明手上就有针线,随便找间客栈,先给你治伤不行吗,非要这般折腾,若是你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慕无忧低垂着头,眼里些许血丝,形容憔悴。
裴郁不由有几分心疼,毕竟救了十七年,如果到最后功亏一篑,最难过的怕是也包括这位神医吧,他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晃过一个可能不大恰当的词语,关心则乱?
慕无忧将针具收进木箱之中。
裴郁的目光落在他脸颊上利爪划过的血痕上,不由皱起眉头:“你这伤……”
金蚀心虚地窝了回去。
慕无忧道:“不碍事。”
“金、蚀。”慕无忧怎么认不出那爪痕,这可太眼熟了,他最开始收服金蚀的时候,满身都是这种爪痕。
金蚀道:“对,是我干的,怎么了!他带着鲜活的你出去,带着你的尸体回来,我难道不该怪他吗!”
“过来,给神医道歉,”裴郁道,“是我的主意害了我,与神医无关。”他没想到只是用这具身体撞了晓梦生一下,他那腐朽不堪的胃竟然就直接掉下来了,更没想到五脏不全,他的意识就会消散。
金蚀道:“他对你的身体了如指掌,他能不知道你的身体脆弱吗!”
裴郁道;“他可以不救我的。”
金蚀低头:“对不起。”
金蚀往猫爪上涂了口唾沫,跳到慕无忧肩头,往他脸颊上的伤口处摸了摸,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边沿的黑气消散,伤口也在灵力的滋养下缓缓愈合。
慕无忧伸手想去抚摸它,被金蚀炸毛似的躲开了。
慕无忧道:“是我的疏忽。”
金蚀这才哼了一声:“下不为例。”
慕无忧问了裴郁失去意识之前,身体可有异样,裴郁十分配合地将自己对疼痛的感觉,事无巨细地告诉了慕无忧。
慕无忧细听到最后,道:“以后少用傀儡术。”
裴郁道:“别啊!我还能去仙岛吗!”
慕无忧道:“你想去?”
裴郁满眼写着渴望,天知道他待在这里有多渴望外面:“想啊!”
尽管这回没有拿回掌魂幡,但出去溜了遛弯,裴郁都觉得神清气爽。
晚上慕无忧抱着他,动作十分轻柔,裴郁都有点不适应了。
但好在虽然来得晚了点,但阳气还是很充足,最后不等裴郁睡过去,身上的人却是陷入了熟睡。
裴郁忍着不适,元神留在身体里,忍不住想,他都这样了,还要觉得杜恒臣和花洛做的事恶心吗?
恶心!那两人隐瞒、欺骗、背叛,岂能和神医圣洁高尚的救人相提并论!
至于仙岛之行,慕无忧虽然没有说不允,但也没说同意,裴郁磨了他三日,总算让对方同意他前往。而金蚀,地灵傀,天人傀残骸,都留在了草庐。
仙岛禁空,任何云车都不得入内,要想进入仙岛,只能乘船到海岛,再通过传送阵过去。
慕无忧一身白衣,衣襟和袖口处有淡蓝色刺绣,裴郁身着灰黑色长袍,外罩一层灰纱,头上带着黑纱垂檐的帷帽,身体横躺在慕无忧怀里。
他是被抱上船的。
船上的人此行都是去仙岛寻医,彼此看到有无法走路的人,也不会觉得离奇,只是慕无忧怀里抱的人一点也不娇小,像是个男人,有些怪异,再加上他实在长得好看,便时不时有人多看两眼。
裴郁本就臊得慌,但想到抱他的慕无忧面上连块纱都没有,岂不更臊。
再想到慕无忧的声名,顿时觉得难为他了。
来到仙岛正门处,那里已经排了长队,每日来仙岛求医问药的人不在少数,哪怕他们已经来得很早,这里也已经有人先到了。
慕无忧抱着裴郁走向大门口,旁边是排队的人,都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
仙岛门口有人守候,裴郁可不想让慕无忧所在仙岛的人看到他抱个男人进门,怎么想那画面都不忍直视。
碍不过裴郁万般坚持,慕无忧将裴郁放了下来。
裴郁道:“我走路的时候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慕无忧不为所动,小心翼翼地伸手揽过裴郁的背,尽可能照顾着他体内的五脏六腑。
来到正门口。
守在门户处的人,见了慕无忧拿出的仙岛令牌,便恭敬地请他进了门。
仙岛处处琼葩盛开,馥郁芳香扑鼻而来。
“我还是第一次来仙岛。”裴郁语气轻快。
以前裴郁自负轮回道,只要不死就等于无伤,他不需要劳烦医师相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和这儿的人有交集,也从未对此地好奇。
现在嗅到此地的清新空气,那浓郁的灵气,随处可闻的药香,仿佛走着就都能让修为更近一层,但凡修士怕是没有不神往的。
只是隔着黑纱,看什么都看不真切,裴郁道:“总有一天我要好好看看这地方。”
慕无忧眸光缓和了些。
这时,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停在两人面前,躬身行礼道:“师叔。”
裴郁不由看向一旁的慕无忧。
慕无忧道:“师父在何处?”
“岛主已经在偏殿等候多时。”
“何处偏殿?”
“小香山无双殿。”
慕无忧带着裴郁,踏上青玉石阶,来到紫气氤氲之地,好似置身另一片天地,处处紫气弥漫,灵气掺杂着香甜之气,十足诱人。
但诱人的东西往往掺着剧毒,裴郁没有贸然吸纳。
果然,慕无忧道:“此处的灵气带药性,得配合仙岛特制的灵药才能随意吸食,可让修为事半功倍,否则事倍功半。”
裴郁本就无心修行,此刻更是彻底收起了运功的心思。
透过朦胧的黑纱,裴郁看到古香的大堂内,隐约又一位锦衣老者负手而立。
老者回过头,迫不及待迎了上来,上下打量着裴郁身侧的慕无忧,道:“总算是回来了,这些年让你回来,你就借口拒绝,究竟是为了何事,竟连师父都不告诉?这位是?”
声音透着欣慰、思念,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这位应该就是仙岛岛主,慕无忧的师父,扶桑老人了。
扶桑老人又看向慕无忧身边的黑衣男子,能感觉到极微的呼吸,行动虽如常人,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生机太微弱了些,微弱到不该能行动自如。
慕无忧道:“他是裴郁。”
“裴郁?他不是已经……”扶桑老人眼皮一跳,担心慕无忧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裴郁的手被控制着揭开了帷帽,他面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眼尾微挑,透着一丝让人生喜的妩媚,道:“叫我呢?是我,岛主好。”
仙岛岛主见眼前这具傀儡,栩栩如生,再看到慕无忧,露出痛惜之色:“徒儿啊,你何苦看不开……”
就为了炼制这么个傀儡,销声匿迹足足十七年?
“岛主,我是大活人啊!”裴郁道。
扶桑老人愣了愣:“这傀儡做得还挺真。”
慕无忧道:“他不是傀儡,师父,我救活了他。”
扶桑老人顿时一脸忧心忡忡,上下打量着慕无忧,怕他出了什么事,这具傀儡虽然有微弱的呼吸,但这么浅淡的呼吸,可以用呼吸虫之类的蛊术做到,而形同常人的声音,也有古老秘术,只能说慕无忧炼得极为用心,但傀儡就是傀儡,再惟妙惟肖也不会是活人……
“慕无忧,你快把傀儡术解开。”裴郁却是没想到自己出现了,竟还是没人相信他活着。
慕无忧捏了个诀,裴郁身体晃悠了下,跌坐在地。
“老头,你看好了。”裴郁随意地勾了勾手指,慕无忧置于胸口处折叠起来宛如片状的木鸟便飞了出来。
这是他制作的传信傀儡,自然能轻易被他驱使。
那木鸟围着他转圈,而他则笑道:“才醒没多久,身体不太听使唤,让岛主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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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老人难以置信地看看慕无忧,又看看裴郁,道:“你能驱使傀儡木鸟?”
“再来几只?”裴郁道。
扶桑老人拂袖,十只形状各异的木鸟出现在地面之上。
裴郁勾动手指,木鸟相继飞向空中。
这是扶桑老人自己烙下印记的傀儡木鸟,按理说只有他能催动。
如果说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那便是制作这傀儡木鸟的人,或者说傀儡木鸟的创始者。
“天府少府主!裴郁!?”扶桑老人大吃一惊。
裴郁露出轻佻笑容,扬了扬宛如笔墨勾勒的下颚,道:“没想到缥缈无踪的仙岛岛主竟然认识我这位小辈,晚辈三生有幸。”
“真是你!?”
“如假包换!”裴郁道,“多亏令徒妙手回春,才让我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扶桑老人不由吹胡子瞪眼,似乎对裴郁有不小的成见。
他知道这位天府的晚辈,是因为他徒儿总在探听对方的消息,凡事与对方有关的事,他徒儿都格外留意,而当年这位天府少府主殒命,他徒儿就像抽了脊骨一般,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闭门谢客,甚至隐居深山,十七年未出世。
究竟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天人之姿的徒儿惦记成那样!
扶桑老人不是没听说过裴郁此人,个性张扬,猖狂无边,仗着一手傀儡术纵横天下,到处都有他的消息,想不知道都难。
他还以为是徒儿放不下对方的死,而今愿意出山是因为放下了,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亲自去寻了对方的尸体,暗中救治了十七年,带着这个已经死去的人,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他徒儿,竟然将死人硬生生救活了!
扶桑老人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他心脏直颤,胡子轻颤:“除了他以外,你还能救活别的亡人么?”
裴郁脱口而出:“不能!”
慕无忧不由看了他一眼,扶桑老人见他的神色,眼皮一跳:“我在问他,你总插什么话!”
裴郁一脸委屈,但并不打算闭嘴。
慕无忧轻声道:“暂时不能。”
什么叫暂时,裴郁不满:“真的不能啊,他为了救我,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您是没看见,我都怀疑我的寿命比他长了!”
扶桑老人迅速上前拉过慕无忧的胳膊,按在了他脉搏处。
这一下,他眉头动了动,道:“脉象平稳,无甚异常,身体不错,仍需好生养护。”
裴郁道:“看他另一只手,我刚才看他提气了!”
扶桑老人一把拉过慕无忧另一只手,果然略有不同:“你是怎么让经脉劳损成这样的?”
“不碍事。”慕无忧道。
扶桑老人左右盯着他看,整个人急躁得不行,俨然裴郁的复生,不如他徒儿身体劳损重要。
他上下打量慕无忧,看他有没有瘦有没有憔悴,又幽怨地看着裴郁。
裴郁如芒在背,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为何讨这岛主不喜了,照常说他一直都挺讨长辈喜欢的。
他还有点事想劳烦岛主,如果岛主看不惯他,又怎么劳驾岛主帮他呢?
扶桑老人目光凝重,语重心长:“能说说,你是怎么治人的?”
慕无忧道:“弟子不能说。”
扶桑老人犀利的目光扫向裴郁:“他治你治到经脉劳损,你都不劝他好好休息吗,为了活命,不顾他死活是吧,”他轻轻松开慕无忧的手,一把上前扣住裴郁的手腕,把了下脉,神情越发凝重:“无底洞,这何时能好。”
“所以他不能说,你也不知道?”扶桑老人不满地皱眉。
裴郁心虚地望天,打着哈哈:“哈哈我不懂,我哪懂什么医术。”
扶桑老人倏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晴不定,他掐着慕无忧的手腕,目光死死盯着他,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什么。
慕无忧缓缓点了下头。
扶桑老人瞪着裴郁像是要把他吃了似的,裴郁不明所以。
“你真是,真是,”扶桑老人胡子哆嗦了半天,最后化作沉重的叹息,痛心疾首道,“算了,你的事,为师管不了!下去吧,把他安置好了,再来见我。”
“是。”慕无忧道。
“没事去仙泉泡泡,你这身体,养不好不许走!”
仙泉?是他听说过的那个仙泉吗,一滴能卖出天价的……裴郁啧了一声。
最后,扶桑老人道:“对了,天府现少府主在后殿,你去给他看看,想治就治,不想治就打发了。”
18. 第十八章
裴郁原以为他们回仙岛是为杜恒臣求医的事,结果这位老者绕着慕无忧问候了半天,关于杜恒臣的也就这轻飘飘地一句话。
“我进去看看,你在殿里等我?”慕无忧对裴郁道。
这怕是要去给杜恒臣看“残肢”,怎么能让慕无忧单独去看那种脏东西,他也要看!
“不行,我也要去。”裴郁要求。
“你的元神……”
“我只出去一会儿。”
慕无忧把兜帽给裴郁戴上,他也不放心把裴郁放在他视线之外,毕竟对方才进的仙岛,万一碰上什么不长眼的人,磕了碰了就不好了。
裴郁元神离体,慕无忧身侧的“傀儡”就没了呼吸,俨然就像一句真的傀儡,行动自如。
杜恒臣躺在后殿的榻上,仙岛之人都有些超脱世外,显得冷漠而不好亲近,他已经来这儿五日,期间只有仙岛岛主见过他,看了患处后叹息,并给他介绍了另一位医者。
慕无忧。
他自然记得这个名字,他们那一届学宫学员望尘莫及的第一,后来名动世间的医圣。
一别这么多年,再看到慕无忧的时候,杜恒臣有几分恍惚,多年不见,这人越来越仙了。
他原本是不想让同龄人知晓他的病情,但仙岛岛主都表示难治,却说慕无忧行,未免浪费积分,杜恒臣只好应了。
慕无忧面如冰雪,眼里无甚温情,看榻上的人,就像在看一具死尸,他身边立着一具头戴帷帽的黑衣傀儡,没有一丝气息,俨然若死人。
“没想到传说中的神医竟然也对傀儡感兴趣,”杜恒臣道,“我师兄便是傀儡术集大成者。”
裴郁虽然在世人口中的名声不太好,但在傀儡师口中,却是货真价实的第一,众傀儡师敬他、惧他、厌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便是无人能及。
但凡玩傀儡的人,怕是都听过裴郁的大名,并且对这位第一心生向往。
他话音刚落——
“【慕无忧,好感度-199】。”
杜恒臣看着眼前脸色分毫未变的男子,呛得咳嗽出声,他抬手掩唇,死死盯着眼前的虚拟光幕,难以置信上面跳动的数字是199,不是1,不是99,而是199!
疯了吧!
这究竟是为什么!
先前那个叫蒙钺的莫名其妙减了他99点,他以为已经是好感度一次能减的极限了,没想到还能升,这些天他鼓足十万分的精神,问候门中弟子,和仙岛之人交好……好不容易将好感度刷到了4974!
距离5000还差26点,就能买下神果炼就金身!今后再也不至于陷入如此窘境,结果呢!
现在就剩4775了!
杜恒臣简直要晕过去。
他觉得仙岛不能再待了,今天第一次见面减199,明天指不定又要减多少,他要耗费多少努力才能涨回这么多好感度!
这破系统真的没坏吗!
看到杜恒臣崩塌的表情,裴郁差点笑出声。
不愧是慕无忧,这般爱憎分明。
他再见杜恒臣才减了99,没想到慕无忧对杜恒臣的厌恶居然比他还要高一倍。
慕无忧和杜恒臣几乎无冤无仇,这怕不是看在自己的份上吧。
裴郁仔细一想,确实慕无忧为了成为真正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倾尽所有地救他,这十七年来甚是艰辛。
其实如果不是杜恒臣把他的尸体丢进了生死海底,他的元神不至于这么难重塑,或许在这十七年的想放弃和还是继续的挣扎中,慕无忧挣扎了多次,这才对害他的杜恒臣厌恶有加!
裴郁突然想,如果他现在元神回归肉身,他对杜恒臣的好感度直接冒出,那杜恒臣就知道他回来了,也会猜到这一切可能都是他在背后所为,而和他同行的慕无忧也不能免祸。
未免给慕无忧惹祸,姑且还是保密为好。
“看看患处。”慕无忧冷冰冰地道。
杜恒臣迟疑了下,他突然觉得无论给不给对方看,对方都不会给他治好,毕竟199的负好感度摆在这里,对方有什么理由救一个厌恶到极点的人。
话说他和慕无忧没什么交集,对方有什么理由厌恶他。
杜恒臣陡然想到,他刚才提到了裴郁!
仔细一想,当年在学宫的时候,裴郁就好像惹过慕无忧,两人的关系奇差无比,慕无忧甚至直接无视他,裴郁还为此郁闷过。
杜恒臣笑着道:“方才说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其实我和裴郁的关系只是我单方面的憧憬罢了,在他生前,他唯他马首是瞻,但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他万千道友中的一个,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
慕无忧弯腰的动作一顿,抬眼冷淡地看向杜恒臣:“脱了。”
这位医师甚至都不乐意替他解开衣带,杜恒臣解开衣袍,露出光洁的长腿,露出□□,光滑如卵的皮肤。
不只连那东西不见了,就连那东西连着的东西也不见了!
裴郁差点狂笑出声,他的元神凑到慕无忧身前,仔细看那难得一见的胯部,又看到脸色未变的慕无忧。
不愧是神医,这素质!
慕无忧道:“你说你中了一种粉末状的毒药,然后肢体就无法再生了?”
杜恒臣道:“正是。”
“是断魂散。”慕无忧道。
这个毒药的名字,杜恒臣从花洛口中也听过,见他一眼认出,不由高看了几分:“医圣可有办法解?”
裴郁轻嘶一声,觉得自己给慕无忧找了个麻烦,若为了他,慕无忧说治不好,那就有损医圣之名,可若是治好了,那他不就白费力气了么!
慕无忧道:“断魂散是一类毒药,不同的炼药师炼制的断魂散不尽相同,解法也各有差异,就算是我……”
杜恒臣苦笑:“也治不好么?”
慕无忧道:“能治。”
裴郁不笑了。
杜恒臣露出安心的笑容,断魂散在系统看来也是难根除的毒,要治好断魂散造就的肢体残缺,就得买肢体再生的神果,价值4000好感度。
如果现实中就能治好,那就不妨碍他买神果了。
毕竟花四千点好感度再生的肢体还有被捣碎的可能,但金身却能从根本上规避这种创伤,还是先治好伤,再尽快购买神果。
“那便有劳医圣了,”杜恒臣恭维道,“医仙都说你在解毒上的造诣,要胜过他,此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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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连你都解不了,怕是没有人能解了。”
但凡仙、圣,都在乎名声,人尊你为仙、为圣,你方才尊仙、尊圣,若是没了名声,那就什么也不是。
岛主之所以不治,就是他不能保证治好,而医圣既然同意为他治疗,必然是有不小的把握。
至于医师的负好感度,多半是因为看不惯裴郁。
只是不知道一次能减这么多好感度,交好之后,是否一次也能加这么多……
慕无忧道:“诊金两千万灵石,定金一千万。”
“好。”杜恒臣弯起眼角,才两千万而已。
两千万能买到四千点好感度,跟白送没什么区别。如果找仙岛岛主,指不定要破亿,这都不用筹了,他自己便付得起。
杜恒臣递给慕无忧一个纳戒,道:“麻烦医圣了。”
不得不说杜恒臣的性子极好,他从不对任何人假以颜色,哪怕对方对他并不友善,他也能用万分的耐心去与对方来往……算是普天之下风评极好的“伪君子”之一。
慕无忧的住处就在小香山后山,此处山清水秀,有三座三层木楼围成的别院,院中有棵千年古树,枝干如盘虬卧龙一般,红叶随风簌簌作响,树干上垂落着一个秋千。
类似的秋千,裴郁在天府的院子里也有,看了不由有几分亲切。
此地布有净尘阵法、聚灵阵等等,哪怕多年无人居住,这儿的一草一木却都生长得极好,香气宜人。
慕无忧领着裴郁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房间里纤尘不染,古琴字画、青瓷花瓶,这些摆件样式,每一样都很合裴郁心意,裴郁转过身,看到了张长约一丈的大床。
这床的大小,跟他在天府住处里的一般大。
慕无忧道:“你住这儿。”
说完便转身,裴郁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问了个重要的问题:“你呢,你住哪儿?”
“隔壁。”
裴郁这才点头,这样晚上过来的时候也方便一些。
慕无忧要去见扶桑老人,裴郁待在房间里,百无聊赖,便开始试着活动手脚,这房间里干干净净,许多木匣木箱木盒摆放整齐,明面上几乎没有多余的物件。
他扫视了一圈,在角落处看到了一枚灵鞠,看起来有些陈旧。
慕无忧居然也玩灵鞠!?
裴郁完全想象不出来,他看了看灵鞠,不经意间侧过头,只见床沿枕头旁,帷幔遮挡地方,有两只木鸟,一个在另一个身上叠起来放着。
这木鸟名为“同声”,当年在学宫的时候,裴郁也做过,而这两只看着旧了,若是收藏品,也应该摆在木架上,而不是床头。
裴郁艰难地挪动脚步,不小心摔在地上,便蛄蛹着前行,终于来到床边。
他食指一钩,一丝灵力注入同声木鸟之中。
其中一只便飞了起来。
飞出窗去。
“去找慕无忧。”裴郁到底还是担心慕无忧的身体,这人根本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也不知在瞒什么。
于是操控着木鸟,循着木鸟主人的气息,来到了一处大殿。
木鸟擦着门框飞进殿中,悄无声息地歇在屋梁上,慕无忧的声音从殿中传来。
19. 第十九章
“师父,我来是想要一滴仙液。”
扶桑老人顿时立起眉毛:“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慕无忧微垂下头。
“你早该找为师要东西了!”
扶桑老人没好气地道。
仙液只有仙岛有,在外面卖的仙泉都是仙液稀释后的,一滴便能卖出上百万灵石。
而仙岛玉髓孕育的仙液,五年方才出一滴,极为珍贵,外界买不到。
扶桑老人毫不在乎地拿出一个玉瓶来,正要递给慕无忧的时候,又收了回来,瞥了他一眼:“是给你自己,还是给别人?”
悬在屋梁上的木鸟,用翅膀扫了扫脸。
裴郁心道不会吧。
慕无忧没直说:“我要炼制骨蕴丹。”
扶桑老人狐疑:“起死人肉白骨的骨蕴丹?那可是大圆满级的圣丹,你有把握炼制?这些年,你没有荒废修行?”
“不曾有一日荒废。”
如果一直是十七年前的那个修为,那等炼丹术,他要如何才能救活裴郁。
慕无忧伸出手,手掌上方出现了一本厚厚的古籍,古籍纸张黑褐,其上字迹古朴,乃是一本上古丹书。
扶桑老人自是认识这本丹书。
圣丹丹方记录成册,乃是仙岛的珍藏,在仙岛,也只有少有的人能够接触。
这里头的丹方,有部分就连他,哪怕筹集了药材,也不能保证炼制成功。
“一滴就够了?”扶桑老人不知道他拿出丹方是何意,“知道丹方和炼成丹药是两回事,要炼制骨蕴丹,十滴试错,全报废了都不一定能丹成,而且需要的灵珍圣药不计其数,炼制这样一枚大圆满圣丹,少说也要准备个三年五载。”
“我已经准备了十年,”慕无忧道,“这本丹书上的丹药,我都已炼过。”
裴郁不由长呼一口气。
他究竟欠了慕无忧多少!?
慕无忧拿出三个丹盒出来:“这几枚圣丹,是端午贺礼。”
这些年慕无忧虽不出世,但隔段时间便会送来丹药、罕见药方、珍贵医札等,每年寿辰更是都有准备,只是人不到,扶桑老人想念他。
此刻扶桑老人胡子颤抖,竭力让眸光显得严厉:“炼丹炼丹,你经脉劳损,死气跗骨,再不养护,性命危矣!”
慕无忧道:“我每日炼丹需运火,丹火驱逐了我体内的浊气,所以损耗并不严重。”
扶桑老人仔细诊脉,动用灵力游走在他各处经脉,见那些经脉虽然不够光滑,但却拓宽了许多,比之同境界的修士,短时间能动用的灵力要多得多,可因为经脉内壁磨损严重,每次动用灵力,都会导致经络磨损,甚至经脉断裂,修为尽废。
长此以往,绝非长久之计。
扶桑老人见不得他身上有一星半点的伤,吹胡子瞪眼道:“胡闹!经脉劳损可不是小事,你近来就待在仙岛,好好养伤,身体恢复之前,不许再炼丹!”
“但骨蕴丹……”
“等你伤好了再说。”
“仙液。”
“老夫可以给你服用,给他的以后再说,”扶桑老人厉声说完,又温声安抚,“他现在身体养护得不错,短时间内哪怕不服用灵丹妙药也不会有事,而你却不能再耗了!”
裴郁深感其然,他不懂圣丹的难炼,在他看来,慕无忧的救法并不算十分高明,几乎都是自损的方式。
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要找谁报恩?
扶桑老人还是不放心,干脆持着玉瓶,并指拘出里头的仙液,化作一滴散着盈盈金光的水珠,没入慕无忧口中。
慕无忧服下仙液,面上浮现一层柔光。
裴郁总算稍稍放下心来。
眼看着师徒二人聊完,慕无忧便要离开,裴郁迅速操控着同声木鸟,往住处赶。
慕无忧出了殿门,没有多做逗留,直接回了住处。
同声木鸟前脚刚钻进窗柩,楼下台阶处就传来慕无忧的脚步声。
裴郁迅速操控木鸟飞冲而至。
啪!
木鸟一下子撞在了床头的木栏上!
咔嚓一声。
鸟翅膀掉了下来。
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嘶……”裴郁瞪着眼睛,原本微弱跳动的心脏似乎强烈了几分,他甚至感觉到身上的寒意都减弱了一丝。
裴郁想要弯腰将木鸟收起来,但他这时候身体僵硬得厉害,一不小心栽了下去。
慕无忧推门而入,走了两步,就顿在了那里。
裴郁勉力笑道:“抱歉,我不小心……要不,等我好了,我赔你十个?不,二十个?”
这木鸟能被放在床头,其主人必定十分看重。
而且这可是初版木鸟,独一无二,收藏价值极高,就算是裴郁现在再做,也不可能和原来一模一样。
慕无忧迅速上前,将他扶起,这才从地上捡起折断的木鸟。
裴郁几乎不敢看他的表情,天知道他现在性命系在慕无忧身上,如果慕无忧放弃他,那他很快就会重新变成尸体,他是万万不能惹怒慕无忧的,毕竟他还记得冒犯慕无忧的后果。
三年视他为空气。
这绝不是个善良和善之人。
慕无忧将木鸟放在桌上,看着他道:“没关系。”
裴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脸上迅速浮现出笑容,又被他压了下去,道:“真的?你不生我气?”
慕无忧摇了摇头,道:“你为何要摔碎它?”
“我手不稳嘛。”裴郁道。
“只是这个原因?”
“当然了!”裴郁道,“我可不是在人家家里,随便毁坏别人东西的人。”
慕无忧道:“这些本就是你做的。”
“拙作,拙作,难为你留到了现在,”裴郁也不多想,“所以你还要我再做给你吗?”
“两个。”慕无忧道。
“两个就够了?”裴郁讶异,慕无忧这么好哄的吗!?
“要一对。”慕无忧道。
“好好好,”裴郁只要他满意,“一对就一对。”
慕无忧拉住他的手腕,便往外走。
“去哪儿?”裴郁不解。
“仙泉。”
裴郁提醒道:“可你师父没说我也能去。”
“师父会同意。”
裴郁瞥了眼他冰清玉洁的侧脸,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总觉得他与神医这关系,晚上治疗就罢了,共浴似乎有点不太好。
但那可是仙泉啊,自己泡了必然对身体有好处,至于和慕无忧坦诚相见……又不是没有坦诚相见过,犯不着害臊。
竹林往里,陷入一片白雾,石子小路隐现其中。
慕无忧的手搭在裴郁后腰处,自从傀儡术导致内脏受损意识消散之后,慕无忧就对他的肉身照顾得极为细致,走路的时候都恨不得给他搀扶着,如果路上有碎石子,绝对是慕无忧踩着碎石子,而他走平路。
裴郁觉得自己的脏器在重新缝合之后,比之前更坚韧了,犯不着如此这般小心谨慎,他艰难地抬手,想将他的手取下,费了很大的底气,却只让手指触碰到了他的手指。
慕无忧侧过头来。
裴郁脑中一个激灵,悻悻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碰一下。”
慕无忧眸光一暗,手揽着他的腰,将他搂近自己。
裴郁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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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偏到另一边,不由咬住了唇。
慕无忧看着他的唇齿,眸光晦暗了些,扶着他腰身的手,缓缓上移。
裴郁只觉被触摸的背脊都是麻的,站着和躺着的感觉还是不大一样,白日和晚上更是不一样。
慕无忧按着他的背,将他轻轻搂近,亲吻了下他的眉心。
白雾笼罩了这里,人影几乎模糊不清。
前方传来嬉笑的声音。
迎面走来两名弟子。
裴郁迅速元神离体,身边的身体又成了一具死尸,慕无忧冰霜般的脸沉了许多,眸光也暗下来,却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那两名弟子来到慕无忧面前,其中一人立起眉头:“什么人,竟敢擅闯此……”
另一个年长的弟子慌忙拉住了他的胳膊,躬身道:“见过师叔。”
那位弟子嗓音戛然而止,也赶紧垂下了头。
“里面可还有其他人?”慕无忧问。
“没,没了。”
“让人守在外面,在我出去之前,勿要让人进来。”
“是!”
慕无忧带着裴郁往下走,来到仙泉下游。
一滴仙液造就了数个仙池,有取炼丹的泉水,也有沐浴用的小池。
裴郁没来过,只跟着慕无忧兜兜转转,来到一方小池前,水汽氤氲,冰寒之气袭来。
这仙泉是冷的。
裴郁“啊”了一声,站在慕无忧身后便不动了。
慕无忧直接拿出丹炉来,悬在仙池上方,他抬指并起在自己胸口一按,一滴泛着金光的圆珠被逼出口来,裴郁一眼过去,那圆珠像是一滴水,周围旋绕着金色气旋,散着令人浑身毛孔舒张的灵气。
慕无忧将仙液置入丹炉之中,燃起丹火,竟是直接开始炼丹了。
裴郁想到扶桑老人的叮嘱,可他是偷听的,也不好直接出言打断,于是急得冒汗,只觉身体的寒意又驱散了一丝。
裴郁道:“慕无忧,别炼丹了,好好养伤不行吗。”
慕无忧没有回话。
圣丹极难炼制,可能就连慕无忧,也不能随便分出心神来。
裴郁不再打扰,类似的场景,他看过无数次,这还是头一次感知到慕无忧体内灵力的雄浑。
但正如扶桑老人所说,他的经脉劳损严重,动用灵力会加重伤势。
其实晚一些再炼丹也不迟,扶桑老人没说不给他仙液,裴郁不由着急,但他很难动弹,更不用说阻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好像嗅到了一丝丹香。
一如既往,慕无忧的炼丹术熟练得很。
裴郁突然睁大了眼,丹炉内的丹药正在凝丹,仙泉之中也浮上淡金色的光晕,更有一丝丝金光从其他地方吸引而来。
“这些,都是仙泉中残余的仙液!?”
慕无忧竟然打算把所有仙泉里的仙液都提炼出来,炼制圣丹!?
扶桑老人说了让他泡仙泉养伤的!
这些仙泉都被吸收了药力,还怎么养伤!?
而且如果他没猜错,扶桑老人喂给他的那滴仙液,也被他弄出来了!就是最开始那滴金色水珠!
眼看着所有仙液都要被提炼完毕,水面上丝丝缕缕的金光越来越少。
而丹炉内的丹药隐隐有成型之势。
裴郁终于动了,他如最低级的傀儡尸骸般踉跄几步,扑到仙池边,直接撞到了慕无忧身上,将他推进了仙池之中。
熊熊燃烧的丹炉瞬间倾倒。
滚烫的丹炉掉入仙泉,浓重的水汽蒸腾,慕无忧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手猛地伸进火焰熊熊燃烧的丹炉之中。
裴郁则伏在他身上,把他按进了仙泉。
20. 第二十章(二更)
慕无忧抓住了那枚丹药,拧紧的眉头终于松开。
他的手满是烫伤,衣袍被烧了一半,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通红,冒出大量形状不规则的水泡,那水泡一触即破,慕无忧皱起眉头。
裴郁瞪圆了眼睛,道:“你怎么能徒手伸进丹炉!手受伤了,我看看。”
慕无忧无甚在意,他的目光只看着掌心的丹药,那是一枚椭圆的丹药,那丹药尚未完全成型,形状还不够圆润,闻着也没有醉人的清香,但毕竟几乎快要丹成了。
不知药效是否已经足够。
不然就还需要再炼一炉,辅药还需要至少一月去寻。
慕无忧全无责备,他只是看着掌心的椭圆丹药,径直将之放入口中。
裴郁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却没法阻止他的动作。
慕无忧服下椭圆的骨蕴丹,便拉过裴郁的手,往他身体里灌注药力,好似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再等。
裴郁还在气头上,想要抽手却根本动弹不得,整个人气得不行:“慕无忧,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不能为了当神医,就这样不顾自己身体。”
说到这里,裴郁猛地一顿:“你都已经是神医了,需要这般不要命吗!”
澎湃的药力涌入体内,不愧是仙液炼制的圣丹,裴郁呼吸一滞,五脏六腑的死气都在逐渐被驱逐。
那干枯的经脉血管,逐渐有了些许韧性和光泽,浓稠得近乎干涸的鲜血,也渐渐有了些许活力,随着心脏的泵动,体内的血液似乎在缓缓流动。
感官越发清晰,无论是慕无忧手掌的温度,还是周身冰泉的寒冷,让他有种自己真的活过来了的感觉。
冰泉的寒,和死气的寒,迥乎不同,前者能刺激他的经络收缩与舒张,后者自会让他趋近死亡。
慕无忧持续不断地给他注入药力,他对药力的掌控堪称绝伦,能起死人肉白骨的药力硬是没有一丝一毫疗愈一下他烫伤的手臂和手指。
“你先给你自己治一治!”裴郁终于忍不住挥了下手。
慕无忧强硬地拽紧他的手,似乎是觉得他聒噪,径直探过头去,吻住了他的唇。
裴郁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想要挣扎,却根本动不得。
慕无忧摁住他的后脑,吮吸着他的唇瓣。
裴郁脑子里逐渐空白。
松开他的口,慕无忧静静地看着他不大自然的脸。
裴郁郁闷地靠在他身上,能感觉到冰泉内的灵气还有一些,仙液并没有被消耗完,心情总算稍稍放松,闷声道:“慕无忧,你好好养伤!”
慕无忧总算说了一句:“知道了。”
裴郁根本安心不下来。
灌注了全部药力,慕无忧脱力般往下沉了沉,他的右手沉入冰泉之中,碎冰覆盖着他手上的手臂。
慕无忧闭上眼睛,调动体内功法,吸收冰泉内的灵气,修复受伤的身体。
裴郁神色复杂,慕无忧这般模样,他看过很多次,但这次是在仙泉里,仙泉能自动疗愈伤口,现在慕无忧全身上下都覆上了一层寒冰。
他似乎全身上下都隐藏着看不见的伤势。
可能不仅仅是扶桑老人说的“经脉劳损”。
就在这时,慕无忧让裴郁转过身去,往前走了几步,一直到仙泉池子另一边,道:“闭上眼睛,元神不许离体。”
“害羞什么,”裴郁调侃道,“哪里是我不能看的?”
慕无忧身陷仙泉之中,先前积压的死气瞬间爆发。
黑气如纱笼罩在他全身上下。
一道道泛着白光的裂纹,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分裂。
慕无忧闷哼了声,裴郁听到他的声音,担忧地道:“你怎么了!?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去叫你师父来?”
“没事。”慕无忧声音低哑,师父说得没错,他的身体确实需要仙液滋养。
他回仙岛也是为了仙液而来,如果是他要,师父很容易就会给他。
但要给裴郁,条件太多了。
所以他准备先用得到的仙液炼制圣丹,再去找师父要一滴来愈伤。
他的身体虽然劳损严重,恢复却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是需要的时间不短罢了,而裴郁等不了那么久。
就算能等那么久,他也不愿意,他怕会有那个万一。
裴郁如他所言,没有去看,但耳边不乏水珠溅落的声音,能感受到周围呼啸而过的灵气。
“你是在疗伤是吧。”裴郁还是担心,头一次知道慕无忧这么不让人省心,既然扶桑老人说了他不会有事,何必这么急着给他炼丹,先养好伤不行吗!
“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怎么救我!”
裴郁知道他急着为自己疗伤,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闭嘴。”慕无忧道。
“我不闭,”裴郁道,“有本事你自己来堵住我的嘴。”
后面的人没了声音。
呼啸而过的灵气越发汹涌。
慕无忧身上可怖的裂纹逐渐收敛,那些越体而出的死气黑纱也在逐渐消弭。
足足半个时辰过去,四下风平浪静。
裴郁感觉有人来到他身前,道:“你是不是受伤很严重,不想被我看见?”
一只手碰到他后脑,强硬地揽过来,唇上便碰到了个柔软冰凉的东西。
“聒噪。”慕无忧摩挲着他的唇瓣道。
唇上的肌肤细腻柔软,对方的掌心逐渐升温,裴郁没法再说些让自己心虚的废话。
“你确定没事?是不是在敷衍我。”裴郁被松开后,还是第一时间问他。
慕无忧睁开眼睛,像是光照在冰面,有刹那冰雪消融之感,看似暖却又彻骨的严寒:“没事。”
裴郁将信将疑,但又觉得自己纯粹是跟自己找不痛快,既然对方都说没事了,他为什么不能信呢。
跟着他回到住处,裴郁总算把自己哄好了,问他:“你真要给杜恒臣治伤吗?”
“嗯。”慕无忧道。
“给他治好?”
“嗯。”
“……那就治好。”
既然是他的决定,裴郁没意见。
归根结底慕无忧和杜恒臣无冤无仇,就算慕无忧不给杜恒臣治伤,杜恒臣的系统也有办法,对付杜恒臣的法子有很多,不能坏了神医的之名。
慕无忧回自己房间休息。
裴郁站在屋外走廊的躺椅上晒太阳。
突然,扑哧扑哧的声音传来。
裴郁睁开眼睛,一只碧绿的木鸟悬在他头顶上方。
裴郁接过木鸟,展开信笺。
其上只有一句话。
“你需要休养,每日去仙泉泡三个时辰。”
这是扶桑老人传给慕无忧的。
但慕无忧还在屋里,这木鸟被他拆了,也没法再让它飞去慕无忧身边。
裴郁只得收下了信笺,放走了木鸟。
他在屋外从日中等到日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醒过来,身上搭着厚重的绒毯,他轻声呢喃:“慕无忧……”
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修长挺拔的男子走了出来,清冷的气质,好似携着风雪。
裴郁豁然睁开眼睛,道:“你师父给你传信,我还以为是给我的不小心拆了,他说你以后每天都得去仙泉泡三个时辰。而且在你疗伤期间,你不可以再给我炼药了。”
慕无忧一顿,道:“是师父让你这么说的?”
裴郁道:“也是我的意思。”
慕无忧一下就明白了,那信笺就是写给裴郁的,是想要裴郁督促他疗伤。
“还有,”裴郁理不直气不壮地梗着脖子道,“你以后别救第二个人了!你……”
“除非有别的办法,但像你救我的这种救人的办法,别有了,行吗?”
慕无忧看着他,目光幽幽:“你不希望,为什么?”
这还能为什么,不为什么,裴郁大声道:“因为我担心你的身体!”
慕无忧道:“以后看情况吧。”
裴郁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难道医者就这般身不由己吗?为了治病救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能他以为的神医牺牲极大,在对方看来,不过是为了救人的必行之经罢了。
但是慕无忧……
那可是慕无忧啊!
半夜,裴郁抓着慕无忧的手臂,随他一起动着,头一次觉得做这种事不那么难以忍受,只是仍旧难以启齿。
慕无忧动作还是很轻,好像生怕伤到了他,只是吻他时有些过于凶残。
裴郁呼吸急促,睁开紧闭的双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慕无忧,胸腔中有种说不出的火在烧,实在过分了,他忍不住咬了慕无忧的唇一口,但没把握住力道,吮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只觉身上的人好像呼吸不稳了些。
但对方并没有多余的举动,裴郁稍稍松了口气,不再造次。
接下来的几日,裴郁很暴躁,也不是看慕无忧不顺眼,只是看着他就没来由地生气。
慕无忧却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心绪。
或者说就算察觉出他不痛快,他也不甚在意。
神医嘛,费尽千辛万苦救人了已经是体贴的极限了,怎么还需要照顾病人的感受。
可明明之前还在乎他身心健康的。
现在是因为他快好了,所以回归原来的模样了么?
难怪他迫不及待想要治好自己。
裴郁感觉享受不了几天慕无忧的服侍了,他装作身体完全没有好转的样子:“慕无忧,帮我穿衣。”
慕无忧坐在他身边,抬起他的手来,十分熟练地为他穿上衣袍。
裴郁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冰凉的脸碰到了他温热的脸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手臂张开。”慕无忧拿过外袍。
裴郁下意识想要张开手,他觉得他能做到一些,可稍稍动了一下,迅速皱起眉头,恼声道:“我张不开。”
眼里波光潋滟,好似透着羞恼,那媚气的眼眸,实在撩人了些,慕无忧顿了下,给他伸直了胳膊,那胳膊掰开来确实需要点力道,着实僵硬。
穿好衣袍,给他洗漱一番,便去了仙泉,每日泡仙泉三个时辰,裴郁是盯着慕无忧践行的,时间只能多不能少。
好在慕无忧挺配合,没让裴郁太操心。
是日,裴郁元神外放,任由慕无忧用傀儡术操纵着他的身体,来到小香山后殿。
杜恒臣身着华袍,手里拿着折子,在窗边细看。
窗柩的镂空阴影落在他身上,更添温润柔和之感。
花洛弯腰,给他床边的花瓶里插上了几株玉兰,回头看着他,眉宇间透着说不出的忧愁。
恰巧这时,慕无忧带着一位浑身裹在白衣,面带白色帷帽的男子进来。
对这位无知无觉、没有脉搏心跳的傀儡,两人已经很熟悉,也就没有多说。
花洛立刻走了过来,裴郁看向他的手指,仅有右手中指和左手食指上各戴着枚普普通通的淡金色圆环戒指,并不是他的无限空间纳戒。
真是小心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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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洛按捺急切:“医圣,恒臣已经按你说的服药五日,什么时候能好?”
“躺下。”慕无忧言简意赅。
杜恒臣放下折子,来到榻上,解下身下的衣物,这几天服药之后,下面一直有感觉,痒痒的就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似的,因此他不得不承认慕无忧确实有些能耐。
花洛的神情极其认真。
慕无忧眼无波澜地拿出药箱来,道:“张腿。”
杜恒臣照做,将腿张开到最大。
裴郁只觉这画面不忍直视。
慕无忧持着一把刀,将鸡蛋般光滑平整的那处,切割开来。
花洛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
裴郁的元神飘在杜恒臣和慕无忧中间,只觉神医真是不容易,什么腌臜东西都得用眼睛去看。
不过或许这些东西,在神医眼里,就跟人看树木无甚区别。
皮肤割开了长约一尺的口子,慕无忧拿出药粉来,抖在了伤口处。
杜恒臣只觉一阵撕扯般的痛苦,那日被锤烂的感觉再现,他疼得几乎要晕过去,眼里激出泪水,两手将腿生生掰开,能感觉到鲜血顺着那里流到了榻上。
他额上颈上青筋暴起,脖上脸上憋得通红,转眼额上布满汗珠,眼里爬上血丝,明显忍着极致的痛苦。
花洛满面不忍,但又眼神坚定。
裴郁无声大笑,原来长出来也这么疼。
哈哈哈哈哈哈太惨了,这真是太惨了。
疼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时候,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色都有些暗了下来,不知是乌云遮挡,还是到了黄昏,杜恒臣睁着婆娑的泪眼,终于感觉到下边的疼痛散去,然后是极致的瘙痒,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生长。
久违的欣喜涌上心头,杜恒臣放心了些,只要能重新长出来,疼痛也是值得的。
这次持续的时间并不太长。
差不多一刻钟后,瘙痒的感觉便尽数褪去。
又过了一会,杜恒臣不太确定地道:“好了吗?”
“还痒?”
“不痒了。”
慕无忧眉头一皱,杜恒臣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听对方沉稳的声音道:“等两刻钟。”
这两刻钟的时间里,没有丁点瘙痒的感觉,那里明显已经停止了生长。
“可以碰了吗?”杜恒臣问。
“等三日。”慕无忧道。
杜恒臣神色柔和了下来,这些天,他知道肯定能治好,所以一点都不急,反倒是花洛担心他,难以静心。
此刻却没听到花洛的声音。
“怎么样?”杜恒臣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花洛的表情僵硬在瞠目的时刻,道:“不会,再长了吗?”
慕无忧道:“既然不痒,那便不会。”
花洛怒声道:“怎么会这么小。”
看着那物拇指那么长,拇指那么粗,杜恒臣表情收拢了。
慕无忧神色如常,皱眉道:“之前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
“你怎么知道?”慕无忧反问。
花洛面色微僵,清美的脸微微发红,瞪着桃花眼,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裴郁已经笑得不行,他恨不得捶地。
慕无忧是天才吧!
怎么气人方面也如此擅长!!!
他怎么就没想过还能这么折磨杜恒臣呢。
杜恒臣面上还是带着温和无害的浅笑,轻叹一声,道:“医圣的医术只能如此了么?”
猝然——
“【慕无忧,好感度-199】。”
杜恒臣猛地一把抓住了慕无忧,慕无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手:“松开。”
无悲无喜无厌无怒,但却有种让人心寒的意味,杜恒臣还是一下松手了。
一时间,他看着眼前的医圣,头一次对人心生恐惧。
在仙岛养伤之时,他接触的人并不多,每日得到的好感度还不到十点,为此他特地把花洛叫了过来。
花洛和其他人不同,最高一次能给他提供9点好感度,这便是他对花洛格外重视的原因之一。
看着眼下4621点好感度,杜恒臣欲哭无泪。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这位医圣了,看起来如此不以物喜,内心就如此脆弱吗,一句话的伤害这么大。
如果再留在仙岛上几日,再碰到这医圣几次,他的好感度都要低于四千了!
这仙岛是住不下去了。
闹剧还是到此为止,杜恒臣露出微笑,拿出一把匕首,一刀过去,他面不改色,那根才长出来的粉粉嫩嫩的小拇指粗细的物什,被利刃齐根割掉。
花洛顿时睁大了眼睛。
鲜血顺着股沟源源不断流淌。
杜恒臣拿出一颗怪异的果子,放入口中。
那果子表面有着像释迦果一般的外皮,整个呈深紫色,一口咬下去,诱人的汁水外溢。
这颗神果名叫“圣愈”,裴郁看到他刚才用4000点好感度买的。
这次真是毫不犹豫。
裴郁仔细看过商城页面上的神果介绍,发现修真界还真没有这样的果子。
也不知道这系统是从哪儿弄过来的。
杜恒臣能感觉到身下的物什在逐渐生长。
没有任何痛苦。
生长速度不慢。
半刻钟后,杜恒臣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一看,笑容僵在脸上。
之前是小拇指大,现在是大拇指的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