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搞文娱在古代暴富》
1. 天崩开局
“演员已就位!”
随着确认声,拉威亚的工作人员开始用劲,沈愿恐高,眼看着镜头已经对准他,只能极力压下心底升腾起的心慌。
演员专业的素养让他即便脑袋空白的情况下,依旧顺利的念出台词。
这条戏,说什么都要一遍过!
再来一遍的话他怕自己会因为过度的恐惧被吓到心脏骤停而死。
“魔头!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沈愿一袭仙气飘飘的长袍在半空中飞舞,单手举长剑刺出去,他念着台词,总觉得听到了什么怪异的声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失控开始往下坠落。
在意识到自己下坠的瞬间,沈愿在想千万别死啊,他还没有给还在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过十岁的生日。
……
武国,水湾镇,大树村。
坐落在山脚边的黄泥茅草屋里,有三个像小乞丐一样的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怀里还抱着一个用破布裹着的小婴儿。
几个孩子像是冬日里没有猫妈妈的小猫咪一样紧紧的靠在一起,污垢藏不住他们脸上的担忧害怕,眼神怯惧的看向破旧门板上躺着的瘦弱少年。
屋里一片死气沉沉。
顶着乱糟糟鸡窝头的男孩,哆嗦着朝躺着的少年鼻子底下试探,随后又将小脸贴在少年胸口,在怔愣无措后,他嘴巴一瘪,慌张害怕的哭了出来,“呜呜呜呜呜呜大哥没气了……”
另一个孩子闻言眼睛瞪大唇上没了血色,匆忙晃着躺着的少年,哀求道:“大哥!大哥不死!不死好不好大哥!”
抱着婴儿的孩子将怀里的妹妹抱的更紧,低声啜泣呜咽,“大哥呜呜呜呜呜呜……”
三个孩子全都哭了起来,襁褓中的小婴儿被哭声带动,也张大嘴蓄力一会开始哭,“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哇!”
三大一小哭成了一锅粥,伤心难过的不行,屋里萦绕着绝望的气息。
沈愿感觉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整个人似乎处于一种悬浮状态。
他辨认不了方向,只能在原地飘着。
突然他听见一道嘹亮的哭声,那声音从低到高,又从高到底,隐约间还有其他细碎的哭声。
这些哭声给了他指引,沈愿顺着声音的地方靠近,慢慢的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源。
沈愿激动的不行,越发卖力的朝着光亮处去。
一道猛烈的白光骤然闪过,沈愿猛地闭眼。
再睁眼时,就看见三个瘦巴巴脏兮兮的孩子抱着一个小婴儿围着他哭。几个孩子哭的悲痛欲绝,长久没有清洗的脸,积累的黑垢都被泪水冲刷出一道明显白痕出来。
沈愿半抬着眼皮,虚弱的打量着周围,看着陌生的孩子们,还有家徒四壁,屋顶漏洞,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又想到网文里经常会看到的穿越、重生,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内心哀嚎:老天爷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怎么看怎么像天崩开局,他也好想哭啊。
几个孩子沉浸在大哥去世的悲伤绝望中,哭的不能自己,眼泪糊住眼睛,加上沈愿因为身体过于疲惫,精神力不行,睁眼只睁开一半,孩子们都没发现他醒了。
再哭下去,这几个猫崽子一样的孩子们怕是要晕厥。
沈愿抬手拍了拍离他最近的小崽崽的手背,这天还冷着,小孩身上的破布都遮不住小臂,胳膊又细又黑像是枯柴。
“别、哭。”
话刚说完,沈愿直接晕了过去。
被拍了手背的小崽崽哭声戛然而止,低着头看手背上覆盖着的大手。
他惊讶的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一张瘦小的脸立刻成了花猫。
反应过来后,提着颗心重复一遍之前的一套流程,伸手先试探鼻息,又把小脸贴在胸口静静的听着。
过了一会,他激动的冒出一个鼻涕泡,“三弟、四弟、大哥活了!”
被叫三弟的小花猫瞪着大眼睛,睫毛湿漉漉的,勾着脖子踮起脚尖要看门板上躺着的人,小心的问:“二哥,大哥他不死了吗?”
四弟抱着怀里的小娃娃,红着眼眶还在流泪,小声的对着还在哇哇哭的小娃娃继续哽咽,“大哥呜呜呜呜呜呜……”
“大哥活了!不死了!太好了!”鸡窝头高兴的想要原地转圈,又看家里什么都没有,想到大哥死之前三天都没吃几口东西,醒来肯定会饿,鸡窝头对两个弟弟说:“三弟、四弟,你们在家里,好好照顾大哥和五妹,我去村子里借点粮。”
鸡窝头说完就起来,那一瞬间有些头晕眼花。
强忍着不适,他头也不回的离开茅草屋,留下的两个弟弟抱着还在嗷嗷哭的妹妹面面相觑,兄弟两满眼的担忧。
村子里真的还会有人借粮食吗?
沈愿晕了之后,脑子里多出很多的记忆画面。
根据记忆片段来看,他穿过来的朝代在历史没有任何的记载。如果非要从历史中找相似的时期,更像是战国时期。
诸国之间争斗不断,各国内部也有许多的纷争。
他所在的国叫武国,五年前还在与周围几国打仗,外患没有平息,就又发生了内乱。
先皇突发恶疾骤然离世,因为没有册立太子的缘故,一场充满血腥的王位争斗开始。
结果是皇室能继承王位的人都死光了,最后从民间找回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子,在武国彻底乱之前,从册封到登基,只用了短短三日。
好在这位新皇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快速站稳脚跟,让动荡不安的武国稳了一点。
不然沈愿很难想象在这里能如何存活。
之前战乱,村子里壮丁都被拉去打仗,没有一个人传回消息。
村子里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
后来征税收粮供养军队战士,村子里没吃的,别说是村子里,就连镇上,县里都没有。
武国因为内忧外患,四处征税收粮养兵。壮丁被拉走,地只有老弱妇孺种。
可又不让人吃饱,吃不饱就没力气干活,时间久了地里庄稼没人种,又导致长期缺粮,最后已经发展成有易子而食的情况。
这样的环境下,原身原本一家十几口人,死的死散的散。
沈家二老育有三子一女。
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成了婚,二儿子、三女儿和小儿子都无婚配。
后来,大儿子也就是原身的父亲还有二儿子被抓走当兵。在这混乱的世道下,沈家奶奶为了给家里省下一口吃的,独自走进了深山再也没出来。
原身母亲肚子里还有个孩子,饿的受不了,抓土往嘴里塞。沈老爷子看在眼里,冒死去河里抓鱼,结果累的半死好不容易抓上来一条,还被河流所有者的护卫抓住。
老爷子太累太饿了,身子骨也不好,护卫打了两拳,人没挺过来也走了。
临死的时候,怀中还死死抱着那条来之不易的鱼。
最后也没能成功的给家里送去,还赔上了自己的命。
沈老爷子死后,沈家就只剩下原身怀着孕的母亲,沈三姑和沈小叔。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恰逢有人求娶沈三姑,她要了些银钱粮食,连着对方给的喜服也全都留给家里,自己穿着一身破衣服跟着迎亲队走了。
靠着沈三姑的卖命钱,家里又熬过一阵子。
后来原身母亲临盆难产,孩子生下后大出血也走了。
沈小叔看着五个孩子,咬咬牙,在脑袋上插了根草,带着嫂子的尸体去镇上跪着。
他把自己卖了,埋葬了嫂子,又将剩下的银钱,最后的生机留给五个孩子。
原身成了家里最大的人,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为了照顾弟弟妹妹,省吃俭用,什么脏活累活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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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可这世道里劳力最不值钱,就算是干的再多,也赚不到钱。
小婴儿没奶水喝,只能用米汤养活。最开始的两个月是白米汤,后面只能吃粟米汤。粮□□|贵,就算是再省吃俭用,家里很快也没钱了,粮缸同样见底。
原身在今日因过度劳累加上长期没怎么吃饭,就这么死了。
都不知道是饿死还是累死。
后世来的沈愿借尸还魂,重新活了过来。
睁眼时看见的四个孩子,都是原身的同父同母的亲弟亲妹。
沈东、沈西、沈南、沈北。
记忆里,原身与沈愿同名同姓。
原身的名字是一游历来的道士给取的。说是大富大贵的命格,还是个有仙缘奇遇的,沈家一家子听的高兴,还给那道士塞了块饼。
不过村子里的人都不信,直说沈家的被道士说好话给诓骗了。
可好话谁不愿意听呢,那时日子还算好过,也无战事,一块饼骗就骗了,不打紧。
从记忆里沈愿不难看出,这里的普通百姓,基本上没有识字的。
官学是世家子弟才能进去的地方,平民想要识字,除非有游历的游士心善教学,或是有家学传承,又或是参与底层官吏选拔,官府会进行基础培训,能识得几个字。
在满村的二蛋、大牛、花丫的情况下,即便是东西南北,也显得十分的好听不一样。
沈愿将原身短短十数年的记忆接受完毕,他感觉自己昏迷了很久,但实际上,只昏迷了两刻钟。
睁开眼睛,沈愿费劲挣扎着起身。
一旁守着他的沈西和沈南见状都拥上来,仰着头紧张兮兮的看着沈愿。
沈西用小手拽着沈愿破旧的麻布衣袖,声音还带着未褪的哭腔,“大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三弟给你揉揉。”
沈南怀里抱着还是小婴儿的沈北,他都快把脸埋在小沈北的脸上了,怯生生的点头,小声的应和,“大哥,三哥说的对。”
而沈北,在盯着沈愿吮吸手指。
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
沈愿轻叹一声。
就算是原身也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沈东九岁,沈西七岁,沈南六岁,沈北只有六个月,一岁都没有。
若是没有他借尸还魂在沈愿身上,没有一个大人的家里,只有三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加一个襁褓里婴儿,在这个刚结束一场政权洗礼的国度,周边诸国保持和平只有五年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无法活下去。
沈愿环顾一圈,看着破败不堪的茅草屋,这动荡不堪的朝代,他真的能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吗?
来自于异世界灵魂的沈愿,也在了解这个世界后,内心难免产生了些恐慌。
谁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又会来。
但当沈愿低头,看到三个孩子用黑葡萄一样圆圆亮亮的眼睛仰视着他时,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孤儿院里的弟弟妹妹们,还有自己以前在孤儿院的生活。
沈愿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一棵没有人要的小草。
但小草又有什么不好?
它生命力顽强,再艰难的条件都能生存。
沈愿想活。
能重获新生,就算天崩开局又怎样?
不管这世道是个什么样,他也要想办法扎根,然后活下去。
不仅要自己在这里扎根好好的活下去,还有原身留下的弟弟妹妹。
既然用了人家的身体和身份,照顾原身的弟弟妹妹也是他该做的事。
记忆接受完毕,下定决心努力活下去的沈愿,缓解了穿越异世的慌张心绪。
他的神思清醒很多,精神没那么紧绷了,终于感受到胃部传来灼烧一般的痛。
饿。
真的太饿了。
其他的后面再想,当务之急还是先吃口东西保命吧 。
别再又给他饿死了。
2. 救命
虽然晕了过去,沈愿还是听到了沈东和沈西、沈南说的话。
沈东借不到粮食的。
回忆着脑海里的记忆来看,原身已经借过几次。
沈愿清楚,沈家如今只有一个靠着卖体力,稍微能谋生的原身现在也就是他。剩下的几个小孩,只有沈东能干点力气活,帮家里分担。
眼下的沈家说是借粮食,短时间内不可能还上。
且有一就有二,在这里借粮,不亚于后世的借钱。
都说救急不救穷,沈家这个情况,不是救一次两次就能解决的。
借的话,得做好还不上的准备。
加上原身之前已经借过几次,村子里村民估计都被他借怕了。
说到底,还是这个村子是真穷的要命的缘故。
就连村长家都没有什么粮食,别说其他的村民了。
也不是只有大树村是这样,基本上周边村子里的村民都是一样处在吃不饱饭的地步。除了和之前连年征战有关,也和国策有关。
这里的土地,全都是在贵族封君、军功授田的军户、经商买田的田主、豪民手里。
也就是在士族、军士、商人还有一小部分稍微有点钱的百姓手里。
在这里,钱权利总要占一样的人,才能拥有土地。
其他没有土地的普通老百姓,都是给这些人种地,也称之为佃户,每年的收成上交多少按主家说的算。
到手的那些,还要再除去给官府交的税,剩下的那么一点粮,依旧不是村民可以尽数拥有,也分两种情况。
一种是不需要留种,年年播种的时候,粮种主家给。这种情况下,主家给佃户原本的收成分成会比较少。
一种是需要自留下田地需要的粮种种地,不然来年就没得粮食交税、更没得吃了。
最后剩下的,才是老百姓真正能自行处理的。
就那么点粮食怎么可能够一家老小吃的?
于是麦麸、野菜、树皮面都成了大树村村民们日常裹腹的“粮食”。
荤腥是一年到头也吃不着的,因为河里的鱼是田主的,山里的猎物也是田主的,树上的果子还是田主的。
能允许村民扒树皮,挖野菜,已经是格外开恩。
有的田主甚至连这些也不允许。
沈愿回忆原身记忆里唯一一次吃肉,是五岁那年,沈父用绳索投石打了天上飞的鸟,烤了撒点黑漆漆的粗盐粒给他吃。
在原身的记忆里,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原身只吃过一次,因为打到了要拿去镇上换点陈年粟米,这样能让家里人多吃几顿饭。
沈愿知道麦麸是什么,他前世小时候看过村子里的人拿它喂猪。但在这里,在此时,是人都不够吃的珍贵“粮食”。
他总觉得自己小时候在孤儿院的生活十分的艰苦,如今看来,他都能算从小到大没过过苦日子了。
这样的艰难条件,难怪古代孩子存活率不高,人的寿命也普遍偏低。
吃不饱穿不暖,又常年劳作,身体损耗过大,人能长命才奇怪。
沈愿猜想沈东八成借不来粮食,原身记忆里为了防毛贼偷粮没吃的,预留了一些粟米。
被埋在灶屋的地下,只有原身自己知道地方。
他得去灶屋看看,先吃上一口把命给续上再说。
饿的实在是没有力气,沈愿从破门板搭建的床上起来都费了不少时间。
最后还是沈西用瘦弱的小肩膀撑起沈愿。
还好原身也足够的瘦小,沈愿稍微借一点沈西的力,让他带自己去灶房。
沈家的院子不算大,黄土地夯的很实,只有三间茅草屋,呈L形。
两间连在一起是主屋用来住人,另外一间就是做灶屋以及堆放杂物、柴火这些。
以前家里人多,也都在两间主屋里挤,现在人少了空旷不少。
但床只有一张,不知哪一年坏掉的门板,被当做了床。
另外的几张能称之为床的木头,全都被原身拿去换了粟米回来,弄给沈北吃。
婴儿不能吃麦麸,肚肠受不了。
但即便是粟米那玩意,对他们这些没有地的人来说,同样金贵。家里能换的都换了,桌椅板凳一个不见,即便是这样,还是只撑了半年时间。
四面漏风的房子,空荡荡的屋子,沈愿饿着肚子,两眼发黑盯着比脸还干净的陶缸,很绝望。
他晃了一下身体,把架着他的沈西吓的不轻,使出吃奶的力气扶着,脸都憋的通红,他肯定不会让大哥摔倒的!
沈愿看小孩拼命的扶着他很感动,但他感觉身体在和自己意志作对,他虚的别说是挪粮缸,连说话都费劲。
怕孩子们又吓到,沈愿不得不强撑着,气若游丝,“哥再晕一下,别怕啊……”
沈愿前脚说完后脚被强制关机,人安详的躺地上去了。沈西被压的一愣,从沈愿的臂弯钻出来,神色茫然的坐着。
……
刘村长家在村子中间地带,平时刘家要是发生点什么事,左邻右舍都勾着头看,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刘家的墙根上去听,去看。
但今日刘家那边传来哀求的哭声,却没有一个人露面去看。
“刘爷爷,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哥哥吧。我只要一口吃的,让我大哥吃下去活着就行,求求刘爷爷了。”沈东跪在地上哭着磕头,脑门已经出现血迹,他仿若未觉,不知道疼一样,一遍一遍的苦苦哀求。
求一口吃的,救一救他濒死的大哥。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刘爷爷求求你,求求你了。”
砰——砰——砰——
额头砸在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沉沉的敲在不远处老者的心上。
刘村长知道,这孩子求遍了村子,敲遍了门,没人给他开门。
他这里,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破旧的茅草屋里传来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女哭声,刘村长左耳听着沈东的祈求,右耳听着小孙女饿的嚎啕,他的一颗心被拉扯的发疼。
家里没吃的了。
老伴说儿媳妇饿的连奶水都快没了,孙女本就胎里不足,又饿的狠,也不知道还能养几天。家里人人都是勒紧裤腰带,一口麦麸糊糊都不敢多喝。
不仅是他家,村子里家家都一样。
田主今年又多加了抽成,不仅如此,明年的粮种也要他们自己备。
本来就不够吃的,结果还一下子少那么多的口粮,谁家都活不下去。
“刘爷爷,求求救救我大哥。“
“求求你了。”
“求求了。”
沈东磕头祈求没有停下,身体本就虚弱的他,也快支撑不住,人都在晃。
他不敢停下。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要是停下的话,大哥就活不了了。
刘村长看着沈东瘦削的小身板,沈家死的就剩下几个娃娃了。要是沈愿真的没了,这一家子真是一个都活不了。
这世道,真的是要把人活活逼死才满意吗?刘村长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起身走进灶屋。
他用缺口的破陶碗舀了些树皮磨成的粉,这些加点水和,也能当面吃。
就是不能吃多,肚子会鼓起来,疼的厉害。
一陶碗的树皮面刘村长是倒了装,装了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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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咬咬牙,又舀一半麦麸,将陶碗压的实实的,身形不稳的走出灶屋。
将手里护的很好的陶碗小心的递给沈东。
“沈东啊,起来吧。刘爷爷家真的没什么吃的了,这陶碗里有一半树皮面一半麦麸面你拿回去,加水揉揉弄面条子让你哥吃了。你会做不?烧水直接倒面进去煮成面糊糊也行,还不会的话,刘爷爷去帮你做,省的浪费了。”
村子里的孩子早当家,不论是男娃还是女娃,能走就开始帮家里干杂活。
刘村长问这些,就是怕万一沈东不会,浪费了粮食,他能心疼死。
“会的,我会做的刘爷爷。”
沈东直起身子两眼都发黑,看着眼前的陶碗整个人在晃,还是刘村长抬手按一下,人才稳住没摔倒。
沈东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捧着陶碗。
他以为刘村长最多给半碗树皮面就很多了。没想到还能给半碗麦麸。
这麦麸里面是有点灰面的,正儿八经的粮食,吃起来不论是口感还是别的都比树皮面好多了。
沈东感动不已,又要磕头道谢,被刘村长及时拉住,盯着他的额头担忧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一根筋?再磕下去,命都要没了。”
“只要能让我大哥不饿死,我怎样都行。”沈东一咧嘴局促的笑了一下,“刘爷爷,今日救命之恩,沈东一辈子都不忘,一定会报答的!”
刘村长哪在意这些,活着都难,还谈什么报不报恩,还不还情的。
“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别叫人抢了。”
家家户户都缺吃的,那一陶碗的混面,在大树村和铜钱一样的让人眼馋。
地痞无赖要抢,也只能吃闷亏。
沈东是土生土长的大树村人,哪里不知道这个理。回去的路上,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抱着怀里的陶碗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要。
好在老天开眼,让他顺利的将借来的吃的带回了家。
沈东回来的时候,就看着沈小南抱着沈小北坐在院子里抹眼泪。
他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脸色煞白匆匆上前,“你咋在这哭?是不是大哥又不行了?”
沈南吸了吸鼻涕抽泣着,声如蚊蝇般小声,“大哥、又死、死在灶屋了,三哥说没、死,说我、哭、哭的烦,要我出、出来。”
沈东心里着急,不是在屋里躺着,怎么到灶屋去了?他急着看到底怎么回事,丢下一句别哭了,赶紧跑去灶屋。
空荡荡的灶屋里,沈愿饿晕了,躺在地上。沈西一动不动的趴他胸口听心跳,怕人死了。默默流泪,时不时的抹一下眼泪,吸一吸鼻子。
“大哥怎么了?”沈东把陶碗放黄土砌的锅灶上。
沈西看到沈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直起身抽噎,“不、不知道,突然倒、倒下来了。”
沈东蹲下身,试探一下鼻息,又听听心跳,还活着。
他赶紧让沈西烧锅灶,自己弄点水扒陶碗上层的麦麸,取出些放水里搅匀,等水开了直接倒进去,弄个半稠半稀的麦麸面糊糊。做这个速度最快。
煮面糊糊的时候,沈西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捂着小肚子,疯狂吞口水。
灶屋外的沈南则是抱着沈北坐的远了一点,小声的催眠自己,念叨着,“不饿不饿不饿。”顺带也催眠只会缩在襁褓里吮吸手指的沈小北,“妹妹也不饿不饿不饿……”
大哥为了省点吃的给他们差点饿死了,他们不能再吃大哥的救命粮。
沈南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抿着嘴小声嘀咕,“我一点也听不到肚子叫。”
“我一点也不饿,才不想吃东西。”
3. 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麦麸面糊糊做的很快,水烧开把糊糊倒进去搅和一会就成。
沈东看刘村长给的麦麸里面灰面不是很多,吃起来口感肯定不会好,但眼下这是能救命的吃食,有的吃就不错了。
长期吃不饱的沈东也没多少力气,他让沈西帮忙扶着沈愿,“把大哥的头抬起一点,我好喂糊糊。”
沈西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抽噎着小心动作,一双黑乎乎的小手抱着沈愿的脑袋,眼睛是一点也不敢看破陶碗里面的糊糊。
咕噜噜——
咕噜噜——
两道饥饿的肠鸣声响起,沈东用木勺给舀糊糊往沈愿嘴里塞,小黑脸上一派严肃,“三弟,这是大哥的饭,我们不能吃。”
沈西低头,咽着口水,“我不吃,我想要大哥活着。”
他知道,大哥不吃东西就会死,他就再也没有大哥了。
就像他再也没有爷爷奶奶,爹爹娘亲一样。
身体自救,本能的吞咽,连吃了两碗麦麸面糊糊,沈愿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睁眼时正好咽下最后一口麦麸面糊糊,清醒后的触觉更加清晰,沈愿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割过,这糊糊糙的难以下咽。
“大哥你醒了!”沈东惊喜的喊出声,他将空了的陶碗轻放在地,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沈愿,担心又急切,“可有哪里不舒服?肚子还饿不饿?”
沈愿拥有了原身的记忆,似乎也有了原身对于亲人的感情。
他看向沈东血迹干涸的额头,视线顿住。
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怕弄疼了沈东,声音沙哑,“我们东东受苦了。”
家里并没有口粮,粮缸也没有被移动过。孩子走的时候额头好好的,回来就带着血糊糊的伤,沈愿知道自己刚刚吃的东西,是沈东拼了命求来的。
自己这条命,是沈东一个头一个头磕回来的。
沈愿轻抚孩子的后脑勺,轻声承诺道:“大哥以后再不让东东受伤。”
沈东整个人是呆滞的。
他看着自己大哥,总觉得大哥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之前的大哥,身上其实一直透着死气,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消失的感觉。但现在不同,哪怕大哥很虚弱,但他能感受到,大哥有了旺盛的生命力。
而且,大哥对他亲近了好多。
之前大哥很少说话,更不会如此亲切的唤他。
沈东觉得自己哪哪都不疼了,他不是孤身一人支撑,他还有大哥可以依靠,累了痛了还有大哥心疼他。
他好满足。
沈东被摸脑袋其实很害羞的,但他真的好喜欢这种温暖的,被在意关心的感觉。不自在又沉迷的沈东只能僵着小身板,一动不动,故作沉稳的开口,“还有一些麦麸面,我晚上还给大哥做糊糊吃。”
不管怎样,大哥不能再挨饿的。
沈愿吃了两大碗的麦麸糊糊,人虽然还在发虚,不过能走动了。
手上有了些力气,也让沈愿多了些实感。
他根据原身记忆,挪粮缸找粟米。
家家户户的粮缸水缸都是陶土烧的大瓦缸,里外涂着一层釉面,没什么装饰,特点之一就是死沉。
见沈愿挪的吃力,沈东和沈西虽不知缘由,但也上前帮忙。
两个孩子也瘦弱不堪,没什么力气,沈愿谢他们这份心,暗自更加的使上力道。
粮缸下面的土面有明显的翻动痕迹,沈愿蹲下身直接拿手刨。
很快就有个小坑出现,里面有个盖满土的小麻袋。
沈愿取出麻袋打开一看,黄色的粟米已经黑了一小半,发霉了。
还有些灰土和在里面,实在不是什么能吃的东西。
但沈东和沈西却是两眼发光,粟米!
对他们来说即便是发霉掺土的粟米,也比麦麸强。
虽然这些粟米他们吃不上,但小妹的粮食有着落了!
沈愿看向麻袋里面,若是在后世,这样的粮食肯定是不能吃的。
但在现在这个地方,这样的粮食大家都吃习惯了。
身体的抵抗力都被训练出来,最多是拉肚子,吃不死人。
沈愿经过这么一遭饿,加上原身的记忆过于真实,仿佛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他做不出把这些粟米扔掉的举动。
麻袋很小,敞开肚皮吃的话,里面的粟米也就够沈家兄弟几个吃两顿的。
沈愿听着沈东沈西肚子没停下的肠鸣,又看一眼缩在外面,抱着妹妹不敢进来,怕想吃糊糊的沈南。
他把土坑回填,粮缸挪回去。
沈愿把麻袋里的那点粟米全部倒在大陶盆里面。
沈东以为是要给小妹做吃的,家里的粟米基本都是煮米粥给小妹吃的。
他们都吃麦麸面和树皮面,配着野菜吃。
看着陶盆里粟米的量,沈东有些奇怪。
小妹的饭每两天煮一次,每次煮一捧的米就够了。虽然这一个月是他在给小妹做饭,但之前都是大哥做的,不应该会忘记量啊。
见沈愿要去舀水,沈东拉着他衣袖提醒道:“大哥你米放多了,小妹吃不了这么多。”
“不是只给小妹吃,大家都吃。”
沈愿能感觉到,几个孩子的身体也都到了极限,一个个瘦的都成皮包骨,没个人样了。
再饿下去,会出大问题。
不仅是孩子们,他也要吃点有营养的,快点恢复。
原身前两日刚得了个搬货的活干,扛五个大包一文钱,这还是运气好,遇到了谢家的货船。主家人心善,愿意多给一倍的钱搬运。
其他的最高也是十个大包一文钱,嫌工钱少可以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原身就是因为长期没吃饱,又太想抓住这次赚钱的机会,消耗过大,人没挺过来。
现在他刚穿过来,其他的活计找不找得着另说,这个活他明天肯定还是得去干的。明天干完正好是最后一天,要结这几日的工钱。
力气活得吃饱,好不容易再活一次,沈愿很惜命。
沈东听到大家都吃,惊的眼睛瞪的溜圆。
性子外向点的沈西养仰着脑袋问道:“大哥,都吃了的话,我们后面的日子不过了吗?”
他是真的好奇。
沈愿被他的话还有奇怪惊讶的神色逗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啊。”
他见孩子们脸上没有因能吃饱肚子的高兴,反而都是浓浓的担忧,只能安慰道:“吃一顿没事的,明天大哥就发工钱,到时候去粮铺多换些麦麸面回来,够咱们吃一阵子的,别怕啊。”
知道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三个孩子齐齐松一口气。
沈东麻利的去烧锅灶,沈西则蹲到沈愿脚边,又仰头眨着大眼。
沈愿一边撇去水里浮起的坏掉的粟米,一边低头看他,“怎么了?”
沈西嘿嘿一笑,花脸上露出一口小白牙,无比期待道:“大哥大哥,可不可以叫我一声西西哇。”
他都听到了,大哥叫二哥东东,可好听啦。
他也想被大哥叫好听的名字。
沈愿还当是什么事,小孩撒娇呢,怪可爱的。
他笑道:“西西,去帮大哥再舀一瓢水来。”
沈西响亮的应了一声后,刷一下站起来,蹦蹦跳跳的去舀水。
沈愿看着小孩活泼的背影,又是一阵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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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时,看见沈南抱着沈北在门口蹲着装蘑菇,低着头一声不吭,也不看人。
沈北嗦着小手指傻乐,四个孩子四种性子。
土锅灶上嵌的是大陶锅。
粟米粥煮好用了一段时间,这里没有钟表,天色也无法辨别的很精准,只能估摸大概时辰。
太阳快落山,天要黑了。
粮食的香气在灶屋里弥漫四散,孩子们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沈愿没让他们久等,直接拿碗一人装了满满的一大碗。
让东西南三个孩子先吃,他自己装了一小碗最上层浓稠的米汤,把小北北抱怀里喂她吃。
沈愿从小就在孤儿院生活,那里都是大的带小的,他有丰富的带娃经验。
喂饭更是小意思。
更别提小北北乖的不行,不哭不闹,喂就张嘴吃,吃完还盯着大哥咯咯笑。
沈东三人很久没有吃过香喷喷的粟米粥,粥清淡清香,口感绵密,米油护胃。喝下去整个人都感觉通畅舒服了,嗓子也不会有任何的不适感。
哪怕再怎么舍不得慢慢喝,一碗也很快就喝完。
孩子们珍惜的舔着碗,沈愿看着也心疼,让他们吃完再从锅里装。
三个孩子眼中全是对食物的渴望,但没有一个人动。
本来就只有这么一点粟米粥,他们能吃上一碗已经很好了。剩下的要留给大哥和小妹吃,他们不能再吃。
沈东摇头,“大哥,你明天要去扛大包,你多吃些。我们挖野菜不费什么力气,吃一碗就够了。”
沈西和沈南跟着点头,任凭沈愿再怎么说,三个孩子就是不肯再多吃一口。
沈愿知道,不吃不是不想吃,反而是很想吃。
只是孩子们太听话懂事,害怕吃多了,他会没得吃。
赚钱,他一定要想办法多赚钱。
他要吃饱饭,要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吃饱饭。
沈南吃完饭,接过睡着的沈北,怯怯的和沈愿说带妹妹去睡觉。
沈愿点点头,“辛苦南南。”
沈南抿着嘴悄悄脸红,声音小小的,“不、不辛苦哦。”
沈愿看着一点点大的小萝卜头,抱着更小的崽崽离开,被沈西拉着手提醒去吃饭,才收回视线。
沈愿吃了两碗粟米粥停下,剩下的半锅用草编的盖子盖上,做明天的饭。
这里太阳落山就开始睡觉,天蒙蒙亮就起床。
沈家灯油都没有,天暗一点屋里一片漆黑。
沈愿摸黑摸到床边,四个孩子已经睡一排。
沈愿和原身一样,睡在最外侧。
现下是春时,早晚很冷。几人挤在一张不算大的木板上,隔绝地面涌上的潮气。身上盖着用芦苇柳絮填充,同样并不大的破被。
还是很冷,没有多少的暖意。
沈愿手脚发冷,还是把破被朝着孩子们那边挪了挪。
他前世的时候去F国做过志愿者,那边发展极度落后,物质匮乏人口众多。因此,那里的孩子们长期缺衣少食,日常吃的食物里还有土做的饼。
土不消化,只能堆积在胃部。孩子们吃的肚皮溜圆,四肢却如筷一样纤细。
像是皮球上插着细筷子,看着诡异又可怜。
因为吃的少,没有营养,孩子们的抵抗力很弱。小小的受凉可以引发起一系列的病菌入侵,免疫系统被破坏,轻易的就能要他们的性命。
孩童的死亡率极高。
这边孩子们的情况,只比F国的孩子们好那么一点点,沈愿不敢赌。
给弟弟妹妹们盖好被子,沈愿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不仅是要吃饱,还要穿暖啊。
4. 沈愿:重生之我是文盲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但生物钟让沈愿直接睁开眼睛,很快清醒。
他起身时发现被子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扭头看着四个孩子紧贴在一起的睡颜,沈愿心下微暖。
掖好被角,沈愿出去洗漱。
牙粉金贵寻常百姓用不起,只用柳木条,稍微有点钱的会蘸着细盐。
沈家自是没钱的,穷的叮当响。
沈愿先把锅灶烧火热饭,又按着记忆从灶屋摸出切割好的柳木条,咬着顶端清理牙齿。
这体验比较新奇,漱口后口腔中有草木清香,简单的洗把脸,沈愿见饭还没好,便劈了点柴火。
灶屋柴火用光了,劈一些方便小孩中午热饭吃。
大树村离县里码头还算近,腿走要一个时辰另两刻钟。
谢家的商船卸货是在辰时,走过去时间正好。
沈愿照旧喝了两碗粟米粥,把灶膛的火熄灭,没烧完的柴弄出来确认没火星了才离开。
官道就是夯实一些的黄土路,天还黑着,但官道上已经有了不少为生活奔波劳累的百姓。
没有人点灯提灯笼,都是摸着黑走路。
周围偶有交谈声传来,沈愿静静的听着。
几乎都是在愁粮食不够吃,说田主多加抽成,官府又加税。
沈愿转头,放眼望去,朦胧天光下是看不到头的田地。
但这么多的田,填不饱一个种地人肚子。
它们不属于辛勤种植的百姓。
明明身处在广阔天地之间,沈愿还是感觉到了压抑逼仄。
沈愿甩甩脑袋,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只会让自己心里不舒服,心情不好影响一整天。
他很快调节好情绪,抬头的时候,看到斜对面有个汉子偷偷看他,视线对上的时候,对方像是受惊一样急忙闪躲。
外头天光暗,但不妨碍沈愿把人认出来。
他脸上扬起笑,大步向前,抬手直接搂上对方,“三虎哥,你看到我咋不喊我一块走啊!”
被叫三虎哥的汉子身体一僵,黝黑的脸上尽是尴尬无措,眼神依旧带着闪躲。
他几乎同手同脚的在走路,干巴巴道:“是沈大啊,天太黑,俺没瞅见你。”
沈愿心善的没有为难这老实巴交的汉子,“成吧,那这会瞅见了,一起走?”
王三虎干笑一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沈愿收回手,带着些笑意唠嗑,“三虎哥我是不是长高了?刚搂你那下,我都没垫脚。我感觉我长高了。”
王三虎闻言还真上下打量了一下沈愿,“是比之前高了。”他比划一下,“你以前到我脖颈子,天天都见面,我都没注意到。”
沈愿笑道:“那说明三虎哥做事专注,不走神。你这样的以后干啥都厉害。”
从没被人夸过的王三虎面皮子一紧,要不是天黑加上他脸也黑,这会肯定能看出红成猴腚了。
他拿眼睛偷瞄沈愿,“俺觉着你和之前不大一样。”
“哪不一样?”
王三虎闷了一下后说:“会说话,亲近人,还爱笑。”
以前的沈愿基本上不和人说话,闷闷的,也不靠近人,更是很少见他笑。
沈愿就是知道原身是什么样的,所以他才一点也不掩藏自己的本性。
完全相反的性格,他藏不住啊。
与其装原身性格后面被发现不对劲,不如从一开始就做他自己。
理由现成的就有。
“三虎哥你观察人真仔细,细心。”沈愿收了脸上的笑,看起来有些认真的模样,“这次差点死了,鬼门关走一趟,很多事看开了也想开了。阎王爷不知道啥时候会真的把你收走,伤心难过是一天,开心快乐也是一天。活着的时候,还是乐呵点好。”
后面的话,王三虎听懂了。
是这么个理。
但是前面的他不大懂。
“鬼门关是哪?阎王爷又是什么人?你啥时候出远门了?”王三虎朴实的问道。
这一下给沈愿问懵了。
他刚要张口解释,就想到原身记忆里似乎也没有相关的记忆。
仔细想来,不仅没有这些,甚至都没有祭祀上坟的画面。
人死了直接埋葬,然后没别的了。
完全不知道这些文化的情况下,解释起来会比较漫长,且“骇人听闻”。
一大早的沈愿不想把人吓到,只好打哈哈说:“没什么,我没睡醒在说胡话呢。”
王三虎也没怀疑,看着沈愿苍白没什么血色的脸,闷声道:“沈大,三虎哥对不起你。”
沈愿疑惑转头,“什么?”
“昨天你家东子来俺家借粮,俺家没借……”王三虎越说声音越低,语气里全是懊悔,“你要怪就怪三虎哥没本事,让家里揭不开锅不说,还救不了兄弟。”
沈愿终于知道为什么记忆里热心肠,总是帮助原身的三虎哥,为何今天处处躲着,神色不对劲了。
感情是因为昨天没借粮的缘故。
这事说到底,怪不着人家头上。
此前王三虎就借过好几次粮给原身,王家也不是什么富户,一家子十几口人挤三间屋子生活。六岁往下的小娃娃连件衣服都没有,整天只能光着个腚。家里大人穿的也不够,衣服洗了就再没多余的换。
坏的不能穿了,也只能想办法缝补接着穿,不然就只能光着。
谁家日子都艰苦难过,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
不能为了旁人,连自家的日子都不顾不是。
沈愿知道,王三虎是真的因没借粮而感到愧疚,这人心眼实诚,是真憨厚朴实的好人。他拍了拍王三虎的背,“你家之前借我好多粮了,我一直都没还上,叔婶都没怪罪我,还接连救济好几次,已经很够了三虎哥。别说怪了,我还得感谢你,帮我找了这么好的活。给别家扛大包,哪有给谢家商船扛大包赚的多啊。”
沈愿说的真情实感,王三虎很不好意的挠头,“那也是我家里人都有活计干不了,所以才喊了你。”
憨厚老实的人不会说漂亮话,有一就说一,有二就说二。
沈愿听着一点没气,心里还高兴。
他自己也是个心大的,不会因为他人话语多想内耗,王三虎这样纯直没弯弯绕绕,相处起来很轻省。
“那你没喊别人,就喊了我,可不就是心里惦记着我,对我好嘛?”沈愿劝道:“所以三虎哥你别自责了,咱高兴点,今天猛猛的扛大包,赚多多的钱。对了,今日结工钱,得了银钱咱们一起去粮铺买粮去啊?”
王三虎眨眨眼睛,想了一下,老实点头,很不好意思的说:“三虎哥都听你的。”
想到沈愿一点不怪他,还夸他安慰他,王三虎这心里和吃了蜜糖一样的高兴,暖乎乎的,末了还郑重的补充一句,“往后你有啥事,三虎哥肯定拼了命的帮。”
王三虎的性子沈愿了解,闷是闷了点,但人家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不和你讲虚话。
既然做了承诺,就肯定会办。
沈愿也真诚道:“咱们互相扶持,肯定能把日子越过越好!”
在这个世道,光靠一个人、一家人都没办法好好的活下去。
需要朋友、邻里、亲戚。
大树村是杂姓村,因为战乱聚集起来的百姓在这里重新扎根生存,这也代表着,村子里的人能靠的亲戚朋友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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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里是唯一能相帮的。
不过沈愿暂时没有想的太多太深入,他只是喜欢热闹好交友,性格使然倒是歪打正着。
沈愿和王三虎一路说着话前往县城码头,基本上都是沈愿在说,王三虎实时回应,倒也其乐融融。
此时的大树村。
沈东是家里第二个醒的,他下床后同样把被子往弟弟妹妹身上盖,然后掖好。轻手轻脚的打开门,他看到篱笆院外站着个人。
“平婶子?”
来人正是王三虎的母亲。
沈东小跑着向前,打开篱笆院门,“平婶子咋来了?是找大哥有事吗?”
平婶子布满皱纹的脸神色严厉,看起来很不近人情,不好招惹的模样。
沈东其实是有些怕平婶子,尤其是昨日,他被平婶子拽着胳膊拉出去,手臂现在还隐隐作疼。
平婶子没说话,直接从臂弯挎着的竹筐里掐出一大把的野菜,直接塞进沈东的怀里,视线快速掠过沈东额头结痂的伤口,不敢多看。
“这野菜你收下,粮,婶子是真的借不了了。”
附近的野菜,基本上都已经割完了。沈东看着手里的野菜,是新鲜现割的。
眼下天刚亮,也不知道平婶子起了多早又走了多远的路割的这些野菜。
平婶子塞完野菜就要走,她今天都没想见沈家人,打算把野菜扔院子里就走的,谁知沈东出来的时候这么赶巧。
沈东抱着野菜,喊住要走的人,真心道谢:“婶子,谢谢你。我可以给大哥做新鲜的野菜糊糊吃了,他吃饱了身体就会好。”
不会再丢下他们离开,他会一直有哥哥。
听着孩子诚心的感谢,平婶子没忍住眼眶一红,她扭头看沈东头上的伤,“东子啊,你别怪婶子心狠赶你走。”
家里是真没粮。
昨日村长不借粮的话,她也不会真的眼睁睁看着沈大饿死,可借给沈家的粮,都是没想着能还回来的。借了,她家就没得吃。
若是田主没有让佃户自留粮种种地就好了,不然也不会苦成这样。
平婶子心里怨怪,却也无可奈何。
日子再难,也还是要过下去。
沈东目送平婶子离开,他抱着怀里的野菜去灶屋。
想着家里没柴火了,待会去挖野菜的时候,还要捡些小树枝回来当柴烧。
他劈不动木头做柴。
推开灶屋的门,看到角落堆着的柴火时,沈东笑了。
哥哥已经替他想到了。
他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
县衙码头,力工们早就开始干活,他们光着上身,精瘦的肩膀上扛着要超出自身承受范围的大包,脊梁被压的弯下,步履艰难的前行。
偶有工头甩着鞭子监工的呼喝声,更多的是大量纤夫用力拉船的调子声。
商船体积都很大,想要靠岸,全靠人力拉。
码头停靠着不少的商船,人声鼎沸,十足热闹。
沈愿和王三虎朝着谢家商船的方向去,在一张木桌前站定。
小吏提笔沾墨,“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武国似乎还没有纸张,用的是竹简,书写倒是用毛笔而非刻刀。
“王三虎,家住水湾镇,大树村。”
小吏提笔记录,沈愿看着那些字,不怎么认识。
不是简体字也不是繁体字,硬要说的话类似小篆。
沈愿可以肯定,自己在武国,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
他不识字。
“沈愿,家住水湾镇,大树村。”
小吏记好了名字,二人继续往里走,直接上船卸货。
5. 少套近乎
谢家的商船是周遭商船最大的。
沈愿依照有限的记忆了解到,这商船的主家是个大世家,有权有势。
在武国,大世家的地位堪比皇权。
而且这边士农工商的阶级是调转的,农最末,商第二。
士和商大多数还是结合起来,大世家也都是顶级豪商,这也是为什么商船会有衙门吏员在这里登名。
世家以谢为首,因此谢家商船在码头有优待,凡事都以谢家商船为先。
船上的货有条不紊的往下传,沈愿和王三虎缀在队伍末尾往前走。
船上有力工往下递货,下面的力工直接扛就成。
排到王三虎,他肩上扛着三个大包,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一声不吭的运货。
沈愿记忆里原身每次是两包两包的扛,他想着昨天这具身体是真死过一次,没有休养就出来干苦力,以防受不住还是只扛一包吧。
等适应适应再扛两包。
因为是按包计算,扛多扛少的倒也没人逼着。
轮到沈愿的时候,他按着流程报,“大树村沈愿,一包。”
划线记录的小吏抬头看了沈愿一眼,来给谢家商船扛大包的,一次只扛一包还是头一回见。
每天的货量有限,扛完就下工,谁都想多扛点这样能多赚点。
眼神对视上,沈愿下意识的扬起笑打招呼,“早上好啊哥。”
瞧着眼前的少年身形单薄,脸色惨白,小吏听着怪异却又能理解意思的话,用毛笔在竹简上划了一条线。
“少套近乎,快干活。”
沈愿愣了一下,他啥时候套近乎了?
不等他多想,麻袋已经传下来。
等扎实的麻袋落在肩头时,沈愿明白什么叫重如千斤。
他差点被货压跪地上去。
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咬牙扛着,这才没真的被压趴在地。
沈愿艰难前行,一步一步挪着走,感受到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感叹:好了,他连卖力气的活后面都做不了了。
他承认,他吃不了这个苦。
太苦了。
而且力气活对身体的损伤极大,身体一堆的暗伤,也赚不了几个钱。
想要改变生活的话,还是得另寻出路才是。
沈愿终于成功的把大包卸下,还没喘上一口气,就听到王三虎路过他提醒道:“快点扛啊,待会货没了可赚不着铜板了。”
沈愿只能颤抖着小腿,视死如归的返回继续扛大包。
累。
很累。
汗水滴落,砸在地面,身上的衣服前后都被浸湿,重物压着肩膀,呼吸都变得困难。沈愿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性的向前走,放空自己什么也不去想,思绪发散不要集中在自己的感受上。
这样才能忽略腰背的疼痛还有腿部的酸胀,让自己能坚持的久一点。
体力要到极限,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发巨大的变故。
沈愿脚下的草鞋磨破了洞,脚掌向前滑了一下。
眼看着人要摔倒,沈愿心里也是惊慌。肩上的货很重,砸到身上的话有的受。
可要是把货扔掉,又很容易妨碍到其他的力工。
这条道上有很多力工在扛货,不是只有谢家的商船在运货。
就在沈愿快速琢磨怎样的姿势能让他被砸的轻一些时,他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了支撑。
有人在抵着他,推他站稳。
沈愿有惊无险,安然无恙,他回头看是谁出手相帮,见是一名头发白了大半的老者。
明明已经年迈,身体早已无法负担这样的重活,却还是颤颤巍巍的扛着两个大包。
老者脊背被压的太低,无法抬头看沈愿,只颤微着出声提醒,“小心些,被这东西砸一下可是有苦头吃的。”
重物压的老者气息不稳,声音越来越小。他还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愿只觉得有一座山压在老者的背上,将人压的弯下腰,看不见面庞。
他想伸手把老人家直一下腰背舒缓都做不到,因为他也累到了极致,只能点头道谢,“多谢。”
老者应了一声就向前走,没有时间在说话寒暄上浪费。
沈愿收回视线,也继续吭哧吭哧的扛着大包向前。
直到记录的小吏敲了两下锣,高喊着放饭,沈愿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码头的商船有的供饭有的不供,全看主家意思。
谢家商船每日是供一顿饭的,是一大块的糙面饼子。
有人脸那么大,厚度适中,捏起来很硬。
吃起来也硬。
但它是实打实的粮食做的面饼子,嚼着还有粮食的香气。谢家发的糙面饼子硬是硬了些,但面没有掺土更没有坏面和进去,力工们很喜欢。
沈愿和王三虎一人领一块,随便找了个阴凉一点的地方坐下。
中午的时候,码头都是有两刻钟的休息。
让力工们吃饭,回回力气,下午好干活。
沈愿捧着个大饼一口咬下去,牙差点崩掉。只能该成用牙慢慢磨一小块下来,然后嚼吧嚼吧。
这玩意硬归硬,饱腹感挺强。
就是吃完腮帮子酸疼。
他见王三虎掰了一半,放到他自带的小麻袋里面,知道他是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吃的。
沈愿想了一下没留,他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烤饼摊子,饼上撒了芝麻出炉有一股浓郁的芝麻香和着饼香。
味道直钻他的鼻腔,根本忽视不了。
他闻着芝麻烤饼的香味嚼着干巴无味的糙面饼,想着领完工钱就买两块芝麻烤饼带回去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吃。
他决定把糙面饼都吃了。
不然下午的活他肯定干不了。
正吃着,沈愿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老者身上。
老徐头从破旧的布袋子里掏出半个干硬的窝窝头,他的牙齿不比从前,已经掉了好几颗,吃窝窝的时候速度很慢。
窝窝头是杂面做的,面放置久了发黑,做成窝窝后吃着也发苦。
老徐头费劲的嚼着窝窝,吃不出苦味,只想着赶紧吃,不然时辰过了,想吃东西都不行。
力工是越年轻壮实越好的,他这个年纪能继续在码头扛大包,是答应了帮着管事的小吏倒夜香才得来的机会。
晚上倒夜香,白天扛大包,老伴就有钱买药续命。
老徐头想到今日结工钱后,可以买一副药,心里的阴霾不由少了一些。
要是他再年轻一些就好了,这样就不必一副药吃好几天,药效都没了。所以老伴的病一直迟迟不见好。
“老人家。”
头顶有一片阴影,有人出声叫他,老徐头抬眼看去,是个年轻人。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只听对方声音亲和的在同他说话,“之前多谢出手相助,让我没有被货物砸到。”
沈愿认出坐在一旁吃窝窝头的老者正是之前帮他的人,便和王三虎说了一声,起身过来再次认真的道谢。
上午那会真要是摔了,以他如今的境况来看,肯定是没有钱去医馆救治的。
最后八成会瘸腿。
沈愿也没有什么东西给,只能将自己手里的糙面饼掰一半塞到老者的手中。
他自然是看见了对方手里拿着的黑乎乎的窝窝头。
硬的像是石头,咬了许久,也只咬下去一点点。
“这糙面饼老人家你拿着吃,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老徐头看着手里黄澄澄的糙面饼,被他手碰过的地方,隐约黑了一块,这样好的粮食饼,他哪里敢要。
“使不得使不得,老头子顺手的事情,哪里要得了如此贵重的东西道谢。你快拿回去自己吃,瞧你这娃子瘦的也不像样。”
老徐头举起糙面饼子要塞回沈愿手里,沈愿躲了过去,“哎呀,你也说了我瘦嘛,所以我吃的也少,这些你吃吧。我自己留着些呢。”
说着沈愿伸手给老徐头看他手里剩下的那一半。
“窝窝头咬不动,眼看着就要过了休息时间,还是赶紧吃两口糙面饼垫垫肚子吧,不然下午的活可就干不了了。”
沈愿的话直接击中老徐头内心的担忧,他也好久没有吃过这样好的粮食饼了,闻着粮食的味道都忍不住的吞咽口水,连声的道谢之后,低头咬上糙面饼。
真好吃啊。
沈愿看着老徐头将糙面饼掰一半收起来,他想应该也是给家里人带去的吧。
那头王三虎在喊他,沈愿和老徐头道别,便回到原来的位置。
路上遇到负责谢家商船这边的小吏,沈愿又习惯性的打招呼,“哟,哥午好啊,吃着呢?”
小吏看他一眼,“都说了少套近乎。”
沈愿没将对方的臭脸放心上,真不待见他的话,可不是这副模样,早就发怒骂人了。
王三虎知道沈愿为了感谢老者出手救他,把自己的饼子给了一半给对方。
他想到昨日沈愿差点饿死,沈东满村子跪求借粮,他掏掏麻袋。
“这些你吃。”王三虎把自己之前收起来的糙面饼塞给沈愿,“你这些天饿的太狠了,要吃饱。”
沈愿本来想着下午少扛一点的,既然王三虎给了他糙面饼,他也没拒绝。
“多谢三虎哥,今天去粮铺买完粮食,我给三虎哥舀一碗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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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三虎闻言不大高兴,他之前给粮,现在给饼,都是把人当兄弟。只想让人能把日子过下去,没想着对方还。
他道:“沈大啊,你这不把三虎哥看轻了?给你半块饼子就要你一碗的粮?真想还就好好干活,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好了,再说还粮的事。”
沈愿嘴里嚼着干巴饼子,使劲点头。
瞧好吧三虎哥,我吃完了猛猛干活!
休息的时间很短暂,沈愿吃完了饼子也没能猛猛干活,而是在半死不活的干活。
想法很好,实际行动起来,很要命。
一直到小吏再次敲响铜锣,高喊一声谢家商船卸货完毕,沈愿直接脱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人累的连喘气都觉得费劲。
王三虎见状上前拉人起来,“快排队领工钱。”
虽然晚点去也能领到钱,但领钱嘛,当然是越早领到越好。
沈愿没什么力气,几乎是半靠着王三虎借力在走。
他这幅半死不活的面条样,倒是引得王三虎发笑,“你以前都不愿意别人碰你,就累成这样?”
沈愿想了一下,原身不喜欢人碰是真的,不过不是因为洁癖这些单纯就是性格原因,不适应亲密些的接触。
沈愿也再次在心里庆幸,幸好没装原身的性子,这些小细节他真的很容易穿帮。
“那肯定是因为那时候还不够累。”沈愿认真的编胡话。
王三虎笑道:“咋就累成这样了?要不三虎哥背你走?”
沈愿心里倒是想的,不过想到王三虎那一趟趟三麻袋的货,糙面饼子还给他吃了半块,肯定也没力气累的很,他很有良心的摇头,“不了,三虎哥你拉着我走就行。”
王三虎力气大,精力比沈愿足许多,他点头答应,后半程几乎是他拖着沈愿往前走。
到了地方排队领钱,两人还是慢了些,前头已经排起长队。
沈愿整个人都趴王三虎后背上,由王三虎带着他往前挪,站没个站样。王三虎也没把人拨开,心里反到是高兴,总觉得他们关系更亲近不少。
队伍移动的还算快,小吏打算盘的声音沈愿听的越来越清楚。
“官爷!官爷!不能扣啊官爷!”
“再吵吵把你丢河里去!”
后方传来一声暴怒,还有力工哀求的声音。
沈愿听到动静,转头去看。
不远处也在结算工钱,有个年轻精瘦的力工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坐在椅子上的小吏。
“官爷,求求你行个好,再扣家里要断粮了啊。”
那小吏冷哼一声,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两下,“你家断粮关我什么事?谁叫你搬东西的时候不认真在躲懒?想要钱不知道多扛两包货?眼下因卸货耽误了时辰,主家那头说要扣钱下去,你不掏钱,难不成要官爷我掏?你哪来那么大的脸面?”
力工跪在地上,无措的抹着脸上的泪,他已经很努力的在搬运了。可他实在是太累没力气了,累死累活的赚那三瓜两枣,都不够扣的。
孩子饿的嗷嗷叫,家里还等着他的工钱买粮下锅。
这可怎么办啊!
“官爷求求了,不能扣啊,钱不能扣啊……”力工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重复性的说着车轱辘话,祈求着小吏能手下留情。
小吏被哭的心烦,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便一脚踹开了桌子,直接踢力工一脚,怒道:“你听不懂话是不是?再闹其他的钱也别要了!”
力工闻言惊惧不已,很快歇下声,怕最后那点钱都没有。
沈愿看了全程,心里很难受。码头讨生活不容易,哪怕遭到克扣,也只能自己咽下,毫无他法。
同时,他也很心虚。
完了完了,他以为按包算钱的话,扛多扛少都是力工自己说了算。原来扛少了耽误时间,也会被扣钱啊。
怪不得原身累成那样,也要一次扛两包。
他今天每次就扛了一包,肯定也会被扣钱的……
“大树村沈愿。”
轮到了沈愿领钱,他被喊回神。
“第一日二十文,第二日二十文,第三日七文,共四十七文。”小吏将四串用麻绳串好的铜钱,另七个铜板递给了沈愿,“点点看。”
沈愿接过铜钱,有些惊喜,“没扣钱啊!”
小吏听到他低声的惊呼,不由嗤笑一声,“就你今天扛那点大包,真扣你以为还有的剩下?”
沈愿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高兴道:“哥,你人真好啊!”
小吏眉头一皱,神色收敛,“都和你说多少遍了,少套近乎。拿着钱赶紧走,别在这堵着。”
“好咧哥!”沈愿揣上铜钱就溜。
6. 物理服人
王三虎赶着去做别的活计,沈愿接下来没活干,二人约好在粮铺见面的时辰,到时候买了粮食一起结伴回去。
不然出县城后路上会遇到抢劫的,单人走的话肯定会被当肥羊宰。
虽然两个人也比较危险,但比孤身一人要好很多。到时候要是遇到顺利的,也能跟着一起走一段,提高安全性。
沈愿草鞋坏了,他只能拖着破草鞋哒哒哒的跑到馋他一天的芝麻烤饼的摊子前。
“老板,烤饼怎么卖啊?”
卖烤饼的奇怪道:“少年人认错人了吧?我不叫老板,叫方老七。烤饼两文钱一个。”
沈愿听着摊主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又不知从何解释,只好笑着认下,“是认错了人,我要两块芝麻烤饼。分开装。”
烤饼还挺大,有些厚度,两文钱可以说是很划算了。饼是用几张大树叶拼一起包着的,刚出炉的烤饼很烫,闻着特别香。
沈愿口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他把一块放怀里收好,另一块拿着往回走。
“哥你忙活一下午辛苦了,刚刚顺手买了块烤饼,你吃着压压饿。”
之前结钱的时候,沈愿听到小吏肚子饿的咕噜叫了。
虽然这小吏嘴上总说着少套近乎,但其实人也挺好的。对他也算关照,都没扣他的钱。
烤饼的芝麻香热气蒸腾,带着一些草叶清香,别说味道还挺勾人的。
“你今日累死累活扛那么七文钱,就为了买张烤饼套近乎?”小吏不赞成的看着沈愿。
“我是听着哥你肚子饿了,它都唱好久了,赶紧吃口吧。”沈愿把烤饼直接塞对方怀里,“我先走了啊哥,回见。”
小吏看着人直接就走,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烤饼。今天下人送饭送少了,压根没吃饱,肚子是真挺饿。想着发完工钱买块烤饼压压饿,谁知这小子买烤饼速度比他快,到底没把烤饼还回去,嘟囔一声,“都叫你别套近乎。”
说着打开烤饼外面包裹着的树叶,咬一口烤的焦香酥软的饼,白瞎了两文钱,进他肚子。
沈愿没急着去粮铺,王三虎要一个时辰后才干完活,是帮一家人搬砖头砌院墙。
他在县里四处逛了逛。
平水县多河流,商船往来的多,在武国众多县中,是数一数二的大县。
不过除了商人,权贵,军户能吃到大县红利外,白丁的老百姓们在哪都一样。
都穷的吃不饱肚子,穿不上衣服。
县里还算繁华,这些日子都无雨,脚下的黄土路干燥,灰尘比较多。
偶有牛马经过,落在地上的粪便很快会被清理干净。
好多人抢着要,弄回去能当肥料。
县里的摊位铺面也挺多,卖吃食的不少,最多的是吃鱼的摊子。
都是现捞上来,现杀的鲜鱼。用来做鱼脍,鱼肉片的薄如蝉翼,蘸上店家特制的蘸料,又便宜又好吃。
鱼肉六文钱就能买一斤,比起鸡鸭二十五文一斤,猪肉最低二十文一斤,已经是便宜的不能再便宜。
沈愿想着其他肉买不起,鱼肉的话还是能奢侈一把的。买一条鱼回去煮鱼汤,和弟弟妹妹们一起喝,补补身体。
加点水再煮,还能多喝几顿。
他蹲在卖鱼翁的水桶旁,精挑细选了一条他觉得最漂亮,最好吃的鱼。
两斤重,十二文钱没了。
现在手里还有三十一文钱。
粮铺的麦麸面也分糙麦麸和精麦麸。
糙麦麸就是麦麸多面粉少,精麦麸就是麦麸少一点,面粉多一点。
前者一斤五文钱,后者一斤七文钱。
粟米糙米若是往年的陈米都是一斤十文钱,新米的话要再加三文。处理好的白米即便是陈米一斤也要十七文,新米更贵要二十五文一斤。
一般来说,新米很少会流入市场售卖,一部分进权贵家中,其他的基本要运粮仓更换陈年旧米。
粮食少,价格贵,但干活的工钱却少的可怜。
沈愿摸着兜里的铜板,对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们,打心眼里的佩服。
活的真的很不容易。
沈愿边逛边看有没有他能干的活,心里还在算粮价,盘算那三十一文钱怎么花。
不管怎样,不能再吃糙麦麸了,这玩意吃多了不好。
他准备先买两斤的精麦麸,里面面粉多一些。吃着对身体稍微好点,肠胃嗓子也都能舒服不少。
再买一斤新的粟米给北北吃,还剩下四文钱他先攒着。
钱倒是好分配,但能干的活很难找。
县里有的活,一般也是紧着县里的人去做。
村子里出来找活干的,基本上都是苦力活。
沈愿盯着各个卖东西的摊子看了看。
平水县的规矩是进县买东西,探亲访友不用交进城费,但行商者进县要给进城费用,一人五文钱。如果要摆摊子,还要再另给一份摊位费。
走街窜巷的卖倒是不必给摊位费,但若是被抓到在一处停的时间久了,名字特征记下,以后都不能再进县里卖东西不说,还得没收货物罚钱。
沈愿心里细细琢磨起经商的可行性。
论手艺,他手工不咋地。
论厨艺,他只能把吃食做的能入口。
沈愿不由回想自己前世专业,文学系。半途被星探看中,为了多赚钱没有继续深造一脚踏进娱乐圈,没日没夜的拍戏。
文学,他在这里文盲,且这边识字门槛高如天堑。
演戏,更不行了,他连戏曲班子都没看着。而且古时候的戏曲班子那都是童子功,真本事。
前世的那些演戏技巧,和现在戏曲也根本不是一回事,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更别说戏曲班子要离家,他这把年纪人也不会要他。
想来想去,沈愿发现,他前世所学,在这里竟然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回到过去,不是应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吗?他怎么站在巨人的脚下了?
沈愿拎着鱼一路唉声叹气,难不成他真的要在码头继续扛大包?
可下次他不一定就是今天谢家商船这边的小吏负责,会换成别的小吏。比如今日扣钱的那个高胖的,那他肯定赚不着钱,纯卖命。
不过他也看得开,实在不行就继续干。不管怎样,码头扛大包的工钱能让他和弟弟妹妹们有口饭吃。哎,愁也没用,不如高兴点。
先把日子过下去,后面再慢慢想办法琢磨其他的营生。
沈愿想得开,心境开阔许多。走着走着,发现前面围着不少人。
人群中间有哭喊声,沈愿好奇的钻进去看。
老徐头从码头下工,回家取了陶罐里的铜钱,加上今日的工钱一起去药铺买药。
顺便把今天留的半块糙面饼放在老伴床头,喊她把饼吃了饱饱肚子。
老徐头年迈又孤身一人,干了许久体力活,也没多少力气,因此格外的小心注意周遭。殊不知他身上揣着银钱小心谨慎的模样,直接就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盯上。
六个乞丐年纪都很小,最大的看起来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
起初老徐头还没放心上,想着是一群稚童和小小少年,不会怎样。
岂料这六人越靠越近,他们围着老徐头,直接动手抢他缠在腰间的布袋,里面装着他老伴救命的药钱。
“别抢了,求求你们别抢了,我要买药,买药的啊!”老徐头下意识的护着腰间布袋,惊慌失措的转着圈躲避,可哪哪都是人,他避无可避,心中的不安感恐惧感陡升。
乞丐们当没听见他的讨饶,有人趴他身上,有人用脚踢踹,还有人死死的扒着老人的衣服。
老徐头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面,顾得了前面却顾不了后面。
他不明白,为什么好手好脚,年轻有力的少年,要如此来抢夺他的钱财。
这是老伴的救命钱,老徐头拼了命的拽着,护着。身上被踹出许多脚印,人也被推搡踉跄不稳。
他快撑不住了。
视线被泪水糊住,他多怕自己守不住这笔来之不易的钱。
“帮帮我,帮帮我,我老伴救命钱不能丢啊……”
周围的人无人动。
那六人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顽童,又是乞丐居无定所,没有束缚,真出手帮了老人,他们恐会遭到六人报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别抢,别抢,求你们别抢我的钱啊,谁来帮帮我,谁来啊——”
老徐头哭喊着,苍老年迈的声音振聋发聩,无人敢应。他被其中一个乞丐一拳打在脸上,疼的痛呼。
那六人见徐老头拼死护着钱,也发了狠,直接一拥而上,将人打到在地,又踩又跺。不信把人踩晕了,还能抓着钱袋子不放。
老徐头反应不及摔倒在地,随着雨点般的殴打落在身上,老人家只能蜷缩起来哀嚎,疼的再无法说话。
周围安静的很,殴打声和痛苦的哀鸣声无比清晰。
沈愿看到老人被围着殴打脚踩,那一瞬间气血上涌,撸起袖子就往前。
谁知肩膀却被扣住,“你小子年纪不大气性不小,又没抢你的钱,你急着出什么风头?”
沈愿听着声音耳熟,扭头一看,扣着他肩膀的正是负责谢家商船的小吏。
“他们抢钱打人!人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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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死了!”沈愿愤愤道。
小吏上下一打量沈愿,“就你这小身板,够人家一拳锤的不?其他人都知道明哲保身,就你人小脾气大,也不知哪来的气性。老徐头家里三个儿子都死在战场,没人给他撑腰,你帮一次,然后呢?你能一直帮?一直给他撑腰吗?”
沈愿清醒了,是哦,他穿越了。
前世的法治,隔着时空时间,他现在在一个权力至上,律法混乱的时代。
就算这次能阻拦,又能怎样呢?
小吏见沈愿低头,以为说服了他,便要拉着人走。
谁知手上被塞一个草绳,下面缀着条不大的鱼。
“哥,我晓得你的意思。可是若所有人如此,你我年迈后,被顽童欺辱无力时,是否也只能心灰意冷的蜷缩起来?”
沈愿安顿好自己的鱼,直接冲了出去。
小吏看着他毫无犹豫的背影,像利剑出鞘,刺向混沌的中心。
不仅是小吏,临近的人也听得清楚。
是啊,他们难道不会有老去的那一天嘛?谁能永远身强力壮呢?
老徐头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
他想死了也好,说不定还能见到儿子们,就是苦了老伴一人。
却不想身上一重,紧随着那令人疼痛难忍的殴打没有了。
他感受到一丝暖意,睁开青肿的眼睛,发现有个少年人趴在他的身上,替他挡了拳脚。
老徐头认出了人,看着人出神片刻,随后红着眼眶,枯瘦的手紧抓对方衣袖拉扯,“少年人,你快走开吧,别、别受伤了。”
沈愿身上挨了几下,他咬牙没动。
“哪蹿出来的不长眼东西?”为首的乞丐停下了动作,踢一下沈愿示意他回话。
沈愿忍着疼转头,“他快被打死了!”
为首的乞丐被他气愤的视线看的一愣,随后仰头笑了起来,“所以呢?”
沈愿怒道:“你这是草菅人命!”
对方闻言正色了一些,没有方才那么的嚣张,“读过书?”
沈愿摇头,“没读过。”
“那你唧唧歪歪在这说什么?老子连你一起打!”
不等那乞丐动手,沈愿一个扫堂腿,扫倒四人。
他前世为了演好武学宗师的角色,可是下了苦功夫练过的!
他赚的钱,都是自己应得的。
打架这种事,讲技巧,要巧劲。
那六个乞丐没人把沈愿放眼里,不过就是个瘦猴,不像他们配合默契,实战经验多。
谁知轻敌只是他们犯的最小的错。
沈愿反应灵敏,手肘击打对方下巴、鼻子、这些脆弱疼痛感强的部位。
抬脚侧踢,拳骨揍喉部,一时间啊声四起。
周围的人看呆了,小吏拎着鱼也是十分吃惊,这小子不仅气性大,身手竟然也厉害。
这样的好身手,是有家学的吧?
不过沈愿身手再好,再有巧劲,也抵不上这具身体太虚弱了。
他都没吃饱饭……
沈愿明显感觉体力不支,眼看有个乞丐过来偷袭,他却没力气一打二再躲三。
“六个打一个算怎么回事!爷爷我来陪你们玩玩!”
人群中出来一个汉子,对方瘦归瘦,个头却高,一脸络腮胡声音豪迈。
那人话音刚落就冲进来,一脚踹飞要偷袭沈愿的乞丐。
有一就有二,之前还在犹豫的人群,似乎放开了天性一样,竟然冲出好多人,直接按趴六个乞丐。
沈愿只顾着爆揍手下的乞丐头子,一时间没注意到周围。
“你们这群杂碎!老人家的三个儿子,都为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你们不心怀感恩就算了,竟然还如此折辱他!”
邦邦邦——
“知不知道错了!”
邦邦邦——
“不说话是吧!”
邦邦邦——
为首的乞丐被打的鼻青脸肿,已经没脾气,放弃抵抗。他很想开口说知道错了,只求别打了。
可对方根本不给开口的机会啊!
正想着,脸上又挨了三拳。
沈愿知道和这群人讲理讲不通,那就以物理服人。
被打毛了的乞丐也发了狠,“你今天不打死老子,明天老子就杀那老头全家!”
沈愿还没说话,就听有人先开口,“你要杀谁全家?”
小吏手里拎着鱼,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躺着的乞丐们。
“老徐头和他老伴要是出事,官爷我就带着刀吏清缴了你们。”
而且,他再不出来,暴动的人群怕是要拆了一条街!
7. 寄托
六个乞丐本来年纪就小,被分散开后那战斗力小的可怜,早就被热血上头的群众们死死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小吏快速扫一眼周围,还好是小乞丐,人也不多。
不然就沈愿那几句话,这么一煽动,加上人人都不服输,非要干死对方那劲头,后果不堪设想。
就这,被按住的小乞丐们都一脸愤恨的盯着按着他们的大人,势必要再打一架的气势。
幸而武国尚武,尊权。
即便是小小吏员,也是普罗大众不敢招惹的人物。
能在衙门里当吏员的,家里都有些背景权利。
所以,小吏才能以一己之力,让所有人都平静下来。
按着乞丐们的几人赶紧松手,溜回人群,想要冲进来揍人的,腿抬一半又快速撤回。
几个乞丐不敢跑,官爷眼睛盯着他们呢。
他们又哪里不知道小吏这句话的严重性,身为乞丐,他们甚至只能在县里流窜。没有身份没办法弄路引凭证,官吏要追杀清缴他们,根本就逃不走。
之前也只是一时狠话,真动真格,哪里敢想。
小吏没管溜走的那些人,对着乞丐们继续冷声道:“现在,全部给爷起来,你们因当街殴打抢劫被拘捕,去衙门挨板子服一月徭役。”
为首的乞丐终于回神,他指着沈愿道:“官爷,我们也被他打了!他也得跟着一起去吧!”
其他的动手的人,他没瞧见。算他吃亏,但眼前这瘦猴肯定不能放过!等到服徭役的地方,他和兄弟们一定要这小子好看!
小吏啧一声不耐烦的很,“爷只看见你们打人抢劫,没看着你们挨打。啰里吧嗦的,快起来,不然有你们好看!”
这话说的傻子都能听出来是偏心包庇。
乞丐头子看着小吏,被小吏冷斥,“看什么看!”
他缩回脑袋,不敢怒也不敢言。官能压死人,小命要紧……
虽说只有小吏一人,但几个乞丐也不敢跑,只能老老实实站起来。
平时抢劫打人没人敢报官,这些事情,只要不报官,就是民不举官不究。有时候吏员亲眼看见了,也会因为懒得管,当没看见。
今天是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个爱管闲事的。
既然官吏插手管,他们就只能老实受着,否则后面的日子别想好过了。
小吏看着人站一排,把手里的鱼还给沈愿,“你自己拿好,死沉。”
沈愿本想把鱼直接给小吏,谢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又放他一马。结果就听对方说死沉,鱼才两斤压根不重。沈愿稍微摸清了小吏的性子,他这么说显然是不会要。
他只好接过鱼,“哥,谢谢了啊。”
小吏道:“别套近乎,我叫纪平安,你以后叫我纪……”兄。
话没说完呢,沈愿就麻溜改口,“平安哥,多谢了啊!改明我多扛几个大包,给平安哥买芝麻烤饼吃。”
纪平安烦的很,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不用你提醒我吃了你的芝麻烤饼。”纪平安打量一眼沈愿,这小子心不坏,能说会道的也讨喜。虽然有些冲动,不过也会审时度势。不然码头的时候,就会冲出去。还算机灵聪明,亦颇有心性,倒是有个活能推他去做,算是还了那块芝麻烤饼。
省得这小子因此和他套近乎。
“多福街有一家茶楼,那边缺个茶小二,你明儿有空去看看,就说是纪平安推荐你去的。”
沈愿愣了一下,茶小二?好活!他能干!这是还他芝麻烤饼的情?有些太大了吧,他不好意思道:“平安哥,一块芝麻烤饼不算什么,这不是占你便宜嘛。”
“你不合适也不会和你说。要是不想去,我找别人。”纪平安道。
沈愿哎一声,“去去去!我就是矜持一下。”
他正愁找不着工作呢。
怎么可能不去!
纪平安呵一声冷笑,“以后别再提那块芝麻烤饼,更别和我套近乎。”
沈愿觉得“别套近乎”“少套近乎”是纪平安的口头禅,没什么杀伤力,就是嘴上说说。
他要是真听进去了,这会都入不了纪平安的眼,更别提得到引荐有个像样点的活干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入了纪平安的眼,对方会出手帮他。
沈愿拎着鱼挥手,“平安哥慢走。”又想到纪平安似乎很在意那块芝麻烤饼,于是承诺道:“我肯定不会再提芝麻烤饼了。”
纪平安鼻音哼出声算是回应,带着六名乞丐回了县衙。
周围人群也是立即散去,生怕纪平安想起他们来,沈愿转身将老徐头扶起来。
“谢谢小哥,谢谢你啊,谢谢……”老徐头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一个劲的弯腰道谢。他此前,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会有人出手相救。
自己不过是在扛大包的时候顺手抵了一下,没想到对方不仅给他珍贵的糙面饼子,还如此的救他。
“老人家说哪里的话,不必道谢。身上的伤可有大碍?前面就是医馆,要看看吗?”
老徐头听着少年关心的话语,心里的苦痛酸涩,在此时减少了许多,心底有一股暖流涌动。
“不碍事的,你……”老徐头顿了一下,苍老浑浊的眼睛盯着沈愿看,“我几个儿子,都是你这么大的时候离家上战场的。”
沈愿终于明白,为什么老人家看他的时候,眼里似乎有闪着泪光。
原来是这样啊。
他想到纪平安和他说的话,出声宽慰老人,“老人家的儿子们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我也多谢他们用生命保护了我们。”
老徐头闻言泪光闪烁,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原来他的儿子们是大英雄,原来有人记得他的儿子们是为何而死,并因此铭记感谢。
他抹着眼泪,“是啊,他们都是好孩子。他们要是还在的话,我肯定不会被人打的。你不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老头子真的很想他们。”
沈愿看着老人家压抑着哭声,心里闷闷的。
已逝的亲人,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那么多的话想要说,那么多的思念想要倾诉,那么多的委屈想要得到安慰。
但再也见不到了。
想念无法传达,但无法阻止疯涨的想念。
“他们不见尸骨,连个坟都没有。有时候想去坐坐,说说话都没地方。”老爷子已经老泪纵横,“他们怎么那么狠心,真的丢下我和他们娘这么走了呢?明明去战场前答应好好的,会活着回来的啊。”
因为这句承诺,二老每天都会站在家门口,等待离家的孩子。
可等来的只有一道又一道的死讯。
再也等不来人,再也见不了面了。
沈愿用衣袖给老人擦去眼泪,“可以有坟的,可以有地方坐一坐,和他们说说话的。”
沈愿说:“可以立衣冠冢,即便很远,即便没有尸骨,亡魂也能回家。”
老徐头愣神,随即抓紧沈愿的衣袖,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样,“什么是衣冠冢?什么是亡魂?”
尸骨埋坟,也只是为了在想念去世亲人时,有个地方去看一看。感觉人还在,只是躺在了地里睡觉。
可衣冠冢是什么?亡魂又是什么?老徐头听都没听过。
沈愿也发现了武国的一些怪异之处,似乎关于祭祀之类的文化,是空白的。
原身记忆里,此间的道教起源,是远古的自然崇拜,巫术方技、符咒治病【注:1】。因此关于神仙的倒是挺多,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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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管自然界的神,比如风雨雷电的,四时节气的,也有各种疫病的……
地府的神仙,还真没有。
好像人死了,就是死了。
沈愿分析了一下,可能和这里书籍和学习的权利都在世家大族手里掌握有关。就算有相关的记载,上层人会按着记载去祭祀,他们也不会专门去告知底层的老百姓。
毕竟这里连纸书都还没有,用的是竹简。也没有科举,普通人根本没有学习认字的机会。
阶级分化的可怕,知识被锁在上层。
“人死后有亡魂,活人看不见感觉不到。亡魂不能和生人在一起呆着,会对生人身体有坏影响,生人的阳气也会灼伤亡魂。”
沈愿的声音清越,一字一句详细讲述。
“坟墓相当于他们死后的家,让亡魂有个地方可以回。衣冠冢就是要亲人穿过的衣物,最好是经常穿的。然后由亲人将其下葬,葬的时候记得在心里默念亡人姓名,生辰八字。然后说清楚你自己家的地址,念着让人回来,多念几遍之后,从坟地回到家,边走边念亡人名字以及生辰八字。再从家回到坟地,期间不能断掉默念。这样的话,就能让亡人知道,他的衣冠冢在距离家的哪里。相当于是你带着亡人的亡魂走了一遍认路。”
沈愿故意说的细碎复杂一些,这样反而能让人更加的信服,心里相信这是真的。
果然,老徐头听完就急切的追问:“少年人,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当真吗?”
沈愿想说是他前世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东拼西凑来的,他想了一下,想到什么后眼睛一亮。
“我爹娘说我的名字是个云游道士给取的,说我有仙缘。昨日我晕了过去,再醒来之后,脑子里就多了些以前不知道的东西。可能仙缘显灵了吧。衣冠冢和亡魂这些,就是昨天晕了之后知道的。”
道士取名和说的那番话,整个大树村的人都知道。
之前日子还没这么苦的时候,沈家大人都还在的时候,邻里间看到原身还要开玩笑说一说,问他有没有碰上仙缘呢。
沈愿不怕老人家去村子里打听,他这说法且站得住脚跟。
老徐头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还有这样的奇遇,不过想想也是,若非有此般仙缘,又在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人只要心里想相信什么,即便这件事漏洞百出,也会自行为其圆上。
心中的牵挂终于有了可以寄托释放的地方,老徐头欣喜非常,原来他的儿子们还能回来,他们是不是等着回家等很久了?
都怪他不晓得这些,叫孩子们在外飘了那么久,不能归家。
是他不好,是他这个当爹的不好。
“少年人,我想给我的儿子们立衣冠冢,你能不能帮我盯着看一看?”老徐头小心翼翼的请求沈愿,“我给你银钱,要多少,我都想办法给你。”
沈愿轻轻摇头,“不用钱,老人家你选个下殡的日子,提前去大树村找我就可以。”
“要给的要给的。”老徐头絮絮叨叨的念着,布满皱纹,沧桑的脸上带着一丝期盼。沈愿没有再说什么,老人家心思不在这,说了也听不进去。
陪着老徐头去药铺抓了药后,眼看着时辰差不多,得去粮铺等王三虎,沈愿与老徐头道别。
临走时老徐头再次说了等确定好下葬时间,会去大树村找沈愿,沈愿闻言点头应下。
到粮铺的时候沈愿发现王三虎已经到了,并且买好了自己要买的粮。
沈愿早就想好钱要买哪些粮,直接让伙计称重,速度快得很。
二人采购完一起结伴朝着大树村走去。
回家。
沈愿带着满满当当的食物,心里也很高兴,回去一定要和弟弟妹妹们敞开肚皮好好吃一顿。
8. 人要吃饭
回去的路上沈愿和王三虎一直在和其他人组队走。
世道不太平,大家都缺衣少粮,官府虽然也抓那些打家劫舍的,但是收效甚微。
没那么多的人力。
在衙门任职的都是有身家背景的,谁也不愿意去送死。
只想着吃口公家饭,穿一身官吏皮,使使特权让家里更好。
其他的,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去干剿匪这些危险事的,都是从百姓里挑选的,就这还要反过来给官府银子买职位。
因为长期的战乱,衙门里小吏名额也是骤缩,没背景的全被征兵征走了。
这两年平稳情况好一些,从下面招收填充了一些刀吏,专门盯着这些事。
前些年的时候,打家劫舍的那才叫多。
有姑娘的人家,都不敢让姑娘出门,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睡觉都要把锄头放在枕头边上。
沈愿有原身的记忆,原身就不止一次的被抢过。
有次他们十好几个人一起走的,但也没能保住铜钱和买的东西。那些抢劫的一个个凶狠无比,因为吃的饱,力气也大。手上用的武器还有刀剑,他们手无寸铁,压根不是对手。
人家要钱不要命,只能弃财保命。
大树村算是运气好的,隔壁的村子甚至被洗劫过。家里稍微能用的都被抢走,妇人女子也一样被抢,村子里死伤无数。
也是因为那次事件太过恶劣,官府不能再不管,任由那些人壮大下去,这才开始重新招刀吏。
一路平安到村子里,沈愿和王三虎齐齐松一口气。
沈愿家住的远一些,二人中途分开。
沈愿一手提着粮食,一手拎着鱼,怀里还揣着一块芝麻烤饼。
他快步走到家门口,对着篱笆院里蹲在地上,认真清理野菜的沈东和沈西道:“东东!西西!哥回来啦!”
沈西闻言小脸一抬,丢下手里的野菜就往外跑,甜甜的喊着,“大哥大哥!你终于回来啦!”
沈愿想抬手摸一下小崽崽的脑袋,但手里都是东西,只好作罢,“看哥买了什么好吃的。”
“鱼!大哥咱们今晚能有鱼吃哇!”沈西看着鱼两眼发光,他都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对,晚上哥给你们炖鱼汤喝。”家里没什么调料,只有粗盐,油都没有。鱼想要入口,也只能做鱼汤,不然做啥都没味。
沈西听说晚上有鱼汤喝,他即便没喝过鱼汤,也能想象多好吃。肉哪有不好吃的啊,肯定比粟米粥还要好吃很多很多很多的。
他把眼睛从鱼的身上撕下来,要帮沈愿提东西,沈愿将那一斤的粟米给沈西提着。
沈东正好也走了出来,一言不发的伸手接沈愿手里装精麦麸的麻袋。
他也听到了大哥说今晚喝鱼汤,他没有喝过,想来会很好喝。
沈东心里升起期待,也很高兴。
太好了,大哥不仅没事,他们竟然还能吃上肉!他的日子真的过的太好了。
沈愿空了一只手,进院子的时候,顺手轻捏一下抱着小北北站在院子门口看他们的沈南。
“南南今天带妹妹辛苦了,有没有想大哥啊。”
脸颊被轻轻捏住的沈南愣了一下,随后立即低头,耳朵红彤彤的。他小幅度的点点头,声音小的都要听不见,“不辛苦,想的”。
沈愿知道沈南过分内向,看这个家的处境,八成是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
不仅是沈南,沈东和沈西其实也是。
三个孩子对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不一样罢了。
沈愿笑着说道:“大哥可想南南了。”随即看向睁着眼睛无声看向他的沈东,还有跃跃欲试要张口询问的沈西,“也很想东东和西西。”
两个小娃娃满意的露出笑容,也不知道为啥,这心里就觉得可甜可甜。
“啊啊。”沈南怀里的沈北看着沈愿发出婴语,沈愿脸上笑意更深,“还有我们的小北北,大哥在外面可想你们了。”
沈西牵着沈愿的手,仰着小脸眼睛像在冒星星,一边牵着大哥走,一边絮絮叨叨自己一天做了哪些事情。
“大哥我在家有做很多事情的,早上去挖野菜,中午替下三弟给四妹喂饭,下午我有扫地还理了很多的野菜。”
沈愿认真的听着,温和的回应,“西西忙了一天辛苦了,吃完饭,洗漱完我们就好好休息养身体。还有东东和南南也是,大家都累了一天,很辛苦。待会都要吃的饱饱的,补充体力知道吗?”
三个小孩都乖乖点头,嘴角上扬乐呵着。他们做的都是平时做的活,都习惯了,没觉得辛苦。但大哥这样说,他们心里就是很高兴,感觉身上的疲惫感都消失了一样。
沈东和沈西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挖两个时辰的野菜,沈南觉得自己可以背着妹妹再理好久的野菜。他们不累,有使不完的力气!
……
灶屋的锅里沈东已经煮上了野菜麦麸糊糊,沈愿把芝麻烤饼拿出来叫几个小的先配着野菜麦麸糊糊先吃,沈东没同意。
“大哥,芝麻烤饼明天吃吧,今晚不是还要煮鱼汤?太多了会吃不完的。”
好东西哪能一天都吃完。
说真的,他大哥这样他心里多少有点害怕,像二弟昨天说的,现在的大哥总给他一种明天日子不过了的感觉。
东西吃进肚子里,虽然肚子不饿了,但沈东心里也一样的没底。
今天吃了,明天会没得吃的没底。
沈愿一寻思沈东说的也是,太多了吃不完,便先把芝麻烤饼放一边。他找了陶盆装好锅里的野菜麦麸糊糊,把鱼快速处理好后,让沈东烧火,他来煮鱼汤。
沈东往灶膛里面放之前烧了一半的木柴,“大哥,今天我和二弟回来的时候,院子里有不少的野菜。我不知道是哪些人扔的,都整理好放在箩筐里了。”
“早上的时候,平婶子也给了我不少的野菜,”
沈愿拿木勺的手微顿,他转头看堆放箩筐的地方,两个箩筐里面都堆满了野菜。他的面部线条都变得柔和许多,“都收着吧,是大家的一片心意。”
鱼汤煮好还需要一会,沈愿把草编盖子盖上,让沈东撤小火慢炖着。
他们先吃野菜麦麸糊糊。
野菜微苦,麦麸面粉少,粗盐的味道也苦涩,说实话,这糊糊真的很难吃。
从口感到味道,没有一样是沈愿能接受的。
不过这是粮食,就算再难吃,也不能浪费粮食。
有这口吃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东三人吃的倒很畅快,他们平时吃这个都少少的吃。家里没大人,小孩子佃不了田地。沈愿倒是能佃田,但佃的话,都是十亩起佃,一个人又忙不过来。只能出去找杂活干,哪有那么多银钱去买粮食。
他们从没像昨天晚上和今天这样,能敞开肚皮吃一整碗饭的。
沈西吃的最快,吃光一碗照例舔碗。
沈愿看着直接又给他加一勺,“想吃就再吃。”
沈西盯着碗里的糊糊,伸手往前推,“大哥,这些留着明天吃吧。”
昨天让几个孩子继续吃,他们就是死也不多吃,要省着第二天继续吃。
今天买了新的粮食,不管怎样,得让孩子们吃一顿饱饭。
沈愿把陶碗推回到沈西眼前,“你们都不用担心不够吃省着吃,没吃饱还想吃就继续吃,吃光了哥继续出去挣,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今天最多吃两碗,锅里还有鱼汤呢,得留能喝下一碗鱼汤的肚子知道不?”
沈东几个还是有些犹豫,舍不得吃。他们已经习惯了,一顿少吃点也没什么,还能省下不少的口粮。
沈愿轻叹一声,“大哥今天遇到了个贵人,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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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介绍了个活,明天就去看看。你们放心吃,没事的啊。”
三个孩子面面相觑,沈东沉默了一会后道:“可是大哥,我们也想大哥能轻松一些。”
沈西应声道:“我们少吃点,那大哥就能轻松点。”
沈南还是抱着沈北不说话,但他的态度也很明显。他想让大哥能轻松一些,不要因为他们而让自己太累。
“你们真的是。”沈愿鼻尖一酸,快速的眨两下眼睛,避免自己在孩子们面前失态,“都乖点,听话。以后咱们日子肯定都越过越好,不用这样省着。你们不吃,那大哥也不吃了。”
沈东几个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自从昨天沈愿差点饿死,几个孩子心里就有了最后一道防线。
他们大哥要吃饱饭。
“我吃我吃,大哥你别不吃饭啊。”沈西是真的被吓到,他可喜欢大哥了,他不想大哥不吃饭死掉。
沈东更是小脸煞白,沈南眼泪包在眼睛里面,默默吃饭,默默添饭,用行动证明他在继续吃没有省粮食。
沈愿看三个孩子的反应,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不吃饭吓到了他们。
本来原身就是因为没吃东西饿死的,他这样说,几个孩子不怕才怪。
沈愿挨个摸摸弟弟们的头,“对不起啊,大哥刚刚说错了话。不管怎样,大哥都会好好活着的,会陪着你们长大,到老的牙齿掉光的时候。都不怕啊,大哥以后再不说那话了。”
沈东抬眼看沈愿,红着眼睛,沉默的点头。
沈西和沈南已经开始掉眼泪,他们真的很怕很怕大哥丢下他们离开。
……
野菜麦麸糊糊没有剩下的,本来煮的就不是很多。
陶碗也小,哪怕一人两碗,也是没有吃饱的。
吃完糊糊,鱼汤也炖好了。
掀开草编锅盖,一阵热腾腾的白雾腾起,扑到人的脸上手上有轻微的灼痛感。
随之而来的是鱼汤鲜美的香味,奶白色的汤汁里漂浮着沈愿片的鱼肉片。
孩子们想吃肉,这样正好能吃到肉,也能喝到汤。
沈愿让孩子们拿着陶碗排队,一人打一碗鱼汤加三片鱼肉。
刚刚都吃了两碗糊糊,现在一碗鱼汤三片鱼肉差不多够了,骤然吃的太多肠胃负担大,是要拉肚子胃疼的。
孩子们没喝过鱼汤,奶白鲜美的鱼汤只有一点粗盐调味,但足以让孩子们幸福的眯起眼睛,咂着嘴细细品味浓香醇厚的汤汁,还有细腻爽滑的鱼肉。
看孩子们珍惜的小口喝着鱼汤,似乎在品味什么稀世佳肴,却在视线对上的时候,一个劲的要把自己手里的鱼汤递给他喝。沈愿心中一软,温声的让孩子们自己先喝着。
芝麻烤饼沈愿放在了竹篮里面,吊在房梁上,能有效避免老鼠偷吃。
连同剩下的鱼汤,是孩子们明天的口粮。
他特意和沈东强调,明天他回来前,芝麻烤饼和鱼汤鱼肉都要被吃完。饼就一块,鱼加鱼头鱼骨也只有两斤重,还吃了一些。三所有的加起来三个孩子一起吃,都不能吃饱,沈愿真怕孩子们就这么点吃食还省着。
沈东想着这些能分三天吃的,结果大哥说一天就要吃完。
他犹豫了好长一会,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知道了,大哥。”
沈愿满意颔首,摸摸弟弟的脑袋瓜,“真乖。”
摸完之后沈愿搓了搓指尖,孩子们该洗澡洗头了。
古代洗澡麻烦,冬日避免感染风寒,也为了省柴火和水,寻常百姓家都是不洗的。
历经一整个冬季,可想而知身上有多脏了。
他自己也是要洗。
虽然原身有用水擦洗过,但那都是表面擦擦,治标不治本。
正好开春天气暖和不少,明天去县里的茶楼看看情况,回来早的话就烧水洗澡。
9. 灵光一闪
翌日,沈愿依旧起了个大早。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生物钟都很早。
天生早起圣体。
昨天晚上的野菜麦麸糊糊还有,沈愿热一下给吃了。
顶着尚且黑的天色离开家,前往县城谋生活。
谢家商船的搬运活计昨天是最后一天,沈愿决定先去多福街的茶楼看看。
虽然纪平安推荐了他去,但他要是不符合茶楼的要求,还是要找其他活干的。
王三虎在村口等沈愿一起走,昨天修建院墙的主家说今日要全部弄完,正好他结束了码头的活,今天能去那主家处干一整天,拿整天活的工钱。
沈愿看到人便是笑脸相待,抬手挥一挥,“三虎哥早啊。”
王三虎瞧着沈愿一张笑脸,自己黝黑紧绷的脸也不自觉放松,被沈愿的欢快气息感染,学着他的话道:“早。”
他知沈愿要另找活干,提醒说:“今晨去县里找活的话,可以去牙行那瞅瞅。就蹲在外头,机灵些听听进去招人的那些人都有啥要求。”
以前的沈愿不乐意说话,胆子也小,从不敢主动去和人说话推自己去干活。
很多时候都是王三虎带着,拉他一把,王三虎忙的没时间顾着他,就会找那种会被挑剩下来,实在没其他的活干,才会去干的那些活。这种活没那么多人和他争。
今日王三虎进县城就要直奔主家去干活,没办法顾及到沈愿,这才出声教他要怎么做。
这些话以前也说过很多次,不过沈愿都只是听听,还是不敢按着做。
他本不想再说的,但想着沈愿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人活淘不少,想来能自己去做。
“你不要再去做些弄泔水和粪水的活,没啥钱还累的要死,关键你也受不了那些气味,熏吐过好几次那滋味能好受么?去牙行那边蹲着,合适的就上去问问你成不成,万一能捞着个好活干干呢?总比倒泔水和粪水强是不。别嫌弃三虎哥唠叨,是那活计都是些老人家去做,工头也给不了几个钱,还不如扛大包来的多。”
沈愿没觉得王三虎唠叨,“三虎哥的意思我知道,是为了我着想的嘛。不用担心我,昨日我在县城等你的时候,碰巧遇上了商船那边负责我们的小吏,他给我介绍了个活,待会到县城我就去看看。”
把昨天和纪平安在医馆前相遇的事和王三虎大概说了一下,听的王三虎愣是好久没回神。
“沈大,你是真的变了不少,要不是容貌什么都没变,我差点以为换了个人呢。”
以前的沈愿心眼好,但不敢出手救人。
别说是沈愿,就是给他自己,他也不敢去揍那些乞丐救老人家。
就怕那些乞丐会尾随报复,最后给家里带来麻烦,让家里人受伤。
王三虎心有余悸,被吓着了,一门心思只想着救人的事,“沈大,你往后再遇着这事可别往上冲,你家里还有一堆弟弟妹妹呢。那些人真发狠不要命,来你家找你麻烦可咋整?”
王三虎的担忧情有可原,沈愿心里也知道。不然昨天大庭广众下,也不会那么多人在,但无人敢上前出手相救。
除了行凶者可恨可怕外,大部分原因还是衙门监管有问题。
沈愿叹一口气,这就不是他能改变说了算的了。
昨天也幸好纪平安在,最后帮他彻底解决问题,免去后顾之忧。这份人情还有给他介绍活的人情他都记着。
不过他不后悔昨天出手,再次选择他还会那么做。不过,不会那么冲动了。
“三虎哥,我就是想着大家出门在外,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很多事情,也就不是事情了。”
“我希望以后我或者弟弟妹妹出门在外,遇到什么麻烦困难,也能有人伸出援手,去拉一把,帮一下。就当我自己在积德吧。”
他不想敷衍欺骗王三虎,说了心里真实的想法。
王三虎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沈愿的意思,他听不懂鸡得是什么,不明白鸡为什么要得,但其他听懂了。
不得不说,沈愿的想法很好,描述的画面也很让人向往,可是事实不是那样的。
他才不信旁人也能像沈愿那样,不顾自己也去拉人一把。
“三里外的桂花村,有个叫徐大贵的。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靠着这手艺在县城都能揽到活干。眼看着就要成豪民,买良田了。结果手却断了,家里银钱也没了,你可知为何?”
沈愿翻翻记忆,确实没有和这个桂花村徐大贵有关的,他摇摇头,好奇道:“咋回事啊?”
王三虎脸色深沉严肃,语气也变得沉着起来,“因为他在给一富商干活时,一时心软,救了富商养的娈童。前脚徐大贵救了人帮人跑了,当晚月亮高高挂的时候,村子里所有人都睡着……有一群蒙面的人,各个手里拿刀,冲进徐家!”
“一时间,徐家人惨叫的叫人心里害怕,村头都能听见嚎哭声。这些人若是劫财就罢,竟有两人按着徐大贵!另一人高举大刀,直挥向下,砍掉了徐大贵一只手!疼的徐大贵大叫,一头的冷汗啊,脸全白了。一地的血,哗啦啦的流。幸好他命大,没有因为血流干死掉。桂花村村民们后面也集聚赶了过去,把那群人给打跑了,听说还有一个被活活打死了,徐家人没人死掉。”
王三虎叹一口气,很可惜,“可没了手的木匠,拿什么做手艺?一家子为了生计去做佃户,田主一个比一个打压,最后挑了个打压没那么狠的。”
说完又轻叹一口气,颇为无奈,“徐家谁人不是心知肚明,是那富商派人搞得鬼?可人家一没在自己家动手,二也无人看见那些洗劫徐家人的面目,告官都无人过问。”
沈愿跟着王三虎忽高忽低,忽急忽缓的声调情绪也是起起伏伏,他咽了咽口水,真的太可怕了。
幸好平安哥救他一命啊!还有后面出来帮忙的人!
沈愿轻咳一声,张望一下周围,一切正常。
“三虎哥你是听人说的还是亲眼瞧见的?”这也太详细了。
王三虎眼看前方,肯定的说:“那天我正好和徐大贵在一家干活,我砌墙来着。蹲墙角补的时候,瞧见徐大贵帮那娈童跑了,他们没看到我,我也没吭声……徐大贵家里那事是听别人讲的,后面在县里遇上徐大贵买粮,他左手手掌没了。”
说起这个,王三虎至今心里都过意不去。他没和家里人说过,今天和沈愿提起来,正好问问沈愿,“沈大,你说那天我要是喊住他们,徐大贵是不是还能好好的啊?”
“不会。”沈愿不是宽慰王三虎,而是根据现实分析,“当时那种情况,你喊住了,要么立即惊动主家人,要么他们加快速度跑。好不容易能跑掉的人,是不会因为你喊住就放弃的。”
那是生路,救命的稻草,怎么可能轻易回头呢?求生欲也不会让人再回头。
“而且那主家后面能精准的找到徐大贵,说明有明确的线索。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人也看到了他们。”
“那人选择告发,而不是假装不知道就像三虎哥你这样,你就算喊住了,对方也会以此去告密。虽然都是我的猜测,但不管有没有这个人存在,徐大贵只要动手帮人逃跑,成不成功,他都没办法全身而退。”
王三虎点点头,心里压着的石头被搬开,吐出一口气,畅快不少。
“希望大贵和跑掉的那孩子,以后都能好好的吧。”
沈愿颔首,“会的。”
“不过三虎哥,你真该去说书。你讲这些的时候,情绪可充沛,调子都上上下下的,和你平时模样很不一样。我听你讲的额头都冒冷汗了,忒吓人了。”
不仅声调神色会变,描述的也像是亲眼所见,还有细节呢。
王三虎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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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啥是说书啊?是读书的意思嘛?那不成,咱读不了书。”
书是花钱都买不着的,得祖上有书才能一代代传下来,后代才有得读。
他老王家祖上没书。
不过他听沈愿说话心里头高兴,咋这么会夸人呢?他都不好意思了。
沈愿脑袋突然灵光了一下,没来得及细想,就到了县城门口。
“三虎哥先去干活了,申时三刻结束,你快的话等一下我,我快就等一下你。就在城门口这边。”
沈愿点头,“好的三虎哥。”
……
多福街的茶楼只有一家,很好找。
沈愿到的时候,茶楼早就开业。幡子斜插挂起,一面上写着个字,沈愿琢磨一下,八成是个茶字。
另一面是寥寥几笔画的茶具,杆子上还挂着个小巧的陶壶。用麻绳串着,下面还缀着一排陶做的小茶杯,不识字的人看画和挂着的东西也能看明白这是什么铺子。
沈愿觉得在幡子画画和挂着店铺相关器具真的是非常的好,是他这种不识字人福音啊。
“客官大堂还是——”
茶小二从铺子里迎出来,看到沈愿一身破破烂烂,干瘦无比,草鞋还破了洞,快要不能穿。
他最后两个字雅间硬是吞了回去。
沈愿也知道自己这身衣裳太磕掺了,但也没办法,这是他唯一一身衣服……
村子里其他人穿的也都这样,没有更好的,只有更差的。
借都没地去借。
不过茶小二倒是没有因此看不起人,也没赶他走,而是换了个问法,“小哥是要进来喝茶吗?”
沈愿摇摇头,“我是经纪平安介绍,说这边缺茶小二,来应工的。”
原还怕人不信,沈愿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没想到茶小二两眼一亮,对他的态度更是热情不少。
“你就是公子介绍来的人啊?快快快,快进来。”
公子?
是说纪平安?
想来也是,这边做没有生命危险活的小吏,都家世不斐。
沈愿跟着跨进茶楼的大门,快速打量四周。
茶楼有两层,是难得的高建筑。不过看着倒是有些破旧,这县城里就没有看起来不破旧的建筑。一楼空间挺大,摆着十来张桌子,有三三两两人在喝茶。
二楼沈愿只看到楼梯口,茶小二带他去的是后院。
院子里有炉子,还有一堆木架子,里面塞满大的簸箕,均匀铺满茶叶。有人在炒茶叶,有人在劈柴,还有人在挑拣茶叶。
掌柜的很好认,衣着虽不鲜亮,但是唯一一个身上没补丁的。且身形匀称,不干瘦。
这在一群干瘦的人里,显得十分突出,甚至是……好看。
沈愿算是明白为何有朝代以胖为美。
平民百姓们瘦的厉害,是因为生活困苦,都吃不上饭。长期营养不良,还要起早贪黑的劳作,怎么可能不干瘦。
茶楼掌柜正在看这次茶叶的成色,一抬头看到一个衣着像乞丐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还愣了一下。尚未能反应摆出神色,茶小二立即上前耳语几句。
“原来是公子推荐来的人,快快快,快来坐。”掌柜的把手里茶叶放回去,脸上展露出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愿被请进后院的一间屋里坐下,看起来像是专门会客的茶室。
整洁干净布局很简单。
一张桌子,四张椅子,还有一个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大小不一的罐子,用木牌写着字固定在下面。
沈愿不识字,没多看。
想来是各种茶叶。
掌柜的笑眯眯坐下,和蔼的看向沈愿,“是沈愿沈小哥是吧?老朽纪兴旺,是纪家的家仆。昨日公子派人来说过情况,这边老朽和沈小哥核对一下每月的工钱,以及上工安排。”
10. 茶楼做工
“月钱一月一百五十文,包两顿饭食,每顿都定量。需你招待茶客,认识茶叶,收拾大堂和雅间。做活的话,沈小哥这身衣服是不成的,需要备一身干净衣裳,完好的草鞋最好是布鞋。”
纪兴旺想了一下,琢磨着沈愿怕是没钱置办,此人是家中公子特意遣人来告知,要求收下做活的,不然纪家铺面用的都是家仆,哪会用不认识的外人呐。
此人与公子相识,倒不好叫人太为难。
“按理说茶楼不会提前支付月钱,但若沈小哥有需要,今日便可预支月钱。”
沈愿闻言心中感念,平安哥人看着不亲近,实则还是个热心肠。他以为的推荐过来,是还要再面试一番,合适才留。结果是人来了,不管合不合适,直接就留下。掌柜的也考虑周到,是真的解决了他一大难题。
不然他会因为没衣服和鞋子穿,而失去这份稳定又能赚钱的工作。
一日虽只有五文,但他不会很累,而且还包两顿饭吃。这个工作量他一天吃一顿完全可以,剩下的一顿能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
每月的钱基本上都能攒下来,掌柜又因平安哥原因对他颇为照顾,另一个茶小二也是个热情好说话的人,这么神仙的工作,他是一定要干的。
“多谢掌柜体谅。”
沈愿心里算了一下这边的布价。
武国本国产的布,只有麻布。按系密度分七升、三十升。
七升简略粗糙,平民百姓常穿。三十升精细繁复,士族富商常穿。至于丝绸也有,都是从其他国贸易而来,价格昂贵,购买也难。基本上只在真正的贵族世家、皇室流通。
五年没有战乱,武国的麻布价格也平稳许多。七升的粗麻布一匹十钱即一千文,三十升的细麻布一匹五十钱,即五千文。
这是平稳时期的价格,记忆里战乱严重时,粗麻布一匹都卖到过三千文,而且不收青铜币,只能拿粮食换。
夏季没衣服穿能忍,深秋之后就不成了。
老百姓求生艰难,似乎必须在饿死和冻死之间选一样。
这里一匹布九米左右,粗麻布宽度比细麻布窄一点,做贵族的深衣只能做一件可能还不够。平民穿的短褐成人能做三四件,小孩的能做四五件,具体要看身型。
草鞋的话精编的一双十文,布鞋一双六十文。
沈愿想给弟弟妹妹们也做衣服买鞋穿,不过布料、鞋子实在太贵,他也不好预支太多的月钱。
只能先紧着工作需要,还好布可以散扯,不是只能买一匹。
他的身型目前很瘦,做短褐的布用量要花个二百五十文,布鞋太贵还是买草鞋,便是要两百六十文。
沈愿跟纪兴旺支了两个月的月钱,剩下的四十文,他有别的用处。
纪兴旺叫人准备契书,写清何时何地预支多少银钱,又写清双方住所、八字、面貌特征。
最后只需在各自名字下按手印就可以。
沈愿不识字,连蒙带猜的差不多理解意思。纪兴旺不是存心坑人的,按手印的时候还找了一个识字的一个旁听的,证明契书上没有其他不该有的东西。
其实真想坑人,哪怕找了他人做旁证也没用。拿点银子收买,或者是从一开始找的人就是有关系的。合起伙来骗另一人签契书,对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真被坑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谁叫不识字呢。
沈愿觉着不识字真的是个大问题。
可他又没地方学。
哎。
按了手印后,纪兴旺就叫人取了银钱来,用麻绳串好的三百文钱。
今天纪兴旺没让沈愿在大堂干活,而是在后院跟着认茶。
沈愿在后面待了半个时辰,便把十种茶认清楚记熟悉,什么来历,有何功效,泡茶时注意事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给茶楼的人看的愣神,这小子记性这么好?
沈愿长舒一口气,没想到他前世的好记忆在这也一样能用,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了。
他学的快,后面就帮着一起炒茶,然后再帮一帮理茶叶、晒茶叶、洗刷杯子、扫地洒水……
后院干活的有男有女,年岁都比沈愿大不少。
沈愿混熟了脸,就一口一个叔一口一个婶的叫。他嘴甜,干活也干的麻利,一点不像是没干过的新手。
眼里有活手脚勤快不说,人性子还好对人就是三分笑,爱说话逗趣。说的话让人听着也高兴,谁在他眼里头都能瞧出优点。
哄的后院里干活的人那叫一个高兴,看着沈愿的眼神都带着喜欢,
他们都是家仆,哪被人夸过啥啊,不挨骂就不错了。关键是沈愿夸人有理有据,听着更舒心了。
他说炒茶的三花婶就是:三花婶你炒茶这手法精巧,四两拨千斤,确实厉害。
说洗刷茶杯的春天婶就是:婶子你真细心是个仔细人,连杯底的细节都能注意到。
说翻晒的四更叔就是:叔啊,你这时辰感知力可强,都晓得啥时候翻晒最好。
也就一时辰的功夫,后院干活的六名纪家家仆,全都对沈愿心生喜爱,觉得这小哥哪哪都好。
然后沈愿就得到了六人的详细教学,他干活的时候掌握了技巧,更轻松速度却更快了。
纪兴旺听着后院时不时传来的笑声,一开始还以为大家干活偷懒闲聊,偷摸探头一瞧,各个都在忙活,干起活来比之前还起劲。
观察一会他也发现了。
是新来的那个沈小哥的原因。
他将几人对沈愿的喜爱看在眼里,心里了然,难怪他们拒绝一切人靠近套近乎的小公子会与人结交。
这小哥的性子当真活泛,别说是贩夫走卒平民百姓间少见,就算是权贵士族里也少见。
一类忙着生计,一类忙着算计,哪有这样的性情。
纪兴旺见大家伙干活比平时认真勤快,对那时不时传来的笑声没多说什么。
中午的时候,沈愿被大家伙叫去吃饭。
他人刚进厨房,还没坐到桌子前呢,叔叔婶婶们就给他弄好了饭菜,端到桌上,笑着招呼他,“小愿啊,快来吃饭。今个儿做的粟米饭是新米,咱们也难得吃一回,三花婶子给你往下装了,下面的软乎点好下口。”
“今日烧鱼,一人一条,四更叔给你挑有鱼籽的,这玩意好吃吃了对身体好。”
沈愿谢过各位叔婶,没真的坐下,帮着大家一起端饭摆菜。
每天两顿伙食,每人定量。
今天中午就是一人两碗饭,一条烧鱼。
鱼不大,大概半斤重。鱼里放的盐量在后世看来就是适中,对这里吃盐都贵的地方来说,算多了。
沈愿记忆里家里吃盐都是粗硬的盐粒,偏黑,还有很多杂质在里面,味道带着些苦涩。
就这样也舍不得放,一大锅的野菜放四五粒进去搅和搅和。说实话,因为水多菜多的原因,吃不着啥盐味了,只有涩味苦味。
不得不说,茶楼的待遇是真的好啊。
沈愿吃了穿越以来,最好也最饱的一顿饭。
晚上是粟米糊糊,配着韭菜。春韭味道不冲,叶子嫩好下口。切段放陶锅里面烫烫,加一点盐进去就成。
知道沈愿想把晚上这顿带回家去,三花婶还给他找了个食盒先用上,明天自己带碗来装。
茶楼晚上没什么客,除了沈愿以外,这边都是纪家的家仆,就住在茶楼后院。
倒是不用沈愿在这待到多晚,加上沈愿住的远,路上恐不太平,纪兴旺有意卖好,太阳要沉的时候就让沈愿走了。
沈愿也知道是在迁就他,心里记着这份好意,带着食盒离开。
路过布庄,进去扯了要用的布,顺手带一双新草鞋。
布和草鞋沈愿都塞怀里去,肚子鼓囊囊的,他把竹编的小食盒抱怀里遮挡,生怕被什么人盯上抢了他的东西。
一直到城门口看见王三虎,沈愿提着的心才放下一些。
见沈愿怀里抱着东西,脸上带笑的样子,王三虎就知道茶楼的事成了。
沈愿路上和王三虎大概说了一下茶楼的事情,每个月虽只有一百五十文的工钱,比扛大包少一半。
但扛大包多累啊,还风吹日晒雨淋的,也不供饭。
茶楼不一样,里头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雨也淋不着,给两顿饭吃,有菜有肉叫人吃饱,还能教辨认茶叶如何泡茶呢。
这可是门手艺,以后弄个小茶摊子也是好的。
王三虎是真心替沈愿高兴,一家子人死的死,卖的卖,就剩下几个孩子相依为命。
日子过的是真心不容易。
他受沈愿小叔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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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一二,却也没有做好,险些叫人饿死家中。
一想到那日心狠赶走沈东时的场景,王三虎还是会叹一口气。
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沈愿能得一份稳定的糊口|活计,他也高兴,盼着沈家能在这世道里撑下去,活下来。
晚上回到家,沈愿蹲下身搂住扑过来的沈西,然后牵着沈西和后一步迎来的沈东进篱笆院。
路过沈南,也不忘捏捏小崽的脸,逗一逗咬手指头的沈北。
给孩子们都弄的脸蛋红红的,沈愿笑的不行。
进屋后他先把食盒放下,孩子们早就看到沈愿怀里和手里有东西,但沈愿不主动说,孩子们也不敢主动问。
沈东好几次想问沈愿昨晚说的茶楼的事情,但每次都欲言又止。
孩子们的表情没逃得过沈愿的眼睛,他看在眼里指着食盒问:“想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还有大哥今天去城里遇到了什么事?”
沈愿这么说之后,孩子们才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点头,期待的看着沈愿。
“以后想知道,可以主动问大哥知道吗?不要害怕,能说的大哥肯定全都告诉你们。如果不能说,大哥也会告诉你们不方便说。”
学会表达,是增强内心安全感的一步。
他迟早会和弟弟妹妹们分开,他想孩子们以后即便没有他在身边,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不要因为害怕,不敢开口,受许多的罪。
沈愿见三个孩子都点头,这才满意笑道:“大哥今天去茶楼,成功应上了。这里面是粟米糊糊,新米做的,还稠。还有一碟子咸韭菜,鲜嫩的很,撒了细盐的。”
沈东听说沈愿应上茶楼的工,高兴笑了笑。沈西听说有好吃的,原地蹦哒一下,吸溜着口水。沈南嘛,沈南抱着妹妹脸往下埋,偷偷摸摸的笑。
嘿嘿嘿嘿,大哥有轻松一点的活干了,真好。
沈愿把食盒放灶台上,“芝麻烤饼和鱼汤都吃完了?”
沈东点头,说到芝麻烤饼,没忍住舔了舔嘴。
软软香香的饼,一点也不硬巴,真好吃啊。
要是刚出炉的话,他都想不到该有多好吃。
“东东你把吃的热一下,大哥去找平婶子做工服去。”沈愿和几个孩子们简单说了一下预支月钱的事,“等后面发月钱,大哥给你们一人做一件新衣裳,一人一双新鞋子。”
小孩们的衣服也就一人一身。
之前家里有大人剩下的几件,不过后面全拿出去换粮食吃了。
孩子们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不说,还普遍小了。
沈东身上那件袖子都短到了小臂,也就是孩子过于干瘦,腋下那边才没紧绷着难受。
沈西和沈南身上衣服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沈北因为还是小婴儿,身上裹着的衣服没显小,显大。就连沈愿自己穿的,都短手短脚。
“大哥,我不要新衣服。你干活累,钱咱们省着攒下来。”沈东拒绝新衣服。
沈西和沈南跟着点头。
新衣服要买布,买布要花钱,花的都是大哥辛辛苦苦赚的钱。
他们每天吃喝都要大哥养着,不能再要更多了。
沈西抱着沈愿的小腿,仰头乖乖的说:“大哥,西西不要衣服,不要你累。”
沈愿摸一摸沈西额头,看着弟弟妹妹们,温和一笑,“大哥不累,但大哥脏。我们该洗澡了。”
他想摸沈西脑袋的,可他实在下不了手。
沈愿觉得再这样下去,头发里得有虱子。
说不定已经有虱子了。
后面都要上工,他的休沐日在每月十五。算算还有十来天呢,肯定等不到那时候。
“东东热饭正好烧水,大哥回来弄个火盆放灶屋,今天必须把澡洗了。”
沈东几个小的也觉得自己脏兮兮的,是村子里孩子们最脏的,老被别的孩子们说是臭东西。他们听着心里也不舒服,有点难过。每天挖完野菜都不和那些小孩一起在山脚玩一会了,直接就回家。
以为洗澡还有很多天,没想到今天就可以洗。
沈西抓一抓痒痒的头发,“我帮二哥一起烧水,大哥你快去快回啊。”
沈愿点点头,带着粗布和三文钱去找平婶子。
他不会做衣服,肯定得找人做的。
11. 打桌子
临走的时候,沈东对沈愿说:“大哥,今天早上院子里也有好多野菜。我看着和平婶子那天给采种类一样,都是附近没有的。”
沈愿心里了然,想来还是平婶子送来的。
“大哥知道了,饭热好你带着弟弟们先吃,别等大哥。”
沈东没点头,只让沈愿路上小心,早点回家。
沈愿走的慢一些,在看周围的环境。到平婶子家的时候,一家子正好吃完饭。
篱笆院外能看见王三虎在劈柴。
他也看到了沈愿,怕是沈家出了什么事,立即放下手里的斧头,语气略显急切,“沈大你咋来了?”
沈愿举起手里的粗布,“我来请平婶子给我做衣裳呢。茶楼要求穿好点的衣裳,我这身不成,又不会做,只能来麻烦平婶子了。对了,婶子在家不?”
知道沈家没什么事,王三虎也放心了,“在的在的,娘!沈大找你帮忙做衣裳!”
灶屋里走出来一个小老太太,头发半白,干瘪瘦小的身形略微佝偻,布满皱纹的脸上,眼神锐利,瞧着有些面凶。
“你要做啥衣裳?”平婶子的视线没在沈愿脸上停留,只看他手里的布。说话语气僵硬,脸色看着更凶了。
不过这没吓到沈愿。
他知道,平婶子这样是有原因的。她相公被拉去打仗,早年丧夫。一个人拉扯六个孩子,那时候孩子们都小,幸而公婆还在世,能搭把手,日子将就着过下来了。
后来公婆接连去世,平婶子的日子很不好过。
寡妇门前是非多,外人都不敢多帮忙,怕被说闲话。平婶子也不敢多叫人帮忙,怕人以此另有所图。
她是生生逼着自己没了笑容,以一张刻薄凶悍的冷相对人,这样才能带着孩子们少一些流言蜚语的活下去。
平婶子是个面冷心热的。
沈愿知道,不然也不会半夜起来去挖野菜,眼巴巴的送到他家了。所以她再凶,也吓不走他。
“就普通的短褐就成,平婶子你要给我量量身形不?”沈愿笑着上前,把粗布递给平婶子,“婶子,这三文钱是辛苦费,劳你受累,给我做衣裳。”
平婶子没要钱,倒是被沈愿的笑和他的靠近吸引,“你以往不是怕我,也不爱笑。如今倒是换了副模样,我不可怕了?”
沈愿小时候还被她的脸色吓哭过,全村的人沈愿最怕她。
长大后更是能躲就躲着她的,也因此,她很少和沈愿打交道。
像今天这样,靠的只有一步距离,还挂着笑脸的模样,平婶子头一回见。
先前听三儿子说沈愿变了,和以往不一样,她还不觉得什么。
今日一见,确实很不一样。
像换了个人似得,也是奇了。
“不瞒婶子说,前几日我晕倒后,脑子里多了好些东西,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想来就是当年的老道士说的仙缘,现在想想,日子怎样都是过,不如开心些。”
沈愿此前和老徐头说了衣冠冢和亡魂的事,若是真来打听,还是和村子里也说一下比较好。
免得村里人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那些话吓到。
说起有仙缘,平婶子还真点点头。
当年她家三虎给了老道一碗水喝,那老道士还说她家三虎以后有贵人相助,能成人上人呢。
平婶子看一眼吭哧吭哧劈柴火的干巴汉子,但愿那老道说的是真的。
不过她了解自己儿子,实心眼一个,也没啥大本事,成人上人她是不敢想。
只愿他以后能吃饱饭,不饿肚子不受冻。
倒是沈愿这边还真像是应验,不然一个人哪能一下子变得这样大?
想到沈愿那时为何晕倒,平婶子脸上也挂不住,她那天把沈东赶了出去。
沈愿见平婶子神色微变,他将铜钱放在粗布上,“婶子,此前多谢你与三虎哥救济,让我带着弟弟妹妹能活下来。这钱不多,但是我一片心意,婶子你收下别嫌弃我。对了婶子,以后也不用每天一大早往我家篱笆院里放野菜了。我找了个活计,供两顿饭,弟弟妹妹们有口吃的,加上他们自己挖的野菜足够一天吃了。”
沈愿真心道:“平婶子,这两日辛苦你了。起那么早,走那么远的路,给我家挖野菜。”
平婶子听他说了这么多,知道沈愿不怪她还想着她,不由眼眶微红,“愿啊,你不怪平婶子就成。”
那点路,那点野菜,那点辛苦,不值得什么。
沈愿给的三文钱,平婶子还是收了。
孩子找到能谋生糊口的活,心里高兴想拉扯他的穷邻居,是好心,她收下这份情。
做短褐不难,用布条快速的量一下沈愿的身形,心里有了数。平婶子知道沈愿做活急着穿,让他明晚来拿,后日就能穿上新衣。
沈愿道谢后回家,回去的路上脚程快了许多,他知道弟弟妹妹们会等他一起吃饭。
到家之后,沈东他们果然在等他。
晚饭沈愿吃的最多的是野菜糊糊,他从茶楼带回来的韭菜和粟米糊糊给弟弟妹妹们分了。
茶楼的粟米是新米,米油厚,香气浓。入口细密柔软,带着清香,味道极好。
春韭脆嫩带着柔软,加细盐简单调味,本身的辛香裹着没有苦涩感的咸味,配着粟米糊糊很是下饭。
家里没桌子,一家五口都是捧着碗,坐在灶台下垒一圈的泥圈上。
沈愿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事,还是得买桌子。
不过这边好像都是让木匠打桌子,他不认识木匠,明天去县城路上问问三虎哥吧。
吃完饭沈愿给孩子们先洗澡。
家里也没专门洗澡的浴桶,只能用家里的大水缸,小孩子洗澡的话,也会直接抱坐灶台上的陶锅里洗。
家里陶锅要一直烧水,沈愿选择用水缸。
把水缸里面的井水弄一半出来,家里的陶碗陶盆都装的满满当当,摆了一地。
小北北还太小了,怕她受凉生病沈愿不敢给她洗。沈东先抱着她继续烧水,沈愿给两个弟弟洗澡。
他先给两孩子洗头发,因为干枯打结洗的比较费劲。
重点检查有没有虱子,还好没有,不然蓖虱子也费时间,还得天天蓖。
沈西和沈南洗头的时候都觉得很舒服,搓泥的时候就觉着疼了。
但又不想沈愿花太多时间给他们洗澡,他们想让沈愿能早点休息。于是都咬紧牙关忍着皮肤上因搓擦泛起的细密痛感,任由沈愿拿瓜络擦搓身上的泥垢。
沈愿前世经常帮着院里孩子洗澡,手上力道有数。既能洗干净,又不会真的伤到孩子们。
以前给那些孩子洗,一个个扯着嗓子叫唤。
他都做好了沈西沈南喊的准备,没想到俩孩子一声没吭。
这也让他放松许多。
洗澡水很快就黑了,飘着一层泥垢。灶屋有锅灶烧火,靠近门口的地方还放了炭盆,里面烧着柴火,屋里温度不低。沈愿一直在用力出了一身汗,还怪累的。
不过好在把两个孩子洗的粉粉嫩嫩的。
别说两娃娃洗干净后,看着其实长的真好看,唇红齿白,眼睛大大的。
沈西和沈南洗完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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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着倒水缸里的洗澡水,沈愿去村里的水井打水。
来回几趟,沈东先洗,等他洗完,还是几个孩子倒洗澡水刷一下水缸,沈愿又去打井水,终于挨到他了。
几个小的被沈愿叫去睡觉,他自己慢悠悠的洗澡
水温适中,很舒服。
洗去了一身的污垢,头发也被洗干净,沈愿感觉身上轻了许多。
出去倒水时,月光清辉能见外面大概的样子,不妨碍出入行走。不同于前世的明亮夜晚,让沈愿不由抬头,满目星河,圆盘一样的明月高挂,散着柔和月光。
好漂亮的夜景。
不知院长和院里的弟弟妹妹们过的如何……
他是真的到了另一个时空,再也回不去了啊。
沈愿无奈叹息一口气,加快速度清刷水缸,用火把里里外外照好几遍确定干净了,又摸黑去挑水,让孩子们明天有水用。
躺下的时候,沈愿只感觉腰背一下子放松了。
他惯性把被子给孩子们那边挪了挪,实在太累,很快便睡着。
……
王三虎在县里干活的时候听过一句话,叫人靠衣装马靠鞍。
但他瞧沈愿,感觉对方洗干净了即便穿着破衣,也很俊朗。
反正村子里没有比沈愿好看的。
就是太瘦了些,要是身上有点肉就好了。
沈愿喊了两声,把王三虎喊回神,“三虎哥,你有没有认识的木匠推荐给我?手艺过得去就行,我想打张桌子和几条长凳。木头用木匠那边的,价格便宜些的大概要多少?”
王三虎仔细想了一下,沈愿手里没什么钱。家中东西能换粮食全拿出去换粮食了,没个正儿八经吃饭的地方确实不行。
“你要是应急就先打个小矮桌,搬个石头坐着就成。木匠那边有合适木头用,能赊木头。等后面村里一起进山砍柴时,三虎哥帮你上山砍,再把木头还给木匠。只给木匠手艺钱,要不了几个钱。”
大树村的山有一半是田主买下,还有一半是无主荒山。
之所以没人买,就是因为地势险峻,危险重重。上面种了东西也不好运,没什么利益营收,还得年年给衙门白交巨额税钱。
山上野物众多,常人难入。
山下百姓最多在边缘挖挖野菜,捡点柴火。只有专门的猎户才能进山一走,那是人家讨生活的手艺,自然比旁人强的。
村民不能进田主所有的山里砍柴,捡柴。买田主的柴火要花钱,家里哪有铜钱去买?
便只能整个村子组队出发去荒山统一砍柴运下山来。
一个月去一次。
下次去要等大半月。
王三虎怕沈愿急着用,“对了,你还记得昨日说的徐大贵吗?”
“记得啊。”沈愿点点头。
“他那手虽然断了一只,不过毕竟老手艺,简单的桌子还是能做的,家里也有木头。他没了手,都嫌他做东西会晦气倒霉,哪怕收之前一半的钱,木料也便宜一半,也没人找他。”
王三虎对沈愿道:“你要是不在意这些,又急着用木桌,可以去看看?”
本来王三虎也不想说徐大贵的,他选择和沈愿说,一是因为他觉得徐大贵断手是因为那富商坏,不是徐大贵命不好倒霉。
二是因为确实便宜,还省的等那么久,沈愿的意思也是要便宜一点能用就行。找徐大贵最适合。
沈愿当然不介意,他只要省钱,能早点用上。
“今日从城里回来,三虎哥陪我去一趟徐木匠家?”
王三虎咧嘴一笑,“成啊。”
12. 沈西:我香香的。
荒山山脚下,野菜长了一茬又一茬,让周围村子的百姓们能有一口吃的,不至于真的饿死。
勤快的村民们天不亮就起来,挖最鲜嫩的野菜,回去清理干净,做野菜糊糊或是野菜馍馍都是能压饿的好选择。
如今的野菜都嫩着,好下口。多挖一些晒干弄成菜干,后面吃的时候水泡一泡,加一点盐进去拌拌也是一道能招待亲朋的好菜。
这个储存时间久,还能拿去县城或是附近的小集市上卖,能换点粮食。
沈东和沈西背着差点赶上人高的背篓,蹲在山脚下吭哧吭哧的挖野菜。
现在这时节,野菜一天一个样,会越来越老。
太老的野菜嚼不动,不容易煮熟像吃树皮一样,难以下咽。
趁着野菜鲜嫩的时候,自是挖越多越好的。
白日里田里要人忙活,来挖野菜的都是下不了地的小孩和老人。
沈东挖野菜速度很快,都挖出了经验,小铲子斜着插土里,一撬就撬起一株野菜。
他很快挖了半篓子,发现沈西不在周围,抬头四处找,在看到他蹲在不远处的牛蛋身边,又低头继续挖野菜。
清晨的野菜最水嫩,吃起来味道最好。大家也都是赶着这点时间多挖。晌午日头大晒的菜都蔫巴,也得赶回去给家里做饭。
另一边沈西贴近一个黑瘦,虎头虎脑的小孩,“牛蛋,你闻我好不好闻?我大哥昨天给我洗的可干净了,我反正闻着我香香的,一点都不臭了。”
牛蛋是刘村长的孙子,大名叫刘蛋,小名就叫牛蛋。
村里起名除了不识字不晓得取什么名好以外,也讲究个贱名好养活。
一般来说,大名都是饱含对孩子的希望。
刘村长就希望孙子能吃上蛋,不缺蛋吃。
能不缺蛋吃的,都是有钱的,活的还久。
牛蛋往边上挪和沈西保持距离,“我闻不出来你香。”
沈西继续凑近,“怎么会呢?我大哥亲手给我洗的澡,我头发现在都不痒痒,你肯定没仔细闻。”
“你离我远一点,柳树哥不许我们跟你玩的。”牛蛋很紧张的看向不远处高高瘦瘦的少年,“他回头要是看见,我要被他打的。”
沈西闻言缩缩脖子,他也害怕柳树哥,对方板着脸时候可吓人了。
回去的路上,沈西背着大背篓,弯着小小的身体。
他唉声叹气的对沈东说:“二哥,柳树哥让牛蛋他们都不和我们玩了。为什么柳树哥会讨厌我们?”
沈东摇摇头,“不知道。”
“那我问大哥去。”
“大哥每天都很累,你别烦他。”
沈西不听,“可是大哥说了,有什么就可以问大哥。”
沈东沉默片刻,“大哥太累的话,会不喜欢我们。”
不喜欢的话,就会丢掉他们。
就像沈柳树的大哥一样。
沈西不敢问了。
兄弟二人沉默着背着野菜回家,把家里里里外外好好的收拾一遍,要让大哥轻松些。
在县城打工的沈愿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他今天还是在后院。
纪兴旺说他衣服做好了,就可以去前面干活。
中午茶楼吃的还是粟米饭,沈愿吃了一碗,留一碗的量放自己带的陶碗里面,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晚上的饭食他有别的用处。
下午,沈愿跟着纪兴旺学如何泡茶。
滚热的水烫的指尖红一片,给婶子们心疼的不行,三花婶拿出珍藏的药膏要给沈愿抹。
这是她刚炒茶的时候儿子给她买的,那时候她的手经常不小心会被高温烫到。
“没事的,我凉水泡一泡就可以。药膏珍贵,婶子留着自己用吧。”治人的都是贵价的东西,沈愿不敢用。
手也确实没什么,等学会了习惯就好。
三花婶知道沈愿不好意思用,干脆直接用竹片挖些出来,盖沈愿手上,“药买来就是用的,早点好了能少受罪不是。别替婶子心疼这点东西,你用着觉得舒服就成。”
沈愿拗不过,只好连连道谢,接过小竹片给自己手指抹匀。
三花婶把剩下的药膏塞给沈愿,“你拿着用,婶子也用不着了。”
“婶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沈愿急忙推回去。
一旁的春天婶子突然插话道:“小愿呐,那是你三花婶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沈愿看向对方,又看看三花婶,两人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他想这其中应该是有隐情的,便只好先收下。
“多谢婶子关心。”
三花婶点点头,随即转身,“哎,婶子得去炒茶,刚刚耽误功夫了。”
趁着三花婶炒茶,春天婶子小声对沈愿说:“你三花婶命苦,生了几个孩子都早夭。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因为帮主家抢水和另一家人打起来,被活活打死了。那孩子死的那年,和你一样大的年纪。”
“她常年在后院炒茶,见不着这样年纪的少年郎,又总会想着自己儿子还活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小愿,你来的这两天,三花婶脸上笑都多了不少,她昨晚还和我说,她家石头要是活着,也和你一样能干,心眼好。就是石头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她就是想儿子了,你别被她吓着。”
沈愿握紧手里的陶制药盒,看向三花婶炒茶的背影,“没,我没被吓着。”
……
晚上茶楼吃的是窝窝头,用粟米粉捏的,刚蒸出来味道还成,一人两个。
配着大豆酱,够咸够有味。酱每人只有一小勺,沈愿豆酱也一口没吃全留着。
东东他们没吃过。
三花婶子给了沈愿一块干净的粗布,让他能包陶碗。
他把窝头放最上面。
傍晚下工,沈愿去城门口,看到王三虎。
桂花村就在二人回去的那条路上,顺道。
便直接先去桂花村找徐大贵。
徐家挺好找,就在村口第二家。
徐家是木质围栏,高度还挺高,人要垫着脚才能看清里面。
围栏整齐结实,不难看出制作的人手艺极好。
王三虎抬手敲木门,“大贵哥在家不?来找你做东西。”
话音落下不久,便听到开门声。
沈愿抬头看去,来人个子挺高,以前世标准对身高的判断,对方有一八五多。人虽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但身形依旧不难看出健壮。视线顺着向下,沈愿看到他左边手掌处是空的。
来人正是徐大贵。
“王三虎?”徐大贵又看向沈愿,沈愿立即打招呼,“大贵哥好。”
徐大贵被沈愿的反应弄的一愣,这人和他是第一次见吧?又不认识,问什么好?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大贵对着沈愿点点头,随后把左手一举,“不介意它是断的,就报你们想做的东西。”
王三虎视线快速移开,压根不敢看。沈愿看了一眼,然后道:“大贵哥你桌子能打不?我想要一个够五个人吃饭的桌子,不要太大,也不用多精细,结实就成,因为我没什么钱。”
徐大贵听到沈愿最后一句话又是一愣,打肿脸充胖子的他见过不少,直白的讲出自己窘境的人倒是少见。
“能做。”
价格之前沈愿从王三虎那了解了一下,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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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贵又确定无误,沈愿需要的桌子,自带木头正常要五十文。
徐大贵现在只收二十五文。
他看沈愿衣着,也能看出是真穷。又看向沈愿怀里抱着的小包裹,没扣紧里面的粟米窝窝头露了出来,一看就是新做的,“你也可以拿吃的抵,这种窝窝我算你一文钱一个。”
沈愿笑道:“这个窝窝头我今日得带回去,大贵哥不介意的话,明日我再来一趟,带的什么吃食不确定,到时候拿来给你看看,要是你看得上就抵钱。”
徐大贵瞧着沈愿这幅和他有商有量的模样,一瞬间有些恍惚。
以前许多人和他讲话,都是这样的。
现在,没有了。
要么避之不及,要么假装看不见,要么叹息可怜他……
总之,没人再像眼前的少年一样,和他正常的讲话。
徐大贵很想问问对方,是没看见他左手被砍了吗?不嫌他打的东西晦气或是不相信他一只手也能打好吗?
为什么会这样和他讲话?为什么不嘲笑他,不怀疑他?
徐大贵心口起伏,紧盯着沈愿,对方只是保持着善意的微笑,最终开口只有一句,“好,你明天拿来我看看。”
二人又说好木头先用徐大贵这边的,等下月初去山里砍柴,顺便砍了还回来。
这种事在村子里常见,反正知道家住在哪里,也跑不掉,徐大贵直接点头同意。
回到大树村,沈愿跟着王三虎回家,他要去找平婶子拿衣服。
看到沈愿来,平婶子转身进屋,拿出叠好的短褐,展开让沈愿试穿,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行要改改的。
村里人做衣服习惯做大一点,这样能穿好久。
沈愿买的布是按着一身的量买的,但他太瘦,平婶子又手艺好,没有一点废布,基本上全用上了,只有一点点的碎布头。
衣服穿身上显得比较宽松,沈愿很满意。
这样一来,他秋天冬天也能穿。
“平婶子你手艺真好!这针脚好细密!衣服做的又快又好,婶子真的是辛苦了!”
平婶子不自在轻咳一声,“没什么,不值当你记心里,快回家去吧。”
沈愿把新衣服脱下重新叠好,把两窝窝头拿出来快速塞平婶子手里,“这是今天刚蒸出来的粟米窝窝,我闻着挺香的,婶子你尝尝看好不好吃,我先回家啦,东东他们还在等我呢!”
说着沈愿就往家跑,生怕后头有人追上来,把窝窝头塞给他。
王三虎一愣恍然道:“他今天不把窝窝给大贵,原来是给娘你留着啊!”
平婶子捧着窝窝看向自己儿子,“啥意思?”
王三虎大概说了在徐家的事,平婶子低头看窝窝,又抬头看自己儿子。
“三虎啊,以后不管你怎么帮沈愿,娘都不会阻止你了。”
孩子舍不得吃的东西,一路带回来,能抵钱也不抵,就一门心思的要给她留着吃。
平婶子心里感动的不行,是有人记着她的辛苦的。这一天为赶制衣服的辛苦劳累,都消失殆尽。
沈愿回到家里,按照惯例搂搂东东他们,笑着问孩子们今天过的怎样,顺便把带回来的粟米饭放在灶台上。
豆酱被沈愿弄在碗底,粟米饭盖在上面,能防止酱蹭到粗布上。
东东他们没有吃过豆酱,当沈愿用筷子夹着沾有豆酱的粟米饭,挨个送到几个孩子们的嘴巴里后,沈愿得到了三只吃的幸福捧脸小仓鼠。
实在是太可爱了,沈愿忍不住又喂一遍。
北北太小了,暂时还不能吃豆酱。
沈愿想着后面看看有没有卖羊乳的,可以买一点给北北喝。
13. 沈愿:我有一个想法
翌日,沈愿穿着一身新衣还有新草鞋去上工。
王三虎直夸沈愿穿着新衣服人显得精神。
高兴的沈愿在他身前转了一圈展示,语气里全是对自己的欣赏,“是吧?我也觉着肯定会好看。平婶子手艺特别好,衣服做的像样。”
“俺娘手艺好,沈大你长得也好。反正俺身上的衣裳都是俺娘做的,穿着就不如你好看。”
“哎哟。咱们三虎哥如今也会夸人了!”沈愿笑呵呵的打趣。
直到王三虎被他笑的红着一张黑脸,闷头不好意思讲话了,沈愿这才收敛又开始逗人,“三虎哥害羞了不成?咋不说话了?”
王三虎见在身前绕来绕去的沈愿,挠挠头,“你说你,非要说出来干啥,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沈愿爽朗笑道:“干啥非要掩藏自己情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多痛快啊!”
王三虎将信将疑的看着沈愿。
什么人能过的这样潇洒呢?
他们泥腿子出身,很多时候,是连笑都笑不出来的。
睁眼就是为了那口吃的忙活,累死累活的也填不饱肚子。
“沈大,你这样挺好的。”王三虎衷心道。
沈愿眨一下眼,看着王三虎没说什么。
他早就知道,想要在武国这样的地方好好的活着,循规蹈矩只有被欺压的份,得另辟蹊径。
这个时代特殊,不同于前世。平凡温馨的生活,想要保持,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才行。
不然一项小小税收,就能压的人活不下去。
……
沈愿今日是第一次去大堂干活,另一个茶小二叫方早上,因为是早上生的,所以叫这个名。
他是纪家的家仆,因着沈愿是纪平安介绍来的,身份特殊。带着沈愿上茶,让沈愿学习的时候,耐心又仔细。
他本来也是个好相与的,沈愿学的又快,两人很快更加熟悉起来。
之前两人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忙,只有吃饭的时候短暂的碰一面,倒也没其他时间沟通交流。
上午的茶客不多。
倒是不怎么忙,上了几次茶后,沈愿和方早上就在楼梯口那守着,视线要注意大堂里的茶客也要注意门外的。
如果雅间有人的话,还要再分一份注意力放在上面。
本来茶楼是有两个茶小二,方早上负责大堂,另一个负责雅间。
不过那个小二因为做的太好被调去别处做掌柜的了,后来派来的人都没那人做的好,换了好几个了。前面都是纪兴旺这做掌柜的顶上,后面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直到府上的小公子派人来说是推荐一个叫沈愿的少年过来。
今日是沈愿做茶小二的第一天,纪兴旺虽知道沈愿性子讨喜,就连他对沈愿都很喜欢看好。
可他的想法不代表茶客的想法,对待茶客也不能像对待他们一样。
他心里不大放心,准备雅间上客的时候,让沈愿跟着他后面学一段时间看看情况。
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得换人。
来两天了,茶楼的人也都知道沈愿家里的情况。
念着他一个人带着四个弟弟妹妹不容易,还有一个还在襁褓之中,更是要耗费银钱心力去养护着。
纪兴旺虽是家仆,却也是要养家的人,知道这其中的艰难。真要换人,沈愿跟着方早上一起在大堂就成,正好也缺人,又是小公子介绍来的家主也不会说什么。
纪兴旺这么想着,进了大堂。
看到衣着干净整齐的沈愿,心里都亮堂不少。
前两日沈愿真的是太像路边的小乞丐了,瞧着可怜巴巴的。
今日简单拾掇一下,倒是看出些俊俏来,就是太瘦了些。
他路过楼梯拐角,喊沈愿一起上楼,带他熟悉楼上的雅间。
这还是沈愿第一次上茶楼的二楼。
沈愿以为雅间会和大堂有明显的差别,至少会比大堂多一些书画、屏风、花草装饰什么的。
但并没有。
上面也是光秃秃的,也就是桌子椅子用料更好,放在小柜里的专用茶具是瓷器,不是陶器或是青铜的。
纪兴旺带沈愿看完雅间专用的茶具放在哪里后,又对他详细说明:“金器和银器制的茶具是只有官老爷、家主、夫人、公子小姐来了才用的。那些在后院的专属库房里面,你昨日见过的。”
沈愿闻言想了一下。
昨天是见过。
用料昂贵,做出来的感觉很质朴。上头没有任何的装饰花纹,就是很普通的杯子形状。
说起来,瓷器的茶具上好像颜色也很单一,陶器上的画了一些简单的线条图案,看着很像前世在博物馆看到的文物。
青铜制的茶具上装饰也很简单,都是简单线条组成然后排列组合。
整个二楼六个雅间,每个屋子里都没有任何的挂画,桌子四边没有任何的精美雕刻。唯一能称得上是装饰的,只有窗边的竹帘。
整体风格往好了说是古朴,往差了说,那就是平凡普通到不像是雅间应该有的样子。
只是名字叫雅间罢了。
“掌柜的,咱们为什么不在雅间里面挂字画、插花啊?”沈愿是真的好奇,现在的雅间实在是太灰扑扑的了,就是比下面的大堂多一点点的私密性,用的桌具、茶具材质高端一点,其他的都一样啊。
纪兴旺奇怪的看向沈愿,“你倒是敢想,那些可都是士族家藏,谁敢随随便便的挂在一间对外的茶楼?”
前脚挂出来,后脚就能被偷。
那些可都是世代传家的宝贝啊!
沈愿也奇怪,“不是名画也成啊,找会画画的画一些花鸟图,山水画也很好。”
纪兴旺打量沈愿,“小愿啊,你是不是沐浴后受凉发热了?会画画那都是名家,士族出身,贵不可言。给我们小小茶楼作画?就算是家主出面,也张不开这个口要啊。”
沈愿:……
思忖片刻,沈愿试探道:“那有琴和棋呢?弹琴助兴,下棋博弈。增添茶楼娱乐性。”
总不能光坐着喝茶纯聊天吧。
纪兴旺确定沈愿发热了,脑子已经糊涂,“这些全是要家学的,祖上有人会,族中子弟才能有的学。旁的世家子弟要学,就得拿自家的家学去换。”
“小公子倒是会抚琴,你要是能说动小公子来茶楼抚琴给人助兴,那掌柜的我也没话说。”
沈愿知道,对方口中的小公子就是纪平安。
他都能想象到纪平安会和他说什么。
“不是和你说了,别和我套近乎。让我去给人抚琴助兴?你脑子坏了吧。”
沈愿顿了顿,又试探道:“那戏曲舞蹈总可以有吧?”
纪兴旺还是那句话,“要有家学传承。”
沈愿沉默了。
想到之前买布,丝绸那些布甚至要从邻国贸易而来,武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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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生产的只有粗布。
首饰的话,茶楼斜对面有一家首饰铺子,伙计会在门口喊有从西月国刚来的精品首饰。
沈愿好奇,站在门口看过一眼。
也算不上多好看。
但如果和不远处那看着有些粗糙的武国制造的首饰来看,那还是西月国的好看。
工匠手艺,也是家学。
彼此不会互通。
所以,木匠的后代只能当木匠,厨子的后代只能当厨子,农民的后代只能种地。
想到之前那次在医馆前,围观百姓们气血上头,冲上来打乞丐的模样。还有王三虎一句话带过的,村民打死了一个去徐大贵家的蒙面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武国的民风是彪悍的。若不是强权压着,怕是早就乱的一团糟。
结合今天从纪掌柜这听的,也就是说,这是个民风彪悍,且诗书礼乐、琴棋书画、衣着首饰、戏曲舞蹈通通都不行的国家。
也不是说不行,而是被上层人把持着,一点也不流露出来。
邻边诸国也是如此,有的在一些方面比武国好,但比起前世拥有几千年历史文化的国家差的太远了。
沈愿越想越兴奋。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了!
谁说他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他快站巨人的头顶了!
文娱匮乏算什么啊!他前世就是混娱乐圈,拍一个角色会一个技能,虽然都是基础版,可是在这里拿出来面对普罗大众,那是绰绰有余啊!
专业对口!手拿把掐!
沈愿激动的眼睛都要放绿光了,真做好了,别说是把之前欠村民们的粮食还了,带着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也是指日可待!
此事宜早不宜迟,不然夏五月、六月的时候衙门收夏税,他手里的钱可能会不够。
毕竟这里每次收税都会多一两个奇怪税收,去年夏税还收过衙门武器维护税。
说是衙门派刀吏清剿土匪强盗,刀损伤的厉害,但由于是为了百姓清剿,所以这个维护保养的钱也得由百姓们出,一人要收五文钱。除此之外还有皂靴磨损税、清剿土匪强盗刀吏口粮税、官员劳心税……
一个比一个离谱,每个都另收3-6文不等。加起来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说白了就是找个由头抢钱,官都贪的不行。
沈愿跟着纪兴旺把楼上雅间熟悉一遍,期间脑子里一直在想要搞什么文娱谋生。
首先琴棋书画戏曲舞蹈,这些他目前为止都不能搞。
被上层人锁起来的知识,他一个毫无根基可言的乡下泥腿子展现出来,要么被杀、要么被抢。
那些东西有点太大了,哪怕找纪平安帮忙都不行,护不住。
沈愿跟着纪兴旺下楼,木质楼梯吱呀吱呀作响,他突然顿住脚步。
啊!可以写小说!
不过碍于他现在是个文盲,只能直接口语化,简单来说就是对外讲故事,专业点就是说书。
这里连个说书的都没有,沈愿觉得,这肯定能吸引人!
茶楼最适合说书了,有纪家的庇护,他也安全。再说讲故事这个东西,也不是能被束之高阁藏起来一代传一代的,暴富率up!危险率低低低低低低!
纪兴旺发现沈愿没跟下来,转身问他,“发什么呆呢?”
沈愿一双眼睛亮的惊人,“掌柜的,我有一个想法!”
14. 想故事
“你有什么想法?”纪兴旺顺口问道。
沈愿上前一步,把脑子里大概成型的计划说了出来,“掌柜的,我觉得咱们的茶楼客有点少了,要是能有个吸引人的表演,肯定能拉上客。”
纪兴旺还当沈愿要说什么呢,他不在意的摆摆手,继续向前,“不用操心这些,咱们茶楼生意这个样子,完全够的。”
整个庆云县二十七镇子,大大小小的茶楼几十座,路边茶馆更是数不胜数。
纪家茶楼不算是最好的一家,但纪家地位在那,茶楼生意再差也能排得上名号。
纪兴旺从未想过要提升生意,只要不把现有的生意做的更差就很好了。
何必去瞎折腾呢?
说不准最后还越折腾越差,他可担不起那风险。
事关将来,沈愿哪能轻易放弃,他紧随其后的劝道:“掌柜的,谁又会和钱过不去,嫌弃钱少呢?茶楼要是生意能更好的话,主家肯定会高兴,到时候掌柜的还能更得青睐不是。”
纪兴旺顿了一下,朝着沈愿看一眼,随后又叹一口气,“你小子就别撺掇我了。”
他也不傻,能看的出来沈愿是真有什么主意,而且想靠着这个能有一条更好的路走。
但有些事情,哪里是家仆能做主的?
还不是主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愿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门口来客,纪兴旺顺势彻底打断他,“好了,快去接待茶客,别怠慢了客人。”
……
今日茶楼雅间无客,沈愿一直跟着方早上在大堂忙活。
看着在热情招呼客人的沈愿,方早上心里多少有些吃惊。
沈愿和掌柜的在楼梯那边说的话,他也听见了。有那样的谋划,肯定是想挣更好出路的,但却被完全的打断拒绝。方早上还以为沈愿今天会蔫着没劲,谁承想,这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招呼茶客比他还要积极热情。
方早上有仔细观察沈愿,除了脸上一直带着笑,很亲近随和以外,他在细节处做的也很好。
会当着茶客的面烫一遍茶具,说这样干净。会用布挡着茶口防止喷溅,会开口提醒茶客小心烫,还会主动和茶客提他们点的茶有哪些功效,顺带夸一下客人哪里好。
茶客听着都很高兴,都会同他说笑两句。
一来二去的可不就熟悉了不少。
也就一日的功夫,不少茶客都开始喊“小愿”。
方早上是叹为观止。
其实茶楼每次上茶之前,都是要烫茶具的,怕有老鼠在里面撒尿,他们纪家茶楼可不是什么不讲究的小茶楼。
可他就没想到当着茶客的面去烫。
方早上决定跟着沈愿学习,把活做给茶客看。
纪兴旺看在眼里,也将茶客们临走时,专门和他夸沈愿的话听在耳朵里。
他面上带着笑送客,心里却是在打鼓。
怕沈愿不想放弃他未能说出口的计划,还想着继续。
不行,这事得和公子说一声,免得埋下祸端。
沈愿不知纪兴旺心中的担忧,到了下工的时间,他拎着带回家的吃食,挥手和众人道别。
一直到离开茶楼,沈愿才抽出心神继续想说书的事情。
首先,沈愿确定,这件事他要做。
但纪掌柜因为身份的原因,没有办法做主。同时,也不想有什么变动。
沈愿能理解。
他环顾四周,干燥的黄土路面因为来往行人而轻微的飘扬起尘土,两边屋舍大多是木制搭配一半瓦片,一半的茅草。
稍显破旧的街道,没有一处亮眼的地方。时不时的有小吏来回的走,他们很少进铺子里面,但每个摊位基本上都会溜一圈。
要钱。
在这里,背后没什么势力,摆摊子也是个只能勉强糊口的活计。
有太多的人盯着那点钱。
而且,这里没有说书,新颖的东西会引起好奇。尤其是在一个文娱极度匮乏的地方,这就是精神粮食。
讲的故事虽然不会威胁到权贵,但他们会抢走自己赚钱。
沈愿打消自己弄说书摊的想法,铺子更别想了。按着当地收入来算,他得从前朝开始不吃不喝四百年,才能买下一间小铺子。
不行,还是得从纪家茶楼下手。
沈愿把主意打到了纪平安身上,等休沐那天,他就去找人把这事说一说。
要是纪平安也不同意,那就到时候再愁吧。
这几天他先构思故事。
自己前世好歹是文学系毕业,又在娱乐圈闯荡了几年。哪怕没有正儿八经的写过故事,有底子和那么多的题材素材,现在从里面找灵感,写一个故事不是问题。
关键是,写什么好呢?
武国民风开放,政务上面也没有多大忌讳,相对创作自由。只要避开一些真不能提,会让人觉得是隐喻的情节,倒是不用担心会因写了不该写的被抓。
所以,首先排除类似三国群雄争霸的故事。
此地没有科举制度,也不能写科考相关背景下的故事。
正想着呢,就到了城门口,王三虎在那边等着他。
修宅子外墙的活王三虎干完了,今日他又开始扛大包,肉眼可见的累。
沈愿也就没有多说话,两人安静的走着。
走出一段路,他瞧着王三虎都饿发虚,走路都在打颤,再不吃点,会出大问题。
沈愿从自己的麻布包里掏出一个粟米窝窝头,“三虎哥吃点垫垫肚子。”
王三虎立即摇头拒绝,却被沈愿拿着窝窝头直接抵在嘴上,“快吃吧,再不吃你就要晕过去了,我背不动三虎哥的。”
沈愿说的是实话,他也虚,除了走路以外再没有多余力气可以消耗了。
新找的这个扛大包活,主家不供吃的。
家里没粮食,王三虎的口粮只有两个野菜和着麦麸做的窝窝。看着是少,但家里其他人连窝窝都没得吃,弄点树皮粉兑上野菜一锅煮了吃个水饱。
他因为出去扛大包,耗力气,好歹还能吃口干的。
茶楼的窝窝头都是纯粟米粉做的,不是新米研磨,依旧有充足的粮食味道。
王三虎吞咽着口水,知道粮食珍惜还是摇头。
“三虎哥你快吃吧,我手都举累了。你不吃的话,以后我有事也不敢找你了。”沈愿下了一剂猛药,王三虎心里感动的不行,知道对方这么说,就是为了让他填填肚子。
能控制着自己拒绝两次已经是极限,王三虎真的拒绝不了第三次。
他实在太饿。
“成,三虎哥吃了,以后有什么事,你尽管招呼。”
王三虎接过粟米窝窝,要用手掰一点自己吃,剩下的还给沈愿,被沈愿及时阻挡,“三虎哥你拿着吧,实在不行就当是我在慢慢还你家粮食,别给我。”
王三虎犹豫一下,家里确实没什么吃的了。
想着沈愿如今在茶楼每天有吃的填肚子,还能带点回家给他弟弟妹妹吃,量虽不多,但至少不会被饿死。
他便受了沈愿的好意。
王三虎握着窝窝咬起来,他很久没吃这么好吃的窝窝了,比起麦麸野菜窝窝,这真的是又软又香。
肚子里有点吃的,王三虎精神头好不少。只吃了一小半,他就把剩下的收起来。带回去用多点的水泡泡,家里几个小的能有碗稀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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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楼今天中午是一人两碗粟米饭,加一条蒸鱼,两勺酱菜。
沈愿吃了一碗粟米饭和一勺酱菜,另一勺酱菜和蒸鱼留下了。
晚上是两个窝窝,还有中午没吃完的粟米饭,弄了粟米粥,一人一碗,外加一勺酱菜。
粥比较稀,沈愿给喝了,窝窝和一勺酱菜留着。
到桂花村的时候,沈愿把装着两勺酱菜,还有一个窝窝的陶碗取出来给徐大贵看。
徐大贵用筷子尖沾一点酱菜表面的味道,一吃就知道是用细盐腌制的好东西。这个咸却不苦,都能当细盐弄菜里煮着吃。
窝窝虽然只有一个,但全是用粟米粉做的,用料扎实能顶饱,还是今天刚做,尚未干硬难咽,比较软。
泡热水里,也能做一碗较浓稠的稀饭。
眼看着要交夏税,田主开春那会又说今年涨租,粮食实在是太精贵。
徐大贵没有考虑就点头收下。
“算你三文钱。”
茶楼的粟米窝窝压的紧实,一斤粟米粉能做四五个这样的窝窝。用细盐腌制的酱菜也很贵,寻常人家不会去买,只有商贾和权贵之家会有采买。
那两勺酱菜当细盐煮菜吃,算一文也合适。
沈愿笑着把陶碗里的酱菜和窝窝倒给徐大贵拿出来的碗里,“哥你是敞亮人,以后我要是有木匠的活,还找哥你来做。”
徐大贵身形微顿,片刻后轻笑道:“成,那我等着你的生意。”
王三虎和沈愿回到大树村,两人分开走。
带着那大半个窝窝回到家,王三虎放在破旧的木桌上,让平婶子烧水泡了。
看到那窝窝头,就知道是沈愿给的。
“昨日小愿才给过,你咋又要?”平婶子要王三虎把窝窝还给沈愿。
王三虎闷闷的拦在他娘跟前,平婶子脸色一板,“咋?你要跟你老娘对着干?”
“哪有的事啊。”王三虎急着解释了一通为何又拿了窝窝回来,好在他复述话的能力比自己说话的能力强,说的有声有色的,最后平婶子一边担心三儿子饿死,一边感谢沈愿出手相救。
知道缘由的平婶子也不再让王三虎送还回去。
她把窝窝放进柜橱里面,系紧外面的麻绳,“你明天还要扛大包,早上泡了吃。旁的你都不用说,听我的。眼看要交税,家里差着银子,你不能饿倒下。”
王三虎闭嘴了。
沈愿回到家,就有沈西蹦蹦跳跳的来迎接。
二人进灶屋里,沈东在往陶碗里面装野菜麦麸糊糊。
他给沈愿解释道:“今天晒菜干,做饭晚了。”
沈愿摸摸他的头,“晚点也没事,正好锅烧着,大哥弄个鱼汤。”
见沈愿没怪罪,沈东悄悄松一口气,嘴角带着些笑意有心思高兴自己又被大哥摸摸脑袋。
“鱼!我们又有鱼吃啦!”沈西两眼放光的盯着沈愿手里的麻布包裹。
“是啊,茶楼中午的蒸鱼,肉会散一点,今晚吃的时候要小心鱼刺知道吗?”
几个小的乖巧点头,盯着鱼一直看。
沈愿看孩子们小馋猫的样子不由想笑,他其实也馋,这里真的太缺肉缺油水。
鱼也没什么油水,等有钱,他要割五花肉回来做着吃!
沈愿脑子里想着香喷喷油汪汪的五花肉,手上动作不停,把装着蒸鱼的陶碗端出来。
为了好装,鱼被弄成了两半。
最下面有春天婶子偷偷给他挖的一点点猪油,“你鱼不吃带回去的话,不如另做鱼汤,还能多吃两天。做鱼汤的之前,用油煎一下更香。”
然后,他的陶碗底部就多了一小勺的洁白猪油。
15. 要卖茶楼?!
沈愿按着春天婶子说的,把鱼煎一下,沈东烧火控制火候,兄弟两配合默契。
沈西和沈南还有嗷嗷待哺的沈北,负责吸鼻子闻香气。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数不清有多久,没有闻过油香味了。
煎过的鱼,外皮微黄,酥香无比,真的是太香了!灶屋里几人都猛地吸好几口油煎鱼香。
因为蒸鱼本身就有细盐调味,沈愿没有加家里微苦的粗盐再调味,省的破坏本来的好味道。
蒸鱼熬汤时间短,很快就好了。
这次的鱼汤不知道是不是有猪油,和没有苦味的细盐缘故,闻起来似乎更香。
奶白色的鱼汤咕咚咕咚翻腾,鲜香四溢。沈愿用小木勺舀一点点在小陶碗里面尝尝味道,汤没有鲜鱼直接煮的那么鲜浓,不过味道总体来说还是很好喝。
归功于猪油和细盐。
就是鱼肉有点散,沈愿连鱼汤带鱼肉,弄了一半在大陶碗里面。
他端着大陶碗,对沈东几个说:“你们先吃,切记小心鱼刺,大哥去一趟村长家。”
家里眼下勉强算是缓了一点,该还的人情得慢慢开始还。
尤其是现在快要交夏税,大家比之前更不敢多吃。
想来村长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沈愿来的时候,刘村长正坐在院子里盯着黄土地愁眉不展。
“村长,你咋坐这呢?”沈愿端着鱼汤自然靠近。
刘村长闻声抬头,这一打眼差点没认出来是谁,愣一会才恍然道:“原来是沈大啊,你咋来啦?”
“来送鱼汤呢。”沈愿张望一下周围,“我放灶屋里去,还是村长放进去?”
村子里的事情都不是秘密。
平婶子白日里和人去挖野菜,不可避免的会谈及沈愿。
也没说旁的,就说他在县里找到个固定的活干,顺带还说当年老道士对沈愿说的话好像成真了。
人变得和以前很不一样,爱说话也亲近人。
不过沈愿白天都在外面上工,晚上回来的也晚,村子里的人一般见不着他。
说人变的不一样,也没什么人真见过。
刘村长觉得今日自己见到了。
以往的沈愿,只会默默的把送来的东西放在地上,然后低着头等人端走后再离开。
而不是如此亲近的打招呼,说话。
都说历经生死的人会性情大变,刘村长站起身,拍拍沈愿的手臂,“孩子,你受罪了。活着就好,还好活着……”
看来沈东求粮那一天,沈愿真的差点死了。
幸好给粮了,不然他怕是一辈子也不安心。
沈愿能听出刘村长的未尽之语,端着鱼汤的手在用力。
大树村的村民,他接触的不多。
但给他的感觉,和前世孤儿院的叔叔婶婶还有院长他们很像。
为彼此考虑,为孩子们担忧。
“这鱼汤村长就不要了,可怜你一人养着弟弟妹妹,很不容易。带回去自己吃吧,有这份心就够了。”
刘村长说话的时候都不敢盯着鱼汤多看,甚至头都是扭过去的。
但鱼汤传来的咸香味道还是让他忍不住的吞咽口水。
这可是好东西啊。
他家里都好久没弄吃过。
想来沈愿在县里的活计不错,这才多久,就吃上鱼汤了。刘村长心中感慨,沈愿能活下来就好。
沈愿听完刘村长的话,轻叹一口气,直接去灶屋。
刘村长赶紧追上,眼看着沈愿拿出他家空陶碗,伸手要阻止,就听沈愿说:“刘叔,鱼汤里怕有鱼刺,刚出生没多久的娃娃不能喝。”
娃娃不能喝,但是当娘的能喝。
刘村长被沈愿提醒家里还有要喝奶的娃娃,他垂下手没再阻止沈愿倒鱼汤,也说不出不要的话。
“沈大啊,刘叔就厚着脸皮,把你的鱼汤留下了。”
沈愿把鱼汤倒干净,看着刘村长布满皱纹,带着不好意思神情的脸,心里沉沉的。
回去的路上,沈愿仰头看着满天星河。
如此美景之下,满是吃不饱饭,穿不起衣服,不知明日能不能活的人。
想到今日的王三虎还有刘村长,他也无心再赏景,夏税就是压在平民老百姓心里的巨石。
武国分两税,分别是夏税和秋税。
夏税以钱财布帛为主,秋税以粮食为主。
正常情况下,以沈愿这样没有田地的下等户来说,一家子无论多少人,要交五百文。但也有个例外,那便是家中无成丁者,夏税只交两百文,交不上的话去服两月徭役。
若是只有五百文,村民们都是省吃俭用,一年完全能攒下。
偏偏县里杂税诸多,加起来不知要几百文。
没有银钱交,官吏就直接搬家里值钱的东西抵税,或是拉人去做苦役抵税。
说是官吏,和强盗也没什么不同。
沈愿算过账,武国男子二十成丁。这具身体才十六,现在沈家的状况就是只需要交两百文就够了。
他在茶楼前两个月没有工钱,前面剩下的四十文攒下了。做桌子的二十五文,如果徐大贵愿意,他就用吃食去抵扣。
不愿意的话,后面还是给铜钱。按着给钱算,今日已经抵扣三文钱,最后只给二十二文便可。
那他也还能攒十八文。
菜干晒好,能拿去县里售卖,也能得十几文。
夏税收税是五月和六月,五月交不上也没事,但六月底之前必须交上。
正好那时候他能有一个半月的工钱,在二百二十五文左右。加上卖菜干和攒下来的最少十八文,二百五六十文是能有的。
正常交税肯定是够。
就是不知道今年的杂税有多少。
钱还是多一点有保障。
不然去服两个月徭役的话,沈愿怕自己没办法活着回来。无论如何,得想办法带着弟弟妹妹们平安度过两月之后的夏税。
沈愿朝着家走去,必须得想出一个能打动人的故事才行。
至少要打动纪平安,能允许在茶楼搞说书。
他真的很缺钱。
……
此时的纪家。
幽静的小院中,主屋外两个小厮,各自提着一个布帛糊的灯笼守在门口。
屋里断断续续的传来一些听不清的声音。
随着一声闷响,两个小厮快速对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无奈后又立即低头。
屋里,貌美的妇人正用纤长手指,颤抖的指向对面跪着的人。
她眉头紧皱,满目哀怨,“要你多和你五爷爷接触,是为了害你不成?那谢家是什么人家?世家之首,你五爷爷又是什么人物?陛下结拜的兄弟!要你去亲近接触,还是委屈了你不成?”
纪平安跪在木地板上,腰背绷的笔直,脸上没什么情绪,“亏得娘还知道人家高不可攀,我拿什么去接近?人家又为何会多看我一眼?”
“凭你姐姐!”赵月韵几乎是怒斥出声,面色因用力而涨红,“她是谢家人,就凭这个,你就是不一样!”
纪平安几乎是在瞬间抬头,难以置信道:“寻常宅府之中,妾室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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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娘你身为当家主母岂会不知?你如今要我以姐姐的名义去接近谢家嫡孙,这要是传回谢家去,娘当谢家会善待姐姐,善待一个妾室不成?还是娘觉得纪家有能力叫谢家忌惮,不敢动姐姐分毫?”
这话就是戳赵月韵的心窝子了。
如果纪家有让谢家忌惮的的能力,也不可能让嫡女给一个偏房庶子做妾。
而谢家的地位实在是太高,即便是这样,也是天上掉馅饼,砸中了他们纪家。
不然为何谢公子当初没去他处避雨,而是选择了他们纪家呢。
赵月韵深吸一口气,“纪平安,你姐姐为了你,能做的都做了。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准备在那破衙门里面做个小吏混到死,那就是你对不起你姐姐。”
“落叶归根,这次跟船回祖籍送葬的是你五爷爷。若非死去的人和你五爷爷关系亲厚,你当你这辈子真有机会见到他?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把握不住的话,你姐姐的一切都白做了。”
想到姐姐,纪平安咬着牙根,脖颈青筋突起,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良久,他站起身,“儿子知道。”
赵月韵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好好好,你知道就好。你五爷爷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但我们去见人,不能没表示。你爹说了,家里亏空许久没甚钱财,去当几个铺子弄些金饼子也好比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好。”
“多福街的茶楼没甚营生,这次正好一起抵卖出去。你又发什么呆?有没有听娘在讲话?”
纪平安烦躁皱眉,“知道了,明日就去办。”
赵月韵这才满意,“回去吧。”
纪平安片刻都没停,直接快步离开。
门口的两个提灯小厮看到一个黑影嗖一下过去,两人迅速小跑跟上,给人照路。
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有小厮过来“公子,多福街茶楼的掌柜来了,说是有关于沈愿的要事要说。”
沈愿?
纪平安觉得名字耳熟,想了一下想起是谁。
芝麻烤饼。
茶楼要被卖,按着规矩,里面伙计们都要去庄子里干活。
他们是家仆好安排,但沈愿不是。
要额外安排一下沈愿。
纪平安来到他院中会客的小厅,纪兴旺已经等候多时,手边的茶都凉了。
怕喝多茶水要去茅厕,再叫公子碰不着人,纪兴旺都不敢喝一口。
看到人来,纪兴旺匆忙起身,弯腰道:“见过公子。”
纪平安闲散的坐在椅子上,“你来的正好,茶楼营生不好要卖了。明日上工和沈愿说一声,两日后我给他另外找一个活干,算是补给他的。”
他一股脑说完自己要说的,又问纪兴旺,“你来找我要和我说沈愿什么事?”
纪兴旺已经呆滞了。
他满脑子都是茶楼营生不好要被卖掉。
要是茶楼被卖,主家宅子里肯定没有他们这些茶楼伙计的容身之处,只能去乡下庄子做活。
那边虽然也能吃上饭,穿上衣服,可哪有县里舒坦啊?且庄子里早有管事在,他到庄子上哪怕是做个小管事,也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
只会被先头的“地头蛇”压的无法翻身。
更何况,他或许连个小管事都混不上。
庄子压根不缺管事的啊!
纪兴旺心里全是对未来的惊慌担忧。
“公子,茶楼能赚钱的话,能不能不卖啊?”纪兴旺一咬牙,赌一把,豁出去了,“沈愿今天和小人说有让茶楼赚钱的办法,小人就是来问问公子,要不要去听听看。”
16. 太不厚道了!
纪兴旺一路从小厮做到了纪家酒楼的掌柜,不是因为多有本事,而是他足够的听话。
没有大本事的纪兴旺,从来不会对主家决策有任何的疑问。
更别说是在主家决定一件事情之后,依旧提出要求。
第一次没有老实听着,选择开口对主家提要求的纪兴旺,慌的手都在抖,时刻注意着纪平安的神色。
纪平安在沉默。
府上因为年年要给在谢家的姐姐送银子走动疏通关系,开销甚大。
地方上的商贾之家,银钱再多,又哪有真正的世家大族多?
送的那些对于世家来说根本不够看,但他们家却因此早已入不敷出。
不然这次也不会选择卖一些铺面来凑银子。
庆云县里能喝茶的茶楼也不少,他们纪家茶楼的生意在一众茶楼茶馆里确实不算好。
也难怪会被放在这次售卖的铺面之中。
纪平安当然不信沈愿能有什么方法可以把茶楼的生意做起来,赚到钱。
但他知道沈愿之所以想方设法让茶楼赚钱,也是为了让他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一点。
今日纪兴旺来,应该是为让他劝阻沈愿不要有异想天开的念头。
毕竟人是他推荐过去的,沈愿真的想要做什么,纪兴旺也拦不住。
话到了嘴边改口,是因为茶楼要卖,涉及到纪兴旺自己将来的路。
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对于纪平安来说,卖茶楼不会多影响他什么,反而能解决家中眼下困境。
这件事管的话很麻烦。
纪平安不想管。
一旁的纪兴旺眼瞧着纪平安眉头越皱越近,越来越不耐烦,吓的都要给跪下请罪讨饶,是他多嘴胡言。
小腿软了一下的纪兴旺,听到坐在椅子里的公子烦躁的说:“明日巳时一刻我会去茶楼见沈愿。”
纪平安心里很不想管。
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见他肚饿花两文钱给他买芝麻烤饼,还有干瘦身影冲出去救人的画面。
让到嘴边的“不去”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文钱对他来说并不多,但对于那天的沈愿来说,很多很多。
纪平安脸色沉的可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那天应该饿死也不要那块芝麻烤饼。
所以才说,他真的很烦套近乎的人,让人讨厌。
真的烦死了。
纪兴旺还以为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万万没想到公子竟然同意去见见沈愿,听一下是什么赚钱的方法!
这不就是说,茶楼有机会不卖吗!
纪兴旺心中暗喜,又见纪平安很不高兴的样子,不知为何生气了。
他不敢再叨扰,连忙点头应下,说了声:“小人知晓,小人告退。”
……
“掌柜的,你坐下来歇歇吧,一大早就站门口,腿不累吗?”
三花婶子去早市买了今天茶楼要做的菜回来,走的时候纪兴旺在门口站着,回来了人还在门口站着,瞧着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纪兴旺心里油煎一样的期盼着沈愿来,屁股上像长钉子一样,根本就坐不住啊。
他心里着火,没甚耐心。说话的语气也焦躁许多,“去去去,你快炒茶去,别管掌柜的我做什么。”
好心劝人坐下,结果没讨到好。三花婶子悄悄翻个白眼,挎着菜篮子嘿了一声,“我也是多嘴,大早上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平白被人说,往后再也不管了!”
纪兴旺无心解释,随着三花婶子憋着气走,自己继续站在门口张望,半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沈愿咋还不来啊!
可真是急死人了。
早知道昨个儿沈愿说的时候,他就该听着,真是悔死了!
尚且不知纪掌柜已经成“望愿石”的沈愿,正被王三虎拽着胳膊走路。
两人从村口会和后,沈愿便对王三虎道:“三虎哥,我今天走路要想东西,你拉着我点,别叫我走沟里去了。”
王三虎本来没当回事呢,再怎么想事情,也会注意到周围,哪就能走沟里去?
不过因为是沈愿说的话,他直接点头答应。
走路的时候也多注意了一下人,走着走着王三虎就发现,沈愿想的事情不简单。
因为沈愿真的只是腿在走路,心思是一点没有放在周围。
他刚拉一下走偏的沈愿,没走两步,就看着人直勾勾的朝着小水沟走。
实在没办法,王三虎干脆拉着沈愿手臂,带着他走。
不能耽误了他兄弟想大事情。
沈愿昨晚终于确定了第一个故事是什么样的题材。
算完夏季税收的时候,沈愿想着后面攒点钱,也给原身立一个衣冠冢。
他不知道原身的神魂去了哪,有一半的概率是在他自己的身体里面,还有一半的概率是真的死了。
在他的身体里那好说。
若是真死了,也没个坟,没人烧纸钱,沈愿心里过意不去。
那一半的概率,沈愿也不好赌。
想到衣冠冢,沈愿不可避免的想到老徐头。
前些日子说给战死的三个儿子立衣冠冢,定好日子来大树村找他。
到现在也没见人来,沈愿琢磨着是钱不够。
毕竟三个坟,家里还有要吃药的老伴,老徐头自己也老了,赚钱艰难。
想着想着,就想到这里没有关于人死后的文化。
没有阎王,没有地府,没有鬼魂。
人死后,没有寄托。
第一个故事最好是能引起大部分人的共情才好,沈愿琢磨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越想越觉得鬼神题材的故事很适合现在的武国。
常年的战争,让武国普通平民百姓每家每户,都有因战争死亡的人。
数不清的将士连尸骨都没有,埋葬在另一个国度的土地之上。
没有亡魂说法的武国,百姓们甚至不知道,可以给至亲修建衣冠冢告慰,也能以此来缓解活着的人内心的思念。
沈愿能确定鬼神题材的故事,在这里会有足够的吸引人。
但是不能写将士的亡魂。
太沉重了。
能进茶楼的客人不会爱听,这里面有一部分家中甚至没有男丁被征兵。
只要有钱有权,什么都能做到。
做不到说明还不够有钱有权。
一直到平时起床的时候,沈愿终于确定鬼神题材要讲什么故事,才符合受众心理。
那就是人鬼情缘,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不缺吃穿只缺娱乐的受众最爱。
这可是前世的老祖宗们亲测过,能火,够吸引人!
确定好题材方向,沈愿在到县城的这段时间里,心里大概的构思了一下故事。
书生和鬼肯定不能讲的,这没科考。
沈愿在主角的身份上就想好一会,最后定下高门世家子,爱上身份普通的医女。
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有太多的阻拦。
中间沈愿能想出八百个拉扯,让男女主经历几次生死,最终男主为了保护女主身亡。
亡魂因爱不愿离去,守在爱人身边。
女主每次遇险都能化险为夷,她感觉到是心爱之人在她身边守候……
沈愿庆幸武国民风开放,没有很离谱的男女大防。
让他的故事能够有更多的剧情发展,更加的跌宕起伏一些。
进县城后,沈愿要和王三虎分开走。
临走前,王三虎还千叮万嘱让沈愿先把心里要想的事情放一放,别在县城的路上出神去想。
这里会有马,撞着就不好了。
沈愿的故事已经有大概方向,到茶楼的距离近,这么点时间也想不了什么。安全确实也是最重要的,他自是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茶楼。
纪兴旺远远地瞧着有个熟悉的身影,他身体一震,立即小跑着上前去迎接。
距离近了确认就是沈愿,纪兴旺紧绷焦急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不少。
“哎呦!小愿你可终于来啦!可叫掌柜的我好等啊!”纪兴旺皱巴着脸,迫切的拉着沈愿。
以为自己迟到的沈愿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周围行人,都和平时一样啊。
“掌柜的,我今天来迟了吗?”沈愿不放心的确认,可别扣钱啊,他没钱……
纪兴旺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是掌柜的我有事要求你啊!”
想到昨天自己听都不听直接拒绝沈愿说赚钱的方法,纪兴旺不由老脸一红,不过眼下也由不得他拧巴,得在公子来茶楼之前和沈愿说好。
“是这样的,昨天我去了一趟主家。”
纪兴旺有求于人,半点没敢隐瞒,把他昨天为什么去主家,结果听到了茶楼要卖的消息,以及后续的事情全都和沈愿说了一遍。
“公子说今天巳时一刻来茶楼见你,还有半个多时辰就到了。”
沈愿:!!!
什么!茶楼要被卖了!
不行啊,他还没有赚钱啊!
限制太多,沈愿实在想不到离开茶楼,他还能怎样把说书完美的进行下去。
他连自己的基本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别提赚钱了。
难怪纪掌柜火急火燎,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也要急了。
至于对方去主家,是为让纪平安劝阻他一事,沈愿倒是没放在心上。
保证茶楼的稳定发展是掌柜的职责所在,能理解。
纪兴旺却对此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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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自己因为不敢进取而直接拒绝的东西,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一线生机。
他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此事成了,今后沈愿说什么他纪兴旺都竖起耳朵听着。
外面不好说话,二人脚步加快。
到茶楼的二人直接进二楼雅间,里面清净还亮堂。
纪兴旺亲自给沈愿倒茶,“一路走来累了吧,快喝茶。”
还真是有点渴。
沈愿这么想着,便端起茶杯喝起来。
因为比较烫,他喝的很慢。
真喝了茶,纪兴旺又开始心急,想知道沈愿的赚钱法子到底是什么。
眼看着公子就要来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万一方法他听着都不管用,还得和沈愿商量一下别的方法,省得说出什么烂法子惹公子更生气。
不过他再急也不敢催沈愿。
好在沈愿就没喝两口就因烫放下,随后开口道:“我的赚钱法子就是讲故事。最好是找个识字的,将故事整理成书,这样的话可以照着直接去讲,故事细节之处不会有错误或者是遗漏,也可称之为说书。”
纪兴旺觉得自己听了又好像没听。
讲故事,整理成书,说书。
意思好像能理解,但这些都是啥玩意啊?故事他知道,老旧的事情。但这东西,能成昂贵的书?还要专门再说出来……
纪兴旺又开始觉得沈愿脑子发热了。
不过这次他按捺住自己的嘴,很谦虚的问道:“小愿啊,这陈年旧事拿出来说,和茶楼赚钱有何瓜葛?”
他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明白。
这完全就是两码事嘛。
沈愿:……
他倒忘了故事在此时只指代古旧的事情。
“这样吧,趁着平安哥来之前,我先给掌柜的说一段。”解释不清,不如直接来一段,听完自然就晓得了。
纪兴旺似懂非懂的点头。
沈愿提前给自己再倒一杯茶冷着,等他说完,能喝两杯解渴。
幸好今天来的路上心里构思了故事框架。
只讲开头的话,也不是讲不出来。
沈愿酝酿了一下,随之开口,“话说前朝啊,有一个姓楚的大世家,贵不可攀——”
楚家嫡孙楚期,长相俊美,身形颀长,天之骄子,文武全才。
十九岁生辰日,楚期与好友们上山打猎,不料突逢暴雨,不慎坠崖。
幸得神仙保佑,楚期被崖壁延伸出去的树枝挡住,但头部还是因为重击,晕了过去。
柳茗青自幼跟着爷爷学医,医术高超。
爷爷年纪大了不能再进山,家中医术又无他人再继承,便只能由她来采草药。
这日她来山中采药,所需的草药长在峭壁之上。不过好在崖壁突出去的部分,能够行走,中间还有山洞能让人进去休息恢复些体力。
初秋正好是那草药生长的最好时节,又快要过冬,柳茗青就想着多摘一些,炮制好可以存放好久。
结果摘的一时忘记时间,也没关注到天气,竟是被暴雨堵住回去的路。
柳茗青没办法,只好在山洞里休息。
她在山洞里边听雨声边整理草药,突然听到外面的树有动静,连雨声都没能遮盖。
柳茗青心头一跳,以为是猛兽跳到树上。
那她就危险了。
此处不好逃走,她会成为腹中餐。
柳茗青举着采药的铁镐等了一会,没有听见兽叫,更没看到野兽钻洞。
她壮着胆子洞口处走。
探出脑袋,朝着不远处的树上一瞧。
嚯!没有野兽,倒是趴着个人!
外面下着大雨,要是不及时把人拖进山洞的话,对方肯定会被雨水冲下去的。
身为医者,柳茗青无法见死不救。
常年的采药,锻炼,柳茗青的力气很大。
树就在山洞边上,洞口有延伸出去一点的大石,柳茗青小心的站在边缘,两只手死死抓紧树上人的腿,准备把人拖进山洞。
这里不能失手,树和山洞之间有些空隙,且大石并不宽敞。
加上下雨湿滑,一次不成的话,可能连带着她也一起摔下去。
说到这里,沈愿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兴旺正握紧双拳,紧张的盯着沈愿,“然后呢?然后呢?然后那柳医女有没有把楚公子救下来?”
沈愿将冷一点的两杯茶水都一饮而尽。
“后面的等正式讲的时候再说,怎么样掌柜的,听完有什么感觉?”
纪兴旺听到沈愿说后面的不说了,不由瞪大双眼。
他有什么感觉?他感觉天塌了!
“你咋能停在这地方呢!太不厚道了!”
17. 我就是忍不住想亲近
沈愿对纪兴旺的反应很满意。
他笑道:“我们给茶楼里摆个桌椅,找人坐在那说,掌柜的觉得茶客们会不会爱听?”
纪兴旺想也不想的就点头,那能有不爱听的?
不仅爱听,听不着后续还抓心挠肺。
他现在就满脑子都是下大暴雨的悬崖山洞。
心想着一个女子拽着晕厥男子的腿,要把人拖进山洞,力气再大也不成吧。
不,也说不准。
三花婶子常年炒茶,她的手劲就奇大。要是像三花婶那样的大力气,说不定就能把人救回去。
这么想着,纪兴旺心里又否决了。
下着雨呢,那么滑,可能还是救不了。
纪兴旺的脑子里全都是对后续情节的猜测,偏偏沈愿又不说。
真是急死个人。
搞不好用这故事吸引茶客,增加茶客人数,还真能行得通。
算着快要到纪平安约好的时间,纪兴旺只能强压下对故事后续的期待,带着沈愿去茶楼门口提前等候。
纪平安来的准时,他身着裁剪合适的刀吏黑衣,腰间挂着配刀,头上带着黑纱帽,一身的黑,非常好认。
“见过公子。”纪兴旺和在茶楼大堂的方早上对着纪平安弯腰,以示敬意。
沈愿也发挥了他前世在娱乐圈的社交礼仪,下意识的伸手拍纪平安的胳膊,“平安哥好久不见,又帅了不少。”
纪兴旺不知道沈愿和纪平安关系到底如何,悄默声的观察着沈愿动作,只当两人很熟呢。
完全忘了沈愿自来熟。
要说前世娱乐圈谁人缘最好,朋友最多,那非沈愿莫属。
点头之交他和人都能热情打招呼,偏偏一来二去还真就熟悉,成了朋友。
拍戏进去一个沈愿,出来一堆朋友。
沈愿到哪,哪里热闹。
除了沈愿自来熟以外,还有一点,他好像不在意别人对他的态度一样。
这会纪平安脸都冷了下来,眼神警告沈愿不要套近乎。
沈愿还和没事人似的。
纪平安不由多看了沈愿两眼,几日不见,其实人变化还是有点大的。
第一次见的时候,是扛大包的第一天,纪平安当时也多看了一眼,觉得这人身上死气沉沉。
再见面这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的死气不见,但又活力过头。
后面的事,给他的印象更加的深刻。
也给纪平安的脑海里,留下了邋遢脏兮兮,一身补丁,枯瘦如柴的外形特征。
现在的沈愿穿着新做的粗布短褐,头发打理的整齐,虽说还是瘦,但面色红润不少。
只是这样,都不难看出,沈愿的样貌是清俊好看的。
纪平安满脸不高兴,明明之前都说好,以后不要再和他套近乎。沈愿在茶楼把自己养好了,扭头就忘掉答应他事。
沈愿没被纪平安的冷脸吓到,他很高兴能够再见到纪平安,也很感谢纪平安愿意给一个机会,来听一听他的想法。
“平安哥,咱们去雅间说。”
纪平安脸上神色不好看,身体倒是很诚实,一点也没动。
明明手臂稍微撤一下就能躲开,他像是被点穴一样僵硬不动,就知道拿他那双大眼睛瞪着沈愿。
直到被沈愿更亲密的靠近,拉着胳膊上二楼雅间,他才黑着脸低头小声对沈愿道:“你是不是不记话?怎么还和我套近乎?”
话是这么说,但纪平安半点没有要推开沈愿的意思,任由人拉着上楼。
沈愿对不是讨厌的人,基本上都是有话必回,坚决不让人的话掉地上。
他象征性的为自己辩解,“我有记话啊,我套近乎不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我现在没有套近乎。”
纪平安大为吃惊,不可思议的看向沈愿,这么亲近还不是套近乎?那他真套近乎,得是什么样?
“你这样还不是套近乎?”纪平安抬一抬手臂,示意沈愿看他被拽着的手臂。
沈愿摇头,坦率道:“这是拿平安哥当朋友,不是套近乎。我觉得平安哥你对我很好,我就是忍不住想亲近。”
纪平安僵住了。
他对沈愿那么凶,那么烦躁,竟然还觉得他好?
这小子是不是傻,把对他坏当好?
后半段路,纪平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朝着沈愿的方向不自在的贴了贴。
跟在后面的纪兴旺看着前面头都贴一起说话的两人,内心十分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对沈愿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没想到从来不喜人靠近,不喜交友的公子,竟然会有一个这样交好亲密的好友。
甚至这人还不是士族身份,只是个普通的人。
不过沈愿也确实讨喜,就连茶楼的茶客们都喜欢他。
到雅间坐下,纪兴旺给二人倒茶,沈愿则是抓紧时间和纪平安说他的想法。
他复述一遍之前给纪兴旺说的话,果然纪平安也皱着眉,一脸不理解。
但他没有反驳沈愿,只是道:“茶楼哪怕是卖掉,我也会给你重新安排一个活,比这个好,你不用担心后面的生计。”
所以,这么离谱的赚钱方法,还是不要再想了。
不过后面那句最想说的话,纪平安反而没说出来。
不知怎么的,他怕说出来沈愿会难受。
真是奇怪,沈愿难受关他什么事?
纪平安在心里和自己想法较劲,可把一旁的纪兴旺给急坏了。
他求救似的看向沈愿,生怕沈愿真的点头同意。
沈愿当然不能同意,他是要准备大干一场的!
“这样吧平安哥,我给你说一段。”
一刻钟后,纪兴旺及时给沈愿递去凉好的茶水润喉。
纪平安担忧的追问,“然后呢?人有没有救下来?”
见纪平安的反应,一旁的纪兴旺松一口气。
沈愿还是那句话,“后面的等正式说的时候再讲。”
纪平安:!!!
“你停这地方?”
沈愿微笑,“所以平安哥,咱这故事,说不?”
说到正事,纪平安冷静下来。
虽说这个故事只有一个开头,但确实很让人好奇后续。
不过仅仅是这样,并不能吸引太多的人。
至少不会让茶楼的生意有大幅度的改变,小幅度提升倒是可以。
纪平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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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愿一脸期盼的看着他,不由揉了揉眉心。
这次要卖的铺面多,把茶楼从里面去掉,换个差不多不行的铺子填进去也行。
他不指望沈愿的办法能挣多少钱,唯一要求就是,“你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沈愿不明所以,“什么眼神?”
纪平安皱着眉,有些烦躁,“算了,和你说不明白,茶楼暂时不卖,你折腾去吧。”
等折腾一遍吃到失败的苦头,再卖也不迟。
有了纪平安的话,沈愿两眼放光,扑过去要抱人,“平安哥!我就说你人真好!”
一时反应不及的纪平安被抱个满怀,他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硬着,闹不明白沈愿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就算是小孩子,也不会这样的方式抱人啊。他五岁起,连奶嬷嬷的手都不握了,更别提扑到人的身上把人抱着。
“你快撒开我。”纪平安浑身绷紧,语气严肃。
沈愿乐呵呵松开,他真的是太高兴了!
纪平安不自在的活动着肩膀,瞧见沈愿还盯着他一直在笑,不由奇怪问道:“就这么高兴?”
不过就是答应加一个茶楼营生试试看,至于这么高兴吗?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了他什么金山银山呢。
沈愿点头,“当然高兴啦。平安哥你瞧好吧,等着我给茶楼赚大钱!”
纪平安还要去卖铺子,没时间在茶楼多待,他起身侧头瞥沈愿一眼,“先说好,没赚到钱不准在我面前哭,到时候给你另换一个活,别再说别的,”
沈愿是真的没想到纪平安这样想着他,就算是亏了都要给他安排好出路。
他张开手又把人抱住,呜呜汪汪的,“平安哥你真是个好人啊!我可真喜欢你!”
一回生二回熟,纪平安反思自己一个衙门刀吏,为什么从见到沈愿开始,就没有一次能躲开他。
敏锐度这么差,看来他真的不适合当刀吏。
纪平安木着脸身体也一样木着。
沈愿松开的很快,纪平安离开的速度更快,虽然表面看起来很不想和沈愿讲话,要和沈愿保持距离,但临走的时候还是嘱咐纪兴旺,有什么事就去找他的贴身小厮。
纪平安走后,沈愿就和纪兴旺商量到底要怎么办。
这一上午,纪兴旺的心情真的是起起伏伏个不停。如今沈愿说什么,纪兴旺都照着办。
他从来没有见公子和谁这样的亲近过,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人和公子亲近。
不管怎样,他是知道公子和沈愿是真的交好,茶楼的一切,都是看在沈愿的份上。这是纪兴旺的一线生机,他半点不敢马虎对待。
沈愿说最好找一个识字的记录故事整理成书的时候,纪兴旺也不说沈愿是脑子发热了。
但这人还真是不好找。
有文采的那都有头有脸,纪家就算请的动也得花不少钱。
本来家主就想卖茶楼,肯定不会愿意花那么大的钱。
纪兴旺想来想去,脑子都要想干了,也没个人选。又得快点将这事落成,尽早把故事在茶楼讲起来,他左思右想,试探性的问沈愿,“没啥文采,只会写字,但有的字还不认识的人成不?”
18. 纪兴旺:崩溃追更
沈愿想叫人记下来,就是怕自己想后面的情节,会有遗漏或是错处。没记的话,就很难发现。
他虽然看不懂这里的字,但识字的给他读也成。
要是场子扩大,整理记下的故事也方便后来的说书人翻阅。
文采什么的还真不重要,不是上层的权贵,基本上都没什么文采可言。真要是引经据典文绉绉的,听的人还听不懂呢。
而且他自己说的时候,就是大白话。
“成啊,只要会写字就行,别的没要求。”沈愿肯定道。
纪兴旺闻言一下子就不愁了,“那我能写。”
主家有教过他写字,不然也没办法来茶楼当掌柜的。
沈愿眼睛一亮,“掌柜的识字?真厉害!那后面就靠掌柜的了!”
纪兴旺想说自己就会一点点,也没有很厉害。但他见沈愿那真诚的小眼神,心里实在受用,忍不住挺了一下腰,“放心吧,掌柜的一定给你写好!”
武国和周边诸国都没有纸张出现,记录用的是布帛和竹简。
记录上各类知识文字的竹简也叫书简,基本上书简都被各个世家瓜分收藏,做传家宝,寻常人难以接触。
事不宜迟,纪兴旺从后院住处取来两卷没有写的空竹简,沈愿重新说一遍故事开头,这次加了一些细节进去。
为避免过度的口语化,导致顺序颠倒,和有很多惯性语气词,沈愿说的很慢。
正好纪兴旺写的也不快,两人速度倒是意外配合很好。
讲到柳茗青拽着楚期的腿准备拖人进山洞那,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方早上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喊人出去吃饭。
上午茶楼又是没有一个雅间的茶客。
大堂有几桌茶客,生意和往日一样,略显惨淡。
纪兴旺看向写的满满当当的四卷竹简,一开始的两卷不够,他又去拿了两卷。
希望说书一事,真能成功。
他不想去庄子上。
沈愿也看向那四卷竹简,心想怪不得古人记录是文言文,一个字能当一句话使,四个字组成典故能当几百字使。
不这样的话,竹简用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这才说个开头,就用四卷,一本书要用到的竹简怕是都能压死人。
吃午饭的时候,纪兴旺顺便和其他人说了茶楼本来要卖,但公子看在沈愿的份上,愿意让沈愿试一试说书,让茶楼赚钱的事。
大家和纪兴旺一个反应,都不想去庄子上干活。
那边实在是太苦了,他们之前就总听说庄子里庄头打死过不少人。
都说是不听管教才会打死,可谁知道事实到底如何?
一时间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沈愿的身上,三花婶子担忧道:“小愿啊,你给婶子一句话,这事能成不?不能成的话,你赶紧和公子说说,早点换个地方还能早赚钱。”
虽然她也不想去庄子上,但她也不忍心沈愿一个孩子撑起茶楼这么大的担子。
主家和掌柜的都没办法的事,哪能那么容易做呢?
方早上、春天婶子和四更叔几人也连连点头。
反正去哪都是干活,就算庄子上没有茶楼舒服,庄头也很可怕。但沈愿不是纪家的家仆,公子愿意给他更好的出路,他们前路定死了,不好自私的把自己的期望压在沈愿瘦小的肩膀上。
他独自一人担着四个弟弟妹妹,已经够累了。
纪兴旺在这里没敢吭声。
沈愿心知大家都是在意他,想让他好,心里暖乎乎的。
“能成!我一定尽全力做到最好,早上、婶子们、叔们,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自己也想这么做,没人胁迫我。”
听到沈愿这么说,大家也就放心了
四更叔不怎么说话,这时也开口承诺,“后面有啥需要叔的,尽管开口说。叔也尽全力给小愿做到最好。”
“三花婶也是!”
“还有春天婶!”
“小愿小愿,早上哥也是!”
“咳咳,那个,纪掌柜也是。”
沈愿看着大家,不由笑起来,“好,为了美好的生活,我们一起努力!”
中午吃完饭,纪兴旺和沈愿一起琢磨怎么改造大堂。
肯定是不能大动,太浪费时间。
越早说书,越早知道能不能赚钱。
沈愿的意思是两天后就开始,正好他还可以存两天的稿子。
纪兴旺也是这个意思。
想来想去,决定先只加一张长桌在柜台前面。说书的时候人坐长桌后头,坐累了腰背还能倚靠一下柜台。
沈愿额外要了一个惊堂木,这东西找木匠做很快就能做好。
纪兴旺说他找木匠,沈愿想到之前答应徐大贵自己有活会找他。虽然这活算茶楼的,但他还是想要替徐大贵争取一下,“我认识一个人,他人挺好的,我想推荐他。”
“在你眼里就没有不好的人,行了行了。”纪兴旺无奈道:“那就让你认识的人做吧,长桌也叫他做,库房没有合适的。待会量个尺寸,速度要快,咱们加钱做。”
长桌和惊堂木做起来都快,两天时间,就算是徐大贵只有一只手,也能做出来。
他今天正好去拿桌子,能和徐大贵说一声。
事情商量好,纪兴旺就让沈愿先去雅间想后续故事,茶楼的活他帮着做。
沈愿没拒绝,这样一来能有更多时间精细的想一下。
在沈愿要求下,纪兴旺给他两卷空竹简,笔墨砚台也准备好。
虽然他也不知道沈愿不会写字,要这些有什么用。
但现在沈愿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听着准备就是。
雅间清净,窗户开着时不时的有微风掠过。
墨里面因为没有任何化学添加,闻起来一点也不刺鼻,甚至感觉有些好闻。
沈愿前世因角色需要学过毛笔字,还是那句话,学的多会的杂,全是基础版。
他用简体字在竹简上写后续情节。
只写了重要部分,其他地方略写,幸好他记忆力强,写不全的情况下也能复述出来。
不过要是时间太长,太细节的地方,他也会不记得。
只能记住大概的情节。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还是得记下来才是。
沈愿下午写的很顺畅,看着自己笔下情节他没忍住笑了几声,很好,够狗血,够拉扯。
纪兴旺被沈愿喊上去的时候,速度极快。
他一直想上去问问,但又怕打扰到沈愿只能一直忍着。
到了雅间,纪兴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竹简上被画满了奇怪的符号。
他看都看不懂,只当是沈愿独创的记录符号。
沈愿淡定拿起竹简,“掌柜的快准备记吧。”
正事要紧,纪兴旺沾墨提笔。
“柳茗青双手紧紧的拽着男子小腿,深吸一口气……”
纪兴旺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知道后续情节了!!!
只停顿一瞬,纪兴旺兴奋又期待,按着沈愿说的写起来。
做足心理准备的柳茗青把人往山洞方向拽,没了树干托底,昏迷的男人直直往崖底坠。柳茗青顾不得许多,使出全身力气,千钧一发之际,将人给拉到了山洞凸出去一些的石台上。
不过男子头上的伤似乎更重了。
柳茗青看雨幕中石面,刚刚拽人的时候,好像又碰到一下脑袋。
好在她今日采药,看到止血草药顺手摘了。
柳茗青把人拖进山洞,用布擦一擦男人脸上的血水后,开始捣草药给男人上药。
雨下一整夜没有停,柳茗青也照顾男人一整夜。
后半夜男人发热,柳茗青把能用上的草药都用上,能不能撑过去,要看男人自己。
天亮时雨停了。
柳茗青得下山回家才行,不然爷爷会担心。
但她没办法把男人带走,背着这么个大活人,她走不出那条陡峭的山路。
可若把还有些发热昏迷的伤者留在这,柳茗青又心有不安。
在柳茗青抉择之际,男人醒了过来。
他一双黑眸蒙上一层雾,与柳茗青对视。
柳茗青见人醒来,不由高兴道:“你醒啦!太好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下山去通知你家人来接你。”
男人衣着用料极好,束发用的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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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冠,不用猜都知道是权贵世家子弟。
她没办法把人带出去,通知男人家人是最好的选择。
谁知男人开口第一句话竟是,“我、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失去记忆,忘了一切。
写到这里,纪兴旺瞪大双眼。
失去记忆!
竟然还会这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人竟然会没有记忆。
什么都不记得可要怎么生活啊?这楚公子是不是也回不了家?爹娘也都不认识了吗?
纪兴旺一时间想了许多,甚至都忘记记录。
沈愿喊他两遍,才把人给喊回神。
“掌柜的快别发呆,咱们要抓紧时间记下来的。”
纪兴旺心里是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但也只能憋着,老老实实记后面的情节。
楚期失忆,什么也不记得了。
柳茗青没有办法,只能等楚期退热,脑子清醒后,带着他一起下山。
正好让爷爷看看,这种情况还能不能治好。
柳茗青带楚期下山,柳老爷子撑着手杖,在草庐院门前担忧心急,张望许久,终于看到了彻夜未归的孙女身影。
只是边上那男子是谁?
回到草庐,柳茗青让楚期去院子里坐下,她把背篓放下,对柳老爷子解释道:“昨日突下暴雨我进峭壁山洞躲雨,他掉下悬崖,被树干接住,脑袋受了伤。结果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爷爷,这情况能治吗?”
柳老爷子知道前因后果,盯着坐在不远处石凳上的楚期愣神,柳茗青又喊好几声爷爷,对方才反应过来,撑着拐杖向前,“爷爷去看看。”
坐到楚期对面石凳上,柳老爷子沉声道:“将手伸出来。”
楚期乖乖照做。
柳老爷子在看到楚期手腕上的红痣时,瞳孔骤缩,脸上维持着正常表情,心不在焉把脉,视线一直盯着楚期的脸端详。
过一会后,老爷子摇头对孙女道:“看不出来什么,先烧水让他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吧。”
楚期淋雨又坠崖,还被拖行好一段,身上脏污狼狈不堪。热水清洗一下,也有助于身体恢复。
柳茗青去烧热水,柳老爷子转身进屋里找了一身短褐出来,“这是老朽儿子生前衣物,不嫌弃就穿着吧。”
楚期身上难受的很,能有换洗衣物已经很好了,哪还会挑剔嫌弃什么。
柳老爷子趁着楚期洗澡时候,将他换下来衣服都收走。
在衣物里摸索片刻,从衣服内侧的暗袋里,掏出一枚玉佩。
上面刻着“楚”字。
医者家学缘故,都识字。
柳老爷子盯着玉佩神色不明看了好一会,才把玉佩收好,恰逢柳茗青进来询问,“爷爷,我看那公子衣着不菲。明日我进城时去问问,看有没有谁家公子不见,应是很快就能打听到。”
柳老爷子眸光微暗,“不,青儿。暂时不要找他的家人,爷爷有其他打算。”
柳茗青自幼丧父丧母,由爷爷拉扯长大,爷爷说什么她都会听。
虽说不知爷爷为何不让找那公子的家人,但爷爷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柳茗青点头,也不多问。
她知道,爷爷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既不想说,问了也是白问。
沈愿在这里停下声音,纪兴旺提笔眼巴巴的等着沈愿继续说。见沈愿放下手里被画一堆奇怪符号的竹简,纪兴旺有些崩溃,“又在这种地方停下?那楚公子和柳家到底有何缘故?柳老爷子为何那样的反应?红痣怎么了?玉佩又有何意义?”
沈愿轻咳一声,“明天,明天说。”
到点了,他得下班回家了。
纪兴旺无奈叹气,只盼着明日早点来,他特别特别特别想知道后续。
今日沈愿带回家的吃食比平时要多一倍。
纪兴旺吩咐了厨房专门给的。
茶楼后面能不能撑下去,都得看沈愿,哪能叫沈愿吃不饱啊。
沈愿的粗布小包裹今天鼓鼓囊囊,到城门口的时候,他笑呵呵的掏出个大窝窝塞给王三虎,“今天掌柜的给了我好多吃的,太多了,三虎哥你帮我吃一个吧。”
19. 沈愿:我要长命百岁!
吃食哪有太多的,王三虎知道,这分明就是沈愿要给他东西吃的借口。
昨天他娘说过,不能再要沈愿吃的。他年纪小,养弟弟妹妹们也不容易。
眼看就要交夏税,还不知道沈愿一家几个小的能不能凑到税钱。
王三虎也很担心沈愿,他拒绝道:“俺不能再要你吃的,实在吃不完你就拿去换铜钱,或是攒着和人换粗布,留着夏税的时候抵税。还不晓得今年夏税会多哪些税呢,听三虎哥的,多攒点准没错。”
沈愿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有所应对。
他执着的把粟米窝窝塞王三虎怀里,笑着对他说:“三虎哥,你对我好,我就想对你好。这点吃的对我来说不打紧,我就是想给你,看你吃饱饱的,我心里头就高兴。”
王三虎手里拿着大窝窝,大老爷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扛大包很累人,就是个卖命的力气活,听沈愿说的这番话,却让他感觉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心里的沉闷辛苦瞬间减轻,看山山绿,看草草青,整个人都开心放松不少。
他实在忍不住,摸摸沈愿的脑袋,“三虎哥以后一定报答你。”
沈愿任由王三虎摸他脑袋,前世的时候朋友们也爱这么摸他,都习惯了。这里的人表达情绪含蓄的可怕,别说还真有些怀念,他笑眯眯的神色放松,“不用不用,我们是好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三虎听明白沈愿的话,郑重点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个大窝窝,被王三虎珍惜的塞到自己破旧的粗布袋子里扣好,回去用热水泡开吃。
他明天要更努力的扛大包,多多的攒钱,到时候夏税能帮他的好兄弟。
今天要走桂花村取桌子。
两人中途拐过去,徐家的院门已经打开。
里面传来一阵吵嚷。
“你们不能走!把东西放下!”
徐大贵身量高,之前底子好,现在哪怕瘦了不少,但也比常人健硕。
常年做木匠,手上的力道极大。哪怕是单手拽着,也叫来徐家抢东西的地皮无赖无法动弹。
可惜由于对方人多,徐大贵一个人也没有办法拦住所有。
徐家人丁不旺,徐大贵只有一个兄弟,还有年迈的父母,二老力气比不上几个地痞,被推在地上,额头都撞出血。
徐大贵的弟弟徐二贵也是鼻青脸肿,拼命的拦着抢走东西要跑的无赖。
徐家人实在是拦不住,有两人挣脱开跑向院门,一人怀里抱着徐家的钱匣子,另一人手上抱着米袋。
眼看着人要跑走,徐大贵和徐二贵急的往前,却被身边的地痞无赖绊住。
“哎呦!”
两个要跑出去的无赖被门外的手直接推进了院子里。
王三虎也是常年干苦力活,手上的力气了得,直接把要跑出去的二人推个倒仰,直接躺黄土地上去,疼的二人哎呦哎呦的叫唤。
怀里的东西都没抱住,直接松开落在地上。
沈愿身形灵巧,上去就把东西抱自己怀里,然后嗖的一下躲在王三虎身后。
王三虎贴心的把手臂张开护着身后的沈愿。
有了人帮忙,徐大贵得以缓解,提起一口气猛地用力,把缠在他身上的四个无赖直接掀翻在地,又一个甩手,将手里拽着的那个甩地上,疼的对方嗷嗷叫。
沈愿看的叹为观止,力气真大啊。
徐二贵和他大哥一样,一鼓作气,王三虎也上去帮忙。
三个汉子有的是力气,那一群地痞无赖闲散惯了,靠着人多还能占便宜,这会多个王三虎,他们就吃不消了。
没办法,一群人只好灰溜溜的跑走,不吃这眼前亏。
徐家又不是一直有人来,今日不得手还有来日!
那群人走后,徐大贵赶紧扶起爹娘,一家人对着王三虎和沈愿道谢。
沈愿把怀里抱着的小钱匣子还有米袋递给徐大贵,很自来熟的随口问道:“大贵哥,那些是什么人啊?”
瞧着破破烂烂,脏兮兮的样子像是乞丐。
不过乞丐一般都在县里的各个角落,来村子里抢东西的倒是没见过。
村子里人团结排外,土匪强盗打不过另说,乞丐过来抢的话,非得被打死不可。
徐大贵因沈愿稍显亲近的称呼微愣,又想着他与王三虎熟识,便也没多在意。只眸色晦暗,沉声道:“桂花村的一群无赖,见我少了一只手,没什么威慑。又觉得我家之前有钱,就凑一起来抢了。”
亏得他们憋这么多天,看他瘦不少才来抢。
今天要不是王三虎和沈愿来的及时,还真会被这群人得逞。
原来是村子里的地痞无赖,那难怪村子里村民没反应呢,本来就是一个村子的人。
“还好你的桌子没事。”徐大贵道:“手工和木头我就不收了,王三虎你家后面要是打桌椅板凳什么的,我也给你免费弄个。”
他也没别的能拿得出手感谢的,要不是两人帮忙,今日家里损失更重。
王三虎为人老实,心直口快,“俺不要,大贵哥你不要俺兄弟的木头和钱就成了。”
沈愿也摇头,他什么也没做,就是捡起地上的钱匣子和装着半袋粟米的小麻袋,然后躲在王三虎后头。
“不用的大贵哥,所谓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快要收夏税了,大家日子都难过,你还是多攒点钱,把税收渡过去。”
徐大贵苦笑一声,按着他家的情况,他已经决定服徭役抵税了。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夏税我准备去服徭役,所以钱不用攒。”说着,徐大贵落寞低头,看着自己缺失的左手,“我这个情况也攒不了。”
都没有什么生意,往哪里攒钱?
沈愿道:“咋没生意?我今天就来给大贵哥你介绍生意啦!”
徐大贵震惊抬头,他听对方笑着说:“我们茶楼要打长桌,还要块惊堂木。都是加急做,大贵哥你别收半价,按着全价收,再加个加急的钱。”
纪掌柜给的预算足够,沈愿按着徐大贵的收钱标准算过,哪怕全价收,都比纪掌柜给的要少很多。
也不知道纪掌柜是按着哪个木匠的标准给他批的预算。
徐大贵人挺好的,沈愿也想他能多赚点钱,去服徭役很辛苦,很可能没命回来。
他只能让茶楼少省下几十文了。
徐大贵怀疑自己听错话,再三确定道:“给我介绍生意?”
他们此前无甚交情,他手还断了,找谁不比找他好?
沈愿点头,“是啊,上次不是和大贵哥说过,有生意会介绍给哥吗?我这次在掌柜的面前顺口提了一嘴,他就同意让我办了。”
徐大贵愣了好一会没能回神,他那天只当是客套话。
没想到沈愿来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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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贵觉得自己心里有点闷闷的,鼻尖有些泛酸。
一旁一直没敢吭声的徐父徐母在徐二贵的搀扶下靠近沈愿,老两口顶着一脑门的血,要给沈愿跪下感谢。
他们家大贵已经很久没有生意了,大儿子性子又闷,没交过什么朋友,靠着木匠手艺独自打拼养家。
这是他们这么多年,头一次看到有人记着他们儿子,还是在最难的时候拉扯他们家大贵一把,拉他们徐家一把。
是难得的贵人啊!
沈愿被老两口举动吓的差点跳王三虎身上去,语无伦次都破音了,“别别别!快!大贵哥你快拦一下!我会折寿的!大贵哥我想长命百岁,你快快拦下!”
徐大贵被沈愿吓的吱哇乱叫的样子逗笑,赶紧拦一下父母。
“爹,娘,你们吓到他了。”
老两口也没想到沈愿的性子这么活淘,说话也直白有趣,有什么说什么,倒是叫他们哭笑不得。不等徐大贵拦,老两口自己就站好,徐老爷子急忙安抚看似吓坏了的沈愿,“好好好,不跪不跪,孩子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沈愿松一口气,点点头,“叔婶你们也长命百岁。”
徐家二老五十出头,看着像前世七八十岁的老人,在这个平均寿命六十出头的时代,长命百岁是遥不可及的美好愿景。
老两口被沈愿认真的语气感染,听着舒心。
沈愿又继续劝徐大贵,“大贵哥,夏税还有两三月呢嘛,咱们先别那么早放弃,我后面有活都想着你。咬牙坚持坚持,说不定我们就能把这个坎过去了是不?那徭役哪是好服的?”
听着沈愿的话,徐家二老纷纷点头,心气也被提了起来,拍拍大儿子的背,“这孩子说的不错,还有两三月呢,咱们别放弃,说不准那时候就能度过去。就算没度过去,那咱们一家都去服徭役,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一家子路上有伴,咱们生死都不怕!”
徐二贵猛猛点头,“没错大哥,咱们一家生死在一起,干啥都不怕!”
徐大贵听着家人的话,心中震动。在此之前,他们一家死气沉沉,人人都愁容满面。
不曾想沈愿的几句话,竟能让大家都生出如此的力量,面对将来或好或坏的局面。
徐大贵心头郁结之气消散不少,他看向沈愿,郑重道:“你说的对,我不该此时就放弃。这活我接下,多谢了沈兄弟。”
不喜结交为人沉闷的徐大贵很少有如此性情的时候,这是他第一次想要交一个朋友。
他心中不由忐忑,怕沈愿嫌弃他断了只手,随后又打消这个念头,沈愿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下一瞬他就听沈愿说:“大贵哥你叫我小愿吧,除了三虎哥大家都叫我小愿。小愿好听呢。”
王三虎后知后觉,“啊?我叫你沈大不好听嘛?”
村子里同辈好多都这样叫啊,姓氏加上家里排行。
不等沈愿说话,王三虎就道:“那三虎哥以后也叫你小愿。”
喊小愿亲近,他觉着喊小愿更好。
沈愿和徐大贵说茶楼长桌的尺寸,刚说完余光瞥见不远处墙后有个人,虽说对方躲的快,但他还是看见了。
“大贵哥,你家屋墙后有个人,是不是有无赖没走躲在那呢?”沈愿小声的提醒徐大贵,也不敢有什么动作,怕打草惊蛇。
谁知徐大贵却对着那方向喊了一声,“清宣,过来。”
20. 一更
院墙后挪出来一个纤瘦身影,沈愿定睛一看,好漂亮的少年!
站在沈愿边上的王三虎更是瞪大眼睛,这不是徐大贵帮着跑出去的娈童吗?!
虽然衣服全是补丁,也没有涂脂抹粉,但不妨碍他把人认出来。
样貌出众的人,总是会叫人记忆深刻些。
“大贵哥,你竟然把人养家里了?”
也不怪王三虎吃惊,多个人就是多张嘴吃饭,更何况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少年,徐大贵才没了一只手。
按理说徐家人躲着这少年都来不及,没想到还把人藏在家里。
徐大贵知道王三虎把人认出来了,他既然叫人出来,就是相信沈愿和王三虎,也就没瞒着,“不然他也没个户籍凭证,又能去哪?”
王三虎一想也是,没有户籍凭证,跑出去只能当乞丐,还出不了庆云县。
叫清宣的少年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一问年纪竟是十六了。
和现在的沈愿是同龄,还比沈愿早两个月。
按理,沈愿要喊清宣一声哥。
但清宣出来,就站在徐大贵身侧,喊了一声爹。
于是沈愿占到便宜,得大他两月的清宣喊一声小愿叔。
给沈愿高兴的塞了个大窝窝在清宣手里,“来,小愿叔和三虎叔给你的见面礼,快收下。”
王三虎手里暂时没东西给,也就没阻止沈愿带上他,后面他补给沈愿就成。
清宣知道现在的粮食很珍贵,他不敢要,吓的赶紧还回去,结果沈愿缩手不接,他只能求助的看着徐大贵。
“收着吧。”徐大贵道。
他们徐家已经欠沈愿不少人情,也不差这一点了。
以后只要沈愿用得着他的地方,他定竭尽全力的去帮。
一旁王三虎也在听到清宣喊的那一声爹,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徐家会冒着风险把清宣养在家里。
徐大贵今年二十有六,十五岁那年在山上救了个砍树的老木匠。
对方年纪大了,家里只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孙女,怕自己死后孙女无依无靠,又观徐大贵为人极好,便做主将孙女嫁给徐大贵,还把自己的木匠手艺传给他。这是年迈老去的长辈,给小辈唯一能做的谋划,只希望他死后,孙女能继续活下去。
此事周边的村子都知道,那时候大家伙都羡慕徐大贵呢,毕竟不是谁都能从给田主种地的泥腿子,变成给自己干活养家的手艺人。
徐大贵成婚后,将老木匠一起接到家中奉养,他在木匠手艺这块悟性极高,很快就出师。
老木匠去世的第三年,徐大贵的媳妇也病逝。
那年徐大贵二十。
此后的六年,徐大贵都没有再娶妻,媒婆都踏破了徐家的门槛也没用。
都说徐木匠是痴情种忘不了亡妻,王三虎瞧着清宣,他估摸着徐大贵以后都不会再娶,只把清宣当儿子养,以后给他养老送终了。
天色不早,沈愿和徐大贵约好要长桌的时间,就和王三虎带着桌子回村。
徐家二老让徐二贵帮忙搬桌子,送到大树村。
沈愿没同意,“回来太晚了怕不安全,我和三虎哥两人成的。叔婶,大贵哥二贵哥,还有清宣,我和三虎哥先走了,改日再见。”
沈愿要走,除了不方便在人前露脸的清宣,徐家四口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送他,二老更是喊着小愿有空常来玩。
笑着应下后,二人离开徐家。
徐大贵手艺扎实,桌子做的很结实。
王三虎没叫沈愿动手,他直接把桌子扛在了肩上。
“还没一个大包重,三虎哥给你扛。”
王三虎已经扛上,沈愿知道没办法叫他再放下,便又塞了个大窝窝在他腰间扣着的粗布袋子里。
“你咋又给俺窝窝!快拿走快拿走。”王三虎急的单手去拽腰间的袋子,被沈愿阻止,“今天掌柜给了六个大窝窝,还有两碗干的粟米饭呢,我尽够了。三虎哥你不要的话,就把桌子放下,我来扛吧。但我觉得我扛不动,哥你还是收下窝窝,帮我扛桌子好不?”
王三虎急忙解释,“给你扛桌子,也不要你的窝窝。”
“可我想给。”沈愿道:“三虎哥你对我好,我就想对你好,有好吃的也想给你吃。”
王三虎被沈愿直白的话语弄的有些耳红,闷不吭声的点点头。
成吧。
这小愿也真是的,说点话叫人听着怪不好意思的。但他听完心里又感觉像是吃了蜜一样甜,手上有使不完的力气,还能再扛两桌子!
王三虎替沈愿把桌子扛到他家灶屋里放下才回。
沈东几个孩子围着桌子转悠,脸上都带着笑。他们都好久没有桌子吃饭了,自从家里桌子拿去换粟米后,他们都是捧着碗,或蹲着或坐在锅灶周围垒的一圈小土堆堆上吃。
沈愿没把桌子做的太矮,长凳暂时没做,家里的背篓倒过来卡地上,三个孩子坐上头正好当凳子能够到桌子。
孩子们够瘦,竹条背篓也编的足够结实,不怕会摔。
沈愿自己站着吃,他吃饭速度快,坐不坐的也无所谓。
后面攒点钱再做长凳,家里的其他家具也都要慢慢添置好。
沈愿把锅里的野菜糊糊装起来,刷一下锅灶,倒干净水进去,把带回来的两碗粟米饭倒一碗进去,准备煮稀饭。
锅上面搭上竹篾蒸盘,放两个粟米大窝窝一起蒸。
沈愿把另外一碗粟米饭,还有一个大窝窝用粗布裹好,又另外装一大陶碗野菜糊糊,“大哥去一趟村长家,东东看下火。”
“好的大哥。”
沈愿摸一把弟弟的头,拿着东西出门。
想着快去快回的沈愿,在快到村长家时,听到村长家有孩子哭声,以及大人争吵的声音。
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都闹起来了?
沈愿不由加快脚步,村长家邻里屋门紧闭,没一人出来看热闹。
刘家吵起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一口吃食。
他们自身难保,怕出去会被借粮。抹不开忍不住借出去,自家日子就过不下去。
没办法,都难。
刘家院子里争吵不断,刘家大儿媳抱着趴在自己怀里哭的小儿子,气愤又无奈的大声喊道:“牛蛋是喝了你鱼汤,我打也打,骂也骂了。还要我怎样?难不成真要我杀了牛蛋嘛!”
另一边,刘家四儿媳头上包着粗布,脸色惨白红着眼眶哭道:“他喝的是一口鱼汤吗?是我女儿的命!昨日好不容易有点奶水,剩下的半碗鱼汤我舍不得喝,想着今天喝,能让我的花花今天还能再喝口奶。你家牛蛋真是好胃口,一口鱼汤喝的碗快见底了!”
刘四嫂拍着心口,心痛的喘不上气,“我女儿要是饿死,我拉着你儿子陪葬!”
刘大嫂本对四弟妹一肚子的火气,看四弟妹这幅模样,却一下子散了。
她想到自己刚嫁过来那年,县里大旱,她娘家村子一瓦罐的水就能娶个媳妇。
她自己就是刘家用两瓦罐的山泉水娶进家门的。
在她嫁进刘家前,同村和她交好的嫂嫂因家里实在缺水,只能划开手臂让没几个月大的孩子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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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最后一大一小都死了。
也有因为好不容易弄回来的水洒了,受不住吊死的。
大树村情况还好,走十几里的山路,山里有一眼泉水,周边村子靠着那眼泉水在旱年里面苦苦支撑。
耐不住人多水少,天又久久不下雨,眼看着泉水越来越少,离得最近的那个村子竟然把路封了不让其他村子人再上山接水。
那时她大女儿一岁多,那么小的孩子,没水喝撑不了几天必死无疑。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去接水,谁阻拦她,让她孩子因此渴死,她就拉谁一起死。
花花是四弟妹第二个孩子,她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饿死了。
如果花花再出意外,她四弟妹受不住。
都是当娘的,她能理解,也知道四弟妹不仅仅是放狠话。
是真的撑不住,为了孩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牛蛋也是她的孩子,家里揭不开锅,可怜的小子饿的眼睛都哭肿,怕她和他爹知道担心,捂着嘴巴一个人小声声的哭。
一句肚子饿的话都不敢和他们当爹娘的说,孩子懂事,知道家里没吃的,说了他们也没办法。
偷喝鱼汤是牛蛋的不对,她打骂都发了狠,可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每天饿的烧心,看到鱼汤要他能控制住也太难。
刘大嫂心疼自己孩子,又能完全理解四弟妹的难受,都是她当初经历过的。
她红着眼眶,拉一下闷声哭的四弟妹,“是大哥大嫂没教好牛蛋,今天大嫂的那份饭你吃,我夜里去摸鱼,准给你摸一条大鱼回来熬汤,让花花有奶水喝。别怪牛蛋了成不?他真的只是太饿了。”
一直没吭声的刘大哥也道:“大哥和你大嫂一起去,我那份饭,也给四弟妹你吃。”
刘四靠在土墙上喊了一声大哥,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花花最近越来越不行了,他媳妇整宿整宿睡不着,怕孩子又养不活。
他知道,花花不会因为一碗鱼汤就能活,也不会因为一碗鱼汤就会死,只是他媳妇承受不了再失去一个孩子。
摸鱼,是去田主的河里摸,那边一直有人守着,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抓住。
“我一起去。”刘四说道:“多一个人看着,能早点发现有没有人来。”
刘村长夫妻二人一直不好插嘴说话,都是儿媳,都是儿子,都是孙辈娃娃,他们说什么都不对。
这会瞧着缓和不少,刘村长道:”别冒那险。”
他现在都记得沈老头被抓着打死的事,“离夏税还有两月呢,大不了爹去服徭役,明天去县城买鱼,那边靠码头比镇上便宜。”
就是路途远一些,地里活会耽误一点。
“老婆子你去买,我明个儿下地多干会。”
刘婶连忙点头。
刘四嫂见家里没人怪她不说,还都想着让她能吃上鱼汤,她其实知道,自己闹过了头。
她就是太怕了。
刘大嫂注意到四弟妹情绪不对劲,上前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安抚,“四弟妹别担心,之前那是旱灾刚过没多久,如今也算风调雨顺,咱们一大家子还能养不活一个娃娃了?”
刘四嫂再也忍不住,抱着刘大嫂嚎啕大哭,“大嫂,我,我怕啊,呜呜呜呜呜——”
她哭,刘大嫂也哭。
刘大哥几个兄弟姐妹也抹眼泪,刘家老两口眼眶湿润,大人哭,几个小娃娃更是哭做一团。
沈愿就是这时候出现,一手拎装着粟米饭和粟米窝窝的粗布包裹,一手端着一大碗的野菜糊糊,站在刘家篱笆院前,进退两难。
21. 《人鬼情缘》
刘家人都沉浸在悲伤里,没人看见沈愿。
脑力工作也很耗费体力,沈愿累一天没什么力气,想快点回家吃饭。
刘家没人注意到他,他只能自己推门进,然后径直走到刘村长面前,“村长这些你拿着。”
刘村长这才反应过来沈愿又带着吃的来了,粗布袋子里窝窝漏了出来,那一大碗的野菜糊糊都够两个人吃的了。
这么多的粮食,他哪里能要,连忙拒绝,“你这孩子快拿回去,叔还能养得起家,哪要从你这拿吃的?你快带回去。”
一旁的刘婶子也立即道:“是啊,好孩子你拿回去。你家里还有弟弟妹妹要养,婶子和叔帮不了你什么,更不能问你要东西,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沈愿坚决要给。
没有刘村长那日给的粮食,他刚穿来就得立马又饿死。
现在刘家都这么难了,一家子都想去摸河里的鱼,也没人说问他要粮食。
沈愿能感觉到,不仅是刘叔刘婶,刘家人心里都念着他一个人带弟弟妹妹生活不易,所以才只字不提。
之前来,他都没见到刘家其他人,今日倒是见齐全了。
沈愿揉着手腕可怜兮兮道:“可不能再叫我拿回去,我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叔,婶,你们真心疼我就让我躲个懒,歇歇手吧。”
他这话傻子都能听出来就是胡诌,想让人收下饭食。
偏沈愿蹲着身,仰头讨巧卖乖,看着可怜又可爱。刘家人低头看着沈愿,被他模样弄的心里一软,辛苦他走这一趟,感谢他心里一直的惦念。
刘大哥是个干瘦汉子,村子的庄稼把式不爱说话,但心眼实诚,知道谁好谁坏。
他心里谢沈愿好意,嘴上说不出好听话,干脆也蹲下去,闷声道:“来,刘大哥背你,送你回家,这样不累。”
沈愿:……
怎么办,好心动啊。
他真的不想走路了。
沈愿最后还是自己走回家的,刘家人口多,佃的地也多。
每天起早贪黑的侍弄庄稼,还吃不饱饭,人累的都没多余力气,沈愿也就心里想想,哪能真叫人背。
刘家人不好耽误沈愿回家吃饭,只好把人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感谢的事,总有机会能做,不急于这一时。
刘村长家人多,十好几口人呢。
沈愿带的这点东西,都不够村长家所有孩子吃的。
但每个孩子都能吃一点。
吃饭的时候,刘四嫂没真要刘大嫂和刘大哥的饭,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吃的本来就少,不吃饭人哪里受得了啊。
沈愿送来的那碗野菜糊糊刘四嫂吃了大半,花花的口粮就用粟米饭熬煮弄了粘稠的米浆喂她。
孩子有了吃的,也不肚饿的哭喊,很快就睡着了。
刘四嫂动作小心擦着孩子的嘴,看着花花瘦小的身形 ,心里又沉又闷。
沈愿送来那些吃食,虽不能让刘家人吃饱,但也解决了刘家的一个危机。
牛蛋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都是三四岁的年纪。
是刘二哥还有刘六哥两家的孩子。
三个孩子端着自己的破旧小陶碗,哭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挪到牛蛋身边蹲着,把自己的小碗往前递。
大一点的孩子小声道:“哥哥,我们喝了鱼汤不好,饭给哥哥吃。”
另外两小的跟着点头,说着说着又呜汪汪的要哭起来,“哥哥吃,我们不好。”
“呜呜呜——”
那碗鱼汤,牛蛋没喝上一口,替弟弟妹妹们受了罚。
牛蛋吸一下鼻子,他没要弟弟妹妹们的饭,而是板着红彤彤的小脸,严肃的说:“以后我们不要偷吃东西了,知道吗?”
三个孩子憋着眼泪点头,他们再也不敢偷吃了。
哥哥被打的好疼好疼,妹妹也差点因为他们偷吃,没有饭吃,会饿死。
这场争吵,吓坏了孩子们。
四个小孩凑在一起眼泪拌饭,珍惜的吃着来之不易的稀饭。
不远处的大人们看着听着,也默默的红了眼睛。
……
新的一天,沈东依旧带着二弟沈西去挖野菜,三弟沈南在家带妹妹小北。
平婶子和她的几个儿媳妇,每天都会帮着兄弟两挖一些。她们除了挖野菜,还要忙活地里庄稼,离开的早。
等人走后,兄弟两就默默的自己挖自己的野菜,也不同别人说什么话。
其他跟着大人一起来挖野菜的孩子们后面会一起玩起来,二人一直都是当没看见,低头吭哧干活。
就想着能多晒点菜干,好拿去县里卖,这样能赚钱。
谁知一直躲着他们不敢靠近的牛蛋,今天竟然贴了过来。
沈东看他一眼继续挖自己的野菜,沈西扭头奇怪看他,“你这样过来,不怕柳树哥打你嘛?”
沈柳树,今年十岁,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过,是村子里孩子们中的小霸王,说一不二小孩们都怕他。
这会沈柳树被一群小孩包围在中间,视线也在往这边看。
牛蛋缩缩脖子,但还是没走。
“我怕他打我,不过他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和你们玩。”牛蛋紧张的抿一下嘴,把小手里攥着的野菜塞到沈西背篓里。
之前没吭声的沈东突然道:“我大哥给你家送吃的,是因为你家之前也帮了我们,不是拿粮食逼着你,非要你来和我们玩。所以你害怕的话,还可以和以前一样。”
牛蛋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是我想和你们玩。”
说完又落寞低头,“但我也害怕柳树哥打我,这可咋办啊呜呜呜呜。”
孩子急的哭出来,沈西在一旁挠头,“这样吧,你先别哭。我大哥可厉害了,他肯定知道该咋办,晚上我问问他,明天告诉你。”
牛蛋抹一把眼泪点头,“那好吧,你一定要问啊。”
说完,他就在沈柳树的死亡视线下挪走了。
沈东皱着眉不大高兴,“之前就和你说过,不要拿这样的事情去烦大哥。”
沈西也不高兴,噘嘴挖野菜,小小生闷气,“可是大哥明明都说的,有什么都要和大哥说……”
沈东打断他,“如果大哥觉得烦不要我们了,你到时候不要抱着我哭。”
还在噘嘴生气的沈西眼睛一下子热泪盈眶,低着头吧嗒吧嗒掉眼泪。
“我不要。”他声音闷闷,抽泣着说:“大哥要我们,不要我我就抱着二哥你哭,你嘴巴坏,说坏话成真,我要一直缠着你哭!”
沈东不理他,继续挖野菜,“随便你。”
沈西觉得他二哥真的是太太太讨厌了,总说一些他没有办法接受的话。
趁着沈东不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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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眼泪抹在沈东后背上。
快被沈西用脸顶出去的沈东还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然这小子还有得作。
今日刚到茶楼,沈愿就被纪兴旺请到雅间继续想故事。
期间有热茶,还有一小碟子糕点。
沈愿吃着感觉像是米糕,不怎么甜,但胜在软糯。
他只吃一小块,剩下的习惯性收起来,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
一个上午,沈愿故事剧情进展不少。
纪兴旺左盼右盼,终于盼到下午沈愿喊他去雅间记故事。
他终于能借机知道故事后续发展了!
昨天真是想的他一宿没睡着觉。
今天的剧情是柳老爷子把楚期的玉佩藏起来,楚期暂时在草庐住下。
因为柳茗青捡到楚期的那天正好是初七,便叫他初七,倒也是一种异样的缘分。
初七每天不是跟着柳老爷子一起晒草药,就是跟着柳茗青去山里采药。
因为他身手好,哪怕是失去记忆,身体的功夫还是能下意识的使出来,在山上采药时,救了柳茗青好几次。
也因此柳茗青采到一些从前没采过的药,成功救好几个病人,两人都因救人高兴不已。
这天,柳茗青去城里医馆卖草药,她也想偷偷打听一下楚期的身份。
以为要为此耗费一番功夫,谁知她刚到城门口,就看见有一张寻人的告示,画上之人正是初七。
柳茗青这才知道,原来初七是大世家嫡孙,名唤楚期,身份极其尊贵。
她想到爷爷见到楚期时的反常,还有爷爷刻意掩盖楚期身份的行为,都让柳茗青感到异常不安。
快速卖掉草药,柳茗青没有任何停留,赶回草庐。
可草庐里,空无一人。
爷爷和初七都不见了。
柳茗青四处找人无果,回到草庐时,见到不知何时回来的柳老爷子。
“爷爷,初七呢?”柳茗青拉着爷爷的手臂焦急的问道。
柳老爷子手撑着拐杖,佝偻腰背,浑浊的眼神看向虚空之处,“死了。”
柳茗青身形一僵,下意识就要出去寻人,爷爷一生行医,治病救人。
身为医者,祖宗规训,第一条就是不可伤人性命。
否则死后不得入祖坟,尸体归于山林,让猛兽啃噬。
她知道,爷爷不会下死手。初七应该是出了事,但还没死。
“站住!”柳老爷子喊住要走的柳茗青,正如孙女了解他,他也了解孙女。
为了阻拦孙女,他道出了真相,“他是杀你父母的仇人之子!我就是要他们也尝尝丧子之痛!”
纪兴旺越记越兴奋,简直两眼放光。
如此血海深仇,这医女与公子还如何能在一起?那公子又出了何意外?最终能不能被救回来?医女内心的煎熬抉择,让纪兴旺跟着一起煎熬抉择。
他握着毛笔眼巴巴的等着沈愿继续说。
但是沈愿停下了。
纪兴旺不嘻嘻了,“又没啦?”
沈愿点头,“是的,”
纪兴旺肉眼可见的失落,又要等明天了,他低头回味一番,突然想到要开始对外说故事,连个名字都没有呢,于是抬头问:“咱这故事叫甚名字?”
沈愿:“《人鬼情缘》。”
纪兴旺写故事名的手一顿,鬼?
22. 沈东:大哥生气了吗?
纪家在庆云县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商之家,有自己的商队,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但与周围诸国也都有生意往来。
各个国家有不同的民俗文化。
纪兴旺和纪家商队的一个人交好,对方每次走商回来,都会找他喝酒,说一说在外见闻。
鬼,对于武国百姓来说或许会比较陌生,甚至是闻所未闻。
但他还真从那好友口中听说过。
七国中,属于北国最强盛。
不仅是战力强,北国的书简藏数也极多。
听说那边人死之后会祭祀,人会变成鬼。
但他们武国没有相关,也不知道要如何祭祀,人变成鬼后又会怎样。
好友在北国走商时,说是远远的遇到过一场丧葬,说天上会飘白色的钱,还有很多童男童女,衣着华贵的人一起陪葬。
对方说之前只是有所耳闻,但是没有真的见过。那次远远瞧着,还有怪调的乐声,听着心里发毛。
纪兴旺还记得自己当时因害怕不敢继续听,让好友赶紧别说了。
但他知道“鬼”,尚且还是有好友真的去过北国,才有得知的出处。
可沈愿是从哪听来的?
"小愿家中有人去过北国?"纪兴旺问道。
沈愿摇头。
他知道纪兴旺奇怪什么,也早有应对,“我哪也没去过,但我脑子里知道很多东西。”
纪兴旺惊讶的瞪大眼睛,“这是何说法?”
沈愿认真又严肃,"其实之前我差点饿死,在将死之际,我朦胧间好像去了很多的地方,看到很多人,很多事。可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家中破旧的门板上躺着。"
“但我的脑子里又确实多了很多东西,我这次写的故事,就是按着脑子里多的那些东西编撰的。”
纪兴旺闻所未闻,惊奇不已,“竟是这样神奇!你不害怕吗?”
沈愿摇头解释,“最开始有一点怕,不过后面想到家中人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个云游的老道过来给我批命,说我日后有仙缘。我把这个当做我的仙缘来看,就不觉得怕了。”
纪兴旺了然,原来是有仙缘!怪不得没去过北国,却知道鬼。想出来的故事,还有什么失忆,他都从来没想到人还能不记得事情。
更想不到故事还能这样编撰。
武国有许多神明传说,虽然大家没见过,但大家都经历过大旱求雨。虽不知具体如何供奉神仙,但对于神仙,百姓们的心里还是很信奉的。
沈愿这情况,也确实只有得遇仙缘才能说得通。
纪兴旺很快就相信沈愿的说法,并且指着沈愿在竹简上用潦草简体字写的故事章节梗概,神神秘秘的问沈愿,“这是不是仙缘告诉你的符咒?画密密麻麻,就能想到故事?”
沈愿:……
行吧,总不能说这是简体字。
“没错。”沈愿苦笑点头,“不过也可以理解成是另一种字。”
纪兴旺闻言仔细端详一番,啧啧两声,“咋可能嘛,啥字能这么像狗爬的一样?一看就是和老道画的符咒一样样的。”
为了能让沈愿相信,还把自己写的竹简拖过来让沈愿对比,“喏,你看,这样的才是字。”
一边是纪兴旺规规矩矩,横平竖直都非常板正的字,一边是沈愿放飞飘逸,只有自己认得的草书。
沈愿微微闭眼,拒绝公开处刑,“好了掌柜的,咱们不说了。”
草书行笔流畅自然,字体无拘无束又奔逸之感,主要是写起来速度快,不费手。沈愿觉得用来写章节梗概最好,速度又快又轻松。
不过纪掌柜宁愿相信那是符咒,也不愿相信那是字,还是让沈愿噎了一下,虽然乍一看确实有点像。
趁着纪掌柜不在,沈愿默默欣赏,肯定点头。
嗯,好看。
他们审美不同,不能强求。
傍晚,沈愿离开茶楼,纪掌柜又拿一堆吃食让他带回去。
六个大窝窝,两碗粟米饭是标配,今天还多了小半碗的酱菜,还有一小碟糕点。
沈愿今日照例给王三虎塞了一个窝窝,知道推拒不过沈愿,王三虎干脆收下。
托沈愿的福,他现在每天早上能泡半个窝窝吃进肚子里,干活的时候更有劲。
这两天大包扛的比之前多不说,感觉身体都没有那么累了。
“小愿,俺娘说后天来县城卖菜干,你家要是有,帮你家带来一起卖了。”
菜干在镇上和村子与村子之间的小集市上面也能卖,还不需要交进城费和摊位费,不过基本上都是以物易物,只有在县城给铜钱的会多一点。
加上县里没有地种菜,菜干也好卖。
就是路途有些远,进县城卖东西需要给进城费,不另交摊位费的话,还要时刻注意不能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久,不然被巡逻的小吏逮着,是又要没收又要罚钱的。
但夏税只要铜钱和粗布,陈粮都不要,只要新米。
哪怕远一点,需要交进城费,村民们想要积攒铜钱还是会来县城。
家里确实已经晒好一批菜干,晒完的菜干缩水严重,几个孩子忙活这么久,也就只有大半背篓。
顺便卖了也行,后面卖的人多,会卖不上价。
“好,那三虎哥回去和平婶子说一声,麻烦平婶子了。”
沈愿回到家,照例新煮上粟米稀饭,让沈东看火,他给刘村长家送了一碗粟米饭还有一个大窝窝
昨天的陶碗没拿回来,今天顺便给带回家去。
刘家人没想到沈愿又送吃食来,但眼下家里也确实需要这些粮食。
刘村长干脆和沈愿说:“粮食全都记上,等地里出收成了,一起还给你。”
沈愿给的时候,没想着要刘家还。
当初救命的粮食,比他给的这些,要贵重的许多。
更重要的是,在沈愿心里,他觉得刘村长那时候,不仅仅是给粮食那么简单。
但他也知道,不让刘家还的话,他们不会再要他给的东西。
“成,就按着叔你说的办。”
要走的时候,沈愿看到刘村长家的牛蛋一直偷瞄他,那小眼神,和今天刚回家的时候,西西看他的样子差不多。
有种话要说不说的感觉。
昨天牛蛋看到他还不这样,沈愿估摸着两孩子应该是有事。
回去的时候得好好的问一下西西怎么回事。
沈愿回到家,锅里粟米稀饭差不多好了。
昨天晚上沈愿提前和沈东说过,今天少做一点野菜和麦麸煮的糊糊。
麦麸吃多对身体不好,能少吃尽量少吃。
家里现在在吃的上,比之前有条件许多,麦麸少吃一点让肚子更饱一些就行。
吃饭的时候,沈愿抓到沈西偷瞄他五次。
他还发现,沈东也时不时会抬头看,不过看的不是他,而是沈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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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沈愿依旧没有抢到刷碗的活,沈东人小力量大,家中里里外外家务活计基本上都是他包圆。
就连沈西和沈南也插不上手。
沈东干活迅速,手脚麻利,一会就把碗刷干净,顺带擦干净灶台,把松散的柴火重新垒一下。
在沈愿要舀水洗漱之前,把水弄好,“大哥快来洗脸漱口吧。”
之前沈家只有早上会洗漱一番,若不是怕牙齿坏掉,没钱去看大夫,没牙不好吃东西,为了省水省时间,也不会每天都洗漱。
沈愿穿来之后,沈家从一天一次的洗漱,变成了两次。
水用完他去挑就是,累一点没关系,但牙齿不能坏。
沈愿盯着沈东看片刻,开始洗漱。
他洗漱完,沈西、沈南和沈北也洗漱好了,沈北是沈东帮着擦了脸,洗了脚。
沈愿看着脏兮兮的水,又看还没有洗漱的沈东,他对沈西道:“西西是不是有话对大哥说?”
沈西下意识点头,随后又摇头,想到沈东白天的话,抿着嘴心里难受。
沈愿摸摸他的头,“西西先带着弟弟和妹妹先去睡觉,大哥过一阵子和东东回去。那时候如果西西想说,就和大哥说好嘛?”
“好。”沈西乖巧点头,带着沈南和沈北去主屋。
沈东准备用剩下的水洗脸洗脚,但沈愿快他一步,直接端起木盆,把里面的水给倒了。
沈东缩回手,看沈愿重新舀水,连忙道:“大哥不用给我舀水,我自己来。”
沈愿动作没停,但也没有回应沈东。
沉默让沈东感到不安,他突然感觉灶屋变得很大,周围很黑很黑,瘦小的身体不敢动,紧张与惶恐快要吞噬他。
沈愿将破旧布巾浸透在清冽干净的井水中,拎干。
随后蹲下身,拉着沈东的手臂,给他擦脸。
细密的汗珠被抚去,掌心下瘦小的手腕,布巾覆盖下的脸,都在轻微颤抖。
这几天沈愿一直在想着故事,一有时间就在心里构思,对几个孩子的关注确实少一些。
他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忙。
既然察觉到了沈东不对劲,就得及早解决。
避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沈愿感受着掌心下的轻颤,给沈东洗完脸,又擦一擦沈东的手,动作轻柔,指节都擦得仔细。
“打水的地方在村子中间的井,木桶提水吃力,挑水也吃力。东东怕大哥辛苦,所以每次用水都非常的节省是不是?”
沈东僵硬站着,轻轻点头。
沈愿继续道:“东东把家里打理的很好,从不让大哥操心,也不让大哥动手家里的琐事。对大哥很好,什么好的都先想着大哥,其次是弟弟妹妹们。吃的大哥先吃,弟弟妹妹们后吃,东东最后吃。干净的水大哥先用,弟弟妹妹们后用,东东用最脏的水。就算是大哥说不要,东东也会偷偷这样做,要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个。是不是?”
之前沈愿就说过,也动手给沈东换新水,但沈东下一次继续节省。
根本上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沈东的身体越发僵硬,他连头都有些不敢点了,“大哥生我气了吗?”
“大哥为什么生气?”沈愿抬头问他。
沈东垂眸,神色落寞,“因为我不听大哥的话,没有换干净的水。”
沈愿点头,“嗯,大哥生气了。”
这一瞬间,沈东如坠冰窟。
23. 说书
沈东此时满脑子都是完了。
大哥生他气,是不喜欢他,那会不会离开他?
会的吧,大哥会离开他。
他听村子里有人说过,沈柳树的大哥就是不喜欢沈柳树,所以走了。
沈东害怕的不行,颤抖着抓住沈愿的手,视线因为眼泪积蓄变得模糊,“大哥别生气,我不好,不想见我我可以走,别不要弟弟妹妹们……”
弟弟妹妹们没有大哥,会死的。
他没有大哥,应该也会死。
但没关系,没关系的……沈东在心里无声的安慰自己。
沈愿终于明白,一直以来在暗中吞噬着沈东的东西是什么了。
他任由沈东抓着手,小孩害怕的已经无法控制力道,抓的他手腕有点疼。
“东东,大哥生气,是气你对大哥太小心翼翼。”
沈愿的声音很轻,怕惊扰到在崩溃边缘的弟弟,“你怕我苦,怕我累,竭尽所能的精心照顾,小小年纪任劳任怨的像一头老黄牛。你一直都把自己放在最后,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可是东东,你有没有想过,大哥也会因此很心疼你?心疼的夜里会睡不着觉,就想着东东什么时候能爱一点自己,放心一些呢?”
沈东的视线越来越模糊,难以置信。
心疼、他吗?
他张嘴想说话,可嗓子干涩难耐,眼眶的热度要烫伤他。
沈愿用另一只轻抚沈东的脑袋,“东东,知道大哥为什么要给村长家送吃的吗?”
沈东点头,哑着声音道:“因为村长借粮食,大哥在报恩。”
“这是其一,还有其二。”沈愿用下巴轻蹭沈东的脑袋,痒痒的,“其二就是村长借粮,让我们东东不用再下跪磕头,能够早点回家,不多受罪。”
“大哥每次想到东东那天额头的伤,就多感谢村长一分。他不仅救了大哥,也救了大哥心爱的弟弟。”
“东东,不要怕大哥会离开。你们这么好,大哥不会丢下你们走的。我们一家人,以后要一直生活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大哥要缠着东东,缠到东东厌烦为止的。”沈愿笑着问沈东,“东东会不会因此害怕?”
沈东的眼泪决堤,他猛地扑进沈愿怀里,死死的搂着沈愿的脖颈。
他是哥哥心爱的弟弟!他很不一样的!
这还是沈愿第一次感受到,沈东热烈的情绪宣泄。
“我不怕呜呜呜呜呜,大哥缠我,我一点、一点都不怕呜呜呜呜呜……”
沈愿抚沈东的背,给孩子顺气,“东东答应大哥,以后不要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要学会爱自己,对自己好。也不要害怕担心,你和弟弟妹妹们是大哥的家,你们在哪,大哥就会在哪。”
“所以,以后在大哥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嘛东东?”
沈东哭的不能自己,抽泣的厉害,好不容易断断续续的说出:“那大、哥、一定、要、一直一直一直、缠、着我。”
沈愿知道,沈东失去过太多的亲人,害怕再失去,他内心的恐惧需要许多许多的爱来填补。
正好,他什么不多,爱有很多。
“一言为定,东东。”
沈东哭了一场后,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沈愿捏一下他的鼻子,笑着给小花猫重新洗脸。
等洗漱完回去睡觉,几个孩子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沈西气鼓鼓的背对沈东。
他昨天晚上太困睡着,都没能问大哥问题!都怪二哥,之前吓他不让他说!
沈东经过昨晚,想法有了些改变。
他开始相信,大哥是真的不会离开他们。
原本并不赞成弟弟们拿小事烦大哥,这会见沈西生气,难得出声安慰,“等晚上大哥回来你问,我不说你了。”
沈西眼睛一亮,也不吹气了,绕着沈东追问:“真的吗真的吗?也不说话吓我?二哥你说的那些话,真的是要我死的,咋能说那么可怕的话呢!”
像大哥会讨厌他们这种话,他是听不得一点点。
沈东怕被眼前的小不点缠上,没敢摆笑脸,而是面无表情的点头,“真的,你动作快点,我们要多挖野菜去卖钱。”
“我快呢!”沈西背着背篓小跑起来,还不忘扭头问沈东,“二哥你看我这样快不快!”
“快快快,你最快。”
沈西叉腰:“我最快!”
……
茶楼加急要的长桌和惊堂木,徐大贵只用一天就做了出来。
沈愿到茶楼的时候,正好碰上徐大贵送完桌子要回去。
他为抓紧做出来,昨天一宿没睡。
能早点自然是好的,这会送来,今天上午茶楼就能开始说书试一试。
沈愿把剩下的钱和徐大贵结清。
茶楼直接买徐大贵那的木头,按着用料算一百一十文,手工费用全价算五十文,加急费五十文。
木头的一百一十文之前算定金已经给过,手工费和加急费一百文现在结清。
一下子就有两百一十文到手,徐大贵愁容都少许多。
虽然很久才会有这么一单,甚至可能不会再有,但不管怎样是一个好的开始。
而且,也能证明,他即便是只有一只手,也能又快又好的打木具。
徐大贵领钱后谢过沈愿,怕耽误沈愿的事,没敢多寒暄,道别回村。
人走之后,沈愿召集茶楼众人,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
大伙早就做好茶楼要说书的准备,因此在沈愿说今天就开始的时候,大家干劲满满,等着沈愿分配任务。
方早上本就是大堂的跑堂,在看沈愿如何招待客人之后,他跟着摸索学习,如今也是提升许多效果显著。沈愿知他学东西快,又肯下功夫,能说会道,就让他先在外头拉客。
这个拉客不是简单的叫人进去喝茶,而是要将沈愿之前写好的故事看点绘声绘色的说出来,吸引人进茶楼听。
这便需要口才好,不怯场且热情活力的人来干。
茶楼里除了方早上和沈愿,还真挑不出来其他人。
方早上在外面招揽,大堂的跑堂活计就只能让纪掌柜代劳。
春天婶子他们几人暂时还是在后院干活,按着原样不变。
沈愿的规划是,等茶楼客多起来有起色后,再在茶楼上新吃食。
当然这些吃食他都会想办法在故事里提起,勾起茶客的好奇心来,还能愁卖?
糕点吃食收益可是非常可观的。
至于茶楼说书人这一职位,暂时只能是沈愿代替。
今天说书效果要是好的话,他后面需要继续写故事,精力有限,肯定是得另外找人说书的。
时间不等人,沈愿分配好活,就让纪掌柜用幡布写《人鬼情缘》,待会好挂出去,吸引识字的人看。
他自己则是给方早上讲之前整理好的故事看点,确保方早上记得并且能绘声绘色的讲出来。
方早上不愧是学习高手,不出半个时辰,便讲的有模有样。
虽说还是差点代入感,不过提起人的好奇心完全足够。
纪掌柜把写好的幡布挂上,方早上站在门口清嗓子,沈愿对着后院的几个叔叔婶婶道:“今天茶客可能会有点多,大家炒茶煮茶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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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不要弄错。”
几个叔婶连连点头保证,“放心吧小愿,咱们肯定不能出错,绝不添乱!”
沈愿笑着离开,深吸一口气后,坐在了长桌后。
右手边,是纪兴旺倒的茶水,左手边是边角打磨圆润的惊堂木。
茶楼门口,方早上轻快的声音响起。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纪家茶楼新出一则故事说书,讲的是那前朝事,人鬼情缘!”
“嘿!什么叫人鬼情缘!便是那山中医女,与那世家公子的爱恨纠葛!”
“生前如何人尽皆知,死后如何谁人知?诸君是否想知人死后的模样?那便来听咱们的人鬼情缘!”
上午的多福街人不多也不少。
纪家茶楼的生意虽然不成,但这条街的布庄、首饰铺子、胭脂铺子比较多,也有酒馆,饭馆,点心铺子,客流量总体说起来是好的。
这会有不少的夫人小姐们出来逛铺子,也有不少公子们呼朋引伴的去酒馆喝酒。
一直以来都习惯性忽视的茶楼,突然挂上新的幡布,还在外吆喝起来。
本以为是要吆喝茶水,也没多注意去听。
谁知那吆喝声一直不停,还时不时的敲一下铜锣,强行吸引注意力。
就这么一分神去听,还真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人鬼情缘。
什么人?什么鬼?什么情缘?
完全不知道鬼的人满脑疑惑,鬼?这是什么东西?
知道北国有鬼这个说法的人满脸震惊,鬼?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鬼!
最后一句话,更是将大家的好奇心吊到顶端。
死后如何谁人知?想不想知道死后是何模样?
想!当然想!
在方早上不懈努力吆喝下,终于把周围铺子里的客源拉出来,朝着他们纪家茶楼来。
“茶小二,你说的鬼是什么东西?”
“这世上当真有鬼?是北国人说的那种鬼吗?”
“死后模样是什么样?你又是如何知道?”
“你们茶楼有北国人来?”
新奇的说法引起好奇,围过来的人只想快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面对众人的提问,方早上没有急着回复,而是等他们声音稍微小一点之后,笑着招呼人进茶楼,“诸位要是想知道,不妨进茶楼里听一听!”
“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人鬼情缘》故事中!”
所以,这人鬼情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得到满意回答自然不耐,但纪家也不是好惹的,只好忍着不耐烦,在浓烈的好奇心驱使下,气冲冲的进了茶楼。
要是说的不让他们满意,就算是纪家的家仆,他们也照训不误!
沈愿视线在一群衣着华贵的人身上扫过,又掠过他们的脸。
好像都不大高兴的样子。
想想也是,一直以来被尊着捧着的人,想知道什么就要立即知道,被如此的卖关子,有些气性也正常。
在纪掌柜的笑脸迎人安排下,所有人都落座。
他顺口问道:“客人需要什么茶水?”
各个都是不差钱的主,既然这么问了,哪有不点一壶的道理。
于是,纪家茶楼今日刚开门,就赚了比平时开门一整天还要多的茶水钱。
纪掌柜喜滋滋的去后院报茶名,沈愿则是拿起惊堂木一拍,尚且有些吵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沈愿笑着问好,“问诸位茶客好,在下是说书人沈愿,接下来会为大家说一则前朝故事,我给它取名为《人鬼情缘》。”
24. 打赏
说书人?这又是什么?
不等众人多想,惊堂木“啪”的一响,所有人注意力和视线都集中在沈愿身上。
大堂众人面带不满看向沈愿,若是这小子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今日必要叫这茶楼伙计好看!
听众们身份尊贵很不好惹,沈愿心里清楚。
他早有准备,现在可不是怕,怯场的时候。
茶客们盯着长桌后的人少年看,对方神态放松,从容自然,清越的声音带着吸引人的情感,心神慢慢被勾住跟着对方说的字字句句起伏。
原本还带着火气,态度不屑不在意的茶客们,渐渐的目光越来越清澈。
哪里还记得最开始的不快,全都跟着故事情节陷进去了。
讲的竟然是大世家公子的事情!哎哟,他们这些小门小户还能听上大世家的事呢?
哎呀!那楚公子竟是掉下悬崖了!死了吗?
没死没死,但快死了。
柳医女能把人救上来吗?
沈愿讲到柳茗青拽楚期的时候,茶客们也跟着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喘。生怕他们喘气声大,柳茗青就救不上楚期一样。
此时沈愿恰到好处的停顿一下,茶客们动作一致,勾着脖子攥紧衣服,眼巴巴的看沈愿。
然后呢?然后呢?人有没有救回来啊?
见把茶客们的情绪和注意力都调动起来了,沈愿这才揭秘,人被成功救回。
茶客们肉眼可见松一口气,有一个放松时刻。
不过这个放松时刻不能持续太久,不然茶客会走神。
紧接着,沈愿就说到了楚期失忆的地方。
一石激起千层浪,惊讶的茶客们忍不住窃窃私语,就近彼此交谈,竟然还有失忆?
人失去记忆会是什么样?
惊堂木再次发挥作用,沈愿在给了一点讨论时间后,啪的一声响,再次把茶客们的思绪拉回。
失忆的点茶客们刚消化完,又发觉到柳茗青的爷爷不对劲。
给他们好奇的啊,越听越入迷。
沈愿有很好的台词功底,说书的时候还用上了面部表情进行一些表演,声调与表情结合,茶客们仿佛看到了许多人物在眼前,给他们演绎一段段故事。
他们似乎跟着柳茗青一起去救治难产的妇人,被老虎咬伤的猎户,从高处摔下的村民,也跟着柳茗青进入深山,为救病人不顾危险,没日没夜的找寻草药。
而失去记忆,被叫初七的青年,一直跟在柳茗青身边。
他们历经艰险,一次次的在死亡边缘徘徊,又一次次的将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救回来。
不知为何,每每听到柳茗青和初七成功找到草药,柳茗青成功救回了人,心中都涌动不已,鼻腔酸涩。
坐在最前面的许夫人用袖子抹去眼角泪花,如果她的女儿生产时遇到了不顾产妇婆家阻拦,也要救人的柳医女,如今应该还活的好好。
右后方的卢公子神色落寞,如果他大哥遇到不顾性命只为救人的柳医女,或许也不会因为强权无大夫敢医治而亡。
也有茶客在想,如果他们的夫君能有一直陪着,支持着柳茗青的初七一半好,那她们的日子会不会比现在好过?
不同经历的人,听同一段的故事,有不同的感想。
就在茶客们代入自己,陷入情绪的时候,沈愿道:“好了,今天的故事到此结束,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预示着说书彻底结束。
!!!
怎么没了!!!
茶客们也顾不得自己的情绪,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后面的呢?怎么不说了?你继续说啊!”
“我们还没听够呢!鬼呢?鬼你也没说啊!”
“快继续说,公子我有的是银子,要多少我都给你!”
“对对对,我也有的是银子,给你银子,你快继续说!别停下!”
沈愿哭笑不得,只好又拍惊堂木,以为他要继续说呢,人群立即停下。
“故事比较长,人精力有限,一人每日只能说两场。上午下午各一场。后续情节,会在明天的上午说,下午说的还是上午场的内容。诸位要是对后续感兴趣,在明日上午辰时过来便可。若是觉得说书人说的好,诸位喜欢,也可以按着心意给些打赏,沈愿在此先谢过。”
确定今日没后续情节的茶客们很失落,但他们还真对沈愿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刚开始进来时,心中还多有不满。眼下即便是没有真的得到答案,可他们就是生不起气来,反而满脑子只想沈愿能多说一点,让他们能多听一些。
这故事新奇没听过,他们每天都做差不多的事情,早就腻味。如今有这么个新玩意出来,如此有趣,心中甚喜。
心情高兴了,就爱发银子!赏赏赏!
纪兴旺端着个托盘在大堂桌子中穿梭,空荡荡的盘子很快堆的满满当当。
全是碎银子啊!
这一场的打赏,快赶上茶楼半个月盈利了!
纪兴旺眼睛放光,兴奋的吞咽着口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捧着一托盘碎银子走回去的。
他是真彻彻底底信了沈愿,这小子是真有仙缘,遇的怕不是财神爷爷吧!
茶客们听完故事意犹未尽,听故事的时候茶也没想起来喝,这会正好喝喝茶,聊聊刚刚听的故事。
茶楼大堂前所未有的热闹。
就是画风有点不太对劲。
沈愿路过一桌茶客的时候,听到那年轻的女茶客对边上的同伴说:“我瞧着初七对柳医女那么好,就是因为失去记忆的原因。你说我回去把我夫君砸了,他能不能失忆?失忆后是不是就能和初七一样,我说往东他不会往西?什么都听我的?”
另一人在沉默后,竟然认同点头,“有道理,还是姐姐聪明。妹妹回去也试试?”
沈愿立即阻止道:“两位茶客,可不能乱砸人的脑子啊,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被听到说话的两个女茶客干巴巴的笑了笑,明显失望,“不能失忆啊,成吧,那不砸了。”
沈愿松一口气,他是真没想到这点,下次讲的时候,得加上“不能砸人脑袋,不会失忆但会死人”。
大堂的十来张桌子坐满之后,方早上就没有再继续吆喝了。
不少人都被鬼这个字吸引进来,后面来的一些茶客都是茶楼本来的茶客,方早上已经眼熟认识,在他们进来之前解释过茶楼里在说书。
若是听着感兴趣,又好奇前面的,下午的时候还有一场。
这么解释一番,半路进去的茶客们没有因为好奇而发问,打断沈愿说书。
倒是他们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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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但依旧被故事情节所吸引,都想着下午要听个全场。
沈愿在大堂溜达一圈后去楼上雅间继续写后续故事,不然后天没得讲了。
到楼上竟然看到了纪平安。
他惊喜道:“平安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到我说的故事?怎么样?”
纪平安点点头,“不错。”
沈愿高兴道:“是吧!我也觉得说的很不错。还得了很多的打赏呢。之前都没见你来,今日一来就碰上第一天说书,可真巧。”
纪平安神色不自然的撇过头,沈愿看过去,觉得不太对劲,想了一下后问道:“平安哥你不会是之前每天都来,今天看见说书这才进来,怕有人闹事?”
“行了,闭嘴别说话。”纪平安故作不耐,反正是不看沈愿。
他这副想关心人又不想被人发现,结果还是被抓包的炸毛感,逗的沈愿哈哈大笑。
纪平安实在是受不住沈愿的笑,他扭过头瞪沈愿,“还笑!”
沈愿捂嘴摇头,“好好好,不笑了。”
纪平安确认沈愿不笑后,又看向窗外,“纪兴旺说你得遇仙缘,所以知道许多事情。即便没有去过北国,也知北国关于鬼的传言。”
沈愿还以为纪平安要问他关于仙缘一事,却不想纪平安声音突然变得很轻,问他:“这世上,当真有鬼吗?”
看着纪平安不愿扭过来的脸,沈愿从他的话音中也能听出来,那张脸上应该充满了落寞。
猜到纪平安心里是有遗憾之事,他点点头,“有的。”
“是你梦里的仙缘告诉你的吗?”纪平安确认道。
沈愿再次肯定,“是。”
纪平安闻言嘴角露出苦涩轻笑,没再开口。
中午茶楼的灶屋炖了只鸡。
单独给沈愿炖的。
纪兴旺脸上的笑就没有下去过,让沈愿吃鸡喝鸡汤,补身体。下午再另外炖一只给他带回家去,让沈愿别节省。
话是这么说,但沈愿一个人也吃不完一只鸡。
给三花婶子他们一人分了一碗鸡汤,带一些鸡肉。
纪掌柜都有一碗。
“大家一起吃才香嘛。”
现在沈愿说啥就是啥,加上也确实是抵挡不住鸡汤的鲜美,就算是他们也不是想喝鸡汤就能喝上的。
鸡可不便宜呢。
一人一碗鲜香鸡汤下肚,又是干劲满满。
春天婶子做的一手好汤水,味道是真没得说。沈愿边喝鸡汤边琢磨下午写个糕点方子,让春天婶子试着做看看。
下午的茶楼比上午更加热闹。
不仅是上午的那些人全来了,甚至还带了不少人进来。
大堂坐不下,也没人愿意去雅间,担心听不着。
纪兴旺只能带着人从雅间搬桌椅下来,把大堂挪出些位置,增加六张桌子。
方早上也不用在外头吆喝,再吆喝茶楼大堂真的连落脚地都没有了。
一时间,后院煮茶不断,大堂里方早上和纪掌柜来来回回的跑,一刻也不停的上茶。
茶客们时不时的问话,最多的就是说书人沈愿什么时候来。
方早上不由想到他们上午一副听不到想听的就要手撕一切的模样,与眼下和蔼期盼的样子,真是派若两人啊。
嘿!他们小愿真是厉害!
25. 榜一争夺战
大堂坐满了人,显得有些吵闹。
而在沈愿出现之后,人群声音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眼巴巴盯着沈愿,视线跟随沈愿移动。
沈愿心中觉得有趣,很像是一群等着放粮的仓鼠,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期盼赶紧下粮。
落座后,他都不需要再动用惊堂木,大堂已经是一片安静。
茶客们想要沈愿快一点讲,又不敢催促,全部屏息凝神的等待。
虽然大部分人上午都听过一遍,但是他们好像听不够一样。中午回去的时候都在一个劲的回味,实在是太有趣,还是想再继续听一遍。
沈愿清一下嗓子,开始说书。
他的记忆好,短时间内说的内容都记得,因此桌上没有竹简对着看,凭着记忆去说。
茶客们随着沈愿声调的情绪变化,面部表情,身临其境,沉迷于故事里。
听到难产的妇人被婆家嫌弃,死活不给她找大夫,说她生不出孩子死了也活该时怒容满面,又在柳茗青不顾一切为产妇寻药,及时救治母女平安时,跟着欣慰高兴的笑。
听到猎户被老虎咬断手臂,命悬一线,可命令猎户去狩猎老虎的世家子,因猎户没能猎到老虎,下令城中不得有大夫替他医治时,跟着气愤却无奈。在柳茗青不顾强权阻挠,一心只想治病救人,保下猎户一条命时,激动的落泪。
听到村民从高处摔下,无钱医治,宁愿躺着等死时心酸悲哀,在柳茗青无心钱财,直道命比钱重要,全力救活村民时跟着热泪盈眶。
初七与柳茗青越走越近,初七为了柳茗青受伤,柳茗青照顾初七彻夜未眠,初七只认识柳茗青,对方是他唯一安全感来源。柳茗青事事也想着初七,哪怕是山间看到漂亮的花,也会给初七摘下。
她觉得初七长的很漂亮,最漂亮的花与他最相配。
初七会反手将花插在柳茗青的鬓角,“这样最好看。”
茶客们随着情节发展或紧张,或高兴,或揪心,或难过,或庆幸,或甜蜜喜悦……
直到惊堂木声响起,他们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
又结束了。
茶客们还沉浸在故事中,回味着情绪的余韵,心中很是不舍。
即便是听了两遍的茶客依旧意犹未尽。
“再来一场!”
“对!再来一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再来一场,便一发不可控制,整齐划一的再来一场呼喊声,甚至传到街上,引得不少人从铺子里探头,路上行人驻足朝着茶楼方向好奇张望。
啥情况?茶楼里打起来了?
沈愿连喝两杯水,终于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茶客们热情,沈愿比他们还热情。
故事能够感染人,获得喜爱,沈愿心里特别高兴。
“再讲一场怕是不行,我的嗓子会坏。要是坏了,那明天就说不了书了。不过我可以给诸位唱一首歌。”
歌?
啥玩意?
茶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没听过,那肯定有意思!
“好!唱一个!”
沈愿清一下嗓子,示意大家安静。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沈愿唱了一首《但愿人长久》,曲调婉转,带着淡淡思念哀伤。沈愿自己的本音音色清越有些欢快,不太适合这首歌,他改了音调,低沉许多。
前面的词听的茶楼茶客们一愣又一愣,不是很能听得懂什么意思,但感觉形容很厉害的样子。
唱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时候,茶客们脑海中想到自身的经历,又想到故事里柳茗青和初七救的形形色色的人们,不由两眼泪汪汪。
思念,思的人是亲人、是爱人、是友人、是再难见到的人。
纪平安站在楼梯口,神色不明的看向沈愿。
从未听过的曲调唱法,却精准无误的传递着情绪。
唱出来的词,更是连他家藏书都不曾见过的好。
若非是有仙缘,这样的词,一个从未读过书的人,不可能作的出来。
不,是即便是读过书,也不一定能作出来。
曲子前半部分,形容的应该就是仙界吧。
纪平安看着沈愿,他想,若仙缘是真,那鬼神之事,定然也是真。
沈愿唱完一曲,茶客们更意犹未尽,又纷纷喊着再来一遍。
沈愿哑着声音告饶,“不行了不行了,再唱嗓子真的要坏了。”
嗓子要坏?那怎么可以!
“茶小二呢!快快快,我要打赏,我有灵芝,拿来给沈小哥养嗓子。”
“我也打赏,我家有人参!”
“我家有鹿茸!”
“我家有雪莲!”
且不说这些东西对嗓子管不管用,沈愿觉得茶客们后面已经完全没有在想他的嗓子,而是不愿意被他人压下一头。
他拉一下捧着满满打赏托盘的纪兴旺,“掌柜的,你说咱们不然弄个打赏榜?”
纪兴旺:啥?
茶客们现在争着当榜一没空管沈愿,正好沈愿得空,把人拉到一边,言简意赅道:“就是把茶客们的打赏都记下,每周更新打赏了总数,按着高低排名。前三咱们给说书相关福利,榜一福利最多,依次降低。”
纪兴旺端着托盘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应该当掌柜,沈愿才应该当掌柜。
瞧这脑子,想赚钱的法子那是一套一套的。
“这事得赶紧和公子商量,咱们最好明日就开始。”纪兴旺激动道。
钱赚的越多,茶楼就越安全啊!
沈愿也是这样想,他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安身立命,再也不饿肚子。
大堂里,榜一的位置还在竞争,有的气血上头,已经喊出城郊一套宅子了。
沈愿想到自家四面漏风小破屋,实在没忍住要上楼的脚转了个弯,准备去问问宅子在城郊哪里,结果没走两步,后领就被拽住,扭头一看是纪平安。
“城郊宅子年年要交税,少说二十两。过户也要银子,按着地价大小一成算,你有那银子?”
沈愿豪宅梦碎,一下子被穷清醒了。
他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卖了我也没有。”
纪平安提溜着人往楼上走,没忍住笑了一声,“也不见得。把你卖了整天说书,倒是值钱的很,我瞧着大堂里的那些茶客应该都会抢着买。”
楼下争相爆金的茶客们还在比拼着财力,沈愿立即道:“我不给别人说书,就给平安哥赚钱的。”
纪平安微顿,正要张口,就听沈愿又很认真的说:“不是套近乎。平安哥你人好,就想给你赚钱,不给别人赚。”
“我人好?”纪平安松一些沈愿的衣领,自嘲道:“只有你这样说。”
说罢,又摆着脸训沈愿,“你以后别对谁都这样,稍微对你有点好脸色,就觉得人好。把你卖了还给人数钱,是不是傻?”
沈愿嘿嘿一笑,“反正我知道,平安哥不会卖我的,你就是人好。”
纪平安看沈愿脸上露出的笑,像小狗似的。他家商队多年前从北国带回一只白色长毛的幼犬,他取名叫雪球。
雪球的眼睛又黑又亮,大大的,很是漂亮。咧嘴看着人时,就像是在对人笑一样,异常可爱。可惜水土不服,没能活多久。
纪平安看沈愿对他笑,脑海里诡异的冒出雪球摇着尾巴对他笑的画面,实在可怕。
他按耐住要摸沈愿脑袋的手,语气生硬,“快上来说正事,就知道贫嘴。”
纪平安说的正事,就是谈一下茶客打赏一事。
之前二人都以为盈利来源是茶楼的茶叶,以及后续推出的吃食上赚,没有想过打赏一事。
沈愿是没想到茶客们会如此热情,如此财大气粗。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现在的有钱人,那真是最少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的积累,家资颇丰。
加上又没有其他撒钱的娱乐项目,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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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个有趣喜欢的,出手阔绰也是常理。
纪平安听这两场,也看出说书的前景有多好。
沈愿是小傻子,卖了还帮他数钱,但他不能真卖沈愿。
“茶客的打赏,你全都拿走。”纪平安随意道。
沈愿倒是想要,“平安哥,你是想盗贼没处去,让他们去我家逛逛吗?”
他拿那么多银子,这不是昭告四方,快来抢他。
纪平安一顿,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很快就不是问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沈愿又继续说:“而且,这事吧,我觉得纪家主也不会同意。”
沈愿心里清楚,那么多钱呢,怎么会同意全给他啊。
哪怕是在前世,在网站上写文的也没办法拿全部的打赏,都要扣一半的。
他平安哥估计不能继承家业,总说他傻,因为一点好就相信别人。他觉得对方才是,因为一点好连家底子都能掏。
这样做生意,忒败家。
纪平安一噎,他爹还真不可能同意……
要命,被说中了。
“是我考虑不周,我回去和老头说。”纪平安保证道。
沈愿想赚钱不假,但他想安安稳稳,长期的,有保障的赚。
纪家主要是因此对他有嫌隙,趁着平安哥不注意,给他穿小鞋可就不好了。
他宁愿先少赚点,但能安稳长久的赚下去,“不用了平安哥,我们打赏五五分。故事我自己留在手里,说一场给一场的钱。说书人茶楼得招新的来顶替我,不然我后面没办法写故事。”
纪平安因为不能做主把打赏全给沈愿而不太高兴,他闷声道:“你后面出的吃食方子,茶楼卖多少,按着五成给你。”
“可以啊,那这样的话,方子写出来就是茶楼的。”沈愿见纪平安眉头越皱越紧,伸手拍拍他肩膀,“平安哥,你不想让我吃亏,我也不想让你吃亏啊。”
纪平安扭头不看沈愿,手臂没动,“我能吃什么亏?”
沈愿笑了一声,想起打赏榜的事,问了纪平安能不能做。
纪平安把头又扭了回来,“以后说书相关,你拿主意就行。还有那个新的说书人,也由你来招。银钱支出方面不用担心,我让纪兴旺走我的私账,不会惊动家里,放心干吧。”
沈愿闻言,一个起身,扑过去抱人。
纪平安又没能躲过,气急败坏道:“我说你下次袭击人的时候能不能提个醒?”
这样真的会显得他不适合做刀吏啊!
沈愿哈哈哈的笑,“瞧这话说的,提醒还能叫袭击嘛。”
他也确实有些身手的,躲不过正常啦。
纪平安语塞,行吧,你高兴就好。
打赏的钱对半分也不少,今天上午一整场的打赏就有近二十两银子,下午场的只多不少。
后面可能会少,也可能会多,这个完全说不准。
纪平安问沈愿是按天拿打赏的钱,还是按月拿。
沈愿寻思着家里现在也没地方,就说先按月拿,正好可以连着说书场次的钱,糕点提成一起发。
商谈好说书一应事宜,纪平安起身离开,他对沈愿道:“这两天我不在县城,有什么事和纪兴旺说。还有,庆云县接下来的日子会很安稳平静,你说的盗贼不会再有,不用担心安危。”
“平安哥要去哪?”沈愿又有些奇怪道:“衙门准备彻底清缴了?之前可一直拖着呢。”
这事也没什么不好说,纪平安如实道:“去邻县接人。清缴也是为了要来的这个人,是个大人物,县令怕有盗贼在会惊扰大人物,影响到他的仕途。”
“那还真是大人物。”沈愿感叹道。
明明庆云县有码头,还要前往邻县多接一站。甚至县令都怕留下不好印象,影响仕途,开始清缴盗贼了。
要知道盗贼强盗这些在庆云县是死活清理不掉的,毕竟清理掉的话,可就没有现成理由多收税,还得另外想税收理由。
县令这次真的是“大出血”。
26. 沈愿:老人家年纪大
既然不用担心盗贼,沈愿心思灵活起来。
“那平安哥我这个月还是每天领打赏的银子,下个月再按着月来,想盖个房子。”
家里那破旧的小茅草屋实在是没办法住人。
还有那木板床,木板早就嘎吱嘎吱响,沈愿睡觉都不敢翻身有动作,就怕木板受不住力道,直接从中间给断了。
桌椅板凳也需要新添,再弄个鸡舍,养几只鸡。每天都能吃上鸡蛋,补身体。
还要再买一只母羊,给小北北喝羊奶。
钱要是够的话,沈愿想着也要买一头毛驴,方便他进县城。
前世他拍戏需要会骑马,骑驴肯定也不在话下。
还可以弄个木板车套上,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县城玩,沈东几个还没来过县城呢。
“好。”纪平安道:“你若想要在县里买宅子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人,房子地段和价格不会被骗。”
县城里牙行的人也是看人下菜碟,遇到生面孔,那是能使出一身牛劲来坑人。
纪平安见得多,怕沈愿被骗,干脆提前和他说一声。
按着现在的打赏程度来说,在县城里买宅子,也是很快的事情。
不过沈愿还是想在村子里住。
先不说弟弟妹妹们住习惯了,他也蛮喜欢村子里的村民。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打算搬家。
“多谢平安哥了,后面需要的话,会和哥你说的。”
纪平安点点头,“有什么事直接和纪兴旺说,他会去办,走了。”
纪平安走后,沈愿抓紧时间写了道甜点方子。
他自己会的甜点点心也不多,只有几道。
当时那部戏他演一个男三号,是个纨绔世家子弟,为了追求心爱之人,学做糕点点心讨对方欢心。
最后糕点点心学了不少,心爱之人和男主甜甜蜜蜜了。
他会的那几道甜点里,做起来最简单的就属糖蒸酥酪。
正好原料这边都有。
做法和用料比例都写好交给春天婶子后,沈愿就继续写故事后续情节。
知道楚期的父母是杀害自己父母之人的柳茗青,心中难以接受。
她自幼丧失双亲,与爷爷相依为命。
年幼时光中,她也曾数次幻想,若是父母还在世,会是怎样光景。
恨害她父母双亡的人吗?
恨的。
怎么能不恨呢。
柳茗青泪流满面,“可是爷爷,我可以恨楚期,却没办法恨初七。”
和初七相处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柳茗青的鬓角还插着初七今日早晨摘的花。
花朵已经发蔫,也没有香气,却颜色依旧。
柳老爷子听孙女说的话,腰间传来阵阵刺痛。他的腰不好,能治腰的草药生长在深山,里面猛兽太多,柳老爷子不想孙女去冒险,勒令孙女不准进去。
初七知道后,冒着危险替他摘药。
他的腰在敷上熬制的药膏后,症状减轻许多,他时隔多年也终于能睡上安稳觉
可以恨楚期,却无法恨初七。
他又何尝不是呢。
那孩子在发现陷阱后,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护着他退后。
推初七下去的那一刻,他甚至不敢看初七的眼睛。
柳老爷子痛苦闭眼,佝偻身体转身,声音嘶哑无力,“茗青,你要去救他,爷爷不会阻拦你,但也不会帮你。前方路险,生死由命不由人,爷爷只希望你莫要后悔今日选择。”
柳茗青流泪颔首,拜别柳老爷子,“爷爷,我会活着回来。”
她带上一些常用草药,还有挖草药用的锄头,以及一个火把就准备出草庐上山。
茫茫大山,要找一个人何其不易。
天色已晚,凶险更甚。
柳老爷子想着儿子和儿媳惨死的模样,又想到孙女从小到大,一天天的变化。
“在绝望峰。”
柳老爷子丢下四个字,直接进屋。
柳茗青鼻腔酸涩,抹去脸上泪水,朝着绝望峰走去。
绝望峰地势凶险,里面猛兽众多。
猎户们会组队进绝望峰,挖陷阱,狩猎野猪、老虎、黑熊之类。
他们留下的陷阱,也是危险的一部分。
柳茗青想她爷爷应该是把人推进了哪一个陷阱里面。
但是陷阱那么多,她也不知道猎户具体设置方位,只能慢慢找。
进入绝望峰,柳茗青以为自己要搜寻许久,却不想在低矮的树枝上,看到系有特殊编制的草绳。
那个手法只有她和爷爷会。
以前爷爷身体好的时候,他们一起上山采药,离的远就会一路系草绳,这样能够找到对方。
柳茗青看着草绳心里五味杂陈。
她跟着爷爷留下的指引,朝着深处走去。
空气中隐约有药粉的味道,是爷爷自制的驱蛇药粉,撒了一路。
柳茗青举着火把,安然无恙的停在一处土坑前。
坑挖的很大,想来是猎户用来对付野猪群的。
柳茗青借着火把的光看向坑中,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着急喊道:“初七?你在哪?”
坑里有血迹,柳茗青猜人是爬出来了,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一边喊着楚期,一边往前寻人。
没走两步,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声音,转头之际,整个人被温暖的怀抱抱住。
而抱着她的人在颤抖。
“你来啦。”
“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柳茗青鼻尖有血腥气,初七受伤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
初七抱着人不动,在柳茗青语气严厉一些的又喊一遍“初七”,他才念念不舍的松开。
火把插在地面,柳茗青取出带来的止血草药,仔细敷在他的伤口上。
早上还收拾的干干净净出门的人,现在一身脏污,和柳茗青第一次见他时一样狼狈不堪。
初七盯着替他细心上药的柳茗青,眼神落寞难受,“爷爷有没有受伤?我还能和你回去吗?”
柳茗青动作一顿,“初七,你在和我装傻吗?”
“爷爷想杀我是不是?”初七声音低哑,“我以前是不是对你们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要怎么做,你和爷爷才可以消气?”
“我不怕死,能不讨厌我吗?”
柳茗青鼻腔酸涩,眼眶微红,“你叫楚期,是世家大族楚家的嫡孙。你的家人在找你,等天亮后,我送你回家。”
“我是初七,你捡回去的初七。”初七抓着柳茗青的手,一双黑眸认真坚决的紧盯着她,语气带着乞求期盼,“是喜欢你的初七,不要让我走,允许我在你身边不行吗?”
不行。
不论初七在心里如何祈求,天还是会亮。
他被柳茗青送回楚家。
但对初七来说,他不是回家。而是被心爱之人抛弃,他的爱人不要他。
初七看着柳茗青的背影,最终还是忍不住要追上去。
此时楚家的家仆发现了他,“公子!是公子!公子回来了!”
家仆快速出来拉住要走的楚期,楚期拼命甩开他们,最终因体力不支晕倒。
晕倒之际,他看向柳茗青远到要看不见的背影,伸手去抓,别走啊,茗青。
楚家的公子被找到,人却失忆了。
楚家上下急的不行,这可是家中从小栽培出来的嫡系嫡孙,是楚家未来的当家人,怎么能没有记忆呢?
楚父楚母找来熟识的老道,对方直言楚公子是丢了一半的魂才这样。
只要把魂找回来,人就会好。
楚父楚母急忙问要怎么找魂。
老道一甩拂尘,“先喝符水试试,再不行就用阵法召魂。”
柳茗青再次知道楚期的消息,是在大半年后,冬日。
楚家公子身患恶疾,楚家广寻名医救治,凡是能让公子恶疾改善一分,都可得黄金百两。
此消息一出,很快就在医者之间传开。
但能拿到楚家百两金的寥寥无几。
柳老爷子看着魂不守舍的孙女,最终替她收拾药箱,“去吧。”
柳茗青谢过爷爷,赶去楚府。
她从未想过,那样健硕爱笑的初七,会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形同枯槁。
老道最开始的符水还算正常,只是画了符咒的木片烧成灰泡在水中。
后来一直不见效,便又往里面加许多奇怪的东西。
再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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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用所谓阵法招魂。
每日取血,扎针,慢慢的,人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老道见事情不妙,人跑了。
留下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楚期,还有悔恨的楚父楚母。
柳茗青忍着眼泪替楚期把脉。
楚期转头看到柳茗青,他的五感已经大幅度降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声音轻轻,“你来带我走的吗?我好疼啊,当楚期太疼了,可以再当回初七吗?”
柳茗青抚脉的指尖颤抖,犯了医者最不该犯的错误。
他的话,被守在边上的楚父楚母听到,不由看向柳茗青。
在楚期刚回来的时候,他们派人查过,知道儿子是被山野大夫收留,只不过对方没有来邀功领赏,他们也就当不知道。
如今看来,这女子哪是不邀功领赏,而是图谋更大。
这是冲着楚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位置来的啊!
楚父楚母没了好脸色,直接派人送走柳茗青。
不过也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思路,儿子这样怕是只有冲喜能解。
就算是冲喜,嫁进他们楚家的也不能是山野门户。
柳茗青被楚家人赶走后,她回去与柳老爷子钻研好几日,终于写出一道方子,能够有效缓解楚期如今症状。
长期调理下来,根据身体状况更换方子,人虽然不能和以前一样的康健,但能和正常人一样。
柳茗青带着药方前往楚家,便看见楚家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
楚家家仆看到她,立即防备,拿着棍棒过来轰她走。
柳茗青无法,只能绕到后面,翻墙进院。
一路溜到楚期的院子,从途中路过的下人们口中得知,今日是楚期成婚的大喜之日。
沈愿写到这里停笔,写的太多脑子都有些木。
也因为这一段的情绪太过低,他心里也闷闷的,需要停下来好好消化一下情绪。
慢悠悠的喝了一杯茶后,他叫纪兴旺上来重新整理记一遍。
纪兴旺一边写一边抹眼泪。
呜呜呜呜呜呜太难了。
柳老爷子恨无法恨的彻底难,柳医女想恨恨不起来难,楚公子无错却因身份本就是错难。
而最终,有情人中间隔着血亲仇恨无法在一起,楚公子那样一个意气风发,天之骄子,被折腾的不成人形。
难、难、难。
吃了一嘴刀子的纪兴旺红着眼睛放下笔,声音都哑了,“记好了小愿,哎,你和掌柜的透露透露,最后他们怎样了啊?”
沈愿看纪掌柜哭的红彤彤的眼睛,“你不会想知道的。”
纪掌柜想到这故事就叫人鬼情缘,鬼那是人死后才能成的,他们之间必然有一人会死。
纪掌柜捂着嘴,也没让自己把话憋回去,“小愿呐!你好狠的心啊!”
沈愿捧着茶杯,谁说的?他也很伤心的。
要不是发出去的刀子成回旋镖扎他自己身上,他还能再继续写一章呢。
“对了掌柜的,这个月的打赏钱按着天给我五成。下个月开始和其他的收入按着月给。”
纪兴旺把记好故事的竹简摊开,防止墨没干被弄花,“成啊,说书的人也要抓紧时间招,你那有人选吗?”
沈愿点头,“我看早上哥不错,可以让他试试。还有一个人选,我今天回去问问,成的话也尽早抽时间来试试看。”
纪兴旺略想一下,“早上确实不错,放得开,也能说爱学。他知道这消息,一准乐开花。”
“等公子接回他五爷爷也要三两天,那时候咱们茶楼肯定又大赚一笔。依我看咱们故事这样好,那谢五爷爷说不准还能来咱们茶楼听一出呢。”
沈愿顺嘴问道:“原来平安哥说的大人物是他爷爷啊。”
“是啊,谢五爷爷可是顶顶的大人物叻。”
沈愿了然,那难怪了。
老人家年纪大,千里迢迢过来探亲,作为晚辈多接一站,好像也无可厚非。
平安哥挺孝顺的。
事情忙完,沈愿今天回家带了一锅鸡汤。
鸡比上午那只还要大,纪掌柜说是专门挑选的老母鸡,他弟弟妹妹人多,大一点才够吃。
沈愿谢过纪掌柜好意,拎着香喷喷的鸡汤下班。
27. 贪的没边
县城门口,王三虎臊眉耷眼的蹲着,看地上爬来爬去的蚂蚁。
“三虎哥。”
听到沈愿的声音,王三虎才回神站起来,脑袋低着,“小愿来了啊,走,回家吧。”
沈愿发现王三虎今天不对劲,一直低着头不看他。
“三虎哥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沈愿弯腰去看王三虎的脸,王三虎偏头用手挡了一下。
“嗐,三虎哥没啥事,就是扛大包的时候没看脚下,摔了一跤,把脸给磕破了。”
沈愿皱眉道:“若真是摔伤,为何不给我看?”
王三虎捂着脸,自知骗不过去,只好低下眉头,“对不起小愿,俺骗你了。”
“猜到了。”沈愿拿开王三虎的手,露出被挡住的脸。
老实汉子黝黑的脸上,青紫一片,也不知怎么摔,才能摔出被人拳打的效果。
“谁打的?”沈愿声音又凉又淡,叫人听着心里有些不安。
王三虎怕沈愿替他出头,咧嘴傻笑,反过来宽慰沈愿,“哎呀,三虎哥没事。也不疼,就是活丢了,明个儿得重新找活干。小愿你别不高兴,真没事。”
他们这样的村民出门在外干活,身上挨点打那是常有的事。
今日也是他自己因小失大,想着快要交夏税,需要多积攒些银钱。平时小吏扣他银钱也不敢多说什么,这次却因心急多问了几句原因。
结果不仅被狠打一顿,还被划掉名字,不能再去码头扛大包。
脸上的伤,王三虎是真不觉得疼。他是发愁后面生计,在心里怪罪自己没个轻重,非要问小吏缘由。
这可倒好,得罪了人,活也没了。
哎。
也不知道明天去牙行,能不能寻到个活干。
愁啊。
听王三虎叹一路的气,沈愿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和他说去茶楼试试说书之事。
“哎——”
“哎——”
二人同时叹气,王三虎耳朵一动,转头看沈愿,有些担心问他:“小愿咋了?有啥烦心事?”
沈愿又叹一声,“哎,三虎哥你都愁成啥样了,还担心我呢。”
“那咋能不担心你。”王三虎有些急,“有啥事你都跟三虎哥说,哥肯定帮你。你别愁,和哥说说看。”
沈愿踢着路上小石子,闷声道:“我那个茶楼最近弄出了一个新营生,叫说书。我想着三虎哥你讲故事挺厉害的,就琢磨让哥你尽早抽空去茶楼里面说一场看看。哎,不过三虎哥你现在有事,眼下怕是没这个心力。哥你不用放心上,就当我随口说说。其实也还有个人选的,也不……”
沈愿听到抽泣声,立即停下话头,看王三虎一大老爷们眼泪汪汪的哭,连忙用衣袖给他擦眼泪,“哥你好好的咋哭了?是不是身上哪里疼的厉害?”
沈愿一边给王三虎擦眼泪,一边凶巴巴的说:“三虎哥你和我说谁打你的,等后面我一定给你打回来!”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对他老实巴交三虎哥动这样狠的手!
人都给打疼哭了!
王三虎哭红眼睛,不好意思的看沈愿,自己也用袖子抹眼泪,带着鼻音说道:“不是身上疼,小愿放心吧,三虎哥没事。就是心里感谢你,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才好。”
“你不知道,俺今天被码头那边除名,以后都不能去扛打包了。没有这个活计,哥真不知道后头还能咋办。其他修缮盖房子的活也不好找,心里油煎一样的愁。可你却说有个活能试试,还夸俺讲故事厉害。小愿你也别笑话俺,真的是不知道为啥,就是想哭。”
沈愿知道,这是心里压的东西太多,也从未被肯定过造成的。
他拍王三虎的后背,“三虎哥你真的很厉害的!我那天听你说大贵哥的事情,都听入迷了。你明天无事的话,那正好啊,早上和我一起去茶楼,到时候给你段故事,说着试试看。”
王三虎心里高兴也温暖,可也有顾虑,“那要是没说好,会不会给小愿你添麻烦啊?”
“咋会呢。”沈愿又拍拍王三虎,给他加油打气,“再说,还没试呢,咋就知道说不好?自信点三虎哥,我就觉得你说的很好。就算不好也没事,有啥大不了,反正人好好的。正好后面我准备盖房子呢,若是说书不成,哥你到时候一定要来帮我盖房子。你手艺好,干活勤快又认真,我就看好你!”
被沈愿这一通说,王三虎心里头亮堂了。
是啊,就算不成,又有啥大不了!他人好好的,全须全尾,又能吃苦又勤快,活再不好找那也能找到。
“小愿,哥谢谢你,要不是你,哥今天都想岔道了。”王三虎声音嗡嗡的道谢。
沈愿摆摆手,笑着欢快道:“咱们哥两说这些客气话干啥,走,回家喝鸡汤去。吃的好,吃的饱,明个儿争取一举拿下说书名额。”
王三虎被沈愿的快乐感染,连连点头。
人只要还活着,再难的事,那都不是事。
总能熬过去的!
心里热乎乎大半路,王三虎嘴角的笑才凝固,抓抓头发不好意思的问沈愿,“小愿呐,俺只顾着高兴了,你说的说书是啥意思啊?”
沈愿看着憨憨的大汉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笑够了给他解释什么叫说书。
王三虎用他仅有的认知理解一番,那还真的是讲故事。
那他估计能成。
消除心里最大的疑惑后,哥俩又高高兴兴起来。
搞得身边的人都看过来,十里八村的,经常走一条路,基本上也认识。
有人问道:“嗳,王三虎,沈愿,你两啥事啊这么高兴?”
沈愿扭头笑着说:“没事也可以高兴啊。”
王三虎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啊。”
那人不由得也跟着笑,“你两可真逗。”
两人到村口,沈愿喊王三虎去他家,倒一碗鸡汤带回去。王三虎本不想要,不过沈愿说了要吃好吃饱,说书才能有精气神,他只能道:“那哥厚着脸皮喝你碗鸡汤。”
他明天一定拿出所有的本事好好说一段,赚到钱,给小愿买只大母鸡炖汤喝,还给家里买猪肉吃。
带着希冀,王三虎跟着沈愿去他家,结果发现他娘在沈家的篱笆院里。
“娘?你咋在这啊?”王三虎懵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因为今天去县里卖菜干,正好卖完回来,给小愿送铜钱来了?
可也不对啊,刘四媳妇咋也在这?
沈愿看到平婶子和刘四嫂在家中,二人脸色不太好看,料想是出了什么事。
他加快脚步,急切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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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婶子,刘四嫂,是发生什么了吗?”
平婶子本就看起来严肃的脸,此时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今天官府来人收税了。”
沈愿和王三虎俱是一愣,沈愿道:“这才三月底,哪怕是到五月也还有一整个月,这时候来收什么税?”
刘四嫂皱眉道:“说是要剿匪,提前交剿匪税。每家每户要五百文,单独算,五月的夏税是另一码。”
王三虎瞪大双眼,一脸气愤,“咋能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沈愿也是眉头紧皱,他还真是小瞧了那县令的贪婪,剿匪之前还要吞一笔大的。
每隔两年,衙门会有告示告知百姓庆云县的一些基本情况,边上有小吏宣读。
沈愿有之前听到的相关记忆,庆云县在武国是中等县,战前是五千户,战后三千户。
每户五百文,那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
就这等到一个月后的五月份,还要再贪一笔。
真是贪没边了。
“那些官爷,个个都带着刀。谁家不给铜钱就直接搬值钱的东西。”平婶子看一眼主屋破旧的门,“你家三弟平时看着闷不吭声的,这次为了保下新打的桌子,被打的头破血流都不撒手。要不是小东和小西及时回来,后头柳树带着一群娃娃来把人护着,不然怕是要被打死。”
平婶子叹一口气,“都知道你不在家,婶子和刘村长紧赶慢赶还是晚一步,不过好在税钱给了,他们不会再来。小愿啊,你快去看看弟弟妹妹们吧,孩子们怕是吓的不轻。”
刘四嫂也点头,“是啊,你先去看,有什么活计,四嫂子和平婶子先帮你干了。”
沈愿心里担心弟弟妹妹们,便将手里装着鸡汤的瓦罐递给刘四嫂,“劳烦四嫂帮忙热一下,我去看看东东他们。”
刘四嫂接过瓦罐让他放心去。
主屋里光线昏暗,四个孩子缩成一团在床板一角。
“东东,西西,南南,北北,大哥回来了。”
安静的房间里,慢慢响起细微的窸窣声,接着就是沈西的哭喊,“大哥!呜呜呜呜呜呜——”
沈愿听到弟弟哭声,心都跟着慌乱,赶紧跑到床边,沈西一下子就扑过来,压抑害怕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开始嚎啕大哭。
沈东和沈南也一样,沈南怀里还紧紧抱着妹妹沈北,四个孩子像是浮萍找到主心骨,贴着自己的大哥,宣泄一直压抑着的恐惧。
“不怕了,不怕了啊,大哥回来了。”
沈愿揽着弟弟妹妹们,轻声安抚他们的情绪。
北北吓坏了,扯着嗓子在哭。
小家伙才十个月大,先前也知道不能哭,一直瘪着嘴。
感受到大哥回来,这才敢放开嗓子嚎。
沈愿低头给弟弟妹妹们擦脸,发现不仅南南一脸的伤,东东和西西也是一脸伤。
只有北北一个小娃娃脸上没伤,不过娃娃吓坏了,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全是水雾。
几个孩子都是豆大的眼泪往下滑,睫毛全部打湿。
沈愿耐心的给他们擦眼泪,细心安抚。
过了好一会,孩子们哭累了,沈愿这才问几个孩子脸上的伤是不是都是小吏打的。
沈东和沈西瘪嘴,低头。
这一看就是做错事心虚模样。
28. 沈西:大哥我错鸟~
沈愿先把这两孩子放一边,捧着南南的脸心疼道:“平婶子说你死活拖着那张桌子不给搬,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桌子算什么?哪有你半分的重要?”
沈南听着大哥温柔的声音,抱着沈北往哥哥怀里贴,鼻青脸肿的脸上全是依恋之色。
很少开口说话的沈南,这时候小声道:“是哥哥辛苦买的,是我们的,不给他们搬。”
他好不容易又要有一个好好的家了,才不要被那些人又弄坏。
沈愿无奈叹气,平时一声不吭,沉默寡言总是害羞的三弟,竟是个领地意识强的。
他轻轻摸孩子的脸,“乖宝啊,可是你会受伤啊。大哥很心疼,下次不这样好嘛?保护好自己,不受伤,让大哥放心好不好?”
沈南悄悄脸红,动作轻的点点头,“好哦。”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会这样做,但还好,嘴上答应了。沈愿又抱着沈北哄了一会,小娃娃吓坏了,又哭了好一会,在大哥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沈南接过妹妹,带着妹妹躺在床上休息。
沈愿要继续处理沈东和沈西的问题。
“说罢,你两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平婶子只说了南南是被小吏打的,东东和西西是后面回来,也就是说这两孩子脸上的伤是别的地方弄的。
沈西挪挪脚,很没骨气的朝着二哥背后缩。
沈东小脸严肃,认错态度很积极,“大哥,我和二弟在外头打架了。打架不对,大哥罚我吧。”
沈西拽着沈东后背的衣服,在那呜呜哭。
听着和火车头轰鸣似的。
沈愿没忍住把沈西拉到怀里,用手虚捂着沈西的嘴,“乖,不哭了,和大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猛猛点头,“我嗦我嗦,我不哭鸟……”
事情也并不复杂。
原是村子里的小霸王沈柳树,命令村子里所有孩子不允许和沈东他们玩。
结果牛蛋这两天开始和沈东他们亲近,沈西也是个喜欢热闹的,喜欢和人一起玩。
牛蛋靠近,他就高兴,拿人当好朋友。
有好吃的,也就想和好朋友分享。
昨天晚上沈愿带回来的米糕,沈西偷偷留了小半块,今天去挖野菜看到牛蛋,塞给了他。
牛蛋又是个在意弟弟妹妹的,他有好吃的,想着弟弟妹妹,又把那小半块分了好几份,和弟弟妹妹们一人一口。
好巧不巧的,被另外几个孩子们看见。
米糕香甜软糯,几个小孩都没咽下去呢,就被人闻见味道。
小孩子嘛,哪里抵挡得住这种香甜味,问牛蛋他们哪来的。
牛蛋捂着嘴不敢说,他们就把牛蛋围起来,逼着他说。
沈西远远看着自己朋友被欺负,抄着挖野菜的小棍就跑过去,沈东担心沈西挨欺负,也赶紧跟过去。
那头沈柳树看到沈东和沈西在他地盘撒野,吐掉嘴巴里的草根,带着一众小孩就围上去。
“柳树哥!牛蛋不听你话,他和沈西他们玩!沈西还给他好吃的,他一口不给我们吃!”
之前围着牛蛋的小孩对沈柳树告状,没能吃到好吃的,实在是气煞他们也。
沈柳树十一岁,瘦归瘦,但个头要比村子里的孩子们都要高。
他瞪着眼睛看沈东和沈西,脸上的表情很凶,对牛蛋道:“我是不是说过,不准和他们玩?你再不过来,我就打你。”
牛蛋又害怕又犟,缩着脖子,手拉沈西衣角,哭着说:“呜呜呜呜打死我,我也要和沈西一起玩呜呜呜呜。我好怕呜呜呜呜……”
他哭,沈西就来气,叉着腰质问沈柳树,“你凭什么不让牛蛋和我们玩!我们就要一起玩!你打我,我就告诉我大哥,我大哥才不会让你欺负我!”
沈柳树闻言,气的脸都青了,直接带着人就冲上去,按着沈西揍。
沈东看到沈西挨揍,哪站的住,二话不说冲着沈柳树揍。
兄弟两被沈愿好好的养了一阵子,吃的饱饱的,偶尔还能吃上肉,小拳头邦邦硬,邦邦有劲。
二对多也不算占下风。
后来实在体力不支,沈西拉着沈东就往家里跑。
沈东脸上挂彩,“二弟你放开我,我要和沈柳树打。”
沈西才不放,拉着人继续跑,“二哥你傻啊,他们人多。在村子里的话,柳树哥真发狠揍咱们,还能再往村长家和平婶子家跑。”
“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不想跑。”沈东坚持。
沈西搬出杀手锏,“那你留下被打吧,反正让大哥担心的又不是我。”
沈东沉默。
“啊啊啊啊啊二哥你跑慢点,我要被你拽飞啦!”沈西扯着嗓子被拖在后面叫唤。
沈柳树带着一群小孩也在后头追着喊:“有种你们别跑!”
沈西闭了一下嘴换气,“有种你们别追!”
“有种别跑!”
“有种别追!”
一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不厌其烦的喊一路。
沈东和沈西快跑到家,才发现家里有人,不对劲。
兄弟两到家的时候,就见四个刀吏腰挂大刀,要搬家里新打的桌子,还有一个站一边看着。
沈南死死抱着桌子腿,被打的头破血流也不撒手。后面手被掰开,他就拿牙咬。
吓得沈东和沈西冲进家里,刀吏正气头上,看着又来两小孩,上去就要推。
没想到后面跟着一群小孩。
沈柳树看到刀吏,也知道村子里出事。他没有带着人走,而是喊了一声,“有种的就跟着我上去!”
一群小孩吼了一声,刷刷刷的跑进沈家篱笆院,把沈东几个护在后面。
两方人就这么对立站着,刀吏们看这一群的孩子,又不可能真的抽出刀来都给杀了。
平婶子和刘村长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们带着铜钱,替沈愿家交税,把桌子保下,沈家几个小的,也没再受伤。
和沈南抢桌子的四个刀吏还想再惩治一番,小小毛孩敢和他们作对!边上看着的刀吏不知说了句什么,四人有所顾忌,收下钱骂骂咧咧的直接离开,沈柳树也带着一群小孩走了。
平婶子和刘村长看孩子们受惊吓,院子里也乱糟糟的,平婶子留下来照看,收拾一下院子,等沈愿回来。刘村长因为地里还有活干,便让四儿媳过来搭把手。
沈东和沈西你说一段,我说一段,总算是把事情前因后果讲明白。
沈东说完,低着头道:“大哥,我不对,不该打架受伤。”
沈西紧随其后,“我也不该打架,大哥我错了。”
“你们一个为了保护朋友,一个为了保护弟弟,何错之有?”沈愿把两个弟弟抱在怀里,摸他们的脑袋,“不过打架确实不好,容易受伤。以后大哥每天都抽空,教你们一些身手,打架别让自己受伤。”
沈东和沈西脑袋懵懵。
大哥这是啥意思啊?不仅不怪他们打架,还要教他们怎么打架?
沈愿又捏捏两个小家伙软乎乎的脸,“不过你们要记好,好身手是为了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出手伤人,听到了吗?”
沈东认真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沈西还有点懵懵的,但也跟着点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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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在意的是大哥不怪他,还继续喜欢他。小孩恃宠生娇,搂着沈愿的脖子甜甜的说:“我也知道啦大哥~”
鸡汤热好,鲜香味道扑鼻,惹的平婶子和刘四嫂都没忍住咽口水。
王三虎在外头帮沈愿劈了些柴,闻着灶屋飘出来的鸡汤香气,肚子咕噜噜的叫。
安抚好弟弟妹妹们,沈愿带着几个孩子出来。
喊住怕他给鸡汤,急忙要走的平婶子和刘四嫂,“婶子,嫂子,你两走了我还得再跑一趟。”
他给平婶子多盛了些,“婶子,三虎哥明天要帮我个忙,回来路上就和三虎哥说了,给他喝鸡汤,明天有力气。”
具体事情,现在没个准,怕平婶子担心三虎哥活计睡不好觉,沈愿没说。
王三虎也是这个意思,两人回来路上都说好的。
鸡汤色泽金黄,浓郁鲜香,鸡肉肥美香气扑鼻。
平婶子捧着大碗的鸡汤,忍不住的咽口水,不赞同道:“你这孩子也真是,叫他帮忙直接喊就是,还给这样金贵的东西。”
他们这样的人家,几年也喝不了一口鸡汤啊。
沈愿道:“等以后三虎哥赚钱了,我可是要缠着三虎哥给我买好吃的。平婶子你这样说,我后头可咋和三虎哥张嘴嘛。”
孩子气的话逗的平婶子直乐呵,她知道沈愿心眼好,什么好的都记着他们。
她收下好意,往后定是要对沈家再多上心些才是。
“你不给,三虎赚钱也要给你买好吃的。行了,婶子和你三虎哥先回去,不耽误你功夫。”
刘四嫂没有半点因为自己得的那碗鸡汤比平婶子少,而心里有什么想法。
她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又羞愧自己做嫂子的,还要沈愿一个孩子的吃食。
可鸡汤是大补,她家花花能喝一口也是好的。
“小愿,嫂子真的太谢谢你了。往后家里有什么,你尽管找嫂子和你四哥,不对,是咱们刘家人都能找,千万不要和咱家客气成不?”
刘四嫂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做感谢,只能真诚的让沈愿不要害怕麻烦他们。他们家里人人也都是这个想法,并非和沈愿客套。
沈愿知道刘四嫂的心意,点了点头,“四嫂,我准备把家里屋子重新盖一遍。劳烦你回去的时候和刘叔说一声,托他帮我招人盖房子。具体的等明天我回来商议。”
刘四嫂一听沈愿说要盖房,先是愣住,随后眼睛一亮,面上带喜色,“哎呀,好的好的。嫂子回去就说,先恭喜小愿啊!”
刘四嫂捧着一碗鸡汤脚下生风的回了家。
因为突如其来的多征税,刘家陷入低迷。
原本夏税就够头疼,这下要去哪多弄五百文呢?
刘村长琢磨着实在不行就组织人手进山打猎,凶险是凶险,但是个来钱的路子。
能让大树村的村民们有一线生机不是。
刘四嫂走的快,但手里的鸡汤半点没洒。
鸡汤的香浓飘在空中,钻进刘家众人的鼻腔中。
刘大嫂正抱着花花在院子里哄,“四弟妹,你手里端的啥啊?”
“小愿给的鸡汤哩!”刘四嫂脸上带笑,声音都透着劲。
刘大嫂没忍住道:“乖乖,这小愿真是出手大方,连这样稀罕的东西都舍得拿出来,说给就给啊。”
刘家众人也俱是吃惊,没想到刘四嫂后面的话更让他们吃惊。
“还有更好的事情。”刘四嫂边说边把鸡汤送去灶屋。
刘家人面面相觑,还能有啥更好事情?
刘四嫂又很快钻出来,对刘村长说:“爹啊,小愿说要盖新屋,要爹帮忙把关招人嘞!”
29. 沈南:打我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刘村长惊的瞪大双眼:!!!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情!
盖新屋招人那是给银钱的,就算不给银钱,那也给粮食。
总而言之,就是一项收入,去干活的人家中能有个进项。
不管沈愿招的人有几个,但肯定能解决一部分人的夏税问题。
刘四嫂传话,说了等明天沈愿回来,一起商量具体事宜。
刘村长笑着点头,一个劲的说好,心里也琢磨起来哪些人合适。
等明天见到沈愿,可以直接报些人给他看看。
沈家,沈愿又另外装一碗鸡汤出来。
沈南受伤比较重,沈北也受了惊吓,他让两孩子先在家,又去隔壁婶子家,给她两大把的菜干,让婶子盯着一些他家动静。
婶子喜笑颜开的收下菜干,连连点头,说一定好好盯着。
沈愿这才带着沈东和沈西去村东头,找沈柳树。
他有关于沈柳树的记忆。
这孩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家里人也因为打仗全没了,本来还有一个哥哥,叫沈榆树,兄弟两相依为命。但在一年前,沈榆树离村后,再也没有回来。
村里人有说沈榆树拖着弟弟日子过不下去,丢下人走了。
也有说可能在外头遇上事,回不来了。
不管是什么说法,人消失不见,再没回来是真。
沈柳树原先性子也不像现在这样霸道不讲理,沈愿记忆里沈柳树是个挺乖巧的小孩。
变成眼下这个样子,沈愿倒也能理解。
沈柳树家在最边边上,一座破败的茅草屋,比沈愿家还要破。
像是一座久不住人,随时会坍塌的危房,连个篱笆院也没有。
沈愿带着两个弟弟上前,准备敲门,才发现沈柳树家的门是坏的,左边门板掉了大半下来。
灶屋甚至是没有门。
沈柳树听觉敏锐,知道外头来人了,踩着破旧草鞋,手里拿着木棍警惕躲在门后,“谁啊?来我家是要做甚?”
沈愿怕孩子以为是坏人被吓到,立即道:“我是沈愿,沈东和沈西的哥哥。”
听到沈愿自报家门的沈柳树不由将手里木棍握的更紧,他紧张的透过门缝去看外头,沈东和沈西也在……
完了,这两小子肯定带着他们大哥来找他报仇来的!
那两人脸上都带着伤呢,沈愿又不是瞎子,肯定能看得见。
沈柳树看一眼门,踹一脚就能散架,又看看空荡荡的屋里,也没地方躲。
窗户是开在前头的,他钻出去的话,正好能被沈家大哥逮个正着。
沈柳树的脑瓜子使劲转来转去,想着要怎么逃跑。
最后他决定正面冲出去,突然开门,然后甩手里棍子,对方躲避他就能跑。
这么想着,沈柳树深吸一口气,猛地开门。
只不过,在他把棍子举起来的瞬间,就被对方一手抓住,任凭他怎么抽都抽不动。
沈愿对沈柳树笑道:“你跑什么?”
威胁!
沈柳树心中警惕,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后面是不是就要揍他了?
他气愤的看向一左一右贴在沈愿腿边的沈东和沈西,怒吼道:“你们两个有本事和我单独打,喊自己大哥来报仇算什么本事!就你们有大哥吗!啊!”
沈柳树喊完后也认命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家的大人找上门揍。
“要打就赶紧打,打完了我要去睡觉了。”沈柳树自暴自弃的松开抓着棍子的手,一副摆烂模样,往地上一蹲。
沈愿将手里的木棍扔掉,弯腰拉沈柳树。
以为要挨打的沈柳树下意识抱着头,结果没等到疼,反而是手腕被拽住,整个人被带起来。
沈柳树家没桌子,他自己吃饭都是直接放在灶台上吃。
有时候连碗也不用,弄好一锅糊糊,直接在锅里吃。吃不完直接盖上,等下一顿热热继续吃。
沈柳树被拉着到灶屋,沈愿把手里装着鸡汤的瓦罐放在灶台上。
“这鸡汤是为了感谢你救我家南南。”
沈柳树揉一下自己的耳朵,他莫不是耳朵坏了?
感谢他?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大树村竟然还会有感谢他的人存在哈哈哈哈,真是逗死了。
沈柳树摸爬滚打一个人活,最会察言观色,确定沈愿确实没要揍他的意思,人又开始嘚瑟起来,“你啥意思啊?在鸡汤里下毒啦?”
“我们鸡汤都不够喝呢,咋会给你一碗下毒鸡汤?”沈西贴着沈愿的腿边,小手拽着他的衣角,噘着嘴很不满的和沈柳树说道。
沈柳树知道自己想的确实可笑,真要对他这种人下毒,哪用得着鸡汤来骗啊。
随便一个野菜窝窝都能把他骗的团团转。
不过不妨碍他瞪沈西,这臭小子也就是仗着他大哥在,不好动手揍他罢了。
竟然敢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
沈愿摸摸沈西的头,沈西立马乖巧不讲话了。
“东东和西西告诉我了,是你带着人拦住刀吏,南南才没有事。这碗鸡汤,是感谢你的。往后你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会帮你解决。”
沈柳树盯着瓦罐看,神色有些不自然,还真的是来感谢他的啊……
“这点小事哪用得着感谢,鸡汤我收下了,你们走吧。”
沈愿道:“南南的事情,很感谢。但东东和西西的事,还没有解决。”
沈柳树要拿鸡汤的手一顿,看向鼻青脸肿的沈东和沈西。
他皱眉,指着自己的脸,“沈东打我就不疼吗?我还没找沈东算账,你倒是先来找我麻烦了。”
眼前的少年干瘦,皮肤粗糙,晒的有些黑。眼角、嘴角的淤青比较清楚,尤其是嘴角,还有裂口。
沈愿神色严肃,“东东和西西动手,源头为何?可是你不允许其他人和他们玩?”
沈柳树无法反驳,吃瘪的哼一声,“那你要怎样?”
“道歉。”沈愿道:“以后不再刻意阻拦其他人的意愿。”
沈柳树还以为沈愿要打他一顿出气呢,都做好一杠到底的准备了,结果这气半途停下,怎么也上不去。
瓦罐里的鸡汤香味飘来飘去,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他也好几天没好好的吃上饭了……
沈柳树扭捏一会后,一咬牙,“道歉就道歉,我不是怕你才道歉的,我是怕自己喝鸡汤喝的心里不安稳。”
说罢他对着沈东和沈西道:“对不住,之前是我不对,叫人不许和你们玩。以后不会了,但你们后面要是惹我,我还是会打你们。”
沈西不服气的哼哼,“你打我们,我们也还手,才不给你打!”
沈柳树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住了。
他低着头不说话,沈愿鸡汤送到,感谢也感谢了,东东和西西的事情也算解决。
带着两孩子回家去喝鸡汤。
要走的时候,沈柳树突然喊住沈愿,“那个……”
沈愿转身看他,沈柳树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就是,你说可以帮我解决事情,你能帮我找一下我哥哥吗?”
沈愿微微皱眉,沈柳树怕他不同意连忙保证,“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你帮忙,我就这一件事。你帮我找我哥哥,以后我不会拿任何事情来麻烦你,成不?”
“我不一定能找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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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如实道。
沈柳树知道会找不到,但他实在没有办法了,“没事,你帮我找就成。我也可以不要鸡汤,反正,反正你帮我找一找。找不到也没事……”
沈柳树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知道这是为难人。
毕竟他哥都不见一年多了,真还记着回来,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沈愿不答应也是对的,消失一年多的人还能怎么找?可是……一个人活的好累好累啊……
沈柳树情绪低落,做好沈愿不同意的准备。却不想脑袋一重,温暖的手按在他的头顶,“好,我答应你。正好我在茶楼干活,那里人多,明日我就帮你问一问。”
沈柳树闻言瞬间眼眶泛红,鼻尖一酸,泪花在涌动。
他抬手抹去眼泪,不肯再开口说话,也不肯再抬头,只是狠狠地点头。
太丢脸了。
他哭的实在是太丢脸。
死也不要让人看见他哭。
不然都会觉得他弱小,谁都敢来踩他一脚。
沈柳树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并按着他摸索出来的生存之道,一个十岁的孩子成功存活一年多,平安长到十一岁。
沈愿能看出沈柳树不想他人看到他掉眼泪,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他趁热喝鸡汤,便带着沈东和沈西离开。
回到家,一家人聚在一起喝着暖乎乎,鲜香的鸡汤。
小北北也跟着喝了小半碗,孩子喜欢的很,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晚上洗漱时,沈愿又仔细检查一遍沈南脸上的伤,之前用止血的草药捣烂敷过。是平婶子处理的,现在倒是不流血。
牙齿也没松动,还好还好。
“东东,西西,南南,你们还记得打人的那几个刀吏有什么外貌特征吗?”沈愿躺在床板上,询问弟弟们。
沈东率先道:“有个胖胖的,右脸有一颗痦子。”
沈西想了一下也说一个,“还有一个左手上面有刀疤,他扇南南巴掌时候我看见了。大哥你问这个干啥啊?”
沈愿道:“大哥想办法打回来,给南南报仇。咱不吃这个亏。”
他前世今生都有一个原则底线,不主动惹事,但谁要是打他或是他在意的人一巴掌,那他一定要还回去。
就算有仇当场不能报,等有能力报的时候,也会立即报掉。
闻言,之前没出声的沈南温温和和的小声道:“胖胖右脸有痦子的踹了我三脚,左手上有刀疤那个打了我五个巴掌,个头高人很瘦,嘴巴凸出来,左眼明显比右眼小的他用刀抽我背,说再不让就把我砍死。还有一个嘴唇很厚,鼻孔很大,他扯我头发,用拳头砸我脸六下。不过有一个矮一点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的,他不让其他四个动妹妹,也拦了他们一下,说县令大人没叫这样打人。”
“南南说的大哥都记住了不?没有的话,南南可以再说一遍哦。”南南小宝贝第一次告状,还不太熟练,怕大哥记不住,很贴心的说道。
他乖乖等了一会,没等到大哥说话,但他被大哥抱起来,按在怀里揉了又揉。额头得到大哥的亲吻,还有大哥心疼的声音,“我们南南受苦了,大哥都记得了,永远忘不掉。”
黑暗中,沈南紧紧抱着哥哥,把脸埋在大哥温暖坚实的胸口,轻轻吸一口气。
好温暖,好安全。
他都不觉得疼了。
经过沈南这一遭事,更加坚定沈愿要向上走的决心。
弟弟们没有被艰苦的生活磨平棱角,就连最温和沉默的沈南,也长出自我的枝桠,他想让弟弟们还有未长大的妹妹都能自由自在的生长。
他自己也是。
新的一天,目标更坚定的沈愿像是打鸡血一样,干劲十足的去上班。
30. 设立打赏榜
今日要去茶楼试说一段故事,王三虎一宿没怎么睡着。
心里总是忍不住琢磨盘算,这会走在路上三不五时的打哈欠。
外面的天还黑着,按着现代的时间算,就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沈愿穿来的时候正在拍戏,作息倒是意外和这边的人重合。
“三虎哥,等到了茶楼,我给你弄水洗把脸,能清醒清醒。”
王三虎又打一个哈欠,“没事,走走就清醒了。昨个儿就是心里紧张睡不着觉。”
越想睡越睡不着,也真是奇了怪了。
二人快到茶楼,发现茶楼门口已经有很多人围着。
距茶楼开张还有大半个时辰,往常这时候门口压根没人。
不用想也知道,都是冲着故事来的。
沈愿记性好,昨日刚碰过面的人,哪怕只有一面之缘,他今日也还记得。
茶客们更是对沈愿印象深刻,远远看见沈愿,直接一窝蜂的涌过去。
在娱乐圈待好几年的沈愿应对这些场面实在是熟的不能再熟。
脸上立即挂起无可挑剔的笑容,嘴角弧度堪称360度无死角,态度温和对着周围一直喊他的茶客们点头颔首,时不时的回应。
“哎呀!沈小哥你可来啦,今日还是昨天那时辰说书?”
“是的刘掌柜,今日两场时辰都不变。”
刘掌柜闻言又惊又喜,“沈小哥你竟然能记着我是谁!”
“自是记着的,昨日刘掌柜还专程打赏了,多谢刘掌柜抬爱。”
不等刘掌柜继续说,他就被边上的许夫人挤走,“沈小哥你可还记着我?还有今天说的是后面的故事不?”
沈愿保持微笑,“当然记得许夫人,没错,是后面的。”
许夫人心里高兴,另一道声音直接把她的声音盖过去,“我呢我呢?可还记得我?昨日我打赏的人参有没有切了泡茶喝?嗓子可还受得了?”
沈愿对这位简直就是印象深刻,他颔首道:“多谢王家主打赏。人参大补,我身体太差暂时还不能直接喝参茶,含参片。日后身体养好一些,定好好品尝。”
茶客们万万没想到沈愿竟记得他们,一时间都七嘴八舌的问起沈愿。
王三虎在人群里被挤的东倒西歪,他有心护沈愿,发现无能为力。
而沈愿居然依旧稳当,甚至能慢慢往前挪,带着人群上前。
实在是厉害。
到茶楼门口的时候,茶客们依旧紧紧围着沈愿,他根本进不去门。
方早上和纪兴旺两人在门口另一边也挤不进人群,想把沈愿带出来都不成。
王三虎自己在人群里站也站不稳,更别提拉沈愿出去了。
沈愿像是一点也感觉不到挤,依旧保持笑意道:“诸位想听故事的心情我能够理解,现在还麻烦诸位能让一条道,我进茶楼好好准备一番,尽早与大伙见面。”
茶客们一听,是啊,把人堵着他们不就没得故事听了嘛!
“来来来!都散开些!让沈小哥进去!”
“散开散开!快散开!”
说话间,人群往两边,散开一条足以通行的小道。
王三虎反应迅速,护着沈愿赶紧走。
纪兴旺留下来和茶客们交谈沟通,方早上被沈愿喊走。
沈愿带着方早上和王三虎上二楼,趁着茶楼还没有开张,先让二人先试一试。
开始之前,他给王三虎和方早上互相介绍一番,认识之后让他们坐下,准备开始。
沈愿给二人的测试片段,就是他自己今天要讲的。
正好给二人说故事的时候,也算是预演一遍。
王三虎之前没有看过沈愿说书,他一下子听入了迷。
心中情绪翻涌,故事竟然还可以这样说!
方早上昨日听过两场,今日单独听沈愿讲,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更吸引人了。
不仅是情节,雅间人少,声音情绪感受的比在大堂更加明显。
他不经在想,若是以后茶楼在雅间也弄说书,是不是还能多赚钱?
雅间茶客的打赏,会不会也落在那场说书人的手里?
方早上越想心里越火热。
家仆虽说不可以赎身,但都是过日子,手里有钱和没钱,日子过的完全不一样。
小愿给他这个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握住!
天晓得他昨天听到掌柜的说,小愿让他试试说书的时候,他有多激动。
同样是一宿没睡好,方早上却不显疲态,反而精神奕奕。
他对沈愿道:“小愿,待会我先来吧。让三虎哥再多准备一会。”
他昨天看过两场,王三虎却没有,让他多点时间准备也好。
王三虎感激的看向方早上,沈愿见他两都没有异议,便点头说好。
今天这场故事,是说到初七在草庐过了一段时间,与柳茗青还有柳老爷子都建立了感情。
同时,因为与柳茗青数次经历生死,二人互生情愫。
柳茗青趁着去城中,想偷偷打探一下初七的身份,结果到城门口就发现初七真实身份,回到草庐初七和柳老爷子都不在。
找了许久再回去,柳老爷子已经回来,阻拦并且告知柳茗青初七的真实身份。
与他们家有血海深仇。
这一段需要的情绪很大,拉扯张力足,说书人要讲出痛心纠结的感觉比较难。
沈愿以这段为试题,也是想看看他们二人目前的上限在哪。
后面教的时候,知道怎么教。
沈愿只给二人讲一遍,说书人的记忆力也是考验的一部分。
他把位置让给方早上,和王三虎坐在他对面。
方早上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紧张。
到底是做了多年茶小二,胆色都被锻炼出来。每天要记茶,记茶客,速记很快。
沈愿听完,笑着安抚紧张看他的方早上。
看到沈愿的笑,方早上是真的放松许多。不管结果如何,他尽了全力,这就足够了。
“三虎哥,到你了。”沈愿提醒王三虎。
“好,这就去。”
王三虎同手同脚的坐到对面,满脑子都在想不能给沈愿丢人,家里要有钱交税,要给沈愿买老母鸡炖汤吃。
不就是讲旧事,小愿说过这是他的强项,他在这方面很厉害的!
心里快速做了一番建设之后,王三虎开始讲起来。
他讲旧事时与平时憨厚模样当真是很不相同。
眉飞色舞,极具情绪,引人入胜。
方早上听的入神,心中感叹,这王三虎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一段说完,王三虎受故事情节影响,有些闷闷不乐。沈愿拍拍他肩膀,“三虎哥好样的。”
王三虎露出些笑意,等着沈愿说结果。
二人这么讲下来,沈愿发现方早上记得准、快,但是情绪上不太够。
王三虎的情绪带动很厉害,故事讲的也流畅,不过具体情节会有含糊的地方。若非他调动情绪强,很容易就会被听出破绽。
简而言之,二人各有所长,都很好。
只需要跟着多看看,多练练,就能补足不完美之处。
沈愿见二人紧张的都不敢喘气,怕他们再给憋坏,也没卖关子,“三虎哥,早上哥,你们今天开始跟在我边上,先看我说书。中午吃完饭,就自行练习第一场故事内容,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好。三日后,安排你们说第一场,一人一场。”
“月钱方面,每个月基本月钱是五十文,每说一场另算二十文,能成功出场的话,每个月每人至少有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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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客打赏与茶楼五五分。”
说书人的待遇问题,纪兴旺和沈愿两人商量过。
每人每月最少也会拿一百五十文,包两顿吃的,和茶楼茶小二的待遇一样。
不过实际到手的只会比一百五十文高,打赏的银钱不确定,不好设限,加上每月至少五场,也不确定最高有多少场。
最终每月有多少月钱,不太好预估。
方早上高兴的不行,最差的情况,也是和他做茶小二拿的一样多。
但他是见过昨日打赏盛况的,哪怕一整场只有二十文的打赏,那他一场还能另得十文钱呢。
且按着故事受喜爱的程度来看,他怎么算,一个月也不可能只排得到五场。
方早上心里有数,对说书人的月钱待遇满意的不行。
王三虎手都在发抖,激动的心口砰砰狂跳。
他成了!
他也能有个安稳活计,不用风吹日晒雨淋,不用劳累,每天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有钱拿,还有饭吃!
一月至少一百五十文,加上家中之前的积攒,五月开始的夏税他可以在六月底完全交上!
后面的秋税也不用担心,他的月钱完全够不说,还能有积攒。
每天的两顿饭,他也可以和小愿一样,多带些回家去,又能节省不少口粮。
“小愿,三虎哥一定好好说故事!后头你想吃啥,都和哥说,哥给你买!”王三虎笑的合不拢嘴,眼眶有些湿润,他实在是太高兴了。
那边方早上也笑道:“早上哥也给你买好吃的!”
沈愿没和他们客气,直点头说:“那感情好,往后我可就不愁吃了。”
和两人说好月钱还有一些细节后,时间也差不多,沈愿得上场说书。
王三虎和方早上二人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一样,坐在沈愿边上,仔细观察沈愿,认真的不行。
说书除了赚钱以外,也是会扣钱的。
这是对茶客们的保证。
说不好的,影响茶客们的体验,那自然是要扣钱。
不过沈愿也说了,若是茶客无理取闹,自是不关说书人的事。
沈愿这么说,王三虎和方早上就都相信他。
这一场,沈愿说到柳茗青准备送初七回楚家处停下。
引得不少茶客落泪。
两个有情人为何如此之难?
柳老爷子也是嘴硬心软,知道孙女会去救人,故意留下线索,还撒药粉,护孙女一路。
若不是楚公子父母缘故,他们之间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哎,实在是造化弄人,天意不可测啊!
陆夫人用衣袖擦眼泪,在纪兴旺端着托盘路过的时候,朝里面丢了十两银子。
“沈小哥,后头可否让柳医女和楚公子能好好的在一起?那楚公子父母之过,也实在是怨不得他。”
她说完,也有人连忙应和,“是啊,柳老爷子那一推,是为了要他的命。最终他没死,是他命大,但也算是还了吧。想他脱身却想回不敢回,在坑边周围苦苦守着,等着不知会不会来的心爱之人,将他再捡回去。实在是可怜。”
“这话说的可不对,楚公子虽说可怜。但柳医女的父母就不可怜?柳医女失去双亲,柳老爷子失去儿子儿媳,他们柳家算是因为楚家家破人亡。此等仇怨又如何说能放就放下?”
“就是啊,即便不是那楚公子做的,就算是无法恨楚公子,可要说爱他也实在是难。”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话怎么说都对。
茶客们讨论的同时,也不忘给打赏。
纪兴旺再听一次依旧是两眼泪汪汪,他红着眼眶收一圈打赏的金银珠宝,站到最前面对茶客们道:“诸位茶客,即日起咱们茶楼说书场会设立打赏榜。”
茶客们疑惑:“何为打赏榜?”
31. 谢玉凛
“打赏榜就是按着诸位茶客每场打赏的银钱相加,每月汇总统计,从高到低排二十位。”
“前三位会得到本故事《人鬼情缘》相关物件,具体是什么等待揭晓。榜首可以在下一个故事里化名,成为故事中的角色。不过不能干涉故事创作,只是在里面有个名字。若是不喜,到时候也可以换成《人鬼情缘》其他的相关物件。”
在场的茶客们都是对《人鬼情缘》这个故事极其喜爱的,听说会有其相关物件,即便不知道是什么,那心里也隐隐期待。
说书之前从未有过,引人好奇。在新颖奇特的故事里面,加入自己的名字作为其中一个角色,这对于茶客们来说,更是有致命的吸引力。
“纪掌柜你怎不早说啊!打赏还能不能追加!快快快!把你那托盘拿来,小爷我还要再加打赏!”
“对对对!再把你那托盘换大一点,不然哪里够装的!”
“快点的啊纪掌柜,别耽误我们打赏啊!”
打赏榜一出,便得到不差钱的茶客们争相打赏。
他们富的流油,压根不在意那点钱,只想花钱买开心。
也有没那么多家底,只能喝喝茶听听故事的茶客,沈愿弄了一个打卡册子,每听五场,送一壶茶。全书听完,送个甜点茶水套餐。
这个是所有听书茶客都有的,等章刻好之后实行。
纪兴旺先宣布这个消息,没那么有钱的茶客们心里同样高兴期待。
等后面说书人培养出来,再开雅间说书,还能赚更多。
纪兴旺想到后面的好发展,心头一片火热,干起活来得劲,半点不知道累。
中午还有一个好消息,春天婶子把糖蒸酥酪给做出来了!
也就是说,茶楼可以多加个甜点收入!
沈愿尝着糖蒸酥酪,奶香浓郁,微有酒香,味甜,口感绵密滑嫩,一款撒了干杏仁片,一款淋了桂花蜜,味道层次丰富。
用冰湃过后,带着沁凉,天气逐渐炎热,香甜滑嫩细腻的糖蒸酥酪入口,简直就是幸福感具像化。
“春天婶子做的好好吃!”沈愿肯定道。
糖蒸酥酪,一定会受到大众喜爱的!
春天婶子闻言高兴不已,她做失败好多次,终于成功了!
之前不是酒味太浓,就是无法凝固,总算是成功的做出来,没拖沈愿的后腿。
等酥酪上桌,茶楼营收增加,主家看茶楼赚钱也就不会再想卖茶楼了。
他们就还能继续在茶楼干活。
纪兴旺一口气吃了四碗,要不是沈愿拦着,怕他吃多了会腹痛,他还能继续吃。
真的是太好吃了!他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吃完唇齿都留香,甜甜的,实在是忍不住。
依他看,就连主家都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吃食!
糖蒸酥酪定下后日上,需要准备原料,谈生意。明日沈愿正好在新的情节里加上糖蒸酥酪,提前预热。
去谈原料供应的事,是纪兴旺出面。
下午他不在茶楼,四更叔顶替纪兴旺看顾茶楼大堂,有沈愿和方早上顺带盯着,倒也安稳无事。
因为上午说过打赏榜的事情,下午场结束后,打赏直接翻倍。
四更叔一个人忙不过来,方早上和王三虎都一人拿个托盘去收打赏。
三人惊的目瞪口呆,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珠宝!
这才是一场打赏啊!
加起来,有百两了吧?!
纪兴旺回来的时候,正好到沈愿下工时间。今天春天婶子做了蒸鱼,还有羊肉汤。沈愿装两碗粟米饭,一条蒸鱼,一大瓦罐的羊肉汤,另加两盅糖蒸酥酪,拎着回家。
王三虎伙食没沈愿好,沈愿那些是纪兴旺特意交代,单独给做的,也是纪平安的意思。
不过王三虎已经十分满意自己的吃食,他有两个大粟米窝窝,两勺咸菜。自己还在茶楼喝了两大碗粟米稀饭呢。
中午他也有蒸鱼,个头小一点,配着一碗粟米饭。他把粟米饭吃了,蒸鱼没舍得,留着晚上一起带回家去。
……
此时庆云县邻县码头,挂着谢家旗帜的大船停靠,近百名纤夫吆喝着拉船,肩膀被绳索摩挲,浑身是汗,身体前倾艰难向前。
码头被清场,站满官吏,静静等候。
为首的三人,一人是县令,一人是县丞,另一人就是纪平安。
眼看船要靠岸,县令眯起眼睛,心中忐忑,“待会还靠纪公子在你五爷爷面前,多给下官美言几句啊。”
纪平安面无表情,压根不理会。
县令没能讨到好,有心发作又不敢,只好冷哼一声,心里骂一句不知好歹便过了。
谁叫人家和幽阳城谢家是姻亲呢,武国第一大世家,谁人能惹呐。
此时船上放下梯子,上面有人在动。
县令顾不得其他,脸上带着谄媚假笑迎上去。
先下来的是几个身着黑色骑射服,腰间佩剑的护卫。
中间有一身着白色绣云纹锦衣的青年,黑发用玉冠束起,领口藏金线暗纹,此人身量极高,身形如竹挺拔,眉目清冷黑眸沉静,视线远远看来,透着清冽疏离,矜贵非凡,似只可远观的霜雪。
纪平安下意识低头不敢看,身旁的县令和县丞也被对方周身冷意,难近之感吓的止住脚步,不敢再向前一步。
眼看人越来越近,县令额头冒着冷汗,竟推一把纪平安。
前面的护卫立即举剑抬手,抵在纪平安身前。
眼眸中充斥警告,再靠近一步,后果自负。
纪平安只好垂眸道:“在下庆云县纪家纪平安,今日特意前来接谢五爷爷去庆云。”
被纪平安尊称为五爷爷的人,面如冠玉,清冷矜贵。
谢玉凛踱步向前,护卫们微微侧开,但依旧呈保护姿态,将人护的滴水不漏。
他到纪平安身前微顿,嗓音低沉磁性,透着冷意疏离,“按幽阳的规矩,叫叔公。”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仿佛并没有方才的停顿。
纪平安连忙点头应下。
他的姐姐是谢家庶出孙辈的妾室,按着庆云县这边的辈分规矩,他需要叫谢玉凛五爷爷。幽阳在武国偏南,按着那边的规矩,他是要叫谢玉凛一声五叔公的。
纪平安跟在队伍后面,他瞧着谢玉凛气质出尘的背影,想着对方年纪怕是不比他大多少,自己辈分却是低这许多。
算了,他爹也要喊对方一声五叔呢。
谢家的船停靠在邻县,而没有直接去庆云县,是因为谢家先祖曾被此地一农户所救,发迹之后便立下族规,凡是谢家子弟途径明华县,都要去范家拜谢。
范家也因此成为明华县第一大家族,早不再是几百年前的农户。
今日范家家主范承华自然也是来了,随着谢家地位越来越高,范家先祖对谢家的恩情,早就被时间磨灭。
若非谢家有此祖训,范家这样的门户,根本没办法在谢家人身前露脸。
按理说,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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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人,也应在第一排与县令等人并列。
不过因着三年前,范家女以养病为由借住在谢家,却不知为何缘故,得罪了谢玉凛。
从此谢家再不关照范家,甚至放话,除去祖训外,不再与范家有任何交集往来。
明华县县令怕被谢玉凛本人看到他与范家人走得近,再惹人不高兴,便将范家排在最末。
范承华看到谢玉凛走来,连忙垂下头,恭敬道:“范承华见过凛公子,府上一切都准备好,还请凛公子移步去歇息。”
谢玉凛淡淡的应一声,“恩。”
范家准备了马车,不过谢玉凛没有直接上去。
谢家跟随的家仆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头发包的严严实实,手上还套着粗布手套,一共三人,携着包袱上马车,将里面从头到尾里里外外的擦洗一遍,换上包袱里的卧具、软垫、毛毯。
期间,谢玉凛坐在擦拭干净的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睡觉,那手上戴着白色丝绸手套,做工精致,贴合手部。
护卫执伞立于其身旁。
谢玉凛睡觉,一群人都不敢说话,呼吸都有意放小,也不敢先行离去,就这么站着等着。
外头的太阳大,没一会众人就被晒的大汗淋漓。
而伞下的谢玉凛却毫无所觉一般,清清爽爽的闭眼小憩。
县令被晒的脸色通红,满头是汗,他用袖子一次次擦汗,袖子都被汗水浸透。
突然,耳边有道带着打趣意味的男声问道:“下次还敢等吗?”
县令等人吓的回头,发现是一个长相俊俏的青年,对方身着青绿衣衫,头发用发带半束,在这大太阳下如此清新的颜色,倒是叫人看着眼前一亮。
“敢问阁下是?”
后面只有谢家的船,人肯定是从谢家船上下来的,衣着亦是不菲,身份定然不简单。县令不敢造次,只能态度恭敬的询问。
青年咧嘴笑道:“在下宋子隽,是凛公子的门客。”
能做谢玉凛门客的人,那都不是一般人。
县令立即拱手,“原来是宋谋士。”
一旁的县丞和纪平安也对其拱手示意,宋子隽拱手回礼,笑眯眯道:“凛公子喜静,你们这么多人在这等他,又一副要贴上去讲话的模样,难免惹得凛公子不悦。这会在这晒晒太阳,吃一些苦头,下次可记得长记性,再别搞这一套了。”
县令和县丞二人是有苦难言,谁知道这谢玉凛看着难靠近,实际上比看起来还难靠近?
二人俱是点头,苦哈哈道:“多谢宋谋士提点。”
宋子隽轻笑一声,“算不得什么。”随即看向纪平安,“你是纪平安吧?”
纪平安一愣,“宋谋士认识我?”
宋子隽颔首,“当年在幽阳谢府见过你一面,凛公子之前有交代,若是看到纪家人,让在下通传一声,明日辰时正刻,一起随谢家船去庆云县。”
纪平安心中惊讶,他跟着姐姐去谢府的队伍去过一次谢家,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仅一面之缘,这人竟然还能记得他。
真是厉害,难怪能成为五爷、叔公的门客。
“明日定准时抵达。”纪平安承诺道。
那边,马车已经重新清洁完毕。
执伞护卫低头小声说了什么,一直闭眼睡觉的谢玉凛缓缓睁眼,起身闲散的走向马车。
明明是悠闲之态,可旁人瞧着谢玉凛,总觉得他姿态雅致,风骨天成。即便是背影,也如松如月,遗世独立。
32. 有活干有钱赚
大树村。
沈愿带着吃食回家,让沈东几个崽崽先吃糖蒸酥酪。
连糖都没吃过的孩子们吃到酥酪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沈西惊讶捂住嘴巴,眼睛睁的大大,“大哥这个好好吃呀!”
“好吃大哥后面再给你们带。”沈愿边说边检查沈南脸上的伤,在好转,心里也松一口气。
沈东见沈西喜欢吃,把自己的那份给沈西和沈南各舀一勺。
沈西转头又亲亲密密喊二哥。
一向情绪不外放的沈南,低着头温声说了句,“谢谢二哥。”
沈愿摸摸弟弟们的小脑袋,又去看看咿呀咿呀的妹妹,去灶屋装一些羊汤出来,另弄半碗粟米饭,要拿去刘村长家。
刘村长已经等候多时,今天一下午都不知道看了小路多少次,就等着沈愿来呢。
“刘叔!看我今天带了啥来!”
沈愿举起手里的小瓦罐,鲜浓的肉汤味散开,刘村长没忍住嗅了又嗅。
“乖乖,这是羊肉汤?”刘村长惊讶道。
要知道羊肉可是有钱有权的大人物们才吃得起的!
沈愿点点头,“刘叔可厉害,一下子就闻出来了。”
刘村长老脸一红,“这有啥厉不厉害的。”
他年轻力壮那会,去码头扛大包,那时候闻到过好多次小吏的家仆给送来的羊肉汤味道。
是真的香啊。
没想到这辈子他还能这么近的闻一闻呢。
真是活久了,啥好事都能碰上。
沈愿将手里吃食给刘村长,“昨天托四嫂带话说我要盖新屋,刘叔这里可有什么人选没有?”
刘村长立即点头,这是正事,可不能耽误,“有的有的。”
随即,他报了好几个人名,等着沈愿意见。
“刘叔你家的大哥和四哥咋不报?”沈愿有些疑惑,刘大哥和刘四哥干活可是一把好手,人勤快踏实,完全符合啊,“还有你家刘平,他也很不错啊。”
刘平是刘大哥的儿子,今年十八,按理说这个年纪早该娶妻,不过因为这两年收成不好,田主加税的原因,家里没什么积蓄让他娶妻,便一直拖着。
刘村长很不好意思,其实为这事,家里也商量过。
寻思着沈愿帮他们家够多了,就算是家里汉子是一把好手,但也想着让其他差不多的村民能得到这个机会。
他作为村长,也不能什么好事都叫自己一家占着啊。
“嗐,咱们家有小愿这么惦记已经够好了。还有好些饭已经吃不上,但为人做事那都是没话说,都是看着小愿你长大的,小愿你也懂这些叔叔哥哥们都是好的。刘叔不能坑你的,他们去一准给小愿你的房子盖的又好又快。”
“刘叔你尽管招人,把刘大哥、刘四哥、刘平全都加进来。”沈愿抬手比划一下,“我要盖的的院子特别大的,弟弟妹妹们要一人一间屋,还要专门洗澡的屋子,马棚、仓库、茅厕全都要有的,还要院墙。我又急着住,刘叔你是懂行的,看看这样的院子,要多少人才能在两月内盖好啊?”
沈家的宅基地其实挺大,应该说大树村村民们的宅基地都挺大,不过因为银钱有限,盖的院子都不大。
会在家中汉子娶妻之后,慢慢扩建。
老大成婚扩建一间,老二成婚再扩一间。
左右不好扩,就往后扩。
沈愿是准备左右和后面都扩。
刘村长险些没能拿稳手里的瓦罐,他惊的很,“你要盖那么大的院子啊?”
这孩子有那么多的银钱吗?光是买砖都要花几十两吧,这还是最少的情况。
“是啊,钱的事不用担心,日结都成。不过我应该会很忙,需要刘叔你帮我操持,我也按日给你结钱。”
刘村长并没有问沈愿哪里来的那么多银钱,而是坚定道:“叔给你操持,不要你钱。叔知道,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少,听叔的啊,让叔帮你操持。”
沈愿扑倒刘村长身上,抬手搂着刘村长,“刘叔你真好!”
淳朴内敛的刘村长哪里见识过这样外放的表达,臊的老脸通红,眼睛乱飘,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真的是叫人太不好意思啦!
刘村长又不想推开沈愿,怕孩子伤心,只能寻个借口道:“哎呦小愿呐,快撒手快撒手,喘不上来气咯。”
屋里听到动静出来的刘婶子看到,笑得合不拢嘴,“小愿遇到啥事啦,咋这样高兴?”
沈愿松开刘村长,满面阳光,“叔说帮我操持盖院子的事,做监工呢!婶子你有空不?我还需要人帮着做饭,要是刘大嫂和四嫂也有空,加上平婶子和王大嫂、王思姐,六人差不多够。”
不等沈愿说待遇,刘婶子就直接点头,“有空有空,咋没空?”
有活干怎么也不会没空的!
沈愿道:“那成,正好我待会去平婶子家问问。对了,这是三百文钱,上回刘叔给我家垫的税钱。”
那天多亏了平婶子和刘叔来的及时,两家一家垫两百文,一家垫三百文。
沈愿知道,这些钱,当初他们是掏空了家底给他拿出来的。
今日正好要去两家,及时给还了。
刘叔却是不大好意思要,他家儿子儿媳和老伴后面都要赚小愿的钱,就是去县城、镇上找个塞一家子人进去干活的工,打点都不止三百文了。
“小愿,这钱不……”
“拿着。”沈愿把铜钱串直接塞刘村长手里,“叔,三百文能买很多东西了,能吃好一阵的饱饭。我想你们能过好日子,吃饱饭,穿好衣。”
刘村长和刘婶子眼眶一红,这话听着窝心,二老拍着沈愿的手喊好孩子。
沈愿还要去平婶子家,没有久留。
正好平婶子家在刘村长家前面,绕一下就到。
他到的时候,王家的孩子们在院子里高兴的跑来跑去,看到沈愿眼睛一亮,跑过来拉他,“小愿哥哥,我们家有好吃的鱼鱼,快进来,给你吃鱼鱼。”
这或许是孩子们第一次吃鱼,即便不是,肉在村子里也是稀罕物。但他们毫不吝啬的要拉沈愿去吃鱼,可想王家大人平时没少给孩子们灌输对沈愿好的想法。
沈愿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们等着吃鱼呢,王三虎带回来的鱼少,不够王家自家吃的,他哪能真吃。
大人们听到外面动静赶紧出来,沈愿这才发现王家人眼睛都红红的。
平婶子直接走向沈愿,二话不说给沈愿跪下,吓的沈愿扑通一声,结果他太激动没跪稳,人啪一下给坐地上了。
地上正好有小石子,硌的沈愿小腿疼,哎哟哎哟叫,“平婶子快快快,拉我一下,我起不来了……”
弄的几乎不会笑的平婶子都没好气的笑了一声。
她拉着沈愿手臂,怕把人弄疼,拉的很小心仔细,嘴里忍不住絮叨:“你说你这孩子,怎么毛躁起来了,婶子看看有没有伤着。”
弯腰检查一下沈愿的腿没什么事后,平婶子松一口气,还好没什么,不然得心疼死。
“小愿,不管你听不听,婶子都得给你说声谢谢。”平婶子是真心实意的感谢沈愿,他带着王三虎,改了命。
茶楼的活计,是他们这样的人,上下好几代都不敢想的好活计。
平婶子在想,那老道真是个活神仙。说小愿有仙缘,就真有了仙缘。说她家三虎遇贵人富贵命,原先还不信。现在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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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贵人就是小愿。往后三虎跟着小愿,那就是富贵命!
“三虎哥之前也很关照我的,再说这个活计也是三虎哥厉害,不然也拿不到。”说着沈愿对站在后面的王三虎竖起大拇指,“三虎哥说书超级棒!只要再加强记忆,记的熟,直接开场没问题。”
王三虎呵呵直笑,人自信很多。王家其他人瞧着沈愿奇怪但有趣的动作,听他说的话,都非常欣喜。
他们刚刚跟着王三虎了解了一下什么是说书,开场就是赚钱啊!一场二十文呢!
沈愿紧接着又说了去他家盖房和做饭的事情,王三虎去不了,但是王大虎能去。
王家人看沈愿和看财神爷似的,就没有一个不同意。
沈愿还那两百文时,平婶子和刘村长一个反应。好在沈愿有经验了,很快说服平婶子收下。
这些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但对于平婶子和刘村长他们来说,是一笔很大的钱。
他是真心希望,两家人能越来越好,积累积蓄,吃穿不愁。
沈愿告别平婶子一家回家去吃饭,走到一半回头,发现王家人还在目送他,看他回头都抬起手挥一挥。
沈愿咧嘴笑着,高高举起双手来回摆动挥舞,“快回去吃饭吧!”
以后大家都要吃饱饭啊!
翌日,辰时正刻。
谢家的大船准备起航,纪平安木桩子一样站在甲板上,看着忙碌的船员们。
他在想,到了庆云县,五叔公看到又是一群人等着,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吧,昨天就不高兴,罚站了一群人……
哎,还想着能快点去茶楼找沈愿呢。
与此同时庆云县纪家茶楼。
沈愿和王三虎今日来的早,路上王三虎给沈愿说第一场的故事,沈愿发现王三虎进步很快,应该是晚上有练。
刚进茶楼就被方早上拉着又听他说,也是一样进步神速。
沈愿心里高兴,这样的话就能开更多场了!他拿说书场的钱,是即便不自己说,只要开一场就有二十文的。
赚多一点,院子就能盖的更好一点。
他和弟弟妹妹们住的也能更舒服。
赚钱赚钱赚钱!
让王三虎和方早上继续练习,沈愿去楼下准备问问纪兴旺章刻的怎么样了。
《人鬼情缘》一共三十场能说完,刻三十个不同的章,每个章的图案都是那个章节比较特色的东西。
比如第一个章是楚期进山打猎的弓箭,第二个章是楚期的玉佩,第三个章是坑洞……
纪兴旺道:“让匠人加急做了,后日能好。其他的物件,可想好送啥了?”
沈愿早想好了,“人物设定图吧。”不等纪兴旺高呼请不起画师,他就道:“我自己画。”
他的画技一般般,但在这里,也能看了。
纪兴旺惊道:“那仙人真是啥都教你啊。”
该不会是沈愿老祖宗吧?不然咋这样疼他?啥都告诉他呐!
“哦,对了,公子今天回来,估摸着中午船到。你要不要去码头迎人?”纪兴旺想到二人感情好,便顺嘴提了一句。
沈愿半点没犹豫,“正好有时间,我肯定去迎的。”
平安哥这么照顾他,对他好,他有时间又方便,不去迎人说不过去。
“正好让春天婶子做份糖蒸酥酪,晌午那会天有些热呢,给平安哥吃了凉快凉快。”
纪兴旺道:“家主和夫人也会去,需要备他们的嘛?”
“备吧,让他们尝尝我们的糖蒸酥酪,知道多好吃,茶楼能多赚钱,以后可不敢再想着卖茶楼。”
纪兴旺十分赞同的点头,“没错!”
33. 沈愿:五爷爷你咋不走啊?
“对了掌柜的,昨日我和你说的沈榆树的事,今天我准备在说书之后对茶客们提一下。”之前答应过沈柳树帮忙找人,他也没办法去别的地方找,只能和茶客们提看看。
纪兴旺点头,“成,你想说就说。不过茶客们大多身份尊贵,不会管下头的事。我估摸着,你提也是白提。”
沈愿也无奈,“本是不报什么希望,但万一就能有消息呢。”
“你心里头就没坏事,行了,我先去招待茶客,你收拾收拾也赶紧来吧。”
纪兴旺去了大堂,沈愿去找春天婶子,让她做四份糖蒸酥酪。
他刚刚忘了平安哥的五爷爷,老人家牙口可能不好,就给准备桂花蜜口味的吧。
纪平安不怎么爱吃甜的,沈愿叮嘱春天婶子,要三份桂花蜜,一份杏仁片。其中一个桂花蜜的单独用小食盒装着。
春天婶子一一应下,让沈愿说完书来取就成。
今日说书内容,到了楚期身亡。
柳茗青带着药方去楚家,得知楚期要成婚的事。
她绕过一众守卫,来到楚期的院子。
发现院子并无小厮婢女,屋子的门敞开,她进去后,看到一袭红衣喜服的楚期,面色苍白的坐在木椅上。
楚期的眼睛看不见了。
听觉也不好,但他还是感觉到,是柳茗青来了。
“你终于来了。”
柳茗青走向前,伸出的手在途中停下,“我和爷爷写了个药方,你按着药方去治,会好的。”
楚期摇头,“茗青,我不想成婚,你带我走好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怒吼声,“好啊!我就说这山野村女不会放过我儿!今日果然是来了!来人,把这女人给我抓起来!”
楚父一声令下,一群护卫手里拿着刀冲过去。
柳茗青腰间感觉一股力道,反应过来时,她人被推了出去,而楚父被人形削瘦的楚期用锋利的匕首抵住脖颈。
此前楚期就发觉不对劲,自己院子里竟然无人看守,料想到父母后面想做什么,他早有准备。
“放她走,不然杀了你。”
楚父气血上涌,“你这个逆子!大逆不道!老子是你爹!你敢杀老子!”
楚期充耳不闻,将匕首又贴紧,楚父脖颈一疼,有血腥气散开。
楚父嘴角抽搐着,心想那老道说的没错,自己儿子是失心疯,没了魂魄!
“放人!”
柳茗青看向楚期,“你傻不傻!你会死的!”
她知道,楚父对自己的儿子动了杀心,楚期怕是活不了了。
“快带她走!”楚期拼尽全力喊道。
屋外冲进来一个护卫,拉着柳茗青逃走。
“楚期,老夫有许多的儿子,你最优秀,却也最不听话,不中用。”楚父声音平静,察觉到楚期已经被力气再辖制他,夺过匕首反向刺进楚期心口,“尽给老子拖后腿,没用的东西不如死了算。”
楚期倒在地上,浑浊的眼睛看向屋外。
“我不是傻,只是喜欢你。”
“别讨厌我了茗青,被你讨厌,比喝符水和被招魂还要难受。”
“现在,我可不可以做初七?”
“茗青……”
楚期说谎了,他其实不想死。他想回草庐,做自由快乐的初七,和柳老爷子学炮制草药,跟着柳茗青去治病救人,上山采药。他每天都会摘一朵最漂亮的花,插在心爱之人鬓角边,看爱人嘴角比花美数倍的微笑。
“你要想我。”
楚期没了气息。
被带走的柳茗青在护卫那得到楚期留下的遗言。
布帛上写着楚期的思念,楚期的爱意。
“茗青,你丢下我不要,我是怨你的。但又舍不得怨你,便罚你好好活着,每年在我生辰时,做一碗糖蒸酥酪给我,我就原谅你。”
“茗青,你和爷爷,都要好好活着。”
茶楼大堂,呜咽声阵阵,怒骂声四起。
“楚公子啊!!!”
“你死的好惨啊!!!!”
“天杀的楚老头!虎毒不食子!你不得好死啊!”
沈愿暂时没敢讲话,抠着惊堂木放慢呼吸,怕被波及再挨顿骂,毕竟故事是他写的。
一旁王三虎和方早上也是泣不成声,抹干眼泪,拿起托盘红着眼睛跟同样眼眶通红的纪兴旺去收打赏。
茶客们哭归哭,骂归骂,但故事确实是听爽了。
掏钱一点不含糊,边掏边哭,还要哑着声音问问纪兴旺他们在打赏榜哪个位置,纪兴旺看一眼托盘边上每日更新的简易打赏榜,对着竹片上的位置报排行。
觉得排行低了的茶客,又继续掏银子打赏。
沈愿等大家情绪平稳一些才道:“沈愿在此有个不情之请,有个相熟的哥哥一年半前出来谋生,再未归家。名唤沈榆树,今年二十有一。身量七尺有余,不足八尺,左手有一处烫伤疤痕。若是诸位身边有人符合其条件,还请诸位多留意,着人来茶楼告知一声。”
茶客们点头道:“找人好说,只是沈小哥,你这故事可不能再这般伤人心了!”
“是啊,多年没有这样的哭过,今年真是哭的比往年都多。”
“不过你故事讲的好,听着畅快,现在叫我不听故事,都不知道日子如何消磨。”
“没错没错。以前没故事说书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也有人的关注点在其他,“哎,那楚公子说的糖蒸酥酪咱没听过,是甚吃食?只有前朝有吗?”
“是哎,这名字怪有趣,听着感觉是饴糖做的。”
后世的白砂糖,蔗糖,冰糖,在这里都还没有。武国有饴糖,蜂蜜做主要甜味来源,枣干和其他的新鲜水果为次要甜味来源。
诸国大多如此,不过西月国多一样蔗浆,每年秋冬时节权贵宴会饮品必备。
沈愿见茶客们没有排斥帮忙寻人,也就放心了,正好有人关注到糖蒸酥酪,便顺着话讲,“明日茶楼会推出糖蒸酥酪,不过酥酪制作不易,蜜糖和新鲜水牛乳供应有限,每日只有二十份,售完即止。所以想要品尝的茶客们,明日来后需先抽签,抽到红头签的便能买一份。”
“蜜糖珍贵难得,水牛乳亦难,因此糖蒸酥酪价并不便宜,一盅五两银子。”
不论是牛乳制吃食,还是蜜糖,都是只有权贵才能享用。
茶楼能拿到一些奶源和蜂蜜,也是因为背靠纪府,不然连原材料都不可能弄到。
实在是牛乳和蜂蜜都十分的珍贵,尤其是蜂蜜,在这个除了饴糖以外,再没有其他糖,也没有养蜂的国度,天然的蜂蜜更是十分难得。
一斤蜂蜜都能换两匹权贵才能穿得起的三十升粗布,也就是十两银子。
按着一盅糖蒸酥酪用的蜂蜜和牛乳用量来算单价,蜂蜜成本八百文,牛乳成本四百文。再加上运输,保存,人力制作,所有杂七杂八加起来,一盅成本就需要二两银子。
茶楼要赚钱,且原料金贵,市场有恒定价格,不能低于此价,只能翻倍卖。
一盅五两银子的糖蒸酥酪,在这些有钱有闲的茶客们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只想尝尝让前朝第一大世家嫡系子孙惦记的糖蒸酥酪,到底是甚味道。
纪兴旺听着价格,心里都庆幸在试做的时候,他有幸跟着品尝,还吃了四碗之多。怕是他之后,都没有这个口福气了。
除了贵以外,原料也稀缺,怎么也轮不着他买。
而且一盅五两银子,够他一家一年嚼用,吃一盅酥酪就没,实在吃不起。
不过还好那日做的多,他也给家中带了些,多多少少的都尝过味道,值了。
茶楼事情都处理完,沈愿匆匆吃两口饭,就拎着食盒去码头迎纪平安。
走两刻钟,到了码头,此时码头的力工们休息,没有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一眼就能看见纪平安所在。
纪平安低着头站在他爹身边。
不远处,是跪在地上掌掴自己的庞县令,还有一群衣着统一,腰间带剑的护卫,威压十足。
昨日还笑着提醒他们的宋子隽,这时候依旧笑着,掐着庞县令的脸问:“县令大人,在下说过凛公子不喜人靠近,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打疼了吧?”
庞县令两颊通红,余光畏惧的看向不远处坐在椅子上的人,哪里敢说一个疼字啊。
他急忙道:“是下官不听劝阻,非要靠近凛公子,让凛公子去府上,是下官的错,下官不疼,不疼。”
“既然不疼,那便继续打吧。”宋子隽松开手,笑眯眯的说。
庞县令不敢不听,咬着牙又开始自扇巴掌,连声都不敢出。
纪平安和纪家主纪明丰同样吓的浑身冒汗,赵月韵早被吓晕,叫嬷嬷给背走了。
码头站满了人,却诡异的安静。
稍显燥热的温度,并没有丝毫缓解众人内心的恐惧寒意。
纪平安就在这时候,后背被戳。
“平安哥,你在这看戏呢?”沈愿笑着问纪平安,“这大中午的这么热,咋不去阴凉地看啊?”
沈愿知道那边有热闹看,怕惊扰那群人,有意压低声音。
说完又看向一边的纪明丰,很有礼貌道:“这位就是五爷爷吧,我叫沈愿,和平安哥是好朋友。平安哥还真像五爷爷,不愧是一家子人。对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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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了糖蒸酥酪,很好吃的吃食,特意给五爷爷做的好消化的桂花蜜口味,咱们去凉快点的地方边吃边看吧。”
自来熟不怕生的沈愿,抬手亲密挽上纪明丰的手臂,还不忘左看看右看看,“咦,掌柜的说平安哥你的爹娘也会来,是还没来吗?我也给他们准备了糖蒸酥酪。”
“五爷爷你咋不走啊?”沈愿还想说糖蒸酥酪放不久,不然让下人先送两份回府,用冰湃着,结果发现自己拉不动人,他好奇回头,真情实感的劝说:“五爷爷你都热的一脑门子汗了,可不能再在大太阳下站着。”
纪明丰不敢动,心中咆哮:我这是吓的!还有,这人谁啊!
纪平安神色凝重,噗通一声就给跪下,对着看过来的谢玉凛道:“五叔公恕罪,沈愿是我相认的兄弟,他性情淳朴真挚,不识五叔公。多有冒犯,求五叔公饶他一次。”
纪平安这边跪下,纪明丰这个做爹的也跑不了。
他一个头两个大,这小子竟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为了儿子,他也只能抽走手臂,直接跪下,“是小人管教不严,犯此大错,冒犯了五叔。”
沈愿还有些懵,他认错人了?
纪平安赶紧拉沈愿的手,把人拉跪下,又急又怕,“小愿快求饶,快!”
沈愿都没来得及看对面的人,更没想通为什么要求饶,就赶鸭子上架一样,被拉跪地,“求……求五爷爷饶命。”
纪平安急道:“叫五叔公。”
“求五叔公饶命。”一回生二回熟,沈愿抑扬顿挫的重复一遍。看平安哥急成那样,先不管原因了,按着说的做吧。
谢玉凛清冷的视线落在少年身上。
一身粗布麻衣,胜在干净整洁。
人有些瘦,面容清俊,即便是求饶,却感觉不出怕来。
“宋子隽。”谢玉凛视线变冷,“去把东西拿来,回祖宅。”
宋子隽应声,立即去取。
他蹲下身,“请问小哥,哪一份是给凛公子的?”
沈愿指了一下小食盒,“是这一份。”
宋子隽手放在小食盒上,又听沈愿道:“糖蒸酥酪放不久,得尽快吃。晚了吃会腹泻,要是五叔公吃了觉得好,可以去茶楼边听书边吃,我给五叔公安排最好的位置。”
宋子隽整个人顿住,面色奇怪的看一眼沈愿,瞧对方一脸真诚,似乎真的在邀请人去茶楼,神色更奇怪了。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些病症?
凛公子都敢相邀?
宋子隽不敢耽误时间,更不敢替谢玉凛回答,只好扯着嘴角僵硬笑了一下,拎着食盒赶紧回去。
谢家马车,宋子隽坐在最外侧,靠着车门。
谢玉凛坐在中间,斜靠软枕,“食盒打开看看,和你西月国的糖蒸酥酪,有没有不同。”
宋子隽恭敬颔首,打开食盒一阵乳香传来,引人食欲。
他端起来仔细辨认,最终摇头,“西月的糖蒸酥酪只有皇室可食,我只是平民,无缘接触。只能从传出的只言片语辨认,似乎这份糖蒸酥酪,更好一些。”
西月国的糖蒸酥酪,更粘稠,像甜乳粥。
这份糖蒸酥酪是凝固的,乳香中还有些微的甜酒香气,很不相同。
宋子隽放下糖蒸酥酪,“这份酥酪如何处置?”
他知道谢玉凛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嫌脏。这句话,也是他明知故问。
谢玉凛道:“想吃直接说,再敢试探,就去领罚。”
宋子隽笑道:“属下不敢。”
“去查查那个沈愿。”谢玉凛闭上眼睛,“有异样的话,直接抓起来。”
这是怀疑对方是西月国细作了,宋子隽见谢玉凛睡了,没敢出声。
不过他觉得不太可能,若是细作未免也太不知隐藏,简直就是在脸上写着:我是西月细作,我准备靠着出其不意来接近谢家嫡孙。
但话又说回来,万一真有那么蠢的细作呢?
至少在引人注意这块,对方是成功的。
瞧瞧,耳聪目明的凛公子不就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宋子隽想到沈愿提醒酥酪不能久放,到祖宅还有好一阵子呢,到时候肯定不能吃了。
于是他悄悄打开食盒,一口一口吃起来。
嘶!真香啊!
宋子隽越吃越快,一旁睡觉的谢玉凛突然冷冰冰开口,“滚出去吃。”
“这就滚这就滚。”宋子隽一手端酥酪,一手拎食盒,狼狈出去。
边吃边想,明天他就去茶楼探查,顺便看看那个说书是什么。
人称百事通的他都没听过,怪稀奇。
嗯,还要再吃几碗糖蒸酥酪。
34. 沈愿:我不喜欢他。
码头。
庞县令肿着脸和一众衙门官员早已灰溜溜的走了。
沈愿扶纪平安和纪明丰起来,纪明丰对着沈愿怒气冲冲,“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谢五叔面前如此撒野?”
“我没撒野,就是认错人了。”沈愿直言,他不喜欢被冤枉。
纪明丰气的脸红脖子粗,两眼瞪着沈愿,抬手要打人,“你还敢顶嘴!”
纪平安抓住他的手腕,“爹,他是我认的弟弟,你不能打他。”
沈愿放下准备要拦的手,闻言两眼亮晶晶的看纪平安。
纪明丰还以为纪平安刚刚说的只是为了开脱的借口,没想到是真的。
他不解道:“让你去结交,是向上面结交!不是让你往下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纪平安应对他爹有一套,越说老头越会起劲,于是他沉默,他不语,任由老头叽叽喳喳。
反正他不听不看。
纪明丰训斥一阵,发现纪平安木头一样没反应,另一个像个傻子一样盯着他儿子笑,气的甩袖就走。
想他精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个蠢儿子!
“平安哥!你要认我当弟弟啊!”沈愿高兴道。
纪平安双手抱胸,木着脸,“假的。”
沈愿才不信,“我觉得是真的。”
纪平安道:“那你还问?”
沈愿乐的不行,喊了一声平安哥后,竖起两根手指。
“这什么意思?”纪平安一头雾水。
沈愿认真道:“是帮我两个忙的意思,第一个忙是帮我找一个人,叫沈榆树。第二个忙是帮我找五个人,就在衙门。”
“你小子用起人来是一点也不手软,逮着我一个人薅是吧?”纪平安伸手轻弹了沈愿脑袋一下。
沈愿揉一下脑门,“那平安哥你帮不帮我找?”
纪平安沉默片刻,不耐烦道:“我说真的沈愿,你小子是真烦人。”
他自己更烦,死活拒绝不了沈愿一样,“详细信息告诉我,然后等消息。”
“好!”沈愿立即把沈榆树,还有打沈南的四个衙役,以及拦一下人的那个衙役特征全都说一遍。
纪平安要回衙门,他把三碗糖蒸酥酪全部带走,说要自己吃。
临走前,把刻着“纪”字的腰牌摘下给了沈愿,“你要盖房,叫人拿着这腰牌去县里的砖瓦坊买砖瓦,不然你的身份买不到。就算买到,也需要多花几倍的银子才行。”
因为技术低下的原因,砖瓦有限。一般都是用来建造宫殿、衙门、权贵富商宅院、宗族庙宇、修建城楼城墙。
没有身份的普通人,甚至没有资格购买砖瓦。
这里阶级地位比想象的更加严重,权势的力量,也比想象的更大。
沈愿本想着青砖、木头、土砖三种结合去盖个院子,青砖做地基,减少用量,贵点没事,能买到就行。
眼下纪平安专门给他纪家的腰牌,让他以纪家的名义去买砖瓦,完全解决了他所有的问题。
按着他家院子要盖的大小,全部是青砖修建的话,光是砖头花费最少也要三百多两。这还是只翻一倍就能买到砖的情况下,但基本价格翻一倍是买不到砖的。
就算是买到,那砖也是次品,并不好,隐形危险很高。怕是会坍塌,把人给埋了。
眼下有了腰牌,哪怕他全部用青砖去盖院子,一百六十多两就能买到足数的砖。瓦更便宜,二十两就够。
沈愿握着腰牌感动,搂着纪平安道:“平安哥你真的是太好了!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纪平安被他怪调的话逗笑,更是习惯了沈愿动不动就喜欢亲密搂人的举动,也没推他,“倒是乖觉,院子盖好叫我去吃饭。”
“一定叫!到时候平安哥在我那住一晚,我给平安哥做好吃的。”沈愿保证道。
纪平安点头,“行了,我得去衙门,快撒开吧,你也不嫌热。正好后面有什么,直接拿着腰牌去谢家找我。”
沈愿乖乖撒手,是有点热。
“好的哦平安哥。”
二人在码头分开,沈愿回到茶楼。
纪兴旺留了饭让沈愿吃,他顺便也坐沈愿边上,好奇问道:“怎么样小愿,五爷爷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厉害,一看就是很大的大人物?”
沈愿搂一口饭,嚼嚼嚼,啧一声,“是大人物,不过我不喜欢他。”
纪兴旺手一抖,想捂沈愿的嘴,没捂成,又听到他后面大逆不道的话,“爱让人下跪求饶,这在我们那、是在仙缘的梦里是特殊癖好,不能上台面的,只能在私下……”
“祖宗祖宗小祖宗活祖宗!快别说了!你敢说,掌柜的我不敢听啊!”纪兴旺求生欲极强,他可背不起背地里议论大人物的罪名。
得罪大人物,那他肯定没命啊。
沈愿只好不说了,哎,他还想说也不喜欢平安哥他爹呢。
动不动就生气,爱打人。
幸好平安哥今天拦着,不然他可能会因为和顶头上司斗殴而失去茶楼活计。
虽说背后不能议论大人物,但纪兴旺也忍不住好奇对方是什么样。沈愿是好脾气,能让沈愿第一面就说不喜欢的,还是他头一回听。
下工后,沈愿和王三虎带着吃食先去县城的砖瓦坊定砖瓦。
“什么人?砖瓦坊也是你们能进的?赶紧走走走。”
二人刚到门口,就被里面出来的高瘦青年往外撵。王三虎虚护着沈愿,用眼睛瞪人,粗声粗气道:“做甚推人!”
那青年嘿了一声,啐一口唾沫,往上撸袖子,“再嚷嚷信不信叫人揍你!”
王三虎转身把沈愿护在身后,剑拔弩张之际,沈愿拍拍前面的大块头,“三虎哥没事,我同他说。”
王三虎这才往后撤,视线一直盯着高瘦青年,对方只要敢有异动,他就扑上去咬。
沈愿低头看一下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和草鞋,又看一眼王三虎身上虽然没补丁,但明显小了的短褐。
果然,出门在外,是先敬罗衣再敬人啊。
沈愿及时将谢平安给的牌子递出去,“这是城南纪家的腰牌,看看?”
对方一脸狐疑不屑,翻着白眼接过腰牌,城南纪家的下人都穿的布鞋而非草鞋。就眼前这两人,一瞧就是不知哪里的山野村民,来砖瓦坊骗砖瓦来的。
瞧好吧,等他辨认腰牌后,就把他二人给拿下送官!
木质柔顺的腰牌落入手中,高瘦青年低头一看,翻上天的白眼瞬间正常,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后,脸上不屑的态度也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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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维替代。
他双手捧着腰牌,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哎呦,是小人有眼不识,竟是纪家来人。不知小哥要砖要瓦?还是两者都要?”
沈愿看了一出变脸,接过腰牌收好。
“两种都要。”
“哎!好好好,两位跟我来,咱们坊的砖瓦可是庆云县最好的砖瓦!”
高瘦青年把人往工坊里面请,沈愿却不动。
他不动,王三虎也不动。
今日幸好有平安哥的腰牌能狐假虎威,沈愿可不要在这种情况下,还吃闷亏。
他又不是真的泥捏的性子。
高瘦青年脸上尽带讨好笑意,“二位怎么不走?可是累了?”
沈愿不看他,“叫管事出来,我不敢跟你走,怕你中途把我打了投炉子里去。”
“哎呦!这可太骇人,我怎敢呐!”高瘦青年心知是自己刚刚的态度惹人不快,没成想这小哥看着好说话,实则是个犟种。
怪他眼拙,可哪个权贵之家的家仆会穿的这么磕颤来砖瓦坊啊!又不能推脱把人劝走,看来他今日的罚是免不了。
“成,二位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
高瘦青年进去后没多久,工坊里就有两人的身影往外跑。
工坊管事自是已经知道前因后果,跑的气喘吁吁也不忘对沈愿和王三虎恭敬道:“是工坊管教不严,这才得罪了二位。今日我必好好罚他,还请二位莫要生气。”
沈愿和王三虎都有些吃惊。
他们知道纪家在县城有地位,可竟然这么有地位吗?
砖瓦工坊背后的主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方认为他们是纪家的家仆,手下的工匠没必要对另一家的下人如此恭敬吧?
实在是太过了。
高瘦青年被管事的用力推一把,对方低着头一个劲的哭说是他的错,下次再也不敢。
管事在一旁搭话,“这个月的月钱我给他扣了,二位若还是不解气,可说说要如何做,就是把人踢出工坊都是可以。”
沈愿倒也没想做到这一步,“不必,进去看砖瓦吧。”
“哎,好好好,二位请。”管事的一脸恭维的笑,伸手做请的姿势,似乎是很不经意的问:“不知纪家何时设宴为凛公子接风洗尘呐?”
沈愿灵光一闪,哦,他这次借的好像不是他平安哥的威势。
是那个喜欢看人下跪求饶的五叔公威势。
他轻咳一声,“我不是纪家人,和平安哥是好兄弟,今日也是他介绍我来此购买砖瓦。”
管事的不由多看沈愿两眼,这看着一身朴素的人,竟然还能和权贵称兄道弟?
高啊!
因为谢家人在,纪家的地位比起以往还要高出许多。
就连庞县令都要矮上三分,管事的不敢给主家惹祸,若是今日真是纪家家仆反而是好事。
竟是和纪平安称兄道弟的情分,还好他出来的快,没让事情恶化。
不然以纪平安那护犊子不要命的样子,且有的闹。
管事的保持脸上的假笑,“原是纪公子的兄弟,招待不周,别见怪。我带小哥去看我们最好的砖,这批货轻易可是买不到的。”
砖瓦好,盖的房子就结实牢固,沈愿也乐得同意。
35. 谢玉凛:乖巧?不见得。
一行人朝着堆放砖瓦的草棚走去,王三虎落后沈愿一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之前又撵人,又要打人的高瘦青年。
记仇。
对方被他看的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看看这青砖质量,还有这声音,是不是特别好!”管事的手里拿一块青砖,屈起手指敲一敲,给沈愿听声。
沈愿不是很了解这些,王三虎经常帮人砌院墙,对砖比较了解。他暂时放下对高瘦青年的视线紧盯,伸手摸摸敲敲青砖,随后对沈愿点点头。
“好,就这一批,我要的多,能供货吗?”沈愿报了盖院子需要的砖量,都是王三虎给他算出来的。
管事的点头,“能,也是巧了,正好存货足够,就按着市面规定的青砖一块十文,瓦片一块八文卖你。要先给一半的银子,全部拉完后再结剩下的一半。”
沈愿觉得没问题,准备签契书。
说书打赏的都是不差钱的主,除了第一天的两场打赏少一些,但一场打赏也抵得过茶楼半月收入了。
后面有了打赏榜之后,金银珠宝越来越多,珠宝首饰,珍贵药材那些暂时无法折算成银子,沈愿今天来砖瓦工坊,只带了打赏的银子一半分成。
四天打赏,一共八场,共计五百三十两,沈愿到手银子是二百六十五两。
青砖一共要一百六十六两,瓦片要二十两,共计一百八十六两。
给一半的银子就是九十三两。
一手交钱,一手交契书。
沈愿把布帛收好,管事的道:“明日就会派人将砖送去大树村。”
沈愿点头,“好,到时候我们村村长会对接。”
处理完青砖和瓦片的事,沈愿和王三虎回村,半路上他进布铺花三两银子买了一匹三升的粗麻布。
天越来越热,不那么细密的麻布穿起来反而凉快。
然后买了布鞋。
之前量过弟弟们的脚,他记得尺寸。用手掌一一对比,给三个弟弟一人买两双布鞋,北北的鞋子得过阵子再买。
他自己也买两双换着穿,顺手给王三虎也买一双。
今天王三虎一直护着他,他都看在眼里。
三虎哥对他好,他就要对三虎哥好!
这是他的处事准则。
王三虎哪能要啊,不过最后还是被沈愿抓着脚踝脱掉有些破旧的草鞋,眼看着沈愿要给他穿鞋,连忙弯腰,急的脸都红了,“小愿小愿,快停下,三虎哥自己来。你别动啊。”
沈愿这才停下,“那三虎哥自己穿。”
第一次穿布鞋,王三虎还不太适应,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一样。
走起路来感觉轻飘飘的,又舒服又难受的。
沈愿直接换了布鞋,交钱回村。
草鞋也没扔,都是好好的,沈愿想着回去送给刘村长家,他家刘平能穿。
买的布需要做衣服,沈愿准备给弟弟妹妹们做。
平婶子后面要忙着做饭肯定做不了,沈愿跟王三虎去他家,把布交给平婶子,让平婶子帮他直接找人做。
一件衣服给三文钱,到时候直接喊他弟弟妹妹们去量尺寸就成。
平婶子接过布,保证替沈愿找个手艺好又踏实的帮忙做衣。
顺便和沈愿说了盖房后住在她家,“我家挤挤正好能拾掇出一间屋子来。就是要你把你家木板床带来,不然得睡草垛。”
沈愿一想也行,盖房子要两个月时间,家里确实不好住,“成,明天回来收拾。”
从平婶子家出来,沈愿回家把东西放好,让弟弟们试鞋子。
沈西穿着布鞋满院子跑,“我第一次穿布鞋!好舒服啊!”
沈东虽说没有跑,但他来回的走,一会去灶屋,一会回主屋,也不知道忙啥,就里里外外的走。
倒是沈南,抱着妹妹坐在木板床上,翘着脚左看右看,看完了低头和妹妹说悄悄话,“北北,我有新鞋子啦,大哥买的。大哥说北北长大,给北北买漂亮的绣花鞋。”
听的小北北咯咯直笑。
沈愿送窝窝头和草鞋给刘村长的时候,说了一下明天接砖瓦的事。
最难的砖瓦弄好,后面的事就不算事了。
刘村长也和沈愿提起后面盖房子,他带着弟弟妹妹们住在刘家。
得知沈愿已经答应平婶子,想想也好。他家里人多,花花夜里还总是会哭,来了也睡不好觉,便说:“晓得了,叔后面给你多盯着,叫院子早日盖好,好让你们早点舒服住上新屋。”
后日是动土的好日子,十里八乡除了田主、豪民、军户的院子,还没有哪家是青砖大瓦房的。
大树村要有第一间青砖大瓦房,刘村长心里也一片火热。
沈愿取出破旧的钱袋子,里面装着满当当的银子。
“刘叔,这些银子先拿着。后续的工钱,木料,石料,糯米粘合,都用这些钱。还有刘婶和平婶子负责管理伙食方面采买,每天要用多少,也来叔你这拿钱。”
刘村长抱着沉甸甸的银子,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心里因沈愿对他绝对的信任,无比动容。
“小愿你放心,叔一定给你全部弄好。别的不行,叔记账是好手,绝对不可能出现一笔糊涂账。”
沈愿笑道:“刘叔辛苦,后面的事,就拜托了。”
谢家祖宅依山而建。
占地数百亩,砖木瓦结合。宅院内有山有水,过木桥至庭院,溪水潺潺,门口回廊摆着棋局,身着白色锦衣的青年如仙人之姿,手上戴着丝绸手套,执黑棋,稳稳落下,将白子彻底吃尽。
对面蓝衫青年绝望闭眼,“凛公子,十局了,让在下赢一次会怎样?”
谢玉凛冷冷开口,“对弈从未有放水之说,是你技不如人。”
宋子隽抓自己的头发。
谁家被拉来陪下棋,不仅被杀一下午,还要被损技不如人啊!
他能不能逃啊!
眼看着下一场丢脸吊打局又要开始,外面有暗卫来禀。
宋子隽福临心至,忙道:“快叫人来。”
随后对谢玉凛道:“凛公子,应是我派出去跟着沈愿的暗卫来了,杂事不值叨扰公子,公子要去休息吗?”
谢玉凛沉默片刻,“无妨,尚未觉困倦。一起听听,听完继续。”
宋子隽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过也挺好了,能拖一会再被吊打。
“回禀公子、谋士,属下今日跟随沈愿,并无发现特殊异常。”
暗卫简短的话语是插在宋子隽心口的刀,他急道:“就没别的了?就这么点东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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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禀什么?”
跪地握拳拱手的暗卫额头冒着冷汗,他今日实在是来的不巧,竟挑到凛公子也在的时候来……
可宋谋士又这般说,他后面的话是不说也得说了。
暗卫视死如归,眼一闭,牙一咬,“只是那沈愿与纪平安十分亲昵,二人关系似乎非同寻常。纪明丰差点动手,被纪平安拦下,将人气走。纪平安不为所动,甚至将所属腰牌给沈愿。”
“这沈愿带着腰牌去砖瓦坊,仗势欺人。而他身边还有一壮汉,也与他关系非常,壮汉对沈愿极其维护,沈愿帮壮汉买鞋,还帮壮汉脱鞋穿鞋。后续二人一起归家,属下换值来禀。”
“还有……”暗卫顿了一下后,不敢违背规矩,如实道:“属下趴房顶听到,沈愿说不喜凛公子,还说公子爱让人下跪,上、上不得台面……”
宋子隽如遭雷劈。
他听到一半就后悔了,没想到大招在后面等他呢?这沈愿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这么藏不住话!要骂在心里骂不就成了?非说出来干嘛!
他也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又不能当着谢玉凛的面打断,只能硬着头皮听完。
暗卫总算是说完了,宋子隽佯装怒道:“这些话你也敢在凛公子面前说?简直就是污了公子的耳朵,快滚!”
暗卫怕性命不保,赶紧退下。
宋子隽硬着头皮面对谢玉凛,忽视暗卫最后一句话,开始分析,“所以这沈愿八成真是西月细作。靠着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吸引人的关照注意,慢慢的打进权贵之间。”
“不过仗势欺人倒是有些没想到,属下见他觉得还挺乖巧。”
一直沉默不言的谢玉凛突然出声,“乖巧?不见得。”
他将手中玩弄的黑子落于棋盘中,想到沈愿那句话,神色淡淡音色却冷如冰,“胆子挺大。”
“到你了。”谢玉凛催促宋子隽继续下棋,逃不过的宋子隽只好认命执棋。
期间宋子隽一直观察谢玉凛,硬是没看出人到底生没生气。
宋子隽又被杀了两局后,探查沈愿底细的其他暗卫前来。
谢玉凛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子隽只好听暗卫禀报。
心里面祈求不要再是沈愿口出狂言,说的一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凛公子真生起气,他们真会活不了啊!
宋子隽的祈求成功了,这次回禀的消息与上一个大不相同。
仙缘、茶楼说书、前朝故事、鬼、《人鬼情缘》、歌《但愿人长久》、打赏榜、盖章奖励……
暗卫退下后,宋子隽思考,“鬼是北国才有的说法,所以沈愿还是北国细作?”
谢玉凛人冷话更冷,“你这么蠢,还如何做我门下谋士?”
宋子隽不思考了,虚心请教,“那依凛公子之见,该如何?”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谢玉凛手捻黑子,嗓音清冽,“仙人梦中指路,如此奇缘,自当是为我所用。”
宋子隽有些惊讶,提醒道:“可是公子,那沈愿可能好南风,若是和之前那人一样,故意接近公子可如何是好?”
谢玉凛静静的看着宋子隽,平静无波的黑眸如同寒潭深渊,看得宋子隽浑身发冷。
“若是逾矩,杀了便是。”
36. 那是沈愿的东西
天蒙蒙亮,大树村刘家的门被敲响。
外头集结一群老实巴交的汉子们,讨好的笑着问开门的刘婶子啥时候出发干活。
自从知道村子里的沈愿要招人盖院子后,大树村就没有一家是不想去应工的。
不过因为村长放下话,谁要是私下去沈家打扰了沈愿,他直接就把那家划出去,再不考虑。
因此沈愿能一如以往无人打扰,悠闲自在的和弟弟妹妹们吃完饭就睡觉,休养生息。
去沈家的路上,刘村长再三强调,“不许和小愿随意攀亲,叫小愿难做,只老老实实干活拿银钱就成。谁要是动歪心思不老实,随时就换人,活有的是人干,听到了没?”
能捞着这么好的活计,谁愿意被换掉啊。
跟在后面的村民们都老实点头。
沈愿习惯起早,同往日一样起早开门,发现外面站了一群人。
刘村长站在前头,刘婶子带着儿媳们,平婶子带着儿媳和闺女也站在前面。
后面全是衣着简陋破旧,打满补丁的村民们。
沈愿视线扫一圈,瞧着都眼熟,全能叫出名字。
不难看出刘村长帮忙喊的人都是人品好,干活又勤快踏实的。
那些稍微懒散,或者是脾气暴躁,手脚有些不干净的全部都没有。
因来之前刘村长和干活的村民们交代过,眼下他们见到沈愿,一个个老实头都不怎么敢看他。
视线对视上,就咧嘴憨笑,其他一个多余动作都不敢做。
沈愿在大树村生活这段时间,知道还有一个月就收税,更别说前不久刚被强征五百文的贪污税。谁家都紧巴巴,这个时候能赚钱的活计,那是能救一大家子的。
都是一个村子,要拒绝、压制那些没有被选来的人,需要耗费心血气力不少。
他拉着刘村长的手,晓得其艰难。又看向刘婶子等人,有些心疼,“刘叔你们来了咋不叫门啊,在外面站多久啦?累不累?”
刘村长几人目光慈爱的看来,刘村长咧嘴笑着,诚恳朴实道:“嗐,也没多久都不累,大家知道今天干活,都攒着劲呢。小愿你睡好就成,对了你家小东他们醒了没?没醒叔叫人把他们抱去叔家里继续睡。”
家里后面生计有着落,刘家没有再在孩子们的吃食上有过多的节省。
娃娃吃饱饱的就睡觉,刘村长也不担心花花会吵着人了。
沈愿想到睡的像小猫崽的弟弟妹妹们,忍不住笑着摇摇头,“都还睡着呢,我跟着一起抱。”
刘村长让刘大哥、刘四哥还有刘平去抱孩子。
怕沈愿累着,自然的把北北交到沈愿怀里。
沈东大一点,警惕性高。
被抱的时候眼睛直接睁开,不过脑子还懵着,沈愿抱着北北腾出一只手,摸一下弟弟脑袋,“没事的东东,乖,继续睡吧。”
沈东无意识的轻蹭一下沈愿掌心,又安稳的在刘大哥怀里睡过去。
另外沈南也醒了一下,同样被沈愿安抚再次睡过去。
就沈西是个心大的,握着小拳头呼呼大睡,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还给了刘四哥一拳。
逗的几个人忍不住轻笑。
把弟弟妹妹们送去刘家,正好刘家的四妹和五妹在家照看家里娃娃们,多四个顺手的事。
沈愿一一亲一遍弟弟妹妹们的额头,不舍的离开。
看得一旁刘家兄弟姐妹一愣又一愣。
这小愿疼弟弟妹妹,真是比亲爹亲娘疼孩子还要疼啊。
想到沈愿遇到仙缘,如今多厉害,也不由羡慕的看向沈东几个。
不过转念又想到当初沈东为了求粮救沈愿,自己命都要磕没了也不在意,便也能理解沈愿为何如此疼爱弟弟妹妹们。
都是相互的。
难怪沈家的日子能过起来。
沈愿安置好弟弟妹妹,便去茶楼。
王三虎在村口等他一起走。
今天王三虎和方早上要试着说第一场《人鬼情缘》的内容,给王三虎紧张的不行,堪比去茶楼试说那天。
路上王三虎对沈愿试说,除了在路上的原因声音有些小,加上前面紧张感比较重,字句会有些卡壳以外,倒是没有别的问题。
沈愿鼓励道:“三虎哥你很棒的,短短三天,就把故事记住不说,还能明白里面的情绪,并且表达出来。真的特别特别厉害!不要紧张,放松自己,就把茶客们当成咱们村子里的叔叔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想象是给他们讲故事。”
王三虎被夸的红着脸,按着沈愿说的去想,“哎!这么一想还真不怕了!”
谁知王三虎是转变思想,做好准备了。
茶楼那边却出了问题。
二人到茶楼,发现往日门口等着的乌泱泱的茶客竟然一个都没有。
自从茶楼开始说书,门口就从来没有这么空过!
不仅如此,周围铺面总是时不时探头出来看茶楼的掌柜、伙计们,今日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愿和王三虎好奇的进茶楼,刚进去,沈愿就被忙的脚不沾地的纪兴旺拉去二楼。
大堂里,方早上和春天婶子他们都在清扫,不仅有他们,还有几个陌生面孔,头发都被包起来,手上带着手套。
春天婶子他们擦拭第一遍地面、桌椅,他们跟在后面擦拭第二遍,十分仔细认真。
王三虎也被方早上拉去帮忙。
楼上,纪兴旺又着急又兴奋道:“小愿!今日主家传话,说谢五爷爷和主家一起来茶楼听说书!”
“你今日负责给谢五爷爷和主家他们说书,快准备准备。”
与此同时,纪家。
纪明丰和赵月韵恭敬的站在门口,目送谢氏马车离去。
随后纪家马车过来,夫妇二人拉上站在后面脸色难看,压着火气的纪平安,赶紧上马车。
车内,纪明丰看向纪平安,意气风发,“还是我儿有本事,竟然悄无声息的将茶楼弄的这样好,连你五叔公都想去茶楼听说书!”
赵月韵在一旁得意的笑,“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我早就说过,咱们安儿是有大本事的!”
纪明丰虽不喜发妻,但此时也没有否认她的话。
坐在最外侧的纪平安双手抱于胸前,冷嗤一声,“你们知道说书是什么吗?张口闭口就是说书?还有,我说了,说书是沈愿的,奉劝爹娘别打什么不该打的注意!”
夫妻二人闻言面色俱是一变,赵月韵恨铁不成钢道:“纪平安!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的眼前,你说不要就不要?那沈愿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如此维护他?”
纪明丰也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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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是一介布衣平民,没有纪家做靠山,他沈愿能有今天?能说、说书!什么叫是他的东西?在纪家茶楼,就是纪家的东西!不是也得是!”
知子莫若母,赵月韵稍微冷静下来,对纪平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纪平安,我警告你别在这节骨眼上犯浑。你既然在意那叫沈愿的,多给点银子打发就是。但谢五叔感兴趣的东西,必须在咱们纪家。不论用什么手段,什么原因,必须只能在纪家,听到没有?”
却不想纪平安充耳不闻,他静静听着,嘴角下瞥,冷冷看向父母。
最后丢下一句,“你们试试看。”便直接跳下马车。
留下纪明丰夫妇二人在马车里互相指责没教好儿子。
跳下马车的纪平安一路疾跑,从小巷走,能更快到茶楼。
今日天刚亮,纪家的大门就被人扣开,原来以为不会踏足纪家的谢玉凛,竟然派人来了。
纪家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纪明丰和赵月韵吓的直接清醒,赶紧梳洗穿衣,去迎接谢家的人。
等纪家人全部站在门口迎接,不久后,谢家马车姗姗来迟。
不过谢玉凛并没有来,来的是宋子隽。
他一袭青衫,悠哉的走到纪家人前面。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地方上做事,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宋子隽说话带笑,很礼貌的样子,“纪家主,今日凛公子要去纪家茶楼听说书,公子喜静不喜闹,烦请纪家主着人清空茶楼。”
纪明丰和赵月韵听的发懵,什么茶楼听说书?
那是什么东西?
宋子隽见纪家夫妻二人面色不对,不由挑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对纪平安道:“纪七公子,二老不知说书?”
之前纪家准备卖茶楼,纪平安拦下,换了间铺子。
对家里说了一声他要经营茶楼,纪明丰和赵月韵也没多在意。
因为谢家要来人,纪家不想自家被当踏板,最近一直都是闭门谢客,也不出去走动。
加上纪平安有意隐瞒,不允许府中下人们议论。因此,在庆云县权贵阶层慢慢传开的说书《人鬼情缘》,纪明丰和赵月韵还真不知道。
宋子隽的问话,让纪明丰夫妻两心思落在纪平安身上,不用猜也知道,儿子瞒着他们做了件事,这件事还吸引了谢玉凛的注意。
这是好事啊!
纪明丰心思转变的快,不等纪平安说话呢,就立即道:“知道知道!说书嘛,自是知道。平安一手操持出来的,能入五叔的眼,是他的福气。我这就派下人去茶楼清场。”
宋子隽看着纪明丰、赵月韵还有纪平安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假装不知。
他抬一下手,有五人拎着木箱从队伍里出来,“这五人是负责打扫的,一起去,先打扫。”
纪平安一边跑一边回想在门口时,宋子隽的一言一行。
他总觉得宋子隽不对劲。
像是故意挑事,若是这样,那对方成功了。
之前瞒着他爹娘,就是为了让沈愿能有多一点的时间积攒。让他爹娘有所忌惮,不敢动沈愿的东西。
如今因那五叔公感兴趣,他爹娘势必会更加想要据为己有。
搞不好,就算是他,也拦不住。
纪平安速度越来越快,心中也越发焦灼不安。
37. 弟弟
“沈愿在哪?”
纪平安满头是汗,气喘吁吁出现在茶楼门口,引起大堂众人注意。
方早上反应快,指一下楼上,“和掌柜的在二楼。”
纪平安直接冲向二楼,楼梯咚咚响。
在雅间的沈愿和纪兴旺都听到动静,不由得看向门口,准备去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
不等二人动作,就见纪平安冲进雅间,焦急看向沈愿,“回去收拾东西,带上你弟弟妹妹,跟我走。”
沈愿不明所以,但见纪平安如此神态,猜也猜到出事了。
他看向一旁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恨不得自己聋了的纪兴旺,“掌柜的,你先下去,我和平安哥说会话,别叫人上来。”
得救的纪兴旺连忙点头,保证会看好人,立即出门下楼,守在楼梯口。
沈愿拉一下纪平安,让他先坐下。
纪平安很少有如此失态模样,沈愿也很担心,他用袖子给纪平安擦一擦额头不断冒出的汗,声音亲和,“出什么事了平安哥?”
“五叔公对你的说书感兴趣,让我爹娘起了谋夺之心,生出杀意。”纪平安眉头紧皱,看向沈愿,却不知透过沈愿在看谁,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我带你们离开庆云县,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管怎样,我一定会护住你们的安危。”
沈愿垂眸,心下了然。
他道:“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我继续说书,在哪都是一个结局。平安哥,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东西,才是根源。”
躲避毫无意义。
纪平安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很害怕。
“可你留在庆云县,我不一定能护你无事。”
他爹娘想要在庆云县对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动手,简直比喝水还要简单。
“平安哥的意思是,为了我和弟弟妹妹们的安危,即便是离家与父母作对,也要护我?”沈愿轻声问道:“可到了新的地方,纪家主依旧派人追来,有危险呢?”
纪平安毫不犹豫道:“我会一直守着,我活一天,就不会让纪家人动你们一分。”
沈愿心神震动,同时也生出无限疑虑,早就积压的问题,此时也不得不问出口。
“平安哥,在码头那天我就想问你,为什么突然会想要认我做弟弟?只是为了帮我求情吗?今日又为何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呢?”
纪平安沉默着,半晌他沉声道:“对不起小愿。”
“我私自将你当成了一个人。”
沈愿安抚性的拍一拍纪平安的背问道:“平安哥想说吗?”
纪平安压在心中多年的恐惧,在今日被父母强势的撕开一道口子。
让他无法再维持平静,正常的去思考事情,只想要把人藏起来保护。
纪平安觉得自己撑不住了。
他低下头,无力的靠在沈愿削瘦的肩膀上。
“是我弟弟,纪平冬。”
赵月韵嫁入纪家后,被人设计流掉好几个孩子,导致怀生困难。
成婚多年终于顺利生出女儿,此后又是多年无所出。
好不容易生出嫡子,稳住了主母地位,她对女儿和儿子的要求极其严格。
尤其是纪平安。
他是家中嫡子,也是赵月韵的希望。
十二年前,纪平安十岁。
在纪家生活十年,他知道自己有许多兄弟姐妹,但是他除了同胞姐姐外,再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兄弟姐妹。
妾室所出的孩子们,赵月韵都不允许靠近纪平安。
一直到那一年的秋天,府上的一个小妾因病离世。
因是他国来的舞姬,死后草席裹尸,扔进乱葬岗便罢,无人在意。
纪平安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事情。
一日,纪平安被饿醒,不想喊人,便自己去小厨房找点吃的垫肚子。
他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纪平冬。
那个死去小妾的儿子,在她死后,没有亲娘照顾,爹又不疼的孩子,饿的只能到处找吃的。
五岁的孩子,瘦的不成样子,眼眶两颊凹陷严重。
看到有人来的纪平冬自知跑不了,便直接蹲在地上,一手护着头,一手拼命的把还带着泥土的菜往嘴里塞。
纪平安上前,伸手抽走小孩嘴里没塞进去的一把菜根。
以为要被打的纪平冬连忙双手护头,蜷缩在地。
纪平安微顿后,还是用些力道拽走小孩嘴里的菜根,面无表情道:“这个不能吃。”
听到声音的纪平冬突然松开手,也不护着头了,两眼亮晶晶的看着纪平安喊道:“平安哥哥!”
虽说纪平安不认识家里的兄弟姐妹们,但家里其他的孩子们都知道纪平安长什么样。
路上若是无意遇见,得避让。
这是赵月韵定下的规矩。
纪平安皱眉疑惑,他不认识眼前的小孩。
“你认识我?”
纪平冬点头,咧着嘴笑,小小的牙齿被泥糊了一层,“我饿,平安哥哥给我芝麻烤饼吃。”
纪平安想了想,似乎想起是怎么一回事。
不久前他从外面买了芝麻烤饼,不过他娘不让他吃外面的东西,要他拿着亲手丢掉,长长记性。
那是他想念很久的芝麻烤饼,但娘的话他不能不听。
只好精挑细选一个觉得风景优美的好地方,把芝麻烤饼埋掉。
结果没想到草丛里会有个小孩冒出来,纪平安看着孩子瘦弱模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芝麻烤饼,他把芝麻烤饼丢到了孩子的手里。
因为太伤心,纪平安都没怎么看小孩长相,没想到是他弟弟。
对方还记得他。
纪平安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份米糕,坐在地上,给了一块给正在流口水的小孩。
“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吃着米糕,含糊不清,却是第一时间回应,“平安哥哥,我叫平冬,冬天出生的意思。”
纪平安点点头。
两人分食一碟米糕,并未有更多的言语。
只是后来的每一天,纪平安都会在夜里悄悄起身,去看看有没有一个冬天出生的弟弟在小厨房找吃的。
一直到半月后,纪平安再次在小厨房看到了纪平冬。
对方依旧很瘦很瘦,他看到纪平安,眼眸变得闪亮,献宝一样的掏出一块冷透的饼。
“平安哥哥,我今天给小叶洗衣服,他奖励我的芝麻烤饼。这个很好吃很好吃,我留给哥哥吃。”
纪平安低头看芝麻烤饼,又看纪平冬,嘴角动了动,“我有米糕吃,为什么给我留?”
“好吃的,想和哥哥一起吃。”纪平冬笑道。
纪平安接过芝麻烤饼,他给了一碟子米糕给纪平冬,“以后没有好吃的,你也可以来找我。”
纪平冬惊讶的张大嘴巴,随后扑进纪平安怀里,“平安哥哥你真好!”
从未被人如此亲近对待的纪平安手足无措,任由小孩抱着。
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纪平冬每次见面都要亲亲密密的喊平安哥哥,遇到高兴的事,还会扑到纪平安怀里,小猫一样的蹭。
看着被自己养出一点肉的弟弟,纪平安捏着小孩的脸,脸上露出笑。
冬日,纪平冬的生辰到了。
纪平安问纪平冬想要什么,纪平冬说想出去看看。
他还没有出过纪家。
纪平安点头说好。
因为是瞒着赵月韵,纪平安没有带很多人,只带了贴身小厮跟着。
却不想被贼人当街掳走,小厮没追上,立即回纪家禀报。
途中纪平冬趁着不注意,用牙咬着解开纪平安身上的麻绳,因时间不足,纪平安无法解开纪平冬。
“平安哥哥快走,回去找人救我就好,快走!”
“小冬,等我,哥哥一定来救你!”
“我相信哥哥。”
纪平安一路跑回家,乱糟糟的纪家终于安静了。
在虚脱昏倒之际,他对着抱住他的纪明丰道:“爹,城外破旧驿站,小冬在那里,快救他……”
清醒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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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纪平安第一句话就是问纪平冬在哪。
无人回应。
纪平安再三追问下,纪明丰道:“派人去了,对方要赎金。这种劫匪给了一次就会要第二次,人不可能会真的回来。”
“爹,你给过吗?”纪平安问道。
纪明丰皱眉,“明知道会打水漂,谁会上当?”
“所以,你们试都没试,直接就算了?”纪平安崩溃哭喊:“他是爹的儿子啊!是一条命!为什么不试试!为什么!”
一旁的赵月韵怕纪平安惹恼纪明丰,赶紧上前,一把搂住儿子,“儿啊,如今世道要乱。家中银钱都是为后面保命救急所需,实在是掏不出一点去救人啊。”
纪平安再也不想听,他要去救弟弟。
推开赵月韵,纪平安冲向门口,被纪明丰喊小厮拦住,“身为纪家子,就要想方设法的为家族考虑!纪家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纪平冬一条命,还值不了数百两!还有,如果不是你肆意妄为,带着人出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不怪罪自己,反倒苛责起父母来了!”
纪平安只觉得脑袋发晕,两眼发黑,喉间一片腥甜,吐出一口血后撑着身体往外走。
他答应过的,要救弟弟。
十几个小厮围困住他,拉着他,按着他。
那一天真的很冷,娘的巴掌落在脸上,爹的木尺落在身上。也不知被打了多久,他已经没有感觉。最终还是没撑住,也没能离开纪家,晕过去了。
纪平安声音沙哑,情绪临近崩溃,“劫匪们不知如何想的,他们后面将小冬的尸首丢在了纪家门口。爹娘嫌晦气,直接扔进乱葬岗。我半夜偷跑出去,找了很久,将人找出来,埋葬在山中。”
“小愿,你真的太像小冬了。不论是性情,还是举动。从你喊我平安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办法再区分你和小冬。”
每一次见沈愿,纪平安又期待又害怕。
期待见到像弟弟一样的沈愿,害怕死去的弟弟会更怨他,怪他。
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见沈愿,不去对沈愿好。
直到他听沈愿说,仙缘是真,鬼也是真。
可他的弟弟,为什么十二年来,没有出现过一次呢?
是恨他、怪他,所以连一面都不想再见,十二年,一个有纪平冬的梦都没有。
他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见到纪平冬,但从邻县回来的那一晚,他第一次梦见纪平冬。
“那个傻子。”纪平安眼泪断落,声音沙哑,“他还喊我哥呢。”
“我问他是不是怪我,所以从来不见我。他说不是,是怕见了我会放不下舍不得走。”
“他说要走了,让我好好活着。”
“可是我要怎么活呢?”
“是我害死了他,没能保护他,没能实现承诺。”
沈愿总算知道,为什么从邻县回来,纪平安会要认他做弟弟。
是精神寄托,也是活下去的动力支柱。
也明白,为何今日纪平安会如此反常,即便是与自己爹娘为敌,也想要拼尽一切的护他安危。
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弟弟,不愿意悲剧重演。
沈愿搂住纪平安,“哥,以后我给你买芝麻烤饼吃。活下去,我们一起活下去。”
纪平安无声流泪,泪水浸透沈愿脖颈的衣襟,“你不怪我,私自把你当成小冬去对待吗?”
沈愿摇头,肯定道:“我只知道,哥你对我是真心的好。是把我当弟弟去爱护,保护。”
纪平安闻言,鼻腔更加酸涩无比,他将脸埋的更深,抬手紧紧抱住沈愿。
禁锢他十二年的囚笼,并没有上锁。那个告别的梦,纪平安无法知道到底是不是纪平冬的鬼魂,在同他做最后的道别。
但在无限下坠的此刻,他被一双手拽住,从幽深黑潭中拉出来。
“谢谢你,小愿。”
对不起,小冬。
北国鬼魂之说,有前世今生,来生投胎。
希望你下辈子可以顺遂平安,健康长大。
38. “幽阳谢氏,谢玉凛。”
父母撕开的伤口,被沈愿温柔抚平。纪平安在这一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等纪平安情绪平复一些,沈愿才说起不得不面对的事,“哥,我的家在大树村,村子里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对我也都很照顾。我或许会因为前程离开大树村,但绝对不是为了躲避而离开。”
“我也不想弟弟妹妹们跟着颠沛流离,不想哥一起背井离乡。”
此时纪平安清醒许多,知道离开庆云县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皱眉道:“那该死的宋子隽,非要在我爹娘面前提起说书。不然等再过段时间,听说书的人更多一点,其他权贵们对说书喜爱更深,就算是我爹娘也会有所忌惮。”
“他要不是表现出五叔公对说书有兴趣,更不会让他们起了非要不可的心思。”
沈愿听着总觉得怪怪的,“他是不是在挑拨离间?”
纪平安沉思片刻,“我觉得像,挑拨我爹娘的贪欲,离间你我之间的感情。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顿了一下后,纪平安恍然道:“他就是要借着纪家的手逼迫你离开,实则想要拉拢你!”
沈愿点点头,只有这个解释了,不禁又有些后背发凉,“这人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能拨弄如此是非。”
若非他和平安哥确实是彼此真诚相待,他在知道纪家主的想法后,第一反应也是想要跑路,找个更大的靠山。
那时候宋子隽要是伸出手,他八成会同意。
“现在我们怎么办?”纪平安问道。
在沈愿看来,相比于宋子隽,还是纪家主更好拿捏一些。至少纪家主多少会顾及纪平安,而宋子隽背后的势力所代表的是庞然大物。甚至于大过皇权,沈愿是万万不敢沾边的。
起码他现在不敢与虎谋皮。
怕自己进得去,出不来。
“哥,你和纪家主说清楚宋子隽的用意。以及,说书的故事,不止《人鬼情缘》一个。我的脑海里有千千万万个,为了区区一个故事,放弃后面千千万万个,实在是太蠢。”沈愿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啊,我骂人了。”
纪平安笑着摸一下他的头,“没事,老头就是蠢。”
沈愿知道纪平安并不在意,便继续说:“打赏的事还有金额也说清楚,八场就有五百多两的打赏,即便是对半分,也有二百多两。这还只是打赏,不算任何其他。我后面还准备陆续出故事相关的画册,吃食,都是能赚钱的。甚至还可以培养说书人去别的茶楼,又是一笔收入。如此长远稳定的发展,不比杀鸡取卵要好的多?”
“如果纪家主还是要从我这里抢夺,那我只好投靠宋子隽。他那么看好我手里的故事,到时候可别怪我仗势欺人,先拿纪家主开刀。”沈愿半点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全部告知纪平安。
纪平安看向沈愿,眼中充满赞赏,“没想到你竟然想了这么多!依我对爹娘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屈服。”
“所以啊哥。”沈愿伸手按在纪平安的眉头上,“不要忧虑着急,惶恐不安,事情总能解决的。”
纪平安轻笑一声,“没大没小。”
“公子、小愿!人来了!”门外传来纪兴旺的提醒声,“谢家的仆人们提醒,说要穿戴整洁,不要有过于明显的脏污。公子和小愿看看是否要更换衣物,重新束发?”
纪平安和沈愿各自检查一下,没有问题。纪平安对沈愿道:“我去找我爹娘,你去下面等着。”
沈愿点头,二人前后脚出雅间。
楼下大堂干净的不染尘埃,第一排中间的椅子上铺着锦缎坐垫,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等。
纪平安走到他爹身侧,趁着谢家马车尚未到之际,小声的在其耳边将沈愿说的那些话复述一遍。
听的纪明丰嘴角抽搐。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愿竟然有那么多故事能说!
这时候他动沈愿的话,确实是杀鸡取卵。
而且对方说的也对,为了吸引人过去,那宋谋士一定会眼睛都不眨一下拿他开刀。
若是只有一个故事,他还不太相信会为沈愿做到这种地步。但若是许许多多的故事,可就难说了。
只要不是蠢出生天,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真要把沈愿逼走,他们纪家还真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爹,按着规矩,家产继承只能是嫡系。我尚未娶妻,无子嗣。若是我不在,纪家家产只能从二叔一脉选出人来继承,或者娘再生一个嫡子出来。”纪平安道:“若是爹娘再对沈愿生出如今日这般想法,我会离家。想来二叔一家也不会允许有新的嫡子出生,爹也不想家产便宜二叔一家吧?”
纪明丰想要发作,见有谢家的人在这,碍于面子,只能压抑怒火,“不孝子!你敢威胁老子?你以为能威胁得了谁?”
“若是威胁不了,爹又为何如此发怒呢?”纪平安反问道。
纪明丰气的头脑发晕,又毫无办法,咬牙切齿问他,“那沈愿到底是什么玩意,你如此胳膊肘向外拐?”
“爹,他是我弟弟。你说话注意一点,你那么说他,我听着不高兴。”纪平安警告道:“以前我没能保护弟弟,现在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
纪明丰眸光微闪,触及往事,他也歇下气焰。
到底是理亏。
此时谢家的马车来了。
一共两辆,第一辆下来的人是宋子隽。
他下来直接往后走,恭敬候在马车旁,等着车上人下来。
纪明丰和赵月韵,纪平安也上前去迎接,其他人身份不够,只能原地等候。
沈愿靠着门站着,前面都是人,什么也看不见。
王三虎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紧张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沈愿便小声的安抚他。
察觉到周围变得极其安静,即便是细声低语,似乎都变得很大声,沈愿停下话,转头看去。
隔着门框,他看到不远处被护卫挡住的白色身影,若隐若现。
随着靠近,空气中似乎多了一层说不出来的冷香。
他拉着王三虎又往边上站了站,那些人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拐弯避开人的主。
侧面的方向,让沈愿彻底看清,位高权重的五叔公,到底是什么模样。
白衣锦袍,浮光流动。发如绸缎黑如墨,立体稠丽的五官,因清冽的气质透着一股冷感,像霜雪,似皎月。
沈愿前世在娱乐圈见识过众多帅哥,各种各样的类型。
但没有一人,能与眼前人相提并论。
一样俊美的不如眼前人雅致。
一样清冷的不如眼前人脱俗……
可惜,外形如此完美不可挑剔的人,是封建世家出身,爱罚人下跪。
是个不可靠近的危险人物。
沈愿低下头不再看,只盯着自己脚上的布鞋看。
才发现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了个脚印,应该是下来的时候,门口一开始人挤人的,混乱中被踩的。
他都没觉得疼。
平安哥的五叔公应该是有严重洁癖,看到会心里很难受吧?要擦一下吗?可他现在蹲下是不是太过明显了?也不一定就能看见他鞋面上的脚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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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好像确实比较明显,也不知谁踩的,脚反正挺大的样子……
沈愿正出神乱想呢,视线里突然又多一双靴子。
锦缎暗纹的白靴,看着都贵的要死。
庆云县甚至没有一个有资格穿锦缎制品的人。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沈愿有些奇怪抬头,发现人是真的高啊。
他到对方的胸口,要微微仰着脑袋。
良好的社交礼仪告诉沈愿,这个时候,他应该先打招呼。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沈愿。”然后,他条件反射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谢玉凛垂眸看向那只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齐整,指头微粉。偏白的皮肤,手背透着淡青色筋脉。
谢玉凛长睫轻颤,淡淡道:“幽阳谢氏,谢玉凛。”
随后便转身继续向前,落在后方的宋子隽看着沈愿尚未收回的手,笑兮兮的握上,他凑近了低声道:“你可真有意思。”
沈愿刚被宋子隽算计过,这会正讨厌他呢。
直接把手抽回去,不是很高兴道:“你也很有意思。”
宋子隽料想到沈愿是弄清缘由,这才对他态度大变样。
他也不恼,只笑着说:“你是第一个说我有意思的,多谢赞誉。”
沈愿觉得这人皮糙肉厚,攻击不动,干脆沉默不语。
宋子隽脸上笑意不减,追上谢玉凛坐在他边上。
纪明丰和赵月韵路过沈愿,不由深深看他一眼。
看来谢家确实是起了收拢沈愿的心思,不然为何会如此亲近沈愿?
还好儿子和沈愿感情深厚,误打误撞,让他们纪家把这棵摇钱树保下了。
可是,面对谢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沈愿和他们儿子的那点情谊,又真的足以沈愿坚守支撑吗?
二老满怀心事落座,纪平安小声对沈愿道:“办妥了,别担心。”
沈愿和他说悄悄话,“哥,糖蒸酥酪你爱吃不?爱吃的话,我托春天婶子私下给你藏两份。”
“好,要加杏仁片的。”
两人凑在一起悄悄说话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中。
纪兴旺等人毫不在意,纪明丰夫妻二人是恨不得他们关系更亲厚一些。
宋子隽凑到谢玉凛边上,小声道:“还真如暗卫所说,这两人关系匪浅。”
谢玉凛没理会他,宋子隽又道:“纪明丰已经被我说动,估摸着很快就会对沈愿动手。凛公子放心交给属下,不必亲自出面靠近,挑弄纪明丰的情绪。”
他怕纪明丰会下手没轻没重,纪平安护不住,人真的出什么事。
等宋子隽说完,谢玉凛才反问他,“我什么时候出面靠近了?”
宋子隽奇怪,“公子不是突然走到了沈愿面前,各自介绍身份?”
“他鞋面脏污明显。”谢玉凛微不可查的皱眉,“本想提醒擦拭。”
谁知道对方突然自报家门,还莫名其妙的伸手。
宋子隽愣了一下,他都没有注意到。
权贵们都知道与凛公子见面,务必要收拾齐整自己。谁也不想因此被凛公子盯上,不然下一次很难再见到凛公子。
宋子隽没想到着人提醒了,竟然还出了差错。
一屋子的人,只有一人鞋面明显脏污,也难怪吸引了凛公子注意。
心里也不由感叹,凛公子虽说人冷的要命。但家族守礼的规矩,是刻在心里记着的。
都不爽成这样了,还记得要规矩的回应呢。
39.“五叔公八成是榜一。”
包场说书,沈愿按着要求从第一场开始说。
方早上和王三虎二人正好也能从头到尾听一遍,做总结学习。
都是第一次听《人鬼情缘》,纪兴旺和赵月韵的反应,与谢玉凛、宋子隽的反应完全不同。
前两人神色惊讶,极力压着不敢出声。
后两人完全看不出对故事到底是什么想法。
谢玉凛全程神色平淡,无起伏。
宋子隽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不过沈愿发现,平安哥的五叔公,似乎会时不时的把视线落在他的脚上。
虽然视线停留时间极其短促,但由于二人是面对面,沈愿又坐的稍微高一点,能够清楚的看到下面所有的人的动作神色。
故事说到柳茗青和楚期生离,沈愿也忍不住把自己的脚往后缩。
他知道对面的人看的是他脚上尚未来得及擦拭干净的鞋印子,果然在他把脚往后缩起来后,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不见了。
讲到楚期留下遗书,让柳茗青每逢他生辰,做一碗糖蒸酥酪时,纪兴旺适时给没人上了两盅糖蒸酥酪。
宋子隽昨天就想着今日自己来茶楼吃,今日虽说出了点意外,凛公子也来了。
不过结果是一样的。
他吃的很快,招呼来纪兴旺,说还要两盅。
不仅是他,后面的纪兴旺和赵月韵同样是吃第一口就爱上。
说书故事里的东西,现实里竟然也能吃到,叫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宋子隽觉着今天的糖蒸酥酪,似乎比昨日吃的更好吃。
因为原料有限,一人是四份定量。
纪兴旺和赵月韵吃完四盅,意犹未尽,想再吃只能等明日。
他们也知道原料难得,倒也没有为难。
更重要的是谢玉凛坐在前面,他们就算是有什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纪平安看他爹娘一副想吃没得吃的样子,又想到沈愿还悄悄给他留两份晚上吃,心里就十分高兴。
宋子隽吃完自己的,知道谢玉凛不吃外面的东西,便把注意打到他身上。
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可不敢再试探,而是直接问道:“凛公子酥酪不吃的话,属下替公子解决?”
谢玉凛垂眸看一眼白嫩香甜,还透着一丝丝凉气的酥酪,又很快收回视线,“你若是不怕腹痛,便吃吧。”
宋子隽笑道:“多谢凛公子赏,属下幼年野草都能食,自幼练就一身铜皮铁骨,区区几碗糖蒸酥酪,怎会腹痛?”
谢玉凛凉飕飕的看向宋子隽,“莫吵。”
宋子隽一边端酥酪,一边用食指挡在唇边,做噤声动作,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前面的情节沈愿都说完,要继续说后面的。
按着原本说书计划,今日正常说书是要说到楚期发现自己死了之后,竟然还“活”着。
不过没有人可以看见他,也没有人能听见他说话。
他成了鬼。
发现自己能够行动,他第一时间就去找柳茗青,结果被太阳灼伤,赶紧躲在阴凉处,对面镖局门口的大黑狗对着他狂吠。
主人以为它饿了,又是喂食又是倒水,还是盯着一处空荡荡的地方一直叫唤。
不明所以的主人给了狗脑袋两巴掌,怒道:“再叫把你关笼子了!”
大黑狗怂的臊眉耷眼,不叫唤了,开始吃东西。
楚期确定,那条大黑狗可以看见他。
等太阳落山,楚期和大黑狗挥挥手,“我去找茗青了,后面再找你说话。”
经过一下午的相处,已经熟悉的一鬼一狗,友好再见。
再见到柳茗青,楚期见她盯着手里的竹简发呆,又看向桌子上没有动过的饭菜,有些着急的绕着柳茗青絮絮叨叨。
“怎么不吃饭?饿久了五脏六腑会难受的。”
“天这么黑,不要再盯着竹简看啦,你眼睛会不舒服。”
“夜晚有风,天冷要关窗,不然会受凉。”
等他蹲下身仰头看着柳茗青的脸时,所有的话都噎在喉间,半晌才道:“茗青,不哭了。”
他伸手想擦去柳茗青的眼泪,却穿过了对方的脸颊。
无法触摸,无法感受。
楚期失落的靠着柳茗青坐着,没一会他发觉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还有灼痛感。
远离柳茗青后,症状慢慢减轻,直至没有。他甚至连靠近人都不能,不过能再见到,已经很好了。
从那天之后,楚期每天都在柳茗青身边环绕,天阴的时候还能跟着柳茗青一起出去。
还回去看看柳老爷子,关心关心他的腰伤,想着要是他能摸到东西,现在这个样子应该很容易就能采到药草。
从冬入春,楚期已经习惯别人看不见他,他也摸不到东西的日子。
每天飘来飘去也不觉得无聊。
这日没有太阳,天有些阴沉,柳茗青被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请走,说是媳妇一直生不出来,怕出事特意来请。
楚期照例跟出去。
他总觉得那个汉子有些奇怪,一直在防备。
果然,半路荒无人烟之地,对方突然动手。楚期反应迅速,撞向那大汉,撞完才想起来自己碰不到人。
却不想他这次并没有穿过去,而是真的把人撞开了!
柳茗青手里的迷药还没来得及撒,惊诧看着突然倒地的大汉。
回到草庐,柳茗青把怪事说给爷爷听,也猜到大汉是楚家人派来的。
因着他们在这一代颇有名望,楚家不敢派人直接在草庐动手,才会把人骗出去,甚至人都不敢多,怕引起怀疑。
不过楚家人为何突然又要动手,以及那人为何突然倒地,爷孙两还没什么头绪。
因为楚家的事,柳茗青这几日没有出去。
但她总感觉周围有些奇怪,没有任何的风,自己的头发会莫名其妙的一缕一缕的动。随意脱掉的鞋子,再起来会发现摆放整齐。晒草药时,明明簸箕应该很重,可端着像是一点重量也没有。
一日清晨,柳茗青盯着她故意弄乱的鞋子,不知为何又变得整整齐齐,她坐在床边,沉思许久。
随后,她直接向前倾,眼看人要摔下床,整个人却凝滞住。
柳茗青渐渐红了眼眶。
“是你吗?初七。”
最新的故事到此为止,赵月韵从头听到尾,眼角也忍不住泛起泪花。
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的事,许多的画面。
她尚未能降临人间的孩子们,也会成为鬼魂嘛?
故事中的楚期爹娘,她隐约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原来是那样的令人厌憎,那般的无情无义。
赵月韵有些茫然,她似乎做错了许多许多。可她若不那么做,又如何在吃人的纪家后宅存活呢?
纪明丰在一旁沉默不语,赵月韵知道他也在想一些东西。
夫妻二人坐在椅子上,最后齐齐看向纪平安。
有些事,作为爹娘,他们确实做错了。
可作为整个家族的一份子,尤其是肩负家族发展重任的主君和主母,有些事,却不得不做。
有些人,也不得不舍弃。
纪平安面无表情的打破他们的遮羞布,“爹娘是不是觉得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可当初你们选择不救小冬,当真是不得不放弃他吗?”
不,不是的。
只是觉得不值得,仅此而已。
纪明丰冷哼一声收回视线,赵月韵低垂眼眸。
一个故事没有办法将一个人在短时间內彻底改变,但有些东西,会悄无声息的烙印在人的心里。
谢玉凛听完后静静的坐了片刻,随后才起身离开。
纪明丰等人立即起身相送,宋子隽没有跟上,而是走到沈愿的桌前。
谢家的家仆立即奉上一个制作精良的钱袋子,虽说不是绸缎,但也是用料极好的粗布。
针脚细密,绣着“谢”字。
“这是凛公子给的打赏。”宋子隽亲手把钱袋子递给沈愿,他笑道:“故事很不错,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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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关于鬼的细节是只有去过北国,并且在那边住过一阵子,才能知道的。看来沈小哥确实没有诓骗人,是真的梦中得遇仙缘。”
被调查的底朝天的沈愿接过钱袋子,看着鼓囊囊的知道重,但没想到会这么重。
他反应不及,差点没接稳。
对待茶客听众,沈愿作为说书人态度是极好的,他脸上露出标准笑容,“多谢打赏。”
宋子隽盯着他的笑看了一会,“这是不讨厌在下的意思了?”
沈愿摇头,“讨厌的,但现在你是茶客听众,我是说书人。说书人不会讨厌茶客听众。”
没想到沈愿会如此实诚,连撒谎都不曾,倒是让足智多谋,能应对许多诡计多端的宋谋士噎住,过了好一会才尴尬一笑,“你倒是诚实。”
宋子隽往前倾,小声的对沈愿道:“也不知沈小哥为何突然这样讨厌在下,不过不管怎样,在下都是门阀世家的小小谋士。许多事情那也是迫不得已。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沈小哥,还望沈小哥莫要怪罪在下。着实是在下身不由己啊。”
沈愿能理解,打工人嘛。老板的钦定背锅侠,他懂。
“宋谋士,我抓住你的把柄了。”沈愿认真道:“以后你再暗戳戳挑拨离间,干扰我的生活,我就找五叔公告状。”
宋子隽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实在是不能把告状和谢玉凛联系在一起,“告什么状?”
沈愿回他,“说你身为谋士不诚心,背后说他坏话。”
宋子隽:……
回神后的宋子隽忍俊不禁,“那沈小哥是真的抓住了宋某很大一个把柄了。”
沈愿不理他的怪腔怪调,只想对方赶紧走,他都害怕和这人聊天,怕不知道哪句话,对方就会给他下套。
好在宋子隽不敢叫谢玉凛等他,没再继续嘴贫,赶紧出去。
回去的路上,因为有事商量,宋子隽坐上谢玉凛的马车。
他贴着门口坐,看向谢玉凛的时候,突然想起沈愿说要找谢玉凛告状的话,竟莫名觉得高高在上凡人无法触及的凛公子,变得接地气起来。
真是怪哉。
说起来有这种想法的沈愿还是头一个,只有他以为,凛公子会很容易见到不说,还能替人主持“公道”。
“你在傻笑什么?”谢玉凛冷声问宋子隽,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子隽轻咳一声调节情绪,“属下失态。”
谢玉凛没再多问,而是说起正事,“纪明丰应当不会对沈愿动手,方才送我时,并没有任何邀功请赏之意。”
“想来是沈愿和纪平安商量出对策,与纪明丰也达成共识。”宋子隽道:“能让纪明丰这个贪才愿意舍弃巴结谢氏,也要妥协的东西,看来十分诱人。”
谢玉凛并不在意是什么诱人的东西改变了纪明丰的想法,他只想要解决问题。
“既无法坐收渔翁之利,可有其他计划?”
宋子隽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再办不好,得挨罚。
他颔首道:“有。”
“是人便有欲望,属下会靠近沈愿,以重利相邀,比纪家给的多千倍百倍,不信他不投靠。”
人都是要往高出走的,谢家如此强大的靠山,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或许他一开始就应该直接以利相诱,而不是想着空手套白狼。
马车内一片安静,外头挂着的铃铛随着摇晃叮铃铃的响。
谢玉凛倚靠在软垫上,闭眼休息,“三日后,我要看见人出现在祖宅。”
“属下遵命。 ”
茶楼内,沈愿、纪平安还有纪兴旺几人盯着桌子上的金饼子目瞪口呆。
足足二十枚!
换成银子,都两千多两了!
纪平安见识过一些手段,猜到这是拉拢人的一种,他问沈愿道:“小愿,你对这些打赏如何看?”
直接暴富的沈愿啊了一声,脑袋还有点懵,“嗯……五叔公八成是咱们《人鬼情缘》的榜一?”
纪平安沉默片刻,摸摸弟弟的头,“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