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亦是清闲》
1. 县太爷的日常1
天下四国并立——楚国,景国,舜国,越国。
三百年来,这四国争斗不休,争斗到现在,渐渐的,原本四国中最为强盛的楚国出现颓势,而本来弱势的舜国国力似乎强盛了不少,景国藏于西南,素来静默低调,越国在南海之滨,距离中原甚远。三百年来,四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战役不少,但这十几年来倒是平静了不少。
而在楚国,舜国,景国的边境交界处,有一个叫天水县的县城。
此时,炎夏刚刚兴起,午后的阳光晒得人心烦气躁。
天水县的街巷几乎没有什么人,县丞陈良寿站在府衙门口的值班房里,看着外头的炎日,低声问着身后正在拼命摇扇子的衙役,“老爷呢?”
“不知道咧,今天没看见人啊。”衙役说着,又凑上前,小声问着,“老县丞,你说说,这个老爷是不是很奇怪啊。天天不在县衙坐的,到处玩耍的,我昨儿个听王大刀说,这个老爷还特别喜欢吃西街的刀仔面!”
陈良寿皱起眉头,重重拍了一下衙役,瞪眼,“私下论议老爷的是非!想被打板子吗?!”
衙役呵呵傻笑,眉眼间却是藏着几分不屑。
陈良寿看着衙役傻笑的样子,又长叹了一声,估计衙役是真没有把老爷放心里了,但是,这事不能这么办!
“听着,老爷就是老爷!”陈良寿强调了一句,又威胁,“好好的办事!”
衙役耸耸肩,好吧,那就听老县丞的!
忽然安静的午后有些吵闹了。
陈良寿皱眉看去,不远处,有一群人吵吵闹闹的正朝府衙而来,这群人还穿着麻衣,戴孝?怎么回事?
“嘿!老县丞!是大柳树村的郑大和郑二!他们肯定是为家产吵架来的!”
陈良寿皱着眉头,老爷不在府衙,这事……唉,算了,往常这样的事情也是他在处理。
陈良寿出去喊了几句,刚想把人叫进正堂旁边的厅堂来劝解一二,就有一人跑来了。
来人是一笑呵呵的老翁,身形瘦小,拱手做礼,开口说话很是客气有礼, “老县丞,公子说,有人告状了,那就请到正堂。”
陈良寿心头一跳,老爷今日在府衙里?
陈良寿忙拱手回礼,“是,小老头这就带人过去。”
****
天水县的县衙正堂里,跪着两人,旁侧站着两人,和一班衙役。
温煦然坐在府衙正堂的中间大书案的后头,他微微打了一个呵欠,扯了扯领子,这天气真是热啊。他一下一下的摇着扇子,看着下头跪着的两人。嗯,都是天水县下属的大柳树村的,郑姓是大柳树村的大姓。
书案下头站着的陈良寿朝温煦然恭敬拱手,“老爷,这两人都是大柳树村的,争执吵闹的都是无聊的事,老爷若是嫌烦,不若到后头歇息,这区区小事,小老头马上给您办妥了!”
温煦然看了眼陈良寿,微微一笑,笑容平和,“他们是大柳树村的大户郑员外的儿子吧,身上穿着孝服,可是郑员外已经仙逝?”说到此处,温煦然轻叹一声,前几天,他还和郑员外坐在大柳树村的那棵最大的柳树下闲谈喝茶,没想到啊。
陈良寿心里一惊,老爷怎么知道?等会,老爷难道要受理这个案子了?
眼前的这位老爷是刚刚到天水县任职的新任县令,来天水县虽然已经两个月了,但一直都是四处闲逛的,不爱理事的,看着惫懒得很,下头的衙役班头都暗自吐槽过,又来一个吃干饭的……不过人长得好看,脾气也挺好的。
“是的,老爷,郑员外已经在三天前仙逝了。”陈良寿心里头虽然很惊讶困惑,但面上恭恭敬敬的。
“那,你们孝期闹事所为何事?”大书案后头的温煦然摇着扇子,直接问着。
下头跪着的两人之一,忙拱手,“老爷!我,我要告郑大!他,他私吞了我爹给我的财产!”
温煦然微微点头,看向脸色已经愤怒涨红的郑大,“那你可是也要告郑二,说他私吞你爹的财产?”
“我没有!明明就是你!”
“是你!郑二!你这个没良心的!爹才死了多久啊,你就这么闹事,你也不怕爹九泉之下不瞑目吗?!”
“如果不是你私吞了爹给我的东西,我又为什么会来告你!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
陈良寿看着互相指责,越来越激动,眼看又要动手的两人,陈良寿眉头一跳,刚想喊人拉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忙转身,这一转身,刚好就对上了温煦然的眼睛,明亮干净的眼眸,似乎颇有趣味的看着他。
陈良寿心头一跳,随即急忙恭敬的朝大书案后头神色轻淡摇着扇子的温煦然拱手,“老爷,您看,他们这样子……”
温煦然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一般这种情况,是要杖打一二吧,嗯,陆拾,你看着该打几下就打几下!”
陈良寿一愣,该打几下?陈良寿看向一旁的总捕陆拾,陆拾面无表情的拱手应下,抬手一扬,粗声粗气的开口,“拖下去,杖打二十!”
“啊?!老爷饶命啊!”
“啊!!老爷饶命啊啊,我错了!”
……
陈良寿看了眼陆拾,一般在府衙堂上吵吵闹闹的,就是打个五下,以往陆拾甚至懒得打,只是唾骂几句,喊人拉开而已,可是,陆拾这次居然按照府衙规矩,真打了二十下?!不对,这必定是老爷的意思!
陈良寿又偷偷看了眼大书案后头,正端着茶慢吞吞喝着的温煦然,这位老爷,好像,好像是故意的?然后,陆拾什么时候和这位老爷搭上关系了?居然能够领会老爷的意思?!
待打完,郑大和郑二哭天喊地的趴在公堂上,一声一声的喊着老爷饶命。
陈良寿瞅了眼两人,咳,打得真是够狠了……
“郑员外刚刚仙逝,你们还在孝期,就这么的闹上公堂,可是要已经仙逝的郑员外为你们担忧不安?这二十下杖打,就算是代你们的老父亲教训一二了。”书案后头的温煦然说着,声调不高,可这话语内容却是颇为严厉。
“是,是小的不孝!”郑大颤抖着拱手,“老爷恕罪!饶恕我等。”
“至于郑员外的财产,据我所知,郑员外仙逝的比较突然,尚未留下分配家中财物的单子,不若这样好了,若是你们无法理清,那就充作府衙财物如何?就当是郑员外捐资给天水县?”温煦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兴致勃勃的说着。
陈良寿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温煦然,这老爷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下头趴着的两人都吓了一跳,还是那郑大最先回过神来,“不,不用,我们能够理清!”
“哦?”温煦然表示很怀疑。
“对对对,能够理清,一定能。”郑二也结结巴巴的开口。
温煦然似乎有些失望,看向陈良寿,指了指下头跪着的两人,“给他们纸笔,让他们现在马上理清了。”
陈良寿忙应下。
午后炎热的府衙正堂里,就开始响起了磕磕碰碰的声音:
“这,这东村的十亩地是,是大哥你的?”
“你要?给你!”
“不不不,我就是问一下,问一下。”
“没事,给你,你孩子多,我这边就我和婆娘,小雪儿,这五亩地就够了。”
“好好好……”
“爹留下的布匹有十匹,给你五匹!”
“大,大哥,你那边有小雪儿,我,我三匹就够了。”
……
等下头跪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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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终于分配好了,抬头一看,书案后头的温煦然早已走了。
*****
府衙角门口,温煦然用扇子挡着烈烈炎日,微微皱眉,身后的老管事忙上前打起伞,一边说着,“公子,这太阳太大了,咱还是回去歇息歇息吧,等太阳落山了,我们再去看看?”
温煦然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摇头说着,“没事,我慢慢走过去就好。”说到这里,温煦然又转头对老管事低声说着,“俞伯,待会你记得拿点钱给郑大,就说我的一点心意就好。”
俞伯恭敬应下,看了眼外头,见陆拾已经在巷子头等候了,还带着两个衙役,就放心了,也不再说了。
“对了,俞伯,记得看看沈兄有没有好好吃药。”温煦然又想到了什么,忙开口交代。
俞伯笑着应下,只是又带着几分迟疑的开口,“公子,那沈公子的伤势看着也没有问题了……”
公子来天水县的路上,兜兜转转的四处游玩看风景,顺手救了几个人,这其中就有这沈公子,这沈公子的伤势重,似乎也有些特殊的来历?但公子心善,救人也不问来处,人救活了也不问报答,只是这沈公子说是已经无家可归,一路上跟着公子来了这天水县……
这沈公子看着也还好,寡言,冷淡,就是面貌丑陋了点,阴沉了点,他看着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渗人。
“还是熬药膳给沈兄吃吧。待过几日,沈兄心情好了,我再问问沈兄的意思。”温煦然说着,便慢步朝外头走去。
俞伯忙拱手应下,待看见温煦然已经朝外头走去了,就也忙回了府衙。
****
温煦然走在巷子里,天水县的巷子很多,弯弯绕绕,来天水县的两个月,他差不多已经熟悉。
他本来是已死之人,死后魂魄意外的去了一个很是奇妙的世界,在那个世界他待了很久,后来有位神奇的老人家,将他带了回来,回到他二十岁的时候,这一年,他参加楚国的科考,中了举,若是过去……用那位神奇的老人家的说法,就是他的上辈子,若是在上辈子的话,他会继续考下去,直至发现楚国的科考就是一场内定的游戏,他才会罢休,然后,那时候他早已家财两空……
于是这辈子,他决定走另外一条路,他直接花费钱财,找了关系,谋取了一个地方任职。只是他似乎花钱花得不太到位?
居然是最为落魄最为复杂的三叉戟之称的天水县。
但是也没有关系。至少俞伯还在,没有病重离去,他温家的家产还在,只是不多了,这一路从江州来到天水县,他走得很慢,绕了几个圈,对上辈子没有去看过的景色他很感兴趣,他一路走走停停,逛来逛去的,顺手救了几个人。
那位神奇的老人家说,让他回来是为了补这个世界的轮回,所以只要他好好活着,别在四十岁的时候死了就成。他对此很是疑惑不解,但神奇的老人家不肯多说,只说让他低调些,不可以随便改变历史什么的,其他随他啦。
老人家的话很是神秘,但他大概能够领会,就是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就是不要想着改变历史。而他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人,如今也只是区区一个天水县令,他又能够改变什么?
但是他还是郑重的应承了下来。
穿过巷子,转入大街,大街卖茶的店铺门前,一老者坐在台阶上,看见温煦然的时候,笑呵呵的打招呼,“老爷这是又要去逛街啊。”
“老伯,今日天热,不要坐太久了。”温煦然笑道。
老者眉眼慈爱的看着温煦然,笑呵呵的应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两颗烤板栗,“老爷,吃两个,好吃!”
“好,多谢老伯。”温煦然笑着接过,直接丢进嘴里咬着,一边笑眯眯的点头,含糊不清的开口,“嗯,好吃。”
2. 县太爷的日常2
跟老伯闲聊几句后,温煦然就继续朝前走着,转入了另外一条巷子。
“老爷,小心些!”陆拾忽然神色警惕了起来,挡在了温煦然跟前。
温煦然看了眼前方,忽然跳出来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手里还握着一把剑。青年神色懒懒的,对温煦然却是很恭敬的拱手,“大人,您要我去看的地方,我都看了一遍了。”
温煦然一笑,对着青年微微点头,上前一步,指着青年对陆拾说道,“这位是赵信,我们天水县的县尉,赵信,这是陆拾,天水县的总捕,你的下属。”
陆拾面上闪过意外,也有些不解,楚国的县尉和总捕本来就不算官,都是县令自己安排的,当然这每个月的俸禄自然也是老爷给的。而天水县一直都没有县尉,平常有什么需要动武的,都是他陆拾带着一众衙役……没想到新来的老爷直接就安插了一个县尉。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赵信微微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拾,“成!还不错。”
陆拾听着,朝赵信拱手问安。
温煦然在赵信和陆拾简单聊几句后,就慢悠悠的摇着扇子问道,“赵信,这天水县的风景如何?”
赵信立即开口说着,“还成,那茶山牢地是个不错的地,还有那两界山的走廊峡谷,啧啧啧,那可真是太热闹了!”
温煦然听着,侧头一笑,“哦,两界山的走廊峡谷热闹很好看?”
赵信嘿嘿一笑,比划了一下大拇指,“那盗匪呀,啧啧啧!”说完,赵信又立即眼睛灼灼发亮的看向温煦然,“老爷,我们什么时候去剿匪?”
温煦然失笑,“老爷我现在要做的是修路。”
“啊?修路?”赵信茫然的看向温煦然。
温煦然示意赵信看自己的脚,一边叹气,“这路太难走了。”
赵信低头一看,呀,老爷的鞋都已经脏污了,又瞅了自己的早就脏污的鞋子,又看了看着坑坑洼洼的路,咳,是难走,可这天下的路,也就只有国都,比如说景国的雾都,楚国的金城,舜国的上京,才拥有平坦好走的青石板路吧。
“赵信,这两日你得空和陆拾走一趟茶山牢地,跟看牢的周大生说一下,我要犯人的名册,要挑选一些犯人来干活。”
“是!”
*****
县衙里,陈良寿一边签字,一边对着擦着眼泪的郑大和郑二说着,“好了,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这份家产就这样的分配了。”说罢,陈良寿,又将一个白色荷包递给郑大,按照天水县的习俗,给逝者随礼,一般就是用白色的荷包。
“郑大啊,这个是老爷的心意,老爷说这是几日前和郑员外喝茶聊天的一点缘分。你们呀,收着吧。”陈良寿说着,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原来老爷几日前就去了大柳树村,还和郑员外喝茶聊天了……看来他们家老爷不是白白闲逛的……
郑大呆了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问着,“老爷和我爹喝过茶?”
“喝过,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你回去后可以问问,想来应该是有些人见过老爷和你爹喝茶的。”陈良寿说着,示意郑大接过荷包。
郑大接过荷包,郑二这时候也忙开口连连道谢。
待送走了郑氏兄弟,陈良寿就整理着桌上的公文册子,将需要老爷批阅的公文册子放到一边,整理好了,陈良寿就搬着公文册子去了府衙的后堂。
后堂里,俞伯正在小心的将药膳放到书案上,书案后头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面具,一身青衫,仪态很是端方,持笔正在写着什么。
“沈公子,该喝药膳了。”俞伯放下药膳,带着几分恭敬的低声说着。
高大男人写完了这最后一笔,才慢慢的放下笔,端起药膳喝着,很难喝的药膳,但男人很快就喝完了。
男人将药碗递给俞伯,一边开口说着,“多谢俞伯。”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受过伤,说话有些费力的感觉。
俞伯忙开口,“沈公子客气了。”说罢,就带着不自觉的小心翼翼往后退了退。
男人淡淡的瞥了眼俞伯,将手上的账册慢慢的合上,放到一边,一边哑声开口,“大人可是还没有回来?”
“是,公子他出去了。”俞伯一边收拾着药膳的碗,一边整理着书案。
男人便低下头,随手拿过另一本册子,慢慢的打开,继续算着。
这时候陈良寿抱着一堆公文册子进来了。抬头看见坐在书案后头的男人,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忙垂眼,轻步进来。
“俞伯,这是今日的公文。”陈良寿放下公文册子,对着俞伯拱手说着,又朝坐在书案后头的男人恭敬拱手,“沈公子安好。”
书案后头的男人放下手里的笔,拱手点头,“老县丞安好。”
“沈公子今日看着气色好多了。”陈良寿讪笑说着。
男人淡淡点头,“都是大人的恩德。”
陈良寿忙点头应着,“说的是,说的是,都是大人的恩德啊。”
男人放下手里的册子,这本比较少,才三页,算完了,他便站起来,朝陈良寿微微拱手,“老县丞,俞伯,沈某先行退下了。”
“沈公子慢走,慢走。”陈良寿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殷勤笑着。
待送走了男人,陈良寿轻轻的吁出一口气,大人带来的这个沈公子,说是朋友,可是来的时候,似乎受了重伤,之前都在厢房里养伤,也没见他出来过,这几日才出来走动,但也就是到这个后堂正房里给大人算算帐什么的。
这个沈公子面容被毁了,之前一次他偶然看见沈公子摘下了面具,那张脸颇为狰狞,但大人似乎并不惧怕。说实在的,他也不惧怕,就是沈公子的眼睛……看着有些渗人啊。
俞伯瞅着陈良寿,心有余悸的开口,“老县丞是不是觉得沈公子不好靠近?没事,我也是有点,咳,敬畏,对,敬畏……用我家公子的话来说,沈公子就是气场强大的人。没事的,没事的,沈公子人挺好说话的。”
陈良寿心有戚戚焉的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
天水县的西街有一个别号“风月巷”,整个西街,最大的青楼叫红杏楼,最小的就是藏于各处的小窑子。
这会儿是午后,西街安静极了。
陆拾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走在前头的温煦然,老爷大白天的来这里做什么?前几天晚上不是来逛过了吗?且若是要寻女子的话,那不是应该等到晚上吗?
陆拾看了看前头的温煦然,上前一步对赵信低声开口,“赵县尉,老爷到此做什么?”
赵信挑眉,“你问我,我也不知啊。跟着呗。”
陆拾摸摸鼻子,继续跟着温煦然前进。
而前头的温煦然过了两个窑子后,就在一处药铺跟前停了下来。
后头跟着的赵信和陆拾都齐齐抬眼看去,这是一间挂着“仁春堂”牌子的药铺。
“这药铺你可了解?”赵信低声问着陆拾。
“前几天有跟老爷来过。老爷跟孙大夫聊的很好。”陆拾小声说着。
“这个孙大夫挺好的,咱这天水县谁有个脑壳疼的什么的都找他看的。就是他脾气很怪,有时候有些疯疯癫癫的。”陆拾小声说着。
赵信若有所思的点头,瞅着前头的温煦然已经抬脚进了药铺,就忙跟着进去了。
陆拾没有跟进去,守在药铺门口了。
但不一会儿,里头的赵信出来了,摸出一个荷包扔给陆拾,扬了扬下巴,“大人说了,天气热,前头巷子里有卖冰水的,让兄弟们去那里喝点冰水,吃碗绿豆汤,对了,给我们也带几碗啊。”
陆拾忙拱手应着,就吆喝着跟着的几个衙役兄弟们去前头卖冰水绿豆汤的陈阿婆处了。
赵信看着陆拾带着衙役们高高兴兴的背影,又看了看里头笑脸盈盈和那叫孙大夫的老头聊天的温煦然,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居然是为姓沈的找大夫……真是……”
衙役都很高兴,本来在药铺门口晒太阳已经晒得很烦了,没想到老爷这么好,让他们去喝冰水吃绿豆汤!于是一众衙役都高高兴兴的去喝冰水吃绿豆汤了。
唯有陆拾有些犹豫的还是转头看了眼药铺,想了想,才继续走在最后去买绿豆汤了。
药铺里,温煦然看了看这药铺,药草众多,看似摆设凌乱,但这里头却是也有些秩序的,比如说这金虫子因着不能放在地面,必定是要放高处的,而九阴草喜欢阴凉,自然是放在暗处了。
“大人刚刚说要让我去给您的朋友看病?”说话的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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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瘦削老头,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是极为锐利。
“小老二就是一个走方郎中,医术浅薄,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瘦削老头客气的冷淡说着。
温煦然走到放药草的地方,蹲下,捏起一株翠绿色的药草,说道,“我小时候多病,我父亲为我寻名医来为我诊治,曾经用过这种药草,说这是千机草,也叫玉种,因之翠绿如翠玉而得名。”
说到此处,温煦然侧头看向脸色有些微微变化的瘦削老头,微微一笑,“孙老伯不要担心,因着我那朋友随我一路颠簸来到天水县,路上没有什么机会能够寻得大夫仔细为他看看,如今这天水县中,您是唯一的大夫了,还请您不要推辞,您给看看,需要什么药草,该给什么诊金您尽管说就是了。即便医治不好,我和我的朋友也不会怪责你半句。”
说到此处,温煦然站起身,躬身拱手,“老伯就不要推辞了。”
瘦削老头沉默了一会儿,躬身拱手,低声开口,“大人客气了,大人唤我孙千机吧。”
温煦然似乎有些意外,“哎,老伯您叫千机?”
上一世舜国名医孙千机??这会儿居然在天水县中?还给他碰上了?哎呀,他的运气真好!沈兄的脸有救了!
孙千机似乎叹息了一声,看向千机草,低声开口,“我师傅为我起的名字。大人,敢问幼时为您医治的大夫是哪位?
温煦然一笑,“我不太记得了,只记得那位大夫背着的药箱上刻有一座山谷的图样。”
孙千机神色复杂了起来,看向温煦然,慢慢点头,“好,大人,那我们现在去?还是?”
“老伯,天气有些热,您先休息,待会喝碗绿豆汤,等晚些了太阳没有那么热了,我们再去府衙。”
******
天水县府衙。后院偏院中。
男人坐在床榻上,慢慢的翻着手里的书。男人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了,脸上满是狰狞的疤痕,但那疤痕又很是奇怪,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一样。
忽然一黑衣人闪现,恭敬跪地伏首,语调平稳中难掩几分激动,“十三该死!十三无用!到今日才寻得主子!请主子责罚!”
男人微微抬眼看了眼黑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十分冷静,“此番遭难,当日随我出行的十八卫士死伤多少?”
黑衣人的声音忽然有些压抑沙哑,“回主子的话,卫门十八位兄弟都已经死伤殆尽了……在主子失踪后,留守舜国上京的卫门也在一夜之间被屠戮,唯有庆云庆丰庆平庆安四位兄弟被时老强行赶走才得以保存性命!”
男人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冷静问道,“我沈家狱门三十六兄弟呢?”
黑衣人恭敬回话,“回主子的话,狱门三十六兄弟都平安!眼下和时老留守上京的有十人,随我出来寻主子的共有十人,十六人分散舜国各处!”
男人微微点头,抬眼看向黑衣人,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说着,“告知时老,保存自身。我眼下不适宜回去。十三,你带着兄弟们潜伏即可,你随我左右听我号令。”
黑衣人恭敬应下,又小心翼翼的抬眼看向男人的脸孔,神色里透出几分难过和愤怒,“主子,您的脸……”
“中毒罢了。”男人说着,神色轻描淡写,他看向黑衣人,深幽的眼眸微微眯起,“这几封信,你送出去。”男人说着,递给黑衣人一叠信。
黑衣人恭敬接过,随后低声恭敬问着,“主子,十三已经在舜国边境落霞城买了一处房子,不若我们今日就搬过去?”
男人却是慢慢摇头,抬手示意狱十□□下,“我留在此处即可。”
狱十三很不解,但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只能恭敬再次伏首磕头,随后快速消失。
男人看着狱十三消失后,便慢慢的往后靠了靠,微微闭目养神。
而狱十三离开厢房后,将几封信塞在怀里,不敢耽搁,但在离开前又不放心的看了眼这府衙,他们的主子本是舜国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想会被构陷追杀,如今藏在这天水县的府衙之中,他委实不放心!他和狱门的其他兄弟好不容易才找到主子!且主子的脸……主子似乎不在意,说是中毒?
狱十三忧心忡忡,但在看了眼府衙后,就立即瞬间消失,主子交代的事,他必须马上去完成!
3. 县太爷的日常3
西街仁春堂里。
温煦然端着一碗绿豆汤慢慢的喝着,对坐的孙千机就几口灌了下去,随后站起身,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对还喝着绿豆汤的温煦然拱手说道,“大人,这个天色没有那么热了,不若我们现在就去府衙?”
温煦然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微微点头,一口喝完了绿豆汤,站起身,一边将碗递给陆拾一边说道,“好,那我们现在去吧。”
随后孙千机拿起药箱,正要背起,就被陆拾接了过去,“孙大夫,我来背吧。”
孙千机忙说不必不必,但温煦然笑笑轻轻拉过孙千机,让孙千机跟着他一起走,孙千机也只好作罢。
“老伯,我们县里的大夫就你一个吧,有没有女医?”温煦然问着。
“有,有一个医婆子,就住在红杏楼里,专给那些女子看病的,县里的正经人家女子一般看病都还是去樊州那边,或者找人来我这里说说病情,我给开的药方。”
温煦然微微点头,看了眼这西街,低声问道,“这西街的女子有些应该不是天水县的吧。”
孙千机一愣,随即有些紧张的看着温煦然,“额,大人,这个,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
温煦然微笑,带着几分安抚柔和开口,“别怕,我只是问问,我也知道的,天水县地处三界,不可能都是天水县的本地人,只是想多了解一下情况。”
孙千机听着,才讪笑一声,“的确如此,情况就是这样的,大人……额,其实她们也是很可怜的。”
——若不是有不得已的缘由,哪个好人家的女子愿意自甘堕落呢?
温煦然轻轻点头,看了看眼湛蓝的天空,转开了话题,“这天看起来真不错呀。”
等到了府衙,温煦然直接带人进了偏院厢房中。
已经起来写写画画的男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温煦然带着一个瘦削老头进来。
“大人安好。”男人站起身,微微躬身拱手,动作不急不缓。
“沈兄,这是孙千机孙大夫,他来给你看病的。”温煦然笑眯眯的说着,指着男人对孙千机说道,“这是沈渊。”
男人有些意外也有些怔愣,但随即回过神来,朝孙千机躬身拱手,“麻烦孙大夫了。”
而这会儿的孙千机正十分惊讶的看着男人脸上那些似乎会蠕动的疤痕,喃喃开口说着,“是火色牵机!居然是火色牵机!”
男人听着,眉眼闪过一抹意外,眼前的这位大夫知道?
温煦然听着,就有些茫然了,“千机?是千机草?”
“不,不是,大人,这是一种剧毒,天下奇毒之一,我也只是听过,从未见过,沈公子,可否让老夫把把脉?”孙千机有些激动,搓了搓手,没想到能够遇到传说中的天下三大奇毒之一的火色牵机!
温煦然怔了一下,随即看向男人。
男人眉眼很平静的伸出手腕,“自然可以。有劳了。”
男人这般说着,目光却是深深的看向了温煦然。
温煦然回过神来,笑了,笑容透着几分释然和放心,眉眼间还有几分轻松,“孙大夫知道这种毒,定然就能为沈兄解毒了。孙大夫,沈兄就交给你了。”
孙千机正在放下药箱,拿出东西,听了这话,忙转身朝温煦然躬身拱手,“大人放心,小老儿定然会尽力而为。”
温煦然很高兴的又对着男人弯了弯眼,“沈兄,你要好好听孙大夫的话。咱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男人似乎有些默然无奈,微微点头。
温煦然又说了几句,在赵信前来禀报后,就离开去了前堂,走前又认真叮嘱着男人要好好的听大夫的话。
男人沉默的看着温煦然的背影,直至看不见温煦然的背影了,才抬眼看向已经把脉完毕正在拈起金针的孙千机,语调缓慢平静的开口,“火色牵机……只是让我面目全非,武技全失?。”
孙千机摇头,低声开口,“若是不及时解毒,只怕公子活不过一年,且会全身腐烂痛苦而死。”
男人听着,微微点头,又问道,“我中毒后,就立即服用了雪心丹,可有影响?”
孙千机有些怔然,重复了一遍,“可是千年雪莲做的雪心丹?”
男人——沈渊微微挑眉,“雪心丹难道还有两种?”
孙千机点头,“一种是普通雪莲做的,也做雪心丹,但颜色不够纯白。一种是真正的千年五彩雪莲做的,颜色有五彩斑斓之光,闻之芳香无比,天下……也就只有十颗而已。”
沈渊点头,“我服用的雪心丹颜色的确有五彩华光,也芳香好闻。”
孙千机点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所以沈公子现在行走自如,能够与人对话,要知道火焰牵机中毒后,除了让人面目全非,武技尽失外,还会让人一日一日的腿脚无力,舌僵唇硬。”
天下仅有的十颗千年雪心丹,眼前这个男人居然就有一颗?
但孙千机不敢多问,只是又认真的把脉,细细的问着病情,随后孙千机就说要与男人扎针,而服用的药,得回去后仔细的配了药草才可以。
“……这其中有一种药,比较难找,我还得写一个药方也要把这种药草跟大人说说……”孙千机一边写着方子一边说着。
沈渊点头,低声开口,“理当如此。”
孙千机写完了药方,就站起身,看向沈渊,“公子可是要看看小老儿所写的药方?
沈渊摇头,站起身对着孙千机拱手,“辛苦大夫了。”
孙千机忙谦辞几句,随后就拿着药方去了前堂。
沈渊坐在书案后,继续写写画画,没想到,当年被楚国覆灭的药王谷居然还有传承人活着……还被大人找到了……
前堂里,赵信正在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对坐在书案后头批阅公文的温煦然嘀咕着,“那个沈渊我看着都没事了,大人你又给他请大夫来看!”
“沈兄的脸,我总觉得不像是病,果然,孙大夫一看就说是中毒。”温煦然说着,看向赵信,笑道,“赵信,你别总是觉得沈兄不好,沈兄遭此不幸,人不爱说话比较消沉也是常事,他不是坏人。”
赵信翻了翻个白眼,“是,不是坏人!”那个沈渊,他瞅着就不是个简单的!
他和沈渊都是被大人偶然救下的,不过他比沈渊要早两个月遇到大人。那时候他被人追杀,狼狈逃进了大人的马车,大人帮忙给他遮掩,他才逃过一劫。而那沈渊是在破庙里被大人救起的,那时候大雨磅礴,大人不顾大雨下去救人,后来还受了寒,咳嗽了一个月……
“好了,你拿着这本茶山牢地的册子,还有我这签字的字条,和陆拾一起,去点点人,我要十五人来天水县修路,你看着挑。”温煦然转开话题,放下手里的笔,温和说着。
“是!”赵信拱手应下。
待赵信退下后,温煦然看了看外头的湛蓝的天空,走到回廊上,抬头看着天空,神色开始一点点的凝重了起来,恰好这时候俞伯端着茶来了。
温煦然便轻声问着,“俞伯,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俞伯一愣,随即抬头看天,想了想,点点头,“公子,打从我们来到天水县,好像就没有看到下雨的时候。”
温煦然微微凝眉,恰好这时候孙天机拿着药方过来了。
“大人,这是我为沈公子开的药方,请过目。”孙天机恭恭敬敬的说着。
温煦然抬手轻轻推回,一边说着,“孙老伯,既然我请你来为沈兄治病,自然就是相信你的。且术业有专攻,医术上你说了才算的。”
孙天机听着,愣了愣,心头有些复杂,有些酸涩,在楚国,医者与商籍一样都是不入流的,没想到……大人会这般尊重信任于他。
孙天机有些无措也有些酸涩的强笑了一下,收起了药方。
温煦然又关切的问着,“沈兄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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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天机忙说道,“沈公子体质好,我推断,只要针灸一个月,再加上药浴,两个月就应该能好了。”
“面上的疤痕能够消失吗?”温煦然又追问了一句。
“大人放心,病好了,脸上的也会好起来了。”孙天机忙说着。
温煦然听着,微微松了口气,“如此就好。”
孙天机看着温煦然迟疑了一下,低声开口,“大人……那个火焰天机不是一般人能够中的。”
温煦然先是一怔,但见孙天机欲言又止的又很是复杂的神色,便心头有些了然,微微一笑说道,“我救下沈兄的时候,沈兄情况很不好,很多大夫都说没有救了,但是沈兄一直都撑着一口气,后来,沈兄活下来了……你看,他还有幸遇到了你孙大夫……这就是沈兄的运气了。所以,大概,那个不是一般人能中的毒,沈兄中了,那也是沈兄的不太好的运气。还好,否极泰来了。”
说到最后,温煦然眼睛弯了弯,“孙大夫,你救的只是一个运气不太好,现在否极泰来的病人。这没有什么。”
孙天机听着,渐渐有些恍然,便也笑了起来,朝温煦然恭敬躬身拱手,“是,大人说的是,多谢大人提点。那这里头的有两种药草,怕是天水县没有的,不知道大人这边可有法子?”
温煦然点头,扬手示意一旁的俞伯过来,指着俞伯说道,“孙大夫,这是我的管家俞伯,你需要什么,跟俞伯说,俞伯会安排好的。”
俞伯上前笑呵呵的跟着孙千机说了几句,便扬手请孙千机去一旁的偏房里,商讨一下药草和其他所需的东西。
偏房里,俞伯仔仔细细的反复确认了药草的名字,还有其他所需的东西后,就点头对着孙千机说着,“孙大夫你放心,这些东西虽然有些难找,但是我温家的商线遍布大江南北,不出十天,就能够送到,额,十天,可以吗?会不会太晚?”俞伯说到最后,又有些紧张了。
孙千机忙摆手,“十天刚好,这两种药草也是要十五天后才要用的。没事,没事,俞管事辛苦了。”
俞伯这才放松了下来,笑呵呵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们都是为公子办事。”
孙千机笑了笑,带着几分局促,对的,都是为大人办事。
“孙大夫,我家公子心善。沈公子也是可怜人啊。”说到此处,俞伯长长叹息一声,“你不知道,沈公子是我家公子在途径江州的时候遇上的,当时雨势很大,沈公子一个人躺在破庙里,奄奄一息,浑身血污,面容如若恶鬼……我,我说句不怕您笑话的,我当时看了都怕!后来呀,公子和我,还有赵信赵公子,将沈公子搬上了马车,带到了江州的丰镇,寻了好多大夫郎中来,都说沈公子没有救了,是后来,有位郎中说距离丰镇一百里外的静安寺的方丈是杏林高手,或许可以试一试……”
“当时的沈公子真的是没有什么气息了,赵公子说人没了,让公子不要再费心了。公子不准我们将沈公子下葬,说是要再试试。公子呀,还趴在沈公子的耳边说——要活下去。说来也是神奇,公子说了那句话后,沈公子慢慢的就有了呼吸,随后我们日夜兼程赶到静安寺,这个静安寺的方丈也是厉害,扎了金针后,沈公子就慢慢的好了起来,就是这个脸啊,还是那个样子,当时的方丈说,得找到药王谷的传人,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唉,药王谷都被覆灭了,哪里还有传人啊。不过呀,现在有了孙大夫了……”
俞伯说到这里,又笑呵呵开口,“就跟我家公子说的,这是沈公子否极泰来了。哈哈哈。”
孙千机也笑着点头,“对对对……”,随后又感慨了一句,“真的是幸好有大人啊。”
那千年雪心丹虽然护住了沈公子的心脉,但如果没有大人一直坚持找大夫医治的话,只怕现在要来解毒也不容易啊。应该是静安寺的那位方丈用金针疏通了被牵机封住了的血脉,激发了沈公子自身的生机,才能现在行走自如……
4. 县太爷的日常4
温煦然慢步走向偏院,路上看见抱着册子的陈良寿,便唤住了陈良寿,“老县丞,烦劳为我寻天水县的地图来。”
陈良寿一愣,随即恭敬应下,“是,只是天水县的地图已经好几年没有重新勘正了,怕是有些不准确。”
“没事,我随便看看的。”温煦然微笑说着。
随后,温煦然背负双手,慢步走向了偏房。
偏房里,沈渊正靠着卧榻看书,这房间看似不大,但却是样样齐全,布置得很是周到仔细。
忽然听到了脚步声,沈渊立即抬头看去,随后站起身,拱手,低沉沙哑的声音开口,“大人安好。”
“沈兄,你年长于我,我们私下见面,你唤我一句煦然即可。”温煦然有些无奈的说着。
之前唤他公子,如今唤他大人。
但温煦然也只是这么一说,随即转开话题,神色认真的说着,“沈兄,孙大夫的医术很厉害的,你要好好的听他的话,尽快把病治好。”
沈渊拱手应下,“是。”
“还有,不要太劳累了,我那些账本不急的。”温煦然说罢,就笑着转身,“外头事忙,我先去忙了。晚膳记得要用完。”
沈渊微微拧眉,看着温煦然匆匆离去的背影,忙?忙什么?小小的天水县有什么可忙?
“主子!”狱十三瞬间闪现,跪地伏首做礼。
“大人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沈渊声音平静的问道。
狱十三先是一愣,他来此可是要禀报其他事的,但是主子发问了,他自然是要恭敬回禀,于是,狱十三仔仔细细的禀报着,“回主子的话,大人今日去了天水县下属的小柳树村,周村,去了茶山牢地,还去了西街仁春堂,为主子请回了孙大夫。”
禀报完,狱十三心头偷偷的松了口气,还好之前他有让人盯着温大人。
沈渊微微皱眉,大人来天水县两个多月,天天出门天天去四处闲逛,天水县的每个地方,大人都已经看了一遍了吧?
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起,你亲自跟着大人,大人身边有昔日景国大元帅赵成斌之子赵信,小心些。”
狱十三心头一凛,随即恭敬应下,又低声禀报了送信的情况后,就转身瞬间消失。
沈渊慢慢的回到卧榻上,看着手里的书,这是大人送的史论……
“沈兄,一个人待着怕是会有些无聊,我有些账本,还有几本书,沈兄得空看看如何?”
“能为公子效劳是沈某的荣幸。”
“喊我煦然就好,沈兄客气了。”
……
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对他的照顾可谓是十分细心,待人温和有礼,既尊重于他,又不会过分干涉他,或者要求他去做些什么。
可这也是因为在他温煦然的眼里,他沈渊就是他随手搭救的一个人而已。
与那些被人所救的猫猫狗狗,有何区别?
沈渊的眼眸,黑色如同墨汁一般,一点点的阴沉下来。
******
温煦然回到府衙正堂,恰好陈良寿找出天水县的堪舆图。
“……大人,这是我们天水县的堪舆图,大概有十年没有重新修整过了,额,恐怕有些不太准确了。”陈良寿说着。
“没事,我就是看看。”温煦然摊开地图,仔细的看了起来。
陈良寿伸出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青年俊秀沉静,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地图,似乎都是在划水道?
“老县丞,我们天水县的水道就只有这一条明河吗?”温煦然盯着地图,若有所思的问道。
陈良寿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河的确就是我们天水县的河道,不过我们有落霞山,也有两界山,这两座山里都有山泉,还有溪流……”说到这里,老县丞顿了顿,迟疑的开口,“老爷,这是……”
“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下雨了。我也只是有些杞人忧天,随便看看,问问。”温煦然笑笑说着,一边温和开口,“老县丞,我要修路,接下来你要负责此事。”
陈良寿呆了呆,啊,修,修路?不是啊,刚刚不是说水道的事情,怎么就跑到水路上去了?
温煦然拿过书案上的册子,递给陈良寿,一边说道,“这是我写的关于修路的方法和流程,老县丞拿去看看,不懂的尽管来问。”
陈良寿忙应下来,看着温煦然又低头盯着地图研究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老爷,往年若是遇到旱年……我们也是这般过的。”
温煦然一愣,抬眼看向陈良寿,这般过的?随即,温煦然反应过来,笑笑开口,“啊,我大概知道一些,老县丞不必担忧什么,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
陈良寿只好恭敬拱手应下。他虽然很想问问好端端的干嘛修路,如果担忧干旱,难道不是应该准备旱情后的救灾问题?然后修路的这个费用,人手要怎么办?但眼前的这个年轻的老爷似乎和往常来这里走一圈的老爷们都不太一样,陈良寿不敢随意发问,便恭敬拱手,然后退下了。
而温煦然在琢磨着这份地图好久,还是皱起眉头了,他于水利这方面还是不太懂,哎,得找个懂行的人过来才好。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
俞伯送来了膳食,温煦然看了眼天色,便示意俞伯送到外头回廊上去吃,回廊外的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烛火,还点起了驱蚊草,这是今天的孙千机走前留下的,说是夏日蚊虫多。
这驱蚊草跟以往他所知的不太一样,味道很好闻,且效果似乎很好,他坐在这个石桌上用膳,喝茶,都没有被蚊虫滋扰。
“公子,赵信公子还没有回来,他刚刚让人回来说了,说是茶山牢地那里还没有点好名单。”
“嗯,没事。”温煦然端起茶慢慢的喝着,看了看天空,想到了沈渊,便问道,“沈兄可用了晚膳和药?”
“用了,沈公子还问公子你是不是又忙着了?让你多歇息呢。”俞伯说着,忍不住唠叨了起来,“公子啊,您自打来到这个天水县,就天天忙呀忙的,也该歇息歇息了。”
温煦然听着,弯了弯眉眼,“没事,我好着呢。”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生活是一个神迹,他居然重生开始了,他忍不住想要做很多很多的事。
俞伯带着几分无奈的看着温煦然,公子真是的,唉。
“俞伯,今天有什么瓜果?”温煦然随意的问着,一边摊开手里的名册。
“有有有,是咱温家商线送来的白果子,很好吃的。公子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送来。”
“好,顺便给沈兄送一份。”温煦然说着,看着手里的名册,是天水县的户籍册,但是……好像不是很全?
温煦然一页一页的翻着,在翻到某一页的时候停了下来,嘴角微微扬起,好像找到了。
*****
第二天,陈良寿打着呵欠,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门了。他必须尽快召集相关的人员,成立老爷那本册子里说的,什么天水县道路休整小组?
哎,这个名字好奇怪。
昨晚他研究了大人给的册子,研究了一整晚,真的是好困。
可等陈良寿转出巷子口的时候,就见赵信双手环胸站在那里,身后还有陆拾等几个衙役,而这几个衙役后头还牵着一串犯人?等会!难道是茶山牢地里的那些犯人?!
大人在册子里可是说了,修路的人员就是茶山牢地的这些犯人!
茶山牢地虽然是他们天水县衙在管着,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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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犯人都是重犯,十恶不赦的那种,大人居然让这些犯人出来修路?
唉……他有些发愁,这些犯人他得好好盯着才行。
“老县丞,这些是大人特批从茶山牢地带出来的犯人,接下来他们会在天水县做修路的事。大人说,这些犯人要交由你来安排。请签收。”赵信说着,突然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册子,摊开,又递了一支炭笔给有些茫然的陈良寿,扬了扬眉眼,“签字吧。老县丞。”
陈良寿听完,呆了好一会儿,才急急忙忙的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大人给他的册子,翻了翻,最后停在某页看了好一会儿,又跑到后头衙役牵着的那串神色木然蓬头垢面的犯人那里数了数,确定了数字,才吁出一口气,点点头,手持炭笔,签名。
——那位老爷的规矩,凡公事来往交接什么的,都要签名确认!
唉,这也是奇怪的规矩。
“那老县丞,人交给你了,赵某告辞了。”赵信说着,拱手告辞。
*****
而此时的温煦然正穿行在东街石头巷子里,真有意思,这天水县的巷道都各有特色,如此处,是用石头垒成的墙面。
“大,大人……这个,这个好像是这里了?”后头说话有些结巴的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是县衙主簿谢南云。
温煦然听了,就倒退了回来,看着门牌号,皱起眉头,这大门可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啊。
谢南云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户籍册,呐呐开口,“大,大人,应该,应该是了。”
温煦然回过神来,看向谢南云,微微笑着点头,“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待推门进去,果然,里头早已无人居住,灰尘都那么厚了,温煦然随手抹了一下,皱起眉头,看向了谢南云,“回去后怕是要重新清点我们的户籍册了。”
谢南云忙开口应着,“是的,大人。”
温煦然又轻叹了一声,好不容易从户籍册找到了似乎懂水利的,可如今看来这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走吧。”温煦然说着,摇着手里的扇子走了出去。
“不,不知道大人是,是要找谁?可,可否告知属下,属,属下或许知道?”谢南云局促又有些结巴的说着。
温煦然有些意外的侧头看向谢南云,谢南云来到天水县做主簿似乎也才三年?嗯,不过三年也比他认识的人多了。
“我想挖几口井。”温煦然说着,用扇子挡了挡阳光,好像越来越热了。
谢南云愣了愣,挖井?挖井做什么?
“谢主簿可知道我们县城里谁懂得找水源挖井的?”温煦然侧头问着。
谢南云回过神来,忙开口说着,“有,有人的,西街瓦子巷,郑阿伯。”
“好,我们去看看。”
*****
府衙偏院厢房里。
孙千机拔掉最后一根针,看着已经拔除出来的黑色腥臭的血液,不由笑道,“很好!我的方法是对的!沈公子,你再做七天的针灸,就可以把这些毒都引出来了,不过你的经脉被千机所腐蚀,需要再好好的治疗半个多月才能恢复。”
沈渊看了眼药碗里的毒血,微微点头,“辛苦孙大夫了。”
“沈公子客气了,这个也是你和大人都信任于我。”孙千机说着,笑容满面。
沈渊抬眼看了下孙千机,今日的孙千机和昨日的孙千机似乎有些不同,眉眼间精神振奋了好多,昨日的孙千机眉眼警惕,颓废,毫无生机的感觉。
沈渊垂下眼,看着孙千机捣鼓药草,准备给他敷脸,孙千机的变化……是因为被大人委托来给他治病?
“孙大夫来的时候,可有看见大人?”沈渊似乎漫不经心的问着。
5. 县太爷的日常5
“有有有……在西街那边,大人和老郑头,额,老郑头就是专挖水井造房子的,还有陈县丞,谢主簿,陆拾,赵县尉等人正在西街那边说着要修路和挖水井的事。”
挖水井?沈渊思索了一会儿,转头看向窗外的蓝蓝天空,似乎已经多日没有看见下雨了?
孙千机将药泥给沈渊涂抹上,又仔细的叮嘱了一会儿,就去外头处理药草,熬煮中药了。
俞伯来送点心,就和孙千机一起摘着药草一边闲聊:
“这天太热了,俞管事,我待会给大人熬点解暑的,你今天有买绿豆或者冬瓜吗?下一点,会很好喝。”
“有有有,我待会去拿过来。”
“不用不用,我待会给沈公子弄好了,我去厨房那边,我们一起熬煮,大人让我给沈公子治好了,就熬煮一大锅解暑的药剂,给西街那边干活的犯人喝。”
“哎呦,这可是个大活,孙大夫,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待会帮你……”
“那就先谢过俞管事啦……”
……
屋子里的沈渊闭着眼,听着外头的闲聊,手指微微搓了一下,果然是为了接下来的干旱吗?
天水县这个地方若是干旱,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个人何必这么劳师动众?借着修路的名头来挖水井?
沈渊微微皱眉,那个人是想做什么?
他跟着那个人从江州来到天水县,也有大半年了,可是,他还是有些看不透那个人,那个人待人和善,亲和,心软良善,一路救了不少人,可是救人就似乎是随手为之,救人后,也不求回报,想离去的,那个人就赠银,想留下,他也好好的照顾着。
如他,如赵信。
且,最有趣的是,这个人不问他和赵信的来处,也不问他们为何落难,只专注于他们现在是否好好的,如他,那个人只关心他的病情,似乎理解他脸容毁后恶劣的心情,他不喜出门,他也不说什么,只搬来好多书,还有他们温家的账本,让他无聊的时候看看,算算。
那个赵信怀疑他,几次三番的在那个人面前说他的坏话,他每次都是安静听着,也不生气,也不会因此质疑他什么,依然如故……
沈渊微微眯眼,但不管如何,是那个人救了他,让他活了下来,又让他能够安静的养伤,筹谋布局。
那个人给他的,是至今谁都无法比拟的莫大的恩德。
*****
温煦然直至夜色降临了,才慢悠悠和赵信回了府衙。
一进后院堂屋,就见沈渊坐在堂屋里翻着书册。
温煦然有些意外,赵信也有些惊讶,以往这个沈渊不都是躲在偏院里的嘛!
“沈兄,可是有哪里不适?”温煦然有些担心的上前问道。
沈渊先是一默,随即拱手,低沉沙哑的声音慢慢说着,“大人和赵县尉一直都没有回来,我和俞伯都很担心,便出来等候了。”
温煦然听着,松了口气,不是身体不适就好,随即带着几分歉然的开口,“西街那边刚刚开始,有些事要盯着,便回来晚了。”
说话间,俞伯已经端着晚膳出来了,一边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公子啊,您下次不要这么晚回来了,刚刚沈公子要出去寻你们,我不让,说你们定然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沈公子的这个脸现在可不能吹了夜风。”
温煦然听着,更是歉然,朝沈渊再次拱手,“让沈兄担忧,是煦然的不是。”
沈渊摆摆手,“大人客气了。”
一旁的赵信朝沈渊撇了撇嘴,就招呼着大家赶紧用膳。
于是,堂屋的圆桌旁,温煦然坐在正位,左右两侧分别是沈渊和赵信,俞伯将饭菜都送上来后,就退到后头厨房区了。
在楚国,商人之家素来不会特别重视礼仪。他们一路前来天水县的路上,早已知道大人的规矩了。
于是,在温煦然举起筷子后,沈渊和赵信就也开始用膳了。
“沈兄以后不用出来等我了,孙大夫说你的脸暂时不能吹风,我若是晚归,我就让人回来说一声。”温煦然说着,语气里还是有几分歉然和尴尬。
沈渊夹着菜,微微点头,看向温煦然的碗里,只有烧肉,没有菜,便将夹起来的菜顺手放到温煦然的碗里,“大人,吃菜。”
这个人平时温和有礼,但实则十分挑食。
温煦然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碗里菜,额,这是沈兄给他夹的?葫芦丝瓜?他不喜欢……可他不好意思夹出来,就默默的低头吃了起来。
一旁的赵信瞅着,扬眉笑道,“大人不喜吃菜的话,那就别吃。来,大人,吃肉。”说罢,夹了温煦然最喜欢的烧肉放到了温煦然的碗里。
一旁的沈渊淡淡的瞥了眼赵信。
赵信挑眉,带着几分挑衅的扯了扯嘴角。
沈渊微微皱眉,看了眼神色有些尴尬的温煦然,就低头继续用膳。
温煦然倒是有些尴尬的对着赵信说着,“赵信,你自己吃,我自己会夹的。”
赵信一笑,“没事,对了,大人,明日我想去茶山牢地把其他犯人都对应一下,啧,那个周大生就是个不干活的,问他现在茶山牢地都有哪些人,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好。但是,你不可以去两界山的走廊,只能在茶山牢地。”温煦然带着几分认真的警告。
赵信讪笑一声,他还真是存了几分去两界山的走廊转转的心思。
“你明日带谢主簿一起去。他的记忆力好。既然要对应一下册子上的犯人名单,那就干脆重新再做一份犯人名册。你明日要配合好谢主簿把这事做好。”
赵信抓了抓头,点头,“好,大人你放心,我会做好的。”
温煦然用完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菜,就默默站起身了。哎,这个葫芦丝瓜真不好吃!
*****
在后堂里批阅完今日的册子,温煦然就走回后院,俞伯忙着去准备明日饭菜所需的食材,还有解暑的药剂。
温煦然慢悠悠的穿行在回廊上,想着俞伯手里的事情也是多,也该找个人来帮忙才是,至少后厨这方面,也不能总是让俞伯做饭……又想着今日的沈渊眉眼精神气好多了,果然不愧是未来的舜国神医孙千机!
在要转到自己的正院的时候,温煦然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不远处正静默盯着他的沈渊。
温煦然先是怔了怔,随即扬起浅淡的笑,“沈兄夤夜来寻我,可是有要事?”
沈渊朝前走了两步,在温煦然跟前站定,先是拱手,随后低声开口,“大人今日修路,是为了打水井?”
温煦然讶异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沈渊,忽然发现原来沈渊比他高大得多,身形也挺拔,他得仰着头才能看见沈渊的眉眼。之前沈渊在他跟前的时候,阴沉沉的,整个人都是缩着的,腰也没有挺直。
不过,最为讶异的是,沈渊怎么知道?虽然他跟谢主簿和老县丞都提到了打水井的事,但这两人和沈渊不熟,也都忙着,应该不会告知沈渊才是。是俞伯说的?
“沈兄怎么知道?”温煦然好奇问道。
“是孙大夫提到了大人您跟西街擅长于打水井的郑阿伯在说打水井的事。”且讨论了好久,久到都忘记回来用膳!
温煦然轻轻点头,“嗯,我是在打水井。”
当然,路也是要修的!
“大人认为接下来会发生干旱?”沈渊问道,声音低沉,隐隐透着几分锐利。
“我不知道会不会,但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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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煦然说着,侧头看向外头星星铺满的夜空,夜风吹来,还有些热意。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记得很清楚,大楚发生了一场非常严重的干旱,紧跟着便是饥荒,饥民遍野,温家商线几次赈灾,可赈灾的银两和粮食却都是被官员贪污去了。
“我只是想着,如果接下来干旱的话,天水县要怎么做,才能保存更多的人?”温煦然轻声说着,在他死后去的神奇世界里,有一种叫做预设,预案的,他现在就是在做这样的一种预设,然后开始准备预案。
“修路也是要修的,天水县的路太难走了,今日还看到有个老人家摔倒了。”温煦然说着,微微皱起眉头,但又很快扬起浅笑,“既然如此,那修路,挖井就同时进行好了。”
“大人是未雨绸缪,做得很好。”沈渊目光幽深的看着温煦然脸上的浅笑,微微垂下眼,声音低沉沙哑,“但大人为何要用茶山牢地的犯人来修路挖井,?此举是否存在风险?若是有犯人趁机逃脱?大人该如何做?将来大人此举是否会被落下口实?”
温煦然一笑,看着沈渊,柔和干净的眉眼亮亮的,“沈兄,你说得对,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过,但眼下时间紧,茶山牢地的犯人我一一翻过名单,我也翻过案例,也去过茶山牢地了。”说到这里,温煦然忍不住轻叹一声。
“沈兄不是楚国人吧?”突兀的,温煦然问着。
沈渊心头一突,随即垂下眼,低沉的声音慢慢说着,“我的确不是楚国人。”
“嗯,我猜也是。”温煦然说着,笑了笑,又慢慢的收起笑容,低声说着,“若是楚国人,沈兄就会知道茶山牢地关的都是什么人了。”
沈渊一怔。
“茶山牢地共有犯人一百五十人,其中,男犯八十人,女犯六十五人,孩童五人。”温煦然低声说着。
沈渊皱起眉头,“孩童?”
“男犯八十人里,只有十人二十岁左右,其余的都是三十以上。最老的犯人已经七十八岁了。”温煦然继续说着,声音有些轻轻的,“沈兄……你可曾听闻二十年前的桃源村叛逆案?”
桃源村案?原来如此……沈渊默然。
见沈渊沉默,温煦然就继续轻声说着,“二十年前,楚国宰相宇文琏发现了隐匿于桃山的桃源村人,便想让他们服兵役,交赋税,桃源村人是从千年前就隐匿于桃山的,岂肯答应?整个村,一百五十人就都被抓入了茶山牢地之中。”
说到此处,温煦然忍不住叹了一声。
沈渊沉默,宇文琏不单单是想将桃源村人变为奴役,还想抢桃源村中的一件异宝!
不过……大人不知道?也是,这是楚国的秘闻。
“天水县,三叉戟之地,贫瘠穷苦之地,关在茶山牢地的能是什么人?”温煦然说着,抬眼看向沈渊,“我去茶山牢地翻查名册的时候,最后一个犯人是十八年前送来的,在逃的桃源村犯人。”
沈渊看着温煦然,沉声开口,“虽然是桃源村的犯人,但是,大人可曾想过,被关了二十年的桃源村之人,心头藏着的那些恨意会有多少?”
温煦然一愣,随即点点头,“沈兄之意我明白,这也正是我想看一看的。”
想看一看?看什么?沈渊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温和淡笑的青年,他三十年来阅人无数,自认从未看错过,但是眼前这人他却似乎有些看不懂了?从被救了后,他就一直无法推测眼前这人的行动。
“是沈某多虑了,时候不早了,沈某先行告退了。”沈渊拱手,低沉的声音说道。
温煦然笑笑点头,“好,沈兄早点休息。”
待沈渊离去,温煦然看了眼繁星点点的天空,朝自己的厢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打着呵欠,明天还是要早点去看看。
6. 县太爷的日常6
天刚刚拂晓,总捕陆拾已经走向西街,西街和东街之间有一个很大的空地,那些犯人昨晚就是夜宿在此。
空地上,简单搭建的一间一间小木屋,没有木门,但铺着被褥,昨日其实这些犯人没有怎么干活,都是在搭他们自己睡觉休息的地方。
陆拾刚刚走到空地,就见里头的犯人已经陆陆续续的起来了,这些犯人,最大的六十岁,最小的二十岁,都是男犯,此刻神色都有些木然的站在一旁,排队等着洗漱,昨晚轮值看守的衙役刘小源见陆拾来了,就马上快步过来了。
“头!你起的可真早!”衙役刘小源笑嘻嘻的蹭过来打招呼。
陆拾点头,扫了一眼犯人,见这些犯人虽然神色木然的,安安静静的,但是神色间似乎没有了昨日的警惕压抑?
“都听话?”陆拾问道。
“都听话,也没有怎么说话。”刘小源说着,又神秘兮兮的靠近陆拾,小声问着,“我瞅着他们也没有什么凶煞之气,头,他们都是什么犯人啊?”
什么犯人?
陆拾沉下脸来,瞪了刘小源一眼,粗声粗气的开口,“好好干活!别在老爷面前给我丢脸!”
刘小源缩了缩头,忙讨好一笑,“是是是……”
陆拾又看了眼那些已经排队洗漱快好了的犯人,都还是规规矩矩的站着,便对刘小源说道,“去,看看黄婆子那边的饭菜做好了没有?做好了,就帮着送过来!”
刘小源忙应着,一边又忍不住小声问着,“还有饭菜?”
茶山牢地那边不都是一个馒头打发了嘛!
但刘小源见陆拾又瞪眼看过来了,忙笑嘻嘻的跑去找西街的黄婆子了。
陆拾就从怀里摸出大人昨日晚间回去的时候塞给他的册子,让他登记。
陆拾走到排队站好的犯人跟前,面无表情的开口,“名字?”
“陶七。”
“昨天搭了几个木屋?干到什么时辰?”
“三个,时辰不知道,天黑了。”
陆拾点点头,一一记下。
……
刘小源跑到西街黄婆子处——一个小小的四合院,里头吵吵嚷嚷,热热闹闹。
刘小源竖起耳朵听了听:
“哎呦,五娘子哎,这个菜要再切细碎点!”
“黄婆子,这个包子好了!”
“好好好,每人两个包子放到盘子里哈,再加上菜粥!对对对……”
“啊?干嘛要这样?大人的册子里说的啊,这个菜我可是要写了单子给陆拾捕头啊!”
“……你们每天干多少活都是要计数的,也是要给大人知道的,这样才能跟府衙领钱!”
……
刘小源正听得热闹,忽然门开了,黄婆子正招呼着人要端菜,见刘小源,就忙吆喝,“哎呦,刘衙役快来帮忙啊!”
“哎!来了!来了!”刘小源忙说着,目光却忍不住在黄婆子身后的那些妖娆妩媚的女子身上打转,但没有打转多久,刘小源就不敢再看了,脸红耳赤的低着头端着盘子,跟着黄婆子去送饭食。
自然也错过了那些个妖娆妩媚女子捂嘴偷笑的样子。
“刘衙役可真是嫩~”
“嘘,大人说过的,不许生事。”
“哎呀,知道知道,姐姐放心啦。”
……
*****
清晨,府衙偏院厢房里。
沈渊坐在书案后执笔写字,书案前,狱十三正在低声禀报着今日天色未明,西街修路那边的情况:
“……主子,就是这样,温大人让那些窑子里的女人去做饭,饭食很不错,两个包子一碗菜粥,还有些肉……这些犯人住自己建的简陋的小木屋里,衙役排成两班,轮流看守,但也没有怎么呵斥,这些茶山牢地的犯人也都规矩,现在已经开始干活了……”
沈渊皱眉,放下手里的笔,“他去见了窑子里的女人?”
“额,这个属下不清楚,但是昨日听那黄婆子说话的意思,之前大人四处闲逛的时候,曾经去过窑子和她们喝过茶,聊过天……”
沈渊若有所思,是之前大人来天水县后四处闲逛,还去了窑子这些地方?
“主子,时老已经传信过来,遵主子的吩咐,已经让崔大人他们按照天一阁章程行事,不可在此时再起风波,动摇朝廷柱石!但是葛太傅他们直接将奏章折子呈递慈宁宫……”
“嗯。”沈渊淡淡点头,“朝政顺利进行,其他不必理会,太皇太后在一日,舜国就会安稳一日,告知黑甲军,继续按照之前的行军章程练兵,朝廷政令,若非太皇太后和葛太傅的手信,其他人都不必理会。”
狱十三恭敬应下,又双手呈递一份折子,“主子,这是葛太傅写的折子,拜托时老转交给主子。”
沈渊接过,翻了翻,就递还给狱十三,说道,“送回葛太傅,就说我已不是舜国摄政王了。”
狱十三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应下。
“告知时老,若是庆云庆丰庆平庆安他们要来寻我,就让两人前来即可,剩下两人留守云雾山庄。”
“是!”狱十三恭敬应下。
沈渊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天色泛白了,这个时候,那个人应该是已经起来了吧?可用过早膳?应该没有,那个人的早膳向来都是与他同时进行,尽管那个人用早膳的地方是在正院花厅,而他是在偏院。
那个人,素来都是如此,有意无意的与他保持着似近非近的距离,不只是他,还有赵信,被他所救的人都是如此。
*****
坐在牛车上的温煦然用扇子挡着已经开始照射下来的阳光,看了眼前方,大柳树村就在不远处了。
驾驶着牛车的郑大还是穿着麻衣,本来今日想送些新鲜的蔬果给县令老爷的,没想到刚好遇上老爷出门,要来他们大柳树村,然后还笑笑的问着能否坐他的牛车?
这让郑大有些受宠若惊,心头还有一丝激动!
他的牛车也是载过官老爷的啦!
“郑大,你们的蔬果是在山里摘的?”温煦然说着,一边慢慢的剥着一颗果子,剥完,咬一口,额,有点酸涩。
“是在山里的,菜是自家种的,不过这两个月没有下雨了,菜长得不咋样。老爷见笑了。”郑大憨憨的说着,说完,又有些愁苦,这两个月没有下雨了,接下来的农活可就麻烦了。
“没有下雨了……”温煦然低低说着,看向郑大,“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郑大有些茫然,啊?什么怎么办?
温煦然继续咬着酸涩的果子,一边继续斟酌着字词问道,“就是往年,你们遇到这样的,你们会怎么做?”
郑大听懂了,一脸恍然大悟的憨憨一笑,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还能怎么办啊,我们这些农家的……我家里还好,我爹给我们两兄弟留了足够的吃食,但是……唉,希望不要太久,希望老天爷发发慈悲,能够快点下雨吧。”
温煦然看了看天,天已经非常蓝了。
*****
府衙,偏院里,脸上敷着药泥的沈渊翻着账册算账。
外头的孙千机正在摘着药草,一边和来帮忙的俞伯闲聊:
“大人一个人去了大柳树村?哎,这样不好。大人怎么不带赵县尉一起啊?虽然说咱最近也太平无事的,可这里到底是三叉戟之地,那落霞山有一半可是那景国的!”孙千机说着,就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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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了,“俞伯,是不是跟赵县尉说一声,让人过去看看?或者跟老县丞说一声?”
“哎,我早上就说了,要带着人一起去,可是……哎,孙大夫你不知道啊……”俞伯说着,又无奈叹了口气,“我家公子看似好说话,可有时候固执得很!”
孙千机听着,还是劝了一句,“那就让一个衙役跟着也好啊。之前不是有让陆拾捕头他们跟着嘛。”
“那时候我家公子对这里的情况不熟,自然是要陆拾捕头跟着,不过我待会就去找我家公子。孙大夫,待会黄婆子,就是西街的那个黄婆子,她会来帮忙熬煮药剂。”
“好好好,要不你现在去?这些药草我自己可以搞定。”孙千机忙说道。
“好,那孙大夫你要是饿了,厨房里有吃的。”
“哎呀,我自己会找吃的,快去快去。”
……
厢房里的沈渊,放下手里的账册,看了眼窗外,窗外一条影子瞬间闪现,朝沈渊拱手,就瞬间消失。
沈渊就低头继续慢慢的算了起来。
*****
大柳树村里。
温煦然先是在郑家给郑员外上香,随后就和赶来的村长和里正一起在大柳树村逛了起来。
大柳树村的住屋如同一条蜿蜒的曲线从落霞山脚蔓延了下来,住屋旁边定然是有农田,或者大,或者小,这些农田只有极少数是大柳树村民自己拥有的,大部分是朝县府租借,而租借五年一期。
村长搓着双手有些为难的呐呐开口,“老爷……这个,这个租借的银两可否暂缓一个月牙,您,您看,这两个月的收成不好……”
温煦然正盯着已经有些干的田地思索着,此时听了村长这话,先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看向带着几分局促和恳求的村长,还有一旁的里正讪笑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不知所措。
温煦然便微微一笑,“我来就是要来看看情况,打算将这次的租借延长两年,两年后,大家再来府衙续借。”
村长一听,激动了,碰的一声就跪下了,连连磕头,“多谢老爷!小老儿代大家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里正也忙跪下,带着几分哽咽的开口,“真的是……老爷英明!老爷英明!”
温煦然忙搀扶起两人,一边温和说着,“两位老人家起来,不必如此。对了,我们还得写一张延长租借的公告,来来来,我们去屋里写。”
村长和里正也怕眼前这好看的老爷会突然间改变主意,忙急急带着温煦然去了屋里,研墨,写字,温煦然亲笔写下,又笑眯眯的盖了印信。
里正认字,这会儿看了一遍又一遍,欢喜不已。
天水县附近的四个村里,大柳树村是最穷的一个了,再加上最近没有下雨,田地已经有些干了,收成也不好,又偏偏租借到此,整个村,凑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凑不够租借的钱,他们正发愁得不得了,村里也商量着要卖掉牛来凑一凑……
没想到!
村长和里正看着眼前不嫌弃他们的茶水难喝的温煦然,眼睛都闪闪发亮了,这位老爷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天上的神仙!
温煦然不知道此时他已经从老爷上升到神仙了,他正研究着里正给他画的落霞山的图纸。
“老人家,你说山里的泉水是在山腰,离你们的村非常近?”温煦然若有所思。
“是的,是的。”里正忙上前说着,“我们村里往年干旱的时候,都是跑着山里挑泉水喝的,哎,就是没有办法灌溉农田,每次只能挑一个桶……太少了,太少了!”
“可有挖井?”
“挖了,但是我们这里的水源不够啊。”
温煦然听着,若有所思。
7. 县太爷的日常7
温煦然离开大柳树村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午时了。
来的时候坐着牛车,回去的时候就是俞伯亲自驾着马车了。
马车里的温煦然吃着绿豆汤,一边对俞伯说话,“我没事的啊,大柳树村的人都很好。”
“就算是很好,公子,你也不能一个人跑这么远啊,唉,公子哎,下次你出来身边带个衙役吧。”俞伯碎碎念着。
温煦然弯了弯嘴角,“好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下次会小心的。”说到这里,温煦然转开了话题,“沈兄今日如何?孙大夫给他用针了吗?”
“用了,用了,公子你就放心吧。对了,黄婆子也拿着单子来给我对了,按照公子的吩咐,一日一结,今日的饭菜钱都已经算给她了,她很高兴,说是窑子里的姑娘们也很高兴,说是明日是不是继续用今日的菜,还是换一下?她说姑娘们还会做别的饭菜呢。”俞伯说着,又认真问着,“公子,我看她们手脚勤快,厨房里的活做得也不错。”
温煦然一笑,“那俞伯你回去就跟黄婆子说,饭菜要是能够变一变就更好,要换别的什么菜,她们自己安排,另外,我们府衙的一日用膳也让她辛苦来煮一煮。”
俞伯一愣,随即不解,“公子,这是为何啊。厨房里的活不都是我做的嘛!”说罢,又有些急了,“公子你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
温煦然无奈一笑,“俞伯你做得非常好,是你要忙我们温家商线的事,接下来有些事都要你去做的,你要做比厨房的活更加重要的事!”
说到最后,温煦然重重强调了一句,“非常重要的!”
俞伯这才高兴起来,“好好好,公子你吩咐,俞伯定然给您办得妥妥的!”
马车里的温煦然无奈摇头,又轻轻笑了起来,浅淡欢喜。
*****
回到天水县,温煦然先是回府衙用了午膳,一碗好吃的杂肉面,黄婆子的手艺,不错。又去沐浴洗漱了一番,刚刚换好衣服,老县丞来了。
“老爷,今日已经修了西街的十分之一了,按照老爷的指示,井也挖了两个,都有水源。”老县丞陈良寿恭敬的禀报。
温煦然示意老县丞坐下,就在前堂花厅里,一边翻着老县丞递交的册子,翻了一下,就放到一边,问道,“犯人们做事如何?”
“都很规矩,其中的年轻人干活很卖力。”老县丞一脸严肃认真的禀报,“上了年纪的,有两个似乎也懂得挖井,郑伯说他们打井的方式比他的好,我就擅自做主,让这两个上了年纪的跟着老郑去挖井了。”
温煦然点头笑道,“辛苦老县丞了,就按照我给的册子上的方法去做,老县丞每日一次汇报就好。”
“是!老县丞恭敬应下。
“接下来,我们要为可能到来的干旱做些准备,修路,挖井是其中之一,我今日去了大柳树村,落霞山山里有山泉,村长跟我说,若是干旱之年,天水县的下属四村,都是靠着这山泉活命。而大柳树村距离这山泉最近,只是可惜这山泉无法流到他们村里,他们也试过打井,可惜水源极少。”说到这里,温煦然叹了一声。
老县丞听着,眉眼间有着几分木然,他低声开口,“老爷……这些事也是没有办法的。”
“我知道。”温煦然轻声开口,“但我一直以为,尽人事,听天命,才是正理。如今我们尚未做到尽人事,就不该说没有办法。”
老县丞心头一震,尽人事?听天命?
“除了挖井,寻找水源,还有最重要的粮食,我们府库中的官粮不够,我温家商线接下来会想办法筹借粮食过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摸清我们天水县的百姓到底有多少,需要大概多少的救助?农户那边,要尽量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温煦然一件一件仔细的说着。
但尚未说完,老县丞猛然站起来,让温煦然吓了一跳。
突然站起来的老县丞弯腰拱手,姿态极为恭敬,他声音沙哑的说着,“老爷,我会和谢主簿尽快摸清我们天水县的情况,老爷放心!”
温煦然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的高兴点头,“好,那就拜托老县丞和谢主簿了,不过谢主簿和赵信还在茶山牢地,待他回来了,我让他去寻你。”
“是!”老县丞再次深深躬身拱手。
温煦然有些困惑老县丞突然间的这么恭敬,但也只是困惑了一下,就扔一边了,老县丞退下了,他也看起了册子。
*****
此时的天水县外的落霞山中。
一黑一篮的两条影子,如鬼魅一般掠过山林,很快就落在了山腰的溪流旁!
“狱十六!你作甚!”身着蓝色劲装衣服的青年怒瞪黑衣人。
狱十六脸色冷凝的开口,“主子未曾下达命令,庆云,你和庆丰两人都不得进入天水县!”
“主子受伤了!身为主子的贴身侍从,我和庆丰前往照顾有何不对!”庆云不解开口,“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狱十六依然冷声开口,“主子的命令,谁敢不从!庆云,你莫要忘记,你是主子的侍从,可不是沈家的家奴!”
“狱十六,你什么意思!我和庆丰他们都只听主子的号令,你莫要污辱我!”庆云气得脸色通红!
这时候,忽然半空落下两人,狱十三和另一蓝色劲装男子!
“好了!吵什么!”狱十三沉声开口。
狱十三一出现,狱十六就立即拱手做礼,随后退到一边,垂下眼沉默不语。
庆云也朝狱十三拱手,带着几分不甘的问着,“主子还是不肯召见我们?”
蓝色劲装男子率先笑着开口,“主子说了,我们可以进天水县,但我们四人只能去两个,我和你去主子身边伺候,庆平和庆安就回云雾山庄协助时老,眼下主子的身份必须保密,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庆云一听,松了好大口气,“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去伺候主子了。”
“但你们要记住两件事。”狱十三沉声开口。
庆云和另一蓝色劲装男子——庆丰立即躬身拱手,“首领请吩咐。”
“天水县县令温煦然温大人是救了主子的人,也是温大人请了药谷传人为主子医治,对主子来说,是主子的大恩人,也是我们的大恩人!你们必须敬重温大人!”
“是!”
“第二件事,主子似乎另有打算,你们做事千万小心!不可莽撞行事,坏了主子的大事!”
“是!”
庆丰这个时候低声开口,带着几分不甘和恨意,“首领,主子他对舜国那边的沈家,真的是打算什么都不做吗?”
狱十三皱眉,“主子的打算不可揣测!你们莫要忘记了,主子是舜国的摄政王!天一阁的阁主!沈家内斗不可动摇舜国根基!这是主子当时定下的规矩!也是我们要遵守的规矩!听明白了吗?!”说到最后,狱十三语气极为狠厉,“若是你们四人敢仗着主子的信任肆意妄为!莫要怪狱门无情!”
庆云忙躬身拱手,“是!我等明白!”
庆丰似乎还有些不甘心,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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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躬身拱手,“是!首领放心!”
狱十三这次挥手,“去吧!”
待庆云庆丰离去,狱十六瞥了眼庆云的背影,上前一步对狱十三低声开口,“首领,主子真的不打算追究吗?卫门十八位兄弟惨死,其中一人还是庆丰的哥哥……”
狱十三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你觉得可能吗?”
狱十六一愣,下意识回答,“那是自然不可能的——”
狱十六有些恍然。
狱十三想到最近主子的各种布置,低声开口,“你们且看着就是了。”
从沈家旁系庶子一步一步爬升到如今舜国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手握舜国天一阁和黑甲军,主子又岂是那种良善温和之人?主子的布置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天一阁的下阁重臣们已经绕过龙椅上的那位,直接向太皇太后呈上奏折了,而黑甲军已经坐镇舜国西南,云雾山庄的虎豹营也已经出发前来两界山了。舜国上京那边的日子想来一定会很精彩了。
狱十六又低声奏报,“如此,那么泄露主子行踪的那个人,要如何处置?”
狱十三冷笑一声,“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狱十六微微眯眼,眼底掠过一抹凶狠,“首领,可否让我亲自手刃了他?”
“到底是沈家贵子,若无主子的命令,你切不可擅自行动!”狱十三低声警告。
狱十六躬身拱手应下,可眉眼间还有几分不甘。
狱十三抬手轻轻拍了拍狱十六的肩膀,也是,卫门十八位兄弟战死,主子差点命陨,都是那个人泄露了主子的行踪,以至于让龙椅上的那位有机可乘!……那个人是主子的同胞兄弟,舜国的瑞王爷!
若没有主子,舜国第一美男子瑞王爷哪里有如今的风光!而这位瑞王爷却是辜负了主子的信任!
*****
县衙里。后堂回廊上。
沈渊慢步走来,待来到后堂门口,却是顿住了脚步。
后堂的大书案背后,俊秀的青年正专注的翻着册子,一边执笔写写画画,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如洒落淡淡的金粉,涂抹在青年的侧脸上,也带来些许热意,青年的额头上有些薄汗了,但青年似乎没有留意,只是抬手随意的抹了抹,就继续写写画画。
沈渊目光幽深难辨,他沉默的凝视着青年。
许久,直至后堂执笔写写画画的青年终于感受到了专注的目光凝视,才抬眼看了过来,随即弯了嘴角,站起身,快步走来。
“沈兄,怎的过来了?”
温煦然笑着问道,抬手示意,“进来说话。”
沈渊垂了垂眼,先拱手,才随着温煦然走进堂屋。
俞伯去忙了,而这县衙里并没有什么伺候的奴仆侍女,沈渊就看着温煦然自己动手斟茶,倒茶,又给他端茶……
沈渊,“……”
温煦然端着茶喝了好几口,刚刚忙着整理官粮的册子,都不记得喝水了,现在口渴得很。
沈渊看着温煦然大口喝茶,一副口渴的模样,微微颦眉,“大人身份贵重,事务繁忙,应多找几个侍从奴仆才是。”沈渊低声说着。
“哦,等得空了找几个。我习惯了自己亲力亲为了。”温煦然说着,微微一笑。
上辈子他家财两空,身边唯一的管事俞伯为他而死,他颠沛流离,早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而有幸去往那个神奇的世界,他所见的,大家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嗯,没啥稀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8. 县太爷的日常8
沈渊听着,默然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大人,我有两个旧仆来寻我了。”
温煦然一愣,随即关切问着,“可是信任之人?”
沈渊一怔,信任之人?他有些意外,大人第一句问的,是否是可以信任的人?
沈渊怔然过后,深邃幽深的眉眼慢慢的柔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几分笑意,“是信任的人,我有一些仆从,对我颇为忠心,此番也是暗地里寻我好久,才找到我的。”
温煦然心头放心了,笑了笑,“那沈兄可是要回家了?”说罢,又有些迟疑,“可是,孙大夫说的你脸还需要再针灸一些时日,还有药泥也要敷上一段时日的。”
沈渊微微皱眉,“大人是想赶我走?”
温煦然讶异,“那自然不是!”
沈渊听了,眉眼舒展,站起身微微点头,“大人,我那两个旧仆,叫庆云庆丰,待他们明日到来,我让他们给大人请安,之后,大人尽管使唤他们。”
温煦然听着,笑了起来,“如此,今后有他们来照顾沈兄,我也放心了。请安就不必了,跟俞伯说一声,也好安排一下住处等杂事。”
沈渊沉默,看着温煦然脸上的浅淡温和的笑,大人这是没有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装作没有听到?
罢了!
沈渊转开话题,“大人,这是我写的一点东西,还望大人赐教。”
说罢,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册子双手递给温煦然。
温煦然忙双手接过,笑道,“沈兄亲笔所写,定然是要拜读一二。不敢说赐教。”
*****
赵信和主簿谢南云直至黄昏爬上了天空才匆匆回到县衙。
县衙前堂的大圆桌坐满了人,温煦然坐在首位上,左侧沈渊,右侧赵信,紧跟着便是谢南云,陈良寿,陆拾。
今晚的这桌晚膳菜式不多,但烧肉一大盘,肉包子两大碟,还有一锅炖菜,素炒青菜,炖汤。
黄婆子笑呵呵的和俞伯送上了最后的两大盘炸丸子,一边说着,“大人,这是我们姑娘的一道家传菜,是鱼肉和猪油,还有莲藕粉做的,您试试。”
温煦然笑着道谢。
随后黄婆子和俞伯退下了,温煦然就举起筷子示意众人吃饭,一边说着,“今儿个就没有酒了,等下雨了,我们再好好喝上几杯!”
“大人客气了。”陈良寿说着,恭敬拱手。
“哎呀,就别客气了,快吃,快吃,吃完还得去干活呢!陆拾你吃快点啊。”赵信说着,带着几分不耐烦,忙死了!吃完还得带着那些犯人回茶山牢地,还得去茶山牢地那边盯着!
陆拾粗声粗气的应着,筷子就不客气的直奔那盘烧肉了!
温煦然有些心虚的干笑了一声,赵信最近手里的事的确多了一些。咳。
一旁的沈渊瞥了眼赵信,夹起一颗炸丸子放到温煦然的碗里,一边平静开口,“能为大人分忧是我们的荣幸。”
赵信哼了一声,随手夹起一块烧肉放到温煦然的碗里,阴阳怪气的开口,“那是!大人所想便是赵某所往!”
温煦然轻咳一声,干笑开口,“吃饭,吃饭,大家都吃。”
“大人,那茶山牢地的犯人我们都登记的差不多了!明日开始轮换犯人来修路,不过,大人,作甚要轮换啊,这忒麻烦了。”赵信说着,一边大口大口的扒拉着饭。
沈渊皱眉,堂堂景国大将军的儿子,居然吃饭如此不雅!
“轮换也是为了安定。”温煦然轻声说着,一边给沈渊夹了一个肉包子,给赵信夹了一个炸丸子,又给谢南云和陈良寿分别夹菜。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陈良寿似有所悟,随即笑道,“大人,今日修路进行得很顺利,我明日就先前往北街那边跟大伙儿说说修路挖井的事。”
“好,辛苦老县丞了。”温煦然说着,笑着端起汤碗,“大家辛苦了,辛苦了。”
“不敢不敢……”
“哎,大人,说辛苦就见外了!”
“吃饭!吃饭!”
……
沈渊看着桌上的人,这边赵信又跟陆拾说着那茶山牢地犯人押送回去的问题,这边陈良寿和谢南云说着天水县整理百姓户籍的事……
而他身边的这个人,又偷偷的将他夹过去的鱼肉给扔到旁边赵信的碗里了。而那赵信毫无察觉,大口大口的吃饭。
沈渊,“……”
就这么不爱吃鱼??
****
待用完了晚膳,众人喝了茶,就很快匆匆各自办事去了。
温煦然喝着茶,看着还没有离开的沈渊,便拿过一旁大书案上的一卷册子,对沈渊开口笑道,“沈兄这篇《旱灾六议》写得真好!”
沈渊看着温煦然,拿过册子,低声开口,“可是对大人有所帮助?”
“有!”温煦然认真开口,“多谢沈兄,我发现我现在做的事有很多不足,比如说,我应该提前和县里的富户们提前聊聊,还有周边的村镇也应该摸查一下,我做得还不够。”
沈渊慢慢摇头,“大人年方二十,如今能够这般处事已经极为难得了。”
至少在他所知的那些人里,能够在大人这般年岁就这样冷静周全的做事的,极少,且大人所做之事还有一个新奇的点——预设。
大人是基于预设旱灾的情况下提前安排,布置。他从未见过这样的。
温煦然却是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那是因为他重活了一次,还因为他曾经去过一个神奇的世界。
“大人,天水县中,除了富户,村镇的那些员外,还有德高望重的乡绅,颇受敬重的老先生们,大人这几日可带人前去拜访,不必多说什么。”沈渊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说着,“想来这两个月,大人的作为,他们也是看在眼里。”
温煦然专注听着,不时点头。
见温煦然听得认真,沈渊心头有些难言的愉悦,便又慢慢的多说了几句,“在舜国,景国,越国,地方县令第一日到任,地方乡绅和德高望重的地方氏族都会宴请县令大人,一来表示欢迎,二来也是探探县令的虚实,了解县令的行事风光。但大人来到天水县这么久了,地方富户,乡绅们却没有什么动静,这也许是有什么特别的缘由?既然他们不来见大人,那大人就去见见他们,也是为了以后的方便行事。”
温煦然认真点头,“沈兄说的是,我待明日问问一下老县丞,看看过去的县令是怎么做的。”
“但大人也不必过于担忧,对这些地方乡绅富户们,大人谨记有礼二字即可。”
温煦然听着,哦了一声,有礼?
“大人是县官,而他们是民。”沈渊延长语调,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说道。
温煦然听着,似有所悟,点头,又站起身,朝沈渊躬身拱手,郑重开口,“多谢沈兄教我。”
沈渊站起身,抬手扶起温煦然,“大人客气了。”
温煦然被扶起,近距离的看见沈渊的脸,不由欢喜一笑,“沈兄,你脸上的那些疤痕都淡去了好多!”
已经可以看清沈兄的面容了,哇,沈兄的眉眼深邃,鼻梁挺直,五官组合起来甚是俊美,眉眼间隐隐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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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不羁,一份坚韧。
温煦然歪头打量完,笑道,“想来心仪沈兄的女子定然不少了!”
沈渊面色平静的开口,“大人说笑了。”
温煦然打趣完,也就不再说了,转开话题,说起医治的事情,又见天色不早了,便催促沈渊早点回去歇息了。
沈渊,“……”
本来还想多说一些关于救灾的事情!罢!了!
******
待回到偏院厢房中,庆云庆丰二人已经恭敬跪拜在地,伏首做礼。
沈渊皱眉,“为何不明日从府衙正门进来?”
庆云忙磕头请罪,“主子恕罪!是小的和庆丰急于拜见主子!”
庆丰也忙开口请罪,“主子恕罪!”
沈渊越过庆云庆丰,走到一旁坐下,一边淡淡开口,“罢了。明日你们再从正门进来,拜见大人,此后,你们就负责这府衙中的杂事,做这府衙中的后院管事,照顾好大人。”
庆云庆丰有些一呆,啊,照顾好大人?
沈渊看向庆丰,声音低沉的开口,“你兄长庆余在此次劫难中牺牲,我已经将卫门十八勇士的名字一一铭刻与玉牌上,今后,他们将在云雾山庄中的沈家祠堂接受供奉。庆丰,你若有其他请求,便提出来,我尽我所能完成。”
庆丰眼眶红红的,磕头拜谢,“庆丰唯有亲手手刃仇人这一点请求!请主子成全!”
沈渊慢慢点头,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的说着,“将来,我定然让你手刃仇敌!”
庆丰重重磕头,声音哽咽,“庆丰拜谢主子!”
随后,庆云伏首做礼,“主子,庆云斗胆,刚刚主子说要照顾好大人?可是县令温煦然温大人?”
“嗯。你们明日拜见大人,大人定然是让你们住在此处,照顾好我,你们尽管应承下来,但要帮忙大人的管事俞伯,一起照顾好大人。大人虽然很是聪明,但在自己的事上过于粗心,也不在意衣食住行,你们要在这方面照顾好大人。俞伯是大人的管事,有何不懂的可以请教俞伯,但不要刻意,自然一些。”
庆云庆丰恭敬应下,但还是有些疑惑,即便温大人是主子的救命恩人,对主子来说有大恩,但也可以选择其他方面来加以回报,比如说完成什么愿望?达到这个人的目的,帮助他完成什么事等等,往常,主子都是这般处理的,为何这次却是这般奇怪?
庆云便直接问了。
他们庆云庆丰庆平庆安四人都是最早跟随主子的人,庆字头和狱门数字十以上的都是最早通过考核,最早来到主子身边的人!自然知道在主子跟前的规矩,其中一个便是,你有疑就问,但不可自作主张,背后妄为!
“为什么?”沈渊的目光幽深起来,自然是因为那个人,总是似近非近!
明明是救了他的人,却从不问他的来处,也不问他的家世,知道他不是楚国人,却也仅仅如此,也不追根究底!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关心他的安危,却不会靠近半步!
孙千机看到牵机毒,知道雪心丹,便推测他的身份不简单。孙千机此人的脾性,定然是会去隐晦告知大人的,可是大人是怎么说的?
——“沈兄中了牵机毒,运气不好,如今遇到孙千机便是否极泰来了。”
对他的来历身世不问不究,还隐晦的告知孙千机,治病救人就成,他在孙千机的眼里就该是一个病人,其他不必多问!
于他而言,大人什么都不问,才是对彼此最好,可他却是不悦,不悦什么?
“不必多问,好好做事。”沈渊淡淡说着。
9. 县太爷的日常9
翌日,俞伯拦住了要出门的温煦然,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公子啊,您若是要去那个什么林员外的家里做客,那你也不能这般的去啊!”
温煦然一愣,带着几分茫然,“我不能这样去?为什么?”
“公子!按照规矩来说,您该下个名帖,然后再去的,而且你不能一个人去,您身边得带个人吧,您不想带我,那您就让赵县尉或者老县丞陪你一起啊。”俞伯有些头痛,他发现公子自打来到了天水县,就似乎对人情往来这些礼节规矩就不太在意了。
明明之前在温家读书的时候,公子的礼节都做得极好,人情往来的规矩也都记得呀。
“大人,小的愿陪大人前往。”突然响起来的声音恭敬说着。
温煦然和俞伯都同时看了过去。
笑容可掬的神色非常恭敬的,做礼都做得非常严谨的青年——正在治病的沈兄的仆从之一庆云。
“大人,让庆云随你一起前往吧。”沈渊慢步走来,身后跟着庆丰。
“赵县尉此刻正在茶山牢地,老县丞也在忙着监督修路的事。”沈渊继续说着,看着温煦然,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大人是一县之长,身边须带着侍从才是。”顿了顿,见温煦然似乎想反驳,便加了一句,“这不是大人喜不喜欢,麻不麻烦的问题,这是天水县衙的脸面。”
温煦然听到最后一句有些恍然,县衙的脸面?哦,明白了。
于是温煦然便朝沈渊拱手笑道,“如此,就借沈兄的侍从一用了。”
沈渊看着温煦然,躬身拱手,“大人客气了。”
于是,温煦然带着庆云慢悠悠的出门了。庆丰就跟着俞伯去了后堂,说是必须要帮忙什么的。
沈渊就背负双手,慢步走向回廊,在回廊转弯处,看到和老县丞一起进来的谢南云,沈渊微微眯了眯眼。
****
温煦然带着庆云走出县衙,先是慢步走向西街,路上,温煦然看着庆云,笑道,“接下来几日,可能需要你和庆丰随我出门。”
庆云忙躬身,恭敬低声开口,“大人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使唤我们。”
“之前说过的,你们是沈兄的侍从,好好伺候照顾沈兄才是,只是这几日需要你们帮忙。”温煦然轻声说着,语气里透着几分尴尬,他看来得去找两个侍从来装装门面了。
庆云还是低声恭敬躬身拱手,“主子说过,大人也是我等的主子。大人不必客气,尽管使唤我们!”
越使唤他们,主子就会越高兴!
虽然不太清楚这是为什么,但很明显的,主子对温大人十分看重就是了。温大人对主子有救命之恩,主子又看重温大人,如此,不说是跟随伺候,就是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那都没有问题!
温煦然听着,只是笑着点头,并没有在意,只是心里感慨,沈兄长得仪表堂堂,好看,这两个侍从庆云庆丰也长得好。最让人敬服的是,沈兄学识才华都是深不可测的,气度也是不凡,这两个侍从的言行也是不同于一般的侍从。
温煦然看着蓝色的天空,心头漫不经心的想着,如此人品才华,他上辈子所知的,只有他有幸拜读过文章的那位名震天下的舜国摄政王……不过,沈兄自然是无法比拟那位舜国摄政王的。
西街上,十几个犯人正在修路,铺青石板,搅拌泥土,看着都很认真努力的样子,旁侧郑伯和两名老犯人正在指着地图讨论着什么。
温煦然就慢步走了过去,庆云昨日傍晚来的时候,恰好遇上轮换犯人,这些茶山牢地的犯人似乎不是一般犯人,都非常规矩的样子?
这会儿见犯人认真干活,秩序井然,那些旁边看守的衙役也在帮忙搬着石头?
庆云心头有些惊讶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触,看着前头身形文弱,背脊挺直的温煦然,心头有些复杂。
待温煦然走近,就听到郑阿伯和这两个老犯人,一个叫陶大,一个叫陶老九的讨论:
“可是东街那边的路况我去看了,不合适啊……这样子的话,将路修过去,那石板若是划开,再铺,是可以,可是这样子和广场那边就不搭了,这路也不够平啊。”
“对,对,对,就是这个问题……而且我听大人的意思是一个街至少要有一个水井,广场那边还要有一口井,东街不必西街啊,东街那边的水源不一定就有……”
“不若这个拐弯处,我们整一个小亭子?”
“小亭子?哎,这样也好像可以?”陶老九喃喃说着。
哎,不对,哪里来的声音?
陶老九和陶大,还有郑阿伯齐齐侧头看去,见笑眯眯的温煦然,忙都慌乱起来拱手做礼。
“大人安好!”陶老九和陶大恭敬问好。
郑阿伯也忙恭敬问好,“老爷安好!”
“三位老人家辛苦了。”温煦然蹲下来,看着他之前画的草图,已经被这三位老人家写满了字了。
“天气热,要多喝点水,下午我让黄婆子给大家送点绿豆汤,三位要记得喝啊。”温煦然笑眯眯的说着。
“大人有心了。”
“多谢大人!”
“哎,老爷也要喝啊,天气热啊。”
……
又闲聊了几句,温煦然就说要去其他地方逛逛,就走了。
庆云瞅着一堆忙着干活的犯人,又看了看躬身拱手做礼后又自顾自蹲下去讨论的三个人,庆云不解,跟着温煦然转个弯,踏上东街的路后,忍不住开口问着,“大人,那里好像没有看到谁在盯着。这样好吗?”
——也不怕会出事?
“嗯?没事,老县丞是忙着去住户百姓的事去了,不过有刘小源在那里盯着。”温煦然说着,带着几分随意,“他们都很认真的做事。没事的。”
庆云看着温煦然的背影,“……”,没见过哪个官是这样的。
“那大人你都不盯着?”庆云忍不住问着。
“我盯着做什么?我也不太懂修路挖井的事呀。”温煦然很疑惑。
庆云,“……”
说话间已经来到东街了,东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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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看见什么人,许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家家户户没有怎么开着门,温煦然看着,微微皱起眉头。而庆云就觉得这没有什么,他之前为了任务或者其他事情,偷偷进入过楚国,而从天水县进入楚国是常事,天水县也就那条西街人稍微有些人气而已。
而在楚国很多地方已经都是如此了,用主子的话来说,楚国的村镇县城已经在慢慢的死去了。
而也就是在这么安静的时候,女子的啜泣之声也就特别明显了。
温煦然顿住脚步,侧耳听了听,就转了个方向,朝巷子口冒出两三朵梨花的巷子走去。
庆云忙跟上,同时眉眼警惕了起来,这么安静的时候突然间出现女子的哭泣之声?!这不寻常!
巷子里的某户人家的门口,一女子坐在那里低声哭泣着,头发有些乱,身上的打着补丁的衣服掩不住女子身上的伤痕。
温煦然忽然顿住了脚步,想了想,转身又走了。
庆云一愣,啊?大人不过去看看?
但温煦然不过去对庆云来说则是太好了,他怕那个女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到时候大人受伤了可不好。
温煦然不过去了,却是又走回西街,庆云更加茫然了,这是做什么?
走回西街的温煦然直接走到刚好来送饭菜的黄婆子身边,低语了几句,黄婆子连连点头,随后温煦然就转身又走回了东街。
庆云继续疑惑的跟着。
随后就看到温煦然直接走向了东街五巷某个院子,庆云记忆力最好,一下子就想起来,东街五巷的这个院子住的是一名叫做方士儒的老先生,楚国南境这边的一位小有名气的儒士,很多年前曾经做过楚国的翰林,后来退隐了,不知去向。
庆云记得自家主子点评过方士儒的文章,说他是难得的清醒又学识渊博的大儒。
自家主子很少给这么高的评价的。
温煦然轻敲房门。很快有人出来了,是一名老嬷嬷,老嬷嬷看见温煦然,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对着温煦然微微一笑,恭敬躬身做礼,“大人安好。”
温煦然一愣,随即轻笑一声,“嬷嬷认识我?”
“几日前,老奴曾经在西街见过大人一面。”老嬷嬷说着,恭敬抬手示意温煦然进来,“大人请进。”
“老先生可是有在?”温煦然一边抬脚进来,一边温和问着。
“有,我家主人正在喝茶。”老嬷嬷说着,引着温煦然走向前方。
庆云打量了一下,这是一处两进的院落,只有前堂和后院,最多加一两个厢房,此时老嬷嬷正引着温煦然走向后院,后院很是开阔,两间厢房打通的书房很大,窗户也大,而一瘦高老者正背负双手看着温煦然走进。
待温煦然走进来,便朝温煦然躬身拱手,做了一个十分恭敬严谨的礼,“方士儒拜见大人,大人安好!”
温煦然忙上前抬手搀扶起方士儒,“老先生不必行此大礼。老先生请起。”
随后,温煦然朝方士儒拱手,“老先生安好,温煦然叨扰了。”
10. 县太爷的日常10
温煦然一进书房就看见两个大书架,满满的都是书。温煦然眼睛微微发亮,侧头看向方士儒,拱手问道,“老先生,这些书可否让在下借阅?”
方士儒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点头,眉眼温和了下来,“自然是可以的。”
温煦然就直接伸手拿了两本,方士儒上前一看,一本是《环游记》,一本是《一人事》,方士儒有些意外,这两本只能算是杂书,他以为大人借阅的应该是如《五经杂论》这样的书才是。
温煦然有些开心的翻了翻,带着几分腼腆的看向方士儒,说道,“我比较喜欢看杂书。”
方士儒听着,不由笑了笑,“大人喜欢就好。来,大人请坐。”随后,又抽下来一本书,“这本《种树记》,老朽近日刚刚看完,甚是有趣。”
温煦然接过,笑容更大了,“多谢老先生。”
落座后,闲聊几句,温煦然就直接开口了,“老先生,今日来此,是有两件事想拜托老人家。”
方士儒微微点头,“大人请说。”
“如今西街正在修路挖井,待西街完成,就轮到东街了,到时候,还请老先生能够帮忙管理一二。”
方士儒盯着温煦然,神色严肃了起来,拱手说道,“大人可否为老朽解惑?”
“老先生请说。”
“大人此时修路,挖井,可是为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旱灾做准备?”方士儒问道。
温煦然点头,“是。”
“大人怎知,旱灾很快会发生?”方士儒的神色更加严肃,语调里甚至透着几分尖锐,“大人无凭无据,却为尚未发生的事情做着各种准备,这是否有惑乱人心的嫌疑?!”
温煦然低声开口,“我来此第三天,就翻阅完三遍天水县的县志,根据县志记载,在过去,只要两个月没有下雨,就会发生旱情。我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走遍了天水县附近乡镇,根据老人家们所讲,天水县的旱情会持续的时间比较长,有时候甚至会整整一年。”
说到到此,温煦然抬眼看向对坐的神色严肃的方士儒,声音轻缓,眉眼认真的开口,“我并非无凭无据。”
“那么,即便大人说的这些是有些道理,可,若是旱灾没有到来,大人所做的这些将来可是会落入他人口舌!”方士儒语气依然十分尖锐,目光紧紧的盯着温煦然,“大人就不怕吗?”
“怕呀。”温煦然无奈一笑,带着几分叹息的开口,“我自然是怕的。”
“可大人还是做了……”方士儒听着温煦然的回答,神色倒是缓和了下来,“大人为何不停下来?”
“老先生,我不想赌那个万一。”温煦然说罢,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杯,茶水淡黄色的,清清淡淡,可却让他想起了上辈子死去前所看到的那滔滔洪水……
“赌?”
“与其期盼旱情不会发生,倒不如先做好应对旱情的准备,若是不会发生,那就当我是杞人忧天。”温煦然说着,抬眼看向眼前的神色慢慢放松下来的方士儒,“我这般回答,老先生可满意?”
方士儒站起,朝温煦然深深躬身,拱手,哑声开口,“是老朽狭隘了。”
温煦然忙站起,拱手回礼,“老先生不必如此。”
“大人,东街修路挖井的事,我定然会协助管理,大人刚刚说还有一件事?”
温煦然一笑,“是,便是咱天水县的学房中有很多缺失之处,想劳烦老先生帮忙整理一下。”
学房?方士儒先是有些茫然,什么意思?随即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恍然,在很多年以前,地方县府中是有学房的,是地方府衙开设的公学,不收束脩,不问出身,任何人都可前往学房学习,只是后来渐渐的,府衙不再开设……
“老朽知道了。这几日老朽会前往府衙整理。”方士儒看着温煦然,心头有些复杂,深深躬身拱手说道。
温煦然很高兴,腼腆一笑。
*****
天水县县衙后堂正屋中,沈渊翻着账册,执笔算账。
此时的县衙中安静得很,狱十三瞬间闪现,恭敬跪地拱手,“主子!”
“说。”
“有人秘密接触了西街修路的犯人。”狱十三低声恭敬禀报。
沈渊执笔的手一顿,嗯?大人想看的终于出现了?
“什么人?想做什么?查清楚!”沈渊沉声说着,继续执笔写字。
“是!”
此时的西街。
陶七一边在青石板周围涂上泥土,一边头也不抬的低声开口,“你们不要冲动!”
蹲在陶七一旁的犯人冷冷开口,“那个狗官给你们一点好处,你们就忘记了我们宗庙被毁,村落被焚的仇恨了吗?!”
陶七顿了顿,继续压低声音开口,“我没忘,我也不怕死,但你们不能害了大家!”
蹲在陶七一旁的犯人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陶七眉头深深皱起。
在陶七对面不远处的刘小源哼着歌儿,微微眯眼看了一下陶七,就打了一个呵欠,哎呀哎呀,蹲了这么久,终于出现了吗?
东街的巷子里开始热闹了起来,有人来来往往,有小孩一旁嬉闹,看着似乎比西街那边有些活力。
庆云看了天色,天空越蓝了,可是这热意也大了。
“大人,我们回去?”庆云问着,一边摸出扇子给走在前头的温煦然扇风,“前头好像有卖水的?”
“嗯……我们去南巷看看。”温煦然说着。
南巷?也就比西街小一点,只有两条巷子,住户少,比西街更加安静。
这个天水县如果没有大人来修路挖井,怕是就是一个活死城了。
但南巷有一座废弃的庙宇,温煦然走到此处,先是好奇的看了眼四周,又在里头兜了一圈,还好,虽然废弃了,有些脏,但是没有什么臭味。
“庆云……”温煦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唤了一声。
庆云找到了一张干净一点的凳子,正在擦拭。
“你说,那些个无家可归的……叫花子呀什么的,他们都去哪里了?”温煦然问着,他这两个多月走遍了天水县,这南巷他也来过,可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他也就是匆匆看了。
到今天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了,那些个叫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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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一愣,随即有些惊讶的开口,“大人不知道吗?”
温煦然一呆,啊?
“楚国兵部今年下达了一个征兵令,乞丐,无家可归的,统统都要交人头税,交不了人头税就要服兵役啊。”庆云说着,有些疑惑的看着温煦然,“大人没听过?”
温煦然怔了怔,他是重生回来的,上辈子好像是有这么一条规矩,但因为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且他上辈子的时候已经在舜国……倒是没有记住这个什么征兵令……
温煦然挠头,尴尬一笑,“我不记得了,可能我自己没有注意……”
庆云了然的点头,看着温煦然笑道,“那大人现在是要找那些叫花子?”
温煦然摇头,“不用。”说罢,轻轻叹气一声。忽然间倒是想起了上辈子楚国与舜国的最后一战,楚国败了,非常耻辱的失败,楚国一万烈焰军中,百夫长以下的军士都齐齐阵前倒戈,投降舜国……
庆云擦拭好了凳子,便拱手恭敬的请温煦然坐下。
温煦然刚刚坐下,庆云忽然警惕的挡在了温煦然跟前,厉声开口,“什么人!出来!”
温煦然眨眼,疑惑的歪了歪身子,从庆云身后探头看了出去,不远处,赵信和陆拾刚好闪现,赵信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庆云,身后的陆拾面无表情的看着庆云。
“呀,你们回来了?”温煦然笑眯眯的说着,站起身,拍了拍庆云的肩膀,温和说着,“那是赵信赵县尉,那是陆拾总捕。”
说罢,又笑呵呵的招手示意赵信和陆拾上前,“这是庆云,沈兄的侍从。”
赵信听到是“沈兄的侍从”时,就眯了眯眼,一边快步上前,伸手一拽,就将温煦然从庆云身后拽了出来,拽到一边!
温煦然疑惑,“赵信,怎么了?”
赵信咬牙切齿,“沈渊那个家伙居然有武技这么高的侍从!我和陆拾他都能发现!大人,你还是赶紧把那个沈渊赶走为好!”
温煦然一愣,随即失笑,“那上次陆拾不是也发现你了嘛。”
“那不一样!!!”赵信瞪眼,“陆拾的武技和我差不多!”而区区一个侍从居然武技跟他们差不多!
——那个沈渊越看越不像好人!
温煦然疑惑看向赵信,“赵信,你认识沈渊?”
赵信翻了翻白眼,“大人,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我不认识他!我就是觉得他不简单!他不像是一个好人!”
温煦然一笑,“那赵信你也不简单呀。”
赵信瞪眼,他可不是沈渊那个需要让人警惕的!
“我知道的,你和沈渊都来历不凡。我不问,因为救人不看来历出身。你们说你们无处可去,想留在我这里,那留下便是。”温煦然浅笑说着,语调温和,“所以赵信你和沈渊都是一样的。他从未说过你什么,你也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赵信张了张嘴,他想说,他和那沈渊不一样啊啊啊,那沈渊他直觉真的非常危险啊啊!
但大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信张了张嘴又憋屈的闭上,好吧,他不说了!!
哼,他一定会盯好大人,保护好大人!
11. 县太爷的日常11
庆云站在一旁,非常恭顺的模样。
一旁的陆拾面无表情的就站在庆云的左侧方,很好的挡住了庆云的目光。
庆云垂着眼,心头讶异,天水县的这个总捕看着很不简单啊。武技似乎可以和他相比,那赵信是景国大将军之子,武技能与他抗衡是自然的,但是这个小小天水县的总捕,居然也有这么好的武技?
庆云又偷偷瞥了眼那满脸气恼的赵信,心头哼了一声,区区景国大将军之子,不过如此!
说完话的温煦然背负双手走到凳子上坐下,看向一旁恭顺垂头低眼的庆云,开口安抚着,“不要在意,赵县尉和陆捕头只是担心我罢了。”
庆云恭敬拱手,“是。”
“说吧,可是发现了什么?”温煦然看向赵信,温和问道。
“如大人所料,茶山牢地里的确有一猫腻,谢主簿已经将茶山牢地的所有人口都造册完成。那些发现的猫腻,谢主簿说都在这里了。”赵信说着,摸出一本册子递给温煦然。
温煦然接过,放到了一旁,一边问道,“还有呢?”
“茶山牢地在这二十年中越狱出来的人,并没有走远,谢主簿说,因为时间横跨二十年,想要完全清理天水县的人口找出那些潜藏的人并不容易,而且也耗费非常多的时间。因为此前大人说过可以不清理,说是只要盯着那陶七,陶大就成,谢主簿就没有清理了,刚刚刘小源传信来,陶七动了!”
温煦然点头,“陶大呢?”
“没有。他今天一直跟着郑阿伯说打井的事情。”一旁的陆拾恭敬拱手低声禀报。
“好,今天晚上轮换犯人的时候,你们仔细看看,那些个没有参与的犯人在他们的身上做一下标记,黄婆子明天早上会拿腕带过来,你们到时候标记一下。”温煦然说着,神色慢慢的严肃起来,“我们天水县的衙役不多,茶山牢地那边的狱卒既不多也没有什么武技,所以我们要在风未起时,及时解决。”
赵信和陆拾齐齐拱手应下。
温煦然说着,站起身,看向湛蓝的天空,快午时了吧。
“好了,先回去用膳吧。”
赵信和陆拾就说要再去一趟茶山牢地和周大生说说,温煦然便挥手示意去吧。
温煦然就背负双手慢步走回县衙,身后的庆云就跟在他的身后,一边扇着风,“大人……回去后得先喝水,您这一早上也没有喝多少水!”庆云忍不住嘀咕着。
温煦然侧头一笑,“有啊。”
在方士儒老先生家的时候可是喝了不少茶水,老先生家的茶挺好喝的。
“那也不够啊。大人,这天气热,也是小的错,没有给您准备一个水葫芦。”庆云说着,脸上一片懊恼,回去后得去领罚!
温煦然一笑,看着庆云懊恼的神色,便放缓声音安抚说着,“无碍,回去后我也不会跟沈兄说的。”
庆云一愣,随即忙躬身拱手说道,“大人该说就说,是小的错!”
温煦然摇头,抬手示意庆云直起身,便慢步朝县衙走去,“你们今天早上刚刚来,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没事,慢慢来就好了。”
庆云有些茫然,很多事情都还不明白?什么意思?虽然他们是今天早上才出现在温大人面前的,但他们其实来到天水县已经有十几天了,这十几天里他们一面掌握天水县的信息,一边梳理眼下主子做的事情,为回到主子身边能够及时顺畅的做事做着各种准备……
所以对于这个天水县,他们知道得也不少,那个茶山牢地关押的是什么犯人,他们也清楚。
然后……庆云心头其实是很震惊的,眼前这位救了他们主子的大人,是出身商籍,是行商世家出来的读书人,身世普通,家世也不显,不过是区区商贾出身,连天水县这个官也是买来的,但好像和别的官不太一样?
居然知道放长线钓鱼?
*****
西街,修路的犯人每日中午都可以休息一两个时辰,今日天气太热,老县丞过来说,让大家伙都休息两个时辰。
这个时候,总捕陆拾来了,一边招呼着犯人们前来领取午膳,一边示意犯人戴上腕带。
“戴好,这是将来要计算分数的。”陆拾说着,皱着眉头一边大声吆喝,“丢了,没了,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陶七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蓝色腕带,他发现这个腕带上还有一颗红豆一样的小圆球,而有的人是两颗?他父亲陶大手腕上的是三颗?
“陆捕头,这个是计数的吗?”陶七低声问着,带着几分拘谨。
“嗯。”陆拾看了眼陶七,面无表情的说着,“你晚上可以再带一颗!
“那,那我爹他怎么有三颗?”陶七又讪笑问着。
——他爹不是跟他一样来了两天吗?
“陶大是老爷特典!陶大和郑阿伯都帮忙挖井,还帮忙想办法怎么修路修的更好。他是真正在干活的!”陆拾说着,微微眯眼,“你还不够认真!”
陶七闻言一窒,那,那倒也是,他爹的确是……
陶七忍不住看向自己的爹陶大,陶大正在和其他犯人一起比划着腕带,说说笑笑的,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一股轻松惬意。
陶七沉默了,心头有些复杂,他爹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惬意。
陆拾盯着犯人们吃完午膳,又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吼着赶紧滚去躺一下,等时辰差不多了再起来干活!
随后陆拾叫来刘小源,让刘小源好好盯着,就又匆匆走了。
陶七看着陆拾走了,侧头看向自己的爹,见自己的爹闭目养神,便默默的伸手过去戳了一下。
陶大微微睁开眼,瞥了眼陶七,就又闭上了。
陶七无奈,手指伸过去,在陶大的手掌上慢慢的写字:爹,他们都已经来了。
陶大没有动。
陶七继续写着:怎么办?这两天他们要动手了!
陶大这才微微睁开眼,瞥了眼陶七,手指慢慢的写着:你想做什么?
陶七:爹,我总觉得现在的时机不对。
陶大:那你别管他们。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陶七有些着急:可是这样子不行?
陶大没有理会陶七,翻了个身,继续闭眼睡觉去了。
*****
温煦然回到县衙的时候,见沈渊正站在后堂正屋前的回廊上,便习惯性的扬了扬嘴角,一边快步上前,开口说着,“沈兄在等我?”
“时候不早了,大人也该回来用膳了。”沈渊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说着,目光在温煦然额头上打转了一下,那里有些汗水。
温煦然弯了弯嘴角,“沈兄下次不要等我了。”
沈渊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温煦然进堂屋。
堂屋里已经摆了冰盆,还有一壶清茶,一碗解暑药剂。
温煦然一口就干完了药剂!
沈渊看着,微微皱眉瞥了眼在门外守着的庆云,庆云被自家主子这么瞥了一眼,立马就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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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药剂是孙千机特别熬制的,说是跟茶差不多,不必忌讳什么,温煦然就又喝了一杯清茶。喝完见庆云跪在门外,不由侧头看向沈渊。
沈渊给温煦然又倒了一杯茶,一边说道,“他伺候大人不周。”
温煦然一愣,随即无奈说道,“他才刚刚来一日,自然是有很多事情不知的,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沈渊自己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微微抬手,说道,“暂且退下。”
“是。”庆云恭敬应着,心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主子不是很生气。但事后他必定是要去领罚的!
然后,俞伯和庆丰就送午膳来了,两碗凉面,一盘炒笋丝,一盘卤肉。
很不错,好吃!温煦然吃相斯文,但眉眼弯弯的,吃得很是开心的样子。沈渊一旁看着,也不由的舒展了双眉。
“公子,黄婆子过来做饭的时候,说是要跟你亲自禀报一下那个东街哭泣妇人的事。”俞伯说着,又请示,“是否现在让黄婆子过来?她还在等着。”
“好,让她现在过来。”温煦然说着,继续吃着面条。
沈渊瞥了眼俞伯,微微皱眉,一边给温煦然夹菜。
温煦然看着碗里的笋丝和卤肉片,心头有些纠结,他到底该怎么婉转提醒沈兄吃饭的时候不用给他夹菜呀。
但人家给他夹菜了,温煦然又不好意思不吃,默默的赶紧吃掉。
吃完的时候,黄婆子也来了。
黄婆子说是婆子,其实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长得一般,有些微胖,但气质仪态极好,眉眼带笑又不觉得谄媚。
“大人说的那个哭泣的受伤的妇人,其实就是章六娘子,东街那个何秀才的娘子。成亲三年,尚未有子嗣。”黄婆子仔细的说着。
“她是被她夫君打的?”温煦然直接问着。
黄婆子轻叹一声,“打她的,不只是何秀才,还有她的婆婆,她家是农户,她长得好,何秀才看中了,就娶了回来,何秀才说是秀才,但那也不过是买来的秀才罢了。压根就没有中过!但是人自负得很,一开始对章六娘子还好,后来就天天打了,何秀才的老娘很是泼辣,一开始就不喜欢章六娘子总是找借口打骂。”
温煦然听着,温和开口,“你若是有机会,就照顾一二吧。”
黄婆子恭敬应下,又说着,“其实,姐妹们偶尔看见了,也会帮忙一二,东街那边的邻里有时候也会帮忙拦住,但是……这样只会让章六娘子的日子更苦,她那夫君还有她那婆婆会打骂得更加厉害。唉。”
温煦然微微皱眉。
一旁的沈渊慢慢的斟茶倒茶,给温煦然递了一杯茶。
温煦然接过,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着,“还是多多看着些吧。”
“是。”黄婆子恭敬应下,就退下了。
黄婆子退下前,偷偷瞥了眼那坐在大人身侧的高大男子,长得真是好看呀。
但这偷偷的一瞥,却立即落入了一双幽暗冷厉的眼眸中,黄婆子心头一惊,背脊一寒,不敢再看,急急忙忙的退下了。
待黄婆子退下,沈渊看向温煦然,低沉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大人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了?”
温煦然一愣,随即失笑,“沈兄,你想什么呢!”
沈渊淡淡开口,“我看大人颇为关心那女子。”
“若是真有怜香惜玉之心,我这一路可是救了不少女子呢。”温煦然笑说着,他不过是看着那女子被打得过于可怜了。
12. 县太爷的日常12
说罢,温煦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就轻声开口,“我娘亲曾经救过一个跳河的女子,那女子也是被夫君殴打,打得受不了,也不想活了,便跳了河,我娘亲和我爹那日刚好乘船游河,便救下了她,我娘亲在听说她的遭遇后,就直接给了她一把刀,说与其跳河,倒不如杀了那个人渣!反正都是死,不若杀了那个人渣再死,这样也算救了诸多无辜姐妹,因为若是那人渣还活着,若是她真的死了,那人渣必定会再续娶,说不得又得祸害了一个无辜的姐妹了。”
沈渊听着,微微皱眉,“然后呢?”
“然后呀,那个跳河的女子真的想拿把刀去杀人了,但被我爹劝了下来,我爹送那跳河的女子离开,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温煦然说着,声音有些低了,“可惜呀。”
“那女子的人渣夫君寻来了?”沈渊淡淡问着。
“嗯。”温煦然看向沈渊,带着几分无奈和敬服,“沈兄厉害。”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然后,那个女子忍无可忍,杀了那个人渣夫君?”沈渊一边倒茶,一边随意的开口说着。
“对。”温煦然长叹一声,看向沈渊,带着几分无奈,“沈兄就不能猜错一次?”
“不能。”沈渊说着,眉眼隐隐的有着笑意。
温煦然叹气,这种被明显碾压的感觉,真是……
“伯父很后悔?”沈渊看着温煦然沉声问道。
“嗯,我爹很后悔。他和我娘亲在那个女子被判斩刑后,亲自去收尸,办了后事。我娘亲说,女子在这个世间真的是最为孤苦。别人是投一次胎,女子是投两次胎。”
沈渊听着,微微扬眉,“投两次胎?”
“第一次,是出生,若是投胎的这户人家的爹娘真心疼爱那就还好。第二次便是嫁人,若是所嫁夫君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即便没有情投意合,也能安稳平静的过完这一世了。但如若不然……”
沈渊听着,点头,说得也是。
“所以大人忍不住关切那个被打的女子,便是因为此?”沈渊问道,抬手倒茶,“只是大人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温煦然微微点头,“嗯,我这会儿的确没有办法。且眼下要忙的事情也多。”
沈渊点头,“大人眼下应是先处理好茶山牢地的事情,还有旱情,那女子的事情并非一日一时就可以解决的。”
温煦然看着沈渊,这会儿才发现沈渊的脸似乎好了八成了,那疤痕都快没有了,不由好奇问道,“沈兄,孙大夫真是厉害,你脸上的伤都快好了。”
明明还在说县衙的事情,可大人这会儿却在说他的脸了?
沈渊心头无奈,眼前之人处事虽然也算周详,但有时候却带着稚童的好奇,但面上还是点头说着,“孙大夫的确厉害。”他脸上的疤痕几乎快要消失,武技虽然暂时不能用,但经脉却是疏通了不少。
“这几日怕是会有些乱,我大概也不能按时回来用膳,沈兄就不要等我了。”温煦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笑说着,站起身看向沈渊笑道,“等忙完了,我要请孙大夫吃一顿酒。”
“好,到时候酒钱我来出。”沈渊站起身看着温煦然,声音低沉但不自觉的透着柔和。
*****
小厨房里。
黄婆子拍了拍胸脯,看向俞伯,心有余悸,“那个沈公子真不是凡人。”一个眼神就让人无法动弹了。
俞伯听着,笑呵呵开口,“那是,公子的朋友自然不是凡人。不过啊。沈公子的脾气不是很好,你们呀,不要随意打扰啊。”
黄婆子忙不迭点头,那是自然!
收拾了盘子碗筷过来的庆丰就笑嘻嘻的插嘴说了一句,“我家主子最不喜欢用膳的时候有人打扰了。黄婆子以后你有什么事等主子和大人用完膳食了再说!”
俞伯听着,忙开口,“哎,这个,是我的不是,也是我没有注意到。”
“俞伯,刚刚主子说,大人流了很多汗,必然是要换洗沐浴一下,午后大人又要出门 ,让我们准备热水,还有解暑的药茶装在小葫芦里好让大人下午可以喝。”
“对对对,我这就来弄。”俞伯又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么热的天,他都忘记要给公子带水葫芦了。唉。
“俞伯,你也别自责,你忙的事情多。”庆丰说着,拿过水葫芦,一边煮着药剂一边说着,“这水葫芦我来准备。”
俞伯忙开口,“不必,不必。我来就好。”说罢又拿过庆丰手里的水葫芦,一边叹气说着,“这个煮水的事情就劳烦你了。”
庆丰笑着点头。
*****
午后,温煦然摇着扇子出门了,身后的庆云手里拎着一个水葫芦。
“大人,我们下午去哪里?”
“……嗯,去西街看修路。”
“……”
然后温煦然就看了一个下午的修路,又和人下棋,直至黄昏了,才回县衙用膳。
入夜后,温煦然坐在前堂回廊上,和老县丞陈良寿喝茶,下棋。
“老县丞,谢主簿说话一直都是这样?”温煦然问道。
“老爷,谢主簿是三年前来的,来的时候,说话就是这样了,本来三年前的县老爷不喜的,只是一时找不到人,这谢主簿写字好看,记性也好,县老爷就暂时留下他了。”老县丞低声说着。
温煦然点头,笑道,“那倒是不错,我们天水县也算是捡了一个宝了。”
老县丞陈良寿不解的看着温煦然,捡到宝?
“谢主簿整理得非常好。”温煦然说着,将册子推给了陈良寿。
陈良寿翻开一看,不由惊愕了,茶山牢地居然逃了十五个犯人!但紧跟着,又心头复杂,那谢主簿他一直以为就是一个会算账的人罢了,没想到,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出了茶山牢地里逃走的十五个犯人!
十五个犯人啊!
“大人!这可是大事!”陈良寿急了,猛地站起来,慌乱开口,“怎么办啊!”
“别慌,很快他们就会出现了。”温煦然神色轻淡温和的说着,慢慢的落下一颗棋子。
*****
同一时间的偏院。
沈渊站在厢房回廊上,看着暗沉的夜空,身后狱十三跪地伏首,低声禀报,“主子,天一阁已经遵从主子的指示,继续推行盐税之法的修改,黑甲军副统帅于决明已经向兵部上奏请罪折子,太皇太后接了折子,于决明已经关入天牢等待三司会审!瑞王爷已经自请入祠堂跪经十五天,但金殿上的皇帝非常反对,已经去找太皇太后三次了,但太皇太后拒不接见!主子,这是葛太傅和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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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的信。”
狱十三说到此处,恭敬的从怀里摸出一封折子和一封信,双手呈递。
但沈渊只是抬手拿走了那封折子,信却是不拿。
“把信送回去。”沈渊淡淡说着,慢慢的打开折子,“另外,告知沈家的族老,天一阁的阁令和钥匙,就在金殿的龙椅下的盒子里。”
狱十三听着呆了呆,不远处恭敬候着的庆云和庆丰也一时间有些惊了。
主子,主子这是要让出天一阁的阁主之位?天一阁是沈家的家祠,也是朝堂一阁六部中的天一阁,舜国所有决议政令都必须经过天一阁,唯有天一阁的印章和皇帝的玉玺盖下的旨意才算是真正的朝堂法令!
舜国的臣子们以能够得到天一阁的入阁令为傲!
狱十三看着神色平静翻着折子的沈渊,心头忽然有些了悟,即便主子不想要天一阁的阁主之位那又如何!如今的沈家,如今的朝堂,谁敢接下天一阁的阁令?!
舜国的天一阁是曾经聚集天下豪杰的九层书阁!
重华之变中那些能臣武将,留下赫赫威名的人,哪个不是出自天一阁!
而自主子接下天一阁阁令以来,天一阁越加名声显赫!天下豪杰哪个不向往天一阁?
天一阁隐隐有了当年“明韶之光”的迹象!
可就在舜国蒸蒸日上,政事改革推行进入佳境的时候,主子居然在舜国边境被追杀!主子身中七箭,其中一箭甚至还带有天下奇毒牵机!若不是遇到温煦然温大人,主子如今可还有命在?
狱十三恭敬跪地伏首,哑声应下,“是!”
不远处的庆云和庆丰见狱十三应下了,都不由有些着急,但又隐隐的直觉这里头似乎还有什么?
沈渊将折子看完,递给狱十三,低沉声音透着几分平静,“传令黑甲军于天牢山东侧戒严!”
狱十三心头一凛,天牢山?那不是和景国交界之处?!
狱十三恭敬应下!
沈渊又平静挥手说道,“但不必过分警惕,去吧。”
狱十三跪地伏首做礼退下了。
退下的狱十三很快就出现在天水县的郊外密林中,狱十六瞬间闪现,朝狱十三拱手。
“传令黑甲军周玄,警惕景国来犯!”狱十三低声说着。
狱十六神色一凛,随即恭敬应下,转身疾驰而去。
狱十三看着狱十六的背影消失,想到景国,自然就想到当初为了寻找主子,他们曾经潜入景国寻了半个多月,还是后来主子发出了信号,他们才急急赶向楚国!
当初他们为什么会以为主子在景国?是在舜国边境,主子遇袭的那潼关峡谷!那峡谷的唯一出路便是景国的边境入口!但主子避开了,主子舍近求远的转入了楚国,然后……遇到了温大人……
主子至今对当初遇袭的事情一字不提,但主子在做的各种布置,却是将当初遇袭一事一一的展现在他们面前!
主子默许葛太傅等人架空了金殿龙椅上的那位,传令黑甲军只遵葛太傅的军令!不看不接太皇太后的信。而天一阁重臣遵从主子的命令,继续推行新盐税法,太皇太后将瑞王爷逼入祠堂跪经,背叛主子的于决明上了请罪折子,太皇太后也默许了……
如今的景国突然来犯?呵,看来景国也不无辜啊。
13. 县太爷的日常13
此时的西街。
几条人影鬼鬼祟祟的悄然走向了守在空地木屋外头的衙役们,这些衙役中其中就有刘小源。
“快点!”人影中有人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的开口,“杀了他们!”
“可,可是,族老他们说过不可以杀人的啊。”人影中有人结结巴巴的开口说着。
“愚蠢!”率先开口的人带着几分气急败坏,随后就猛地拔出了刀!扑向了那些似乎沉沉睡着的衙役!
****
夜深人静的县衙前堂。
温煦然坐在回廊下,对坐的老县丞已经不在了,刚刚刘小源来禀报了,说是西街那边终于动了,老县丞急急忙忙的去处置了。
温煦然就自己一个人慢慢的喝茶,直至一人在他跟前坐下了。
温煦然有些意外的看着对坐的高大的男子,随即有些关切的问道,“沈兄还没有休息?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渊微微摇头,端起茶壶摸了一下,就皱起眉头,递给身后的庆云,“煮一壶热茶来。”
温煦然放下手里的茶,有些无奈的看着庆云恭敬退下的背影,转头对沈渊轻声开口,“天气热,喝点凉茶舒服些。”
“大人若是要祛暑驱热,应是吃些凉瓜,或者药剂,孙大夫的祛暑药剂味道不错,大人不是称赞过吗?”沈渊说着,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凉茶伤胃,大人不该喝。”
温煦然,“……”
虽然温煦然不觉得喝几杯凉茶就伤了胃,但别人关切的好意,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便默默点头应下了。
沈渊这才转开话题,“今晚的天水县很是热闹。”
温煦然眼睛微微弯了弯,“嗯,是挺热闹的。”
沈渊目光深幽的盯着温煦然,低沉的声音缓慢问着,“这便是大人之前说的,想看一看的?”
温煦然点头,又轻叹了一声,“我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大人以为他们会怎么做?”沈渊眉梢微微挑起,一群无辜被关了二十年的犯人,如今有人来救他们了,他们会怎么做?
“我以为,他们中会有很多人不会走,但还是有些人应该会做些事?”温煦然想了想,低声说着。
沈渊抬手倒茶,庆云这时候送来的不但有壶热茶,还有一个小炉,一盘荷花糕 。
“大人第一次去茶山牢地就发现了问题吧,也是,一个重牢里有孩童,二十年来似乎人数上也没有什么变化,这是不正常的。”沈渊慢慢的说着,声音低沉透着几分意味深长,“大人可是发现了他们是轮流偷换离开牢房的?”
温煦然睁大了眼睛,啊?
沈渊将热茶递给温煦然,见温煦然睁大眼睛愕然的模样,似乎觉得有趣,微微勾起嘴角,继续说着,“然后大人就干脆以修路挖井的借口,将他们带出茶山牢地……钓鱼?嗯,是个不错的方法。”
温煦然呆了呆,随即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咳,好喝,再喝一口。
对坐的沈渊看着温煦然尴尬喝茶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又给温煦然将茶续满。
“大人想看到什么样的结果?”沈渊开口问道。
什么样的结果?
温煦然摸了摸鼻子,他如果说他也不知道,沈兄会信吗?
“我不知道。”温煦然说着,神色很是诚恳谦虚,“沈兄你觉得今晚会有什么样结果?”
沈渊微微勾起嘴角,“自然是如大人所愿了。”
额?温煦然眨眼,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大人!大人!”不远处,赵信边喊边跑了过来,一脸的兴奋,“都抓住了!十八个人,一个都不少!大人!”
十八?温煦然站起身,顺势将桌上的茶杯递了过去,“不是十五个人吗?”
赵信接过就喝,差点就被烫了,忙吐出来,呸了好几口!
一旁的沈渊慢条斯理的微微抿了一口,一边将泡好的茶递给一旁的庆云。
庆云恭敬接过。
“大人!我们今晚抓住的就是十八个人,三个人是在东街那边的书铺的掌柜伙计!老县丞正在给他们做登记,谢主簿正在查册子,看看那个书铺是怎么回事!”赵信又将茶一口喝干,还好,不是那么烫了!
嘿,这茶不错!好喝!
但当赵信转身要继续倒茶的时候,哎?茶呢?!刚刚看见的,冰绿色的茶壶呢?!
沈渊慢慢的抿着茶,垂着眼,他的茶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茶山牢地那边如何了?”温煦然继续问着,一边思索着朝外走去。
“陆拾盯着呢!大人放心!我跟大人禀报一声,我就过去茶山牢地那边,那十八个人都在西街那边!”赵信说着,放下茶杯,就要跟上去。
但是沈渊站起身来,看向温煦然,“大人,让庆丰陪您过去。”
温煦然随意的点头,快步朝外走去。
庆丰朝沈渊躬身拱手,就快步跟了上去!
赵信瞥了眼庆丰,看向沈渊,啧了一声,就也快步跟上了温煦然。
走向西街的路上,赵信又看了眼后头恭敬跟随的庆丰,装作不在意的开口,“大人,沈兄真是大方,两个侍从都任由大人使唤。”
温煦然侧头对赵信笑道,“沈兄是在帮我。”
赵信心头哼了哼,那个沈什么的会这么好心?
赵信看着温煦然俊秀温润的侧脸,月色之下泛着淡淡柔和的干净眼眸,心头不由叹气,大人就是心善,看谁都像是好人!
赵信又看了眼后头的垂眉低眼的庆丰,心头冷笑,舜国摄政王岂是良善之辈!此前他觉得那个沈什么有点熟悉,觉得危险,心头警惕不已,直至这两个庆什么出现,他确认了,那个沈什么,就是舜国摄政王沈拙!
转出巷子后 ,温煦然就转身看向赵信,严肃开口,“赵信,茶山牢地那边你要趁此机会,按照我们之前说的,整顿,重新布防!”
赵信神色一肃,躬身拱手应下,“大人放心!我这就去!”
说罢,又看了看后头的庆丰,哼了一声,“照顾好大人!大人要是有个闪失,定然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庆丰面色恭敬的拱手应下。
温煦然就一脸无奈,抬手拍了一下赵信,“好啦,快去快去!”
赵信这才哼哼唧唧的离开。
待赵信离开,温煦然转身看向还是一脸恭敬的庆丰,温和开口,“赵县尉素来如此,有些……过分紧张了,你们不要介意。”
庆丰朝温煦然躬身拱手,恭敬开口,“大人客气了,照顾好大人,保护好大人是我等的荣幸。”且那赵信说的对,若是大人有个损失,碎尸万段都是好的,他们主子的手段可是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温煦然,“……”
算了,不说了。
温煦然转身快步走向西街。
西街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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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沉凝,夜色压低之下,跪在空地上的三排犯人神色木然,垂着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般。
刘小源挥了挥手,龇牙咧嘴的,他今晚为了抓住那十八个犯人,这手差点就断了!可恶!幸好赵县尉及时赶到!
老县丞陈良寿站在一张桌子旁,看着谢主簿谢南云登记犯人的情况,一边小声开口说着,“谢主簿,这个陶七今晚是有护着我们的,我看,到时候单独跟大人说一声,不要登记了吧。”
谢南云摇头,低声开口,“不,不可以的,大人,人的手册里,写,写了,不,不可以的。”
陈良寿听着,只能叹气点头,“是,大人的手册是写了,那就写吧。唉。”说罢,陈良寿看向跪在第一排的第一个的犯人陶七,长叹一声。
今晚的混乱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些逃出去的犯人一共有十八人,其中三人居然是东街书铺的!这十八人分成两批,一批十人去了茶山牢地,想杀了周大生他们!一批八人来了此处,想趁着三更时分夜深人静时候偷袭,杀了看守犯人的衙役,带走这些犯人!
幸好大人之前早有布置,茶山牢地那边,陆拾早已带着人埋伏,对方一动,就立马被赵县尉和陆拾带人拿下!西街这边的刘小源真是让人意外,武技居然还挺不错的,带着衙役就将这八人拿下!不过,最好也是有些危险,幸好陶七和陶大拦着那些犯人不许他们哗变!也幸好赵县尉及时赶到!
风波未起,就被抚平了!
陈良寿看着跪在第一排的陶大和陶七,再次深深叹息,可惜了啊。
温煦然到来的时候,谢南云已经登记好。上前,双手恭敬呈递。
温煦然对谢南云笑了笑,接过,一边对陈良寿和谢南云温和开口,“辛苦了。”
“大人客气了。”陈良寿忙开口说着,看着温煦然,神色间极为恭敬,“大人,犯人都在此处了。”
“嗯,我知道了。”温煦然说着,在庆丰搬来椅子后,坐下,看向对面跪着的三排犯人,第一排除了陶七陶大是穿着囚服,其他八人都是黑色劲装衣服。后头两排都是囚服。
温煦然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翻了翻自己手里的册子,谢南云登记得非常详细,谁谁谁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温煦然赞叹的看向谢南云,“谢主簿做得不错!”过目不忘啊!
谢南云躬身拱手,“大,大人客气了。”
温煦然笑道,“你和老县丞都做得非常好,这是要奖励的,我回头就给你们记上,到时候一并奖励!”说罢,又看向一旁刘小源,刘小源正傻傻的笑着,“刘班头也辛苦了,到时候你和兄弟们也一并都要好好奖励!”
刘小源忙恭敬拱手。
温煦然说罢,又关切的问了几句有没有人受伤什么的,待知道衙役们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后,心头放心了下来。
随后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些神色木然,甚至透着几分绝望苍茫的犯人们。
“依照刚刚衙役们的所言,以及谢主簿的登记,你们都没有参与作乱,都起来吧,退到一旁去。”温煦然开口说着。
下头跪着的犯人们都有些呆愣了,本来浑身透着苍茫绝望气息的犯人们都瞪大了眼睛,似乎难以置信的看着温煦然。
跪在最前头的陶大第一个回过神,猛然磕头,哑声开口,“多谢大人!”
一旁的陶七有些呆呆的看着温煦然,直至被刘小源扯到了一旁,似乎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14. 县太爷的日常14
温煦然抬手示意,刘小源就上前,将这些没有参与作乱的犯人都带到一旁。
随后,温煦然看向那八个黑衣劲装,声音轻淡平静,“你们是逃犯,今日将你们抓回,待天明,会有人将你们带回茶山牢地,依照天水县茶山牢地的牢狱规矩,你们需加重刑罚。”
跪着的黑衣劲装之一嗤笑一声,冷冷开口,“要杀要剐随你们!那些个叛徒已经被你们养废了!但我们可不是你们豢养的畜生!今日你这个狗官若不杀了我们,他日,我定要将你,还有那群废物碎尸万段!”
碰!
话音刚落,这黑衣劲装之一,就被庆丰猛然一脚踹倒!
速度之快,恍若鬼影!
温煦然只觉得眼前一晃,那个说着要将他碎尸万段的黑衣劲装已经倒在地上,吐血不止了。
温煦然,“……”
庆丰脸色还有些怒意,他转身朝温煦然恭敬躬身拱手,“大人,此贼对大人出言不逊,意图不轨,不若将此贼斩杀如何!”
温煦然轻咳一声,抬手示意庆丰退下,一边开口,“一切还是要依据茶山牢地的规矩办事。”
温煦然说罢,抬手示意,刘小源便赶紧喊着衙役上来,将这八个黑衣劲装抓到一旁,而那个被踹倒吐血的黑衣劲装人似乎难以置信又满脸不甘愤怒的死死的盯着温煦然。
——又被刘小源趁机踹了好几下!
温煦然没有看那黑衣劲装,他看向退到一旁的陶大等人,陶大等人默默的站在一旁,神色虽然没有那么绝望木然,但却还透着几分茫然无措。
“好好做事,你们应该明白延绵生息之理。”温煦然说着,便站起身,对老县丞陈良寿说道,“今日太晚了,大家早点回去歇息。”说罢,便转身慢步离开。
陈良寿和谢南云恭敬躬身拱手相送。
待温煦然走远了,陈良寿吆喝着犯人们回去木屋里抓紧时间休息,又让刘小源赶紧把那八个人送回茶山牢地。一番忙碌后,陈良寿才发现谢南云居然还没有走?
平时若是办完了事,谢南云肯定是找着各种借口赶紧跑的!
“有事?”陈良寿拉着谢南云走到一边,小声问着。
谢南云指了指被刘小源押走的那八个人,又指了指已经回到木屋里的那些犯人,压低声音开口,“大,大人处罚,太,太轻了!”
陈良寿听着,低声开口,“我也觉得太轻了。但是,老爷那边……我觉得老爷是另有打算的……额,我们对老爷还不够熟悉……但我觉得老爷做事总是有他自己的一番道理……谢主簿,咱好好看着?”
谢南云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头,“对。”
陈良寿又小声说着,“你看老爷他让犯人们来修路挖井,当初我也是觉得很奇怪,可是,你看,这么一修路,一挖井,那些个藏匿在天水县的逃犯就都给勾出来了!”说到这里,陈良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庆幸不已的模样,“若是等到这些逃犯来搞事,那到时候我们天水县就真的麻烦了!”
——万幸大人提前把这些逃犯给勾出来了,他们天水县消除了一个隐患!
陈良寿觉得现在大人对这些逃犯没有从重处理,想来定然是有缘由的!
谢南云听着,重重点头。
打着呵欠的温煦然走回了县衙,待走进前堂,就见沈渊背负双手站在回廊上,温煦然先是一愣,随即忙挥手,快步走近,一边笑道,“沈兄怎么还没休息?”
沈渊只是微微点头,看着温煦然,低沉的声音慢慢说着,“大人,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了,大人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
温煦然听着,朝沈渊一笑,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呵欠,摆摆手,“好,沈兄也早些回去休息。”
说罢,温煦然就摇摇晃晃的回了自己的正院。他也实在是困了。
沈渊目送温煦然走远,身影消失在回廊转弯处了,才转身慢步走回自己的偏院,庆丰跟随身后,低声禀报着西街那边的事。
待庆丰说完,沈渊微微皱眉,淡淡开口,“查茶山牢地。”
“是。”
*****
而翌日,从茶山牢地回来的赵信跑到了后堂花厅,瞪着正在用膳的温煦然,“大人!!那些逃犯该处死才是!”
一旁和温煦然正在用膳的沈渊正在喝着鸡丝粥,他以为今日大人应该会睡到比较晚才对,没想到还是一大早就醒了,他便过来和大人一起用了早膳。
倒是这个赵信,回来就回来了,居然就这么的冲进来跟大人说话?不过,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沈渊瞥了眼赵信,侧头看向温煦然,沉声开口,“大人,按大楚刑法,这十八个人可以处死的。”
温煦然端着碗,一边抬手示意身后的庆云给赵信舀粥,一边对赵信温和说着,“先坐下用碗粥,你昨晚都没有睡吧。”
赵信闻了闻空气里的粥的香味,不由吞了吞口水,还是坐下了,接过庆云端来的鸡丝粥,一边还是正色说着,“大人!那些逃犯敢对你出言不逊,就该处死才是!”
温煦然嗯嗯了好几声,一边继续慢吞吞的喝粥。
沈渊看着,就夹起一块卤蛋放到温煦然碗里。
温煦然看着碗里的一块卤蛋顿了一下,心头叹气,他不太喜欢吃鸡蛋哎。但还是默默的吃了。
待吃完,见赵信连续喝了三碗粥,又吃了两颗大鸡蛋后,温煦然才轻声开口,“他们是桃源村逆案的犯人,以大楚刑法而论,他们是无罪。”
沈渊泡茶的手一顿。
赵信茫然,“啊?无罪?”
“大楚没有任何一条律法规定,非大楚国民必须交赋税。他们是桃源村人,非大楚国民。”温煦然继续轻声说着,“只是,我只是天水县县令,无法释放他们,只能暂且如此了。若说昨晚他们对我出言不逊,以大楚律法论,也没有一个律法规定对为官者出言不逊就得受斩刑吧?”
说到此处,温煦然看向似懂非懂的赵信和若有所思的沈渊,笑笑说道,“且昨晚的那十八个人,我觉得他们应该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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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杀过人才是。”
赵信一愣,随即摸了摸下巴,那倒也是,那些个贼子虽然有些功夫,但是没有什么杀意杀气。
“那也不能就这么的让他们简单混过去啊。”赵信又想到了什么,正色说着,“大人该给他们教训才是!”
“按照茶山牢地的规矩,他们越狱,自然是要加重刑罚的。”温煦然说着,站起身,“我今日就要去茶山牢地,赵信,你去落霞山看看,落霞山和茶山相邻,他们从茶山牢地逃脱,定然是要从落霞山离开,你去探查看看。”
赵信站起身,“好,我这就去!”
温煦然看着赵信离开了,面上微微松了口气。
一旁的沈渊端着茶慢慢的抿着,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温煦然脸上一闪而过的松快神色,他似乎不经意的开口,“赵公子性子冲动耿介,又有些蠢笨执拗,处置犯人的事,他到底是不太明白,支开他也是不错。只是他对大人倒是信任得很,也听话得很!”
温煦然看向沈渊,神色严肃认真的开口,“赵信不笨,他也不是冲动,只是他为我着想,也信任我。我也不是要支开他,落霞山那边真的得去看看。”
赵信若是还纠缠着处置犯人的事,的确会让他费不少口舌来仔细说明,他也会有些烦,可是,他不会因此支开赵信。
沈渊盯着温煦然半晌,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温煦然点头说道,“大人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说罢,沈渊就转身大步离去。
温煦然看着沈渊的背影有些茫然,沈兄怎么了?
*****
从天水县前往茶山牢地要经过柳树村,恰好郑大又来送瓜果了,温煦然就坐着郑大的车,和出门时候匆匆赶来的庆云一起前往了茶山牢地。
“你过来的时候,有看见孙大夫吗?”温煦然问着庆云,一边将青色的枣子推了一些给庆云,“吃吃,很甜。”
庆云忙推辞,又恭敬拱手,“回大人的话,有的,孙大夫背着药草过来了,要处理好药草,再给主子做针灸,俞伯也在帮忙。”
温煦然听着,笑了笑,点头,“那就好。”
说完,又有些迟疑的看向庆云,“沈兄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你们得空好好劝慰一下。”说罢,想了想,又继续说着,“如果沈兄有什么需要的,他不好跟我说,你们就直接跟我说。”
庆云听着,心头苦笑一声,他们这些随侍的哪里敢劝慰主子啊。主子心情不好是自然的事,那舜国的沈氏族人,特别是自诩嫡系的那些沈家人,从主子接手过天一阁后哪个都恨不得杀了主子!平日里不是给主子的朝政改革添堵,就是派人暗中刺杀主子,如这次,居然是坐在金殿上的被主子和太皇太后一手扶持起来的那位,以及主子的那位同胞兄弟,还有景国的那些奸细,暗地里谋划了这个毒杀主子的局!
主子若不是遇到温大人,如今的处境就真的不敢相信了!
主子的心情会好才怪!
但温大人这么说了,庆云就忙唯唯诺诺的应下了。
15. 县太爷的日常15
县衙,偏院。
沈渊站在回廊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听着身后跪着的狱十三的低声禀报:
“主子……就是这样,如今太皇太后已经下达了懿旨,六部折子全部由天一阁的三位副相来处置,若是有实在无法决议的,再由葛太傅与太皇太后决断。金殿已经闭了宫门,瑞王爷还在皇陵跪着。黑甲军已经前往天牢山巡视,虎豹营已经启程,七日后就会到达两界山。”
说罢,狱十三双手恭敬呈递一封信,“主子,这是太皇太后给您的第二封信。”
沈渊没有接过,只是看着湛蓝的天空,低沉的声音平静开口说着,“虎豹营就待在两界山,你将我桌上的那个册子拿去给沈敏行,让他按照册子的方法训练虎豹营,越国有一支疾风军,人数只有三千,可作为虎豹营的陪练,你让沈敏行抓紧时间,明年此时,我就要看看虎豹营与疾风军的对战结果。”
狱十三恭敬应下。
“景国此时正在内斗,云裳公主的夫君慕容无极将是下一位太子,而霍家军将是慕容无极的最大阻碍,三个月内,霍家军必将四分五裂,霍家将灭,你告知黑甲军的章毅,到时候与他对战的必定不是他非常熟悉的霍家军,而是他从未对战过的景国白袍军!”
狱十三神色一凛,随即恭敬应下,低声开口,“主子,可需要让狱门马上搜集白袍军的消息?”
“不必,这是练兵。告知章毅,输了,就给我滚去死绝谷好好的练练!”
狱十三恭敬应下。
“告知葛太傅一声,农法可在西南一带推行试试。”
“是。”狱十三应下后,看了看手里的信,低声开口,“主子,是否将信送回?”
“送回,转告葛太傅,沈家从重华之变中夺得至高无上的宝座,也不过才十年而已。舜国未平,景国,越国虎视眈眈,舜国任重而道远!”
狱十三低声应下,随后抬眼看向背对着他站着的他们的主子,犹豫了一下,低声开口,“主子,狱门得到的消息,温大人家的温家商线正在调粮,似乎是想运送粮食过来天水县。”
沈渊微微侧身看向狱十三,“还有呢?”
“就是温家的人似乎很是不满。”狱十三低声说着。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温家商线中,掌事的是大人的嫡姐温澜心,听闻精明能干,想来应是问题不大。”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淡淡开口,“告知楚国金石楼的老余,接下来可与温家商线合作。”
“是!”狱十三恭敬应下,心头了然一些,便大胆开口,“主子,是否要告知大人一声?”
沈渊摇头,“不必。”
说罢,沈渊看向外头湛蓝的天空,微微眯起眼,现在还不是时候。
*****
茶山牢地就在茶山脚下。
天水县是三叉戟之地,周边就有三座高耸入云的大山,一座是茶山,一座是落霞山,一座是两界山,其中,两界山最为高大,巍峨,落霞山次之,而茶山是最为秀气。
茶山就在落霞山的前头,落霞山山势最为延绵,远远看去,似乎是将茶山搂在怀里一般。
温煦然此前来过茶山,还专门去摘了茶山的茶叶回去泡水,发现不是很好喝。
但这会儿他还是去跟周大生拿了茶叶。
周大生是一个瘦弱的老头,脸上挂着干巴巴的笑容,很是拘谨,站在温煦然面前,恭敬的躬身拱手说着,“老爷,这个是之前摘的,您之前说摘些茶叶来炒熟,小的试了几次,您看看,这个茶叶泡的如何?”
温煦然看着炒的黑黑的茶叶,眼睛一亮,又拿起来闻了闻,好香!他一下子就笑弯了眼睛,对周大生比划了大拇指,“不错!果然是种茶世家!这个茶叶炒的好!”说罢,又转头对庆云笑道,“待会我们拿回去给你主子试试,他肯定喜欢!”
庆云也很是惊奇的看着那炒的黑黑的茶叶,茶叶散发出来的清香味道实在不错。原来这些茶叶还可以拿来炒?
周大生就很激动了,搓搓手,脸上的笑容还是干巴巴的,可眼睛里却是带着兴奋的光芒。他们周家世代种茶,就在茶山,二十年前,茶山牢地建成,押送来了一批犯人,此后,他们周家就变成了狱卒,必须守着这些犯人,不得离开茶山,还好在茶山里他们可以种茶,可是种出来的茶叶却是越来越无法卖出去了,他们周家不能离开茶山,而因为茶山牢地,也没有人敢随便靠近,他们也只能等着县衙里的人来的时候,拜托他们去卖茶。
可是县衙里的人渐渐的都不来了。
直至一个月前,他们的新任县太爷来了,老爷并没有如同以往的那些人一样,一来就从他们这些狱卒这里拿钱财,也没有去拷问那些犯人,老爷只是看了看犯人,看了名册,然后就饶有兴趣的和他说起茶叶来,还说起了炒茶叶的方法,最让他感激的是,跑走了十八个犯人,老爷也没有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处罚他们!老爷说他们只是种茶的农民,不是真正的狱卒,犯人跑了,罪责不在他们……
老爷的这番话当时他听了,就忍不住哭倒在老爷跟前了。
明明他们周家就是茶山种茶的农户,二十年前的一个命令,他们就莫名其妙的成了看守犯人的狱卒,从此二十年来,他们就和犯人一样,不得离开茶山……
他们其实也是被剥夺了自由的“囚犯”啊。
幸好,老爷来了。
温煦然又看向一旁还有炒熟的茶叶,就问道,“周狱官,不若这样如何,这些茶叶就当时我跟你买的,一两银子买你的这些茶叶?”
周大生呆了呆,随即无措又着急的推开温煦然塞过来的银两,“老爷,不可!不可!您喜欢我们炒的这些茶叶,我们就已经很荣幸了!怎可要您的钱财!”
后头已经拎着茶叶的庆云心头直点头,就是就是!
但温煦然笑容和气,可动作却是不容拒绝的将银两放到了周大生的手里,一边开口说着,“周狱官,我现在与你谈的是生意,你且收下,将来说不得我还要和你合作呢。”
周大生愣了一下,合作?
但温煦然没有再说,只是笑了笑,随后就朝犯人的牢狱走过去。
谢南云已经早早过来了,老县丞陈良寿就在西街那边管着修路挖井的事,今日要进入东街修路了。
茶山牢地的牢狱就在空地上,一排排的石头建起来的牢房,非常牢固,也很破旧。
牢房里,犯人们或者发呆,或者蹲在角落里。
谢南云站在牢房跟前,正对着册子一个一个的记着。
这是大人几日前交给他的活,让他来重新整理登记茶山牢地的犯人,不是简单的记一下名字年龄这些,是要将犯人的整体体征都要记下来,大人给了他一个非常详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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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模板的册子,他依据这个模板来进行整理登记,一开始,他有些茫然,直至开始登记了,心头惊愕了,依照大人的这个模板来登记的犯人,几乎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只要翻看这个模板册子,哪怕不是对着犯人,都能够清清楚楚的在脑子里映照出犯人的模样!
因此,他和赵县尉,只花了几天时间,就梳理出来了茶山牢地逃出去的犯人总归多少人……
谢南云记下最后一个犯人的模样,合上册子,手指轻轻的抚过册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模板,大人……是怎么想到的?
“谢主簿!”身后传来清透好听的声音。
谢南云忙转身,朝走近的温煦然恭敬躬身拱手,“大人。”
“可是登记好了?”温煦然笑着问道。
“回,回大人的话,都,都已经好了。”谢南云低声说着。
温煦然听着,笑笑点头,“辛苦你了,昨日晚上也没有好好休息,待会你可以先行回去,不用等我。若是实在疲累,不若就去寻周狱官喝杯茶,吃点东西。周狱官刚刚将茶叶炒出来了,非常好喝,你试试。”
谢南云恭敬应着,但还是退到了温煦然的身后,并没有离开。
这里关押的正是那十八人,不知道何时越狱离开的犯人。
温煦然看着这牢房里的十八人,除了那个吐血的还趴在地上外,其他十七人都是警惕或者愤怒的瞪着他,也有几人似乎有些畏惧?
温煦然只是扫了一眼,便慢慢开口,“想来你们应该冷静下来了,如此,便来说说你们的刑罚吧,桃源村逆案没有刑期之说,所以不说刑期,只言明你们今后在茶山牢地要做的事——”
“首先,每日罚抄茶山牢地的牢狱守则五遍。”
“第二,每日种地。”
“第三,每日打扫牢狱卫生。”
“第四,不可参与奖励活动。”
……
听到此处,后头的谢南云有些困惑的看向前头的温煦然,大人真的是来安排刑罚的嘛?
然后奖励活动?奖励活动是什么?
温煦然将刑罚安排后,就直接将一本写着“牢狱守则”的册子直接递给了周大生,“今后茶山牢地的守卫会有赵县尉来安排,今后茶山牢地就按照这个守则行事。”
周大生恭敬接过。
随后,温煦然扯了扯领子,快到午时了,好热。
温煦然也没有多待,就继续坐着郑大的牛车离开了。
牛车上,谢南云就问了这个奖励活动的事。
“奖励活动就是我设定的奖励,做事做得好的,就奖励,比如说来修路挖井的犯人做得好的,我给他奖励,不过现在具体的奖励什么,怎么奖励我还没有想好,待我想好了写出来了,谢主簿你再帮我看看。”温煦然说着,又弯了弯眉眼笑道,“还有老县丞,谢主簿,赵县尉你们都做得非常好,我也要奖励你们,来,谢主簿你说说,你最想得到的奖励是什么?”
谢南云一愣,随即想了想,低声开口,“大人,属下想要一本书。”
“好,哪本书?”
“《如意广记》”
一旁的庆云听着,不由看了眼谢南云,《如意广记》可是非常珍贵的琴谱,已经丢失了几十年了,谢主簿真敢说啊。
温煦然听着,却是笑着应下,“好,我去找找看。”
16.县太爷的日常16
谢南云见温煦然应下了,神色也不由松快了一些,又小声问着,“大,大人,您,您不审讯他们吗?”
“审讯什么?”
“离开茶山,不,不容易……他,他们在外,外面,是,是不是有帮手?”谢南云小声问着。
温煦然点头,“他们是轮流偷换离开,茶山有一条路应该可以通往落霞山,他们应该是借落霞山的路离开,然后再从景国进入天水县……”说到此处,温煦然垂下眼,轻声开口,“即便审讯了,他们也不会说,他们都非常的爱护桃源村,审讯没有结果,就不必审讯了,至于帮手的话……想来他们也不会出卖,那就不必再问了,他们爱护桃源村,又有情义,接下来,他们会安分一些,想来,他们应该会主动来找我……”
主动找大人?谢南云看着温煦然,有些了然的点头,大人原来是这般打算的?
*****
温煦然回到县衙用了一顿午膳,见沈渊没有出现在后堂花厅,便问了俞伯和庆丰,知道沈渊还在做针灸,便起身前往偏院。
“……可是今日的治疗不太好?”温煦然微微皱眉问着庆丰。
庆丰忙拱手恭敬回话,“回大人的话,不是的,孙大夫说今日要用十二金针,因着毒素虽然清除了,但是经脉受损有些厉害,要用金针才能激发主子体内的内力,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温煦然听着,眉梢松开了,面上也有些笑意,“如此就好。”
庆丰又迟疑的看了看温煦然。
温煦然发现庆丰的迟疑,便温和开口,“可是还有什么事?你说便是。”
“大人,孙大夫说,主子心事过重对主子的恢复也有些阻碍。”庆丰小声开口说着。
一旁的俞伯听到此处,瞥了眼庆丰,微微皱眉。
温煦然听了,神色慢慢的严肃起来,点头说道,“孙大夫说得不错。”说罢,便轻叹一声,“我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沈兄。”
庆丰恭敬应下。
一旁的俞伯轻咳一声,看向温煦然,“公子……大姑娘来信了,公子要的东西已经在路上了。”
温煦然点点头,看向俞伯,温和说着,“俞伯辛苦了,你且先去休息,让黄婆子准备一下点心,我和沈兄待会一起煮茶,对了,俞伯,你还要准备一下账本,我回头跟你说说。”
俞伯恭敬应下,“是,公子,不过公子您也该好好休息。”
温煦然笑着点头,抬手示意俞伯快去歇息,转身就走进偏院中。
俞伯看着温煦然的背影,他们家公子的背影修长,举止之间有着一种雅韵,俞伯是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听赵信赵县尉感慨说过一次,说是他们家公子是个非常好的博学广才的妙人。
就是这心呀,太良善了!
俞伯也是这么认为,他们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好了!
那沈公子和赵公子虽然都是来历不凡,但若论起危险性来,沈公子就是那个趴着不叫的老虎,狮子,赵公子就是那个爱开翅膀的孔雀! 之前他们家公子对这两人的来历都是装作不知,也不问的,如今那庆丰一句话……公子这是要去关心沈公子的那过重的心事了?
俞伯有些苦恼,他感觉不太好,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好?若只是关心关心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俞伯站着想了好一会儿,便也不再想了,他们自家公子素来分寸把握得很好,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又想起自家大姑娘信里提到的粮食的问题,就赶紧转身去忙了。
******
偏院里。
孙千机一脸凝重的拔出了金针,皱着眉头看着金针上的紫红色的血。明明已经拔除了千机的毒了,怎么会这样?
“可是我还身中另外一种剧毒?”沈渊看着那紫红色的血,淡淡问道。
孙千机摇头,看着已经坐起来的斜靠着卧榻的沈渊,此人身形高大,如今脸上的疤痕已经消除了,眉眼深邃,五官极为俊美,神色闲适中透着不羁,对自己眼下的情况似乎很是清楚,但却不见半分焦虑烦躁,反而冷静得很。
如此,孙千机也不会做任何婉转,直接开口说道,“公子身上的千机之毒已经解除了,但我在疏通公子受损经脉的时候,发现公子的经脉早已被不知名的毒所渗透,可是……这个毒,似乎与公子共生?已经溶于公子血脉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毒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便潜伏于我体内,而我,并没有被它所伤害?”沈渊若有所思的问道。
“这个毒应是在公子幼年时便种下的毒,它无色无味,其实,它应该是一种蛊毒才是。”孙千机又闻了闻金针上的紫红色的血,一边神色严肃的开口,“错不了,是蛊毒。”
“它如今溶于我血脉之中,我会如何?”沈渊冷静问道。
“若是公子没有修习一种特殊的武技,只怕公子如今早已毒发身亡了,或者公子会被控制成为一种杀人机器?”孙千机神色凝重的说道,“蛊毒是越国那边才有的东西,公子,你所修习的武技应是很特别的,所以这个蛊毒反而臣服于你,一直沉眠,直至这次公子生死危机,它才苏醒,但是公子不用担心,公子从今日起慢慢修习你的武技,我再辅以丹药,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孙千机说道,但眉眼还是带着几分凝重,“只是,公子……这次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沈渊微微点头,神色很是平静,“无碍,孙大夫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孙千机看着沈渊这平静无波的神色,心头长叹一声,就转开话题,说起接下来的治疗等等。
随后孙千机说完,就恭敬退下了,但刚刚走到厢房门口,就见厢房门外站着的温煦然和庆丰。
孙千机怔了一下,随即忙躬身拱手,“大人安好。”
温煦然点头,“孙大夫辛苦了。”
“大人客气了。”孙千机忙躬身谦辞,随后就恭敬告退了。
庆丰神色有些压抑的悲愤和担忧。
温煦然看了眼庆丰,伸手拿过庆丰手里的一小包炒茶叶,低声开口,“去厨房看看黄婆子的糕点做好了没有?拿过来。”
庆丰一愣,随即看了眼斜靠着卧榻的自家主子,见自家主子微微点头,庆丰便恭敬拱手退下了。
“沈兄,今日我请你喝一种好喝的茶。”温煦然笑说着,便自顾自的在桌旁坐下,恰好桌上有煮茶泡茶的工具,他便直接拿来用了。
但他素来对琴棋书画也只是稍微懂一些而已,茶道上也只是略微知晓,于是这会儿的煮茶泡茶便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了。
靠着卧榻的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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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沉默的静静的看着温煦然动作笨拙生疏的煮水,冲洗茶具,本该是先煮水,再冲洗茶具,但温煦然显然不懂,用凉水洗了一下茶具,就直接煮水了,摆设茶具的时候应该先摆好三个杯子,再用热水冲洗一遍,但温煦然随意的摆放,也不用热水冲洗,然后就用所谓的炒熟的茶叶?直接放进茶壶?不用碾一遍?
看着看着,沈渊不由的无奈,嘴角勾出一丝笑意,心头压着的那些郁气也是散了。
沈渊站起身,慢步走到桌旁,抬手按下温煦然正要倒水的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大人,我来吧。”
那炒熟的茶叶有股清淡香味,可别浪费了。
温煦然讪笑一声,松开手,看着沈渊在他身边坐下,娴熟的冲洗茶具,摆放,将那炒熟的茶叶翻看了一下,随后就直接用热水冲泡。
刚想说可以直接冲泡的温煦然摸了摸鼻子,沈兄是知道这种茶叶?
“沈兄见过这种茶叶?”温煦然看着沈渊倒茶,一边好奇问道。
“未曾见过。不过这种炒熟的茶叶与碾碎的茶叶应该是一样的,不必再碾了。”沈渊说着,将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到温煦然跟前,“大人,请。”
温煦然端起茶杯,朝沈渊弯弯眉眼,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哇,比起在茶山牢地喝的,这可是好喝太多了!
“沈兄的茶道,真是厉害!”温煦然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真心诚意的赞美。
沈渊微微舒展双眉,看着温煦然,似乎从早上就一直沉淀的郁气又散了不少。
“大人的这个茶叶是炒出来的?”沈渊转开话题问道。
“嗯嗯,在茶山牢地做狱官的周大生,他们家世代都是茶农,但他们家不能离开茶山,种出来的茶叶又越来越没有人上门收购,我便跟他说试试炒茶叶,沈兄觉得这个茶如何?”温煦然笑着问道。
“不错。大人是想做茶叶的生意?”沈渊问道,给自己再续了一杯。
“嗯,我温家商线一直都是做行商的,这炒茶若是能够推出去,我便打算和周大生签个协议。”温煦然说着,神色很认真,“到时候也可以做茶山牢地的储备金,可以拿来修修牢房什么的。”
修修牢房?沈渊眯起眼睛思索了一番,微微点头,“大人是想让桃源村的人在茶山牢地好好的生活?”
温煦然一愣,随即讪笑一声,“我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若是可以的话,就稍微改善一下茶山牢地的环境,不说那些桃源村的人并非十恶不赦,只说他在那个神奇的世界里所见所闻,犯人的环境也没有那么恶劣。
“那大人可以往这方面多想想。”沈渊说着,给温煦然倒了一杯茶,一边轻描淡写的说着,“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句,不是所有人都是知好歹的。”
温煦然一怔,眼前这人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带着几分冷意?
他看向沈渊,沈渊的侧脸轮廓分明,下巴的线条很是好看,可隐隐的透出几分冷厉锋芒。
温煦然垂下眼,默然了一会儿,还是抬眼轻声开口了,“沈兄……给沈兄下毒的人……是沈兄的亲人?”
沈渊侧头看向温煦然,见温煦然正看着他,神色柔和安静。
“是,是我生母。”沈渊说着,语气淡淡。
温煦然怔然了。
17.县太爷的日常17
有时候,有些话一出口,后头的话也就不难开口了。
“我是沈家庶子,我生母是侯府嫡女,阴错阳差便进了沈家做了妾室,她愤懑难平,在我出生后,便非常不喜我,我幼时,她曾经喂我吃过一种虫子,我不愿吃,她逼我吞下,随后我腹痛难忍,后来好了,就常常生病,有一次我快死了,在我的小园子里,没有人来看我,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我师傅来了。他是沈家的武技供奉,专教沈家子弟武技,他教了我一种武技,他说,我学了,此后就必须进入暗无天日的地牢,接受各种训练,说不定会死去,而且会死得很惨。我说我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死。”
说到此处,沈渊看向神色还是怔然的温煦然,微微一笑,“可是有些难以置信?”
他当时年幼,只觉得生母非常厌恶他,喂他吃的那虫子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并没有从蛊毒这个角度上去想。直至今天,孙千机告诉他,他体内溶于血脉的是他中了多年的蛊毒!他才恍然幼年时被逼吞下的那恶心的虫子……
还有他的生母,是从越国嫁过来的县主,而越国……是专产蛊毒的地方……
温煦然回过神来,摇摇头,拿过茶壶,给自己续杯,一边垂着眼低声开口,“我爹娘游走天下,曾经跟我们说过很多事……有些人不配为父母,有些人不配为子女,这天下间那么多人……我是运气好的,能够遇到我爹娘。”说到此处,温煦然看向沉默平静的沈渊,眉眼认真的郑重开口,“沈兄,你此前运气不好,但你看,你总是能够否极泰来,转危为安,像这次,你就遇到了孙大夫,你看你这次就能够彻底治好了。”
否极泰来?
转危为安?
沈渊心头嗤笑一声,他那时候选择了接受武技,进入沈家地牢,在那里度过了生不如死的六年,六年后,他掌控了沈家的所谓暗阁,成为真正的沈家掌门人,而那暗阁,明面上便是那天一阁!
而他师傅教给他的武技,的确压制了蛊毒,可是,那武技是不完整的武技,若非他一直警醒,不断加以完善,此时,他只怕也跟他那师傅一样,成为一个彻底的疯子!
他这一生,父弃母厌,六亲断绝,从区区庶子走到如今的地步,步步杀机,处处险象环生!
哪里有什么否极泰来!
哪里有什么转危为安!
但看着眼前这明润干净的满是担忧的眼眸,看着眼前这人柔和安静的俊秀面容,沈渊只是垂下眼,掩去幽暗深沉的眉眼背后的沸腾,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开口,“是,遇到大人,是我之幸。”
“是沈兄运气来了,才会遇到我,我刚好救了沈兄,刚好来到天水县,刚好就遇到了孙千机大夫!”温煦然不断的强调着。又抬手握住沈渊搁置在桌上的手,一脸严肃,“沈兄,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就是一个最最最有运气的人!”
最最最有运气的人?
沈渊心头不由一笑,但看着眼前这人的认真严肃,忍不住抬手轻轻盖住了这人握住他手腕的手,慢慢的攥紧,低沉的声音难掩笑意,“是,大人说的是。有大人在,我定是那最最最有运气的人。”说到最后,难掩意味深长。
但温煦然却是没有听出来,只是弯弯嘴角,有些开心的开口,“那沈兄你要听孙大夫的话,好好治病。”
说完,又眉眼认真起来,强调着,“你病没好之前,就不要回去了。”说罢,又认真叮嘱,“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停留?沈兄,你以后不要回去了!”
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就不要回去了!
沈渊幽深的眉眼不由柔和了下来,攥紧了眼前这人的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好。”
******
赵信从落霞山跑回来的时候,就见温煦然和沈渊从偏院里走出来,温煦然在前,沈渊落后一步在后,沈渊不知道说了什么,温煦然就轻笑了起来,笑容在午后的阳光里绽放,让人一时间有些目眩。
但很快,赵信就神色警惕了起来,跑上前去,“大人!”,边喊边恶狠狠的瞪了沈渊一眼!
沈渊神色淡淡的,不以为意。
温煦然看向赵信,笑道,“辛苦啦,可是找到了?”
赵信朝温煦然拱手,“大人,幸不辱命,我和陆拾在落霞山的山脚处找到了一个洞穴,这个洞穴连接着茶山的一条路,大人,我听西街的那袁老先生讲过,那个落霞山和茶山其实本来就是一座山,只是看着像两座山而已。”
温煦然点头,很是高兴,拍了拍赵信的肩膀,“你和陆拾都辛苦了,如此,这个洞穴你们派人看管起来。”
“啊?看管?”赵信不明白,挠了挠头,“大人,不若将那个洞穴封起来?”
“他们不会再从这个洞穴离开了,没有必要了,倒是那个洞穴通往落霞山的话,我们却是可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东西从那个洞穴过来我们这边。”温煦然说着,笑了笑,带着几分神秘,“我挺好奇的,落霞山那边过去就是景国了。”
赵信神色一凝,对,景国……景国的话……
“赵信?你怎么了?”温煦然见赵信神色凝重,却又有些恍惚,不由担心上前问道。
一旁的沈渊微微眯起眼,盯着赵信。
赵信回过神来,立即躬身拱手,“是,大人,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去盯着。”
“也不急于一时,这天太热了。你跑来跑去的也累了,不若好好沐浴休息一下,待天色暗沉了,你再去?”温煦然关切说着。
赵信听着,咧嘴一笑,拱手应下,“好!多谢大人关心。”
说罢,又看向沈渊,阴阳怪气的开口,“沈兄看来恢复得挺好的啊。看来过些时日就可以回家了!”
沈渊只是拱手,并不说话。
一旁的温煦然就很认真开口,“沈兄他不回去了,赵信,你先下去沐浴歇息。”
赵信一愣,啊,不回去了?又见温煦然认真的神色,不由心头有些无力,大人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个沈渊的身份啊。唉,真是……
看来只能他自己盯紧点了!
赵信拱手退下,退下前又警告的瞪了沈渊一眼。
沈渊没有看向赵信,他看向温煦然,低声开口,“大人是担心景国那边会有人逃窜过来?”
温煦然摇摇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开口,“我只是想,既然有人能够逃跑出去,那会不会有人跑过来?”
——上辈子的楚国除了兵败舜国那一战极为耻辱之外,还有景国趁机潜入楚国,屠戮这边境一带的楚国百姓,包括天水县在内的整整五个城镇都被屠戮殆尽,手段极为残忍!
如今找到了落霞山和茶山的这个贯通的洞穴,他似乎有些明白,上辈子那景国人是怎么潜入的了。
沈渊点头,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安抚,“大人所虑甚为周详,这般安排也是对的,但……我们天水县的衙役不多,且武技上,也只有赵县尉,陆拾总捕,刘小源这几个人的武技尚可,我们怕是要好好训练才是。”
说到此处,温煦然眼睛亮亮的看向沈渊,“沈兄说的是!我有个请求,想请沈兄帮忙!”说罢,温煦然躬身拱手,但躬身到一半,就被沈渊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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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皱眉,沉声开口,“大人,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大礼!”
温煦然愣了一下,讪笑一声,他这也是礼多人不怪呀。
“大人说吧。是何事?”沈渊看着温煦然面上的无辜笑容,心头叹了口气。
“我想请庆云或者庆丰做衙役们的武技师傅,好好的训练一下衙役。”温煦然说着,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本来该是陆拾或者赵信来做的,可是陆拾和赵信都太忙了……”
沈渊听着,点头说道,“大人,若是要找人做衙役们的教习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侍从更加合适。”
温煦然讶异,“啊?沈兄还有其他侍从在天水县吗?”
沈渊垂下眼,轻咳一声,“大人,因着我之前与他们都失散了,如今他们也是陆续寻来。我说的这个侍从,叫狱十六,武技还算是可以。”
温煦然听着,笑道,“好,那就拜托了。”顿了顿,温煦然又关切说着,“若是有其他侍从寻来了,沈兄就让他们都住进来吧,如今沈兄让庆云他们跟着我,沈兄身边伺候的人就少了。沈兄现在正在治病,身边还是要多些人才好。”
沈渊看着温煦然,深邃的眉眼舒展开来,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好。”
*****
黄昏时分,温煦然去了东街,犯人们已经在收拾了,一旁的老县丞陈良寿和方士儒老先生正坐在一旁的店铺门前凳子上聊天,温煦然就过去闲聊了几句。待犯人都收拾好了去了西街的那个空地木屋,温煦然也慢悠悠的打算离开。
庆云跟在温煦然身后,瞥见不远处刘小源带着犯人陶大过来了,就低声开口,“大人,刘小源班头和陶大过来了。”
温煦然转身看去,微微一笑,来得比他预想中的快。
刘小源走到温煦然跟前,恭敬躬身拱手,“老爷,犯人陶大说是要拜见老爷。”
陶大恭敬跪地伏首,“罪人拜见老爷。”
温煦然点头,“起来吧。”
温煦然示意刘小源可以离开了,便转身走到东街西街转角的亭子里,今日刚刚完成,亭子里还没有桌子椅子,但此处亭子可以看见四周,且距离空地也有一段距离。
“说吧。”温煦然直接开口。
陶大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躬身拱手,哑声开口,“老爷英明,什么都瞒不过老爷。”
“二十年前的桃源村逆案,我无权也不能断个是非公道,我只看现在,此前逃犯劫狱一事,你们没有参与其中,想来如今你们也是有不同意见了,如今你来见我,可是你们已经达成统一的意见了?”温煦然问道。
陶大苦笑一声,此前那些个离开的人说这个县太爷和之前的那些县太爷一般,都是贪婪愚蠢之人,说是如今时机已到,景国内乱,楚国日益腐朽,而舜国眼下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说是景国和舜国很快就会打起来了,让他们抓住机会,赶紧离开!
可是,他觉得不是。
眼前的老爷去了茶山牢地,却没有拿周家的钱财,反而仔细的询问着他们这些犯人的情况,他那时候就觉得眼前的这个老爷不同于以往了。
天水县修路挖井,又让他们这些犯人来做,每日算着时辰,计算着他们的干活次数,又每日三顿膳食,还是有肉的膳食!
哪里有这样的一位老爷?不单单不苛待犯人,还将他们当成人一般……
这位老爷太过特别了,他便劝说着自家儿子不要卷入劫狱事件之中,他必须得再看看,果然……眼前的老爷在他们尚未卷起更大的风浪的时候就将那些逃出的人一一抓获了。
18.县太爷的日常18
“老爷!求老爷给他们留条生路!”陶大扑通一声在温煦然跟前跪下了,声音沙哑还有些颤抖。
温煦然抬手示意陶大站起来,但陶大跪地伏首,不肯起来。
温煦然皱眉,开口说道,“你这般,可是在威胁我?”
庆云听温煦然这句话,便立即上前,强硬将陶大拉起来。
陶大躬身站着,带着几分瑟缩。
“我只要求一件事。”温煦然听着陶大,语调轻缓开口说着,“那便是安分守己。”
陶大愣愣的下意识抬眼看向温煦然。
“我知道,你应是他们的村长,你说的话,他们应该会听。那些被你们送出去的十八人,你们本来就不指望他们回来救你们。你们应该只是想为你们村里留下一点血脉,一点希望,你们不敢逃,区区一百五十人,怎抵得过那雄兵百万?”温煦然看着陶大,继续说道,“你们的想法是对的,而我不予追究,一是因为你们未曾造成任何损失,二是我以为应该给你们机会。从此刻起,你们唯一要做的事,便是——”
说到此处,温煦然的眉眼严厉了起来,盯着陶大,一字一顿,“安、分、守、己!”
陶大回过神来,心头有些颤抖,他忙深深躬身,拱手,哑声开口,“能!老爷!我们,我们一定能做到!”
温煦然脸色舒缓,微微一笑,点头,“那接下来的修路挖井,你们好好做。”说罢,看向外头落下的彩霞,忽然想到了什么,温煦然看向陶大,笑问道,“你们以前在桃源村中所见的落霞,是否也是这般好看?”
陶大抬头看去,有些茫然,不知道眼前老爷此话何意,便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的。”
“桃源村里,桃源村外,所见都是一样的落霞,一样的日出,如此,也没有区别了。”温煦然轻声说着,背负双手慢步走出亭子。
陶大心头一颤,没有区别?是呀,有区别吗?
******
温煦然慢步走回县衙,身后跟着的庆云瞥了眼后头的陶大,陶大又跪下了,朝他们的温大人深深叩首。
“大人……”
“嗯?”
“陶大在后头给您行叩首礼。”庆云低声说着。
温煦然没有转身,只是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对了,庆云……”
“是。”
“沈兄那边只有你们两个随侍的?”温煦然问道。
“还有两个,但是主子让他们去做别的事了。”庆云有些踌躇的低声回答着。他不知道是否该跟大人说,可又想到主子对大人的特别看重,便还是低声说了。
温煦然点点头,看向庆云,温和说着,“我只是担心,眼下沈兄还要养病,而你们两个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他身边,若是可以的话,就再让其他侍从过来吧。”
庆云恭敬拱手,“是。”
温煦然便继续朝前走着,看着天空蔓延出来的彩霞,吹着日落后有些微凉的风,温煦然弯了弯眉眼,虽然多时未曾下雨了,可是这个天,真是不错。
*******
半个月后,天气越来越热,雨水一滴未落。
谢南云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看手里的记录,东街和西街的修路已经完成,如今正在修南巷那边的路,挖井也正在顺利进行。今日犯人们做的活比昨日要多些,最近茶山牢地的犯人们做事都很积极。
想来应是和大人的那份特别的“奖励活动”也有些关系。
“谢主簿!”刘小源跑了过来,一晃眼就到了谢南云的跟前,他先是对谢南云拱手,又一边笑嘻嘻的说着,“谢主簿,西街那边果然在抢着要打水了!”
谢南云没有什么表情的点头,“按,按照大人吩咐的去,去做。”
“有!我已经叱骂他们一顿了,也让他们去看小广场那边的告示,现在小广场那边都是人。”刘小源说着,又满脸的钦佩的开口,“大人真是厉害!都被大人预料到了!”
谢南云微微垂下眼,大人的确厉害,不过二十岁,行商世家出来的子弟……但做事真的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还有各种稀奇的主意……比如说“奖励活动”,还有提前准备的旱情方案等等。
“不过啊。谢主簿啊,大人提前挖的那个储水池,现在都没有下雨怎么储水啊?”刘小源说着,一边挠挠头,满脸的不解。
谢南云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西城门的方向,从西城门走出去,再走一段不长不远的路,便是一个树林,树林里有个湖泊,而湖泊旁就有一个已经挖好的储水池。
为什么要挖那个储水池?
谢南云想,自然是因为那份“旱情六议”,大人那日兴致勃勃的拿来跟他和老县丞商议的修建储水池,就是这份“旱情六议”,听闻,是大人的那位叫沈渊的门客所写。
*****
县衙里,一群人蹲在地上,有老县丞陈良寿,陶大陶七,还有专门叫来的大柳树村的郑大郑二,还有俞伯,蹲在地上,一边翻着一堆种子指指点点,一边吵吵闹闹的争辩:
“不对!这,这明明就是麦子!”
“什么麦子,麦子不是这样的!”
“我看这个可以试试啊。”
“哎呦,现在都没有下雨,怎么试试?”
……
不远处,温煦然就坐在桌子旁,专注的翻着手里的册子。对那边的吵吵闹闹偶尔抬眼看去就笑一笑,更多的时候还是在翻着手里的册子。
庆云送茶和糕点过来了,见那群人还在那里争论,争论的都有些面红耳赤了,特别是俞伯,那一堆种子可都是俞伯拿过来的,据说是温家商线费了好多功夫才搜罗来的,按照大人的要求,就是奇奇怪怪的种子!
不知道大人搜集这些种子做什么……庆云心头嘀咕着,而这些个人也是奇怪,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就在那里争论不休的。庆云很怀疑,能种出来嘛?特别是这个时候,天气这么热,又没有下雨,怎么种?
“大人……我看他们都不认识这些种子!”送糕点和茶过来的庆云忍不住小声说着。
温煦然翻过一页,抬眼看向那还在一起吵得脸红耳赤的几人,笑着说道,“没事,不认识的话,就都试着去种种嘛。”
庆云摸了摸鼻子,大人好像不是特别在意能不能种出来?
温煦然说完,就继续低头翻着手里的册子,神色很认真,庆云知道,那是自家主子写的,关于学舍的一些建议。
最近修路的事已经完成过半了,大人就开始做旱情的处置,水源的寻找,打水的安排等等,包括落霞山那边的引流,还有储水池等等。这其中,储水池还有引流,都是他们家主子提出的建议,包括怎么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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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储水,主子都给了非常详细的办法。
这让大人非常的高兴,大人还非常敬服,偷偷的跟他说他们家主子不入朝堂实在是可惜了。
庆云很纠结,不知道将来若是大人知道了他们家主子早已在朝堂多年……会如何?
“公子!”争论得面红耳赤的俞伯这时候过来了,笑容很是兴奋,“公子,我们决定了,把种子分一分,大伙儿都带回去种种试试?”
温煦然回过神来,看向俞伯,弯弯眉眼,“好,俞伯你安排一下。”
俞伯就乐颠颠的跑回去安排了,温煦然看着俞伯的背影,不由笑容加深,俞伯出身农户,虽然读书识字,又做了他们温家的管事,但是最喜欢的还是种田务农的事,不若让俞伯在他们的县衙里开辟一块菜地出来试着种种这些种子?
这时候,庆丰匆匆走来,朝温煦然恭敬躬身拱手,“大人,主子请大人来一趟。”
温煦然有些讶异,随即站起身,“好。”
沈兄不是在后堂给他算账本吗?可是发现了什么?他们温家的账本向来数目清楚的。
庆丰又躬身拱手说着,“主子还说要请赵县尉和陆拾总捕来一趟。”
温煦然怔然了一下,随即神色有些凝重的点头,“嗯,你速速请他们来。”
说罢,温煦然就转身快步走向后堂,庆云忙跟随上去。
温煦然大步走进后堂,后堂里,沈渊正坐在桌旁,煮水泡茶,见温煦然匆匆进来,便站起身,抬手示意,“大人,喝茶。”
温煦然看了看沸腾的炉子,正冒着热气的茶,心头刚刚紧绷起来的弦又松开了一些,点头一笑,“好。”
沈渊看着温煦然坐下,喝了一杯茶了,才低沉声音慢慢开口,“是温家行商送粮的事。”
送粮?
温煦然眨眼,送粮怎么了?
沈渊见温煦然一脸疑惑,便放缓声音慢慢的解说着,“大人,楚国眼下困于旱情的,不只是天水县,还有凉州,坪洲,也是受困于旱情,刚刚我翻看了一下邸报,凉州坪洲等地都已经出现骚乱了。”
温煦然听着,有些恍然了,神色也严肃了起来,“沈兄是担心我温家送粮过来天水县一事,会有些波折?”
“是。”沈渊说着,将糕点推过去,示意温煦然吃,低沉的声音继续说着,“大人,温家虽然不是富甲天下,但也是一方富豪,这会儿运送粮食过来天水县,自然是会惹人注意,且眼下凉州坪洲已经出现骚乱了,而运送粮食过来必定要经过这两州,只怕这路途不会顺利。”
温煦然皱紧眉头,微微攥紧了手,是他思虑不当了,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楚国的旱情几乎是覆盖了整个北境,不只是天水县。
幸好沈兄提醒了他,不然的话,只怕姐姐辛苦调运出来的这批粮食就要没了。
“沈兄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温煦然拱手问道,神色诚恳认真。
沈渊抬手按下温煦然的手,低沉的声音缓慢说道,“粮,必须运送,但却是可以走另外的路途,我们需派人接应一二。且绝不可泄露风声。”
温煦然重重点头,“嗯,说得是,那我们另外走的路途?怎么走?派人的话……这就是沈兄让赵信和陆拾过来的用意?”
沈渊点头,给温煦然又续了杯茶,炒熟的茶喝起来的味道实在不错。
19.县太爷的日常19
这时候赵信和陆拾到了。
赵信瞥了眼沈渊,就朝温煦然拱手,笑嘻嘻开口,“大人是喊我们来喝茶嘛?”
“有件很重要的事得和你们说一说。”温煦然说着,抬手示意赵信和陆拾坐下。
待温煦然将运粮一事说完,赵信立即拍案而起,“大人!这事就交给我!我看谁敢打大人粮食的主意!”
一旁的沈渊抬眼看向赵信,“赵县尉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去押送这批粮食啊!”赵信说着,哼了一声,看向陆拾,拍了一下陆拾的肩膀,“老陆,你跟我一起去押送这批粮食!”
陆拾粗声粗气的应下。
但温煦然却是摇头,看向沈渊,“沈兄,我们应该怎么做?”
赵信见温煦然看向沈渊,一副诚恳求教的模样,想说些什么,又闷闷的吞了回去,随后就赌气似的坐下!
一旁的陆拾侧头看去,抬手轻轻拍了拍赵信的肩膀。
沈渊瞥了眼陆拾,直接摊开一张白纸,一边勾画一边说道,“从江州运粮过来,必定要经过凉州和坪洲,眼下,这两州已经开始骚乱,且凉州州令贪婪强横,坪洲州令已经弃了坪洲,他们两人,一人是楚州亲王的女婿,一人是太师之子,从这两州光明正大的经过,定然是不妥当。且这一路,盗匪只会越来越多。我们不能走官道,只能走小道,从天衡山过,以天衡盗贼的身份,用劫粮的方式来运送粮食。”
“等会等会!”赵信瞪眼,“什么叫劫粮的方式?!”
“假装劫走温家的粮草,然后运送来天水县?”一旁的温煦然轻声问道。
沈渊点头,看向赵信,低沉的声音透着一股意味不明,“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委屈了赵县尉了。”
赵信磨牙,让他假冒盗匪?!
“赵信不用去。”温煦然说着,看向陆拾,温和开口,“陆拾总捕带几人去就行了,赵信还需留在此处。”
沈渊却是看向赵信,眉梢微微挑起,“赵县尉以为呢?”
“大人!此事还是我和陆拾一起去吧。”赵信不理会沈渊,看向温煦然,躬身拱手说道。
温煦然却是有些犹豫的看向赵信,“可是,赵信,这样子真的可以吗?”
赵信点头,“大人放心,我和陆拾定然会将这批粮食押送回来!”
温煦然默然了一会儿,轻轻点头。
****
而这时候的前堂,众人各自拎着一袋种子离开,俞伯手里也拎着种子,笑呵呵的送人出门。
“俞管事,我们自己回去就成了,大人事多,你也忙,就不要送了。”陶大拱手说着。
“俞管事,你且先回去,我也得去东路那边看看,我和他们一起回去就成。”老县丞陈良寿说道。
俞伯见状,就客气了几句,但还是看着陈良寿带着陶大陶七离去,又看着郑大和郑二驾着马车离去了,才转身走了回去。
而陶大陶七带着种子回了东街,正在看着人干活的老先生方士儒就好奇的看向陶大手里的种子,又看向陈良寿,不解问道,“大人让你们去商议事情,就是商议这个?”
陈良寿朝方士儒拱手,笑道,“老爷淘来的种子,说是让大家试着种种,说是近日干旱大家闲来无事,不若就捣鼓捣鼓一下,若是种出来了,县衙就有奖励!”
方士儒听着,不由抚着胡须笑道,“如此倒也不错,大家也不会闲着。”
闲着就容易生事……
“那大人现在是在府衙里?”方士儒问道。
“是,正在看沈先生所拟写的学舍建议。”陈良寿笑道。
“哦,那老夫这就去找大人!”方士儒忙说道,大人委托他来处理学舍的事情,他这手里头也刚好整理了一点头绪,既然大人在看那位沈先生所写的建议,那位沈先生他还没有见过,甚为好奇,总是听老县丞和大人说起这位沈先生十分博学广闻……
既然老县丞和陶大都回来了,那他就可以放心的去县衙寻大人了。
*****
而此时的县衙前堂。
温煦然追上了赵信,拽着赵信去了前堂的回廊一角。
“我是说真的,赵信,我知道你不愿假冒盗匪,那就别去。”温煦然一脸认真的说着。
赵信看了看温煦然,温煦然的眼睛不是特别漂亮,不是特别惑人那种,但清润干净,清清楚楚,毫不遮掩,如温煦然这个人,坦诚,柔和。
明明知道他和沈渊的身份不简单,却是不问不究,还这般的信任他们。将天水县的一干防务事宜都交给了他!将天水县的重要政务都拿出来和沈渊商议……
赵信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放松下来,靠着回廊的柱子,看向眉眼认真的温煦然,咧嘴笑了一下,“大人,我自小,我爹娘就说过,不可以做盗匪,做了盗匪就要打死我!”
——景国大元帅家的嫡三子,最小的儿子,打小宠溺长大的,什么都可以玩都可以闹,唯独不能做叛国贼子,不能做那劫杀良家的盗匪!
“嗯,那你不要去了。”温煦然说着,眉眼认真,“沈兄的方法是不错,但也许我们还可以用别的方法。”
赵信却是摇头,继续咧嘴笑着说道,“大人,我还是要去的。”
温煦然皱眉,明明不喜欢,还是要去做吗?
“那些粮食都是我们天水县救灾用的,是大人辛辛苦苦去调运过来的。与之比起来,假扮盗匪又算什么?”赵信说着,神色虽然带着笑意,却也透着一股严肃,“我相信我那爹娘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我做这样的事的。”
温煦然听着,眉眼慢慢舒展,站直,朝赵信躬身拱手,“如此,就拜托赵县尉了!”
赵信忙避开,随后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小声说着,“大人,我不在天水县,你让俞伯跟着你,别总是和那庆什么的一块,我跟你讲,那个沈渊,你还是离他远点,啧,现在样子恢复了,更加不像好人了!”
温煦然听着,心头哭笑不得,无奈摇头,看着赵信说完后,就立即闪跳出去,跑向不远处等着他的陆拾,随后就蹦跳的和陆拾走了。
温煦然看着赵信和陆拾的背影,微微凝眉,他不懂武技,不知道他们两人的武技到底多高,可那天衡山的盗匪却不是普通人,他记得上辈子,楚国几次剿匪,都不能成功……而他们如今却是要假扮天衡山的盗匪……将粮食运送回来……如此,要面对的不单单是官兵,还有那天衡山的盗匪……
很危险,可这确实比温家行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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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送粮食要稳妥得多。
如今楚国颓势渐渐显现,如温家这样的行商世家,那些贪婪之人早已悄悄盯上了,若是温家运送粮草,不说这一路的盗匪,就说这一路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岂会轻易放过这些粮草?
沈兄应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提出让赵信和陆拾假扮盗匪来运送粮草,好将温家藏起来。
只是,还是担心……还是很不安,对赵信,对陆拾……
“大人不必担心。”低沉好听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温煦然回过神,看向身侧不知道何时到来的沈渊,苦笑一声,“我只是觉得……我此事处置得不是很好。”
“哪里不好?”沈渊平静问道。
“赵信的身份……想来,他应该是不宜出远门,且假扮盗匪对赵信来说,也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我明明知道的,但我却还是……”温煦然垂下眼,低声说着。
“大人,以身份论,他是县尉,他听命于你,遵从你的指示做事,这是他的本分!以公义论,他此行是为了天水县的一众受灾百姓,去护送粮食过来,这是大功德之事!”沈渊沉声说着。
“可,可是我……”
沈渊打断了温煦然的话语,带着几分严厉的开口,“大人首先是天水县县令!不管何种事情!”
温煦然一个激灵,是,是呀,他首先是天水县的县令!
沈渊见温煦然神色恍然了,才缓和语气,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开口,“大人,你以为此行所为对赵县尉来说会有些难受,但我想当此行结束,赵县尉定然是会有些收获的!”
温煦然怔了怔,看着沈渊,慢慢点头,是他想错了。
沈渊见温煦然似乎了然了,正欲再说,就见俞伯匆匆而来。
“公子!方老先生来了。”
******
前堂花厅里,庆云和庆丰上了糕点,就恭敬退下。
花厅里,就只有温煦然,沈渊,以及到访的方士儒。
方士儒看着沈渊煮水,泡茶,动作闲适,却不经意的流露出几分矜贵。
方士儒垂下眼神,舜国沈家掌家人,听闻琴棋书画都极为精通!如今看来,茶道亦是不俗。
“老先生,请。”沈渊抬手示意。
方士儒回过神来,看向自己手里的茶杯,嗯?茶是黑色的?
“这是大人和茶山牢地的茶农周家研制出来的炒茶,老先生试一试。”沈渊说着,一边给温煦然倒了一杯。
温煦然朝沈渊浅浅一笑,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弯起眼睛,好喝!
方士儒看了眼温煦然,又看了眼沈渊,低头也喝了一口,随即有些惊讶和赞赏,不错!比起碾茶来说,真的不错,口感极好。
“老先生可喜欢?”温煦然笑眯眯的问道。
“不错,这种炒茶倒是不错。”方士儒点头说着,便又喝了几口,随后就着茶的话题与沈渊谈了起来。
一旁的温煦然就一边抿着茶,一边认真的听着方士儒和沈渊闲聊,这两人都是博学之士,听他们谈天说地,闲聊之中似乎也隐藏着机锋?嗯……难得的学习的机会,温煦然就挺直了背脊,认真倾听。
待闲聊到差不多了,方士儒就开始说起学舍的事来。
20.县太爷的日常20
“大人的用意,老朽也明白一二了,如今旱情持续,田地无法耕种,大人想找些事情给大家去做,这是好事,所以,老朽想既然大人想重启学舍,不若就在这几日?”方士儒说着,摸出袖子里的纸张,打开,双手递给温煦然,“大人请看,这是我拟的学舍的入读条件,还有这要学的东西……”
温煦然认真看了看,随即抬头看向沈渊,弯着眉眼说道,“沈兄,老先生与你想到一块去了。”
方士儒一怔,看向沈渊。
沈渊接过温煦然递过来的纸张看了看,微微点头,将桌上的册子推过去,一边开口说道,“老先生,请评点一二。”
方士儒恭敬的拱手,“不敢说评点,先生大才!”
先生?温煦然眨眼看向方士儒,方老先生尊称沈兄为先生?
但方士儒还是恭敬拿起册子,打开,专注看了起来。
待看完,方士儒点头看向沈渊,眼神里已经满是敬佩和感慨了,“先生大才呀,如此是最适合天水县的。”
学舍就读的门槛是不设条件,任何人只要想读,想认识字,就都可以来。只是把学舍细分为了上中下三个等级,以此来对应来学习的学生。
而时间也设定了每日两个时辰,统一就在每日的农时后午时前,如此也可以让农户们也来读读书,认认字。
“嗯,我觉得这里头还可以分为男班和女班。”温煦然提议着。
方士儒一怔,随即微微摇头,“大人,这样怕是不妥啊。”
“可是因为女子不能读书?”温煦然问道,眉眼认真了起来,“老先生,女子和男子有何不同?为何不能读书?”
“大人,只怕到时候会惹些非议。”方士儒迟疑的说着,顿了一下,又低声说着,“女子自然也是可以读书的,但是一般都是在家中的书斋。”说到此处,又瞥了眼沈渊,补充了一句,“据我所知,不单单楚国如此,舜国,景国,越国也都是如此。”
“西街的那些女子,还有农户们,她们没有什么机会读书。”温煦然说着,低声开口,“我以为,天下唯一公平的,便是书,书,应是任何人都可以阅,字,应是任何人都可以认,不管是耄耋老者还是稚童,男子,女子都是一般无二。”
方士儒怔了怔。
一旁的沈渊提起茶壶给温煦然倒了一杯,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柔和,“大人所言甚是。”
方士儒回过神来看向温煦然,长叹一声,朝温煦然拱手,“大人说的是,是老朽狭隘了。”
温煦然一笑,他也是有幸去了那个神奇的世界,看到那个世界里,男男女女都可以坐在一个房间里读书,写字,看到不管是谁,都能够买书,看书,他很喜欢那样的世界……
于是又针对学舍的教学内容又说了好一会儿,不过后头的事,温煦然就没有开口了,他跟前的这两位已经滔滔不绝,时而辩论,时而探讨的……温煦然就剩下不停点头的份了。
然后再次深深的意识到,他跟前的这位沈兄果真不是凡人,而方士儒老先生也真是不愧大儒之名!
随后黄昏了,方士儒就起身告辞了。
温煦然就送到前堂门口,但又被方士儒请了出来,就在府衙跟前。
“大人……那位沈先生不是普通人。”方士儒神色严肃。
“嗯,我知道,沈兄博学广闻,我甚为敬服!”温煦然认真说着。
“既然大人敬服,那大人该称之为先生,怎可称之为兄?”方士儒严肃说着。
温煦然呆了呆,“啊?可是,他年长于我……”
“他比大人年长那么多,且这般博学,可为大人的老师,大人应该称之为先生才是!”方士儒再次强调!
温煦然想了想,点头,“对,老先生说的是!”说罢,便朝方士儒拱手,诚恳说着,“多谢老先生指点。”
方士儒满意的抚着胡须,如此一来,大人的礼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那位的身份虽然不可提,但大人也要注意这个礼节,到底是舜国的摄政王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天水县,还成了大人的门客,大人可以不知道那位的身份,但却必须小心对待才是……
*****
于是,用晚膳的时候,温煦然朝沈渊拱手,笑道,“先生,过来用膳了。”
先生?沈渊一愣,随即微微皱眉,一边走过去,一边问道,“大人怎的唤我先生?”
温煦然一笑,带着几分尴尬的开口,“是刚刚我送老先生的时候,说起了沈兄,咳,先生,方老先生说先生才华横溢,且年长我十二岁,我该称之为先生才对,不可唤沈兄……”
说到此处,温煦然又带着几分腼腆和尴尬的开口,“此前我不懂这些……方老先生是礼学的大家,他指点我,说我该这般称呼的……”
说完,温煦然又认真拱手,“且一直以来您都在教导于我,今后,我就唤您为先生。”
沈渊,“……”
方士儒是不是太!闲!了!
*****
夜色铺满了大地。天水县的上空,星星点满的夜晚下,有凉风吹拂过,西街上嬉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赵信走在西街的路上,看着这一路的热闹,这几日西街的路修好了,井也挖了,西街也热闹了起来。
街上摆摊的也挺多,有些摆摊的在显眼位置插着一面绣着花的旗子,这些个旗子可不简单,那是府衙给的,意味着这个摆摊的可以和茶山牢地的犯人做些买卖,那些个修路的犯人最近都陆陆续续拿到了一点点奖励,就是积分什么的,这个积分,大人说可以拿去跟西街摆摊的得了授权的商贩买东西,但只能是用积分来兑换东西,然后商贩的再拿着这些积分去跟府衙的俞管事兑换钱财。
——也就是说,这个犯人拿来买东西的积分,都是大人自己的钱财!
赵信看着那些个茶山牢地的犯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摊贩前,有的点着一碗馄饨吃,有的就在那里买着一些小玩意。
赵信忍不住低声跟身侧的陆拾吐槽,“我服了大人了!他这下不知道又要添多少钱进去了!他还有钱嘛他!”
陆拾低声开口,“大人是为了天水县。”
赵信啧了一声,“我看俞伯的头发又要掉了!”大人再这么慷慨下去,俞伯肯定要揪光头发了。
陆拾点头,早上俞伯一脸发愁的翻着册子,不停的揪着头发,对着他和赵信碎碎念着什么这个账越来越不好算什么的。
“哎,走吧,我们还是赶紧的去办事吧。那些人你都通知好了?”赵信转头问道。
“县尉大人,我带他们去就好。”陆拾说着,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是很决然。
赵信一愣,随即嗤笑一声,拍了一下陆拾的肩膀,“你想管我?去,把我们之前商讨好的名单上的那些人都喊到北城门口去!今晚我们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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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信说罢,就朝北城门方向大步走去。
陆拾沉默的看着赵信的背影,捏了捏拳头,还是转身去喊人了。
****
县衙里,温煦然坐在前堂回廊下,翻着册子,看见站在他身侧的俞伯愁苦满面的,不由笑道,“俞伯,没事,我的私库里还有钱财,去年投在越国的那些钱也应该可以赚些回来了。”
俞伯叹气,接过温煦然递过来的账本,说道,“公子,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从公子来到天水县,您就一直在砸钱。”
“我来天水县不是为了赚钱。”温煦然笑道。
俞伯自然明白这一点,公子真正赚钱的生意都放在了大姑娘那边,还有派人去了越国,做越国那边首饰的生意,这个生意还不错,公子的眼光很毒辣,看中的几种首饰的材料都非常好,做出来的首饰也很独特,很受越国那边贵妇的欢迎……
但是,哪有人做官是这样的啊?
即便公子有万贯家财,那也不能这样的填窟窿啊。
“公子,咱天水县不是有库房嘛,比如这个修路,咱也可以用官银嘛。”俞伯嘀咕着。
温煦然只是轻笑一声,天水县的库房?那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点钱财?
“这个月的俸禄记得按时发放下去,跟着赵信他们出去的那几个衙役,要发三倍的。”温煦然转开话题轻声说道。
“是。”俞伯恭敬应着。
“姐姐的信里提到了最近行商那边的事比较多,俞伯,你辛苦些,将俸禄的事整理一下,交给谢南云来做,他记忆力好,对数字也比较敏感,记账的事做得也好。今后就让他负责这个俸禄的事。”温煦然温和说着。
俞伯恭敬应着,又迟疑的开口,“公子,大姑娘的信里说是要将北边那边的布料生意转到舜国那边去,这个,是不是不太好啊?”
温煦然摇头,看着俞伯,低声开口,“不会,这样子正好。俞伯,我们到底是商籍,在舜国做生意的话,桎梏会少些,楚国眼下的那些人越来越不好对付了,姐姐应付得很吃力,我不想姐姐那么辛苦。且那布料生意,在楚国的话,还有太师宇文家那边在争抢,而舜国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官家行商的……如我温家这样的质地上乘又好看的布料也少,姐姐现在过去舜国开拓生意的话,正是一个好时候。”
说到此处,温煦然眼底有些冷意,他的姐姐精明又能干,爽利又良善,明明是经商的奇才,却是因着女儿身,在楚国一直受到轻视……无法施展抱负!
上辈子因为他的愚蠢,看不清形势,无法看清朝堂天下,害得温家被人恶意的一点点的吞并,姐姐被逼吊死祠堂,俞伯为他而死……但如今,不会了,他提前提醒了姐姐,也和姐姐认真探讨了该怎么办。他和姐姐多次商讨,最后也只能是以藏拙的方式尽量不引人注意,再将温家的生意悄悄转移到舜国等其他国家。
如今姐姐就是在进行这一计划,但这个计划只能他知,姐姐知,哪怕是俞伯,他也不能说得太多。
俞伯听罢,恭敬点头,又带着几分感慨的开口,“公子说得是,如此,我这就去回复大姑娘。”
“好,对了,俞伯,后园子那边有小块地,不若我们也种些东西?”温煦然兴致勃勃的转开话题说着。
俞伯看着温煦然,面容慈爱的重重点头,“好,俞伯这就去给公子种些好吃的!”
俞伯说完,就笑呵呵的退下了。
21.县太爷的拜师1
温煦然看着俞伯走远,才合上册子,本来轻笑淡定的脸瞬间愁苦了起来,钱财方面的问题好说,但是这个接下来的旱情的真正考验怕是现在才要开始……唉。
温煦然托腮,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
就在温煦然叹气的时候,刘小源和庆丰急匆匆的跑来了!
“老爷!老爷!东街那边有人闹事!”刘小源神色焦急的拱手说着。
一旁的庆丰拱手补充了一句,“是本县的富户王城!他带着家丁强行要打水!”
温煦然站起身,背负双手点点头,“按照本县拟定的打水条例处置,庆丰,你陪着刘小源去一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小源一愣,有些无措,那个王城可是富户,家里听说还有些背景的……难道真要处置了?
庆丰却是直接拱手应下,“是!大人放心,我和刘班头这就去处置!”
庆丰说完,就直接扯着刘小源朝外头快步走去,走出前堂了,才对刘小源似笑非笑的开口,“刘班头难道是怕了那王城?”
刘小源一听,急了,“谁,谁怕了!”
“那就走啊,我们是大人的下属,就该听大人的命令才是!”庆丰说着,带着几分警告。
他可是看出来了,这个刘小源似乎对那王城颇有几分忌惮!哼!区区一个天水县富户王城,有什么可忌讳的?!
刘小源挣开了庆丰揪着他的手,一边瞪眼,“不用你多说,我只听大人的命令!”
“那走吧。”庆丰似笑非笑,示意刘小源走在前头。
****
温煦然看着庆丰和刘小源走远了,又轻叹一声。
“大人为何叹气?”突兀响起来的低沉声音,隐隐似乎带着几分笑意。
温煦然侧头看去,眉眼弯了,清润明亮的眼眸泛起笑意,朝不知何时到来的沈渊拱手,“先生何时到来的?”
“刚到。”听着先生这个称呼,沈渊眉梢不着痕迹的拧了拧。
——不管他怎么说,眼前的这人就认定了,说他就是他的先生!还非常认真的说要跟着他学习。
他从未教导过谁,以前他觉得这种所谓的教导实在是很无聊,但因为眼前这个人,他如今却是觉得教导也是一种颇为有趣的事,他想,眼前这人教导起来定然是十分愉悦的一个过程。
且他敏锐发现,自从这人不再唤他“沈兄”,而是唤他先生后,眼前这人似乎对他亲昵了不少,很明显,“先生”这个称呼,拉进了眼前这人与他的距离。
如此,做这人的先生也未曾不可以。
“大人可是为接下来的旱情发愁?”沈渊继续问道。
“嗯!先生此前说过,旱情到来,不单单是粮食和水源的问题,还有因为粮食和水源引发的各种后续混乱。”温煦然低声说着,眉眼又发愁的拧了拧。
“大人不是已经在预防了吗?”沈渊说着,看着眼前这人清俊好看的眉眼因为发愁微微拧起的模样,沈渊心头不由软了几分,低沉的声音便不自觉的放缓了下来,慢慢的说着,“大人让他们去种稀奇的种子,开放学舍让他们来读书识字,又提前拟定了水井打水的规矩,又开启了西街夜摊……如此种种,想来他们是没有什么时间来闹事的,即便有,大人不要手软,该怎么处置就处置了。”
温煦然听着,眼睛发亮的看着沈渊,果然不愧是先生!他的这些安排,老县丞他们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先生一眼就看出他的用意了!
不过虽然先生看出他的用意了,还说让他不要手软……但温煦然的眉眼还是有些发愁,“可是,先生……我不单单担心他们闹事,我还担心落霞山,两界山……”
沈渊一怔,落霞山?两界山?
沈渊忽然明白了,落霞山那边是景国,而景国那边并不安分,两界山那边则是舜国,大人是担心旱情的这段期间,景国和舜国会趁机挑起事端?
但景国最近大概是没有什么心情来闹事,因为舜国对景国一战,眼下就应该开始了。
但这些却是不能直接告知于大人。
“大人现在担心也无济于事。不若见招拆招。”沈渊低声说道。
温煦然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没有办法跟先生说的是,在上辈子,楚国南境旱情如火如荼的时候,景国突然入侵,天水县这一带,战火弥漫了半年之久……
“先生,我想请狱十六去茶山牢地那边巡视,额,也不是说天天巡视,就是没事的时候去盯着,可好?”温煦然问着,带着几分腼腆和尴尬。
狱十六和庆丰庆云他们都是先生的下属侍从,最近却是一直被先生派来帮他……他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可是,姐姐那边说好要过来帮他的金石和银块都还没有到……俞伯年纪又大了,又忙着他手里的那些生意事……赵信和陆拾又出差了……老县丞老迈,谢南云又手无缚鸡之力,口舌不够伶俐……
他实在是手头没人了。
沈渊看着温煦然,腼腆的笑容在浅浅月色的映照下,似乎在发光,却不是如同那些美人般的耀眼诱人,只是是浅淡素朴的莹润光辉,但却不知为何,他一时间却是有些无法回神。
沈渊回过神来,垂下眼,淡淡一笑,“自然是好的。”
温煦然听着,忍不住笑容更大,朝沈渊拱手,“多谢先生了。”
“既然大人已经唤我为先生?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不若我们就把拜师仪式办了。”沈渊突兀开口说道。
温煦然一愣,啊?拜师?
“大人不愿意?”
“不不不……这是煦然的荣幸!”温煦然回过神来,忙急急说着,又认真拱手,“多谢先生 。”
沈渊微微勾起嘴角,如此,大人就真的是他的学生了,他们的距离又近了不少。
*****
东街,方士儒黑着着脸站在井口前,对面双手叉腰的大胖子正在叫嚣,“老子不管那么多!这井既然挖在我家门口,那就是我家的!老子想什么时候打水,就什么时候打水!方老头!你识相的给老子滚开!”
方士儒黑着脸,还是挡在了对面大胖子王城跟前,厉声开口,“此处乃是县衙所挖之井,没有县令大人的授权,谁都不能私自打水!”
王城狞笑一声,“老子今天就要打水!谁敢拦,就别怪老子手辣!来人啊——我草!”
紧跟着一声惨叫!
那王城已经被踹倒在地,哎呦哎呦的叫唤了。
黑着脸的方士儒先是一愣,随即看向脚还压着那王城的面无表情的刘小源,心头松了口气,拱手开口说道,“刘班头来得好快。”
刘小源抬脚又踹了一下那王城,嘛的!真是嚣张!居然敢说大人挖的井是他家的!
随后刘小源朝方士儒拱手,“老先生受惊了,此人犯了天水县扰乱秩序之罪,我们要将他还有这些家丁带回县衙,老先生请先回去吧。”
方士儒点头应下,看向那叫庆丰的?是那位的侍从?现在正带着其他衙役抓捕那王城的家丁?
方士儒抚了抚胡须便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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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县令大人虽然年轻,下手却是果决得很,这么快就派人来捉闹事的人,且这个率先闹事的还是据说有些背景的王城,如此他倒是不用担心什么了。
*****
县衙,偏院。
狱十三悄然无声闪现,朝那书案后执笔写字的主子跪地伏首,恭敬低声开口禀报,“主子!黑甲军已经进入天牢山中,如主子所料,景国那边出征的是白袍军!”
“白袍军统帅可是慕青?”
“回主子的话,正是此人!”狱十三恭敬回答。
“告知周玄,章毅,慕青此人与我曾在昆仑学艺,此人看似疯癫嬉笑,但谋略极深,是慕容无极最为倚重的嫡子,此人与黑甲军此战,是对黑甲军的年关考核,也是对周玄和章毅的进入天一阁的审核,正面对战交给章毅,告知周玄,进入两界山,警惕越国来犯。”书案后执笔的人,将书案上早就备好的信递给狱十三。
“此信交给周玄和章毅。”
“是!”狱十三恭敬应下。
“将此信交给葛太傅。”
“是!”
狱十三将几封信小心翼翼的收入怀里,如今主子不在舜国,舜国的各种朝政事务,军情急报,他都必须用信的方式传递回舜国天一阁!
“主子!”狱十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金色折子和一封信,双手恭敬呈递,“天一阁那边的消息,金殿上的陛下从龙椅上拿了天一阁的钥匙和信物,太皇太后便命人带他去了天一阁,葛太傅陪同,然后,他就在暗阁晕了。”
坐在书案后的人没有抬头,只是翻过一页,继续执笔算账,淡淡开口,“哦,然后呢?”
“葛太傅请主子务必要看这奏折,太皇太后说,她如果等不到你的回信,就要来天水县陪您过年。”狱十三说的小心翼翼。
书案后的人嗤笑一声,又翻过一页,算完了,才慢慢开口,“你亲自走一趟上京,告知葛太傅,沈家子嗣凋零,龙椅上的那位只能让他自己坐着,但是太子的人选可以开始挑,其他你不必多言。”
狱十三恭敬应下,随后低声恭敬开口,“主子,可要传信云雾山庄,命庆平庆安和狱十二过来待命?”
若是他回了舜国上京,主子身边就没有暗影保护!庆云庆丰虽然在天水县,但主子总是让他们去帮温大人办事,而狱十六这阵子又帮忙训练衙役……主子身边就剩下他一个暗影……
“传信云雾山庄,让庆平和庆安去请无果大师参加大人的拜师礼,务必在下个月十五前到达,另外传信叶倾城,若是要来参加拜师礼,那就备上厚礼。”
狱十三一愣,随即心头震动了,主子这是真的要收大人为学生了?!
想当初,太皇太后和沈家的那些宗亲族老缠着主子,要主子教导金殿上的那位,或者教导谁谁谁,主子都是直接拒绝的。
如今却是主动要收大人为学生?
狱十三心头震动不已,但转念一想,大人对主子有大恩德,又温厚良善,比之沈家的那些所谓嫡系子弟可是要好一百倍!主子收为学生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狱十三就心头平静了,恭敬应下。
“主子,可要派人前去迎接叶倾城叶公子?”狱十三问道,心头疑惑,他手头上的消息可是没有提过叶倾城那位奇绝公子要前来天水县。
“葛太傅必定会让叶倾城来见我,他此时也应该是准备前来了,不必迎接,传信给叶倾城即可。”沈渊说着,将手头上的账本放到一边。
“是!”
22.县太爷的拜师2
夜色铺满天空,此时的舜国上京,千金楼。
千金楼,天下最美的人,最美的舞蹈,最好听的琴声,都尽在此处,因此,你会在千金楼中,一掷千金!
千金楼的老板,便是那舜国富翁叶家的叶倾城。
叶倾城,人称奇绝公子。
但很少人知道,这位奇绝公子还是天一阁的上阁成员。
“……所以说啊,阁主他好好的,他不想回来就不想回来呗。上京有您葛太傅坐镇,边境又有黑甲军,怕甚!哦,还有我们太皇太后盯着宫城呢!您看看,我们的阁主他的王府被人给抄了!他的亲卫队一夜之间没了!可这舜国,没乱啊!”说着话的年轻男子笑着,只是笑容未达眼底,还透着几分嘲讽,他斜靠着卧榻,看着背对着他站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叶公子,我们都明白,阁主不管身在何处,舜国的这盘棋都在他的起心动念之中。”中年男子说着,语调轻缓带着几分叹息,“而如今,对于这一点,太皇太后如今也已经明白了,沈家的那些人,他们也都明白了。”
中年男子说到此处,转身看向年轻男子,低声开口,“请阁主回来不是为别的,只是……想请阁主不要生气了。”
叶倾城挑眉,晃了晃手里的白酒杯,“这是沈家请您做了和事老,来说情?”
“一是为了舜国,二也是为了阁主。”中年男子低声说着。
叶倾城嘲讽一笑,“舜国安稳着呢,葛太傅,我想你是不明白,沈家对阁主来说,不算什么!”
中年男子脸色依然平静温和,“我明白,不算什么,但,朝廷上下,都盼望着阁主回来。宫城里的太皇太后已经年近八十了,难道真的要让她亲自出面去请阁主吗?我已经答应了太皇太后,天一阁会派人去寻阁主。所以,劳烦叶公子了,去看看阁主现在可好?”
叶倾城站起身,将晃着的酒杯一饮而尽,随手一抛,酒杯稳稳的落入靠窗的桌案上。
“我会去天水县,但是,葛太傅,我可不是去请阁主,阁主回不回来,这事轮不到你说话,也轮不到我说话。”
葛太傅脸色微微好看了一点,他朝叶倾城拱手,“叶公子,拜托了。”
他本来就不认为叶倾城能够将阁主请回来,不过是为了给太皇太后一个交代罢了。且也是因为阁主不肯回来,他担忧,若是阁主长期游离在舜国之外,那么舜国定然会人心不稳!沈家那些人怕又会蠢蠢欲动。
而对忠心跟随阁主的那些人来说,比如说眼前的叶倾城,他们定然不会想到这点……
葛太傅心头叹气,沈家那些人本来就不算什么,阁主若是真的厌恶愤怒,大可回京来整治一番,或者将金殿上的那位扯下来,自己登顶!想来舜国上下只会欢呼雀跃!追随阁主的他们,不用说,恨不得将那金殿龙椅捧到他们阁主跟前!
可阁主如今却是连沈家的那些人都懒得处置了?那出卖阁主行踪的瑞王爷,阁主连问一下都没有!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阁主是不是另有打算?还是说有其他谋划?
而对于这一点,舜国上下怕是只有他才想到!
所以即便太皇太后不提,他也会请叶倾城公子去拜见阁主……
*****
天色刚刚泛白,天水县县衙前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一大早的,老县丞就带着两个衙役敲锣打鼓的说是要对打水的规矩进行说明,顺便对擅自打水,霸占公井的王城进行处置!欢迎大家前去围观。
于是,本来平时没有什么人的县衙前一大早的就聚集了不少人。
然后,就出来一个谢主簿,手里捧着一叠纸张,面无表情的站在县衙跟前,见人就发一张纸,发完后,就两个字,“看看!”
又出来一个衙役,瘦瘦弱弱的,有些人知道的说是衙役里嗓门最大的一个。就见这个大嗓门的衙役,拿着一个奇怪的卷筒,放到嘴边,喊了起来:
“县衙所挖之井,属于县衙!任何人擅自打水,霸占,都将进行刑罚!”
“打水的规矩,每户每日四桶水!持水票,才能打水!”
“水票由县衙发放!每户一日一张!不用钱!”
……
于是一群人手里捧着谢主簿发的纸张,听着大嗓门衙役的喊话,认识字的就凑在一起小声说说:
“不用钱的哎!”
“真的假的啊!”
“哎呀,明日开始领取水票,明日来领取不就知道了嘛!”
“我今天就看看县令老爷怎么处置那王城!”
“对对对!先看看再说……”
“就算是要钱的,你也得买水票啊,不然就没水喝了!我家里的井都没有水了!”
“唉……就是,就是啊。”
……
吵吵闹闹中,忽然堂鼓声响起。
升堂了?
县衙府门大开,围观群众一下子就都涌入了!挤在正堂前,看着那王城跪在地上,全身上下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
王城的妻子没有来,他的老母亲倒是来了,看着自己儿子鼻青脸肿一副被打惨的模样,就大声哀嚎,哭闹了起来: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你们敢打我儿子!”
但王城的老母亲还没有哀嚎几句,忽然一声大喝!伴随着惊堂木的声音!
“公堂之上,谁敢喧哗闹事!一律按藐视公堂处置!抓入大牢,杖打二十!”
这个声音一出,本来指指点点吵吵闹闹的声音一下子就没有了。
围观群众或许不知道什么是藐视公堂,但抓入大牢,杖打二十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那王城的老母亲只能一边哭着了。
众人看向正堂那主座上的年轻男子,身着青色官袍,面容俊秀平静,眉眼之间淡淡的有着不自觉的温雅贵气。
一看就不是那凡人了!
“王城,你可认罪?”坐在主位上的老爷平静问着。
王城抖了抖,昨晚半夜被抓来后,眼前的官老爷没有出来,就来了那个刘小源,还有一个叫什么狱老师的,他们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就是将他推入了一间黑得看不见手指的小房间里,然后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只听见水滴的声音,一滴一滴的……他忽然就害怕了!整个人都抖得不行!他拼命的喊,拍着墙,拼命的大叫,拼命的求饶……
最后,最后他似乎把他这辈子做的那些事,都,都交代了?!
“我,我认罪!我认罪!”王城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恍若神仙似的老爷!
他知道这个人,一开始知道他是温家,对,江州温家的商籍,买了官的!他还在这个人刚刚来到天水县的时候嘲笑过,说一个买了官的,区区温家的子弟,定然是个傻的!不是傻的,怎么会买了天水县的官?!他还鼓动了东街的那些人,不要给这个人办什么雅集!
一个商籍!
一个买了官的!
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
他敢打赌,不出三个月,这个人就会滚出天水县!
可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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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月了,不,不对,快四个月了,这个人,这个人似乎不简单!
方士儒那个老东西居然出来了!
这个人身边还有厉害的角色!
昨天晚上待着的那个可怕的地方!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错了!我错了!”王城哭着不停的磕头,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他再也不要去了!
*****
此时,沈渊正站在那个黑漆漆的……小房间前。
“大人说这是小黑屋?”沈渊颇感趣味,真是有趣,的确是密不透风的,外头罩着两层黑布。
“是,大人说,把那王城丢进里头关上一夜就好,只要有水滴的声音就成。”一旁的庆丰说着,也是带着几分不解和惊叹,“主子,还不到两个时辰呢,那个王城就在里头哭爹喊娘的,把他这辈子造的孽全都说了!”
“谢主簿就在外头一句一句的记下来了。”一旁的狱十六低声说着,带着几分不解,“不过,大人说这些都暂时封存起来,现在暂时不清算。”
沈渊微微点头,“如此处置不错。”
“主子……”狱十六上前一步,低声开口,“大人做的这个小黑屋,很像我们暗阁……”
他们暗阁中最后一道关卡就是黑色地宫,只有进入黑色地宫,然后在三个时辰里走出来的人,才算是通过考验,才能正式冠上如“狱”‘庆’这样的姓氏。
主子是他们暗阁一百年来只用一个时辰就走出黑色地宫的人。
听闻金殿上的那位拿了天一阁的钥匙和信物就兴冲冲的去闯暗阁了,葛太傅陪同,只可惜这个人连黑色地宫都没有走出,就直接晕了过去。
沈渊看着眼前的小黑屋,淡淡开口,“还是不一样的。”
狱十六想了想,恭敬垂头,的确是有些不太一样,黑色地宫中除了黑色,还有凶恶的异兽,疯癫的药人,被囚禁的恶徒……
“大人还在前堂?”沈渊转身离开,慢步走向前堂,一边说道,“请方士儒老先生来一趟。”
“是。”
*****
县衙正堂,温煦然盯着跪在下头的王城一句一句的缓缓开口,“既然你已经认罪,那就罚你为东街扫路三天,交罚银十两以作东街日常清扫的费用!由东街方士儒老先生和班头刘小源督工!”
王城有些愣愣的回不了神,就,就这样?
下头的其他围观百姓也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这样子好像是太简单了吧?
正堂后的花厅里,沈渊听着,看向对坐的方士儒,方士儒果然皱起了眉头,低声开口,“大人对王城的刑罚,轻了。”
沈渊微微点头,“是轻了一些,但以那王城的作为来看,如此处罚也是合情合理。”
方士儒摇头,“此时非平时,旱情时期,当行非常之法啊!”顿了顿,又想到温煦然此前也只是行商之子,便开口说着,“不过大人年轻,没什么经验,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也是沈某请老先生来的缘故。”
方士儒看向对坐的沈渊,开口说道,“先生请说。”
“下个月的十五是个好日子,我想在那日正式收大人为学生,做我沈九渊的唯一学生。”
方士儒一怔,随即下意识的开口,“九渊?”
“九渊是我的字。”沈渊淡淡说着。
方士儒沉默了一会儿,正式收下大人为学生……还是唯一的学生……如此一来,大人倒是有了不错的背景依靠,可是,对方到底是舜国的摄政王啊。
23.县太爷的拜师3
“老先生不必担心,此事是我沈渊个人所为。”沈渊低沉的声音平静说着。
个人所为?
方士儒明白了,微微点头,个人所为,就与舜国无关!且只要这位摄政王在天水县期间不要暴露身份,那就没有人会知道,楚国一个区区县令居然是舜国摄政王的学生!
如此,对大人来说就不必担忧什么了。
方士儒朝沈渊拱手,“如此,那老朽就做大人这边的见证者吧。”
“多谢老先生了。”沈渊拱手。
*****
这个时候的县衙大堂,王城已经被押往东街扫地去了,刘小源亲自盯着,大嗓门的衙役就被众人围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嚷嚷问着打水的事情,问着西街晚上摆摊的许可证什么的……
大嗓门的衙役早就被提前训练过了,这会儿,谁来都不怕,问什么都懂,问什么都能立即给个答案,要真是有回答不出的,比如说眼前的这个老者追问着学舍开放的消息,关于学舍的事情,这会儿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了呢!
大嗓门衙役立即就看向身后的谢主簿,谢主簿面无表情的翻了翻自己的册子,摊开其中一页,大嗓门的衙役就一边看一边大声回答:
“下个月初一!学舍开放!想进学舍读书的,需要提前报名!各位,各位,报名要提前来啊,截止日期就到本月的二十八号,逾期不候!逾期不候!”
“是,是方士儒老先生授课吗?”有束发的读书人急急问着!
“方士儒老先生是其中一门学科的老师,他还是学舍的学监!”大嗓门衙役又一边看着谢主簿手里翻到的那一页,一边大声的回答!
“报名学舍需要什么条件?”又有人大声问着!
“入读学舍的条件会在三天后统一张贴在南城门还有府衙前,到时候大家自己去看哈!”
……
温煦然从正堂离开,转入后堂,就见方士儒和沈渊两人齐齐看过来。
温煦然先是一顿,随即讪笑一声,带着几分无辜的拱手开口,“两位先生安好,久等了。”
“大人,刚刚正与老先生谈及下个月十五的拜师礼,老先生说到时候来做见证的嘉宾。”沈渊拱手说道。
“先生以后唤我煦然吧。”温煦然说着,带着几分无措,都要正式拜师了,他的这位老师还唤他大人?
“那不若就从现在开始,大人唤老师,沈先生就唤大人名字。”一旁的方士儒抚着胡须微笑说道。
“对对对,老先生说得是!”温煦然忙应着,便转身朝沈渊郑重的深深躬身,拱手,“学生拜见老师。”
沈渊看着对他郑重做礼的温煦然,心头忽然有些不适,但又说不出哪里不适,便忽略了这一点,伸手扶起温煦然,低沉的声音不自觉的柔和,“煦然可有字?”
“……有,我爹给我取的,阿宝。”温煦然说着,带着几分腼腆,补充了一句,“阿宝是我的小名。”
当年弱冠,因着他是商籍,身边长辈也就只有父亲会为他取字了,父亲就说他的小名本来就不错,就以小名为字了。
一旁的方士儒听着这个字,微微皱眉,这个字可不好。
但是沈渊却是点头,“不错,今后为师便唤你阿宝。”
方士儒有些意外的看向沈渊,却见沈渊深邃幽暗的眉眼却是难得温和的凝视着温煦然,而温煦然也一脸开心的模样。
“我也喜欢阿宝这个名字。”温煦然弯着眉眼笑着,上辈子他是不太喜欢的,总觉得不够正式,不够好,但……后来却是慢慢的喜欢上了。
阿宝,阿宝,对他的爹娘来说,他是爹娘的宝。
方士儒看着温煦然开心的模样,默然了一会儿,便也微微一笑了。
*****
这个时候的东街,谢南云捧着册子站在街头一角,看着那王城手持扫把,笨拙的一下一下的扫地,旁边站着刘小源正在维持秩序,堂堂天水县的富豪,如今居然在扫地?
东街西街的人都炸锅了,纷纷跑来围观!
谢南云还看见有人偷偷的倒着垃圾!
谢南云看着那王城狼狈又惊恐的模样,似乎还没有从昨晚的小黑屋的恐惧中挣脱出来。
谢南云捏紧了手里的册子,那位大人的手段……颇为让人意外,一间封闭的黑色的屋子居然让人这么恐惧?
而眼下对王城的处罚也是让人意外,今日的王城当着天水县的百姓们扫了地,今后,在天水县的百姓心里,这个天水县的第一富豪也不过如此了。
谢南云想,所以这便是那位大人如此轻罚王城的目的?
与此同时的后堂里,方士儒说是要去东街督工,告辞了。
温煦然就吃着糕点,喝着沈渊亲自泡的茶,一边回答着问题:
“啊?不是啊,我就是想着他没有伤人性命,虽然他想霸占那口井,但事未成,就被我们及时阻止了,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那么我让他扫地,也就算是处罚了。”
沈渊挑眉,“可是你此举却是有三大好处。”
温煦然茫然,三大好处?
“第一个好处,对那王城而言,你昨晚关他小黑屋,他已经惧怕你,而你今日没有严惩,只是让他交了罚银,扫地,他心里多少应该会更加畏惧你。”
温煦然眨眼,畏惧他?不懂,怎么说?
“第二个好处,你公审那王城,全天水县的百姓都知道了,如今那王城去扫地,如此,他在天水县的百姓心里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水县第一富户王城了。”说到此处,沈渊看着温煦然茫然的脸色,低沉的声音溢出几分笑意,“想来这会儿的东街应该是非常热闹了。”
温煦然讪笑一声,摸了摸鼻子,他可真的是没有想那么多啊。
沈渊看着温煦然尴尬的笑容,嘴角勾起,“想来阿宝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了。”
温煦然讪讪一笑,他还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啊。老师也太厉害了吧,就这么的给他分析出一二三来……
可是,他还是听得不是很懂……
温煦然端起茶壶给坐在他身侧沈渊倒了杯茶,“请老师赐教,这第三是?”
“对像王城这样的有所谓身份的人来说,扫地还不如打他板子,阿宝此举杀一儆百,想来接下来东街那边会安分很多了。”沈渊说着,端起茶杯,慢慢的喝着。
温煦然恍然,哦,是这样啊。
“阿宝今日处置很好,但是接下来若是西街那边,或者天水县附近的村庄闹事的话,就不可如此处置了。”沈渊说着,放下茶杯。
温煦然一怔,随即抿着唇重重点头,拱手,“是,学生明白了。”
*****
茶山牢地的挖好的储水池畔,周大生和县衙派来的衙役看着犯人一个一个乖乖的排队,领着水票跟他们兑换,然后打水。
这储水池里的水是从茶山引流下来的,水不是特别多,每日引流下来的水都得珍惜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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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里的犯人每人只能打一桶水。
而田地那边的水也是有一定限制的量。
陶大来打水了,笑呵呵的,眉眼看着精神抖擞的,周大生有些羡慕的喊着,“陶大!”
陶大忙走过来,朝周大生规矩的拱手,“周狱官。”
“你那个种子都种啦?”周大生好奇问着。
老爷给他们这些茶山牢地的犯人们一些种子,让陶大去安排去种,都是些没有听说的,听说是老爷家里行商到处走,搜集来的。
“种啦!种啦!我看过几天应该会发芽。”陶大很自信的说着。
周大生一听,眼睛一亮了,“那发芽了你跟我说下,我去看看。”
“好好好……不过,周狱官,老爷不是说让你们想办法去把茶炒好吃点吗?还有新的茶树种,你们种好了?”陶大故作好奇的问着。
周大生僵了僵,随即颓丧的叹气,“那个不容易啊。那个茶树种看着不容易种啊。”
陶大笑道,“周狱官你一定可以的,我听刘班头说,县里的那些读书人都开始喝你的炒茶了,老爷也跟你签了协议不是,到时候啊,你们一定会将你们周家的炒茶卖出去!”
周大生听着,心头倒是也高兴了起来,“那我等老爷下次来,我问问,那些人真的喜欢喝吗?”
“我是听刘班头说的,那应该是真的。”
周大生搓了搓手,嘿嘿笑着,透着几分得意,那是,他们周家的炒茶那肯定也是最好的!
*****
老县丞陈良寿匆匆进来前堂,见沈渊和他们家的老爷正在喝茶,便恭敬的躬身拱手,“老爷,先生,赵县尉来信了。”
温煦然一听,眼睛一亮,忙站起来接过老县丞双手恭敬呈递的信,一边笑道,“总算是来信了,从出门后,就一直没有消息,真是让人担心。”
一旁的沈渊看着温煦然高兴的神色,深幽的眉眼微微眯起,端起茶慢慢的喝着。
——景国大元帅的嫡子,还能走丢了不成?有何可担心?阿宝看来还是历练不够!
温煦然拆开了信看了看,就有些惊讶的啊了一声,将信递给沈渊,“老师!赵信说那些天衡山的盗匪有一部分是他以前的家仆???”
沈渊微微挑眉,拿过信,随意的看了看,就放到桌上,看向温煦然,开口说道,“如此,倒是要恭贺赵县尉了,与失散旧仆重逢了。”
温煦然歪头看向沈渊,思量着开口问道,“老师……是早就猜到了天衡山的盗匪是赵信的家仆?”
沈渊摇头,“我并不清楚。”
他只是觉得天衡山盗匪的那些攻防手段类似于景国已死的大元帅的兵法而已。
且阿宝需要人去押送粮食过来,如此,赵信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
温煦然点头,没有再追问,只是笑道,“那些盗匪若还心怀旧主,想来赵信应该会很平安了。那我就放心了。”
说罢,看向一旁的陈良寿笑道,“最近大家可要辛苦一些了。谢南云的灾民册子可是已经登记好了?”
陈良寿恭敬拱手回答,“老爷,谢南云都已经登记好了。”
“嗯,好,谢南云最近也是辛苦了,过几日,学舍的学生名单登记的事情,我想拜托给你,老县丞,你比我们都要年长,对天水县的情况了解得多,学舍的入读条件一旦放出去,怕是会有很多声音吵闹。到时候就麻烦你了。”温煦然轻声说着。
陈良寿恭敬拱手应下。
24.县太爷的拜师4
五日后,学舍开放入读报名,入读的条件已经张贴在南门墙上和县衙外的刚刚树立起来的一个叫公告栏的大木牌上,刚刚张贴上去没有多久,就早有闻听消息而来的百姓们呼啦一下围住了。有人高声朗读,有人指指点点,有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而这个时候的县衙旁的院子里,写着“学舍”两字的牌匾早已挂上去了。
方士儒抚着胡须站在门口,看着那学舍二字,若有所思。
“老先生……”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方士儒循声看去,见学舍里的高大男人朝他拱手,便也微微垂头拱手。
“老先生怎的不进来喝茶?”高大男人问道,一边抬手示意。
方士儒抚着胡须,笑道,“先生的这两个字,写得实在是好。”
——字简单,可越是简单的字,写好就越不容易!这位沈先生的字,字锋苍劲,看着平实普通,可细细一品,字锋转弯处隐隐藏着凌厉呼啸!
高大男人平静开口,“老先生见笑了。”
方士儒听着,笑了笑,他之前就听闻舜国摄政王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传闻这位的字已经是一字千金了,他还以为是谣言传得太过,如今看来,一字千金倒也不假。
在学舍的前堂花厅里坐下喝茶,方士儒看着对坐的沈渊,轻叹说道,“大人能够做先生的学生,是大人之幸。”
沈渊抬眼,“也是沈某的荣幸。”
方士儒听着,只倒是客气,便笑呵呵的转开话题说起了学舍的事情。
沈渊垂着眉眼,慢慢的倒茶,他能做大人的老师,的确是他的荣幸。
******
这个时候的温煦然正和俞伯在茶山牢地说炒茶的事。
周大生搓搓手,神色很激动,“老,老爷,这么说,我炒的茶,大家都很喜欢?”
“嗯,方老先生说要跟你预定五斤炒茶,还有我的老师,说是要跟你预订十斤……还有这东街的陈员外要预定三斤,还有我温家要跟你预订二十斤……”温煦然翻着手里的单子,一边翻着一边念着,“我看你接下来要很忙了。”
周大生激动不已,眼眶都有些红了,“忙不怕!老爷!谢谢老爷!多谢老爷!”
他们家的茶叶生意,他只当要在他手里完了,万万没想到,老爷一个炒茶的建议……他们家的茶叶就起死回生了!
周大生擦了擦眼眶,就站起来,扑通一下,跪下了,朝着温煦然磕头!
温煦然吓了一跳,忙示意身后的庆云扶起周大生,一边无奈笑道,“这是好事!你也不必谢我,若不是你们家的茶叶好,你的茶炒的好,我即便是有再好的口才也卖不出啊。好了!好了!起来吧,我们来说说这个生意上的事……”
周大生站起身,还是眼眶红红的,躬身站在温煦然跟前,声音还是有些哽咽的说着,“可是,如果没有老爷的话,就算我们家的茶叶好,也是没有如今的局面的……”
“若是真的想感激我,那就好好做事,把这个茶山牢地管好。那你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温煦然说着,站起身,温和说着,“接下来的事,俞伯会跟你仔细说说,我去外头看看。”
周大生忙应着,朝着温煦然的背影,恭敬的深深躬身拱手。
俞伯笑呵呵的看着,待周大生做礼完毕,就开口说道,“来,周狱官,我们来看看这个协议,这是我家公子拟的,你先看看……”
*****
温煦然摇着扇子走在田埂旁,茶山牢地后方一大块都是田地,这会儿,犯人们都在热火朝天的耕种。
庆云走在温煦然身后,瞅着那田地里的犯人,呀,这其中居然还有那天晚上造反的那十几个人?
庆云上前,低声对温煦然恭敬开口,“大人,您看看那边的……”
温煦然循着庆云所指方向看去,不由一笑,“嗯,不错,这种田的架势看着挺好的。”
庆云,“……”问题是这个吗???
“哎,庆云,你看,那颗树上结了果实?”温煦然惊奇的指着一棵参天大树说道,那可真是难得了。
庆云瞅着,眼睛一亮,正打算拱手对温煦然说去摘来,就见不远处的陶大和陶七快步跑来。
“老爷!”陶大跑到温煦然跟前,笑呵呵的呈上篮子,“这是我们找到的野果子,您看看。”
温煦然接过,低头一看,呀,是红色果子,这种果子他在那个奇妙的世界里看过,好像是叫苹果?不过,偏小?他记得那个奇妙的世界里,苹果是很大的。
——不过,若是这些果子都可以吃,那可就太好了!
温煦然拿起一个,看了看,就看向陶大笑道的,“我好像曾经见过这种果子,待我回去请孙千机孙大夫看看,若是能吃,那可就太好了,可还有其他果子,都拿过来,我拿回去请孙大夫看看。”
说到这里,见陶大和陶七都高兴的应着,温煦然也弯了弯眉眼笑了起来,但随即,又忙认真的叮嘱,“孙大夫没有确定前,你们都不要吃,特别是越漂亮的果子越不能吃,一定要等我确定了。”
“是是是……老爷你放心。我们也盯着不让其他人随便吃。”陶大忙说着。
陶七就有些磕磕碰碰的带着几分无措的开口,“老,老爷,我们就是想着这些果子送给您……”
温煦然一愣,随即嘴角一弯,“谢谢你们,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不过若是还有摘到其他果子,就都好好保存着,不要留给我。”
陶大和陶七都忙应下。
*****
这个时候的县衙正门,还有学舍跟前都挤满了人!
县衙正门,大嗓门衙役又举着那个喇叭形状的纸筒大声的维持着秩序,正门前,谢南云面无表情的摊开册子,手里执笔,陈良寿就在一旁大声的解释着什么:
“哎呀?什么?不是天水县人?那不行!不行!没有路引条想入读,得有老爷的批准!”
“啊?什么?男女是不是分开?那肯定得分开啊!”
“女学生的老师?哎呦,我只能说,咱女学生的棋艺师傅就是咱妙音观的云清大师傅咧!”
“……?没有条件啊!都说了!说了!按年龄分班!每班十二个人!就三个班!幼童班,秀才班!夕阳班!啊?夕阳就是四十岁以上的!想认字读书就可以来!”
……
学舍里,方士儒笑眯眯的站在里头,看着挤在门口却不敢进来,窃窃私语也不敢大声喧哗的众人。
“各位,报名有五天时间,大家考虑好了,再来,这外头现在张贴的是我们学舍的规矩,能接受就来报名,不能接受就算了。”方士儒笑眯眯的说着。
说罢,转身就进去了。
随后就有两名衙役拿着大纸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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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张贴。
围在学舍门口的人又都跑去看张贴的学舍规矩了。
“哇,这么多,足足有二十个??”
“快看快看!这里写着一月一考,连续四个月拿不到合格,就要退学!?”
“还有这里,不敬师长,打架闹事的,超过三次马上开除!”
“哇……这什么,君子院和兰芝院不得私下联系??”
“墨香院的所有书籍都可以免费借阅,但毁坏一本必须三倍赔偿??啊?还有书可以借阅?!谢主簿!谢主簿!我要报名!”
……
谢南云面无表情的看着本来闹哄哄挤在他面前的那一坨人,现在一个一个的在大嗓门衙役的咒骂呵斥的指挥下排好队伍了。
“名字!”
“年龄!”
“路引!”
“……协约签订!”
“谢主簿啊,这是啥啊?签啥?”
“自,自愿遵守学舍规矩的协约,签了,你,你们就得遵守学舍的规矩!”
“哦,好好……我签,我签……”
****
学舍里。
方士儒转身就走进前堂花厅里,见沈渊还在盯着桌上的册子出神,就走了过去。
眼前的这位会盯着一本只有一页写上子的册子出神,他很理解,那桌上的册子,他刚刚不久前也是盯着发呆。
那是学舍教师的名册,名册上暂时只有一页。但这一页上学舍教师的名字已经让人极为震惊了。
君子院掌教是张明正?经科老师是孔壬?!兰芝院掌教是云清师太?!经科老师是崔柳?
这四位可都不是一般人啊!
张明正可是曾经的舜国三元得中的状元!后来还做到了太傅之位,年近五十岁因为反对重华之变,反对沈家而离开了舜国,此后就没有消息了,没想到啊,大人是从什么地方找到他的?居然还说动了他来做区区一学舍的掌教?!
孔壬是景国人,前御史大夫,不到四十就携妻离开了景国,而他的妻子崔柳,那可是曾经的景国第一才女!景国百年世家崔家的嫡长女呀!据说他们离开景国后就被景国杀了,原来还活着?就在这天水县中?
他在这天水县住了二十年都没有发现?
“老先生此前也不知情?”沈拙回过神来看向方士儒问道。
方士儒苦笑一声,拱手说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我们天水县中藏龙卧虎啊。”
这句话透着感慨,大人真是奇特,居然挖出了这么多人……然后,刑法的老师居然是眼前的这位隐姓埋名的舜国摄政王!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早膳后,大人要出门,我便问了大人可是拟定了学舍的老师,大人就把这名册给我,说是三天后会召开他们来简单商议一下学舍的授课时间等琐碎事情。”沈渊说着,微微眯眼,“我倒是不知道,舜国的张明正居然也在天水县中。”
方士儒一怔,随即拱手说道,“既然都为学舍老师,他们从何处来做什么,就不必深究了吧。”
“那是自然,大人一直都是如此想法,说是有缘相聚天水县,过往就不是重要的事。”沈渊说着,带着几分复杂的开口,“大人来天水县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就已经将天水县的情况摸得如此之透……”
连藏匿于天水县里的那些个人才也都挖出来了。
25.县太爷的拜师5
沈渊合上手里的名册,站起身,看向方士儒,躬身拱手!
如此大礼,惊得方士儒连忙避开,随后匆匆回礼,躬身拱手,“先生这是为何?”
“方先生,吾想请方先生一起辅佐大人办好学舍!”沈渊依然躬身拱手,低沉的声音郑重说道。
方士儒一怔,随即躬身拱手,“先生不必如此,能为大人做事,是老朽之幸!”
即便没有沈渊的拜托,他也会真心诚意的为大人做事!
沈渊还是躬身拱手,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大人一片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但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能明白这一点,吾拜托方先生,不单单是在学舍,还有很多事情上,都请多多指教。”
赤子之心?方士儒先是怔了怔,随即明白了,眼前这位是担心大人所做的这些与众不同的事情会被有心人利用,或者利欲熏心之徒拿来构陷设局?
方士儒躬身拱手,“先生放心,老朽明白。”
****
说话间,温煦然回来了。
提着一袋篮子水果就兴冲冲的跑来了学舍前堂花厅。
“老师!方先生!来吃果子!”温煦然说着,带着几分欢快的摆上篮子。
沈渊看向温煦然,深邃幽暗的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了下来,看向温煦然,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大人这是哪里来的果子?”
温煦然摸了摸鼻子,腼腆一笑,“我去茶山牢地的时候,陶大他们送的,说是在茶山找到了好多棵果树!”说罢,又看向沈渊,弯弯眉眼笑道,“老师怎的不唤我阿宝?”
沈渊一笑,倒是不太习惯唤大人阿宝。
“阿宝。”沈渊低沉的声音轻轻唤着。
温煦然弯了弯嘴角,又看向方士儒,抬手示意,“方先生,我们试试这个果子。”
方士儒抚须一笑,“好好……”
待吃了几颗果子,方士儒眼睛微微一亮,看向温煦然,“大人,这果子甚是不错。”
“很是清甜。”沈渊说着,微微点头,看向温煦然,目光柔和。
温煦然眉眼满是笑意,带着几分欢快,“老师和方先生都喜欢,那我就让陶大他们试试看能不能种出这些果子,明年就可以去卖啦。”
沈渊听着,不由失笑,眼前这人刚刚卖了茶,现在又迫不及待想卖果子?
“若是雨水还没有来,这些果子倒也是可以拿来救济一二,只是这个量怕是不多。”方士儒带着几分遗憾的说着。
“嗯,我已经让陶大他们继续去找果树了,能找到多少是多少。再过几日,赵信他们应该就到了。”温煦然浅笑说道。
沈渊点头,“如今天水县一切平和,旱情的影响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说罢,沈渊剥了里头一个果子,递给温煦然,“阿宝,张明正这几位先生,你是怎么寻到的?”
“啊?就是我之前逛来逛去的时候看见的。”温煦然说着,接过沈渊剥开的果子,带着几分疑惑,“怎么了?”
“没有,就是很好奇阿宝找到的这几位先生都非常好。”沈渊说着,又继续剥了一颗,看着眼前这人吃得很快,想来这种长了刺的果球是很喜欢的了。
“老师也觉得张明正老先生,孔壬老先生不错吧,我当初是在落霞山看到这两位先生在下棋,我就凑过去看……这两位老先生居然说舜国的摄政王沈拙写的文章狗屁不通,我一气之下就和他们辩论了起来!”说到此,温煦然皱了皱眉。
正在吃果子的方士儒不由一顿,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对坐的沈渊。
沈渊一默,随即看着温煦然还有些愤然的脸色,低声开口问道,“阿宝……知道舜国的摄政王?”
温煦然点点头,眼睛发亮,“老师,我看过舜国摄政王沈拙写的《论政三篇》!那写得可真是太好了!”
沈渊一愣,《论政三篇》?那只是他十年前闲着无事写的一些朝政看法罢了,之后好像被叶倾城拿走?叶倾城说是要拿去卖?
一旁的方士儒也有些恍然,随即看向温煦然微笑,“若是《论政三篇》,那老朽当初也看过。写得的确不错。”
方士儒说着,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看向沈渊。
沈渊轻咳一声,看向温煦然,转开话题,“所以……阿宝和那两位先生辩论一番,之后呢?”
“之后他们承认我说得对呀,舜国摄政王的确是有本事的人,而且他的《论政三篇》真的是极好,老师,学生如今做事也是得益于当年看过这《论政三篇》。”温煦然说着,神色很认真。
沈渊,“……”当年他只是随手一写……
一旁的方士儒忍着笑意,开口转开话题,“那云清师太是个颇为古板的人,老妻曾经去过妙音观,说是师太非常的寡言,大人是怎么劝动她的?”
温煦然眉梢微微一弯,“我跟师太说,女子也该读书写字,女子也不比男子差,希望师太能够好好带着她们认真读书,至于是西街青楼女子,亦或者是良家妇女,于读书写字上不应有所差别。”
沈渊看着温煦然,眉梢微微一挑,那云清师太本是越国人,且是越国的皇族,二十年前曾经领兵上过战场的玉清公主,一身未婚,二十年前的函谷一战,她带兵打赢了景国,之后就销声匿迹,没想到居然是在两界山的妙音观里出家,如今还被他的阿宝请出山了?
方士儒微微点头,“大人说的是。”但只怕世俗观念的影响,兰芝院要成班不容易了。
又闲聊了一会儿,方士儒就告辞了,说是要去寻谢南云和陈良寿看看今日报名的情况。
方士儒告辞了,沈渊和温煦然也回了县衙,走在通往后院的回廊上,两旁的杜鹃花,绣球花开得繁盛,颜色繁多,看着热热闹闹,这是三个月前,阿宝来到天水县后,看着这破旧空荡的县衙,就安排俞伯种下去的,俞伯喜欢种地,也喜欢种花,阿宝也这些花花草草,只是这三个多月来,阿宝并没有什么时间来摆弄花草。倒是经常夜深归来的时候,会坐在后院转角回廊处,一边看着月色下的花,一边休息……如同此时。
阿宝就坐在回廊下的台阶上,吹着午后的凉风,看着眼前摇曳的绣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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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任县令后,就应勘查民情,勘验土地,了解当地民风民俗,知晓该县的大大小小的人物,对县衙主要公职人员的情况务必把握得当……”沈渊突兀的低声开口说道。
温煦然一愣,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沈渊,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老师也读过《论政三篇》?”
“阿宝从接任县令后的所为,就是因为这《论政三篇》?”沈渊不答反问。
“嗯。”温煦然点头,又带着几分尴尬一笑,“不过我做得不够好。”
沈渊微微弯腰,抬手轻轻抚了抚温煦然的头,眉眼一片幽深,“阿宝儿已经做得很好了。”
温煦然被轻轻抚头,有些怔愣,随即笑容不由加深,“谢谢老师。”
沈渊微微摇头,轻轻拉起温煦然,“走吧,你该回去好好洗漱沐浴一下,睡一下。”
“哦……”
温煦然被沈渊拉起后,就被沈渊扣着手腕朝他的正院走去,路上,温煦然瞄了瞄被沈渊扣着的手腕,先是有些迟疑,但看着前头人高大的背影,也就没有多想,偶尔还忍不住带着几分顽皮的晃了晃。
而前头的沈渊似乎并不知晓,只是稳稳的扣着温煦然的手腕,慢步走向了正院。
待来到正院门口了,才松手,看着温煦然朝着他挥手,然后转身回了院,里头已经提前回来准备洗漱沐浴的庆云就忙朝着沈渊躬身拱手做礼后,就又匆匆的跟上了温煦然一边喊着,“大人,大人!沐浴后别睡,你的脚底有水泡要上药啊!”
又长水泡了?沈渊微微皱眉。
他记得刚刚来到天水县的第五天,他多日不见大人,忍不住出来寻找,可直到天黑了,大人还没有回来,他便一直等候,直至夜上三更,大人才回来了。
回来的大人一瘸一拐的,他担心的上前,大人却反而担心的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了?哪里疼了?
他一时间无法言说。
然后他便见俞伯搀扶着大人坐下,脱下大人的鞋子,他看到大人的脚底都是水泡。
俞伯一旁碎碎念,“大人啊,都说了,那个小柳树村明天咱再去嘛!你看你,走了几天这脚都长满水泡了!”
“啊,疼疼疼……俞伯你轻点,没事没事,我走习惯就好了……”
他在那里看着大人的满是血泡的脚,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有哪家县令是自己亲自去探查调查情况的?
怎的这般认真!这般傻气!
而原来,一切都是他当年闲着无事所写的一点东西……
他以为是无关紧要,甚至于不过是带着几分自嘲愤怒所写……他不以为会有人按照他所写的去做,去真正的做一名最接近百姓的县令……
没想到……
沈渊站在正院门口好久,直至里头的庆云出来朝他躬身拱手说大人已经睡下了。
沈渊才平静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让大人多睡一会儿,别叫醒他,若是陈良寿或者谢南云,俞伯有什么急事,让他们来寻我,别去叫醒大人。”
“是。”庆云恭敬应下。
26.县太爷的拜师6
沈渊回到后堂正屋,这是阿宝特意给他布置的厢房,方便他平日里来处置事情,今后也是他教导阿宝的地方。
沈渊让庆丰将阿宝的那些公文拿了过来,一本一本的翻看,翻看完一本,就在一旁的裁好的纸条上写着回复,楚国的公文公函特别多,且该怎么回复都有一定的要求。阿宝起初不知,送去上头的公文自然全部被打了回来,阿宝犯愁不已,还是他主动拿着公文一点点的给阿宝指出怎么回复的。
此后,阿宝偶尔也拿着公文公函来问他了,只是此前阿宝有意识的保持距离,即便来问,也是寥寥几次而已。
在批复的期间,果然陈良寿和谢南云来了。
“先生,大人可是身体不适?”陈良寿见沈渊在翻看公文,心头一惊,忙开口问道。
“老县丞,阿宝今日一早就去了茶山牢地,直至午后方归,他很累了,我让他好好歇息,若不是紧要的事情,可先告知于我。”沈渊说着,继续翻看手里的文书看了起来,继续执笔回复。
陈良寿怔了怔,有些迟疑的看向一旁的谢南云。
谢南云看着眼前的沈渊,静默了一会儿,才上前一步,拱手,低声开口,“先,先生,是,是赈济名单的事,已经全部整理好,上,上交了,不,不知道大人是否批,批阅了?”
沈渊听了,抬眼瞥了谢南云一眼,微微点头,从桌案上翻出一本,递给谢南云,“你所整理的名单中,拉下了两个地方的,一个是落霞山山脚下的感恩寺,一个是两界山下的义庄。”
谢南云一怔,感恩寺那个庙宇早已经破旧,里头的和尚好像只有一个?而那义庄是停放无主尸骨的地方,看守义庄的好像是一个哑巴老人?
似乎看出谢南云的想法,沈渊平静开口,“阿宝此前提过,说只要有人,便算是一户,这两个地方都有人,那便是两户人家,谢主簿应自己去看看才是。”
谢南云怔了怔,随即躬身拱手应下,他是应该亲自去看看。
一旁的陈良寿见状,便也上前,拱手开口说道,“先生,今日学舍报名入读的人并不多,特别是兰芝院那边,极少,只有西街的黄婆子和她的那四个姑娘,按照大人之前吩咐的,她们条件符合,便编入了兰芝院的学生名单之中,但也因此,有人就说,若是西街的那些窑子姑娘也来入读的话,那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算什么?”
说到这里,陈良寿带着几分迟疑,“先生,您看,是不是跟大人提一下?要不黄婆子她们另外编一个班?”
沈渊沉吟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阿宝说过,读书写字上没有身份上的区别,编班只能按照年龄,不能按照身份,若是他们因为这一点而嫌弃,那也不必来学舍读书。学舍的条件虽然很低,但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入读的。”
陈良寿听着,也赞同点头,“先生说得是,如此,那我就按此章程做事了。”
这时候,俞伯匆匆来了,朝沈渊躬身拱手,“先生!刚刚庆云来报,我家公子发烧了!”
沈渊猛地站起来,声音透着不自觉的凌厉,“怎么回事!孙大夫呢!马上请过来!”
沈渊说罢,就身形一晃,整个人都突然间消失,紧跟着就出现在外头的回廊上了!
俞伯眼睛一花,待看见沈渊朝正院走去的身影,忙跑上前,边跑边喊,“先生!先生!已经去请了!庆丰去请了!”
正堂里的陈良寿和谢南云也忙跟了上去。
他们家的大人从来到天水县后,日日出行,精神奕奕,怎么,怎么发烧了?!
****
县衙正院,主屋。
孙千机皱着眉头给温煦然把脉,把脉后,就拿出金针,一根一根的扎上。
沈渊眉眼阴沉,眉梢锁紧,坐在床榻边,看着已经烧的脸色通红的昏沉不知的温煦然,看着孙千机一脸严肃的给温煦然扎针,沈渊垂落一旁的手不由得慢慢攥紧。
一旁站着的俞伯搓着双手满脸担忧。
主屋外头,陈良寿和谢南云伸长脖子看着,却不敢进去。
坐在床榻边的那位说是屋里不用那么多人!二话不说就让他们都立即出来外头等候了!
他们便只能出来了。那位的气息当时森寒阴冷得很,他们下意识的不敢违抗。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样了?孙大夫还在针灸?需要针灸吗?平时孙大夫看病不是挺快的嘛!唉!
陈良寿心焦不已,谢南云就目光紧紧的盯着里头床榻上的人。
主屋里头,俞伯等候在一旁,见孙千机行针过后,已经开始一根一根的收针了,但此时见沈渊脸色还是阴沉,气息也是森寒的样子,心头虽然有些惧怕,但还是小声开口,“先生不必担心,公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公子他自小就有些体弱。”
体弱?他自然知道,可就是因为知道,才会更加气恼,气恼阿宝明明身体不够强健,还这么拼命做事,也不好好休息!气恼阿宝身边的人都陪着阿宝胡闹!
“俞伯!”
“小的在。小的在。”俞伯忙声音发抖的应着,心头也抖着,眼前这位坐在他家公子床榻的边的男人,这会儿让人心惊胆战的,
“今后务必要盯紧阿宝,阿宝体弱,每日出外不可超过四个时辰!”
“是是是……”俞伯忙不迭的应着。
沈渊吩咐完毕后,看向孙千机,孙千机正好收了最后一根金针。
“先生可放宽心,大人是连日劳累,加之最近天气炎热,才会中了一点暑气,现在暑气已经发散出来了,问题不大,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俞伯。”孙千机说着,转头看向俞伯,神色带着几分凝重的问道,“大人是否曾经中过媚儿毒?楚国西南的一种情毒?”
俞伯先是一呆,随即带着几分苦涩又带着几分敬佩的朝沈渊和孙千机拱手,“孙大夫厉害呀,公子五年前的确中过这种毒。”
沈渊拧眉,媚儿毒?那不就是青楼馆驿里的毒吗?
“先生,公子一直洁身自好!”俞伯看向沈渊,忙低声开口强调说着。
“阿宝单纯,我明白,五年前可是被人暗算了?”沈渊点头问道,阿宝的眼睛干干净净得很。
“五年前,家主和夫人同时失踪,之后温家那些不省心的就一直想着赶走公子和大姑娘!大姑娘当时已经执温家的行商令,主持温家的行商之事,他们就想着给大姑娘定亲,逼迫大姑娘出嫁,在一次酒席上,他们对大姑娘步步相逼,大姑娘身边只有公子在,他们说,只要大姑娘喝下那三杯酒,他们就不再逼大姑娘定亲了,大姑娘当时知道,即便喝了,他们这些人也不会放过她,可当时不喝,大姑娘就无法离开,公子就冲了上去,代替大姑娘喝了这三杯酒……”俞伯说到此处,苦笑一声,“没想到……三杯酒里都下着媚儿毒,他们就是打算让大姑娘在酒席上——”
俞伯说到此处,没再说下去,磨牙恨恨开口,“虽然媚儿毒及时解除了,家主当年请的那位神医有留下一些解毒的药物,只是这五年来公子的身体都不是很好……”
沈渊听着,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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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千机,“可是这个毒对阿宝儿现在还有影响?”
“虽然五年前及时解毒,但这种毒过于霸道,大人本来就体弱,如今五脏六腑多少受损了一些,不过不要紧,现在开始调理起来还来得及。”孙千机说着,站起身,“先生,我去给大人写方子,那些药草我亲自去处理。”
沈渊拱手,“有劳了。”
“先生客气了。”
俞伯就忙跟着孙千机出去,外头候着的庆云也跟着去帮忙,顺便准备午膳。
沈渊掖了掖被子,就站起身,走向门口,对还在门口候着的陈良寿和谢南云沉声开口,“这几日,若有事无法处置,就直接报给我,阿宝需要好好休息。”
“是,那就劳烦先生了。”陈良寿说着,又看了看里头的床榻,拱手低声开口,“先生,若是老爷他醒了,还请告知一声。”
沈渊点头。
谢南云就躬身拱手,跟着陈良寿走了。
待这两人走远了,沈渊看向一旁候着的庆丰,冷声开口,“查五年前温家之事!不得有一点遗漏!”
“是!”
回到床榻边,看着缩在被子里的温煦然,针灸过后,烧开始退了,额头上的汗都密密麻麻了,沈渊就用绢帕沾着一旁备着的温水,轻轻的擦拭,见被子里的人眉头微微皱起,似乎还带着几分难受,沈渊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抚平。
忽然就想起,他中毒重伤昏迷那段时日,那时候他的意识还有些清醒,牵机毒渗入经脉,如同蚂蚁啃噬,那种针刺般的疼痒,偏偏他无法动弹,若是他能够动弹,怕是会把他自己给挠死……
那时候阿宝儿一直在他的身边照顾着他,天天与他说话,天天给他擦拭渗出了的血液汗水——
“我叫温煦然,楚国江州的行商温家……我有个小名叫阿宝儿……”
“我小时候也是生过大病的,我爹娘都以为我活不了,可你看我都活到现在,你也可以的……”
“你今天渗出来的血水少了很多!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
“老师……”低低的声音响起,微弱带着几分沙哑。
沈渊回过神,看向睁开眼睛的温煦然,抬手轻轻的按住想要起来的温煦然,皱眉开口,“你还病着,听话,好好躺着。”
温煦然有些茫然,抬手摸了摸的自己额头,啊,他发烧了?
“中暑了!这些时日,你天天顶着大太阳去外头跑,也不知道多喝水多休息!”沈渊眉头皱得紧紧的,神色不自觉的透着严厉。
但温煦然看着,却是眨眼,笑了起来。
沈渊看着,皱眉,还笑?
“老师,你现在生气的样子真好。”温煦然说着,笑容弯弯的,透着开心。
沈渊一怔,真好?
“我生气了,你高兴?”沈渊挑眉,一边转身端着桌子上备着的药汤过来,那药汤是孙千机一早备下的。
“老师,你之前都好像藏起来的,现在你生气了,你不藏起来……”温煦然努力的找着措词,找着找着,忽然想到了一个词,笑道,“就好像一个木偶人,突然间有了生机,有了情绪……”
对对对,就用那个奇妙世界的话来说,就是有了灵魂!
沈渊默然,将药汤递给温煦然,一边在床榻边上坐下,淡淡开口,“乱说什么!快喝!”
温煦然看着沈渊又笑了一下,才低头乖乖的喝汤。
沈渊垂着眼,看着温煦然低头喝汤,木偶人?真是乱七八糟的比喻!
27.县太爷的拜师7
待温煦然喝完了,沈渊接过汤碗,见温煦然浅笑乖巧的模样,便忍不住抬手摸摸温煦然的头,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沙哑,“你这次定要好好休息,眼下天水县已经基本完成了布局,你不必过分担忧,我已经跟老县丞他们说了,若是有急事,为师会为你先行解决,我每日也会讲给你听。”
温煦然听着,轻轻点头。
老师都这么说了,他现在最好还是答应。
直觉告诉他,要是真的激怒老师,他一定,一定会很麻烦。
沈渊见温煦然答应了,这才满意的点头,又顶着温煦然乖乖躺下,说是让再睡一下,等孙千机说可以沐浴了才能沐浴,现在流汗了也只能擦掉,忍着。
而温煦然显然也很疲倦了,很快昏昏入睡了。
沈渊又坐了一会儿,凝视着温煦然沉沉入睡了,才慢慢的起身,轻步无声的离开,门口外头俞伯和庆云都已经来了。
沈渊就叮嘱着让他们好好守着,等人醒来了,再进去伺候汤药,还有要去前堂告知他一声。
说罢,沈渊就问了问孙千机是否在厨房熬药?
“是,孙大夫说这药他要亲自熬煮。”俞伯忙躬身回答。
沈渊便点点头,抬脚朝厨房走去。
走在通往厨房的回廊上,沈渊默默念叨着木偶人,心头不由嗤笑一声,这个词有些乱七八糟,但若是来形容此前的他,倒是有几分贴切。阿宝儿单纯得很,可却意外的,似乎能够洞悉人心?
所以,才会此前与他若即若离?
因为他藏着压着各种情绪,如今他生气了,阿宝儿倒是高兴了。
沈渊看向前方不远的厨房,抚平了不自觉勾起的嘴角,抬脚走了进去。
****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黄婆子笑呵呵的揣着今日俞伯给的银两,哼着小曲子,走在西街的路上,县衙每日日结的这个规定真好!每天干完厨房的活了,大人的那位管事就马上给她结账,包括修路挖井的做饭的也给一并结账了!
县衙厨房的活真不多,每日采买的都是俞伯,她只要负责做饭和清扫厨房就好了!俞伯人很好说话,就是那位沈先生的两个侍从,真的是很厉害呀,说话做事都是滴水不漏的!
然后……今天大人生病了,唉。那么好的大人,可要赶快好起来才好。
那位沈先生因为大人生病了,脸色很不好看,本来就是深藏威严不好接近的人,如今板起脸来就更加可怖了!可是,那样看着很贵气的沈先生居然会为了大人,亲自到厨房来找孙大夫了解大人所用药草等等,这实在让人意外。
黄婆子想着,如今大人办了学舍,她让家里的姑娘们都去报读那个兰芝院了,那西街的百花楼的老婆子还嘲笑她白花钱财!做的都是百无一用!
哼,那些人压根就不懂!
她只要紧紧的跟着大人的步伐,认真为大人做事,那她和家里的姑娘们定然会不一样的!
至于怎么个不一样,黄婆子说不上来,但她知道,那座县衙里住着的都不是凡人!
黄婆子刚刚转进巷子,就见不远处的她的院落的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女子,一身打了好多补丁的衣服,垂着头,双手紧紧的攥着。
黄婆子定睛一看,哟,那不是东街何秀才家的娘子嘛!
“何娘子!”黄婆子忙快步过去!莫不是被打得受不了,离家了?!
垂着头坐着的女子慢慢的抬头,看向黄婆子,勉强一笑,笑容文静温柔。她站起身,朝黄婆子缓缓作揖。
“哎呦,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吧!来来来,进来坐,进来坐。”黄婆子忙扯起何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今儿个我家里的几个姑娘跑去妙音观拿入学书去了,家里就我一个啦。”
何娘子有些拘谨,也有些紧张,站在黄婆子的院子里,搓了搓衣角,就低低声开口,“黄姐姐,我,我是来找你问事的。”
“问事?问什么?”黄婆子笑呵呵的问着,随手倒茶递给何娘子。
何娘子接过,喝了一口,又忍不住喝了好几口,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喝过水了……
黄婆子默默看着,就又倒了两杯,递给何娘子,一边笑眯眯的安抚着,“别急,你慢慢说。”
何娘子感激的看着黄婆子,她一大早就被那夫君和婆婆赶了出来,说是问不到话,就不许回去。她知道黄婆子每天都要去县衙干活的,她其实可以去县衙那里等的,但她不想去,她不想那么快回去。她就坐在西街的这个巷子里,就坐在黄婆子的院子门前。
享受着难得的平静,享受着安全的风,或许是因为今天学舍第一天招生,平时热闹极了的西街没有什么人,她就坐在这里,安静的等着。
好舒服,好安全。
可是……黄婆子终究是回来了。
何娘子低着头,小声的问着公婆夫君让她一定要来问的话,就是那个学舍,到底怎么样?
黄婆子听着,心头嗤笑一声,自然是顶顶好的!别的她不知道,就那位沈先生,方先生,那可都是你往日里求着拜着都不一定能够见到的大学问的!
可是那学舍,也不是说你报了名,就能入读,也是要考查一二的。
于是黄婆子一边细细的说着,一边又从厨房的炉灶里拿出还有些温热的卤肉拌饭,给何娘子分了一碗,“吃,快吃,你待会回去一定没得吃的了,你放心,你把它吃了,也不多,就这一碗,吃完了,我给你煮个茶水,孙大夫教我的,保证你嘴巴里不会有肉的味道,还有我给你洒点臭泥水,保证你回去了,你那夫君和婆婆绝对不想靠近你半步!”
何娘子听了,忙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到一半,差点噎住了!
“哎呦,慢点吃,慢点吃!”黄婆子说着,忙给何娘子倒茶,又一旁拍着何娘子的背部,刚拍了一下,何娘子就吃痛的叫了起来!
黄婆子一愣,随即忙掀开何娘子的背部一看,不由一呆,随即怒意腾升,磨牙不已!
“那个杀千刀的!!”黄婆子磨牙怒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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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婆子绕到何娘子的跟前,看着何娘子默默扒拉着饭的木然模样,心头又怒又窒闷疼痛,半晌,才哑声开口,“你不能这样下去!早晚你会——”
何娘子抬眼看向黄婆子,木然的脸上慢慢的扯出几分僵硬的笑容,“死了,更好。”
黄婆子的眼圈不由一红。
*****
直至夜色深沉了,温煦然才终于被获准沐浴洗漱。
主要是孙千机孙大夫给他做了一个药浴,说是有助于暑气的散发,还能疏通经络什么的。
沐浴了,也舒服好多了。
温煦然就穿着里衣披着袍服,带着几分欢快的步伐走了出来。
外头翻着册子执笔批阅的沈渊抬头看去,不由微微皱眉,上前几步,拉紧了温煦然的袍服,又抬手拂开温煦然还湿湿的头发。
“坐下。把头发弄干。”沈渊皱眉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阿宝儿该让庆云庆丰他们伺候才是。”
“我习惯了。”温煦然说着,腼腆一笑,他上辈子在温家败落后,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游走于那个神奇的世界的时候,看着那里的人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他自然也是如此。
沈渊心头无奈,但想着狱十二那边禀报的温家的那些事,心头只能叹气一声,用绢帕,仔细的给坐在桌旁的人擦拭了起来。
而坐在桌旁的人,起初是有些不太愿意,但被他一句话,“怎么?为师不配?”就唬得乖乖坐好了。
沈渊心头觉得无奈又有些好笑,但还是仔细的快速的擦拭起来。手里的这发丝,细软乌黑,如同这个人,最是柔和心善,也最为敏锐聪慧。
擦拭着擦拭着,沈渊心头不自觉的蔓延出不舍,眷恋。
直至一声,“哎?老师,你看这里?”
沈渊回过神,看向温煦然举起的公文,微微点头,“这正是为师要与你聊的,阿宝儿,你觉得朝廷推行的这个人头税如何?”
“当然不好!”温煦然睁大眼睛,皱紧眉头,低声开口,“过分了!现在旱情严峻,边境又在打仗,百姓生活都成问题了,朝廷还要加赋税!”
沈渊摸了摸温煦然的头发,已经干了,便放下绢帕坐在一旁,指了指这份公文,“是楚国丞相宇文琏盖的印,这个人头税怕是只能交了。”
温煦然皱眉,上辈子他记得,就是这个人头税,还有乱七八糟的所谓政令改革,都是那宇文琏弄出来的,最后楚国民不聊生,国力衰弱不堪,被舜国吞没……
“阿宝?”沈渊见温煦然只是皱紧眉头盯着手里的公文,便抬手拿走公文,低沉的声音透着不自觉的柔和,“自然,上有政策,我们也有对策。”
温煦然回过神来,看向沈渊,听着这话,眼睛便亮了起来,“老师的意思是?”
“天水县的户口登记不是正在进行吗?若是按人头,那么天水县到底有多少人,自然是我们说了算。”沈渊低沉的声音慢慢说着,“本来人头税一事,就是荒唐,而我们自然也可以以荒唐对荒唐。”
28.县太爷的拜师8
温煦然听着,弯弯嘴角,“老师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不过,我是想着干脆就不要交了,上报州府说天水县遇旱情,人都快穷死了,哪里能交这个人头税!”
沈渊听着,却是摇头,“不可,如今楚国朝廷极为腐败,这人头税都已经严令必须在入冬前交上去了,若是以旱情为理由,只怕会让州府那边派人过人查实,到时候反而不妥。”
温煦然摸了摸鼻子,“嗯,我知道了,那就用老师的法子?”
“我们要准备两本户籍册,不过,阿宝儿这事不急,这会儿夜深了,你也该睡了。”
沈渊说着,轻轻拉起温煦然,温煦然冲着沈渊笑了笑,笑容浅淡柔和,透着不自觉的亲昵,“嗯,老师也早点睡。”
沈渊盯着温煦然进了被窝,又为温煦然掖了掖被子,放下帘幕,将今日晚间他拿过来的夜明珠盖上薄纱,房间的光线暗淡了。
沈渊这才轻步离开,掩上了厢房的门,又站在厢房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待听到均匀的呼吸声,确定里头的人已经沉沉入睡了,他才转身慢步离开,对赶来守夜的俞伯低声劝说着可在耳房休息,门口就让庆云守着就成。
俞伯忙应着,耳房更好,可以随时起来照顾他们家公子。
走在夜色深沉的回廊上,狱十二悄然闪现在沈渊身后,恭敬跪地伏首做礼。
“起来,边走边说。”
狱十二恭敬应下,随后走在沈渊身后一步,低声禀报:
“主子,温家掌事如今便是大人的姐姐,温家大姑娘温澜心,温姑娘已经自梳,终身不嫁,如此,温家的族老们才答应将温家行商交给温姑娘,这五年里,当年给大人下那媚儿毒的那六个人,有的已经被赶出温家,有的已经入狱,有的已经失去了温家行商权,特别是温家的二房,大人的四叔,眼下已经失踪,且这二房已经因为盗窃先祖宝物的事情,不得再入祖祠里。已经再次查证了,大人父母失踪和那四叔是有关系的,但那四叔如今下落不明,温姑娘那边也是暗中寻找,且一直在找五年前在北漠失踪的爹娘……”
“查温家家主及其夫人的下落。”沈渊低沉的声音平静说着,“另外,派人过去保护温姑娘。”
“是!”
狱十二恭敬应下后,又继续低声禀报,“主子,舜国那边的消息,太皇太后的第四封信,太皇太后直接派黄公公去了云雾山庄传话了。”
沈渊漫不经心的抚了抚回廊外正在盛放的绣球花,淡淡说道,“传话可是说我若不给她回信,她就要去跪祖祠了?”
狱十二点头,躬身拱手,“主子英明!”
“信留下,还有其他事吗?”
“主子,黑甲军和景国白袍军已经开战,战况对黑甲军不利,景国那边,霍家已经被抄家灭族,霍大将军已经被流放到了裴城。”
“裴城如今不过是一座鬼城,怎么,他们想让霍将军去守一座鬼城?”沈渊说着,微微眯起眼睛,“去探探鬼城,当年瘟疫蔓延,裴城一夜之间全城死绝,此事本来就有些古怪。记住,去之前,让十六去找孙大夫拿些解毒的药剂。”
“是!”
“景国白袍军藏了这么多年,如今正是要拿黑甲军做他们首战的荣光!慕青此人,野心甚大!不可让他拿到此等荣光!告知黑甲军,此战若是输了,就滚去死绝谷!”
“是!”狱十二恭敬跪地伏首应下!
沈渊看了眼外头黑色沉沉的天空,冷声开口,“赵信和陆拾现在到了何处?”
“回主子的话,今日刚刚收到的消息,赵信和陆拾已经走到了凉州郊外,若无意外,再过五天,就可将粮食准时运抵天水县。”
“你传信给赵信,跟他说,景国白袍军已经上场了。”
******
此时的凉州郊外的山上。
赵信抱着剑,呆呆的看着天空出神。
陆拾端着一块烤肉过来了。
“吃。”陆拾说着,抬手拍了拍赵信的肩膀。
赵信回过神来,看向陆拾,叹气,一边愁眉苦脸的,“老陆啊,我吃不下啊。”
“吃,你担心也没用。”陆拾说着,就站在赵信的身侧,大口咬下。
“你知道我担心什么?”赵信嘀咕了一句,还是狠狠的咬了一口!哇哦!老陆的这个手艺不错!
“你担心大人会被沈先生给骗了!”陆拾说着,顿了一下,看向赵信,“你喜欢大人?”
赵信差点噎住了,转头瞪了陆拾一眼,“胡说什么!”
“那你为何总是那么担心大人?”陆拾说着,似乎很疑惑的样子,“沈先生高深莫测,但他实则对大人极好。”
“好个屁!他就是欺负大人单纯心软!当初他中毒又快死了,是大人拼命把他救了回来!他倒是好,仗着大人年轻!单纯!心软!动不动就缠着大人!搞得大人天天紧张他!现在好了,大人连政务都跟他一起商讨了!”赵信愤然的一边咬着烤肉,一边恨恨说着,“他都比大人大十二岁了!还这么厚脸皮的天天跟大人扮柔弱!”
——堂堂舜国摄政王!!居然搞病弱美人那一套!啊啊啊!大人他太单纯了!居然都信了他!
陆拾默默的看着赵信一边愤然骂着,一边咬着烤肉,破口大骂的时候,好像肉沫子都飞了出来?
陆拾低头在腰间摸了帕子出来,给赵信擦了一下脸。
赵信抢过,自己擦了脸,一边恨恨的开口说着,“他要是好的!他,他就该离大人远一点!”
陆拾点头,安抚的拍拍赵信的肩膀,“嗯,我们快些回去就好了。”
“对对对……”赵信忙说着,又有些烦恼的看了眼不远处围着篝火吃吃喝喝的一帮人,揪了揪头发,“可他们都要跟着我们回去啊。”
“大人来信说了,带回去,不可以让他们在楚国境内乱窜,直接带去茶山牢地。”陆拾低声说着,“等回去了,再听大人的安排。”
“嗯。”赵信点头,又大口的啃了一下,啃啃啃……可恶的沈渊!
陆拾看着赵信的模样,突兀的又问了一句,“你家里以前没给你订婚?”
赵信一愣,随即摇头,“没,老陆你问这个干啥?”
陆拾点头,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赵信的头,低声开口,“我与沈先生同岁,也是大你十二岁。”
“啊?”赵信茫然,他知道啊。咋了?
陆拾却没有再说,只是拍拍赵信的头,“吃完了就去睡。”
“哦……”
*****
翌日午后,温煦然坐在前堂回廊下,看着眼前绽放的绣球花,身侧桌子上有茶具,有糕点,一个正在沸腾的茶炉。
谢南云捧着账册快步走过来的时候,就见他们的大人端着药碗眉梢微微皱起的慢吞吞喝着,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那位沈先生的侍从叫庆云的,似乎很发愁,时不时上前低声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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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还是快些喝了吧,这样不会那么苦。”
“嗯……我尽量……”
谢南云走近,就见那庆云低声对着他们大人说了什么,他们大人就放下药碗了,转头看向他,扬起了浅淡的笑容,开口笑道,“谢主簿来喝茶!”
谢南云躬身拱手,“大人安好。”
“好好好……来,坐下,有事要跟你说。”温煦然说着,先是倒茶,又开始冲洗茶具,动作非常随意。
谢南云默默的看着,看来那位沈先生还没有教大人茶道?
又瞥了眼桌上的药碗,还剩一小半,后头站着的庆云神色似乎非常无奈了。
谢南云便低声开口,“大,大人不若先将这,这药给喝了?”
温煦然哦了一声,将那药碗往不远处挪了一下,笑道,“好,我待会就喝。”
谢南云,“……”
“昨日我收到了最新的户部公文,入冬之前,各地必须上缴人头税。”温煦然神色严肃的说着。
谢南云一怔,人头税?!
“每人按照年龄分,六十以上一两,六十以下,五十文!所有人都要交。”温煦然低声说着。
谢南云神色凝重了起来,这个税赋这么贵!
“我们天水县如今有五百七十户,加上茶山牢地那些人……共五千六百七十二人。”温煦然低声说着,“可真正能够交上这个赋税的不到一百户。”
谢南云看向温煦然,开口问道,“大,大人,是有,对,对策?”
“是,伪造户籍。”温煦然轻声说着,目光平静的看向谢南云,见谢南云惊愕的神色,便补充了一句,“是重罪。”
谢南云呆了呆,下意识的开口,“大,大人不,不怕?”
温煦然点头,“怕啊。”可是,还是必须这么做!天水县百姓交不出这么多赋税,特别是现在旱情还没有结束,即便旱情结束后也要有一段时间的恢复期……入冬之前怎么可能交出这么多赋税?
谢南云静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我,我,明白了。”
温煦然看向谢南云,低声开口,“此时风险很大,谢主簿若是不愿意,明日开始不若就去茶山牢地,做狱官?”
谢南云慢慢摇头,看着温煦然,微微一笑,“大,大人,我愿意。”
温煦然听着,眼睛弯起,抬手倒茶,“来来来,谢主簿,我们喝茶,喝茶。”
谢南云接过茶,看向温煦然身后已经苦着脸快哭出来的庆云,笑道,“大,大人,吃药可好?”
温煦然眨眼,瞥了眼后方的苦着脸的庆云,似乎很是无奈的叹气,端起药碗,“好吧,我喝。”
他已经好了,没有发烧,胃口也好,可是老师和孙大夫就是不许他出去,还让他必须每天两碗药,还有针灸,偏偏俞伯也说公子必须好好保重身体,不然就要告诉大姑娘什么的!
若是让姐姐知道他发烧了,姐姐一定会马上来天水县!
温煦然忍着苦涩,一口干了剩下的药。
后头的庆云苦瓜似的脸,立马舒展了,还大大的松了口气,朝谢南云躬身拱手表示谢意!
谢南云见温煦然喝完药了,才喝了茶,闲聊了几句,就站起身告辞,告辞时,谢南云看着温煦然,低声开口,“大人,必,必须好好,好保重自,自己。”
温煦然一怔,随即笑着点头,“嗯,我知道啦。”
谢南云便躬身拱手告辞。
29.县太爷的拜师9
谢南云走后,陈良寿和方士儒来了,见温煦然神色还不错,便都放了心,就商议了一会儿学舍的事情,确认了一下报名入读的名单等等,因为知道温煦然刚刚好,便没有多待,很快就告辞了。
然后温煦然就起来走动了,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前堂的花厅,专门给他的老师沈渊处理事务的地方。
“老师……喝茶。”温煦然说着,接过身后庆云端着的一碗茶,笑眯眯的放到了沈渊的跟前。
沈渊放下手里的笔,看向温煦然,眉眼不自觉的带着笑意,“可有用完药?”
“有的,老师。”温煦然摸了摸鼻子,虽然喝了好久,好歹是喝完了啊。
沈渊看了眼庆云,庆云低眉垂眼的站在一旁不敢开口,那就是有喝完,但一定是庆云催促了好久才喝完的?
罢了,有喝完就好。
眼前这个人呀,处理天水县的这么多事情,都是仔细稳重的,颇为果决,但却是没有想到会跟一个孩子似的厌恶吃药。每日都得他盯着,或者俞伯盯着,若是庆云庆丰,就要费好多功夫。
今日这碗药是他来盯着的,可是半途衙役送来了好多公文和信件,俞伯那边也是突然有事要处理,就只能让庆云盯着了。
“可是和谢南云聊过了?”沈渊端着茶,慢慢的抿了一口,嗯,有点苦涩,看来阿宝儿的的茶道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
“聊了,老师,谢主簿说他愿意。”温煦然很高兴的说着。
沈渊微微点头,嗯,越国死遁的这位七皇子自然是愿意,若是事情败露了,大不了再次死遁离开就是了。而他的笨蛋学生阿宝儿赔上的可就是一条命和整个温家了。
“赵信来信了,五日后就可到达。阿宝儿,你可是要他直接运粮进来县城?”沈渊转开问题问道。
“那自然是不行!我现在写信告知赵信,先把粮食运到茶山牢地再说。”温煦然忙说着,一旁的庆云忙去书案上拿来笔墨纸砚。
沈渊慢慢的喝茶,一边提醒道,“跟他来的那些旧部也只能待在茶山牢地。然后,必须接受管束。若是不愿就不要来了。”
温煦然想了想,点头,随后抬眼看向沈渊,小声开口问着,“他们都无处可归了才会沦落为楚国的盗匪的吧?”
沈渊看着温煦然,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阿宝儿以为,赵信是什么样的人家出身?”
温煦然一愣,随即低声开口,“我猜赵信是武将出身,不过不管赵信是什么样的出身,对眼下这件事的处置都没有什么影响。”
沈渊微微挑眉,“为何?”
“因为过去不可归,才会无处可归,如此,不若从头开始,重新为自己寻一个归处!
我想他们可以做茶山的巡防衙役。”温煦然认真说着。
因为过去不可归?所以无处可归?
对赵信这个被全族皆灭,只剩下他一人活着的人来说,的确是过去不可归,那么他沈渊呢?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点头,“如此也好。”
温煦然看着沈渊,微微凑上前,眉眼认真的说着,“老师,阿宝儿的归处就是老师的归处。”
阿宝儿的归处就是老师的归处?
沈渊心头悸动,抬眼看向温煦然,温煦然清润明亮的眼睛写着认真和郑重。
沈渊深邃的眉眼暗沉了下来,他垂下眼,掩去里头翻腾的情绪,半晌,才嘴角微微勾起,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开口,“好。”
*****
入夜了,炎炎夏日的夜晚还好有几许阵风。
晚膳摆放在前堂回廊上,每日都去巡视天水县和茶山牢地的狱十六回来禀报情况了。
“大柳树村还好,今日小柳树村有发生抢水的事,幸好小柳树村的里正和村长及时出面制止了,然后和大柳树村一样,宣布了打水的规矩,还发放了大人给的那些种子,也通告了学舍的事情……”
“怎么?都是等到今日才宣布的?”沈渊沉声问着。
“是!天水县附近的村里,就只有小柳树村一直都是拖着不公布县衙的这些决议。”狱十六拱手说道。
沈渊眉梢跳起,看向温煦然,“阿宝儿可是早就预料?”
温煦然嗯嗯点头,一边打了一碗汤,递给狱十六,温和笑道,“你奔跑了一天,也累了,先喝碗汤,慢慢再说。”
狱十六一愣,下意识的看向沈渊,沈渊微微点头,狱十六才恭敬躬身拱手,双手接过,一饮而尽。
随后,恭敬的双手将碗放下,才继续拱手恭敬禀报,“除了小柳树外,其他目前看来都很平和,但属下看见了几件小事,一个是在茶山牢地,有犯人开始聚在一起讨论那储水池的事,大柳树村有几个地痞企图靠近落霞山的储水湖,县城里,东街那边有几户人家在为家中用水的事吵架,且争吵颇为激烈。”
温煦然听着,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抬头对狱十六笑道,“辛苦了。”
狱十六恭敬的躬身拱手做礼,随后就退下了。
待狱十六退下,温煦然正要跟沈渊说事,就见沈渊刚好剔掉了鱼刺,将剔掉了鱼刺的鱼肉放到他的碗里。
温煦然低头一看,什么时候他的碗里都是菜了??
温煦然,“……”
“先用膳,用膳后再说。”沈渊说着,又夹了一块葫芦瓜放到了温煦然碗里。
温煦然默默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为什么都是他不怎么喜欢的鱼肉呀,菜呀,唉。
待用膳完毕,庆云端来了一碗药汤,因为比较烫,就放在一旁先晾着。
“阿宝儿,说说看,十二所禀报的这些事,你怎么看?”沈渊直接问道。
“太热了,缺水,躁动不安,我想着,学舍的事要抓紧进行,但是要宁缺毋滥,粮食运送到后,要保密,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严格执行用水的规矩,晚上西街摆摊的时候,让他们多多叫卖些果蔬,还有可以把夏至祭的活动公开了。”
“夏至祭?”沈渊微微挑眉,那是什么?
“夏至祭,选择一样,或者抽取签文,参加指定的活动,比如说猜谜,做好事,灯笼展示,写字,对联等,连续举办十天,大家都可以来参加,不限制性别,年龄,先在各个村里,县城的话,就在西街,先参加初次活动,得到了前三名,就参加最后一天的活动比赛,赢了,可以拿到一袋粮食或者银两……就是这个,我想着推行夏至祭,他们有事可以做,我们还可以将粮食藏在其中推出去,他们若是知道有地方可以得到粮食,就应该不会那么不安了。”温煦然仔细的说着。
沈渊若有所思的看着温煦然,“想法不错。但是,若是他们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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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毕竟这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听过的活动……特别是下头的几个村?到时候阿宝你要如何做?”
温煦然轻咳一声,“那我想着大柳树村里是我们的熟人,如郑大他们,我想让郑大他们第一个报名参加,然后……”说到这里,温煦然带着几分腼腆不好意思的开口,“这个也不算是作弊吧?”
他早就打算好了,其他的村他也找好了几个人,让他们务必要第一个报名参加,多多宣传……额,用那个奇妙的世界里的话来说,就是找“托”?
沈渊听着,不由失笑,这是事先找好了人,好推动活动进行?倒是不错。
“但,阿宝儿,你还是不太懂。”沈渊说着,抬手轻轻抚了抚温煦然的头,幽深的眉眼暗沉不已。
温煦然有些疑惑,不懂?
“你好好看看就是,这是为师留给你的第一份作业。”沈渊说罢,就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把药喝了,该歇息了。”
温煦然虽然满心疑惑,但老师这么吩咐了,他也就乖乖的捧起药碗,心头发愁,这药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但还是狠狠闭眼,几口喝完!
喝完了,见沈渊起身要走,便站起身,躬身拱手,“学生恭送老师。”
沈渊摆摆手,示意温煦然早点去歇息。
*****
沈渊随后背负双手慢步从回廊上穿行而过,转入厨房中。
俞伯正从里头走出来,见沈渊,忙上前躬身拱手,恭敬开口,“先生怎的来此?孙大夫他刚走。”
“不是寻他,我来寻你,俞伯。此前用膳的时候,你似乎有话要对阿宝儿说?”沈渊低声问道。
俞伯一愣,随即心头佩服,他只是那瞬间有些犹豫,便想着明日再跟公子说,没想到这么一瞬间而已,就被眼前的这位给注意到了。
厉害!
俞伯更加恭敬的拱手,“是,是有件事,但我怕影响公子的心情,公子还在休养,就想着明日再说了。”
“你先说予我听。”
“是,是黄婆子说了那东街何秀才家的娘子的事。之前公子发现那个娘子总是被打,便叮嘱黄婆子多看着些,今日做完厨房的活后,黄婆子告诉我,说是那何娘子最近被打的更加厉害了,大概是因为天热干旱无雨,那何秀才最近又因为公子在清理账目,改了秀才可以领取一月一两纹银的规矩,家中拮据了起来,便总是打骂那何娘子,黄婆子说,整个背部都没有一块好肉了,且……那何娘子似乎有了死意……怕出了大事,就来告知我一声。”俞伯说到此处,也有些犯愁。
这可是家务事!告知公子又有什么用呢?
除非那个何娘子能够离开那个家。但……唉,听闻那个何娘子的娘家就是小柳树村的一个穷苦人家,何娘子是被他们给卖掉的!娘家不给力,又怎么能够和离呢?
沈渊微微点头,低声开口,“俞伯,明日你该告知于阿宝儿的还是要告知,其他的,阿宝儿自有决断。”
“是,先生说的是。”俞伯恭敬拱手。
“五年前,阿宝儿就已经知晓了人世险恶,你不必担心此事会影响阿宝儿养病。”沈渊说着,慢步离开。
五年前?俞伯一怔,随即想到五年前的温家那场凶险的内斗,俞伯有些恍然了,是啊,他们家公子可是厉害着呢!
30.县太爷的拜师10
夜深人静时分的东街,某处院子里。
女子颤抖着,缩在一旁,满身伤痕,伤口正在滴血,一点一点的滴落,女子低着头看着自己滴落的血,扯了扯嘴角,神色已经麻木,扯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笑容。
女子想,那日那位大人走过这条巷子,看见她缩在一旁,微微顿下脚步,然后似乎不经意的掉了一个药膏瓶子,她认得,是西街那位孙大夫的,那位孙大夫有次经过这里,也是偷偷塞给她一个瓶子……
黄姐姐今日是怎么说的,好像是说那位大人想要救她,在想办法了,可是,救?怎么救?
和离?早就没有了指望。恶魔岂会放手到手的猎物?
黄姐姐说,那位大人不能直接下着命令,怕会激怒那对恶魔,是呀,大人太了解他们了,好多人,好多人想要救她,劝说过那对恶魔,可是换来的是更加可怕的毒打!
她只有死了,才得以解脱……
可是,死之前,她必须做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
翌日,温煦然终于获准可以去县衙门前不远的地方走走逛逛,但必须让庆云和庆丰陪同,对此,温煦然没有什么意见。
待从角门离开,温煦然先是绕到正门不远处,背负双手看着正门那里还算他挺长的队伍。
“大人,听说附近的县城也有人过来报名了。”庆云说着,指了指队伍最后的三人,“那三人是从长冠县过来的,听说以前就是跟着方老先生读书的,听说老先生要做县衙学舍的舍监,就马上过来报名了。”
温煦然听着,弯了弯嘴角,“不错。”
随后温煦然就慢步离开,慢悠悠的晃着扇子,走到县衙跟前的巷子里。
巷子里有小孩子在玩闹,见温煦然过来了,就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老爷!老爷!你好几天没有出来玩了!”
“老爷你吃糖吗?”
“老爷老爷,我们会写十个字啦!”
……
庆云庆丰默默看着,这几个小孩子都是之前常常跟大人玩的小孩,大人很喜欢小孩子,路过这里的时候就会花费一点时间陪着这些孩子玩。
温煦然笑眯眯的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肩膀,随后收了糖,又耐心的回答了几个天真好玩的问题,随后就有一老者过来了,笑呵呵的让这些孩子去别的地方玩,看着这些孩子拿着温煦然给的奖励——好吃的糖果和竹蜻蜓玩具欢呼着跑远,老者眉眼慈爱的看向温煦然。
“老爷身体可是好些了?”老者关切的问着。
温煦然朝老者拱手,笑道,“多谢老伯的关心,我好多了。”
老者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胡须,眉眼慈爱,“老爷还是要小心一些,这天太热了,老爷若是想出来走走就等太阳落山了,那时候天也没有那么热了。”
温煦然弯弯眉眼,笑着拱手应下,“是。”
老者又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和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问道,“老爷……我听说学舍在招老师?”
温煦然笑眯眯的点头,“嗯,在招老师,老伯可是看到贴在南门的告示啦?”
“额……那个,农学的老师招了吗?”老者尴尬的问着。
温煦然有些讶异,随即弯着眉眼笑道,“还没有呢,老伯可是有什么好推荐?”
老者轻咳一声,“老爷,要是不嫌弃老朽年迈的话,那,那我想做这个农学的老师……”
温煦然一怔,哎?这个从他第一天来到天水县就遇到的老伯要应聘农学老师?
“咳,老朽大名袁道远!”
在温煦然身后的庆云和庆丰都颇为惊讶的对视一眼,袁道远?!
景国的那位有名的闲散道人,最擅长种花的那位先生???十年前突然从景国消失了,原来是隐居于天水县中?!
这天水县是什么神仙府邸?!除了方士儒,张明正,孔壬,云清师太……现在居然还有袁道远这样的雅士?
温煦然却是不知道袁道远的大名,只是弯弯眉眼,笑容一如往常的浅浅柔和,“那自然是好的,只是,老伯,学舍的老师都要经过三次考试。”
袁道远愣了愣,啊?还要考试?他还要参加考试?!
“老伯不必担心,都是很简单的。”温煦然见袁道远怔然的模样,忙开口安抚,又认真的说着,“第一关就是简单写一下关于农学的东西,第二关就是辨认一下几颗种子,最后就是跟学舍的大家一起闲聊一下。”
袁道远哦了一声,抚了抚胡须,确定了,眼前的老爷还真是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后头的庆云和庆丰,“……”大人没有听过袁道远的名字?
“嗯,我懂了。那,老爷,我今天去面试?”
温煦然笑着点头,“好啊。中午一起用膳!”
袁道远看着眼前温煦然笑弯弯的模样,他是去面试,不是去用膳!哎,罢了,这孩子……袁道远无奈一笑,面容慈爱。
*****
府衙前堂里,沈渊皱眉看向俞伯,“什么叫做不对劲?”
沈渊边问边放下手里的笔,阿宝早膳用完后,就要去外头散步,他问了孙千机,确定阿宝没有问题了,才让庆云庆丰跟着,没想到俞伯就来说那东街何娘子家的事了。似乎那何娘子的事有些变化?
俞伯见坐在书案后的沈渊眉头皱起,他心头不由有些胆颤,但还是低声拱手说着,“是黄婆子来说的,就是那个何娘子突然送了她一把簪子,那簪子是何娘子唯一的发饰,是何娘子的娘亲留给何娘子的遗物。所以黄婆子说,这么贵重的东西,突然送给了她,她感觉不对劲,可她要去问个明白的时候,何娘子又跑回了家,她无法拦住。便来告知我。”
沈渊微微点头,那何娘子的事是他给阿宝的作业之一,那么,现在这个作业要开始了?
“阿宝回来了吗?”沈渊转开话题问道。
“公子尚未回来。”俞伯说着,带着几分不安的开口,“先生,这件事有些不对劲了,我还要告诉公子吗?”
沈渊挑眉,“温家仆从素来忠义,难道可以隐瞒事实不说?”
俞伯一愣,随即忙摇头,又拱手,“小的不敢!”他可是从来都不会欺瞒公子的!只是公子病刚好,他怕公子又要操心劳累……。
沈渊微微点头,继续执笔批阅,“那就等阿宝回来,俞伯你就告诉他吧。”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今早我问过孙大夫了,阿宝的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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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好了,只是需要好好休养,放心吧。”
“是!”俞伯听着,心头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打算禀报完毕后就去寻孙大夫问问情况的,没想到沈先生已经问了,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说话间,庆云来禀报了。
“主子,大人请您过去学舍。”庆云恭敬禀报。
沈渊放下笔,“可是有何要事?”
“回主子的话,是袁道远先生要来考生,做学舍的农学老师。”庆云低声禀报,心头也是颇为惊奇,这天水县可真是藏龙卧虎呢!
沈渊微微挑眉,“可是每日跟大人打招呼,给大人送各种吃食的那位老伯?”
庆云一愣,主子知道?
“回主子的话,就是那位老伯。”
俞伯一旁疑惑的看向沈渊,恭敬拱手,“先生从未出过府衙,先生怎知那位老伯?”
“阿宝和我说过,每日出门经过那桂花巷的时候,总有一位老伯给他送些小吃食,有时候是板栗,有时候是豆子,还有些时候是花生……天水县这个地方可没有板栗花生……”沈渊说着站起身,慢步走出。
他当初推测过那位老伯或许是哪位有钱的富户,藏于市井之中。没想到是十年前种出了七色茶花轰动天下的袁道远。
学舍和县衙之间一墙之隔,有一角门连接。
沈渊穿过这角门,慢步进去,在学舍花厅里,便见到了几位学舍老师:张明正,孔壬,崔柳,云清观主,方士儒。
沈渊微微躬身拱手,“各位先生安好。”
在座众人中,方士儒,孔壬,崔柳纷纷站起,一一回礼,唯有张明正和云清观主还是坐在原地,一人面无表情,手里捻着佛珠,一人手里摇着蒲扇,带着几分冷笑。
沈渊也没有在意,沉声开口说道,“今日有一老伯前来考试,说是要做农学老师,各位先生可见过此人了?”
“那倒是没有见过。”方士儒微笑开口,瞥了眼一旁的张明正和云清观主。
“大人也只是将我等请来,并未言明是何人。”孔壬说着,笑道,“想来是大人很赏识的先生了。”
“这位老伯,各位先生应是有所耳闻,说不得还是各位先生的熟人。”沈渊微微一笑,慢慢的说出名字,“此人名唤袁道远。”
那坐着捻着佛珠的,还有那摇着蒲扇的,都下意识的看向了沈渊。
袁道远?!
方士儒惊愕,“啊,那老家伙也在天水县?!”
“是,就住在桂花巷中。”沈渊点头说着。
“嘿!那老家伙就住在桂花巷中?!”方士儒被气笑了,“就跟你们这些混蛋一样,都躲在天水县中!”
“喂喂喂!你说谁混蛋!你自己整日龟缩在你那什么破书斋中!关我们什么事!”那摇着蒲扇的束发老者没好气的开口说着。
“倒是有趣了……”那捻着佛珠的束发女道士,低声说着,看向沈渊,面无表情的开口,“袁道远先生可是正在参加第一关的考试?”
“应该是。”沈渊微微点头,看向那摇着蒲扇的束发老者,“张先生,到时候还请你做袁道远老先生的引导师。”
那摇着蒲扇的老先生似乎有些僵硬,手里的蒲扇都停了,随后
31.县太爷的拜师11
说话间,庆丰来了,送来了前头刚刚结束考试的答卷。
呼啦一下,几人都纷纷凑上前!争先恐后的看了起来!
“嘿!你看看,啧啧啧,十年未见,这老家伙的字倒是有些风骨了?”
“哈哈哈,看看,这老混蛋说的什么,凡是与土相关,皆为农学?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这句话说得好!农学关乎天下百姓!没错没错!”
“虽然经学科目也很重要,但对于天水县百姓而言,实打实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不错,这个农学可以以此开展……”
……
沈渊站在一旁,背负双手看着眼前几位老先生指着袁道远的考卷叽叽喳喳个不停!
一旁的庆丰看着眼前几位老先生的那一句一句的说着,有些恍惚,似乎眼前之景就是当初在舜国天一阁的重臣们争论朝议之景……
主子背负双手站在一旁,看着重臣们讨论朝政,讨论到最后都是争争吵吵,可很快就能统一意见,找出对舜国最好的方针策略……
而眼前不过是学舍招老师议论考卷,可不知道为何,却似乎比之天一阁阁议也不差多少?
很快,几位老先生叽叽喳喳的结果出来了,那张考卷上被认认真真的盖了一个大大的红色“过”字!
方士儒作为舍监,执笔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后示意庆丰送去给大人。
“那么,第二关开始,各位先生一人一个问题,只要提问者满意,所有人投票通过,便算是第二关过了。”沈渊抬手示意诸位先生回到自己的座位。
“哦,那第三关呢?”孔壬好奇问道。
“第三关便是辨认种子。”方士儒说着,呵呵笑了起来,透着几分幸灾乐祸,“大人最近搜罗了好多种子,就等袁老头来辨认了。”
“哈哈哈,我听闻俞管事自己也拿了种子在种,这可有意思了。”
沈渊一旁听着,便抬手示意守在门口的学舍仆从去请人。
没过多久,庆丰便引着一位先生过来了。
当这位老先生踏进这厢房,看见众人,自然惊愕不已,众人就纷纷大笑了起来。随后一番吵吵闹闹,叱骂嬉笑后,才纷纷落座。
而这个时候的沈渊已经悄然离开了。
既然是袁道远,那么农学老师的这个位置自然是非他莫属,但是这个过程还是要走一遍的,里头的几位老先生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也自然是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沈渊不觉得自己还有留下来旁观的必要了。
他该去看看他的阿宝儿。
****
学舍前堂花厅里,温煦然正专注的听着身侧俞伯的禀报。
“嗯,我知道了。俞伯,麻烦告知黄婆子一声,还是要多盯着那位何娘子。”
“是。”俞伯恭敬应下,但又小声提醒着,“公子,因为此前您在生病,这事我就先告知了沈先生。”
温煦然一笑,“啊,这个啊,这个没有什么的。俞伯,以后若是我不在,但又无法自决的事情,可先告知于老师。”
俞伯愣了一下,随即恭敬应下,可心头却是嘀咕着,公子对那位沈先生可真是信任啊。
不过,那位沈先生下个月都要做公子的老师了……,也算是自己人了。
于是俞伯心头放松了下来,恭敬拱手做礼后,就退下了。
这个时候,沈渊已经慢步过来了,自然也听到了温煦然最后的这一番话,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即不由加快脚步走进花厅。
“阿宝。”沈渊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唤着,“今日外头风景如何?”
温煦然转身看向沈渊,扬起笑容,躬身拱手,“老师安好!”
“这些虚礼就少一些吧。”沈渊说着,慢步走近温煦然,抬手轻轻的摸了摸温煦然的额头,“很好,没有流很多汗,孙大夫说了你这几日若是流汗了就不要吹风。”
温煦然摸了摸鼻子,带着几分腼腆的开口,“我知道的。”
因为孙大夫此前的提醒,老师特别警告过,若是出去外头流汗吹风了,这个月就不能出去了!
沈渊见温煦然乖巧应下,便转开话题,“俞伯可是告知你东街何家之事?”
“嗯。俞伯告诉我了。”温煦然说着,神色慢慢的认真了起来,他拱手说道,“老师,我想将此事告知于崔柳老师和云清师太,想请这两位先生出手,看能不能救回何娘子……”
救回?沈渊微微挑眉,“阿宝儿这般确定那何娘子一定会出事?”
温煦然点头,若不是自己没了求生的意志,岂会将唯一重要的簪子给了黄婆子?
沈渊无奈的摇头,看来他的阿宝还是不明白。
温煦然见沈渊摇头,不由疑惑,“老师,可是阿宝说的不对?”
沈渊又摇头,背负双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味深长,“阿宝,你眼下能够想到告知于崔柳先生和云清师太,已经是极好的一步了,但还是不够。你且继续看看就是。”
温煦然怔了怔,随即一脸严肃了起来,他先是躬身拱手,随后,开口说道,“老师,若是要考验我,可否换另外的方式?”
沈渊挑眉,换另外的方式?
“阿宝这是何意?”
“人命关天,学生以为不该将东街何家一事作为考验的方式。”温煦然神色肃然的说着。
沈渊微微眯起眼,看向温煦然,低沉的声音缓慢说着,“可是,阿宝,你为官,你所做的哪一件不是人命关天?”
如眼下的旱情,如茶山牢地?
温煦然皱紧眉头,没错,为官者,事无巨细,皆是与人相关!皆是人命相关!所以,拿东街何家这种极大可能出现人命的事,来作为他的考验,这是不对的!
温煦然还是想争辩一二。
但沈渊已经抬手止住,淡淡开口说着,“待东街何家的事结束后,你再与我说这些。为师眼下什么都不会做,我只会看,眼下还是先处理好事情再说。”
温煦然怔了怔,看着沈渊平静的脸色,幽深的眉眼,他知道,老师可能生气了……
于是温煦然拱手低声开口,“是。”
——老师是什么都不会做,可是他希望老师能够告诉他该怎么处理……
沈渊说完后,就直接转身回了县衙。
温煦然目送沈渊的背影走远了,转身闷闷的拿着一袋之前俞伯拿来的种子,坐在花厅里,一只手晃呀晃的,一边努力的思索着。
于是袁道远和方士儒等人来到花厅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的大人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
袁道远几人对视一眼,大人这是烦恼什么?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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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吗?
袁道远几人上前,躬身拱手,“大人安好!”
温煦然回过神来,忙站起,躬身拱手,“先生们安好。”
几位先生又纷纷拱手回礼,随后张明正简单介绍了一下第二关的情况,虽然袁道远对于教学似乎没有一个规划,但这个不是问题,袁道远对土地了解深厚,又有种田的各种经验,的确是农学老师的最佳人选。
于是温煦然很开心的拿过那袋种子,打开,摊放在桌子上,请袁道远辨认一二。
袁道远很是惊奇的上前,一边扒拉着种子,一边说着,“哦,这是西方那边传来的叫什么土豆的,呀,这个好!这个好像是红薯?不错不错,大人的这些种子可否卖给我?”
袁道远很是高兴,居然有这么多异邦来的种子,那他可要好好种一种!
“不用买,先生,这些就送给先生了。”温煦然弯弯眉眼说着。
随后又闲聊了一会儿,方士儒说是要和张明正一起去寻沈先生说说话,张明正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也跟着去了。
而袁道远就跟着孔壬去看正在建设中的书楼。
于是崔柳和云清师太就被温煦然留下来了。
温煦然将东街何娘子一事仔仔细细的说来,待说完,表情寡淡的云清师太忽然站起身,冷声开口,“待贫尼去杀了那两个恶人!”
温煦然一惊,见云清师太话音一落,转身就要走,忙急急的拦住,“师太,等一下!不行!不行!这样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云清师太皱眉看向温煦然。
一旁的崔柳无奈叹气,站起身,将云清师太拉回坐下,一边教训着,“多大年纪了,还这么冲动!你莫要吓坏了大人!”
云清师太看向温煦然,见眼前的这白皙俊秀的青年的确眉眼都有些不安了,才默默坐下,不再站起。
崔柳这才转身看向温煦然,语气柔和的开口,“大人莫怕,师太年轻的时候就是一个暴脾气。”
温煦然讪笑一声,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是怕……
“其实……若是要一劳永逸,的确如师太所言,杀了那个恶毒的婆婆和无情的丈夫,是唯一的方法。”崔柳慢慢的说着,语气依然柔和,“只是,这个法子却不是大人所愿意看到的对不对?”
温煦然垂下眉眼,慢慢点头,低声开口,“杀人容易,可却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想让那位何娘子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出那个房子,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在路上。”
光明正大?
云清师太看着温煦然的目光不由温和了下来。
崔柳看着温煦然的目光也柔和不已,她轻声叹息,“可这却是最难的。”
温煦然抬眼看向崔柳,“崔先生,和离,亦或者休弃?都不行吗?”
“自然是可以,但要多费一番周折。”崔柳说着,看向云清师太,“师太曾经说过越国的一件事,有侯府嫡女,嫁人后也是处境不堪,费了一番周折才能够和离,但和离不到半年,那位嫡女就悬梁自尽了。”
云清师太垂下眼,掩去眼底的一闪而过的凄伤。
温煦然怔了怔,“这是……”
“人、言、可、畏。”崔柳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温煦然脸色变了变,对,人言可畏!他差点忘记了!
32.县太爷的拜师12
崔柳说到此处,轻叹一声,“大人你看,学舍开设女子班,尚未开班,外头就已经一番风波了。”
温煦然垂下头,的确是这样,兰芝院目前只有西街黄婆子家的姑娘们报名,君子院那边却已经报名了好多……陈良寿今天在门口看到他的时候,欲言又止的磕磕碰碰的问他,那兰芝院能否单独开出一个良女班……,但被他一句话给否决了。
天水县的学舍只会有君子院和兰芝院!
哪怕是他上辈子待过的奇妙世界,尚且都有人言可畏……何况是现在的天水县。
一旁的表情寡淡的云清师太看着沮丧垂着头的温煦然,突兀开口,声音冷冷的,“大人是想放弃了?”
温煦然抬头,看向对坐的云清师太和崔柳,慢慢摇头,轻声开口,“师太,崔先生,我想劳烦两位能够和那位何娘子好好谈谈。眼下我怕她有了死意……”
云清师太微微点头,站起身。
崔柳也站起身,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开口, “菩萨度人,有慈眉善目,亦有金刚怒目。大人,你需明白这一点。”
温煦然一怔。
崔柳又笑道,“但我以为,还有些方法可想的。”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的开口,“大人在王城一事上就处置得不错。”
王城?温煦然有些若有所悟。
*****
县衙前堂的后花厅里。
三人分坐后,方士儒开口笑道,“此番前来寻先生,是君子院中关于经科教学一事,张掌教以为得改三月一考为一月一考。”
沈渊看向面无表情似乎还透着几分僵硬的张明正,微微点头说道,“当初与阿宝讨论此事的时候,我也以为得一月一考。”
张明正面无表情的开口,声音硬邦邦的,“既然先生也以为得一月一考,那为何改了?”
“阿宝说,君子院中为科考而来的学子终究没有那些普通学生多,而对于那些平日只是务农,买卖,甚至还是幼童的学生来说,一月一考未免有些压力过大。且没有必要。”
张明正怔了怔,对,君子院中的三个班,不只是那些真正读书的,大部分都是不大读书的……
“所以,后来我与阿宝讨论后,就决议这么做,待所有招生结束后,来一次小小的考试,测试一下这些入学的学生们的真实水平如何,依据真实水平再进行分班,水平比较好的,就一月一考,水平一般的就三月一考,只是如此一来未免辛苦各位先生……我和阿宝都认为,必须咨询各位掌教和先生们的意见,因此就暂时没有写入学舍的教学须知中。”
张明正此时面无表情的脸稍微缓和了下来,他看向沈渊,带着几分赞赏的点头,“先生和大人的这番考虑是对的,倒是我等没有思量周全。如此,那就等我回去告知其他先生,我们商议一番后再与大人和先生说。”
沈渊点头,给张明正倒了一杯茶,“此外,我和阿宝还有几个争议的点,既然先生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告知。”
“先生请说。”张明正坐正,微微前倾,神色专注了起来。
一旁的方士儒看着张明正不再僵硬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又看向没有什么表情平淡说话的沈渊,心头轻叹一声,舜国的摄政王啊,果然厉害……
待说完学舍的事,方士儒看向沈渊,微笑拱手,“刚刚过来的时候,见大人颇为烦恼的模样,沈先生可知这是为何?”
“是为东街何家娘子一事。”沈渊淡淡开口,随意的说了一番,也讲了讲他那笨蛋学生所说的什么狗屁考验方式不对。
待说完,张明正就肃然开口了,“大人所言甚是!人命关天,岂可拿来考验!”
说罢,又忍不住带着几分嘲讽,“沈先生离开舜国也有大半年了,这为人处世的毛病该改一改不是?”
沈渊淡淡的瞥了眼张明正,看向皱眉思索的方士儒,沉声开口,“方先生以为呢?”
方士儒皱眉,开口说道,“大人的想法不对!”
张明正一愣,随即朝方士儒吹胡子瞪眼,“人命关天,大人心怀百姓,重视治下百姓的安危,哪里不对?!”
方士儒瞪了眼张明正,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大人爱民如子这个没有错,但身为地方父母官,首要的就是维护地方安宁,既要有怀柔,也要有点霹雳手段!这何娘子一事何须这般费神!大人有很多种方法!他完全可以用县太爷的身份直接下令,或者如王城那事一般处理也是可以的!”
张明正怔了怔,这个,这个……
说到此,见张明正似乎明白了什么般,方士儒又叹气说道,“沈先生是好意,所谓的考验,不是说置人命不顾,而是要点醒大人,也是想看看大人是否明白县太爷的权限所在!”
说罢,方士儒朝沈渊拱手,“让先生费心了。”
沈渊听着,带着几分不悦的开口,“方先生这话就不对了。阿宝是我学生,教导学生是为师的本分,何须费心二字?”
他教导阿宝可从来没有什么费心不费心!那是他和阿宝两人之间的事!
方士儒忙开口说道,“是,是我用错词了。”
张明正此时又拧眉开口,“可是,先生,你所用的这个方法,你想让大人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怕是很难。”
而若东街那何娘子的事,若真出了什么人命,怕是他们的大人会很难过。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低沉的声音慢慢开口,“人教人,很难,事教人,一点通。”
*****
入夜了,用晚膳了。
前堂回廊上,温煦然一边轻轻的扒拉着碗里的肉,一边时不时的故作不经意的抬眼,偷偷瞅着对坐的慢条斯理用膳的沈渊。
“吃饭的时候专心点。”突然低沉的声音想起。
又一次偷偷抬眼的温煦然不由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对面的沈渊,“老,老师?”
“我没有生气。”沈渊说着,将剔掉鱼刺的鱼肉放到对面的温煦然碗里,一边淡淡开口说着,他若是生气了,是不会和惹他生气的人一起用膳的。
但是这一点,大概眼前的这个笨蛋学生是不会明白的!
温煦然听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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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一亮,随即弯弯眉眼,欢快的低头吃起碗里的鱼肉来,平时会嫌弃的鱼肉这会儿也不觉得腥味重了。
沈渊看着对面的这个笨蛋学生,俊秀的青年正乖乖低头,吃着他亲自剔掉鱼刺的肉,眉眼弯弯的,露出的脖颈修长白皙,整个人都散发着愉悦开心的气息,就因为他的这番“不会生气”的话?
因为他不生气,所以开心了?
沈渊的幽深眉眼也不由的慢慢舒展开来,渐渐的弥漫上柔和的笑意。
他大概是没有办法对这个人生气的。
隐隐约约的,他直觉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却不在意。
****
用完晚膳后,沈渊就让温煦然去前堂花厅里,他已经将今日的公文公函都一一批阅了,这会儿就一本一本的说,一本一本的讲解。
温煦然专注听着,直至夜色深沉了,沈渊见温煦然困倦了,才让温煦然回去沐浴洗漱,休息。
“嗯,老师您也不要太晚了。”温煦然说着,躬身拱手后就告退了。
沈渊点头,站在花厅门口,看着温煦然离去的背影,直至温煦然转入后院的回廊,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看向暗沉的夜空,平静低声开口,“东街那边的动静开始了吗?”
沈渊身后,早已悄然出现的狱十二跪地伏首,低声禀报,“回主子的话,何娘子今晚似乎就要动手了。”
“为何?”一直隐忍的人,突然间不再隐忍,为什么?
狱十二低声禀报,“回主子的话,那何秀才今晚带了几个浪荡子回家……要何娘子招待他们……”
招待?
沈渊微微眯眼,原来如此。
“你亲自去盯着,一旁看着,护住何娘子。”
“是!”狱十二恭敬拱手应下。
沈渊又低声开口,“此事,你办妥后,将去一趟妙音观,将今晚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云清师太。”
“是!”
狱十二恭敬应下,便从袖子里摸出几封书信恭敬双手呈递,“主子,这是舜国那边的回信!”
沈渊伸手接过,便随意挥手,“去吧。”
“是!”
沈渊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拆了一封一封的信,看了一遍,就随意的塞到袖子里,慢步走出花厅,走向了后院,转入回廊后,一边是他那笨蛋学生的正院,一边是他的偏院。
站在分叉路口,沈渊默然了一会儿,才抬脚走向了正院,正院门口,庆云正端着药膳要去厢房,转头见沈渊慢步进来,忙躬身,双手端着盘子高举过头,“主子安好。”
沈渊瞥了眼那盘子里的药膳,还好好的?
“怎么?阿宝今日还有药膳?”沈渊皱眉问道。难道是今日庆云俞伯他们懈怠了,忘记了在晚膳后送药膳过来?
庆云见沈渊皱眉,气息瞬间冷厉的模样,心头一抖,忙恭敬开口,“回主子的话,大人刚刚在沐浴,孙大夫特别交代过,这碗药膳一定要在用完晚膳,沐浴后才可给大人服用!”
沈渊听后,气息才稍微缓和了下来。
33.县太爷的拜师13
“老师?”
这时候温煦然走了出来,一头半干的乌黑长发随意的披散着,简单的白色袍服披着,里头只有单薄的里衣,就是这么一副随意的姿态,从回廊上走了过来,眉眼浅笑着,明润干净的眼眸在回廊上的暖黄色的烛火下,似乎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老师,你怎么过来了?”温煦然笑着问着,一边就要走下回来,走向沈渊。
但沈渊忽然动了,一瞬间就来到温煦然的跟前。
“怎的不穿好衣服?”沈渊垂着眼,拉紧温煦然身上披着的袍服,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温煦然茫然,啊?他喝完药膳就要去睡啦,披着袍服就好了呀。
但温煦然乖乖的应着,“哦。我知道了。”
沈渊又从身后恭敬垂着头的庆云手里拿过药膳,递给温煦然,神色淡淡的,眉眼半垂着,“喝完药膳,就早点去睡。”
温煦然瞅了瞅沈渊手里的药膳,黑乎乎的……味道肯定不怎么好……
如果是俞伯或者庆云,他还稍微可以耍赖……只喝一大半,或者偷偷倒掉一些……但是如果是眼前的半垂着眼目光紧紧盯着他的老师的话,那他只能默默的接过,深吸一口气,咕噜咕噜……
果然,好,好难喝!!
一声无奈的叹息响起,随后温煦然就见一只修长的手指拈着一颗红色山楂果递到他的跟前。
“吃了,会好些。”沈渊低沉的声音透着无奈和不自觉的柔和疼惜。
温煦然抬眼看向沈渊,笑容绽开,接过山楂果子一口就吃了,嗯,好吃,酸酸甜甜的!
“可喜欢?”沈渊问着,一边从身后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庆丰手里拿过小罐子递给温煦然,“今日刚刚送来的。自己留着吃。”
温煦然双手接过,抱着,笑容更大了,“谢谢老师!”
“不许送人!”沈渊强调着,特别是送外头的那些小孩子!
温煦然眨了眨眼,笑道,“老师送的,我怎会送人?我一定自己留着!”
沈渊微微点头,随后又拉了拉温煦然的袍服领头,催促着温煦然赶紧回去。
待温煦然笑眯眯的转身快步走了,走入厢房了,沈渊才背负双手慢步的离开正院,身后跟着庆丰。
庆丰走在沈渊的身后,低眉垂眼,不敢抬头,刚刚主子突然间用了武技,一瞬间就来到大人的跟前……孙大夫反复叮嘱过的,暂时还是不可以用武技,可刚刚那一瞬间,主子下意识的就用了!
“山庄送来的除了那罐山楂果,还有什么?”前头的沈渊突然开口问道。
庆丰忙躬身拱手,恭敬回答,“回主子的话,除了山楂果,还有酿酒梅子,枫叶红,肉干……都是胡管事亲自做的。”
“嗯,都送来交给俞伯,传信胡老,过来天水县这边。”沈渊思索着说道。
庆丰听着,愣了,让胡管事过来?那,那是要给大人做饭了?!
庆丰看着沈渊的背影,心头忽然腾升了一丝忧虑,眼前闪现刚刚在正院的时候,大人走出来笑着唤着老师,而自家主子的眼睛里却是……
庆丰垂下头,不敢再想,恭敬的应着,心头却是惶恐惊惧不已。
“今晚的事,不得外传。”突兀的,前头沈渊淡淡的说着。
庆丰心头一跳,下意识的抬头,却正好撞上了前头阴冷幽暗的眼眸,庆丰下意识的跪下,磕头伏首,颤抖着声音恭敬应下,“是!”
沈渊就继续慢步前行,宽大袍袖里的手却是慢慢的攥紧。
****
夜色蔓延之下的东街。
狱十二站在满是腥臭的血迹斑斑的屋子里,目光缓缓的扫视这个屋子,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衣衫不整的男人们,还有门口已经死去,眼睛还死死的瞪着,面上残留着死去前的惊恐不甘。
这屋子里的人死去的时候,都中了毒,身上的那些伤口都是死后被砍出来的,其中一个男人的身上的伤痕最多!
这都是那个瘦弱不堪的女人的杰作……
狱十二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院子里站在月色下手里还拎着菜刀的女人,女人很瘦弱,面色苍白,眉眼木然,可眼睛却很亮,似乎有什么东西挣脱了,亦或者解脱了一般,女人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上被溅了很多血,味道也极为腥臭,但女人似乎不觉得,她静静的看着狱十二。
狱十二走出房间,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踏着腥臭的血,走到女人面前,低头看着女人,慢慢的低声开口,“好好活着。”
女人一愣。
狱十二又看了女人一眼,抬头看了看天空,黑透的天空终会亮起来。
他记得大人那天是这么说的,那日他从茶山牢地巡视回来,见大人没有睡觉,坐在前堂前,看着夜空发呆,他便去请安。那天不知道说了什么,最后大人说——黑透了的天空终会亮起来。
他便记住了。
“等天亮了,就好了。”狱十二又说了一句,便转身消失在原地。
*****
夜色下,狱十二朝两界山疾驰而去,他的目的是半山腰的隐于两棵高大梧桐树下的妙音观。
待拜见了妙音观的主人,低声说了今晚的一切,狱十二就匆匆离去了。
云清师太和崔柳站在妙音观门口,看着狱十二瞬间消失在山林之中。
“那女子,倒是有血性的!”崔柳带着几分赞赏的轻叹一声,“哎,想来明日大人会很苦恼了。”
“堂堂舜国摄政王沈拙,沈九渊,为什么还在天水县中……”云清师太却突兀的低声喃喃问着,又为什么协助大人治理天水县?
“我知道你的忧虑,今日我来你此处的时候,我家那老头子跟我说了。那张明正和方士儒去见那舜国的摄政王,张明正直接就质问了,为何滞留此地不归舜国!”崔柳低声说着。
云清师太立即看向崔柳,问道,“他如何说?”
“他说,他一是为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二是既然做了大人的老师,自然是要尽为师的本分。”崔柳说着,带着几分无奈轻叹。
云清师太听着,冷哼一声,救命之恩有无数可以报答的方法,何须滞留于此!
这分明就是借口!
“我观那沈拙对大人倒是有几分真心情意,张明正也说,除了某些理念不敢苟同外,那沈拙倒是比舜国的沈家要光明磊落一些。”崔柳说着,话锋一转,“不管沈拙所为何事,如今有我们这些人看着,想来那沈拙也不会对大人不利,眼下我们还是先做好学舍之事,特别是那何娘子一事,云清,我们现在下山吧。”
她怕若是晚去了,那何娘子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云清师太点点头,没错,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再说。
****
天色渐渐明朗。
黄婆子在天色未明之时就已经跑来了东街,轻轻推开房门,就看见了那何娘子呆呆的坐在庭院中,双手抱膝,盯着快要明朗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何娘子身上的血污,黄婆子站在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走向那何娘子。
那何娘子听见声响回过神来,看向黄婆子,轻轻一笑,“黄姐姐……你来了。”
这一声黄姐姐让黄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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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直落,这傻子!傻子!大傻子!
天色明朗后。
陈良寿匆匆进了县衙,直奔前堂。
前堂里,温煦然站在回廊下,看着天空,见陈良寿匆匆而来,微微疑惑皱眉,
温煦然尚未开口询问,陈良寿已经恭敬躬身拱手,“老爷!东街出了命案!何秀才和他的老娘亲,还有黄家的二公子,白家的大公子,李家的小公子都被杀。凶手,就是那何娘子!”
温煦然怔住了。
*****
府衙大堂上。
何娘子跪得笔直,身侧黄婆子时不时转头担心的看着她。
府衙外,早已挤满了人,有人哭嚎:
“你这个狠心的毒妇!你杀了我儿!你赔我儿命来!”
“恶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
也有人小声议论:
“定是昨晚那些人玩太过了,将人逼急了吧!人家才杀人的……”
“唉……也是可怜啊……”
“现在就看老爷要怎么判了啊。”
“大灾之年,会出现这些事,也是没有办法啊……”
“嘘,别乱说!”
……
*****
县衙后院的回廊上。
沈渊背负双手站在廊下,看着天色渐渐明朗。
狱十二悄然出现,恭敬跪地伏首,低声禀报,“主子,大人已经前往正堂了,云清师太和崔柳先生都已经赶来了。”
沈渊微微点头,目光依然盯着天空,今日看来也是炎热的一天。
******
温煦然慢步进了大堂,惊堂木一拍!全场瞬间安静了。
温煦然看了眼下头跪着的两人,声音平和的开口,“班头刘小源何在?仵作陈皮何在?”
老县丞陈良寿看了眼温煦然,转头就喊了人。
很快,刘小源和仵作陈皮就匆匆来了。
刘小源磕头做礼后,就大声的禀报,“禀老爷!勘查东街何家现场如下:何家死者一共五人,分别陈尸于东厢房床榻,桌上,地上,茶具被打翻,其他完好,查验其他各处俱完好无损!厨房一锅莲子甜汤中有毒。其他正常。”
仵作陈皮在刘小源说完后,上前躬身拱手做礼,“禀老爷,五人初步查验,都是中毒后死亡,后又被菜刀砍,五人中,何秀才身上的伤口最多,有七处,何老妇身上的伤口有六处,其他都只有两处。”
在仵作陈皮禀报完毕后,本来安静的围观群众又忍不住叽叽喳喳了起来!
“是中毒后杀人的啊!”
“唉,何苦啊!人都死了,还砍他们的尸首!”
“……呜呜呜,我苦命的儿啊!”
……
温煦然猛地一拍惊堂木!人群唰的又安静了下来。
“谢主簿何在!”
谢主簿越过人群匆匆走出,恭敬跪地做礼后,才在温煦然示意下,站起身,拱手禀报,“禀,禀大人,已,已经审讯了黄,李,白三家仆从,分别记录签字画押,还,还有昨日,李家酒,酒馆的掌柜证,证言……”
谢主簿说到此处就没有再说,口吃说话,特别是在这个时候,面对这么多人,谢主簿的额头上都是冷汗了!
温煦然抬手示意谢主簿站到一边,老县丞陈良寿接过谢南云手里的口供,一张一张大声的念了出来,待念完,众人哗然了!
那何秀才居然主动邀请黄,李,白三人去他家玩弄他的妻子何娘子!而报酬,就是三两白银!
区区三两白银!
34.县太爷的拜师14
“该死!畜生不如!”人群中有人愤然叱骂!
“简直不为人子!”
“死得好!死得好!如此人面兽心之人,还是读书人!简直就是辱没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
温煦然捏紧了手里的惊堂木,慢慢的看向下头跪着的何娘子,何娘子安静的跪着,神色平静,放松,没有那种跪在府衙大堂的紧绷,反而很是放松,似乎卸下了多年的枷锁……
身侧的黄婆子反而是眼眶红红的,眼泪不断滑落。
“啪!”温煦然猛地又拍了一次惊堂木!
众人再次安静了下来。
“何氏,可是你下毒?可是你毒杀后将尸首砍杀?”
“是。”
“为何杀人?”
“他们打我,骂我,如今又逼我做家娼,我不愿,唯有杀人以求解脱。”
“你可后悔?”
“不悔。”
何娘子轻轻的说着,抬眼看向温煦然,微微一笑,随后磕头,开口说着,“多谢大人。”
多谢?多谢他什么?
温煦然垂下眼,紧紧的攥着惊堂木,他又什么都做不了!
“何氏!你下毒杀人!罪证确凿!现将你关押入狱!待秋后问斩!”温煦然猛拍惊堂木,声音平静的冷声宣布!
宣布完毕,温煦然不看堂下黄婆子的惊愕目光,也不看陈良寿和谢南云等人的意外,大步离开!
而就在温煦然快步离开的时候,忽然一声高喊:
“大人留步!”
温煦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慢步进来的云清师太和崔柳。
围观群众中有人认识的,已经纷纷小声叽喳了:
“是妙音观的云清师太!”
“天呀,是崔柳先生!”
“她们两位是学舍兰芝院的老师!?云清师太还是兰芝院的掌教!”
……
“大人,我等身为兰芝院的掌教和学监,已经收下何娘子的入学贴,她如今是我兰芝院的第一位学生,在入秋前,我等想教导何娘子读书识字,不知可否?”
温煦然一愣,这个时候……还有必要吗?温煦然下意识的看向了下头跪着的何娘子,何娘子似乎也有些意外,但神色还是木然得很。
温煦然便点头说道,“可。”
说罢,温煦然就转身大步离开。
但黄婆子已经哭着喊了起来,“大人!何娘子她也是逼不得已啊。大人!大人!求大人饶她一命吧!”
温煦然顿了顿脚步,垂着眼,大步朝后堂走去!
云清师太和崔柳对视一眼,崔柳上前,轻轻扶住哭得有些发软的黄婆子,低声开口,“大人已经尽力。你莫要如此。”
云清师太就蹲在了何娘子跟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何娘子,微微点头,“不错。”
何娘子只是看了看云清师太,就低下头,默默的跪好。
黄婆子擦了擦眼泪,看向崔柳,拉住崔柳的袖子,急急说着,“先生!先生您和云清师太一定能够明白,何妹妹她不是故意的,她是没办法了啊!她杀的都是人渣啊!”
凭什么!为自保而杀人就必须偿命?!
更何况,她杀的还是人渣啊!
崔柳和云清师太对视一眼,两人都齐齐沉默了下来。
“她杀了我儿!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忽然围观人群里,有苍老愤慨的声音怒叫。
“她没办法?难道我儿就该死吗?!杀人者就该偿命!跟她可不可怜有什么关系!”又有一个悲凄的声音喊道!
“可她也是被逼!再说了!你的儿子他们若不是动了歪念头!岂会丧命!”
“就是!就是!正经人家的读书人,谁会想着去睡别人的妻子!”
……
围观人群纷纷吵闹了起来,
陈良寿和刘小源见状,忙吆喝着衙役们上前维持秩序,又急急的让人把何娘子押下去关押了起来。
*****
县衙后堂。
温煦然坐在后堂回廊下,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官帽。
后堂里,沈渊将最后一本折子放好,看了眼前头背对着他坐在回廊台阶上的温煦然,又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午时了,他那个笨蛋学生已经坐在那里三个时辰了。
于是,沈渊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今早刚刚送到的一本册子,站起身,慢步走向了温煦然。
“可是难受?”沈渊站在温煦然的身后,打量了一下低着头抱着官帽的温煦然,慢慢的问着。
温煦然没有抬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点头。
“很后悔没有早点解决这件事?”沈渊微微眯眼继续慢慢的问着,语调平静。
温煦然依然没有抬头,依然慢慢的点着头,可身躯似乎微微颤抖了。
沈渊微微皱眉,慢步走下台阶,绕到温煦然跟前,语调声音突兀拔高,“温煦然!抬起头来!”
温煦然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官帽,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头。
沈渊看着眼前的这张死死咬着唇,脸色苍白,写满了愧疚懊恼后悔难过的脸,好一会儿,沈渊无奈的叹气,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温煦然眼眶,那已经开始泛红的眼眶,快哭了吧。
“懊悔,后悔,愧疚,那都是正常的。温煦然,你首先是温煦然,其次,才是天水县的县令,你不是无所不能!”沈渊慢慢的抚着温煦然的眼眶,一边语气平静透着几分严厉的说着。
“我知道……老师,我错了。”温煦然声音颤抖着,他以为他重来一次,他以为他曾经去过那个奇妙的世界,他以为他可以做得很好……
“你若真的知道错了,你现在就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沈渊低沉的声音透着严厉,目光紧紧的盯着温煦然 ,“你可知道你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温煦然一惊,他现在该做什么?他该做什么?!
沈渊看着温煦然,语调放缓了下来,语气也没有那么严厉,“阿宝,如今的天水县本该是一汪死水,可东街何家命案,如同一颗石头砸进这死水之中,眼下的死水很快就会沸腾了……”
因为久旱无雨,因为那些新挖的井被严格控制着打水,碍于县衙的威压,天水县各处都是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东街何家血案已经撬动了这看似安稳的局面,只怕很快,就会有人蠢蠢欲动了……
温煦然脸色一变,随即忙朝沈渊躬身拱手,“多谢老师指点!”说罢,就转身匆匆的朝不远处的花厅跑去,守在回廊上的庆云和庆丰忙朝沈渊拱手,随后就急急的跟在温煦然身后。
沈渊扬了扬手里的册子,本想让阿宝看了这个册子再说……罢了,待晚些时候再给阿宝看看。
“沈先生真是好算计!”突兀的冷冷声音响起。
沈渊侧头看去,微微拱手,“师太可是要寻阿宝?”
站在回廊上的云清师太冷冷的看着沈渊,“沈先生,你本来可以直接阻止这件事的!”
昨日晚上派人盯着东街何街,那东街何家的血案从头观摩到尾,却不阻止!最后还派人来告知她和崔柳!这是为什么!这是想看大人今日的难过?
“我能阻止一次两次,但我不可能一直阻止!东街何家的这桩血案早晚都会发生!”沈渊平淡说着,慢步走上台阶,走上回廊,看向站在他对面的云清师太,“且我为何要阻止?”
没错……舜国摄政王为何要为小小的一个天水县的娘子出头阻止?
云清师太沉默,目光依然紧紧的盯着沈渊,好一会儿,突兀的转开话题,“沈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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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在此?你想在这里得到什么?”
为何在此?
想得到什么?
沈渊垂下眼,掩去幽深暗沉的眼眸,“师太放心,阿宝是我的救命恩人,予我有大功德,我不会对他不利。”
云清师太似乎有些怀疑,但盯着沈渊好一会儿,才转身,慢步离开前丢下一句话,“沈拙,区区天水县容纳不了你这间大佛!”
沈渊沉默,看着云清师太背影远去了,才淡淡开口,“今日可有天一阁的回信?”
狱十二现身,恭敬跪地伏首,双手呈递,“主子,是葛太傅的来信,叶倾城叶公子已经在来天水县的路上了,庆平和庆安都已经启程。舜国上京,宫城中最近有嫔妃被打入冷宫,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懿旨!瑞王已经获准可以离开祠堂,眼下已经回到瑞王府闭门读书!……”
沈渊听着,神色平淡的拆开手里的书信,看了一遍,便递给狱十二,“传信葛太傅,西南旱情已经持续半年,如今情况如何?灾情可是已经妥善解决?”
“是!”
“告知云雾山庄,冬至祭祖,我会返回。”
狱十二先是心头惊讶,随即难免欢喜的恭敬磕头应下,“是!”
“关于我冬至祭祖这件事,可以告知天一阁和太皇太后。”
“是!”
******
后堂花厅里。
温煦然严肃开口,“今日开始,夜间巡视用第三种方式!”
被紧急叫来的刘小源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几分紧张的拱手问道,“大人,可是有外敌?”
第三种方式可是之前大人和赵信县尉,陆拾总捕定下的,是在有外敌入侵的时候才启用!每日两班加强巡视,但不能惊扰百姓,夜间三班换防巡视,不可停下!
“没有外敌。”温煦然缓和了一下语气,又看向谢南云和陈良寿,依旧语气严肃的开口,“今日东街何家血案一事,我怕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如今久旱无雨,我们又严格控制着水票,我怕有些人会忍不住了。”
谢南云点头,这个正是他今日在想的问题,他还在纠结怎么提醒大人的,只是见大人情绪不好,他想着晚些来提醒,没想到大人想到了……
陈良寿也似乎才想到了这点,忙开口说道,“对对对!老爷说的是,今日我就已经听见好几个人在说水票的事情了!”
“除了加强夜间巡视,我想着借由今日一事,安排一场辩论,咳,就是公开论谈我们要如何预防如何娘子的这样的案子发生?老县丞,这件事我想请学舍的崔柳先生和张明正先生一起操办,你再从旁协助一二。”
“是!这样也好,老爷不知,刚刚外头的一群娘子和那些读书人都快打起来了,他们吵吵闹闹的,这样好,这样好,给他们找点事做!”陈良寿如今算是多少明白他们家老爷安排这些事情的缘由了。
久旱无雨,大家都心情烦躁,又不安,怕井里没水了,怕没有水票了,怕这雨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
那东街何家要逼迫何娘子做家娼,也是因为家里无米了啊。唉,可怜的何娘子啊。
所以老爷给大人整这些事去做,还有西街的夜市,各种活动,都是想让大家不要担心,让大家都忙起来不要瞎想!
“其他的,就麻烦谢主簿了,劳烦多多留意。”温煦然说着,看着谢南云的目光很是凝重。
谢南云点点头,他开口,“大,大人放心,我,我明白。”
所谓的留意,自然是留意天水县中是否出现不该出现的声音……或者有什么异常。
他的确素来敏锐,而留意这些,确实是他的特长。
只是,大人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但谢南云没有追问,恭敬躬身拱手。
35.县太爷的拜师15
东街血案第三天!
西街上,一群人围着水井吵吵闹闹,不知道是谁先动了手——
“那是我的水票!”
“谁捡到就是谁的!”
“你他娘的欠揍!”
“来啊!劳资干死你!
……
同一时间,东街街头混战正在进行中!南街,北门到处都有吵闹和斗殴!
仿佛这个县城的秩序正在失去,安宁的日子似乎即将远去,但就在这些吵闹斗殴刚刚发生没有多久,尖锐的哨子声穿破滚烫的空气,划过天水县城!
“天水县衙役在此!吵架斗殴扰乱秩序者!拘!”
……
西街的春山茶馆里。
方士儒放下手里的白棋,转头看向外头,正好看见刘小源凶狠瞪眼押着闹事的人经过,方士儒抚着胡须,笑道,“这刘班头板起脸来倒是有几分像陆拾了。”
“我倒是觉得比较像赵信县尉。”对坐的孔壬微笑,又轻叹一声,“万万没想到,赵信县尉是我故人之子,如今倒是有幸在天水县相逢了。”
“这是上天的缘分,也是大人的恩德啊。”方士儒说着,放下棋子,轻叹一声。
“的确是大人的恩德,听闻是大人救了赵信?”孔壬低声问着。
“嗯……这个老朽也是听庆云庆丰那两位侍从提起,俞伯倒是从来没有说过那位沈先生和赵信县尉的事,之前偶尔听赵信县尉提过,是大人救了那位沈先生和他。”方士儒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不过……大人不提,大人身边的仆从也不提,我们也不要再说了,对大人来说,大概也就是举手而为之的事而已。”
孔壬点头,赞赏点头,“大人赤子之心,我等明白。”
说到此处,忽然听外头又有喧闹,方士儒和孔壬都齐齐转头看去,原来是东街有人又打起来了,刘小源带着人匆匆跑过去处置了。
方士儒和孔壬都不由微微皱眉,这般下去岂不是要累坏了这些衙役?
“这样也不行啊。”孔壬低声开口,“赵信县尉和陆拾总捕这几日可能到?”
“算算路程,应该明日就能赶到了。”方士儒说着,又放下手里的白棋,压低声音开口,“沈先生跟我和大人都提过,闹事的也不一定是因为旱情,如今楚国四周已经三国乱战,怕楚国也难以独善其身了。”
“天水县的位置太敏感了。”孔壬皱起眉头。
方士儒点头,没错,三叉戟之地,谁都可以来啃一口!
“大人可有什么对策?”孔壬低声问道。
“大人倒是挺冷静的,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方士儒说到此处,又叹了口气,“大人的心情这几日都不是很好。”
孔壬听着,不由也叹气,大人虽然这几日忙着事情,没有怎么去学舍,他们也没有什么机会看见大人,但是看那位沈先生面无表情的来回学舍和县衙的,就知道大人的状况肯定不是很好了。
“当初沈先生说,事教人,一点通。我赞同这句话,如今大人在处置事情上已经有了几分果决干脆,但是……大人还年轻,沈先生是大人的老师,该多多劝慰几分才是。”孔壬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疼惜。
方士儒一笑,当年景国的铁面御史,如今说起大人来,宛若自家孙儿般的疼惜……
方士儒看着孔壬,就不由的带着几分好奇问道,“说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天水县里,当初大人是怎么发现你们的?”
“发现?”孔壬失笑摇头,一边落子,一边说道,“你信不信,你去问大人,问他是否知道当年景国的铁面御史?问他是否知道越国的煞神公主?”
方士儒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那大人定然是不知道。
“大人也不知道我过往的那些东西,他就是看名册,知道我曾经读过书,就来拜访我,请我做学舍的舍监。”方士儒说着,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大概在大人心里,他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婆是谁不重要,过去又经历了什么,得到过什么,也不重要……
“大人去小柳树村走访查看的时候,我和阿柳因为天热有些头晕,就坐在树下,大人经过,见我们脸色不好,就停下来给我们打水,还送了孙大夫的那些祛暑的药油……之后,来小柳树村,偶尔见我和阿柳,就会过来和我们说说话,帮我们搬东西呀,打水什么的……”孔壬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看见我们屋子里有书,就常常和我们聊天,偶尔问些话题,后来就说到了要重启学舍的事,问了我和阿柳关于学舍的一些看法……”
说到这里,孔壬笑道,“阿柳说,大人才二十,弱冠也不过两年,我们该好好帮着大人才是。”
方士儒点头,“没错,我们都要好好帮着大人。”
“所以,老方啊,你得和沈先生说说,该好好鼓励劝慰大人才是,大人能把旱情处置得这么好,已经很不容易了,不应过分苛责了!”孔壬严肃说着,声音里又透出几分疼惜,“大人那么好的孩子……真是……哎。”
方士儒,“……”
*****
县衙前堂花厅里。
沈渊皱眉看着坐在他身侧的温煦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今日送来的公文公函都不对,那楚国朝廷越发混乱之下,正经的公文公函自然是少了很多,眼下要处理批阅的都是天水县的事……
比如说,如何分配救灾粮食,要提前做出一个章程来。再比如说,学舍报名入读的人有些两极分化,报读君子院的人太多,兰芝院的却太少!
再比如昨日大人忽然提出来的,以东街何家命案为切入点,要做一场论道会,就论女子是否不该读书,男子是否可以任意欺辱妻儿?
……
桩桩件件都是天水县的事,而他的这个笨蛋学生,为了这些事,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今日早上,孙千机来给他把脉的时候,已经婉转提醒他,他的这个笨蛋学生再不好好睡觉,又要病倒了。
而这么忙碌,晚上去没有办法好好入睡,都是因为东街何家的血案……
想到张明正和陈良寿今早都不约而同的来找他,提醒他必须好好跟他的这个笨蛋学生聊一聊。
沈渊放下手里的册子,看着身侧的温煦然,目光专注的盯着册子,手里的笔时不时的批阅……连他注视他这么久了,都没有发现吗?
专注于做事是好事,这几日处理天水县被人刻意挑起的那些事也颇有些果决干练的味道,但是……这脸色却是不该这么苍白。
“阿宝。”沈渊抬手,轻轻拿过温煦然手里的册子。
温煦然有些茫然的抬眼看去,“嗯?老师,有事?”
沈渊点头,将温煦然那边的册子都拿了过来,一边淡淡的开口,“你回去睡一下,待午睡醒来,陪为师去一趟茶山牢地。”
温煦然怔了怔,“啊?可是……这些我都没有看完……老师,待我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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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陪老师去茶山牢地如何?”
“你必须去睡一下。”沈渊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强势,“阿宝儿,或者我陪你睡?”
温煦然不解,“老师,我不困啊。”
“好,那就陪为师睡吧。”沈渊说着,站起身,拉起温煦然。
温煦然被拉着站了起来,心头无语,他好端端的干嘛要去午睡?他真的不困啊。
“老师……”温煦然开口,“我真的不累不困,我好好的……”
沈渊眉梢拧紧,盯着温煦然,低沉的声音透着不悦,“阿宝,不听为师的话了?”
温煦然,“……没有。”
沈渊微微点头,大手扣住温煦然的手腕,发现扣着的这个手腕似乎瘦小了一些,沈渊眉梢又拧紧了一点。
待转到花厅后头的小厢房,这是俞伯特意为他家公子备好的休憩的厢房。
一张卧榻,一个圆桌,两张凳子,就没有了,窗户很大,打开,就可以看见外头盛开的茶花和绣球花。
温煦然被沈渊按着躺到卧榻上,看着坐在卧榻旁的沈渊,见沈渊眉梢皱着,面色淡淡,但眉眼间藏着几分不悦和一点怒意,温煦然就轻声开口,“老师,我真的没事。”
“你心里不开心。”沈渊突兀开口,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冷凝。
温煦然一怔。
“东街何家娘子的案子,是你想要努力改变的,你想做到你爹娘没有做到的事,但你错过了时机,也错估了何秀才的无耻和何娘子的烈性!”沈渊低沉的声音继续平静的说着,因为过于平静,而显出了几分冷意。
温煦然脸色变了变,垂下眼,手指却不由的慢慢攥紧。
“阿宝儿,我说过,你是天水县的太爷,其次,你才是你自己!”沈渊似乎不经意般慢慢的抓住了温煦然攥紧的手指,幽深的目光凝视着温煦然,“你可是忘了?”
温煦然慢慢摇头,垂着眼,低声开口,“我记得的。”
“你记得?那你为何还不明白?为官者,本来就有无法做到的事!天下事,从来都没有圆满无缺!哪怕是舜国的摄政王,他也有无法做到的,何况是你区区一个县令!”
温煦然抿着唇,摇摇头,低声开口,“不是这么说的。做不好就是没有做好,没有做到就是没有做到……”
——怎么能以所谓的“本来就有无法做到的事”来作为自己的开脱借口?
沈渊皱眉,“阿宝,那么,你没有做好,你没有做到了,然后呢?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继续自责?
温煦然又轻轻摇头,低声开口,“我会反省,然后做好其他的事情。”
沈渊凝视着温煦然,所以才会这么拼命的做事?
“但是,阿宝,我刚刚说的,你是天水县的县令,是县太爷,首先,你该好好的照顾好你自己。”沈渊说着,无奈的叹气,抓紧了温煦然越来越攥紧的手指,低沉的声音放柔了下来——
“其次,你没有说实话,让你彻夜难眠的是——你从未判过人命案子,你从未以红笔断人性命。”
温煦然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攥紧了沈渊抓住他手指的手。
沈渊深深的凝视着温煦然,幽深的目光柔和不已,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才是为官者最重要的一点,红笔断命时的敬畏。阿宝,你做到了。”
红笔断命时的敬畏?
温煦然下意识的抬眼看向沈渊,他做到了?
36.县太爷的拜师16
“阿宝,当初为师接手的第一个案子,也是如此,手里红笔一落,便是七十七条人命,为师因此夜夜难以入眠,为了证明手里的红笔划掉的每一个名字都是该杀的,为师亲自查证每一项证据,证明没有任何一点错漏之处,为师才亲自划掉那七十七条人命。”沈渊说着,抬手轻轻的拂开温煦然脸颊上的发丝。
舜国十八年前的那场违逆大案,七十七条人命,是他从暗阁走上舜国朝廷的第一个案子。
“那之后呢?”温煦然看着沈渊,轻声问着。
“之后?之后我好好睡觉了。”沈渊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和调侃,“阿宝呢?”
温煦然默默的低头,他没有睡好。
“你心里认为若是你能提前解决何家的事,何娘子就不会被逼杀人。你愧疚……”沈渊说着,握紧了温煦然的手,“可是,阿宝,你心里知道,你是没有办法提前解决何家的事,如何家这样的事,在世间都不是你能够解决的问题。”
温煦然抬眼看向沈渊,轻声的带着几分固执的问着,“为什么?”
“那是这个世间沉淀了千百年的世俗伦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沈渊缓缓的说着,声音低沉平静。
——区区一个天水县的县令就妄想对抗这个世俗?
温煦然点头,对,没有错。
“老师,我,我做梦梦见过,有一个地方,不管男子女子,做事,任何事,都是只论天地良知,法律,只要不违背律法,不违背天地良知,那么就都可以做,男子,女子都是一样的!”温煦然小声的说着,眼睛温润明亮极了。
沈渊愣了一下,随即心里带着几分好笑,他的这个笨蛋学生以为这个世间可以做到?
罢了,到底是还有些天真……
沈渊点头,抬手抚了抚温煦然的头发,拿过一旁的袍服给温煦然盖上,一边柔和说着,“好,我相信阿宝,但现在,你得好好睡觉,睡饱了,才能做好你想做的事。”
温煦然有些意外的又带着几分高兴的看着沈渊,“老师你相信我说的?”
“嗯嗯,我信。睡吧。”沈渊不自觉的轻哄着,抬手拍拍温煦然的肩膀,嘴角微微勾起笑意,“乖……”
温煦然看着沈渊,眼睛润润的,极为明亮,他弯着眉眼笑道,“老师相信我,那我定然不会辜负老师所望!”
沈渊一怔,随即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温煦然的头发,低沉沙哑的声音透着不自觉的温柔,“那你要好好睡觉,睡好了,身体好了,才能更好做事。”
温煦然乖乖点头,慢慢的闭上眼睛。
沈渊看着乖巧闭上眼睛的温煦然,抚着温煦然头发的手,不由的轻轻滑落到温煦然的脸颊,俊秀白皙的脸容,却是有些苍白,轻轻的抚着却是温凉,炎热酷暑之际,他的这个笨蛋学生却是没有半点炎热,反而温凉不已。
沈渊眉梢拧紧,还是得给阿宝从药膳,吃食上好好的补补才是。
然后最重要的还是要休息够。
厢房外头,俞伯和庆云已经端着东西候着了,俞伯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是孙千机亲自调制的安神香,庆云手里端着的是刚刚运送到的冰块。
沈渊给温煦然掖好被子,在确认温煦然已经沉沉入睡后,便扬手示意,俞伯和庆云就忙轻步无声的进来。一人放下安神香,一人将冰块放到角落。
沈渊又凝视了温煦然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转身慢步出去。
庆云就守在厢房门口,俞伯就忙跟着出去。
在回廊上,沈渊站定后,俞伯就忙恭敬躬身拱手,“沈先生,刚刚收到了我温家代家主大姑娘的来信,温家的两名侍从金石和银块今日傍晚就会到达,大姑娘因为要赶往舜国参加荷花集会,怕是没有办法来参加公子的拜师礼,因此,特意嘱咐我代为送上歉意,还有这封信。”
俞伯说着双手恭敬呈递。
沈渊接过,打开看了一下,是一封很是客套恭敬的表示歉意的信,但信里最后一句话却是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弟弟温煦然资质一般,何等何能能得舜国沈家先生的青睐?
沈渊微微勾起嘴角,能够在五年前温家恶斗中不动声色的就牢牢把控住温家行商掌控权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阿宝良善温柔,一片赤子之心干干净净,但他的姐姐却是爽朗精明又城府深沉得很。
不过,这样也对,如此才能守住温家,没有温家给阿宝做后盾,阿宝如今在天水县的处境只怕会更难。
但如今阿宝已经有他这个老师了。温家也可有可无了,可阿宝想来定然是十分看重温家和这个姐姐的。
对于这句刺探意味的话,沈渊也就不在意了,朝俞伯微微点头,便示意身后的庆丰准备好回礼。
俞伯听着,忙拱手说着,“沈先生,家主还送来了很多东西,说是公子的束脩,拜师的一点心意。”
“我的回礼你转送给温家主即可。”沈渊说着,将信递给身后的庆丰,一边转开话题说道,“这两日,胡大厨就会到,今后厨房的事,由他和黄婆子商议着办,俞伯,阿宝需要好好休息,你这几日把他手里的温家生意的事情接过去做,让他多休息几日。”
俞伯忙恭敬应下。
*****
县衙,牢狱。
县衙牢狱中极少关押犯人,以往的县令对犯人的处置都是拿银两换犯人,没有银两,直接杀了犯人。因此,牢狱中早就空置了好久。
后来,现在的县太爷来了,这个空置的牢狱就打扫得干干净净了,然后现在关进去了一个女犯。这个女犯关进去后也挺有意思的,不刑罚,每天还有两个女先生来给她上课。
临时被叫来看守牢狱的大嗓门衙役远远的就看见云清师太来了,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躬身拱手,“先生安好。”
云清师太对着大嗓门衙役微微点头,顿下脚步,从袖子里抽出一叠写大字的纸递给大嗓门衙役,“这字都已经批了,不错,比起前两日有些进步了。”说罢,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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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妹妹如今可以去参加兰芝院的入学考了。”
大嗓门衙役一听,不由咧嘴傻笑,“多谢先生,我回去就跟我妹妹说!”
云清师太微微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也可告知其他人,若是想让我等批字的话,皆可送来。”
大嗓门衙役忙恭敬躬身应下,“是。”
云清师太说罢,就抬脚走进这间小小的牢狱,本来牢狱很大,里头脏污不堪,很多年前,曾经因为某些原因来过此处的云清师太想,如今的牢狱只有两间厢房那么大,且宽敞,干净,牢房中还有一方书案和文房四宝,若不是外头挂着一个牢狱的牌匾,谁会相信,这就是一个牢狱?
——“大人很多想法和观念都与这个世间不同,所以更需要我等一旁看着。”
突兀的,云清师太又想起那日质问沈渊后,沈渊说的话。
云清师太看着此刻在牢房里笨拙的一字一字的写着的女犯,心里想着,沈渊虽然需要警惕,但沈渊说的话倒是不错。
那个在烈日午后造访妙音观与她长谈的青年,的确是个很特别的人,也的确需要他们这些老不死的一旁看着,提点着。
这会儿,坐在书案后头认真写字的女犯抬头见云清师太来了,忙站起身,走到牢房门口,朝云清师太恭敬跪下,磕头,“云霜拜见老师,老师安好。”
云清师太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女犯起身。
东街杀人案的主犯何娘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云霜。
“昨日为师布置的大字可是写好了?”云清师太说着,虽然神色寡淡,但声音却是平缓温和。
何云霜便双手呈递昨日的字帖,然后微微垂头站在云清师太跟前,专注认真的听着。
待讲完,云清师太看着何云霜,开口说着,“过几日,若是论道开始,你的案子或许会有些转机。”
何云霜一愣,随即轻声开口,“可是会连累到大人?”
云清师太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你怕连累到大人?”
“大人之前让黄姐姐照顾我,如今又在我入狱后,给我读书写字的机会,老师,我不怕死,劳烦告知大人,我此生能够在死之前跟老师学习,认字,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何云霜说罢,深深躬身做礼。
云清师太听着,微微点头,“不错,你能这么想,为师甚是欣慰。论道大会,是大人想借着你的案子来警醒世人,女子与男子一般无二,既然女子守礼,嫁人后三从四德,那么男子也该以礼相待好好珍惜才是。当然,大人的想法很好,只是世间礼法世俗,不会因为一场论道大会而有所改变,最后你的结局,依然也不会改变,但大人希望的是,能够借由你的案子,打开一扇窗,开一个口……”
何云霜听着,轻轻点头,低声开口,“云霜明白,老师,我很高兴。”
高兴?云清师太深深的看了眼神色平静的何云霜,默然了一会儿,低声开口,“如此就好。把书拿过来,今日老师教你读第二篇。”
37.县太爷的拜师17
温煦然这一觉睡到了黄昏,醒来的时候,看向窗外,刚好看见了天空上的大片彩霞,很是绚烂。
温煦然怔怔的看着,忽然间就想到了上辈子,温家落败,他落魄游荡,来到了舜国,在舜国边境小城,一座叫绿洲的县城里,他坐在城墙下,看着天空,那时候也漫天的彩霞,也如同此时的绚烂,他又想到了在那个神奇的世界,他四处游荡,在黄昏彩霞漫天的时候,他喜欢坐在那被人叫做公园的地方,看着老人们悠然散步,看着小孩子嬉笑玩闹,看着有人跑步路过……
好像世界不同,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人还是人,彩霞还是彩霞。
温煦然慢慢坐起,看着那彩霞,不由的笑了起来,他也还是他啊。
即便他是重生再来,多了一些所谓的人生经验,他也还是他啊。他不是超人,他也不是老师那样的学问渊博睿智精明的人,他也不是赵信那样爽利果决的人,他就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于是,那从东街血案后就一直烦躁的心平静了。
那些所谓的不甘,所谓的懊恼,所谓的挫败也慢慢的一点点消失了。
错了,就改。
做得不对,那就努力去做对。
“阿宝?”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温煦然回过神来,侧头看去,弯了弯眉眼,“老师!”
*****
黄昏慢慢的落幕,夜色悄然涂抹天际。
温煦然坐在回廊上用着晚膳,对坐的老师沈渊正在给他剔掉鱼刺,然后一块他不喜欢的鱼肉又落到他的碗里了。
温煦然纠结的眉梢都打结了。
“不可挑食。”沈渊淡淡说着,一边端起酒,慢慢的抿着。
温煦然默默的耷拉下耳朵,好吧,他吃。
沈渊看着温煦然耷拉着耳朵纠结的模样,深幽的眼底闪过笑意,看着温煦然明润通透的眉眼,眼前又闪过眼前人在黄昏下彩霞映照的,那个浅淡的却绚烂到让他失神了片刻的笑容……
沈渊垂下眉眼,再次端起酒杯,慢慢的喝着。
“老师,这酒好喝吗?”温煦然笑着问道。
沈渊垂着眉眼点头,“嗯,温家的素酒,在舜国也颇有名气。”
温煦然弯弯眉眼,“我爹之前就只酿了三坛酒,如今送给老师的就是其中一坛。”
沈渊抬眼,有些意外,只酿了三坛?
“温家的素酒,最好喝的,还得是我爹亲自酿的。但我爹说他只酿三坛,一坛是我,一坛是给我姐姐,一坛是留给他自己和我娘亲。”温煦然说着,眉眼间有些怀念。
沈渊微微皱眉,这么珍贵的只有三坛的素酒,如今却送给他了一坛?
“老师不必担心介怀,我爹说的,这坛素酒我想自己喝或者送人都好。”温煦然说着,笑容大大的,“当初老师说要收下我的时候,我就想送老师这坛酒了,老师是懂酒的人,应是不会辜负这坛素酒。”
沈渊目光深深的看着温煦然好一会儿,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举杯示意,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好酒!”
温煦然端着碗,嘴角弯起。
*****
用完晚膳了,要去茶山牢地看看,本是坐着马车的,但因着沈渊说夜色不错,就在距离茶山不远的地方,下了马车,慢慢的走了过去。
今晚的夜色的确不错,虽然久未下雨,天气燥热,但夜晚的凉风还是有的,月亮也很大很圆。
温煦然走在沈渊跟前,摇着扇子,沈渊背负双手走在温煦然身后,目光幽深又弥漫着不自觉的柔和的看着前头的温煦然,这人走路有些欢快,一边摇着扇子不时转头对他说话:
“……老师,我之前想错了,我呀,忘记了我自己是个什么人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本来资质就一般,做事都是靠着仔细和勤勉的,不是那种天才,我第一次做县令,做错了,做得也不好,都是正常的嘛……我想好了,我要好好的复盘我最近做的事,然后一件一件的去做好。这次绝对不能贪多了!我就是太着急了,把事情都堆在一起做……”
“老师,我现在应该先处理好旱情的事,还有那个偷偷潜藏起来的那些个奸细,我先这两件事处理好,稳住天水县!”
“……论道的事,学舍的事,我先缓缓,交给老县丞和谢南云去做……”
温煦然碎碎念的说着,说完了,又转头看向沈渊,眼睛亮亮的,“老师,你说我这样可对?”
沈渊看着温煦然,嘴角勾起,“有些对了,有些错了。”
温煦然一愣,啊?哪里错了?
“阿宝说要先处理好旱情和奸细的事情,这是对的。”沈渊说着,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但你说,你资质一般?”沈渊微微加重了语气,“若你资质真是一般,我岂会收下你?”
温煦然怔了怔。
沈渊上前一步,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温煦然的头发,微微低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阿宝,你应对为师的眼光有些信心才是。”
*****
西街那边热热闹闹的,县衙主办的被大人叫做夜市的活动还在继续进行中,一入夜,西街挂起红色大灯笼的时候,就有源源不断的人进入西街,或者买买买,或者参加猜字谜,对联的游戏,每日晚上,都有一个学舍的老师来西街主持猜谜或者对联写诗的活动。据说,大人雇佣的这些学舍的老师们,似乎很喜欢这个活动,但因为大人规定了,只能每天晚上一个老师来主持游戏。于是这些老师们都是用比斗的方法来确定谁谁谁来参加。
听闻今天晚上来主持游戏活动的是方士儒先生。
而因为这些学舍的老师们,天水县附近的其他县城也有不少读书人跑来参加了,甚至想着要进入学舍读书。
可惜呀,天水县的学舍只招收天水县户籍的人。
相比起西街的热闹来说,东街这个地方可就冷清多了。虽然很冷清,可魑魅魍魉倒是挺多的,刘小源躲进阴影里,看着前方那人影鬼鬼祟祟的闪躲进了一间屋子中,心头哼哼冷笑一声,真是有意思,这些个不知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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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国还是舜国潜伏的奸细们居然不住西街?居然都躲在东街?
啧啧啧,如大人所说,因为西街住的人太杂,且大都是普通百姓,而对普通百姓来说,谁是自己人,谁是不对劲的,都住了十几二十年的老邻居了,能不知道吗?倒是东街,富户较多,且大多自恃身份,安静得很,大概连自己家附近最近来了哪个新面孔都不知道!
刘小源刚想走出去,肩膀就被人扣住了。
刘小源转头,瞪眼,又压低声音磨牙开口,“干嘛!”
扣住他肩膀的人一身黑衣,脸色冷漠,“不能打草惊蛇!”
“我们已经盯了三天了!三天!”刘小源比划了一下手指,磨牙,“若是有其他同党早就出现了!”
黑衣人冷冷开口,“大人说过,你一切行动都要听我的!”
刘小源差点踹了上去,可恶啊!这个叫狱十六的是那位沈先生的护卫,被大人请来训练他们,这个人不爱说话,说话也是冷冰冰的,打人又特别凶!可恶的是赵信县尉和老大陆拾不在!
而他,刘小源,打不过啊啊啊啊!
这人不就是仗着武技比他强吗?!整天拿大人做借口来压制他们!
好!那他就看看!这次抓奸细的事情要是败了!看他怎么跟大人解释!
刘小源愤愤磨牙,猛地蹲下,抱着刀,不说话了。
狱十六沉默的盯着刘小源看了一会儿,慢慢的抬眼看向那远处的房屋,他没有告诉刘小源的是,那屋子里的奸细不止一个,其中一个还是他们舜国的沈家本家派来的!这件事颇为让他意外。
没想到沈家本家到现在都还没有死心!居然还敢偷偷的派人过来盯着主子!明明主子没有回国,就已经压制着他们喘不过气了,可是居然还敢派人过来!
狱十六沉默的想着,这件事必须上报主子才行!
*****
茶山牢地。
赵信老早就蹦到了茶山牢地的门口,伸着头,不断的张望。
陆拾在赵信身后,沉默的等着。
“怎么大人还没有来啊。”赵信有些烦躁。
“天气炎热,等入夜后出发的话,这个时候没有到也是正常的。”陆拾开口说着,看向赵信。
“嗯,我知道,大人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担心啊。老陆啊,你说大人那身体也不是很强健,天天总是往外跑的!唉。”赵信嘀咕着,又忍不住担心的叹气,“真是……处置旱情就发放粮食,维护秩序就好了啊,偏偏要做那么多事!还搞学舍……”
——仅做多余的事!
“所以,我和兄弟们才会跟着大人。”陆拾低声开口。
赵信一愣,随即挑眉一笑,“那也是!”
说话间,忽然前头出现人影了?
赵信眼睛亮了起来,笑了起来,想也不想的就直扑了过去,“大人!大人!大人啊啊啊……”
陆拾默默的看着赵信的背影,这背影……好像大柳树村的那条看见大人就欢快摇着尾巴跑过去的大黄狗!
38.县太爷的拜师18
与此同时的县衙,东街。
刘小源瞪大了眼睛,看着不到两个时辰,就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进了那间被他们盯着的院子里。
刘小源纠结了,原,原来,真的还有其他人啊。
“差不多了。”突兀的,狱十二低声开口说道。
刘小源有些尴尬了,之前还说人家是龟毛,是大惊小怪,说什么打草惊蛇都是事多……咳,没想到……真的还有其他奸细啊。
“我们,要不要再等一等?”刘小源结结巴巴的问着。
狱十六摇头,低声开口,“不必了,这个时辰,差不多了。”
刘小源就站起身,看向狱十六,低声开口,“好,那我们就开始!”
*****
茶山牢地里,赵信眯着眼,盯着坐在温煦然身侧的沈渊,呵呵假笑一声,“这么晚了,没想到沈先生居然还跟着大人来了。怎么?沈先生的病都好了?“
沈渊慢慢的倒茶,递给温煦然一杯热茶,一边淡淡开口,“差不多了。”
“那沈先生还不回家吗?!”赵信哼了一声,那舜国最近听闻可是精彩极了!
“老师现在暂时不回去。赵信,那些人都安置好了?”温煦然一旁开口说着,语调温和,看着赵信,眉眼忍不住弯了弯,刚刚赵信在外头迎接他的时候,明明都要扑过来了,却被老师一把挡住!
哈哈哈,当时赵信的脸色可是非常有趣。
赵信有些幽怨的看向温煦然,声音都低了几分,“大人,你都不问问我好不好!”
多日不见,他只是去押运了一批粮食回来而已,没想到啊,没想到,大人居然要拜沈渊做老师了!可恶!这么晚出来见他,居然还是跟沈渊一起!啊啊啊啊,这么一个危险的沈渊,大人居然拜他为师?!
温煦然一笑,抬手拍拍赵信的肩膀,“你好好的在我面前,何须再问?”说到此处,又笑道,“你一路辛苦了,你和陆总捕一定是很不容易,幸好,那些盗匪都是你以前的家仆。”
若真是穷凶极恶的盗匪,那定然没有那么容易回来。
赵信听着,忙点头,“对啊,对啊,我和老陆这一路可辛苦了。”
“我已经给你们记录了,待八月中秋的时候,我们来奖励一次。”温煦然笑眯眯的说着。
赵信听着,咧嘴一笑,“好!”
一旁的沈渊默默的看着,奖励?阿宝之前做的登记册子,每个人做事他都认真记录了,此前他以为阿宝记录这个是在复盘,或是在记录每个人的做事,考核每个人的能力,如今看来,是奖励?
而赵信知道?
他却不知?
似乎赵信对阿宝知道的事情更多?
沈渊转了转茶杯,垂下眼,掩去眼底翻腾的幽暗。
闲聊几句后,听着赵信和陆拾说着这一路的事情,还好都算顺利,随后温煦然就去了安置点,看看那些自愿跟着赵信前来天水县的人,陆拾也跟着去了,他手头上有这些人的名单。
赵信本来也要跟着去,但却被沈渊喊住。
赵信斜睨了沈渊一眼,冷笑开口,“不知道沈先生有何指教?”
“霍家军,赵县尉可还记得?”沈渊直接开口问道。
赵信一愣,面色变了变,瞬间阴沉了下来,“沈先生想说什么就直说!”
“景国此战若是输了,霍家军的下场必定不会很好。若是到了那时,赵县尉可会援手一二?”沈渊缓缓平静的说着,本该被满门抄斩的景国霍家,因为舜国与景国的这一战而被延迟了,但若是景国白袍军输了,那么,为了转移景国国内对白袍军的猜疑,霍家军只怕就难逃覆灭了。
如此,作为霍家外孙的赵信,可会援手?
赵信目光冷冷的盯着沈渊,“你想说什么!景国霍家关我何事?倒是你,沈渊你如今赖在大人身边不走想干什么,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你若是伤了大人,我必天涯海角追杀你!”
赵信说罢,就转身大步离开。
沈渊微微眯眼,看着赵信的背影,若是不插手就好,如今的阿宝在天水县刚刚起步,不好引人注意。
温煦然看着眼前的这些带着几分紧张拘谨的前盗匪们,不由有些惊讶,身上一点凶悍之气都没有,倒是有几分正气?
“大人,他们此前做盗匪的时候,也是只劫杀那些贪官,从不杀害百姓,咳,然后他们在寨子里种些粮食,平常也是没有出来的,都是躲藏着的。最近因为旱情,粮食都没了,才不得不出来。”陆拾说着,指着眼前的这十二人,“他们的武技都不错。大人,我建议将他们和衙役们混编。”
温煦然听着,轻轻点头,看向前面这些规规矩矩站着的,带着几分无措和紧张的十二人,笑着开口说道,“我是天水县县令温煦然。赵信是我的县尉,如今你们来了,我想着也该你们找点事情做,现在我这里有三个去处,一处便是此地茶山牢地的巡视防卫军,由赵信兼管,一处便是县衙的衙役班,由陆总捕和赵信统领,最后一处便是天水县治安巡视队,也是由陆总捕兼管。”
说到此处,温煦然看着眼前的这十二人,脸上的拘谨和无措少了几分,现在更多的是跃跃欲试和兴奋不已。
于是温煦然一笑,继续说道,“你们休整五日吧,五日后,陆总捕和谢南云谢主簿会来给你们做登记,造户籍和路引。”
说到这里,温煦然的语气一顿,严肃了起来,“但我有一事必须告知你们,若是造了户籍和路引,若是你们选择了在天水县做事和生活,那么,你们就必须遵守天水县的律法和制度!”
这十二人忙跪下磕头,唯唯诺诺的应下。
这时候赵信已经跑来了,温煦然便笑着让赵信和这十二人再说说话,明日再回县衙。
但赵信却是让陆拾说话,自己跟上了温煦然。
“大人!”赵信跟了上去,一边喊着。
温煦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赵信,疑惑,“赵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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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他们多待一会儿?”
是赵信以前的家仆不是吗?
赵信却是一脸严肃的拱手,“大人,我有些话要跟你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温煦然盯着赵信好一会儿,慢慢点头,侧头看向不远处朝他们慢步走来的沈渊,抬手示意了一下,便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是一处土坡,地上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只是有些干枯了。
沈渊见温煦然和赵信走到那处土坡上,不由微微的眯了眯眼,顿住脚步。
土坡上,温煦然看着赵信,笑容浅淡温和,“赵信,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赵信严肃点头,“大人,我要跟大人说的是,我和我的那十二个兄弟,我们都是从景国来的,我是景国大将军赵立之子,五年前,我爹和我娘,还有我四个兄弟被诬陷入狱,没过多久,就被斩立决,我赵家一夜之间家毁人亡,我当时正在外头游历,想回去,但被我爹的副将拼死拦住,没过多久,我便被追杀,我爹的副将,我爹的好兄弟张明叔叔为了救我而死,随后,我逃离景国,来到楚国,也是处处危机,那次我被他们追杀,被逼着跳下悬崖,幸好遇到大人……”
说到此处,赵信的声音沙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一脸惊愕的温煦然,心头不由忐忑了起来,他忙深深的躬身,拱手,哑声开口,“大人于赵信有救命之恩,大人不单单救了赵信的命,更让赵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所以,大人,我不能让任何人危害到大人!,包括我自己!”
所以他必须告知大人,他的来历,还有他那十二个兄弟的来历!
惊愕的温煦然慢慢的回过了神,看着眼前还在对他深深躬身拱手的赵信,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之人……原来就是后来楚国大杀四方的有“鬼王”之称的将军啊。在楚国陷入灭国危机的时候,突然出现,得到了丞相宇文的支持,将气势汹汹的景国逼退,后来还带兵杀入了景国,但被舜国的摄政王沈拙逼退,随后,鬼王将军突然单枪匹马杀入景国,刺杀了景国的皇帝慕容无极……
再之后,这个鬼王将军就自刎于景国朝堂,后来,一篇关于鬼王将军的文章传出,人们才知道,这个鬼王将军的真名叫赵信,是前景国大将军赵立的小儿子……
温煦然看着眼前的赵信,心头各种思绪起伏,可当看见赵信不安的又惶恐的看着他的时候,温煦然的心头突然就平静了。
什么鬼王将军!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人,是赵信!
就只是赵信。
于是,温煦然上前一步,双手搀扶起赵信,弯了弯嘴角,小声开口,“那我就为你保密,我谁都不说。”
赵信一愣,大,大人不生气?
温煦然又认真严肃的说着,“你现在是有户籍路引的,你是江州温家的出五服的旁系公子,你是江州赵信。”
说完,又顿了一下,低声的又郑重的开口,“待将来,一切都结束了,安稳了,一切大白于天下了,你再做回景国赵家的赵信。”
39.县太爷的拜师19
赵信呆呆的看着温煦然,看着眼前人的浅淡却明亮柔和的笑容,半晌,赵信才猛然跪下,伏首,声音沙哑却是一字一字的开口,“赵信拜谢大人!”
沈渊看着那土坡上,赵信朝着温煦然跪下伏首,又被温煦然拉起……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沈渊垂下眼,背负身后的双手慢慢的攥紧。
直至温煦然快步走到他的跟前,仰头一笑,笑容还是这般亲昵的开口,“老师,等久了吧。好了,没事了,我们可以走了。”
他们还得赶回县衙去处理今晚抓捕奸细一事。
沈渊微微点头,抬眼看向站在温煦然身后不远处的满眼警惕盯着他的赵信,开口说道,“赵县尉既然来了,那么今晚县衙抓捕奸细一事,也可接手了。”
温煦然一听,忙转头看向赵信,笑道,“对,虽然刘小源和狱十六都很能干,但是这件事还是交给你和陆总捕比较好。”
赵信忙躬身拱手,恭敬应下。
沈渊眯眼看着赵信的这番做礼,似乎比之过去,躬身的幅度更大了,姿态也更加恭敬了?呵,有意思。
温煦然交代了几句,就和沈渊慢步离开了。既然赵信和陆拾接手了,那他和老师也不必急着赶回去了。
于是便慢步离开茶山牢地,走上乡村小路,待走上大路的时候,再坐上那马车。
走在乡村小路上,温煦然心头还是有些不真实感,上辈子只听说过的鬼王将军,如今就在他的身边,还做了他的县尉?温煦然又有些困惑,如今赵信只做了天水县的县衙,不是后来突然冒出来的鬼王将军,那算不算改变历史?
他记得在那个奇妙世界找到他,将他送回来的老人家说过,不要改变历史轨迹的。
他这样,不算吧。
赵信就是名声响亮了些而已。
“阿宝?”
温煦然回过神,看向走在他身侧的沈渊,忙问道,“啊,老师,可是有什么事?”
沈渊盯着温煦然,似乎不经意的开口问道,“出去外头一番,那赵县尉似乎对阿宝很是恭敬了。”
以前可不觉得对阿宝恭敬,那赵信可是傲气得很,虽然对阿宝很是护着,但也是基于阿宝对他有救命之恩,如今倒是恭敬了。
温煦然听着,微微摇头,“赵信没有必要这样的。”
沈渊挑眉看向温煦然,“没有必要?”
温煦然点头,认真开口,“老师,他是县尉,我是县令,如之前那般就好了,他是个做事认真不太在意细节的人,我也只要求他认真做事,尽到县尉的职责就好。”
沈渊微微摇头,皱眉看着温煦然,他似乎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这个笨蛋学生,似乎不太在意礼节方面的事?
“阿宝,你认命他做县尉,你便是他的上峰,他对你就必须恭敬!这是礼!”沈渊皱眉说着。
温煦然想了想,点头,“嗯,我知道,赵信之前也有好好做事,也尊重于我。”
“以下属来说,尊重是远远不够的。”沈渊说着,看着温煦然似乎有些茫然的脸色,便不由轻叹一声,“罢了,为师以后慢慢教你。”
他忘了,阿宝是商籍出身,又是脾性温和柔软的人,自小不是金尊玉贵长大的,礼节上自然不够敏感。
不同于他和赵信,他即便自小就在暗阁里长大,在暗阁中九死一生,可也因为继承者的身份,所有人都要对他恭敬跪拜伏首。
可或许也是因为在这方面不够敏感的表现,他和赵信才会对阿宝儿更加信任,更加靠近?
沈渊侧头看向温煦然,目光深深的,月色照耀下的深邃的眉眼泛着几分柔和。
“对了,老师,你此前说过,说那景国和舜国正在打仗,眼下可有办法知道他们战况如何?”温煦然转头问道,神色很是严肃。
他记得这场仗,这场仗,舜国输了!输了的舜国国内好像动荡混乱过,后来好像因为那神秘的摄政王出现才重新稳定了下来……当然这些都不是温煦然眼下最为关切的,他关切的是舜国输了这场仗后,两界山附近非常混乱,又因为旱情的关系,舜国难民涌入过天水县……此后楚国的边境就极为混乱了。
现在也挺乱的……但是天水县的秩序已经被他稳定了,他可不想因为这场战,再涌入舜国的难民……即便有难民逃过来了,那他也得做一下章程,做个预案,好好的应对才是。
沈渊目光闪烁了几下,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开口,“景国的白袍军很厉害,但眼下,似乎还是舜国的黑甲军占了上风。”
温煦然一愣,随即点头,有些疑惑,“啊?黑甲军能赢?”
自然能赢!若是赢不了,那两个蠢货可以滚去死亡谷练一练了。
“阿宝似乎认为为师这边必定有消息?”沈渊带着几分不经意的问着。
温煦然很是理所当然的点头,“啊,因为是老师啊,老师你那么厉害!”
沈渊,“……”就因为这个?
沈渊看着温煦然明亮润润的眼睛,干干净净又简简单单的,沈渊心头有些挫败,他还以为他的这个笨蛋学生终于发现他的身份了……
转入大路了,但前方小路上有些坑洼,温煦然走路虽然不会蹦蹦跳跳的,但踩着坑洼的时候还是差点摔了。
沈渊早已扣住了温煦然的手腕,一边稳稳的拉住温煦然,一边低声开口,“小心些。”
温煦然侧头看向沈渊,带着几分傻乎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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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谢谢老师!”
沈渊看着温煦然的有些傻气的笑,心头不自觉的温软了下来,拉着温煦然的手,朝前走去,一边用有些沙哑的低沉好听声音开口,“这路可是之前没有修的?”
“嗯,我想着慢慢修,大路那边修好了,这小路就没有查看了。”温煦然说着,晃了晃自己被扣住的手腕,老师的手大他好多,温热又修长厚实。
“待旱情结束后,再仔细勘查四周。”沈渊说着,看了眼四周的密林,天水县,三叉戟之地,要守住的话,就必须将四周勘查清楚。
温煦然重重点头。
待上了马车,温煦然看着沈渊,似乎想到了什么,认真开口,“老师,我和赵信在土坡上说了一些事。”
沈渊一怔,随即坐直,“哦?”
“但这些事是赵信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任何人,请老师见谅。”温煦然说着,神色郑重又严肃的拱手。
沈渊,“……”
既然不能告诉任何人,又何必跟他说这些?
沈渊看着眼前神色认真郑重的温煦然,沉默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既然如此,你可以不必告知为师的。”
“不可以的,要跟老师说一声,虽然不能告诉老师什么,可也要说一下的,不可以一直不说的,这样对老师是不尊重的。”温煦然认真的说着。
沈渊看着眼前认真的温煦然,默然了一会儿,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温煦然的头发,深邃的眉眼一片柔和,低沉的声音沙哑中带着不自觉的温柔,“我知道了,阿宝做得对。”
——即便什么都不能说,也要告诉一声,是尊重,也是一种坦然。
他的这个笨蛋学生呀。
*****
等温煦然和沈渊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三更天了。
赵信和陆拾已经将那几个奸细都关押了起来,打算连夜审讯。
倒是在那个院子里搜到了一些东西,赵信和被叫起来加班的谢南云都等着温煦然来接手。
温煦然在前堂花厅里,翻了翻桌上的几封书信,这几份书信里的内容,都是要求那些奸细必须在天水县闹事,搅乱楚国边境!
温煦然有些不明白的看向赵信和谢南云,“我们天水县这么重要?”
“大人,眼下景国和舜国在打,那越国也在暗搓搓的搞事,现在就楚国,龟缩着,就是不接招!他们若是搅乱了天水县,这机会不就来了吗?”赵信说着,又拱手,“不过还是大人厉害,早就预料到了问题!”还提前做了安排!
然后那个狱十六也挺厉害的!
赵信想到此,瞥了眼闲闲坐在一旁煮茶的沈渊,心头磨牙,大人居然要拜这个家伙做老师?!
40.县太爷的拜师20
温煦然将桌上的信件递给谢南云,一边温和说道,“谢主簿,劳烦再好好看这些信件,誊抄一份,再加以整理归入我们的记录本中,封存起来。”
谢南云恭敬躬身,双手接过。
“明日就张贴公示,告知百姓,今晚抓捕的这几个奸细的事。”温煦然说着,看向赵信,神色严肃起来,“两界山和落霞山要加强巡视,且景国,舜国,越国战事未平,天水县就一日不安,赵信,接下来巡防一事就交给你和陆拾了。”
赵信躬身拱手,大声应下,“是!大人!”
“将这些奸细仔细审讯后,若没有其他问题,那么五日后,公开处死!”温煦然说着,声音轻淡平静。
一旁喝茶的沈渊侧头看向温煦然,眉梢微微一挑。
赵信大声应下,谢南云就有些一愣,但随即也恭敬应下。
随后赵信就匆匆去找陆拾了,谢南云就还没有走,他看着温煦然,低声结巴的开口,“大,大人,东,东街那边有,有传闻,说,说大人藏了粮食。”
沈渊一听,皱起眉头,“何时传出来的?”
“应,应该有四,四五天,最,最近传得比,比较厉害……”谢南云磕磕碰碰的说着,眼前的这位沈先生眉头一皱起来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就会凌厉起来,隐隐还透着一种威严!谢南云心头抖了抖。
温煦然点头,一边思索一边开口说着,“如此,那谢主簿劳烦你在写公示的时候,也顺便提一提,近日从奸细处缴获了一些粮食,将于近期发放给大家,但必须是天水县的户籍的贫困户优先。”
谢南云听着,恭敬拱手应下,天水县户籍的贫困户是大人让他和老县丞一开始就在摸排的,最近已经摸排出来,并且挂牌上了册子。挂牌的时候还让这些贫困户和贫困户的邻居予以确认。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救灾的时候会优先考虑这些贫困户,另外县衙有些活会让这些贫困户去干,比如说修路的时候清扫街面,西街夜场结束的时候打扫街面,扔垃圾等等。
沈渊一旁听着,微微点头,如此处置倒也不错。
“明日你们可以让衙役去那几个奸细的家里搬运粮食,告知茶山牢地的,今晚送几袋粮食过来。”沈渊补充说道。
谢南云拱手应下。
*****
翌日,县衙公告墙上和南门城墙上都贴出了大大的告示!告示一贴出来,来来往往的人就都急急的围了上去:
“哪个识字的?快念啊!”
“不是学舍的事啊!唉,学舍报名了,什么时候才有结果啊!”
“……昨日夜间抓获奸细四名,今日审讯,三日后公开处刑!另从奸细处搜到盗取的粮草五袋,将于明日开始发放,粮草有限!天水县户籍贫困户优先发放,其余人等,若有需要,必须在今日黄昏前到府衙登记!”
“哇!贫困户?!等等!贫困户不会就是前阵子挂牌子的那几个穷酸吧?!”
“……原来如此啊,大人此招甚妙啊!”
“妙在哪里啊!?凭什么贫困户优先?!劳资也很穷啊!”
“前阵子老县丞和谢主簿挨家挨户的登记户籍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家穷!现在装什么穷!你家还有一个大铺子呢!”
“就是!就是!”
……
这时候的温煦然正在西街的转角广场处,看着广场的修建。
“大人……我觉得这个临街的回廊很好,可是,这样一来的话,这个预算方面就要超出当初规定的银两了。”陶七说着,很是发愁,这个既要做到大人所要求的广场回廊,又要不超出修建的银两,真的是很难啊!
——而且这个修路的前也好
“大人,不若我们就建四个角的廊亭?”一旁的郑大附和着,顺便提议。
温煦然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广场,广场链接东街,西街,又距离县衙不远,是个很重要的节点。
“不用,按照我们说好的来,不用担心银两的事,我这两日会让俞伯过来跟你们对个数,你们据实以报就好。”温煦然说着,抬头看了看天,湛蓝的天空,一片炎热。
这雨什么时候能下?
“大人!”忽然刘小源和狱十六匆匆而来,两人躬身拱手,刘小源做礼尚未完毕就带着几分慌急的开口,“大人!西街有口井没有水了!”
温煦然怔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神色轻淡平静,“嗯,早晚的事,那口井先行封了,告知打水的人,今日水票每个人多给一张,安排在其他井口打水。”
刘小源见温煦然平静的安排着事,心头不由松了口气,随后便恭敬拱手退下,转身匆匆去安排了。
狱十六朝温煦然躬身拱手,正想跟着刘小源一块去做事,但温煦然开口喊住了他。
“十六,麻烦你安排一下,今日开始,县衙内的所有巡视还要再加两趟,特别是水井附近。”
狱十六恭敬躬身拱手应下,他有些意外,原来大人有想到这个问题,他还在琢磨是否要提醒刘小源,没想到大人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
持续半年的旱情,水井空了是早晚的事,只是水井空了之后,大家会做些什么?那些恐惧慌张的百姓们会做些什么?
昨天刚刚抓走了那四个奸细,刚刚张贴了公示,今天的水井就空了。天水县隐隐的已经出现了浮躁不稳的迹象了。
“广场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去建,银两的问题不必担心。”温煦然在狱十六和刘小源离开后,便对陶七和郑老说道,语调依然轻淡温和的。
陶七和郑老忙应下。
随后陶七犹豫的低声开口,“大人……水井的话,要不要再去打几口?”
温煦然慢慢摇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低声开口,“没用的,暂且这样。”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对陶七说道,“茶山牢地那边,你回去后跟周狱官一起去看看储水池的情况,还有果子摘取后做的果汁有多少了,明天我让人过去茶山牢地那边清点一下。”
“是!”
****
县衙前堂花厅里。
方士儒和张明正,孔壬都在,今日他们是来上交学舍入学考试的名单和章程安排。没想到大人去外头转悠了,便将章程安排先给了沈渊看,眼前这个专注看着章程安排的人,是大人的老师,还是学舍的名义上的学监之一,也是该看看才是。
但是这翻看的时间也未免有些久了吧?
方士儒和张明正,孔壬三人对视了一眼。
方士儒最先开口了,“咳,沈先生,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妥?需要修改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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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微微摇头,将章程盖上,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三人,开口说道,“章程安排得很好。”
张明正眯眼盯着沈渊,“那先生刚刚看那么久?可是还有其他问题?”
“我有个建议。”沈渊直接说道,“可将论道加入考核之中!”
孔壬有些意外,“先生说的可是三日后要举行的论道大会?以东街何氏的案子为由头的论道?”
沈渊点头,一边慢慢的说着,“昨日,云清师太和崔柳先生都来与阿宝提及了论道一事,她们的意思是想让何氏也来听听论道,她们的目的不是为何氏脱罪,只是机会难得,想让她们的学生多学点东西,阿宝应予了此事。”
方士儒听着,轻叹一声,“我听崔先生说过,这个何氏天赋极高啊。”非常聪明的女子,从来都没有读过书,可是如今已经能够读一篇茶文了。
“那这与论道加入考核有何关系?”张明正继续追问着,目光紧盯着沈渊。
“阿宝认为,论道可以看出很多人的底蕴和读书的层次,我赞同他的看法,当然,最终的考核权是在三位手里。我也只是提一个建议而已。”沈渊淡淡的说着。
方士儒微微点头,“先生的意思,我等明白了,论道大会的确是可以看出一个读书人的底蕴和层次,但学舍并非是只为读书人而看,如此……论道大会若是要加入考核,对其他人就有点不公了。”
张明正却是似乎有些恍然,看向沈渊,问道,“先生是认为我们在论道大会上所设的参加论辩的限制应该放开,应该准许普通百姓也能参加?”
“是。既然是论道,且论的是与所有人都相关的事,那就不该只有秀才举子参加才是。”
孔壬恍然点头,看向方士儒,笑道,“这的确是我们的疏忽。”
张明正看向方士儒,“此事不若等我们回去后再议?”
方士儒点头,看向沈渊,微笑拱手,“多谢先生提点,此事待我们回去后再议,我们会尽快给大人一个答复。”
沈渊点头,又闲聊了几句,便送三位老先生出门。
但张明正走到最后,却是停了下来,挥手示意方士儒和孔壬两人先走。
沈渊背负双手站在回廊上,看着跟前的张明正,“先生可是还有何见教?”
“先生这样滞留在此,不回去舜国,真的没事?”张明正神色有些不自然的说着,说完,又轻咳了一声,“你到底身份不同于常人……”
堂堂舜国摄政王就这么赖在这里不走了?!啊?那舜国呢?舜国那边怎么办?
“咳,听闻最近景国和舜国又打仗了……那什么,你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张明正憋红着脸,僵硬的说着。
沈渊看着张明正,微微一笑,当初说出“宁愿死去也不会做沈家的臣子”的老先生,如今看来,对舜国还是无法抛下……
也是。
“老先生不必担心,舜国不会输的。”沈渊说着,语调低沉,“先生若是担心,过几日,待战事结束了,可回去看看?”
张明正僵了僵,回去?不!他才不会回去!
“咳,没事就好。那老朽告辞了!”张明正说着,随意的拱手,就转身大步走了。
沈渊看着张明正的背影,淡淡一笑,放不下舜国的老先生想来早晚都是会回去的了。
41.县太爷的拜师21
“老师!”温煦然一回到县衙,就直奔前堂花厅,直奔沈渊而来!
“老师,我——哎呀!”
沈渊转身,就见温煦然快步而来,沈渊刚想开口,就见快步而来的人,已经一个踉跄朝他直扑过来了!
沈渊下意识的张开双手抱住,淡淡的不知名香味混杂着些许汗味扑面而来,沈渊下意识的揽紧。
“啊?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温煦然回过神来,忙站好,尴尬又无措的抓了抓头,却没有发现他的腰间还有一双大手牢牢的箍着。
“你着急什么啊?”沈渊回过神来,默然了一会儿,才叹气开口。
“水井没水了啊!老师!”温煦然急急的说着。
沈渊微微挑眉,“水井没水了,也是早晚的事,何须慌张?”说罢,才慢慢的松开了手。
“我知道,我就是害怕,要是大家都乱了怎么办!”温煦然发愁的揪了揪头发,都这么久了,老天爷怎么还没有下雨啊!
“可是已经安排刘小源加强巡视了?”
“啊,已经安排了。”
“可有再发一次水票?”
“有,有,有……”
“可是已经去让谢南云明日再写一张公示?说安排发放果汁的事?”
“嗯嗯,已经写了,写了!”
沈渊无奈的看着一脸还是紧张的温煦然,“阿宝,你既然什么都做了,你还担心什么?”
温煦然一脸尴尬又无措的开口,“那,那不是因为在老师面前嘛。”
在老师面前,他就没有必要强装镇定嘛!
沈渊一愣,随即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开口,“那也是,那阿宝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老师。”说罢,又一字一字的说着,“老师在,阿宝无忧。”
温煦然听着这最后一句话,眉眼弯弯的冲着沈渊绽放了一个大大笑容!
这时候,俞伯来了,说是要禀报一下修路修广场的银两问题。温煦然就朝沈渊挥挥手,“老师,我先去前堂了。”
沈渊眉眼泛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温煦然脚步有些轻快的和俞伯走了出去,看着温煦然的修长有些瘦削的背影慢慢的远去,沈渊慢慢的背负双手,手指微微的搓了搓,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香味,残留着一点温软。
****
直至月亮爬上了树梢。
县衙前堂花厅里才开始摆上晚膳,赵信和陆拾,老县丞陈良寿和,主簿谢南云今晚都过来用膳了,一边用膳一边说事:
“……大家虽然慌乱了一阵子,但是老爷说要给大家发放水票后,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当然,这刘小源和十六教头也是及时震慑,那几个闹事的,都被抓起来训了一顿,现在都平静了不少……”老县丞陈良寿一边说着,一边叹气,“但是这老天爷不下雨就是不行啊。”
“明,明日天亮后,就,就发放粮食,我,我需要大嗓门来,来帮我。”谢南云磕磕碰碰的说着。
“嗯,这个没有问题,明日刘小源也会帮你,赵信,明日巡视的事情就交给你安排。狱十六得回来帮我。”温煦然说着,低头夹菜,嗯???碗里的鱼肉什么时候放的?
“不可挑食。”身侧坐着的人用低沉的声音淡淡说着。
温煦然默默夹起鱼肉吃着。
赵信眯眼看着,忽然夹起一大块烧肉放到温煦然碗里,一边笑嘻嘻的说着,“大人,不喜欢吃的菜,咱就不吃。吃这个,这个好吃!”
一旁的沈渊眉梢微微一拧,身上的气息有些阴冷了。
而温煦然只是对着赵信尴尬一笑,还是低头慢慢的一口一口的吃着鱼肉,这让盯着温煦然的沈渊眉梢微微舒展了一些,气息也温和了下来。
赵信瞅着,心头愤然,可恶的沈渊!
赵信刚想继续再说,一旁的陆拾已经眼疾手快的夹起一块馒头塞到赵信的嘴巴里,一边慢吞吞的说着,“县尉也不可挑食,这馒头很好吃。”
温煦然眨眼看着,不由轻笑了一声,赵信最不喜欢吃馒头了。
但大概是因为自身的教养问题还是什么缘故,赵信拿下嘴里塞的馒头,愤愤的瞪了陆拾一眼,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温煦然于是低头继续吃着,然后就发现碗里刚刚赵信夹的烧肉已经不见了,然后是他喜欢的炸丸子,还有最喜欢的莲藕。
温煦然侧头看向沈渊,沈渊正在慢慢倒酒喝,见温煦然侧头看来,便低声开口,“快吃,吃完还要做事。”
温煦然弯弯眉眼,重重点头,低头欢快的吃了起来。
沈渊看着,眉眼慢慢的舒展,透着几分愉悦,他的这个笨蛋学生只吃他夹的饭菜,其他人夹的饭菜都不吃,这是今晚他才恍然发现的,这让他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满足。
“三日后就要举行论道大会,在此之前,辛苦大家了,定要保证我们天水县的秩序井然。”温煦然吃完了,就放下筷子对众人说道。
众人忙站起身,躬身拱手应下。
随后,谢南云就起身告辞了,他吃完了,得回去继续整理明日发放赈灾粮食的名单,大人好不容易调运过来的粮食,既要做到公平发放,又要不能让人看出是大人个人救济的粮食,这其中要做的,可不只是整理名单的事。
且还有三日后要举行的论道大会,他得过一遍申请参加论道大会的名单……
所以,谢南云觉得自己真的也是需要人来帮忙了!
之前他的日子可是清闲得很!
老县丞陈良寿也忙着告辞了,他也忙,他得回去整理修建广场的章程,得计算工期,茶山牢地干活的那些人的工分,还有帮忙打扫清洗的那些人的工分……还要过一遍三日后论道大会的名单……还有对那些学舍招生的人,他得做一个叫什么户籍证明?
唉,陈良寿觉得他真的是没有什么时间喝茶了!
赵信和陆拾吃完就立即闪人了,他们得去把茶山牢地的那十二人提前安排好去处,赶紧整理好名单交给谢南云。本来大人说好给五天时间休憩的,现在不行了,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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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还有盯紧两界山和落霞山,别让景国,舜国,越国的人偷渡过来,还有三日后的论道大会的安全防卫……
赵信觉得,好忙!真的好忙!
走在月色洒满的小路上,赵信一边咬着陆拾塞给他的烧饼,一边含糊不清的开口,“我最讨厌馒头了!”
“沈先生对大人极好,大人也信任沈先生,你别总是疑心疑鬼的。”陆拾带着几分警告的开口,“沈先生可不是凡人!”
“屁!他就不是什么好人!大人就是被他蒙骗了!”赵信愤然的咬了一口烧饼!
“他的确不是凡人,但只要他对大人好,对天水县没有任何妨害,你就不要总是针对他了。你这样子,大人会很难做!”陆拾无奈劝说着,怎么这个人那么孩子气呢?
“哼!我得好好盯着,我可不能让大人被他给算计了~!”赵信还是很不甘心。
陆拾盯着赵信,忽然开口问着,“你这是嫉妒沈先生?”
“放屁!我嫉妒他什么!”
“你嫉妒大人对他好?”
“才不是!我,我就是要保护大人!”
“哦……”
“你哦什么啊,你不信啊。真是!”
“不说了,我们得赶紧去茶山牢地!”
“喂!老陆~!你几个意思啊你,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啊?啊?我跟你说,我就是要保护大人,那个沈渊真不是好人!”
……
*****
县衙前堂回廊上,温煦然一本一本的执笔抄着回复的公文,沈渊就一旁一点点的給他指出里头的门道:
“……楚国眼下的朝政已经有混乱的迹象了,各处的公文盖章中就可以看出来,比如这个户部的征税,按照楚国的税制来说,应是盖辅政大臣和皇帝的宝印,户部的公章,但现在这个文书上,只有辅政大臣和户部的公章。这是不对的,若是以舜国的律法,各地县衙都可以拒收这样的文书!”
温煦然恍然,点头,哦,对哦,原来如此,上辈子的时候,他记得各地县衙的税收征收都不一样……是因为此吗?
“那老师,我们也可以拒绝对不对?”温煦然满含希翼目光的看向沈渊,这征税可是要加往年的两倍了!太过分了!天水县的府库眼下可都是空着!
“自然不可以。”沈渊说着,见温煦然的目光瞬间暗淡了下来,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不由一笑,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但我们可以拖延,可以看看其他县府是怎么操作的。”
温煦然听着,眼睛又亮了起来,“好,那就暂时放一边。”
“但你要让谢南云提醒你,明年四月份,就要准备一下了,若是其他县府都交了,那么我们天水县也得交。”
温煦然重重点头,但又很苦恼的开口,“老师,谢南云身上的事情可不少了。老县丞那边也是事情很多,我这里得招人了!”
沈渊微微点头,的确得找人了。
“可是需要为师推荐?”沈渊挑眉问道。
42.县太爷的拜师22
温煦然立即眼睛亮亮的看着沈渊,拱手说道,“老师,这可是求之不得啊。”
沈渊看着温煦然毫不掩饰的信任,不由失笑一声,摇头说道,“但我却是不可以推荐。”
温煦然啊了一声,有些失望,那老师刚刚还说要推荐?
“阿宝,选贤任能也是一门学问,方士儒此前曾经是楚国户部的郎中,也做过御史台,你可以多多请教他如何寻找合适的人选,当然,在此之前,还是先做好论道和旱情的事,要寻人来做事,也要等旱情结束后。”沈渊说着,又拿过一本册子,打开,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来对对这几日的邸报和各国的奏报。”
老师说得没错,眼下还是要做好旱情的事,寻人来帮忙的事得暂时放下,温煦然也就放到一旁,然后看着沈渊打开的册子,一边疑惑问着,“各国的奏报?”
“嗯,阿宝看看这几日各国国内的朝政变化,再对照楚国的邸报可是看出什么?”
温煦然就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沈渊一旁煮水,泡茶,看着烤出来的茶叶在沸腾的水里打转,不自觉的抬眼看向温煦然,坐在回廊灯笼下的温煦然,俊秀的侧脸被暖黄的灯映照出,似乎透出了几分潋滟透出了几分温润,沈渊看着看着,不由有些失神……
直至忽然沸腾的水溢出来一些,沈渊仿佛被什么惊醒一般,回过神来看向茶壶,提起茶壶冲洗茶杯,一边又不经意般的看向温煦然,见温煦然还在专注的看着奏报,便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冲茶,倒茶。
三杯黑红色的茶,散发着淡淡的香,萦绕鼻尖,沈渊却觉得不如那似乎还停留在指尖的那淡淡的混杂着一点汗味的香味。
“老师?”
沈渊端起其中一杯茶,放到了温煦然跟前,开口问道,“看完了?”
温煦然笑容大大的点头,一边端起茶抿了一口,弯弯眉眼,“还是老师泡的茶好喝。”
沈渊微微勾起嘴角,抬手拿过温煦然摊开的册子,一边问道,“可是看出了什么?”
“嗯!”温煦然正色开口,“景国的朝政好像有点问题,楚国最糟糕了,舜国看着好像有点乱,但是葛太傅果然厉害,摄政王也很厉害,朝中有蒸蒸日上之势,而越国就有些看不懂了,他们的祭祀活动好多啊。”
沈渊听着,微微一笑,心头很是满意,虽然看不出大概的问题,但能够说出这些已经足够了,阿宝不是正经世家出身,却对朝政有这般的敏感,也是很难得了。
“越国崇敬神灵,祭祀的地位等同于国师,且是拥有军权的国师,太子也是要礼让三分的。只是一山不容二虎,越国的将来扑朔迷离,而七月和八月是越国非常重要的月份,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们一般不会在这两个月内兴起干戈,如今他们的疾风军正和舜国的虎豹营对战,想来战事这几日就会有结果了。”
“景国太子慕容为夺军权,构陷忠良之将,他一时能够掌握大权,可这不属于他的东西,终究是不属于他的。”
“至于舜国,葛太傅的确是极为难得的忠良之臣,且极为精明干练,最为可贵的是他并不迂腐,也不贪功,可惜的是沈家君上不懂得如何用才。”沈渊说着,语气淡淡。
温煦然专注认真的听着,明润通透的眼睛盯着沈渊,眨也不眨的。
沈渊看着,不由有些好笑,但心头却是十分愉悦,还有几分难言的满足。
“阿宝可是懂了?”
“那楚国呢?”温煦然想了想,又问着。
“楚国皇室已经式微,宰相宇文有治世之才,可惜急功近利,且贪欲过大,楚国如今已经出现颓势,接下来就看宇文能否发现问题了。”‘沈渊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边给温煦然又倒了杯茶。
温煦然满脸敬服的看向沈渊,老师真是太厉害了,分析得简直就好像亲眼看见未来一般。
在未来,楚国落魄,景国因为连续损失两个武将世家,景国的战力不能与舜国抗衡,后来又被赵信打败……而越国因为大祭司和太子争权,内战突起……
“老师!你好厉害!”温煦然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沈渊,能够拜沈渊为师,真是他的福气!
沈渊眉眼泛着笑意,将茶递给温煦然,一边问道,“可是懂了?”
温煦然想了想,思索着开口,“老师的意思是……还是用人的问题?”
“知人善任,说得简单,但做起来却并不容易,阿宝需要在知人与善任这两方面仔细的考虑。”
温煦然认真点头,站起身来,躬身拱手郑重应下,“是,学生记下了。”
*****
三日后,天水县的广场刚刚搭好了一半的回廊,天气还是很热,但天边似乎有些云层。
温煦然坐在方台上,看了眼天空,又看向前方,参加论道的人正慢慢的进场中。今日论道定了一个论题:被逼杀父是否可免刑罚?
参加论道的人只能抽签选择立场,立场只有两个:可免,不可免。
抽了签确定立场后,就可以进入论场。论辩之时,每人以短香来计算发言的时间。学舍诸位先生做裁判。
铜锣敲响!参加论辩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朝方台首位上的温煦然躬身拱手。
温煦然站起身,微笑开口,“诸位开始吧。”
*****
而此时的县衙南门。
今日轮值守南门的大嗓门衙役不卑不亢的开口,“不行!天水县的规矩,凡是外地入城的,都要登记造册!不登记不造册,那就请回!”
马车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掀开车帘子,看向跟前的明明矮小瘦弱,但嗓门很大的衙役,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好,我登记。”
大嗓门衙役点头,接过后头衙役递过来的册子,翻开,盯着马车里的人,直接开口问道,“名字?年龄?是哪国人?可有路引?来此做什么?准备待几天?可有借宿的人家?打算住哪家客栈?本县迎宾楼这个月有活动,住宿五天送一天,要么?”
马车里的人,“……”
*****
县衙大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到达。
马车上下来一男子,约莫三十余岁,眉眼精致,神色懒散,他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看了眼天水县县衙的牌匾,又看了看四周,啧了一声,低声喃喃,“这一大早的,人都跑哪里去了?”
“这位……公子,您是来做什么的?”刘小源从街对面跑过来,神色警惕的上下打量来者。穿得这么富贵的……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刚刚大嗓门派人来告诉他,说是来了一个舜国的富商,来访客的,让他盯着点!
哟,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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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富商?访客访到他们县衙前了?
“在下叶倾城,来此是来寻访友人。”长得很精致的富商微笑拱手说道。
刘小源哦了一声,来县衙寻访友人?找谁?大人?这感觉不太像?沈先生?谢主簿?
这时候县衙里的庆云和狱十二走出来,庆云朝刘小源拱手,“刘班头,这是叶公子,我家主子的客人。”
刘小源听了,哦了一声,果然是来找沈先生的!
刘小源就朝庆云拱手,“庆云,不好意思了,按照咱天水县的规定,这位叶公子得在册子上登记一下。”
“登记?”叶倾城挑眉一笑,“这位刘班头如果说的是在册子上留下名字,路引什么的,那我之前进城的时候,南门衙役已经做了,怎么,现在还得登记一次?”
那个大嗓门衙役还给他推荐了客栈,什么住宿五日送一日的,他很感兴趣!
“叶公子,你这是要进入我们县衙,那进入县衙不管是谁,都得登记的。”刘小源理直气壮的说着。
叶倾城微微皱眉,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这么繁琐?他在舜国的时候,走哪算哪,哪里需要这么繁琐!刚刚南门的登记造册问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但出乎叶倾城预料的是,出来迎接他的庆云和那狱十二却是保持安静,那沉默的狱十二还打开了册子,递过去一支笔,“叶公子,请写上你的名字。”
叶倾城看着跟前安静的庆云和摊开册子递笔的狱十二,有些被气笑了,拿过笔,带着几分气恼的唰唰的写上名字,登记就登记!可恶!这访客登记的事,一定是那沈拙搞出来的!
还好,这个登记没有南门那边的登记多!
“这大中午的,人都跑哪里去了?”登记完了,叶倾城将笔没好气的丢给狱十二,看向刘小源问道。
“今日本县有论道大会,公子感兴趣的话,可以前往一观!”刘小源说着,带着几分骄傲。
叶倾城微微眯眼,哦,论道大会?呵,有意思?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论道大会……
“跟你们主子说一声,我去看论道大会,晚点再去见他。”叶倾城说着,走到刘小源跟前,笑道,“刘班头,劳烦带路?”
刘小源讶异的打量了一下叶倾城,指着庆云和狱十二说道,“庆云和十二教官都认识路啊,为何找我?”
叶倾城假笑一声,“因为刘班头看着比较闲啊。”
刘小源一脸“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表情看了眼叶倾城,转身朝一脸尴尬的庆云拱手,“庆云,我还要巡视,先走了。”
刘小源说完,就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叶倾城看着刘小源就这么的走了,不由嗤笑一声,“嘿,还真是有意思!”
“叶公子……”庆云无奈的看向叶倾城,“主子说了,你想看什么都可以去看,但不要给大人惹麻烦。”
“大人?”叶倾城挑眉一笑,带着几分兴致勃勃,“就是他破例收下的学生?走,看看去!”
叶倾城说罢,就大步朝那传来热闹声响的地方走去。
庆云看着叶倾城的背影,叹气,对面无表情的狱十二说着,“我去跟着叶公子,免得他胡来,你回去跟主子说一声。”
狱十二点头,叶公子行事毫无顾忌,的确得盯着点,免得给大人招惹麻烦。
43.县太爷的拜师23
叶倾城循着声响走了过去,就见两条街道的交叉转角居然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四周还搭了回廊,真是有意思,而眼下回廊上坐着不少人,他们都张头看着那广场中央简单搭建起来的方台,方台上,中央坐着几人,左右两边分坐了不少读书人打扮的人,这会儿就有一人站起来大声说话:
“……因此,被逼杀人若是可免,那天下杀人者岂不是都可以说一句被逼无奈?!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岂可狡辩!”
“哈哈哈……若是照王兄此等说法,那我们三国征战,死伤者无数,高坐中庭的那些王族权贵岂不是都是一个杀人凶手!”
“苏一鸣,你这是强词夺理!保家卫国,岂可跟贱妇杀人相提并论!”
“什么贱妇杀人!那是一个被天天欺辱,天天殴打的女人,为了自救,为了捍卫自己的贞洁!而不得不杀人!”
“杀人缘由可以理解,可杀人就是杀人!”
“……缘由可以理解,那为何杀人不得可免?!”
……
叶倾城听着,有些迷糊,忍不住戳了戳前头站着的小声碎碎念的老者,“老人家,这是在干嘛?”
老人家转头,见叶倾城,不由忙拱手,“公子是外地来的吧,这是我们在办论道大会呢。这个议题在那里,你,你瞅见了吗?唉,这个何氏也是可怜人啊。”
“但是,杀人了啊,罪证确凿啊!”
“就是,就是……”
“但那种处境之下,她也是没得选择啊。”
“唉,也是……”
……
叶倾城伸长脖子看去,哦,那方台旁边的确挂着一个大大的公示,上头写着:
论题:被逼杀人者是否可免刑罚?
后头的庆云这会儿上前来,低声将东街何氏杀人一案一一说来。
叶倾城听罢,啧了一声,转头看向庆云,“你家主子这是偷懒呢,他肯定是有千万种方法救人的!”
庆云摇头,低声开口,“大人说过,杀人了就是杀人了。”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主子说过,这是大人自己必须处理的事。”
叶倾城一愣,随即抬头看去,那方台中央坐着的青年,一身青白色的袍服,素朴简单,可叶倾城眼尖,那素朴的袍服上的花纹可都是暗纹,这衣服的料子可不便宜,还有青年五官俊秀,眉眼温润干净,坐姿挺拔,和旁侧的人说话言语的时候,态度温和透着不经意的矜贵。
叶倾城微微眯眼,心头嘀咕,这看着也不是一个绝世美人啊。
这时候的论道大会上的声音越辩越是激烈,有人激动得脸都红了。
“尔等简直就是强词夺理!有辱斯文!”
“我们是句句有根据!以楚国律法论,不管是被逼杀人还是自卫杀人!杀人了就是杀人!”
“楚国律法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舜国刑法有言明,若是自卫杀人可免死刑!”
“嘿!我们这里说的可是楚国!老兄,你脚下的位置可是楚国的天水县!”
……
叶倾城眉梢高高挑起,哟,这论的可是大胆了!
“楚国,舜国都一样!这论道大会论的可是天下道!”
“苏一鸣!你别强词夺理了!不就是因为那何氏是你的姐姐吗?!”
叶倾城啧了一声,摇着扇子,慢悠悠的走出,站在广场中央,冲着方台大声喊着,“哎呀哎呀,这论道大会若是为自家亲属辩论,那可就有失公平二字了!”
庆云捂脸,他就知道叶公子一定会找事!
温煦然有些意外的看向下头的叶倾城,随即微微一笑,抬手示意,“这位公子请上来说话。”
叶倾城就摇着扇子一步一步的走上去,走近了一看,这温煦然气质也就是这般,清润文静,那沈拙是犯了什么毛病啊真是!
“在下叶倾城。”叶倾城微笑,拱手,姿态散漫得很。
同坐在方台中央的方士儒等人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姿态可是不够恭敬。
温煦然却是面色依然温和,他抬手示意叶倾城坐下,“叶公子请坐。”
叶倾城也不客气,直接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这一举止让张明正眯起了眼睛,他仔细的盯着叶倾城,这人有些眼熟啊。
温煦然看着叶倾城坐下后才温和开口,“刚刚叶公子说苏一鸣是犯人亲属,参加论道大会实属不该,因为这样子不够公平。”
“没错!”叶倾城看向那脸色有些激动涨得通红的苏一鸣,指着苏一鸣说道,“大人可是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的确不知,参加论道大会的人,只需要答出三道题就可以参加,任何人,不限身份,不限来处。”温煦然慢慢的说着,然后看向叶倾城,抬手做邀请的姿态,“比如说叶公子,不管你来自何处,只要你能答出三道题,你就可以参加。”
叶倾城微微坐直,看向眼前浅淡微笑的温煦然,呵,这是想激他也下场论辩?
“哦……那不知道是哪三道题目?”叶倾城饶有兴趣的问道。
在温煦然身后的庆丰立即走出,摊开一张大纸,这张大纸是今日论道大会开始前贴在广场公示墙上的,让想参加的人都来答题,答对了,才能上这个方台进行论辩!
叶倾城摇着手里的扇子,看着眼前的这三道题目:
1.说出楚国关于死刑的律法中的任何一条。
2.陈述你认为被逼杀人可免或者不可免的理由
3.你认为关于杀人刑法的条文是否需要更改?
“大人……这三道题目都十分简单。”叶倾城侧头看向温煦然,带着几分遗憾的开口,“我以为应该是再难一点的题目才对。”
——如此,论辩起来才有意思嘛。
“论道是为了探索求知,分享交流各自的看法,并非为了胜利,所谓理不辨不明,如此应是大家都可以参与才是。”温煦然说着,看向叶倾城,浅淡的笑容透着几分客气,“所以,叶公子可有兴趣一起论辩?”
叶倾城呵呵一笑,站起身来,拱手说道,“我到底是外地刚来的,对此处不熟,我还是一旁旁听较好。”
“如此,那叶公子请坐。”温煦然说着,抬手示意,语气轻淡温和,“如我刚刚所说,论道参加者不论身份不论来处,因此,你们刚刚论辩中所指摘他人的身份,这是不妥的,接下来还有一个时辰,诸君请记,不可在论辩中抨击他人的身份。”
于是论辩继续!
*****
此时的县衙前堂花厅,沈渊在批阅着册子。
狱十二悄然进来,恭敬跪地伏首,“禀主子,叶公子去看论道了,庆云已经跟了上去。”
“嗯,将这几本折子马上送回去给葛太傅。”沈渊说着,抬手指了指搁置一旁的几本黑色面的折子,这是舜国加急的折子,必须马上拿到回复的。
狱十二忙恭敬应下,双手捧过折子,就匆匆离开了。
沈渊就合上最后一本册子,放到一旁,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圆桌旁,自己给自己斟茶,叶倾城去了论道大会?想看看阿宝?
沈渊想,叶倾城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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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是很吃惊很不解,他是无法明白的。
正如他自己也不是很懂,他对阿宝这般珍视这般急切的想做阿宝老师的缘由是什么……
******
广场方台上,最后的半个时辰里,持不同立场的双方正在做最后的阐述。
“……因此,以律法论,被逼杀人,也是杀人,杀人者就应当伏法!”
“……我只想问问各位一句,可有姐妹?当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在成亲后,遭受到殴打,欺辱,逼做暗娼,如此情况下,各位是否能够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此种情况之下,她不想再忍受了,她拿起刀来捍卫自己,有错吗?”
……
叶倾城这最后一个时辰听下来,倒是若有所思了,他看向温煦然,双方阐述完毕,温煦然抬手示意方台中央的老先生们起来说话了。
最先站起来的是方士儒,方士儒抚了抚胡须,很是高兴的点头,“今天我和我的老伙计们都很高兴,我们听了一场真正的论道,大家各抒起见,交流看法,今日参加论道的各位,在入读学舍的考核中,我们都会加一分,以示嘉奖。”
方士儒又笑道,“但若是刑法的问题,我对此并非特别的擅长,所以,我请张明正张先生来给大家说说。”
张明正?
张明正!
叶倾城惊愕的坐直,看向已经慢慢站起来的瘦削老者,心头激动了,是张明正!是他的外祖父!是他失踪多年的外祖父!
张明正先是看了眼叶倾城,才慢慢开口说道,“不论是哪个国家的刑法,不可规避的便是杀人的刑法!杀人的刑法,在各国都是一样,杀人偿命!但也要考虑的是,不管身在哪里,被欺辱时反击,被殴打时反抗,被逼迫时拒绝……这都是人之常情,且应该鼓励的。不论男女,都应有捍卫自己尊严的勇气!因此,今日的论道,你们都说得非常好。若是要问结果,可以跟你们说的是,论道大会并没有失败胜利之分,你们都能够拿到我们学舍老师的一个考核分。”
张明正说完,云清师太又慢慢的站起,开口说道,“但有一点,你们都忽略了。”
忽略了?
叶倾城摇着扇子,眯眼看向云清师太,这位师太看着好像也不是简单人?
“今日论道的目的。”孔壬站起来,笑道,“为什么要用这个议题?既然没有结果,为什么又要进行这样的议题论辩?”
说到此处,左右两方的人也都似乎想到了什么,悄悄讨论了。
叶倾城手里的扇子摇着,看向首座上的温煦然,是啊,既然没有结果,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论道?
“因为,我们必须让大家知道真正的情况。”最后一位站起来的崔柳肃然说道,“我们必须让大家知道,有很多女子,不管是怎样的出身,嫁人后,被欺辱被殴打,却求救无门,最后不是自缢就是被逼杀人!我们必须让大家知道被逼杀人有多么无辜和无助,而不管是出自于怎样的缘由,杀人就是杀人,杀人就要偿命!”
说到此处,崔柳缓和了语调,慢慢的说着,“大家都要知道这些,律法乃人所定,自然会有很多不足,但是大家都必须知道律法的存在,都必须受律法的约束。”
这时候张明正又站了起来,苍老又低沉的声音缓慢说着,“这便是今日论道的目的!”
轰隆一声!
天边突然打雷,众人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随后,一滴,两滴,三滴……
“哎,下雨了?”温煦然有些茫然的伸手接住砸落的雨水。
44.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
半年未见的雨水哗啦啦的热热闹闹的洒落在干涸已久的大地上。
天水县的街头巷尾,百姓们欢呼雀跃,有的赶紧搬出家里的木桶,盆子,有的直接站在雨水之下淋了一个痛快!孩子们也都嬉笑的跑出来踩着水坑,拍着手……县衙的衙役们紧绷的神色也都难得露出一丝松快……老县丞和老郑坐在孙千机的店铺门前台阶上,看着纷纷扬扬的雨,手里端着茶,惬意的笑着,孙千机只是抬头看了看雨,仔细忙着捣鼓药草。
老县丞见状,就吆喝一声,“孙大夫!出来看雨啊!忙啥呢!”
“忙着呢,待会还得去县衙给大人把脉呢!”
“哎,大人的病不是好了吗?”老郑忙转头问着,他今日看见大人,觉得大人精神奕奕的,哪里需要把脉啦?
“是调理!沈先生要求的,说大人瘦弱得很。”孙千机埋头翻着药草,头也不回的说着。
“我看大人也是瘦弱,哎,大人从来了天水县就没有好好的休息过,这旱情呀奸细呀啥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孙大夫,你辛苦啦!”老县丞说着。
“辛苦啥,大人好好的,那大家才有好日子!”孙千机终于找到他想要的药草,抬头看向外头的雨,喃喃说着,“这旱情有半年了?我咋没有什么感觉呢。”
老郑一愣,随即抬眼看雨,“也是,我也没有什么感觉!”
老县丞呵呵一笑,带着几分骄傲得意,那是,他们大人一直忙不停的给大家找事做,又挖水井,又搞夜市的,现在还忙学舍和论道……大家也有水喝,有饭吃,哪里能有什么旱情的感觉?
****
县衙里,谢南云站在挂着“办公厅”牌匾的花厅门前,看着铺天盖地飘落的大雨,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凉气息,这雨也驱散了多日的炎热,难得的在午后感受到的不是炎热,而是几许清凉……
不知不觉中,旱情已经有半年了吗?
谢南云看了一会儿,就转身回花厅了,这个挂着“办公厅”的花厅已经修整过了,里头只有四张书案,靠墙的两列书架放着文书册子什么的。没有屏风,没有博古架,没有圆桌什么的,倒是回廊这里有一张小圆桌和两张碟子,上头是时不时就会出现的糕点热茶,县衙厨房的黄婆子最近不包煮饭了,就专门给他们整点心,送茶,做他们和衙役们的膳食。
县衙干活的人,包吃包住,还包了一日两次的点心,大人说他们这些人辛苦了,要吃饱喝好才可以。而这些膳食吃喝的钱,自然都是大人自己的腰包。
谢南云回到位置上,继续整理着学舍的名单,如今下雨了,旱情解除了,接下来就是学舍的事情,还有户籍和流动户籍的事了。
谢南云看着学舍的名单,轻轻叹了口气,这份学舍的名单大人定然是不太满意的了,哎,老县丞就不能想想办法,让大柳树村的多几人来报名?
县衙前堂花厅里,沈渊一本一本的翻着,执笔批复。
叶倾城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们舜国的摄政王就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县衙后堂里批阅着他们舜国天一阁的重要文书!!
“真该让葛太傅来看看才是!”叶倾城叹气说着,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走上前来,“你都肯批阅天一阁的折子了,为什么不回去?”
“为何要回去?”沈渊反问了一句,就抬眼看向外头,皱眉,他的笨蛋学生呢?
“喂,看什么呢?”叶倾城见沈渊不看他,只看着外头,便在沈渊跟前摆手,“你找谁呢?”
沈渊放下手里的笔,看向恭敬候着的庆云,“大人呢?”
“回主子的话,大人这会儿应是在巡视。”庆云恭敬拱手回答。
下这么大的雨,他的笨蛋学生去巡视什么?!
沈渊站起身,脸色有些阴沉,“去,请大人回来!让赵信和谢南云去巡视!”
庆云僵了僵,大人哪会这么听话回来啊。到时候肯定是一边说着好,然后继续往前巡视……
但庆云只敢恭敬应下,随后就转身匆匆出去了。
叶倾城一旁看着,摇了摇扇子,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的这个相识了好十几年的上峰兼盟友难得的露出几分真实的表情……
——看来是真的把人当做自己学生了。
“这位天水县的大人倒是挺好的。”叶倾城玩味一笑,“不迂腐,处事也灵活机变,我今天故意上去,他一开口就请我坐下,问我意见,然后再慢慢的让论辩的那些读书人来回答我故意找茬的问题,没想到你倒是把他教得挺好的。”
沈渊淡淡开口,“你就只看到这些?”
叶倾城挑眉,“当然不止这些,城门的查问登记那可差点把我的老底给问出来了,进了县衙还要登记,哦,还有那个论道大会,什么人都可以来参加,这可是有意思,不过我暂时还没有理清楚这里头的关节……对了!我外祖父张明正在这里,你居然没有告诉我!他还做了天水县学舍的老师?!你给请出来的!?”
叶倾城非常惊奇,若真是眼前的这人给请出来的,那天水县的这位大人可真是了不得了,居然能够让舜国的摄政王去请他的昔日仇敌!
沈渊只是背负双手慢慢的走到回廊上,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好一会儿,想着他的那个笨蛋学生所谓的要巡视,定然是不放心大雨初下,县城内外过于欢欣然后忽略了要储水的事,还有久旱下雨了,这也是要注意防范中暑的,一定是去寻了孙千机……
“喂喂……沈九渊,我跟你说话呢!”
“不是。”沈渊漫不经心的开口。
叶倾城意外,“啊?不是?”
“张老先生厌恶沈姓久矣,岂会我能请得动的?发现老先生他们的,是大人,请他们来学舍的,也是大人,论道大会也是大人提议的……天水县中的一切都是大人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主意……”沈渊说着,忽然发现,他虽然是大人的老师,可是,做老师的日子太短,他并没有教导大人什么……
沈渊微微颦眉,他这个老师是不是有些不称职?
叶倾城惊讶,啊,不是沈九渊做的?
沈渊不用回头,也知道叶倾城此时的表情定然是很惊讶,叶倾城定然是以为这天水县是他一手操控,想来知道他在天水县的人,都一定是同样的想法……他知道,但也没有想过去刻意澄清什么,阿宝眼下势单力薄,不宜被他人注目,有他挡在阿宝跟前也比较好。
“喂,不是……那沈九渊,你在这里教人家什么?”叶倾城很不解,这个天水县的大人这般厉害了,还需要沈九渊做什么老师!
沈渊瞥了眼叶倾城,不答反问,“无果大师呢?庆平庆安呢?”
“哦,大师说他一个人来就好,我们分开走的,放心,庆平和庆安都跟上去了。”叶倾城说着,摇了摇扇子,看着眼前的沈渊又忍不住追问道,“哎,你真的要做老师啊?”
沈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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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声,转开话题,“你不去寻张老先生?想来老先生应该是等你很久了。”
叶倾城翻了翻白眼,这是嫌他烦,赶人呢?
“成,我先去给外祖父请安,晚些时候再来寻你。”叶倾城说罢,就躬身拱手,转身摇着扇子,懒懒散散的走了。
沈渊就继续看着眼前的这大雨,微皱起眉头,阿宝怎么还没有回来?
*****
大雨磅礴,温煦然走出孙千机的店铺,孙千机看着这雨很大,就开口说着,“大人,要不再留一会儿,等雨小了再走?”
温煦然看了看眼前的雨水磅礴,笑着对孙千机,“无碍的,反正都要淋湿,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孙大夫,防疫的方子就辛苦你了,我们先告辞了。庆丰,十六,我们走吧。”
温煦然说罢,就抬脚率先朝外头走去,半年来的旱情,大地贪婪的吞着洒落的雨水,青石板的雨滴砸得碰碰响,砸到人的时候,人们只会高兴一笑,这会儿东街西巷的人都已经跑回家赶紧的储水了,温煦然看着大雨下的街巷,几乎没有什么人,而大雨洒下一些顽皮的溅湿了他的靴子,紧紧跟着他的庆丰和狱十六都想着把雨伞往他这边靠,温煦然抬手示意,无奈笑道,“不用这样子,淋湿了也没有什么的。”
这可是期待了半年多的雨啊。
温煦然说完,就忽然朝前跑了起来,一边转头对呆住的庆丰和狱十六笑着喊道,“都动一动啊,我们跑回去吧!”
温煦然说完,就转头继续朝前跑了起来!
回过神来的庆丰深吸一口气,猛地拍了一下呆住的狱十六,吼道,“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去啊!”
慌急的两人忙跟着跑了起来!大人居然在大雨里奔跑!要是着凉伤寒了怎么办!惨了!要是被他们家的主子知道了,那他们就完了!
街道巷子里的水井旁都有衙役打着伞蹲着,看着大雨哗啦哗啦的砸入井口中,等大雨结束,这些县衙挖的井就会封口,留广场那边的两个,当然,那两口井要用水的话,就得更县衙买水票了。
蹲在井后头的衙役甲咬着刚刚刘班头送来的包子,一边含糊的问着,“……等封了井,我要去巡夜市!”
“巡什么夜市,到时候全部都要重新排班了,刘班头说的。”衙役丙大口咬着包子,黄婆子做的这些包子真好吃!
“哦……干啥要重排啊?不知道晚上还有没有包子?”衙役甲有些恋恋不舍的吃了最后一块。
“那肯定没有,老爷说的,尽量吃完,不要浪费粮食!”衙役丙说着,拍了拍手,这么一拍手,哎,他们家的老爷怎么在雨里奔跑啊,哦,还好,后头还有庆丰管事和狱十六教官?那就没事了。
“老爷他跑什么啊?”衙役甲茫然问道,有什么大事吗?
“淋雨啊,我要不是得守着这些井,我也想在雨里跑一圈。”衙役丙说着,羡慕的看着那奔跑的三人渐渐不见了身影。
****
跑回县衙的温煦然在县衙门口急急刹住脚,看着站在县衙门口背负双手的面无表情的沈渊,温煦然讪笑一声,刚想开口,沈渊就冷冷开口,“回去洗漱!”
温煦然忙躬身拱手准备应下,但尚未拱手完毕,就被沈渊一把扣住了手腕,然后就这么的拉回了后院!
温煦然踉跄的跟在沈渊身后,不敢说话了,偷偷的瞅着大步走在他前头的沈渊,心头哀嚎:完了,老师生气了!
45.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2
等温煦然沐浴更衣,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他的厢房前的回廊上,已经跪了四个人了,庆云庆丰,狱十六狱十二,一旁的俞伯就绷得直直的躬身在一旁,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而他的老师,一身深青色的袍服,站在回廊下,看着雨,气息冷厉沉郁。
温煦然摸摸鼻子,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小声开口,“老师,学生知错了。”
沈渊目光依然盯着外头的雨帘,沉声开口,“你错在哪里了?”
“学生不该在下雨的时候在外头逗留,不该淋雨回家。”温煦然小声的说着,规规矩矩又拱手躬身了。
沈渊侧头看向温煦然,认错的态度倒是挺好的。
看着这个只有他肩膀高的青年,白皙清俊,现在对着他露出小小的尴尬的乖巧笑容,沈渊的心头不由的柔软了下来,心头低叹一声,抬手轻轻抚了抚青年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不自觉的疼惜,“你身体刚好,孙大夫都说你要好好的休养,怎可在久旱后的大雨里待那么久!还淋湿了,若是伤寒了怎么办?”
温煦然小声开口,“对不起,老师,我一时高兴,就有些忍不住了。”说罢,又乖巧的一笑,“我以后一定记住老师的话,再也不淋雨了。”
沈渊心头无奈,抬手使劲的揉了揉温煦然的头发,将温煦然束好的头发都揉乱了,才算是散了今日下雨后等待眼前人的焦躁和担忧。
温煦然只敢小声的抗议,“老师,头发都乱了。”他又得重新去束发了。
沈渊低笑一声。
温煦然又看了眼还默默跪着的四人,低声开口,“老师,淋雨是学生的错,庆丰他们都是在努力的让我不淋雨的,我的话,他们也得听,也不敢违抗,所以老师……能不能饶了他们这一次?”
沈渊笑容淡了几分,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意,“身为侍从,让自家主子淋了雨,这是他们的无能也是他们的疏忽,罚跪两个时辰已经是最少了。”
温煦然张了张嘴,想再劝说几句,但俞伯已经高举盘子过来了,“公子!您该喝药了!”
被俞伯这么一打断,加之沈渊沉凝的眉眼,温煦然只好接过药,默默的喝了起来,还好药不苦,几口喝完了,沈渊见俞伯拿了梳子过来,便伸出手,低沉的声音开口说着,“我来吧。”
俞伯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温煦然,见自家公子笑容大大的,并没有反对,就恭敬的躬身,双手呈递了梳子。
在楚国,能为一成年男子束发的,除了侍从,就只有妻子,还有长辈……沈先生是公子的老师,算是长辈吧。
俞伯有些不确定,但看着沈先生就这么的让自家公子站着,他在公子身后,动作娴熟的就这样给公子束发了?公子也是笑眯眯的,眉眼一片明朗。
俞伯看着看着,恍然发现,在老家主和老夫人失踪后,公子也就在沈先生面前笑容最多,最自在了……俞伯心头轻叹一声,垂下头。
“这样可好?”沈渊低声问道,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
温煦然抬手摸了一下,转头对沈渊一笑,站直了躬身拱手,“多谢老师。”
沈渊便微微点头,伸手很是自然的牵住了温煦然的手腕,朝前堂走去。
温煦然就赶紧的侧头看向俞伯,指了指还垂着头跪在地上的四人,暗示:找个机会让他们偷偷起来呀。
俞伯躬身拱手默默应下了,心头又叹了口气,被沈先生罚跪的,敢不老实跪着?公子真是天真!
****
县衙改建过,回廊连接前堂和后院,还有中庭的小花园,回廊也够宽大,大雨尽管磅礴,但却不会落到回廊上来。
沈渊牵着温煦然的手腕,走在回廊上,低声开口问着,“可是见到叶倾城?”
温煦然嗯了一声,仰头问着沈渊,“老师,叶公子他是老师的朋友?”
“不是。”沈渊平静开口,“他是我的同盟,他为叶家与我合作,他为人实在,比较坦荡,但比较自负,也喜欢捉弄人。”
温煦然眨了一下眼睛,看着沈渊俊美平静的侧脸,小声开口,“老师,他来寻你,是要接你回去吗?”
沈渊侧头看向温煦然,带着几分笑意的开口,“阿宝可是不舍得老师?”
温煦然点头,“嗯,不舍得。”
——他跟着老师学习才多久啊?他还有好多东西还没学会,而且老师是他的家人,怎么舍得?
温煦然这么直白的说不舍得,让沈渊有些意外,嘴角也不由微微勾起,牵紧了手里这有些瘦弱的手腕,低沉的声音柔和说着,“他不是来接我的。只是来与我商议合作上的事情罢了。”
温煦然听着,松了口气,笑了起来,笑容绚烂明亮,“嗯,那就好。”
沈渊看着温煦然的笑容,微微垂下眼,下意识的再次牵紧了温煦然的手腕。
踏过回廊转角,前方就是花厅了。
“对了,老师,他现在住在哪里?可要安排一个院子给他?”温煦然问着,县衙的院子眼下可都没有空着的了,安排那叶倾城和老师一块住?感觉上,老师一定不会高兴……
“不必给他安排。他自己有他的住处。但今晚他是要来县衙吃饭的。”沈渊说着,想起张明正和叶倾城的关系,便随口说道,“张明正先生是他的外祖父,大概率,他是会和他的外祖父一起住。”
温煦然讶异,“啊?张老先生是叶公子的外祖父?”
“嗯,很多年前,张老先生游历在外,没有和他们联系,他们也是寻了好久。”沈渊淡淡的说着,那时候,张家的,叶家的,都怀疑那张明正是被他杀了,叶倾城也试探过好几次。
温煦然笑着,“那就好,那我让人给张老先生家送些东西吧。”
“不必。”沈渊微微皱眉,看向温煦然,“不必理会他。”
温煦然却是摇头,轻声开口,“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老师的客人,是老师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呀,如今既然不住在这里,那我也要送些东西表示一下。”
沈渊怔了怔,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阿宝安排就是了。”
说话间,已经到达花厅,这个时间是午膳的时间,但老县丞不在,说是要继续盯着西街东街,谢南云在办公厅吃饭加班,一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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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册子的,温煦然也没敢打扰,而赵信和陆拾意外的没有回来?
温煦然有些不放心,便想使唤人去找。但沈渊拦住了。
“不必寻他们,今日大雨初下,想来两界山和落霞山那边都应该是有些收获才是,他们不回来也是对的。”
“收获?”温煦然端着饭碗,不解,“什么收获?”
“大雨乍下,对于战事而言,是一个好机会,想来今日两边战局都该分出胜负了,这时候的落霞山和两界山是最为紧要的时刻,他们守在那里是必须的。”沈渊仔细的说着,“赵信是将门子弟,这种事,他应该清楚。”
“那……用不用叫人去支援?”温煦然听懂了,意思是战局分出胜负的时候,怕会有些逃兵,或者会波及到这边,所以作为边境偷渡入口的落霞山和两界山就得派人盯着了。
“阿宝,如今我们的防卫力量都在赵信和陆拾那里,你还有人去支援?”沈渊说着,慢条斯理的将剔掉鱼刺的鱼肉放到温煦然的碗里,一边说着,“不必担心。好好吃饭。”
——区区边境入口的严守要是还做不好,赵信就该滚去死亡谷了!
温煦然看着碗里不知不觉快满的了饭菜,心头默然,老师什么时候夹过来的?又是鱼肉……
“吃了!”
“哦……”
******
落霞山的过界口,本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山洞,但因着茶山牢地逃犯一事,温煦然命人彻底搜查后发现了这个山洞可以穿过山,到达山的另一边——景国,于是,温煦然给这个山洞起名叫过界口。
这会儿大雨磅礴,赵信带着人安静的藏在一旁高大的树丛之中,盯着那个过界口。
跟着赵信的一衙役小声开口,“县尉,这雨越来越大了,会不会我们搞错了?真的会有人趁着下雨跑过来?”
“今天景国和舜国一战,必定会有些结果,不管如何,我们得守着,小心谨慎!要是真的跑进来景国的什么人,那就麻烦了!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别丢了老子的脸面!”赵信压低声说着,握紧了手里的剑,眼下天水县的大好局面可是他们大人费尽心思才得来的,现在又下雨了,旱情缓解了,接下来的天水县定然是会更好了。可不能因为他这边没有守好,再给大人带些麻烦事!
那他赵信干脆找块豆腐撞墙好了!
衙役听着,不敢再说,也忙屏息静气,紧紧的盯着那过界口!
就在这时,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虽然雨水的声音很大,但赵信还是听见了!赵信有些兴奋的微微前倾,死死的盯着那过界口!来了!来了!嘿嘿!
出来了!出来了!
等会!怎穿着囚服?!而穿着囚服出来的只有两人,其中一人还踉跄倒地了?!另一人赶紧的爬去搀扶?!
怎么回事?!不管了!赵信猛然跳出来,衙役们也跟着他跳了出来,齐齐围了上去!
赵信手中拔剑,猛地压在了那搀扶着人的一人脖颈上,厉声开口,“我乃天水县县尉赵信!尔等何人!敢擅闯我天水县边境!”
“子,子瑜?”
46.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3
温煦然没有想到,在这大雨磅礴的日子里,他居然能够在天水县的县衙里看到霍老将军——上辈子焚烧了景国首都,最后也一起自焚了的震撼天下的传奇人物!
只是……这会儿遍体鳞伤,却奄奄一息了,还有和霍老将军一起的霍臻,也是快死了的样子。
温煦然就赶紧的让人去请孙千机了,又让赵信去照顾了。
这会儿站在回廊上,看着厚重雨帘,温煦然长长叹了口气。
“阿宝叹什么气!”沈渊坐在回廊上的圆桌旁,一边斟茶,一边带着几分无奈的开口。
温煦然看向沈渊,低声说着,“没有,只是在想……霍老将军这样的老将军,撇开立场不谈的话,在楚国也是颇受人敬重。”
沈渊微微点头,那倒也是。
“老师……景国逼死了赵老元帅,现在又这样对霍家……他们为什么这么做?他们戍守边疆的将领一个一个的祸害,他们不怕景国会被舜国给吞了吗?”温煦然实在不解,上辈子他听人说起景国的事的时候,也觉得匪夷所思。
沈渊示意温煦然过来坐下,递了被热茶给温煦然,才慢慢的开口说着,“其一,赵老元帅和霍家都手握边疆十万军,两者加起来就整整二十万了。景国皇室手里无兵,这是景国皇室忌惮的一件事,其二,景国慕容家已经有了能够替代赵家和霍家的领兵打仗的人了,一个是慕青,慕容无极的嫡子,一个是宣仪,且慕容无极认为赵家和霍家都没有什么能够拿的出手的后继之人了。而两位老将都已经老了。”
“即便如此,也不该如此对待他们,霍老将军和赵家为景国打了多少仗!如此做法,也不怕寒了天下人心!”温煦然拧眉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
沈渊看着温煦然,嘴角微微勾起,抬手抚了抚温煦然的脸颊,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笑意,“阿宝,这世间,只要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怕甚?不会有人记得的。”
寒了人心?只要人死了,时间久了,谁还会记得?
温煦然皱眉看向沈渊,神色认真严肃,“老师,不是这样说的。我就记得!”
——上辈子他还去过景国,去拜祭过赵信,也去拜祭过霍老将军!
沈渊凝视着温煦然,好一会儿,无奈弯了弯嘴角,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哄,“好……我知道了。”,顿了一下,又转开话题,“我看应该差不多了,阿宝你去看看孙大夫怎么说。”
温煦然就点点头,起身去了中堂的厢房。
待温煦然走后,沈渊看向回廊的尽头转角,声音冷凝了不少,“出来。”
转角处,赵信慢慢的走出,面无表情的走到沈渊跟前。
“你都听到了,阿宝天真心善,我不愿景国的那些烂事把阿宝扯进去!你应该知道自己怎么做!”沈渊声音低沉,透着几分森寒阴冷
赵信听着,身体瞬间紧绷,又昂起头,冷笑一声,“用不着你警告我!大人于我等有大恩,我岂会辜负了大人!我可不像你,装神作鬼!”
沈渊神色冷淡,“如此就最好。”
“沈九渊!你到现在都不敢告诉大人你的真实身份吧!”赵信又冷笑的挑衅,“你也不过如此!”
“大人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沈渊自顾自的倒茶,语调平静,声音低沉,“大人并不在意你我的真实身份。”
赵信一愣,他以为,他以为大人会告知沈渊,毕竟大人非常尊重和喜欢这个该死的沈渊!
“赵信,你既然做了天水县的县尉,那你好好的做事,不要给大人惹那些没有必要的麻烦!”沈渊说罢,放下茶杯,自顾自的起身离开。
赵信攥紧了手,看着沈渊的背影,气急,他才不会给大人惹什么麻烦!
气急的赵信没有发现转角处一人无奈的神色,而沈渊慢步离开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向那转角,那转角处神色无奈的人,注意到了沈渊的视线,立即躬身拱手。
沈渊微微点头,抬脚走向中堂,陆拾?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说起来,他的这个笨蛋学生的县衙里几乎都是藏龙卧虎的,真是……
沈渊看着正和孙千机坐在中堂花厅里聊天的温煦然,心头有些无奈和无力,偏偏他的这个笨蛋学生一点都没有察觉,或者是即便察觉了也没有追究的意思……似乎只要大家肯好好做事,不要破坏天水县就好了。
唉。
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也只能紧紧的盯着,好好的看着。
沈渊深邃的眉眼慢慢的幽深暗沉了下头,黑色瞳孔的深处似乎有什么在翻腾,又不甘心的被什么给一点点的压制下去……
*****
前堂回廊上,赵信愤恨的自顾自的倒茶喝着,喝了一口,立即喷了出来,好,好烫!
“唉!”无奈的叹息声响起。
赵信刚想回头,就有人扭过他的下巴,什么清凉的东西灌了进去,他被烫了的舌头觉得好多了。
赵信看着眼前的身形高大壮实的男子——陆拾,嘴里还在嚼着那冰冰凉凉的东西,说话就有些含糊不清了,“陆拾,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大人让厨房做的叫什么冰块?”陆拾说着,松开了捏着赵信下巴的手,“黄婆子今天刚刚做出来就下雨了,不过大家还是很喜欢吃,我来找你去吃的。”
赵信哦了一声,嘴里慢慢的嚼着,垂着眼,他这会儿心情很差,不太想和兄弟们去玩闹。
“霍家是你什么人?”陆拾盯着赵信,突兀问着。
赵信一愣,抬眼看向陆拾。
“他们喊你子瑜?子瑜是你的字?”陆拾又继续问着,“大人知道?”
赵信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低声开口,“我不想说。”
陆拾看着赵信,微微点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但你对沈先生客气些。”
赵信愤然,“客气个屁!那混蛋就会抢大人!”
陆拾听着这话,一时间有些无语,“……”这话怎么听着像小孩子抢玩具,抢不过就发脾气?
*****
中堂花厅里。
“……所以,大人,眼下这老先生和公子都需要好好静养半年,主要是刑罚太狠了,骨子里还好不重,不过若是不能静养得当,就怕将来寿元有碍了。”孙千机碎碎说着,一边收拾着药箱。
见沈渊慢步进来了,孙千机立即拱手严肃说着,“沈先生!大人今日淋雨了,得好生养几日!”
温煦然一旁睁大了眼睛,哎?不是,刚刚没说养几日的啊!
孙大夫跟他说完里头两位霍家人的病情后,就顺手给他把脉,一把脉就吹胡子瞪眼睛了,说他怎么可以淋雨,说他既有暑气,又有寒气什么的,反复唠叨了好久!
温煦然只好一旁讪笑,一边不停的应着,会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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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好好用膳什么的。
本来以为这件事也就到此结束了,也不是大事啊,没想到孙大夫居然跟老师说了!
沈渊眯眼看向温煦然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神色带着几分生气的孙千机,点头,“劳烦孙大夫了,我会好好盯着阿宝用药。”
温煦然张了张嘴,却不敢开口,老师刚刚盯着他的眼神好严厉。
孙千机“告状”完毕,心满意足的走了。
温煦然看着沈渊的严厉神色,只好躬身拱手,“学生今后定当好好爱护自己。”
沈渊微微眯眼,上前,冷声开口,“最近几日都不要离开府衙,好好休息!”
温煦然心头纠结,他还想去茶山牢地那边看看,还有大柳树村,刚刚种下的种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但看沈渊眉眼严厉,温煦然只好躬身拱手应下。
沈渊这才稍微舒展了神色,看向里头的厢房,放缓声音问道,“霍家人还没有醒?”
温煦然点头,“孙大夫说最快也要后天,他们身上的刑罚很重。”
沈渊便说道,“那阿宝也不必守在这里,我们先回去把那些折子册子好好看看。还有学舍的事情,如今下雨,倒是个处置事情的好时候。”
温煦然想想也是,现在下雨也没有办法去看种子,倒不如趁着这几天把学舍的事情先行处理好。
于是温煦然便唤来一旁看守的衙役好好的守着,人若是醒了,就来禀报。
****
县衙左侧是学舍,学舍是一栋小楼带着四个大院子,这栋小楼有四层楼高,挂着一个阅览室的牌匾,而四个大院子都各有牌匾,君子院,兰芝院,休憩院,重道院。君子院和兰芝院士教学之地,休憩院是给学生预备的住宿的地方,而重道院是师长们住的地方。
眼下除了云清师太和孔壬夫妇外,张明正和方士儒,袁道远都早早的搬了进来。
这会儿,这三人正在重道院的廊下看着大雨喝茶。
“……没想到叶公子居然来了天水县。”方士儒抚着胡须,轻叹一声,“多年不见,没想到当年的小童如今已经长大了。”
“他都三十了!和那位沈先生一般大!哼!不成器的小子,居然跟那个沈先生混到一块去了!”张明正冷哼一声的说着。
袁道远却是笑呵呵的说着,“和那位沈先生混在一块也没有什么不好,那位沈先生当年所写的《农事杂论》可很是不错。”
“沈先生的确不错。”张明正神色有些僵硬的承认着,但又叹气,“那混小子比大人年长,行事却是不如大人稳重!”
“叶公子是行商之人,他如今也是舜国天一阁的一员,身份也是贵重的,我瞧着倒是不错。”方士儒微笑说着。
若论出身和学识,大人是比不上叶倾城,但若论对民情的体察,那就不如大人了。
方士儒记得,和大人一起巡视东街和西街的水井,他问过大人,为何要设置水票,为何要寻种子来试种?
大人说,设置水票,是要防止惊惧旱情的大家将水井挖空了,至于要寻种子来试种,是想着能够增加粮食的产量,能够推广出去,给农户们多赚点。大人说,家有余粮,心里不慌,对农户们来说,粮食是最能让人安心的东西。
方士儒此前从未听过这些说法,他很惊奇,他问大人是从何得知。
大人笑笑说,因为他曾经饿过肚子。
47.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4
学舍的小楼前,叶倾城摇着扇子看着眼前的这栋小楼,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打量完了,就看向这个小楼紧闭的黑檀木的大门,特别是这个黑檀木大门前挂着的牌匾,上书“阅览室”三个字,这个名字可真是有趣……阅览,阅览,倒也贴切。
而在这个大门上的旁边还贴了一张公告:
1.所有书籍都可借阅;
2.若有想借阅的书籍而本阅览室没有请留言告知;
3.借书者需用学分来兑换;
4.学分获取渠道请阅读学舍手册
叶倾城仔细的看了几遍,就翻开他之前从外祖父那里拿到的据说还在修改阶段的《学舍手册》,这所谓学舍手册的内容他早已看过了,现在他又去翻看了学分那一页:
1.老师嘉奖可得2分;
2.月考前十名可得2分;
3.做了值得嘉奖的事2-5分;
4.为阅览室抄写书籍,每抄一本可得2分;
5.做小红花任务可得神秘奖励
……
小红花任务是什么?叶倾城摸着下巴琢磨着,里头没写,这是因为还没有完善好?
这个学舍的存在,这些规矩,可真是够“别致”的,特别是招生,居然会公开招收女子,且是不分出身,听闻有三个卖艺不卖身的已经报名兰芝院了,面试通过就可以来上学了?
叶倾城想,这个小小的学舍只怕是天下间唯一的一家不分出身不分男子女子的私塾学院了。
而他的外祖父欣然答应做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学舍的老师,还有方士儒先生,孔壬先生,崔柳先生,还有越国的那位出家的公主……对了,他们舜国的摄政王也是这个学舍的老师之一,呵呵呵……现在叶倾城相信了,这个天水县的确是那位大人在做主了。
不说其他的,就说搞这个学舍要多费时费力了,他们舜国的摄政王可不会这么好心!
“叶公子……”跟着叶倾城的庆云忍不住低声开口,“时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回去重道院?还是直接去县衙前堂?”
因为天水县的规矩,也因为他们主子直接下达的命令,叶公子身边的那十二侍从都不能进入县衙,于是,他庆云就得来伺候叶公子了。
而这个叶公子一点都不好伺候!
“去我外祖父那里。”叶倾城回过神来,带着几分散漫的说着,说完,又突兀开口,“庆云,你说你们主子怕什么!我带一个侍从进来伺候我都不行!”
庆云没敢说话,只是默默的低头,心里却是想着,他们大人身边也只有俞伯一人,而他们主子也只是让他和庆丰进来,且进来还是为了照顾大人……主子他一直不喜旁人靠近,基本上也是自己亲力亲为啊。
“唉,真是……我知道你们主子不喜欢别人靠近他,平常呢,你们四个人也就是给他做事的,但是我不一样啊,明儿个我起床,谁给我梳头发?谁给我换衣服?”叶倾城碎碎念着穿过回廊,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回廊的柱子,“这个用回廊来连接院子的想法真不错,至少不用淋雨了,哎,这是你们主子的主意?”
“回叶公子的话,是大人的主意。”庆云低声说着。
叶倾城很是意外,扇子轻敲手心,笑道,“嘿,还真是有意思!”
他可真是对那位大人越来越好奇了呢!
*****
今夜的县衙晚膳,十分热闹。
老县丞陈良寿,主簿谢南云,县尉赵信,总捕陆拾,还有学舍的老师们,客人叶倾城,而云清师太和崔柳没有来,已经遣人来告罪,说是要陪她们的学生,也就是秋日就要问斩的何氏用晚膳。
还好县衙后堂的桌子够大,满满的坐了一大桌,待都坐下后,温煦然就引着彼此相互认识一番,主要是重点介绍了叶倾城,然后寒暄了一番,就开始用膳了。
温煦然端起酒杯,示意,“诸位不必客气,请用。”
“大人客气了。”方士儒笑呵呵的说着。
于是众人也开始用膳。
叶倾城一边喝着酒,一边看向坐在他对面神色硬邦邦的赵信,玩味一笑,景国赵元帅的嫡三子?嘿,不是下落不明了吗?原来在这里啊。叶倾城又看向那沉默安静吃饭的谢南云,抿了口酒,微微勾起嘴角,越国的已经“仙逝”的皇子也在啊。
叶倾城挑眉看向首座正在和陈良寿说话的温煦然,这位大人倒是有趣啊,这些人都是怎么挖出来的?
“大人……”叶倾城笑着站起身,举杯示意,“感谢大人照顾我外祖父。请满饮此杯。”
温煦然转头看向叶倾城,端起自己的酒杯,带着几分腼腆一笑,“叶公子客气了。只是孙大夫说我不能喝酒,我就只好以茶代酒了,叶公子勿见怪。”
叶倾城笑笑说着没关系,然后一饮而尽。
“大人,我这个不成器的外孙想在天水县多待几日,我想让他和我一块住,不知是否可以?”张明正温和问道。
温煦然忙开口说着,“当然可以,我听说叶公子还有几个侍从,不若就近安排如何?”
叶倾城瞥了眼坐在温煦然身侧的沈渊,沈渊正在慢条斯理的仔仔细细的剔着鱼刺,似乎没有听到一样?
他们舜国的摄政王这是同意了?真是难得,于是,叶倾城笑着点头,“多谢大人了。”
一顿晚膳用完。众人各自忙碌去了。
****
温煦然去了前堂花厅,继续批文书册子去了,顺便喊了谢南云和陈良寿,还有方士儒,张明正,袁道远一起,说是确定学舍的几个问题。
赵信就去了中堂厢房,陆拾就去了前头的衙役班房,拿着温煦然给的自旱情以来的叫什么“积分奖励表”的去让人校对,顺便安排这几日的巡视去了。
于是,热热闹闹的前堂花厅一下子就散了。
只剩下在回廊喝茶的沈渊和叶倾城。
“……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叶倾城喝了两杯茶后,突兀开口问道,他换了一个称呼,身姿也端正,也正色了起来。
沈渊没有回答,反而开口说道,“今日收到捷报,景国白袍军已经溃散,黑甲军已经占了景国的边境小城鬼城和泛洲,待过阵子,想来景国就会派人来谈,你做好准备,舜国这边你为首席,其他参加和谈的人就由天一阁决议。”
叶倾城一呆,随即惊讶,“已经赢了?那虎豹营那边呢?”
“自然也是赢了。”沈渊说着,袖子里摸出一封折子递给叶倾城,“你过几日就回去,其他不论,需记住,不管是景国还是越国,边境上的三个城镇都要,且景国和越国需退一百里!”
叶倾城咋舌,额,这么严苛?景国越国会答应?
对此,沈渊只是淡淡开口,“不答应,那就打到他们答应为止!”平淡的语气里藏着一份狠厉!
叶倾城背脊一寒,下意识的站起,恭敬躬身拱手应下,“是!”
沈渊抬手示意,一边看了看沸腾的水,“坐下吧。”
叶倾城呼出一口气,又坐下了,看着沈渊泡茶,倒茶,却没有递给他,反而唤来了庆云,将茶递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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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吩咐着,“送去前堂给大人,看看药膳送去了没有,送去了,你就在那里等着,看大人什么时候用完药膳了,你再回来禀报。”
庆云恭敬应下。
叶倾城一旁听着,若有所思的看着沈渊,“王爷……你真的要收温大人为学生?”
沈渊嗯了一声,看向叶倾城,微微挑眉,“有问题?”
叶倾城默然了一会儿,低声开口,“认识王爷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王爷对一个人这么好……”
——刚刚的晚膳,还亲自动手给人家剔掉鱼刺,夹菜,还低声细语的让人赶紧吃菜。
这么多年来,能让他们舜国摄政王亲手服侍用膳的,也就那位温大人吧!
一个拜师礼,让他来,还请了无果大师,无果大师什么人啊,那可是他们舜国的最德高望重的人了!
叶倾城实在想不明白,那位温大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对,这个天水县治理得不错,还有学舍,还有很多新奇的点子,可这些所谓的新奇的点子,他们天一阁的重臣也不是不能做到……算不得什么惊才绝艳啊。
再说,若论相貌家世,也不是那等优秀的啊,他跟前的这个男人,他们舜国的这位摄政王,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连那越国女帝都婉转提了几次想结亲的建议……
这般另眼相看的……实在是让叶倾城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阿宝值得。”沈渊平静说着。
叶倾城一怔,值得?
沈渊转开话题问道,“无果大师呢?”
叶倾城回过神来,忙说着,“大师说他自己来即可,王爷你知道的,大师的脾气有些古怪。”
沈渊微微皱眉,伸手示意,狱十二瞬间闪现,恭敬跪地伏首,“主子!”
“去寻无果大师,看看他走到哪里了。”
“是!”
待狱十二退下,沈渊看向叶倾城,沉声开口,“你回去的路上走慢些,舜国西南这几个州府,你转一圈,看看他们处置旱情的情况如何。”
叶倾城一听,就开口笑道,“我来的路上就特意绕路过去看了,之前葛太傅说是你特别交代的,要留意旱情的处置。”
“如何?”
叶倾城不解的看向沈渊,“如何?还不是那般吗?是有些动乱,不过西南的那三个州府处置得及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乱子,灾民们嘛,就是那般,赈灾的粮食也发放得及时啊,是死了一些人,还好,也没有超出预期……当然啦,肯定会有些县府会贪污一点赈灾粮款什么的,我已经给上京去信了,他们想必会派人来查处……”
叶倾城说完,看向沉默的沈渊,不解,“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天水县,三叉戟之地,贫瘠之地,自旱情发生至今半年多来,无一人饿死,渴死,无骚乱暴动……”
叶倾城一呆,随即皱眉,“这只是一个县府……而且你在这里……还有那个赵信……”
沈渊啪的一下拿起桌上的一本册子砸向叶倾城,冷声开口,“好好看看,看完了,手抄一份,寄给葛太祯!”说罢,沈渊就起身,大步离去。
叶倾城茫然的捧着册子,那他也没有说错啊,那这小小的天水县能够跟他们舜国西南的三大州府比嘛,真是!
叶倾城叹了口气,他们舜国的这位摄政王是不是太疼惜那位温大人了啊?
叶倾城懒懒的翻开册子,打开一看,不由露出了惊奇的表情,嘿,天水县每日政事记录?字迹端正带着一点点的圆润,是那位温大人的字迹?
48.论县太爷的自我修养5
县衙前堂,温煦然翻找着桌上的册子,哎,他的那本记录本呢?
“……大人在找什么,可需要帮忙?”陈良寿一旁忙问着。
温煦然抬眼,摇头,“不用。”找不到,只好随手拿过一本空白册子开始记录了。
“学舍正式开学前,统一发放入学告知书?可行?”温煦然正色问道。
“这个没有问题,我们明日就可以开始来写。”
“男子先统一入读君子院,再在试读两个星期后,进行一次考核,再进行选课?”
“可以,大人的这个建议极好。不用说什么分科,种地的也可以读书嘛。由大家自己选课。”
“入学所交的费用,就暂定为三个月三十文?”温煦然一边写,一边问道。
“……会不会太少了?”
“就是啊,大人啊,您还要拿自己的私库给他们发放奖励,吃的,笔墨这些,您也都包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说话的陈良寿有些为难的看着温煦然,心头嘀咕,就算大人自己有钱,但钱也不是这般花的啊。
温煦然想了想,“那,五十文?”
谢南云一旁听着,站起来,躬身拱手,“大,大人,一人,三个月,一两,不能少了!”虽然有些结巴,但语气里是非常的坚决!
温煦然有些呆了呆,随后有些尴尬的看向谢南云,“可是,我怕他们没钱……”特别是那些乡下来读书的……
“可以在学舍里做些活来抵工钱嘛!”袁道远看着温煦然,眉眼慈爱,带着几分疼惜的开口,“大人的那点钱可都不能花完了。”
温煦然腼腆一笑,“不会啦,最近那个煮茶的生意做得很好,姐姐昨日来来信说卖了很多呢!”
“但是大人你也还分了二分之一给周家不是嘛?”陈良寿无奈开口,“大人,就听谢主簿的,三个月一两,很便宜了!”
“就是,就是……大人就这样定下了!”方士儒忙开口说着。
一旁的张明正也赶紧的附和。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温煦然就提笔记下了。
“那学舍一月一次考核?”
“可以!”
“必须的!”
……
*****
前堂说得热闹极了,中堂厢房里,赵信面无表情的点起了烛火。
昏迷不醒的人终于醒了,费力的想坐起身来,一边有些激动的唤着,“子,子瑜?”
赵信侧头,面无表情的过去,将那费力坐起来的人给按了回去,“好好躺着!”
被按回去的人,看着赵相,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子瑜,对不起……我们当初……”
赵信突然暴怒了起来,脸色涨红,脖颈上满是青筋,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的,“不要跟我说当初!”
躺在床榻上的人看着赵信,苦涩一笑,不敢再提,转开话题,哑声问着,“父亲呢?”
“外祖父在隔壁。他很好。”赵信说着,转身拿过桌上的药碗,放到一旁,冷冷开口,“你们是被天水县温大人所准许留下的,自你醒来的这一刻起,你就不再是霍臻!你记住这一点!”
霍臻呆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捂住眼睛,哑声开口,“我知道了。”
赵信站在床榻边,看着捂着眼睛的霍臻好一会儿,才偏过头,压低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颤抖,“你们能活着,就已经,已经很好了。”
说罢,赵信抬脚离开。
“子瑜!”突然,霍臻哑声开口,他的手还死死的捂住眼睛,“你,你现在叫什么?”
“赵信,我叫赵信。”赵信低声说着,“吾乃天水县县尉赵信!”
*****
而此时的另一处厢房里。
沈渊看着坐起来的背脊挺得笔直的老人,那双苍老的眼睛还是这么锋利,直直的盯着他。
“舜国的摄政王夤夜来访,可是有何要事?”老人的声音沙哑极了,似乎藏着几分疲惫,但语气却是很平静。
“老将军不必这么警惕。此处不是舜国。”沈渊语调缓慢的说着,背负双手,看着坐在床榻上的老人。
“哦?那此处是?”老人微微眯眼问道,眉眼间依然警惕着。
“天水县,楚国的天水县,三叉戟之地,乃是我的学生温煦然所管辖之地。你们穿过落霞山逃到天水县的地界,被县尉赵信所擒获,我学生性情纯良,便暂时收留了你们。”沈渊说着,幽深的眉眼盯着老人,慢慢的说着,“来寻老将军,是来提醒老将军,此处是天水县,老将军说话做事还需注意一二。”
老人眉眼闪过一抹思索,看着沈渊,慢慢点头,“温煦然大人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给温大人添麻烦。”
沈渊微微点头,转身之际,似乎想到了什么,淡淡开口,“霍臻还活着,另外……擒获你们的县尉赵信,此前他还有一个名字,叫赵璞。”
老人猛然睁大了眼睛,踉跄的想要拉住沈渊,急急开口,“王爷刚刚说什么?赵璞?我的乖乖外孙赵璞?!”
沈渊抬手轻轻一拂,老人就又躺回到床上,老人激动又难以置信的高兴,他目光死死的盯着沈渊,“王爷,王爷你刚刚,说的是赵璞?”
“是赵璞,他被景国皇室杀手追杀,倒在楚国的江州,被我的学生温煦然所救,此后他就跟随我的学生来到了天水县,做了这里的县尉。”沈渊语气轻淡的说着,带着几分漠然。
老人高兴极了,喃喃的自语,“子瑜还活着,太好了,他还活着……”,老人一边喃喃自语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却从那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滑落……
沈渊沉默的看着老人,眼前的这位景国的霍老将军霍行良,四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视若珍宝,后来嫁进赵家……赵家落难,无一生还,而眼前的这位赵老将军,四个儿子,七个嫡孙,却只活了他自己,还有最小的孙儿霍臻……
忽然察觉到什么,沈渊看了眼外头,有人来了,又走了。
*****
温煦然忙完了学舍的事情,就回了后院,他有些困倦了,待走到后院,却见一人靠着他厢房的门坐在地上,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
温煦然定睛一看,是赵信?忙快步上前!
“赵信?”温煦然轻声唤着,走近了就闻到赵信身上浓浓的酒味了,但赵信的神色看着似乎还是挺清明的,这酒量不错呀。
赵信的目光从跟前的厚重雨帘上慢慢移开,看向温煦然,眼睛红了,似乎带着几分委屈,“大人!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温煦然眨眼,笑了起来,也跟着坐在地上,看着赵信,带着几分温柔安抚的笑道,“我刚刚忙完啊。你不开心呀?”
赵信重重点头,带着几分哭腔的开口,“我又想我爹娘了,还有我哥哥……”
温煦然怔了怔,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垂眼默然,是因为今日救了霍家人吗?
唉。
温煦然默然了一会儿,就抬眼看着赵信,轻声开口,“我也很想我爹娘。”
赵信看向温煦然,强笑了一声,“大人的爹娘说不定还活着……”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说的不好,失踪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就赶紧的抬手拍拍温煦然,“没事!大人!我们在你身边呢!俞伯,我,还有那个该死的沈渊,哦,对了,还有老陆,老谢,老陈……”
温煦然听着,笑了起来,“嗯,所以,赵信你不要不开心,我们也是在你身边,我,老师,陆拾,谢南云,老县丞……。”
赵信听着,却是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我知道……可是我还是难受,大人,我不想见外祖父……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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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见他……可是……他又不可以死……我,我只剩下外祖父和霍臻了……”
温煦然默然,抬手轻轻的摸了摸赵信的头,柔声开口,“是因为霍家当初没有救你们吗?”
“……我知道……怪不得外祖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赵信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当初霍家对赵家落难袖手旁观,他恨过,也愤恨过,后来……遇到大人,在大人身边他慢慢的冷静下来,慢慢的能够去回忆当初的惨事……可是,他没有办法原谅外祖父……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句话,本来就是不对的。”温煦然低声说着,语调柔和冷静,“若是为天下社稷,为天下生灵,那是对的,但如果只是一个君王的话……且此事又不是正义之事,那就不该乖乖认命!”
赵信怔然,眼睛亮亮的看着温煦然,一只手下意识的攥住了温煦然,“大人,你说得对!我,我当初就觉得不值得,凭什么,我们就该为那该死的慕容乖乖送命!”说着最后一句话的赵信,言语里带上了愤然。
温煦然抬手轻拍赵信的手臂,低声开口,“可是,我们的这些想法对像赵老将军这样的人来说,是大逆不道的。”说罢,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语句,慢慢的开口说着,“赵信,人的立场不同,想法自会各异,我以为,赵老将军当初的立场是对的,你的立场也是对的。只是无法殊途同归吧。”
赵信点头,闷闷的垂着眼,看着手里的酒壶,喃喃开口,“反正我,我现在不想看到外祖父……”
“那这几日,你就去茶山牢地那边帮忙训练?”温煦然提议着。
赵信抬头看向温煦然,有些犹豫,“可是,大人,你这里也很忙……”
“没事,狱十二在,你和茶山牢地那边就和狱十六一起,好好的整合一下,老师说战事这几日会暂歇,但是一些小战斗是免不了的,落霞山和两界山那边还得有人继续守着才好。”
赵信想了想,点头,好,那就得去守着,天知道会不会再跑出什么人来!
于是赵信站起身,看着温煦然,还是带着几分尴尬和愧疚,“大人,我,我,我一定很快回来!”
温煦然跟着站起身,笑道,“不用着急。你休息好了再说。”说完,迟疑了一下,低声开口,“也许这样说也有些大逆不道,但是,赵信,你们家就剩你了,你好不容易活下来,有时候不需要太懂事,也不需要太在意,你自己觉得好就好。”
说完,轻咳了一声,温煦然带着几分腼腆的笑着,“这些话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赵信呆了呆,心头有些茫然,也有些若有所悟,不需要太懂事?不需要太在意?
赵信有些愣愣的点头,看着温煦然,“嗯,我回去好好想想。”
于是,赵信抓了抓头,就转身晃晃荡荡的走了。
温煦然看着赵信走远了,才叹了口气,赵信也是不容易啊。
温煦然漫不经心的转身,他也该回房间洗漱洗澡,今晚听着雨声睡觉肯定很舒服——
“老,老师?”
转身之后,面前赫然出现一个人——深青色袍服的俊美男人,目光幽深的盯着他。
温煦然回过神来,讪笑一声,躬身拱手,“老师还没有休息?”
“还没有。”沈渊淡淡的说着。
温煦然哦了一声,有些无措的抓了抓头,那刚刚老师都听到了?那老师是生气了?这个,这个气息……好像挺阴沉的了?
“老师,你生气了?”温煦然小声的问着。
沈渊盯着温煦然看了一会儿,伸手,拉过温煦然的手臂,拉起袖子,果然,白皙的手臂上有个红色手掌印!
温煦然一愣,跟着恍然了,哦,刚刚赵信好像攥了他的手臂一下。
49.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6
“你刚刚跟赵信说,不需要太懂事?不需要太在意?”
温煦然心头心虚了一下,果然老师都听到了,忙开口解释着,“老师,我的意思是……不用逼自己太紧……”
“那你自己呢?”沈渊沉声问道。
温煦然有些疑惑,他自己?怎么了?
“赵信比你大两岁,你尚且让他不要太懂事,那你自己呢?”沈渊说着,牵着温煦然的手腕,直接推开厢房门进去。
温煦然眨眼,额……老师没有怪罪他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下次不要让赵信碰触你!”沈渊皱眉说着。说完就径直走向房间靠墙的多宝架,从多宝架下头的柜子里拿出小匣子。
温煦然坐在圆桌旁,看着老师沈渊似乎很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匣子,然后拿出里头的丹药瓶,走过来,拉过他的手,就给他涂抹起来。
其实他不觉得疼,这个红印子很快就会消失的,但老师现在的神色不是很好,气息阴沉还隐隐有些戾气。温煦然直觉他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
沈渊盯着温煦然手臂上的红印子,这红印子也许明天起来就会消失,但哪怕是消失了,沈渊还是觉得刺眼至极!
涂抹完药膏后,沈渊看向温煦然,直接开口教训,“赵信年长于你,他不小了,不必这般哄着!”
温煦然乖巧应着,又小声说着,“老师……赵信心情不好,我安慰他一下。”
沈渊冷笑一声,“区区一点小事,他就无法处置,还要去逃避?阿宝,你不必纵着他!”
温煦然默默闭嘴,他有些头痛,老师不喜欢赵信,赵信也不喜欢老师……可是……他们两人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啊。
沈渊说完,见温煦然有些拘谨的坐着,便放缓了语气,抬手抚了抚温煦然的头,“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明日下雨,你给衙役们放了三天的假期,你也该给自己放三天的假才是,嗯?”
温煦然乖巧应着,心里默默的将他明日的一二三四的打算偷偷的藏回肚子里,还是不要告诉老师比较好。
沈渊又叮嘱了几句,看着温煦然进去洗漱了,而外头庆云已经端着一盘子恭敬候着了,盘子里是他吩咐庆云去厨房端来的甜汤,阿宝喜欢甜食。
沈渊就起身离开,走到回廊上,低声叮嘱,“好好伺候大人。”
“是。”庆云恭敬应着。
****
今日的雨水哗啦哗啦作响,风也很大,回廊两侧栽种的茶花被打得东零西落,有些花瓣被风吹着落在回廊上。
沈渊走在回廊上,慢步而行。
前方忽然闪现一人,狱十二恭敬伏首磕头,“主子,无果大师在大柳树村借宿,明日一早可以入城。”
沈渊微微点头,看了眼外头的风雨,低沉声音淡淡开口,“明日随我去接无果大师。”
“是!”
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慢慢开口,“传令十三,查景国赵元帅和霍家一案。”
“是!”
狱十二恭敬应着,就很快消失在原地。
沈渊继续慢步前行,但在转弯处,看见一盘开着黄色小花的花似乎要被吹倒了,便忙过去,拿进了回廊,放到了廊柱之下,看着这黄色小花虽然被风吹得摇摇欲坠,还好花苞没有掉多少,若是掉光了,明日阿宝起来会很不开心的……
这种黄色小花,阿宝说是叫“幸运草”,是阿宝的娘亲给他种的。
沈渊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黄色小花,从刚刚看见阿宝安慰赵信,甚至让赵信攥住了手臂后就满心的烦躁和戾气,似乎消散了一些……
似乎是因为他看重阿宝,所以无法忍受他活到现在唯一看重的人被其他人碰触?
也许等他完成了拜师礼,阿宝真正的成为了他的学生,就会好很多。
不过,那个赵信,得想办法从阿宝身边调离!
沈渊站起身,看了会幸运草,随意的拉了一下被雨水和花盆泥土弄脏的袍服袖子,就慢步走向偏院。
*****
暴雨下的大柳树村。
郑大看了看外头的雨,傻笑了一下,才忙将沸腾的稀粥端起来,灭了火,又拿了腌制了的酸菜萝卜干,放在大盘子里,端着大盘子,郑大忙走到外头,在他的屋前的廊下,一穿着粗布衣裳的和尚盘腿坐着,手里转着佛珠,旁侧站着一人,靠墙站着一人。
站着的两人身上穿着管事的服饰,就跟大人身后常跟着的庆云管事和庆丰管事一样。
在大雨磅礴的时候,这三人跑进了大柳树村,他见了就喊着进来避雨。
“来,大师,两位管事,吃碗粥!”郑大说着,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说着,“家里也没有备什么菜。”
和尚人看着瘦弱,眼睛却很有神,他笑呵呵的双手合十,姿态很是谦恭,“施主客气了,这大雨之下,有这么一碗热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郑大听着,腼腆一笑。
和尚也不客气,端起粥就吃了起来,还吃了好几块萝卜干,其他两个管事模样的,也默默的吃着。
和尚吃着吃着,就觉得有些稀奇的用筷子夹着萝卜干问着,“这种是什么?”
“哦,这种是我们村里种着的,前阵子刚刚挖出来,是我们大人带来的种子种的,叫萝卜,很好吃对不对,大人说可以腌制成萝卜干,还可以熬汤,大师你不吃荤的,也可以炒着吃,等明儿个,我炒一盘给大师试试。”郑大带着几分兴奋的说着。
当初大人刚刚来到天水县不久,就拿了种子过来,让他们去种,村里都没有几个人去种,就他和他弟弟,还有里正,村长他们,没想到这萝卜那么快就种出来了,而且味道也不错!
前阵子没下大雨的时候,这萝卜一长出来,附近几个村都哗然了!都跑来跟他们那种子去种!
大人前阵子又淘来一些种子,把他们还有茶山牢地的都叫过去拿种子去种,还说种出来了有奖励哎!
“施主,您刚刚说的大人,可是天水县的温大人?”和尚若有所思的问道。
两名管事也齐齐抬头看向郑大。
郑大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对,就是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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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大人!”
和尚笑笑点头,呼噜一口吃完了粥,放下碗,似乎随口一聊的指着郑大门前的小沟,“那这是何意?那条小沟,我看大家都有?”
“哦,那个呀,那是温大人让我们大家挖的,下雨了这雨水就可以从这小沟里汇合,然后流到我们前头挖的蓄水池和枯井里……”郑大比划着。
起初温大人让他们挖的时候,他们还有些嘀咕,都不怎么想挖,天气又热,后来温大人直接叫来了县城里的修路的那些犯人来帮忙,里正看到了,忙召集他们,让他们排个班,赶紧干活!
怎么说都不能让茶山牢地的犯人来给他们村挖沟,这样可意味着他们不“听话”了,那就得罪县衙了!
于是,他们就顺着村子的走向挖了几条水沟,又顺势铺了路面,反正旱情持续,他们地里的活也没有做多少……
和尚听着,摸着下巴思索着,喃喃自语,“这样就是在提前蓄水?不错,不错,这个法子很好。”
和尚喃喃说完,就看向郑大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温大人不错啊。你们有福了。”
“对吧,我们大人那可是顶顶好的,从来没有一个做官的来我们这些乡下地方查探,就温大人,刚上任没有多久,我们这附近大大小小的几个村,温大人就都走遍了,大人还非常和气,从不呵斥我们!对了对了,大人现在正在办学舍,我们只要想读书的,都可以去!”郑大兴奋的说着。
和尚听着,更是惊讶,“学舍?你说的是……县衙办的学舍?”
“对呀,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学舍了,温大人办的这个学舍可好了,大家都可以报名,只要有分数就成!”
和尚听着迷糊,“分数?”
“哦,就是这个,这个……”郑大摸出袖子里的小册子,小册子封面是羊皮,上头画着一只笔,一本书,翻开,第一页上写着“大柳树村,郑大”,随后第二页就有很多红色的盖章,盖章上有的是一分,五分……。
“因为报名的人太多了!大人就提出了两个条件,一个是天水县户籍的,一个就是积分要攒到五十分。”郑大说着,带着几分腼腆和得意,“我们家已经攒到一百分了,刚好可以给我家妞妞和壮壮去读书。”
和尚疑惑,“那这个学分该怎么获得?”
“就是要为县衙办事,或者做了什么好事,比如说我给大家免费提供萝卜的种子,教大家怎么种,大人说我做了一件好事,奖励给我十分!”郑大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还有前阵子旱情的时候,我给里正帮忙,巡视水井呀什么的,里正给我报了上去,大人就给我记了五分。”
和尚听着,若有所思。
郑大说完,听着屋子里妻子在叫他了,便忙进去了。
和尚看着外头的水沟,喃喃自语,“重新开办学舍,教化百姓,用积分的方式来引导众人向上……”
在和尚身侧的两名管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开口,“大师,我们明天就可以进城了。”
和尚回过神来,微笑,“不错啊。九渊的这个学生……”
50.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7
大雨磅礴的第二天,雨小了很多。
温煦然匆匆的跑到回廊上,后头的庆云急急喊着,“哎,大人,您还没有换衣服!大人!大人!”
温煦然不理会后头的庆云,只顾往前跑,心头懊恼不已,都是他粗心!昨晚那么大的雨,幸运草都没有搬进来!这一个晚上的大风大雨了,他的幸运草不会都没了吧?
温煦然想到这里,越跑越快,心头又急又懊恼,冲过回廊,转入中庭的回廊!
可就在转入中庭回廊的时候,忽然一只大手将他拦腰抱住!
“阿宝!”带着几分严厉的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
温煦然侧头看去,见自家老师沈渊正严厉的盯着他。
他忙站好,有些慌乱的拱手,“老师,我要去找幸运草,我昨天忘记把它搬进来了!我——”
“我把它搬进来了。”沈渊打断了温煦然慌乱的话语,平静的说着。
沈渊说完,就一把打横抱起温煦然,“我带你去看。”
温煦然僵了僵,老师,他可以下来走的啊。不过……他好像没有穿鞋?
还好就在不远处的廊柱下,温煦然看着那幸运草,立即跳了下来,快步走向那盆开着黄色小花的幸运草,此时,小花风中摇曳着,似乎欢快的打着招呼。
温煦然看着幸运草,心头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沈渊,笑容大大的,“老师,您搬进来的吗?”
沈渊微微点头,他知道这花对阿宝的重要性,自然是要把这花搬进来。
温煦然站直,朝沈渊深深躬身拱手,“多谢老师。”
沈渊微微皱眉,伸手牵起温煦然,沉声开口,“阿宝,你我不必如此多礼!”
温煦然弯弯眉眼一笑,可是礼不能废呀。
沈渊说完就皱眉看向温煦然的脚,声音有些冷凝的开口,“但为师还是要训斥你!你没有穿鞋!”就这么的跑了出来!还有这衣服都没有穿好!
温煦然下意识的缩了缩脚,讪笑一声。
这时候庆云已经悄悄的上前,恭敬双手呈递了温煦然的靴子,“主子,大人的靴子……”
沈渊很是自然的接过。
庆云一愣,他呈递靴子是要给大人穿的啊,主子怎么接过去了?
然后下一秒,庆云心头惊了!
他们素来淡漠威严的主子居然蹲了下来,让温大人踩着他的膝盖,看这姿态,是要给温大人穿鞋?!
天了噜!!
而温大人估计也惊到了,忙要缩回自己的脚,但他们的主子牢牢的握住了温大人的脚,用平淡的语气说着,“怕甚,我是你老师!”
“可,可……”温煦然结结巴巴了。
沈渊却是淡淡的开口,“阿宝说过,不需要太懂事,也不需要太在意,只要自己过得好不是?如此,那么为师疼惜你,想为你穿鞋怎么了?”
说到这里,沈渊抬头看着哑口无言的温煦然,挑眉问着,“可是……嫌弃为师了?”
温煦然猛地摇头,才不会!他怎么可能嫌弃老师!
“那就好。”沈渊淡淡的垂着眼说着。
然后,他先是给温煦然仔细的套上袜子,再穿上了鞋子!?
回廊外雨声哗啦哗啦,因着下雨,天气阴沉,回廊上的小橘灯都一一点起,有些暗淡的暖黄色的光芒下,俊美高大的男人慢条斯理的给一俊秀白皙的局促的青年套袜穿鞋……这一画面,居然有着意外的温馨和……不该有的一点点的暧昧。
庆云垂下眼,心头惊了又惊,但同时又有一种不安之感。
穿好鞋子了,沈渊又拿过庆云手里的袍服,给温煦然披上,又仔细的拉好,一边皱眉训斥,“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必着急成这样,为师在,你慌什么!”
温煦然摸摸鼻子,垂下手,乖乖的听着。
训斥了几句,见温煦然乖巧的模样,沈渊就没有再说,只是抬手抚了抚温煦然的头发,低声说着,“回去后好好洗漱,再过来前堂陪为师用早膳。”
温煦然听着,重重点头,又抬头绽出浅淡开心的笑容。
随后,温煦然就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庆云忙跟上。
直至看不见温煦然的背影了,沈渊才背负双手,转身走向前堂,他慢步走着,背负身后的双手却是慢慢的攥紧——那白皙冰凉的脚似乎还残留了一些触感在他的手上。
那一瞬间打横抱起阿宝,是他完全下意识的行为,但他回过神后也并没有觉得有不妥之处,只是阿宝真的过于瘦弱了,阿宝的脚也过于冰凉,是因为今天下雨?还是得找孙千机问问。
沈渊走到前堂,恰好俞伯送来了膳食,便直接开口问道,“俞伯,温家那边要送来的两个侍从呢?怎的还没有到?”
俞伯一听,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沈先生!是我家公子让他们去舜国了!”本来那金石和银块三天前就该到了,可公子一听大姑娘在舜国忙得不得了,就专门去信,让金石和银块去舜国了!
而且还不告诉他!等他嘟嚷着这两人太慢了,一定要处罚的时候,公子才慢吞吞的告诉他,人去了舜国!
沈渊一怔,“去舜国?是去寻温掌事?”
俞伯愁眉苦脸的开口,“哎,就是啊,本来这两人是大姑娘挑选好的,就是要来伺候公子的,可是公子一听大姑娘在舜国那边特别忙,就让他们两人过去舜国了,说是这边不用人伺候。唉。”
沈渊微微凝眉,“既然如此,待庆平庆安到了,就让庆云庆丰只伺候阿宝吧。”
俞伯一听,忙躬身拱手,“多谢沈先生。”心头松了一口气,他手上的事情太多,炒茶的事,种子的事,还有公子名下的生意,都在他手上,公子只让他专门负责温家和生意的事,他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还有厨房的事,黄婆子去做县衙衙役的饭菜了,公子和沈先生的膳食都是沈先生的管事叫胡大的来做。
虽然沈先生对公子极好,但是公子的膳食,他还是得盯着。如此一来,公子近身服侍的这些日常琐事就只能是辛苦庆云和庆丰了。唉。
“俞伯,你还需训练一下庆云庆丰一番。他们到底对阿宝不够熟悉,今日一早,阿宝为了幸运草,连鞋都没穿就跑出来了。”沈渊皱着眉头说着。
俞伯一听,立即躬身恭敬拱手应下,“是,我今日就寻庆云庆丰说话。”
说话间,叶倾城懒懒的摇着扇子走进来了,一边打着呵欠,带着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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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的对沈渊说着,“我昨天晚上抄了一夜啊。”
沈渊轻淡开口,“半年多的记录,你能在一夜之间抄完,不错,手速提升了啊。”
叶倾城啧了一声,“那你不是让我赶紧抄完嘛,那我就只能抄了啊。”
——舜国摄政王的命令,谁敢违抗啊?当然,没脑子和想死的例外!
俞伯这时候已经恭敬退下了。
见俞伯退下了,叶倾城立即低声开口,“我看那温大人的记录里好像有你当初那什么《论证三篇》?”
沈渊点头,“嗯,阿宝偶然读过,甚为喜欢。”
沈渊的语气看似平静,可叶倾城听出了里头的一丝隐隐的得意?
“温大人虽然这个很多事都是照着你这论证三篇做的,可我看好多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吧?”叶倾城挑眉,故意说道,“比如说这个学舍,这个可是太不简单了!”
“还有呢?”沈渊问着,翻过手边的折子,一边低头漫不经心的说着,“你就只看到这个?”
叶倾城长叹一声,“咱西南州府那边的官都该打去舍生塔里好好读读书了!”
沈渊嗯了一声,抬眼看向叶倾城,“你可以告知葛太傅,这是谁的手记,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叶倾城侧头看向沈渊,带着几分意味不明,“你怕那宫城里的那些贵人会来寻温大人的麻烦?”
“前阵子清洗奸细的时候,十六抓到了两个舜国的奸细。”沈渊淡淡的说着。
叶倾城立即严肃了起来,“他们还不死心?人呢?”
“杀了,送了头颅回去。”沈渊说着,合上手里已经批好的折子,放到一旁。
叶倾城呆了呆,啊?送头颅回去?往常不都是直接杀了嘛。
叶倾城看着沈渊,忽然发现另外一件事——
“王爷,你你你最近不会都是在这里批折子的吧?”叶倾城抖着手指指着书案上的一叠折子!那可是他们舜国天一阁的重要折子哎!
“其他人非正事不进此处,而阿宝从不会看我的这些东西。”沈渊头也不抬的说着,提到阿宝从不看他的这些折子册子,他就有一种无力感。
——明明他都把这些折子摆到这里了,可是阿宝也从不问,他偶然装作无意提了一次,还打开了一次折子,可阿宝却是很认真的说:“这是对老师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未经老师许可,我怎可翻阅?”
“老师……是想回去了吗?”后来又问了一次。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也隐隐明白了,对阿宝来说,他和赵信都是他无意中搭救过的人,阿宝救人是出于本心,不能见死不救,也不会也不想索求任何回报,他和赵信都是来去自由的。
所以是来自舜国,景国,越国都好,阿宝都不在意,身份是什么?阿宝也不以为然。
所以知道他的身份的那一天,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要离开了?
对阿宝来说,他和赵信终有离开的一天。
阿宝大概会有些不舍,但却不会挽留!
而这点他不喜,他希望阿宝不舍他的离去,也要挽留他,让他留下。
所以,他做阿宝的老师在,在他和阿宝之间缔造一层牵绊!
51.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8
从来不看这些书案上的折子?这一看就很勾引人去看的折子,居然一本都不看?
换句话来说,温煦然温大人一点都不好奇他们舜国摄政王的身份?
叶倾城竖起大拇指,“温大人实为神人也!”说完,又忍不住凑上前,“他都不知道你是谁,就敢做你学生?”
“阿宝他说过,若以性别论,天下只有男人与女人,若以德行论,天下也只有好人与不好不坏的人,还有坏的没边的人。这与个人的身份地位无关。”沈渊平静的说着。
叶倾城再次竖起大拇指,“这个见解不凡啊,那什么叫不好不坏的人?”叶倾城非常好奇!
“阿宝说,见过一些人,敢在洪水淹没房子的时候,冲进去救不认识的人,但这些人平时却是打家劫舍的盗匪。”沈渊说着,将最后一本折子批好放到一边,看向一脸思索的叶倾城,继续说道,“阿宝说,这些人不坏,但这些人却也不是真正的高尚品德之人,只能说人有很多面吧。”
叶倾城摸着下巴,回过神来,看向沈渊,坏笑一声问道,“那在温大人心里,你这个老师是好人呢?不好不坏的人呢?还是坏人?”
沈渊瞥了眼叶倾城,淡淡开口,“阿宝过来了,用膳吧。”
叶倾城啧了一声,他们舜国的摄政王就是这么的小气!说都不肯说一声!
说话间,温煦然已经进来了,先是看向沈渊,笑容大大的,透着亲昵,又透着满满的愉悦,他快步走到沈渊跟前,规矩的躬身拱手做礼,“老师安好。”
沈渊抬手牵起温煦然,很是自然的神色温和了下来,甚至还带着一点温柔,“坐下用膳吧。”
一旁的叶倾城看着沈渊,又看看温煦然,眼眸闪了闪,随后起身朝温煦然躬身拱手做礼,“温大人安好!”
温煦然惊讶了一下,昨日晚上用膳的时候,叶倾城也就是躬身而已,可今日却是躬身拱手做礼?还是这般恭敬的礼?
温煦然忙抬手示意,“叶公子客气了。”
叶倾城还是躬身拱手做礼,带着几分敬服的开口,“大人,昨日叶某不敬之处,还请大人见谅,不知道大人待会用完早膳后是否还有时间,叶某想和大人品茶一番,顺便谈谈关于西街夜市的一些问题,叶某还有些不解之处……”
温煦然怔了怔,西街夜市?叶公子怎么知道?叶公子一来到天水县就遇到下雨了,西街夜市这几日都没开。
一旁的沈渊这时候轻咳一声,开口说道,“阿宝,为师将你的那份记录借给叶倾城了,他很好奇天水县的这个煮茶和夜市的事情,我便借给他去手抄一份了。”
温煦然听了,才恍然,便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叶公子客气了,等我们用膳完毕,我请你喝我们茶山的好茶!”
“多谢大人。”叶倾城恭敬说着。
*****
用完早膳后,沈渊就继续去批送来的楚国的文书和册子,温煦然就和叶倾城去了后堂花厅回廊,一边煮茶,一边看着还在淅淅沥沥的雨水。
“……哦,所以大人认为夜市可以让大家更好的买卖东西?嗯,我去过很多地方,他们也有夜市,但大人的夜市和他们的不同。他们的夜市不是府衙一手组织安排的,是百姓们慢慢的形成。大人做得这些活动我看了也很有意思。”叶倾城兴致勃勃的说着。
温煦然一边倒茶,一边笑道,“也就是几个小活动,主要是大家喜欢,旱情的时候,大家都很不安,有几个小活动的话,可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叶倾城一听,忙立即问道,“大人刚刚说旱情的时候,大家都很不安,我观大人的记录里,似乎非常关注这个——不安?”
“旱情不可能这样持续下去,早晚都会下雨的,可是大家心慌意乱,害怕饿肚子,害怕没水喝,就会乱了分寸,乱了,就会生事。”温煦然说着,将倒好的茶递给叶倾城,一边腼腆笑着,“所以,府衙的职责之一安抚百姓,我做的就是这些事。”
安抚百姓?叶倾城若有所思,这是从未听过的论调,但,事实证明,温大人做对了!三叉戟之地的天水县在旱情发生这么久以来,处置得比他们舜国西南的那些州府都要好!且天水县从旱情发生到旱情结束,楚国都没有给予什么样的帮助,连赈灾银两都没有!而温大人却将灾情处置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是旱情……
想到来到天水县那日的论道大会,那么多人来参加,气氛热烈,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旱情,如果不是街边的那几口井,谁会注意到?
“大人厉害!”叶倾城回过神来,轻叹一声,拱手说道,“我从舜国过来的时候,经西南州府,所见都是饥民遍野,没想到,来到天水县,所见的,却是一片祥和。”
温煦然听了,带着几分尴尬的腼腆一笑,“不是我厉害,是大家都厉害,我们府衙里的老县丞,主簿谢南云,还有赵信,总捕陆拾……大家一心一意的做事,为了天水县的百姓日夜辛苦……”说到此,温煦然神色郑重的开口,“天水县县衙的所有人,包括衙役们,都是非常认真做事的人。”
叶倾城一怔,倒是第一次听见上峰为下属这般赞誉说话的……
“大人,若不是您是楚国的县令,我倒是真想举荐大人……”叶倾城很是惋惜的说着。
温煦然一愣,随即失笑,笑容浅淡开心,“能得叶公子这么夸赞,是在下之幸。”
——叶倾城,他记得后来是舜国的第一大富翁,还是以商籍之身做到左相的人,很厉害啦。
“我此前还不明白沈渊为什么要收你为学生,如今倒是多少明白了。”叶倾城带着几分感叹说着,说完,又突然凑近,神秘兮兮的问着,“温大人,你觉得你的这位老师是什么样的人?是不好不坏的人呢?还是坏人呢?”
——肯定不是好人!
温煦然呆了呆,随即认真思索了一下,一边倒茶,一边小声开口,“老师是我看不透的人。”
叶倾城呆了呆,啊?看不透的人?
“我觉得老师像一座山,巍峨高大,藏着无数珍宝与神秘,他能够遮风挡雨,但也承受着天地劫难……”说到此,见叶倾城一脸茫然的,温煦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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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低声开口细细的说着,“这是我的一种感受。我信任老师,把我的命交给老师都无妨,我遇到事的时候,无力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要求救的人便是老师了。”
“只是……老师心里有太多的事,是我所无法分担的。”温煦然又轻声的说着。
叶倾城默然了一会儿,一座山?这是什么比喻?不过……对舜国而言,沈拙沈九渊的确如山一般强大,沈家的嫡系的那些人搬了十年都没有办法将沈拙这座山搬走!且,舜国因为有沈拙沈九渊这座山在遮风挡雨,也的确安安稳稳的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
若无沈拙,此时的舜国就靠着沈家嫡系的那些人,早就被其他三国给吞并了!
葛太傅在天一阁曾经直接说过,舜国可以没有中宫皇室,但不能没有摄政王沈拙!
“很贴切的比喻。”叶倾城点头说着。
“老师以前的日子……大概是很辛苦的。”温煦然有些踌躇的说着,小声开口,“叶公子,你是老师的友人,还请你得空多多劝慰一下老师,若是可以的话,不要总是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
不开心的事?叶倾城有些意外的挑眉,“你们老师哪里会有不开心的事啊?”
沈拙可是从来都是宁可让别人不开心,也不会让自己憋屈的人咧!
以前奸细都是直接杀了,这次居然把头颅送回去了!葛太傅大概又要去安抚中宫了,还好他提前跑出来了。嘿嘿。
“老师也是人啊。他当然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啊。”温煦然诧异的说着。
叶倾城,“……”说得也是。
“温大人,我觉得吧,你多跟你老师聊聊天,他一定会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叶倾城意味不明的说着。
温煦然只觉得叶倾城是在说笑,便笑了一下,也没有在意,继续冲茶,倒茶,转而说起别的事来。
******
此时的天水县东门,三人匆匆跑进城门,守门的刘小源立即喊住!
“哎,这么大的雨,你们是哪个村的?要干嘛?西街的夜市要关闭三天,你们是不是没有收到消息?”刘小源连连发问,一边接过身侧衙役递过来的粗布递给这三人,“擦擦,啧啧,都淋湿了。”
“这位小哥,谢谢了啊。”居中的瘦弱老者掀开了蓑衣草帽,露出光头和和尚衣服,他笑呵呵的看向刘小源,眉眼温和透着慈祥,“我们是来寻人做客的。”
刘小源见是一老和尚,又见旁侧两人都是管事模样的人,心头疑惑,又带着几分警惕,点头,“你们要找谁?按照我们天水县的巡防规矩,你们得登记一下。”
老和尚听了,连连说好,说应该的。
但其中一个管事就有些迟疑的开口了,“这位小哥,我们是县衙温大人的客人沈先生的侍从,不知道是否能够通融一二?”
刘小源一愣,歪头打量了一下这个管事,随后就转身对身后的衙役吩咐着,“去,看看庆丰管事在不在附近买菜,在的话,喊他来一下。”
开口的管事沉默了,庆丰买菜?他懂买菜吗?
52.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9
事实上,庆丰还真的不会买菜,不过他立志一定会在半个月里学会买菜!因为他们主子只给他一个月的时间里做
跟着胡大厨在下雨的日子里转了一圈西街,又跑进靠近城门口的东门菜市,对,就叫东门菜市,大人在旱情期间特意让人修建的,一个空地,起了一个屋顶和几个支撑的大柱子,然后就没了,县衙管制,要在里头摆摊买菜的就要来提前抽号,租赁一个摊位,只能租赁三个月,三个月后就要重新抽签……
起初没几个人租赁的,虽然大人定的价钱也不贵,三个月三十文,忒便宜了。
但慢慢的,炎热炙烤之下陆陆续续的就有人来这里摆摊了。
下大雨了,空余的几个摊位就都被抢着租赁完了,有人慢了一步,租赁不到,还跑去找老县丞去闹!
庆丰提着菜匆匆跑来,在东城门看到庆平和庆安,还有无果大师的时候,忙放下菜,先是对着无果大师恭敬躬身拱手做礼,后对着庆平和庆安拱手。
庆平看着庆丰脚边的菜,嘴角微抽,真的是在买菜啊。
庆丰做礼后,就对无果大师恭敬说着,“大师,天水县的规矩,凡是任何进城之人都是要登记的。”
无果大师慈祥一笑,“无碍,无碍,入乡随俗,入县守规,应该的。应该的。”
刘小源就捏着册子和笔上前,分别递给无果大师和庆平庆安,嘿嘿一笑,露出大白牙齿,“三位,劳烦登记一下。”
*****
中堂厢房里。
温煦然轻轻敲门而入的时候,就见床榻上的老者呆呆的看着外头的雨帘,神色凄然,但听见声响,立即转头看向他,浑浊的眼睛一下子就锐利凶狠了起来。
但见到他的时候,似乎怔了怔。
温煦然笑了笑,朝老者躬身拱手,“老人家安好,在下温煦然,天水县县令。”
老者似乎很惊讶,但随即忙要起身,可他伤势过重还没有好,而温煦然已经快步上前,轻轻按住了老者,一边温和说着,“不必多礼,老人家,你的伤势还没有好,坐着说话就好。”
老者还是费力的微微弯下腰,拱手,声音沙哑,“见过温大人,多谢温大人救我们祖孙三人。”
三人?温煦然微微眨眼,哦,对了,赵信还是眼前这位老者的外孙。
“赵信他现在在茶山牢地忙着,不便过来,老人家勿要见怪。”温煦然温和说着。
老者听着,僵了僵,不便过来?还是……不愿意过来?
老者垂下眼睛,沙哑说着,“他为大人办事,自然是最重要的,我,我老头子现在也死不了。”
“嗯,您得好好活着。”温煦然轻声说着。
老者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失落和自嘲,好好活着?他什么都没有了,儿子,女儿,老妻……
“赵信他只有您这么一个亲人了。”温煦然神色严肃认真的说着。
老者一怔。
“隔壁的也是您的孙儿吧。不论如何,为了他和赵信,您都得好好活着。”温煦然低声说着,顿了顿,又慢慢的说了一句,“亲人在,这人世就不会是孤单一人,就不会无依无靠。”
老者身躯一震,亲人在,就不会是孤单一人?
老者的眼眶红了,声音更是沙哑还带着几分颤抖,“大人您说得对,我想差了,您放心,老头子,老头子一定,一定好好的活着!”
温煦然听着,心头松了口气,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这位老将军满眼的萧索绝望,似乎还散发着几分死气……如今眼睛看着倒是有了几分希望了。那就好,毕竟,赵信也只剩下眼前这位外祖父,还有隔壁的表哥了……
“那,老人家,我是想问问,等你们伤好之后,可有什么打算?”温煦然转开话题问着。
老者苦笑一声,“我们也无处可去了……”打算?他们现在能有什么打算啊。
“那……要不要考虑一下留在我们天水县做事?我这里有两个位置,需要人。”温煦然说着,带着几分讪然的递上了手里攥着的册子,“您伤势都还没有好……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事情比较急,等雨停了就要开始做事了。老师说,直接找这两人就成,那叶公子一听这话,就惊得直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啊!
景国的本来该行刑杀死的通缉犯啊。
“那你还敢用他们!?”
“为什么不敢?他们都不是罪恶滔天的人啊。而且老师推荐的,一定不会错!”
老者有些意外,接过册子打开看了看,不由愣住,这是让他组建天水县的防卫队?负责整个天水县以及附近村落的安防?
“大人……您,您不怕吗?”老者有些结巴的问着。
温煦然不解,“怕什么?”随即想到了什么,笑道,“没事,老人家您慢慢看,好好考虑一下,等您伤势好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签一下这个契约。”
温煦然说着,点了点老者手里册子的最后一页,“这里我已经签名盖章了,您觉得没有问题,就直接签字就好了。”
老者的目光深深的看了眼温煦然,哑声开口,“好。”
*****
前堂廊下,沈渊慢慢的斟茶,对坐的叶倾城正在翻着册子,看了好一会儿,皱眉摇头,“温大人这个夜市的规范什么的,我觉得不太好。”
“哪里不好?”沈渊一边随意的问着,一边端起茶慢慢的喝着。
叶倾城见沈渊都不端茶给他的,干脆自己站起身来端了一杯,这炒茶真是不错啊,嗯,听说温家的大掌事正在舜国,等回去后定要和温家做这个炒茶的生意,顺便拉拉和温家的关系……
“夜市就是要自由买卖的,温大人给加了这些桎梏,我怕反而会让买卖起不来。”叶倾城说着,神色透着几分不解,“王爷您应该知道才是,怎么没有劝说温大人呢?”
沈渊放下茶杯,看了眼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口说道,“你还没有见过天水县的夜市,等过几天,雨停了,你好好看。”
叶倾城点头,也好,见识一下!
说话间,庆丰带着两人过来。
叶倾城仔细一看,哦,是庆平和庆安啊,那无果大师也是到了?
庆平和庆安看见沈渊的时候,神色都很是激动,立即跪下磕头,“拜见主子,主子安好。”
沈渊微微点头,抬手示意两人起来,一边问道,“大师呢?”
“回主子的话,大师正在厢房里沐浴换衣,说是要拜见温大人后再来与主子叙话。”庆平恭敬说着。
沈渊听着,有些意外,叶倾城就整个震惊了。
他们舜国的大国师,威望最高的无果大师居然要沐浴更衣去拜见一个楚国的县令??
*****
温煦然从中堂拐个弯出来,正想去前堂的时候,就见庆云匆匆而来,对他恭敬躬身拱手做礼,“大人,无果大师正在花厅等您。”
温煦然一愣,有些茫然,无果大师?什么人?是,是舜国那位非常让人敬重的国师吗?是为了阻扰舜国对楚国的入侵,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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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舜国上京城墙上,自焚而死的那位国师?那位国师怎么来了?
温煦然忙朝中堂花厅走去。
中堂花厅里已经等候的无果大师,看见一俊秀白皙的青年快步走来,不由微微一怔,与他所想象的不同,这是一个非常干净通透的孩子。但又觉得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办学舍,亲自寻种子无偿给乡民们去种……
而他们舜国的那位阴沉暴戾又老谋深算的摄政王居然要收这样的孩子做学生?还不惜拉下脸面,亲自写信请他来做见证人……
无果大师怔然过后,又似乎有所了然,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一个孩子,才能做他们舜国那位摄政王的学生。
“大师安好。”温煦然一进花厅,立即躬身拱手做礼。
无果大师忙抬手扶起温煦然,一边慈爱的笑着,看着温煦然,恭敬的双手合十,“大人多礼了,无果拜见大人,大人安好。”
温煦然心头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大师才是多礼了。”
无果大师只是慈爱笑着,目光柔和的看着温煦然,“能得见大人,是贫僧的荣幸。”
温煦然轻咳一声,心头有些发虚,为什么无果大师对他这么客气啊。
还好,这时候庆云来了,送来了两杯茶。
于是温煦然忙请无果大师坐下,自己也忙坐下,闲聊了几句,无果大师就问起拜师的事来。
“……想来沈先生应该跟大人提过,要办一个拜师礼,贫僧便是见证人。”无果说着,看向温煦然,带着认真的语气问着,“大人可是愿意做沈先生的学生?”
温煦然坐直,郑重点头,“我愿意的,能做先生的学生,是我的荣幸!”
无果大师听着,不由微微点头,笑容加深,“如此甚好。”
******
雨水淅淅沥沥。
沈渊放下茶杯,慢步走到回廊下,看着外头的淅淅沥沥的雨。叶倾城又去学舍了,今日学舍要开始写录取告示书,还要给录取的学生,每人单独写一份录取贺函,所以今日学舍是很忙的。叶倾城说他去帮忙,大概也是因为好奇这独一无二的录取贺函是怎么写的吧。
而刚刚庆平来禀报,无果大师要过来给他请安了。
至于他的笨蛋学生阿宝却是跑去寻谢南云了,大概是为了接下来的农事和商事做准备。明明说了,既然下雨了就好好休息,却还是停不下来。
沈渊心头轻叹一声。
“无果拜见王爷。”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沈渊转身看去,无果大师跪地伏首做礼。
“大师多礼了。”沈渊抬手示意。
无果大师再次跪地磕头才站起身,双手合十,低声叹道,“见王爷平安康健,贫僧也就放心了。”
“多谢大师关心。”沈渊点头说着,伸手示意无果大师在廊下的圆桌旁坐下。
无果大师坐下后,看着沈渊煮水泡茶,又细细的看着沈渊的眉眼,怔然了一会儿,笑道,“王爷的气息比之前好多了。”
沈渊微微抬眼,一边冲洗杯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是吗?”
“王爷看着比以前松快多了,想来这个劫数也是一个福运之数。”无果大师带着几分感慨的说着。
沈渊嗯了一声,看向无果大师,目光带着几分锐利的问着,“大师见过阿宝了,觉得阿宝如何?”
“那是一个好孩子。”无果大师低声说着,看着沈渊,神色慢慢的严肃了起来,“王爷可是决意,真的要收那孩子为学生吗?”
53.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0
沈渊点头,“是。”
无果大师点头,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那孩子有王爷为他庇护,想来是能够否极泰来,福寿延绵了。”
否极泰来?沈渊微微凝眉,“大师的意思是……阿宝他之前的运道不太好?”
无果大师双手合十,低声开口,“那孩子此前是寿禄不长之相。”
沈渊脸色微微一变,手指下意识的攥紧。
无果大师又补充了一句,“但如今看来,那孩子应是可以否极泰来的。”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开口,“我想拜托大师一件事。”
“王爷请说。”
*****
温煦然在“办公厅”里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和谢南云对账目。
“……嗯……那么这样看来,想在夜市摆摊的人还是挺多的。”温煦然对完账目了,笑着对谢南云说道,“对了,东门早市和南门早市的名册呢?我们来对一下吧。”
谢南云瞥了眼一旁叠得高高的册子,这是还没有对完的,还有一叠矮矮的册子,这是刚刚对完的!
谢南云的脸色阴沉沉的,盯着温煦然,一字一顿的开口,“找,人,干,活!”
温煦然呆了呆,随即忙讪笑一声,“我已经请老县丞去留意了,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那我们就招人!额,要不,等雨停了,我就马上让刘小源去张贴告示。一定一定尽快给你找个人来帮忙!”
谢南云这才稍微缓了缓脸色,随手拿过叠高高的一本册子,翻开,结结巴巴的开口,“这本先对!”
温煦然低头看去,不由恍然,“哎呀,我都差点忘了,这个茶山牢地的巡防名册送来了?”
“还差。”谢南云只说了两个字,就不说了,拿过一旁的小册子,翻开,放到温煦然的跟前。
温煦然低头一看,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记录……
温煦然看着不由心虚,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且都几乎是谢南云和老县丞在做。而老县丞在统计数字和制定章程这方面不如谢南云的细心,也没有谢南云的超强的记忆力……
温煦然轻咳一声,“就是天水县的巡防队伍是吧,等总教和队长确定下来了,再让他们去挑人,茶山牢地那边是赵信在负责,我就想着他们那边的巡防人数较少,就给确定下来,这样子是不是不太妥当?”
谢南云盯着温煦然,一字一字的慢慢说着,“不,妥。”
“嗯,好,那这个先放一边,我回头跟赵信说去,等天水县的总巡防的队长和总教确定了,我们再来挑人。”温煦然立即说着。
谢南云默然了一会儿,他只是说了不妥,大人就立即说把这个事暂停下来,哎……大人这么信任他……所以他才没有办法放下,通宵干活的,也要把这些个麻烦事一件一件办妥,而且不准出错。
谢南云的眼神有些哀怨的看了眼温煦然,低头继续翻出另一本册子和温煦然对账目了。
****
此时的茶山牢地。
赵信蹲在大树下,打着伞,看着下头被雨水浇灌然后哗啦呼啦的抖着叶子的禾苗发呆。
陆拾走到他的身后,赵信居然都没有发觉?
陆拾皱起眉头,这要是来一个不怀好意的,不就完蛋了吗?
陆拾生气的拍了一下赵信!
赵信吓得回过头来,见是陆拾,立即翻着白眼抱怨,“老陆啊,人吓人,吓死人啊!”
“这里虽然是茶山牢地,但你不要忘记,茶山可是连接着落霞山!不可以放松警惕!”陆拾皱着眉头,粗声粗气的教训着。
赵信怔了怔,随即肃然点头,“嗯,是我的不是,我刚刚走神了,谢谢你啊老陆!”
陆拾看着赵信这面色有些憔悴,眉眼还有些阴郁,不由叹了口气,一定是那两个霍姓犯人的关系了吧。
他也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在赵信身旁蹲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下头的喝了一天水绿油油的禾苗,说着下头的禾苗就是大人带来的其中一种种子,也不知道能种出个什么来,又说起那些巡视待考的队员们很卖力,这阵子都挺努力的……还说着明天早上周大生要给他们做一顿特别的早餐,非常神秘……
说着说着,赵信的眉眼渐渐的明朗了起来。
他甚至笑了一下,对陆拾说,“一定是大人带来的种子,这桃源村人是不是种出来了?”
陆拾看着赵信脸上的笑,心头也松快了,抬手拍拍赵信,“那我们现在去看看?”
赵信点头应着,就和陆拾一起走下山坡,走着走着,赵信突兀说着,“大人让我不要那么懂事,也不要那么在意,自己开心过得好就成,还说……我们家里人就剩我一个了,我得好好活着,不能辜负了我家人拼命让我活下去的努力……”
陆拾的脚步一顿,侧头看向赵信,赵信神色很是平静,可眉眼却是有些红了的。
“大人说的是。”陆拾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着,“你比我幸运,很多年前,可没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
赵信一愣,看向陆拾,但陆拾已经抬脚朝前走去了。
******
临近午时的时候,在“办公厅”勤勤恳恳对账的温煦然,打算用一碗面汤打发自己的饥肠辘辘,但还是被沈渊给亲自揪了回去前堂用午膳。
温煦然便想也拉着谢南云一起去吃,但谢南云坚决摇头,指了指桌上一叠册子,他今天不想再通宵干活了,他必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册子给整理完!可恶!
于是,温煦然只好乖乖的跟着老师回去用午膳了。
到了前堂花厅,看着笑眯眯坐在圆桌旁和俞伯闲聊的无果大师,才恍然记起来,哎呀,今天无果大师来了啊,他好歹也得陪着大师用一顿饭啊。难怪老师会阴沉着脸亲自来逮他回去。
其实,打发一下庆平活着庆安来叫他也是可以的……
“晚膳也必须在这里用!”沈渊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皱眉沉声说着,他以为他是去揪他回来陪无果大师用膳的吗?
因为有无果大师在,中午这顿几乎都是素食,不过也有两盘荤的,一盘糖醋鱼,温煦然唯一能够接受的,还有一盘狮子头,温煦然最喜欢的,还有炖汤,好像下了药材,是药膳吗?
温煦然看了眼无果大师,又抽了抽桌上的两盘荤菜,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无果大师面前吃肉……
无果大师却是笑着说道,“方外之人,行走世间,一切随缘即可。”
不愧是大师!温煦然心头默默比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发现,哎?叶公子呢?
“学舍那边还没有忙完,放心吧,刚刚俞伯说已经让庆平和庆丰他们送膳食过去了。”沈渊说着,将一块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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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刺的肉放到温煦然碗里。
一旁的无果大师若有所思的看着给温煦然剔掉鱼刺,夹肉的沈渊。
随后安静吃饭,坐在温煦然身侧的沈渊依然专注于剔掉鱼刺,打汤,然后平时只能吃一碗饭的温煦然,今天吃了一碗半,老师亲自打的饭,他不好不吃。
温煦然心头默默的叹气,就不能只吃一碗饭吗?
吃完饭,闲聊了一会儿,又喝了两杯茶,一碗药膳。药膳真苦,温煦然皱着眉头干了!沈渊一旁看着,也皱起眉头,沉默的拿过蜜果子让温煦然咬着。
“下次不要这么喝。”沈渊低声说着,抬手抚了抚温煦然的背脊。
温煦然只是弯弯嘴角,他从小喝药都习惯了。
“后日,拜师礼准备妥当了,就可以了。”沈渊说着。
温煦然笑眯眯点头,“好。”
随后,温煦然就去小憩了,虽然他很不想,但老师沈渊的目光盯着他,又有无果大师在,他只好恭敬躬身拱手告辞了。
温煦然走远了,无果大师看向还在凝望温煦然背影的沈渊,眉眼闪过一抹忧虑,他迟疑了一会儿,低声开口问道,“王爷……,您今年三十有二了,是否该考虑一下成亲的事了?”
沈渊转头看向无果大师,挑眉问道,“大师从来不关心这些的,怎么了?”
无果大师心头低叹一声,面上却是笑笑,带着几分试探,“我见王爷对那孩子甚为关爱,想着,若是王爷能够早些成亲,也该有这样一个孩子……”
沈渊嗤笑一声,低沉的声音透着几分冷淡,“阿宝是独一无二的。”
不说他厌恶沈家血脉,只说一件事,阿宝是独一无二的,天下间没有什么比阿宝更加重要了。
无果大师听着,沉默了下来。
*****
学舍。
雨水淅淅沥沥的洒落着,学舍前堂中庭,挂着“大礼堂”牌子下头,两张大圆桌,方士儒,张明正,孔壬,袁道远,还有云清师太,崔柳,以及自告奋勇前来帮忙的叶倾城,正在用膳。
但他们却是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入云清师太和崔柳就还是坐在椅子上,但不靠着桌子,桌子上可是有他们忙碌了上午,还没有搞定的录取通知函!
这会儿要用午膳了,才稍微歇息。
一人手里一碗米饭,米饭上铺着狮子头,肉片,青菜,还有排骨,然后淋了酱汁,特别好吃。
坐在地上的叶倾城已经扒拉完一碗饭了,他砸吧一下嘴巴,看着已经空空的装着米饭和菜的木桶,有些哀怨的看向一旁正在和袁道远讨论种子的俞伯,喊着,“俞伯!厨房就没有饭了吗?”
俞伯一愣,转头看向叶倾城,笑呵呵开口,“都没有啦!今天的米饭不多,晚上一定多煮点!”
“俞伯我跟你说啊,我年轻!我饭量大!你下次一定要给我四个狮子头!不,五个!”叶倾城比了比手掌。
张明正翻了翻白眼,站起身,走到叶倾城的身后,抬手猛拍了一下叶倾城的头,没好气的开口,“还五个狮子头!给你两个就够多了!真是!”
“哎呦!外祖父,您要是把我拍傻了,您就没有这么英俊伟岸的外孙啦!”
张明正忍无可忍的又拍了一下,“闭嘴!”
众人看着,都不由大笑了起来。
54.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1
大雨第三日。
大柳树村的郑大正和弟弟郑二坐在他们家廊下喝酒吃花生米,后头的堂屋里,几个孩子吵吵闹闹的玩,妇人们就在一旁做着针线活,聊聊天,时不时呵斥那几个玩疯了的孩子。
“……这雨看来还得再下两三天啊。”郑大喃喃的说着。
“嗯,我看不止。多下几天也好!就是,大哥,你确定学舍是要在雨停后开学吗?”郑二问着。
“确定!确定!昨儿里正经过的时候,我喊他的时候,他跟我说的,说附近几个村的这两天陆陆续续的去学舍那里确认信息了,咱家的几个,他看见名单了,说应该是这两天,学舍就会喊咱去确认了。”
郑二想了想,“那要不,咱今天去?就别等学舍喊了。我听说了,报读的人特别多!咱家的这几个个别被唰下去了!”
郑大一听,不由有些担心,“啊,不会吧?”
“去吧!反正也不差这个时候了。”郑二催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那个什么种子种出来的土块,咱也带去,给老爷尝尝鲜!”
“好好好……那咱都带些过去。”
……
*****
学舍里,温煦然一边翻开录取通知函,一边盖印。
沈渊就在一旁翻着名册校对,一边翻着一边说道,“就差确认了吧。”
“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的确认了,还有些人没有通知,大概是听说消息了,提前跑来确认了,这几天下雨,就想着等雨不那么大的时候让衙役们帮忙送去。”方士儒说着,看向温煦然,迟疑的问道,“只是,既然已经来确认了,为何不顺便将这录取通知函给他们呢?”
还要再送上门一次,为何?有这必要吗?
“阿宝的意思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学舍已经开门招生了,算是为学舍做一次宣扬,好让大家都知道,学舍不分男女,不分地位,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上门求学。”沈渊说着,将校对完毕的名册放到一边。
方士儒恍然,不由赞赏点头,不错,是个好的宣扬方法。
张明正也赞许点头,孔壬就有些发愁了,“只是现在学舍的数科还差一个老师啊。”
“不只数科还有商科,这人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温煦然说着,有些发愁。
“商科的话,我可以代上哦。”叶倾城笑嘻嘻的举手。
温煦然不由惊喜,“叶公子肯帮忙吗?”
——未来的天下第一大富商要做他们学舍商科的老师,这可是大大的好事!本来他都打算自己先代上商科了。
“咳,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叶倾城带着几分试探,毕竟他是舜国的商人,还是天一阁的臣子。
温煦然站起身,朝叶倾城郑重拱手,“如此,多谢叶公子了,不日,我就会将邀请函亲自送到叶公子手中!”
叶倾城一呆,这么郑重的做礼?随即有些手忙脚乱的回礼,“大人客气了,客气了。”
一旁的众人都不由的笑了起来。
说话间,又有人来确认信息了,是大柳树村的郑大和郑二。
而温煦然已经将所有的录取通知函盖章完毕,庆云来报,说是那两位霍家人想见大人。
温煦然就和沈渊先行回去了。
*****
县衙中堂花厅里。
温煦然看着已经签字盖章的册子,霍大,霍七?
“大人,今日起,我们便是大人的下属!大人尽管差遣!”霍大沙哑的声音说着,深深躬身拱手。
温煦然忙站起身,扶起霍大和霍七。
一旁的沈渊端着茶眯眼看着。
“两位,按照我们定下的契约,你们两位就受雇于我们天水县县衙三年,三年后,若是两位愿意,我们就可以继续续约。”温煦然温和说着,嘴边带着一抹笑意。
霍大微微点头,“契约我们都仔细看过了,大人将契约定为三年,是体谅我们,我们明白。”
——他不可能放下抄家灭族之恨!三年是他的休养期,也是他的筹谋期。
霍大又微微转头看向沈渊,拱手说道,“在此期间,我必定全心全意为大人做事,绝不会为大人,为天水县招惹任何麻烦!”
沈渊听着,淡淡点头,开口说道,“如今除了县衙的衙役外,其他所有的巡防队员都在茶山牢地那边,两位可以找个时间过去看看。”顿了一下,似乎有意无意的补充了一句,“如今县尉赵信也在那里训练队员。”
霍大和霍七听着都眼睛微微一亮,霍大立即朝温煦然拱手问道,“大人,我们今日就起行前往茶山牢地可好?”
今日?温煦然看了眼外头的大雨,又看了看霍大和霍七身上还绑缚的带子,迟疑的不知道是否该同意……
这时候沈渊开口了,“不若让孙大夫为两位诊脉看看,如果孙大夫说两位可以起行,那便让人送你们过去如何?”
温煦然听了,忙点头,“对对对,还是让孙大夫看看。”
说话间,孙大夫刚好路过,就被庆云喊住了。、
随后孙千机一听这两位要去茶山牢地?受这么重的伤,能爬起来已经是奇迹了,不好好休息,大雨天的要出门?
但见霍大热切的眼神,孙大夫便忍不住翻了翻个白眼,“成!可以去!让老夫一起去,刚好老夫也要去茶山牢地那边给人看病!”
于是,霍大霍七和孙千机出门去了,温煦然让庆丰驾马车送他们去。
温煦然看着霍大走路都有些不够利落的,却急急忙忙的跟着孙千机出门,不由长叹一声。
“阿宝,叹什么气?”沈渊说着,将站着的温煦然牵过来坐下,一边递了杯茶,“不要为他们叹气。”
温煦然微微摇头,看向沈渊,低声说着,“我娘亲以前说过的,有时候亲人之间比仇敌更难算清。”
亲人之间的那些纠葛,有时候比之仇敌更加难以清算?
沈渊微微点头,神色淡淡的,“是吗?也许是为师感受不到,倒是觉得,亲人也好,仇敌也好,是非分明也不是难事。”
温煦然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眼前的他的老师是舜国第一大家族沈家的庶子出身,自小就没有感受过什么亲人关爱,还被自己的亲娘下了蛊毒差点就死了……他说的亲人的纠葛,大概对眼前的老师来说,只有——恨。
温煦然有些无措的开口,“对不起,老师,我,我……”
沈渊看着温煦然无措的神色,倒是露出了些许柔和笑意,抬手拍了一下温煦然的头,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说道,“为师又没有怪罪你,说什么对不起。”
温煦然摸摸鼻子,心头还是有些不安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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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的意思是,不必为别人的选择叹息什么。他人的命运自有他人的因果所造,你及时伸出援手,且还收容了他们,为他们找了一份事做,就已经足够了。”沈渊慢慢的说着,拍着温煦然的头,慢慢的变成轻抚,低沉的声音也更加柔和了起来,“阿宝,你柔善,但却不要为他人的命运而过分哀叹。为师只想看到你天天开心的做事。”
温煦然听着,弯弯眉眼,心头涨得满满的,重重点头。
*****
此时的雨丝密密麻麻,渐渐的雨声更加哗啦。
女牢外头,苏一鸣看着黄婆子对他摇头,还将包裹送还给他,苏一鸣不由低声哀求,“求求您了,黄姐姐,您您再跟我姐姐说说,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想再见她一面。”
说着说着,苏一鸣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黄婆子看着苏一鸣,长叹一声,“她不愿意,她说她姓何,不姓苏。”
苏一鸣听着这句话,更加难受了。
黄婆子看着苏一鸣眼眶红红,死死咬着唇的样子,便叹息着出声安抚,“你们家当初受难,没有办法才将你们姐姐卖给了何家做童养媳,后来,何家又将你姐姐贱卖给了那秀才!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姐姐说了不怨恨你们,只是如今也没有必要再续亲缘了。回去吧,你已经收了学舍的录取通知函是不是,那就回去,好好读书……”
苏一鸣紧紧的抱着那个包裹,颤抖着,好一会儿,才扑通一下,跪在女牢跟前!
黄婆子吓了一跳,“哎呦,你这是干什么啊。”
苏一鸣哑声说着,“姐姐不愿意见我,我却不能忘记姐姐!姐姐,下辈子,下辈子弟弟一定会保护好你!”说完,却是一下一下的重重磕头!磕得额头都出血了!
黄婆子急了,忙喊着大嗓门衙役过来帮忙,才将苏一鸣强拉起来,又劝慰了几句,才让大嗓门衙役赶紧的送人出去。
黄婆子看着苏一鸣的背影,唉了一声,转身走回女牢。
女牢里,何云霜正在写字。
黄婆子看着何云霜专注写字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外头的事,但……这个牢房是距离门口最近的,岂会不知?
“霜妹子,我看他以后不会来了。”黄婆子轻声说着。
何云霜站起身,走向牢房门口,对着黄婆子做礼,“多谢黄姐姐。”
“不用不用,霜妹子,今日我做了一道酒酿丸子,晚上我拿过来,我们一起吃。”黄婆子又笑道。
何云霜听着,轻笑点头,又似乎很开心的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张名帖递给黄婆子看,开心的说着,“今日崔老师一大早给我送来的录取通知函,说是兰芝院里,我是第一个学生,特意亲手给我送来!”
黄婆子惊讶,打开名帖看了看,不由点头赞赏,“不错!这名帖的兰花画得好看,这字?看着好像是云清师太的?”
何云霜笑着点头,“就是云清老师的,所有的录取通知函都是老师们亲自写的,那个印章有两个,一个是崔老师的私印,一个就是我们县衙的大印!”
说着说着,何云霜忽然对黄婆子轻声说着,“黄姐姐,待我死后,你为我收尸的时候,请一定要把这录取通知函放在我怀里,一起烧了。”
黄婆子听着,呆了呆,随即眼眶泛红的点头,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好。”
55.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2
大雨之下,天水县两界山处,一行人正在悄然穿过密林。
走在最前头的满脸凶狠的男人哑声开口,“都记住了!我们的目的就是打探这个楚国边境的兵力分布情况,然后,能捞多少就捞多少!”
“嘿嘿,老大,这个女人也可以能捞多少就捞多少吗?”
“你个兔崽子就知道女人!这个楚国女人有什么好的!但你喜欢,劳资就赏给你了!”
“多谢老大多谢老大……”
“趁着雨势大,赶紧走!”
“哈哈哈……来了来了……”
……
而就在这行人穿过密林后,另一边瞬间闪现几人,其中一人脸色冰冷的盯着那群人的背影,后头几个衙役装扮的都有些着急。
“教官!我们何不现在就去把他们都抓了!”
“就是就是!可恶,这几个越国奸细!”
“他们不是越国的!”狱十二脸色阴沉,转头叫来一个衙役低声吩咐,“你,赶紧去茶山牢地通知赵县尉和陆总捕!”。
随后狱十二又唤来一个衙役,“你,立即回县衙禀报大人!”
待两名衙役拱手速速离去后,狱十二低声开口,“其他人,随我去跟上他们!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必须查探清楚!看看有没有后续支援!”
“是!”
“走!”
******
衙役来报的时候,温煦然正在前堂花厅里和无果大师喝茶。
“明日是个好日子,一切也都已经准备就绪,俞伯真是个能干的人,我要的东西,他都给我准备好了。”无果大师手里转着念珠,一边笑呵呵的说着。
温煦然笑眯眯的点头,“俞伯就是最能干的!”自小看着他长大,又是他爹的得力助手!
无果大师看着温煦然笑眯眯的样子,不由笑容更深,透着慈爱,“大人也是能干的。”
温煦然听着这话,却是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大师廖赞了,我平庸得很,多亏俞伯,还有老师教导我。还有大家帮助我。”
“能够得人相助,亦或者得人协助做事,这个也是大人的恩德所致。”无果大师说着,似乎无意的转到了另一个话题,“沈先生是个好老师,大人平日里可多多与他学习,多与他聊聊天,说说话,他亲缘淡薄,平日里总是一个人,也是颇为孤寂。”
温煦然一愣,有些傻乎乎的开口,“老师不是有朋友吗?您和叶公子不就是老师的朋友吗?”
无果大师一愣,随即失笑,他算是摄政王的朋友吗?
“我知道老师的处境不太好,但在这个处境不太好的情况下,他依然请来了您和叶公子作为拜师的见证人,由此可知老师对您和叶公子的信任。”温煦然认真说着。
无果大师一怔,随即慢慢的点头,带着几分叹息的开口,“大人说得是。倒是贫僧忽略了这点。”
温煦然一笑,但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声问着,“大师,我老师至今尚未娶妻?”
无果大师一愣,随即小声回答,“没有。”连通房丫鬟这些都没有!舜国那边有不少人暗地里揣测沈拙是不是有断袖之癖?特别是叶倾城这个人也没有娶妻……还有瑞王,不过瑞王听闻是有意中人的……
温煦然怔了怔,摸摸鼻子,原来这样啊。
无果大师又低声开口,带着几分喟叹,“沈先生也是不容易啊,大人得空就劝谏劝谏一下吧。”
温煦然轻轻点头。
*****
这时候,庆云已经急匆匆的进来禀报,“大人!有急报!”
温煦然点头,站起身便跟无果大师告辞离开,走上回廊的时候,温煦然低声问道,“什么事?”
“狱十二带着衙役二队在两界山那边训练,看到有十几个盗匪越境,本来想抓下的,但听他们的说话好像是要来找情报的,狱十二说这些人不是越国的,让人先行回来禀报,他带着人跟上去了,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庆云低声快速的说着。
温煦然听着,脸色慢慢严肃了起来,脚步也加快了起来。
待快步进了大堂见了衙役了解情况后,温煦然就皱眉转身,严肃开口,“庆丰,请老县丞来一趟!”
庆丰忙恭敬应下,转身去喊人了。
“庆云你告知衙役三队,守好县衙和学舍,特别是学舍!还有,告知衙役一队,即可提升警戒!通告四城门的衙役们,即刻进入戒严状态!”
庆云恭敬应下,转身匆匆离去。
温煦然看了眼外头的大雨,皱了皱眉,大雨会遮掩人的行踪,对那些意图不轨的盗匪或者奸细来说,这几天的大雨实在是一大好处!但是狱十二和衙役们应该会跟紧才对……
上辈子的天水县曾经爆出过震惊天下的事情中,在连日干旱后,天水县饿浮遍野,好好不容易挣扎着活下去的百姓终于迎来了大雨,可没想到,在大雨后的某个雨夜中,一伙盗匪闯入了天水县,连屠五村!女人小孩都是先侮辱虐杀!现状惨不忍睹!此举让天下震惊,后来舜国突兀派出一个五百人的小队,将这些盗匪一一捉拿,随后斩杀,头颅高悬天水县的城门墙上,还贴了一张告示讲明这些盗匪的恶行,哀悼惨遭杀害的天水县百姓……
后来,他偶然得知,这是舜国摄政王所下的命令……
而如今,这些盗匪来了!
“老爷!老爷我来了!”老县丞陈良寿急急忙忙的赶来。
他正在西街那边调解打架的两户人家呢,庆丰就跑来把他硬是拉走了,说是有大事发生了!这可吓死他了!这终于下雨了,学舍的工作也快完成了,怎么还发生大事了?
温煦然严肃着脸,低声将事情一一的讲来,讲完后,温煦然立即开口说道,“老县丞,我现在去小柳树村那边看看,县城这边就交给你了。”
温煦然说完,就立即转身朝外快步走去!
他记得,那个被第一个屠灭的村就是小柳树村!小柳树村靠近两界山,是一个小村子,且村子比较闭塞,不喜和外人接触,当初他来了小柳树村好几次,好说歹说的,才让里正和村长勉强同意让孩子们去学舍读书……
陈良寿还来不及反应什么,就看见温煦然已经朝外头快步走去了!哎,不是啊,他们的老爷要去哪里啊?现在盗匪来了,还出去?!
庆丰已经急急跟上,一边焦急的劝说着,“大人!大人!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现在出去,外面可不安全啊大人!”
——今天主子偏偏又不在!
“庆丰,你的武技比之赵信如何?”温煦然撑着伞走到门口了,门房已经匆匆拉来了马车。
庆丰一呆,下意识的回答,“回大人的话,略胜一筹。”
“好,那你有你保护我,区区盗匪也不算什么了。”温煦然转头对庆丰笑道,“走吧,我必须亲自去看看。”
——他要去看看那个小柳树村,他必须去亲眼看看!
他绝不会让上辈子的惨案发生!
庆丰看着温煦然已经上了马车了,心里哀嚎,就算他武技胜过赵县尉,可不代表大人就可以出门啊,在这么一个危险的时刻!偏偏主子不在啊啊啊!
庆丰心里泪流,但也只好坐到驾车位置上,一边朝天空发出信号烟花,一边驾着马车急速出发了。
*****
县衙里,匆匆转达了温煦然命令后的庆云,就只看到空空的前堂,然后,天空上有信号烟花?庆云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庆丰发出来的?大人去了外头?!在危险接近天水县的时候,大人竟然出门了?!
庆云心头又急又慌,赶紧的先跑去学舍找到叶公子的侍从之一,让他赶紧去郊外寻和叶公子一起会客的主子,又赶紧的跑去厨房,告知了俞伯一声,又随后就急急的骑马出门追他们家大人了!
此时的天水县郊外一处农家小院中。
这是一处很小的院子,且就在隐蔽之处,极难发现,院子收拾得很干净,想来也是,他们舜国的摄政王可是爱洁净之人,所到之处都要干干净净的。叶倾城一边端着茶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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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的喝着,他坐得笔直,不敢乱动。
此时的气氛可不大好啊。
坐在首位上的他们舜国的这位摄政王,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这气息却是越加阴冷凝滞了,这个时候,叶倾城忽然有些想念温煦然了,只要温煦然温大人在的地方,他们的这位摄政王的气息可是温和太多了!
也是,这个突然到来的客人,实在是有些令人不太喜欢啊。
——沈家嫡系的长辈,他们舜国的仁亲王,他们舜国摄政王的所谓二叔。
叶倾城慢慢的喝着茶,在这安静的像是没有任何生机的地方,他又开始想念学舍的那群老家伙,那他辛苦抄了一夜的记录,忙了一个白天的录取通知函,还有特别香的盖饭……不知道今天晚上回去吃什么?烤肉?或者小火锅?嗯,小火锅比较好吃,温大人看着年轻,但是对吃食倒是挺有讲究的,就是挑食了一点!
“……陛下是过分了些,瑞王也是不太谨慎,但是,九渊啊,你已经在外头好久了,也该回去了。你要在这种乡下地方待多久啊。你太奶奶年龄也大了,难不成真让他老人家来请你?”仁亲王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可不管他说什么,他跟前的这个沈拙都是冷淡的神色!
在沈拙没有回去舜国前,一开始,沈家人,不管是嫡系还是旁系,都是心里头高兴,一直压着他们的大魔王终于走了!压在他们沈家,乃至于舜国的大山终于崩塌了!陛下高兴!他们沈家好多人也开心,那个瑞王也是得意得很!
可是他觉得不对劲,太皇太后更是极为生气,甚至下了旨意,不准陛下和瑞王去慈恩宫问安。
然后,慢慢的,所有的沈家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为什么朝廷上,还是在执行沈拙的那些政令?
为什么天一阁还是听从于沈拙的命令?哪怕沈拙不在,可天一阁还是严格执行着沈拙提前留下的行政百日令?
为什么葛太傅这些重臣居然还是奉沈拙为尊?
为什么派去接手黑甲军的人居然会被黑甲军给扣了!?还翻出了贪污叛国的罪证?!
……
明明沈拙不在,明明沈拙已经失踪没有任何消息,可沈拙的影子却似乎无处不在!天一阁有条不紊的执行着沈拙的各种政令,改革,舜国朝廷,乃至于整个舜国都并没有因为沈拙不在而慌乱,而所谓的陛下反而束手束脚,到如今,沈家人惊恐的发现,他们龙椅上的那位陛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权利!
沈拙……甚至不需要他出现在舜国的朝堂,就能掌控住了整个舜国!
他们慌了,太皇太后召他进宫城,让他先行来劝慰一番。
他心里头苦笑,沈拙是需要别人劝慰的吗?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不能真的让你太奶奶来寻你对吧。”仁亲王再次说着,又无奈的长叹一声,“你即便不回舜国,我也觉得很正常。”
这句话让叶倾城微微挑眉,哎呀,终于说了一句不是废话的废话了?
沈渊终于稍微有些表情了,他看向仁亲王,也终于开口了,“二叔回去告知太奶奶,我会回去祭祖。”
仁亲王一怔,祭祖?等等,祭祖不就是要等到中秋?
但难得沈渊说话了,仁亲王忙应下,“好好好……”
这个时候,忽然叶倾城的侍从进来了!
叶倾城一怔,下意识站起来,他的侍从素来都极为懂规矩,若不是大事,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屋!
发生什么事了?
沈渊也微微皱眉。
侍从快步走到叶倾城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叶倾城脸色微变,随即立即转身走到沈渊身边低声开口,“阿宝去了小柳树村!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沈渊脸色一沉,立即起身,几步就消失在屋里!
仁亲王一愣,他看向叶倾城,叶倾城对他讪笑一声,轻咳了一声,“那什么,亲王,还请保密啊。”
仁亲王怔了怔,阿宝?难道……难道沈拙有了心仪的女人?!
56.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3
沈渊瞬间闪现在小院子外,盯着跪在外头的狱十二,眉眼满是戾气,声音冷凝的开口,“说!”
“禀主子!十六带人在两界山那边训练,发现有十几盗匪穿过两界山,潜入我们天水县!十六觉得这群人不像是普通盗匪!就派人禀报大人后,自己带人跟了上去!大人觉得两界山那边的小柳树村比较危险,要自己前去查看!庆云和庆丰两人眼下已经跟着大人去小柳树村了!”
沈渊听到此处,眉眼更是阴冷,直接拉过狱十二的马匹,翻身上马,直奔向小柳树村!
狱十二忙赶紧跟上!
在外守候的狱十三见状,心头一沉,主子好像比之前更加看重温大人?
而这个时候的叶倾城已经走了出来,招手示意,狱十三忙快步过去。
“十三!你先送亲王离开!”叶倾城说着,又笑吟吟的看向仁亲王,“亲王,您知道的,天水县三叉戟之地,前阵子还抓了不少景国越国的奸细,这会儿实在不便招待,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仁亲王默默点头,但在离开前又似乎有意无意的说着,“九渊的年纪也不小了啊。”
叶倾城听着,假笑一声,“啊,也是啊。”
仁亲王再看了眼叶倾城,似乎很无奈的长叹一声,“你放心吧,我回去后什么都不会说的。”
叶倾城收了脸上的假笑,认真拱手,“亲王,一切拜托了。”
“但你们也要努力劝他回来啊,舜国不能没有他!”仁亲王低声再次强调着。
即便能够掌控舜国,能够让舜国安稳,可这人却不在舜国,跑来楚国的这么一个乡下地方算怎么回事啊真是!
必须回来!
叶倾城干笑一声,这他们舜国的摄政王想几时回去就回去,能是他们这些人说动的嘛!但面上,叶倾城赶紧的应着。
看着狱十三驾着马车送走了仁亲王,叶倾城也不敢耽搁,立即叫来侍从,赶回县衙去了!这会儿他得去县衙留守!以防发生什么事来不及处理!
唉,这温大人干嘛非要自己前去看啊真是!
*****
小柳树村里。
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下,庆丰眯眼看向前方,前方树林过后就是小柳树村了!庆云骑着马赶了上来,看了眼前方的树林,低声开口,“似乎有些不对劲。”
“林子里有人!”庆丰低声说着。
庆云下了马,钻入马车,看向正在翻看书册的温煦然,恭敬低声开口,“大人,前头不对劲!”
“……有人藏匿林中?”温煦然慢慢的合上书册,看向庆云,若有所思的问道。
“是,人数不少。而且,这个林子在这里……我们觉得不对劲。”庆云低声说着,这是他们跟随主子战场征伐十几年的直觉!
温煦然点点头,神色慢慢的凝重了起来,低声开口,“……我之前来过好几次,总觉得小柳树村不对劲,且前阵子学舍那么热闹,西街夜市那么火,小柳树村里的人都没有出来……我特意让老县丞过来宣扬宣扬,他们也不出来……前阵子捉奸细的时候,我发现其中两个奸细的口音虽然经过了掩饰,但还是小柳树村这边的……”
庆云听着,脸色一变,急急开口,“那大人您还来?!”
若整个小柳树村都有问题的话,那他们来,岂不是羊入虎口!
温煦然看向那树林,冷静开口,“事关天水县的安危,我必须来,庆云,狱十六他们也应该来了。待会,你要潜藏起来,让庆丰跟着我走。你在暗处,见机行事!”
庆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磕头伏首,“大人!您回去吧,这里就交给我和十六,我们必定会处理好!”
温煦然摇头,“我知道,你们都很能干,但若真的是整村人都有问题,你们要如何处理?捉拿,还是剿灭?我必须在这里,才能把握情况,才能拿捏处理的分寸。至于我的安全,我相信你和庆丰。”
“可是,大人,您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庆云很犹豫,心头却是哀嚎,那他们的主子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为官者,若总是事事考虑自己的安危和利益,那么又何必为官?”温煦然轻笑着说道,转头对驾车位置上的庆丰开口,“庆丰,走了。”
庆云怔了怔,只能恭敬伏首磕头,低声开口,“是庆云冒犯了,大人放心,庆云定然会保护好大人!”庆云说罢,再次伏首磕头,随即起身跃出!
而庆丰驾着马车缓缓进入前方雨雾中的树林,庆丰忽然想起,刚刚大人说的话为什么很熟悉了,很多年前,他们的主子说过——“为官者,不应首先考虑自己!”。
所以……他们的主子应该明白大人的这份担忧百姓的心思吧。
****
树林里很安静,但当马车缓缓进入的时候,忽然凌空射箭而来!
庆丰猛地腾空而起,扬手拔出腰间软剑,铛铛铛!全数打断!
紧跟着,忽然冲出十几黑衣人!
庆丰脸色微微一变,啧,这么多人?
但他们能够做主子身边的侍从,能够冠以“庆”姓,又岂是一般的武技?!庆丰冷笑一声,手中软剑舞得密不透风!而此时,又从一处奔出几人,加入战局!庆丰看了眼已经瞬间闪现坐在马车前的狱十六,啧了一声,开口骂道,“嘛的!一件事你都处理不好!”
狱十六没有搭理庆丰,转头对马车里的温煦然低声禀报,“大人!前方小柳树村都非楚国人!”
“嗯,是哪一国的奸细?”温煦然低声问道,“那些盗匪可是来寻他们的?”
“是,回大人的话,都是越国人,不是一般奸细,他们中似乎也有普通百姓,那些盗匪是来寻他们的,但也是来杀他们的!”
温煦然一怔,随即拧眉,“这些黑衣人呢?”
“是潜伏在小柳树村中的越国死士。”狱十六说着,带着几分迟疑的开口,“大人,前方情况复杂,小柳树村已经被挟持了。”
温煦然揉了揉额头,是越国人啊……然后盗匪从越国来杀他们?
“杀了这些黑衣死士。那些盗匪能够活捉,就活捉,不能活捉就杀了。”温煦然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着,“走!立即赶往小柳树村!”
庆丰和其他衙役已经杀了黑衣死士,此时,走到马车边,听到温煦然这般说法,就看向狱十六,眼神示意:前方情况复杂又危险,应该让大人马上离开才是!
狱十六犹豫着,低声开口,“大人,不若我和衙役们去,您和庆丰先行回去。”
“你们处置不了。多余的话我不说,走吧。”温煦然语气冷静的说着,“但你们到底不是我的下属,若实在为难,你们就此停下,衙役们和我前去也可!”
狱十六和庆丰对视一样,庆丰立即拱手开口,“大人说哪里话,我们现在就出发!”
于是马车继续前进!
*****
此时的县衙前堂!
叶倾城猛地一拍桌子,怒瞪老县丞陈良寿,“搞什么啊!小柳树村这么一个怪异的地方,你们都知道,居然之前不去查探!?”
而这会儿十万火急的,温煦然温大人偏偏要去这么一个奇怪的不简单的村子!
“我们查了啊,之前老爷刚来的时候,他天天跑这些村落,我跟他说过的,小柳树村比较怪,以前的老爷们都不关的,可是老爷他说不能放着不管,就常常跑哪里,可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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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也没有什么事,户籍什么的也都没有问题,老爷也查探了啊。”老县丞陈良寿又担忧又带着苦笑,“那么多年了,那个小柳树村就在那里,谁知道它会有什么问题啊。”
这说得也是……怨不得老县丞,也没有办法责怪温煦然温大人没有未雨绸缪。
叶倾城揉了揉额头,看向一旁沉默安静的谢南云,叹气开口,“谢主簿,你不说些什么?”
“等。”谢南云吐出一个字。
叶倾城侧头看向谢南云,等?
“大,大人以前说过的……风平浪静是看不出什么,唯有风浪汹涌才能把他们逼出来。”谢南云一字一字的说着。
叶倾城沉默,那倒也是……但是……万一……
叶倾城猛摇扇子,心头焦虑,若是万一温大人出了什么事……他们舜国的摄政王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是他无法预料的啊!
一旁的无果大师手里转着佛珠,看向叶倾城,低声问道,“沈先生是否已经去追温大人了?”
“是!”叶倾城回答着,又叹了口气,从来了天水县,他未曾问过沈渊的身体情况,知道他在疗伤,知道孙千机这个本该消失的药王谷出身的大夫一直在给沈渊看病,其他的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而如今,沈渊跑去救温大人了,也不知道会怎样……
无果大师沉默的点点头,就微微闭上眼睛,手里的佛珠转动着。
*****
当马车穿过雨雾笼罩的树林,就已经听见刀剑撞击的铿锵之声,还有几声惨叫!
温煦然微微皱起眉头,等马车停下,温煦然正欲下了马车,就听外头的庆丰厉声呵斥,“尔等宵小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你们是谁?不想死的就给老子滚!”
“此乃天水县县令温大人的马车,你们这些盗贼!还不快快缴械投降!”庆丰再次厉声呵斥!
“哈哈哈……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天水县的县令啊!好啊!那么,今儿个,你们也别想走了!”极为猖狂尖细的声音。
“大胆!”庆丰怒斥。
小柳树村门口,正用大刀挟持着颤抖老者的蒙着一只眼睛的粗壮盗匪狞笑着看向马车,“我大胆?哈哈哈,劳资的胆子当然大啦!”
“区区越国奸细也敢挟持我楚国百姓?”马车里,温煦然声调平静的开口,“十六,一个不留,都杀了。”
“是!”狱十六跳下马车,恭敬躬身拱手应下,同时手一扬!
那八个衙役立即唰的一下拔出大刀,而同时,狱十六已经瞬间如同鬼魅冲向那挟持着老者的独眼盗匪!
那独眼盗匪尚未回过神来,就已经瞪大了眼睛缓缓的向后倒下!
那被挟持着老者踉跄倒地,捂着脖子惊恐的看向那已经倒在地上血流一地的盗匪!
马车里的温煦然这时候已经缓步下车,庆丰紧紧跟着,打起了伞。
温煦然没有看向那独眼盗匪,走向那老者,神色平静的问着,“尔等可是我楚国小柳树村村民?”
老者一愣,他,他是小柳树村的村长啊,温大人前阵子不是来过吗?还到他家喝茶,怎,怎么问这个?
“尔等可是我楚国小柳树村村民?”温煦然再次提高声音问道!
而在此时,狱十六已经带着衙役们冲向了那混乱的战局!刀剑相撞,血肉横飞,喊杀声,凄厉的惨叫声绵绵不绝于耳!
老者这个时候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忽然间,他懂了!
大人,大人都知道了?
所以才会这么问他……
老者踉跄着爬起,又重重跪下,磕头,伏首,声音颤抖“大,大人,我们是楚国的小柳树村村民啊!”
57.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4
“把我楚国小柳树村民的名字一一写下来!”温煦然说着,目光落在前方,狱十六带着的这八个衙役是专为将来的警卫小队训练的,武技,心法,包括品性,意志都不是普通的衙役,此时这八个衙役在狱十六带领下,杀伐有力,而且很有章法!
老者忙颤颤巍巍的应下,在接过庆丰递过来的册子和炭笔后,就缩在一旁屋檐下,颤抖着笔写着。
这时候,温煦然又似乎无意的淡淡开口,“如实写来,若有一个是假的,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老者僵了僵,随即忙低声说着,“是,是,是,大人……”
这时候前方的拼斗厮杀差不多接近尾声了,庆丰看着,心头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虽然整个村都不是楚国的,但基本都是良民,死士杀手什么的都在前头的树林里被他们给解决了,而来到此处的盗匪们也不是特别的厉害,狱十六和被他特训过的这几个衙役都能解决……
可就在庆丰心头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温煦然却是凝眉,目光缓缓的扫过已经被他们给解救出来的这些百姓……不对劲!还少几人!
温煦然脸色一冷,立即对狱十六开口说道,“还少了几人!”
狱十六眉眼一凛,刚想转身命令衙役们去搜寻——
一支利箭嗖的一下朝温煦然直接射来!
庆丰眼疾手快的猛地挥剑打落,同时将温煦然护在身后!狱十六则脚尖一点,瞬间如风驰一般的冲向那射出利箭的方向!而此时,数十箭矢都已经划破空气射来!
庆丰和其他衙役们都齐齐挥舞着刀剑打落!
而当利箭被齐齐打落后,温煦然看过去,神色一沉,前头一间木屋里头,一个高大的男人用刀挟持着一个瘦弱的女人走了出来。而在男人身后还有五六个手持弓箭的男人。
温煦然沉默的看着,这个男人他知道,是小柳树村的村民,是猎户,之前他来的时候,这个男人还给他带过路,木讷不爱说话,而他挟持的这个女人是猎户的妻子。
“她是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你如今这样做,良心何在!”温煦然冷冷开口说道。
男人目光阴冷的盯着温煦然,哑声开口,“大人这般说法,我无可辩解,还请大人让开,放我等离开!”
“你束手就擒,我放你等一条生路!”温煦然平静说着。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摇头,“大人,我等是越国人,万万没有束手就擒这个说法。”
温煦然盯着男人,是吗?那就没有办法了。
“救人!”温煦然突兀厉声开口!
潜伏暗处的庆云立即甩出手中的匕首,紧跟着人也瞬间闪现,手里软剑直刺那四个手持弓箭的男人!而在庆云扔出匕首的同时,狱十六等人也瞬间动了,直扑那四个手持弓箭的男人。
而那个被挟持的女人踉跄倒地后,温煦然上前正欲搀扶,突然,女人目光一冷,一把匕首直刺向温煦然——
温煦然一呆,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正在和逼近的弓箭手打斗的庆丰脸色大变!
就在此时,虚空中一根树枝凌厉射来,精准的射中了女人的胸口!
温煦然怔了怔,腿脚有些发软,微微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大睁着眼睛的女人,女人手里的匕首已经咣当一声落地了。
“大人!你没事吧!?”庆丰急急喊着!
温煦然回过神来,摇摇头,看着女人插在胸口的树枝,突然有些不太好的感觉,他默默的顺着树枝的方向看去,渐渐弥漫的雨雾中,一深蓝色袍服的男人骑着马,站在山坡上,幽深暗沉的带着怒意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
温煦然心虚,下意识的扬起讨好的笑容,心里暗暗发愁,老师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要去见一位客人没有空嘛!
*****
阴沉的天空下,雨渐渐的小了,雨雾也渐渐的散去。
狱十六带着衙役们打扫清理,将整个小柳树村仔仔细细的清理打扫了三遍,任何一个细微之处都不能放过。
被急急叫来的老县丞陈良寿和主簿谢南云就在空地上,一一的核实村民的身份,用追溯法,大人说了,只要祖上三代都在小柳树村的就算是他们楚国的良民!如果不是,单独关押。
大人走前安排好了,老县丞就复查祖上三代的,而谢南云就登记那些非楚国良民的。
谢南云握紧了手里的册子,看着在他跟前的沉默跪着的十人,这十人,姓范。
“名字。”谢南云低声开口问着。
“范居。”为首的一个老者哑声开口。
“年龄。”
“六十。”
“有什么技艺或者拿手绝活?”
范居似乎有些怔然,抬眼看向谢南云,这一看,脸色微微一变,但对面的谢南云似乎没有看见他变了的脸色,依然平静问着,“有什么技艺或者拿手绝活?”
范居回过神来,忙结结巴巴的开口,“会,会写字,画画……”
谢南云点头,低头快速的记着,一边平静开口,“下一位!”
一旁的衙役拉过范居站到一旁去,然后便是下一个……
但这范居被拉到一旁后,目光却是时不时的偷偷的打量谢南云,目光复杂似乎透着几分愧疚。
如此这般的登记后,这非楚国子民的范姓十人都已经登记完毕了,谢南云看着衙役将这十人带到一旁的屋子里关了起来,在没有大人进一步的命令前,这十个人就必须严加看管。
那边的老县丞陈良寿也已经整理好了,走了过来,看了眼这屋里的十人,叹了口气,对谢南云低声说着,“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唉。”
谢南云看了眼另一边,小柳树村里的原楚国良民也必须看管起来,在大人没有进一步处置决议前。
想来大人也是很为难,毕竟是越国的奸细盘踞在此,还有……范氏,三十年前越国的大氏族,后因卷进后宫夺嫡之争被抄家流放,没想到,跑到这边来了。
一般的为官者大概会将此事上报,而处置的结果必定是将整个村子的人一一斩首示众!
“唉……”老县丞陈良寿低低叹气一声。
谢南云垂着眼,低声开口,“陈老,我们该走了。”
“唉,走吧走吧,这雨看着好像大了。”老县丞说着,就拉着谢南云朝外头走去,这雨水也大了,他们也得回去向大人禀报。
不过,想到怒气冲冲的沈渊沈先生,老县丞陈良寿在马车里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南云低声开口,“待会啊,我们先去找一下俞伯,再过去找大人。”
谢南云抬头,不解,“为什么?”
“哎,你没有看见沈先生生气的样子吗?我们若是贸贸然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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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撞见沈先生责罚大人,那,那大人不就尴尬了吗?”陈良寿低声说着,带着几分无奈,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大人啊,实在是太冒险了!”
谢南云微微点头,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册子:范居,范停云,范流云,范长云……
“你呀,别想太多了。”陈良寿突兀开口,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安慰,“大人呀,是个是非分明的……也是心善的……”
谢南云怔了怔,默默点头。
“你是从外头来的,不是楚国的子民,大人也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前阵子整理户籍的时候,大人说把你加入我们天水县的户籍,所以呀,你也算是我们天水县的,小柳树村的事和你的不一样,不用担心什么啊。”
谢南云有些意外,他的情绪有表露的这么明显吗?他并不担心他自己,他……只是心头有些难受,有些复杂……从离开越国的那一刻起,他早就不是越国人了……
谢南云低下眼,“多,谢……”
*****
此时的县衙中堂。
叶倾城再次端着茶路过,偷偷的看了眼,那还跪在中堂花厅的人还跪得笔直笔直的,而花厅外头,庆丰和庆云也跪着。
叶倾城故作不经意的看了眼四周,很好,沈渊不在,赶紧溜进去。
“来,大人,喝一口!”叶倾城小声的说着,赶紧将茶杯递过去,这可是厨房熬制的参汤!孙大夫听说大人被罚跪了,就叫他想办法给大人送一杯过来!
瞧瞧大人,哎呦,这一身湿漉漉的回来都没有喝一口水,就被沈渊叱骂了一顿,还被罚跪!不跪满三个时辰不许起来!唉,可怜的。
温煦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摇头,低声开口,“多谢叶公子,只是我在罚跪,这会儿不能用。”
“哎呀,没事,没事,你老师又不在,快喝快喝。”叶倾城小声说着,催促着,赶紧的,要是沈渊回来了,看见他偷偷给大人喝的,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温煦然却垂着眼,摇头,再次低声开口拒绝,“不可以的。多谢叶公子。”
叶倾城还想再劝,外头庆云的声音突兀响起,“拜见主子!”
叶倾城惊得马上站起,心头暗自吐槽,怎么回来得那么快!
门外头,沈渊瞥了眼高声问安的庆云一眼,目光幽深阴冷,庆云忙伏首,心头忐忑,不知道里头的大人喝了茶没有?
而叶倾城已经笑嘻嘻的捧着茶杯走了过来,“哎呀,这个时候不早了,我去学舍那边看看啊。”
“你手里拿着什么?”沈渊眯着眼睛问道。
叶倾城僵了僵,“没,没什么,就是一杯参汤,参汤!”
“放下。”沈渊说着。
叶倾城有些无措,最后还是尴尬的放了下来,一边低声说着,“大人他都不肯喝的……”
“你可以走了。”沈渊冷声开口。
叶倾城无奈,看了眼还跪得笔直的温煦然,心头叹气,真是……温大人若是肯认错,服个软,肯定就不用跪那么久……
叶倾城有些不放心的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大人的衣服都湿着……这个天气可别着凉了。”
沈渊沉默,抬手示意,庆云和庆丰两人默默的跪着远了些。
“可知错?”沈渊慢步走到温煦然跟前,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问道。
58.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5
下了几天的雨,厚重的云铺满天空,天色暗沉,花厅里只点了一根烛火,而回廊上的灯笼这会儿已经悄然点起。
烛火暗淡的光芒悄悄的撒在花厅的地板上,摇曳着映照出来的人影。
温煦然乖巧点头,低声开口,“学生知错了。”
“你错在哪里?”沈渊哑声问着,烛火下,半边阴影下的脸晦涩不明,微微眯起的眼眸深处翻腾着的情绪似乎被压制着。
“学生不该让老师,让大家担心。是学生做事不够周全。”温煦然低声说着,又抬起眼看着站在他跟前的沈渊,老师背着烛火,他看不清老师的表情,只觉得老师的眼眸好暗沉,里头翻腾的情绪他看不懂,但下意识里,温煦然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就这个?”沈渊继续问着,低沉的声音依然带着几分沙哑和压抑。
温煦然默然,其他的还有什么?
“为官者,除了尽心尽力做事之外,还需保重自身,看重自身的安危!区区一件越国奸细案,值得你下这么大的雨还跑到小柳树村去?!”沈渊说着,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怒意,“之前我跟你说过,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你是将为师的话当做耳边风了吗?!”
温煦然缩了缩,默默低头,不敢说话。
沈渊深吸一口气,看着跟前的温煦然,低着头,一副乖乖巧巧听话的样子,可骨子里,却是固执得很!这会儿认错认得爽快,可心里必定是不认为自己错了!
但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这一身衣服都湿的,无果大师和孙千机都已经婉转的跟他提了好几次了,说什么眼前的这人体弱,根基薄,不可惩罚太过了……
而他自己呢?
想到他匆匆赶到小柳树村,却见那越国奸细拔出匕首刺向眼前这人的时候——
沈渊攥紧了拳头,沉声开口,“起来!”
温煦然心头松了口气,肯叫自己起来,老师这是不生气了吧?
温煦然欢欢喜喜的赶紧的站起来,可这一站,差点跌倒了,好久没跪了……
幸好一双有着厚茧的温热的大手及时将他揽住了。
温煦然抬眼看向皱眉揽着他的沈渊,乖巧一笑,“多谢老师。”
沈渊看着温煦然,眉梢还是拧紧着,因为淋雨的衣服有些重,湿润,定然是很不舒服的,却也不对他言明……
沈渊心头叹息一声,干脆将人打横抱起。
温煦然有些无措,“老师,我可以自己走……”他只是跪久了,脚有点麻而已。
“闭嘴!”
但沈渊的这简短的两个字,让温煦然默默闭嘴,不说了,老师还是有些气恼的。
当温煦然被抱回后院厢房的时候,偷偷摸摸在花厅四周走来走去的叶倾城松了口气,跪在回廊远处的庆云和庆丰都心头放松了下来。可坐在回廊上转着佛珠的无果大师看着沈渊抱着温煦然时,却无声轻叹了一声,
****
温煦然被抱回了后院他自己的厢房,之后就去了后头的浴房,浴房里的热水早就备好了,换好衣服出来了,俞伯送来了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条,还有一碗药膳,一碗茶。
“过来。”沈渊说着,起身牵住温煦然的手腕,让他坐下,一边用热绢帕擦拭着温煦然的头发,一边开口说着,“快用晚膳。”
温煦然已经饿了,这会儿已经都晚膳时间了吧?
“老师,你用晚膳了吗?”温煦然问着身后的沈渊。
正在用绢帕仔细擦拭温煦然头发的沈渊淡淡的嗯了一声。用晚膳?他一点心情都没有……
当知道老师有用晚膳后,温煦然这才开始吃起来,这碗热乎乎的牛肉面真好吃,他吃得很快,他吃完的时候,头发也已经擦拭好了,温煦然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头发,转头对着沈渊弯弯眉眼,笑了起来,“谢谢老师!”
沈渊嗯了一声,微微垂下眼,放下绢帕,端起桌上的药膳,递给温煦然,“今日孙千机另外调制的,应该不苦,快些喝了。”
温煦然笑容很浅,在烛火的映照下却是蔓延出绚烂柔和,他接过药膳,心里头涨得满满的开心,老师虽然有时候很凶很严厉,可却是除了爹娘,姐姐,俞伯外最为关切他的人了。
见温煦然用完了药膳,便将药茶推了过去,低沉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柔和,“孙千机说,用完药膳后就要用药茶,如此,药效才能发挥得更好。”
温煦然嗯了一声,端起药茶,乖乖的喝了。
沈渊见温煦然乖乖的喝了,半句推辞质疑都没有,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摸了摸温煦然的头发,这般信任他啊。
被摸着头的温煦然弯着嘴角笑容大大的,忍不住轻轻的蹭了蹭头顶上的这只厚实温热的手。
沈渊本来幽暗的眼眸更加深沉,微微垂下眼,掩去被压制着的更加沸腾的某些情绪。
“老师,你的武技都恢复了吗?”温煦然笑着问道。
那根普普通通的树枝在老师的手里却是如同匕首利箭,老师好厉害!他看赵信庆云他们也似乎做不到这样。
“算是恢复了八成。”沈渊说着,抚着温煦然头发的手慢慢的滑落,似乎无意般轻轻的触碰了一下温煦然的脸颊,又很快的收了回来。
“好了,快些去歇息。明日不许那么早起来,等为师来叫你,你再起来。”
温煦然乖乖应下,又站起来躬身拱手,郑重恭敬的开口说着,“多谢老师今日的救命之恩。”
沈渊微微皱,抬手扶起温煦然,沉声说着,“阿宝,为师说过,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温煦然听了,只是笑容绚烂的看着沈渊,带着几分顽皮,“老师,人多礼不怪嘛。”
沈渊心头无奈,可看着温煦然的带着几分顽皮的笑,眉眼间对他似乎更加亲昵和依赖了,心头不由的有些满足,稍微缓解了他心头的那些烦躁,于是只是轻轻的拍拍温煦然的头,催促着温煦然快去休息。
待看着温煦然乖乖的躺在床榻,盖上被子又闭上眼睛后,沈渊才吹灭了烛火,盖上了夜明珠,轻步离开了厢房。
厢房外,俞伯已经在守夜了。
沈渊便压低声音低声说着,“虽然已经用了药膳和药茶,但还需留意,待会庆云他们来了,让他们好好的守着。”
“先生,还是我来守着吧,庆云庆丰今日也是辛苦了。让他们休息一下吧。”俞伯忙说着。
他们家公子的固执,他是知道的,说来庆云庆丰也是不容易啊。
沈渊只是微微摇头,“待他们过来后,俞伯你们自己安排吧。”
俞伯一听,松了口气,让他们自己安排就好,于是俞伯忙躬身恭敬做礼。
沈渊就转身慢步踏上回廊,转过回廊,来到中堂,顿住了脚步,看着回廊外头的纷纷扬扬的雨水,雨水蔓延出雾气弥漫了天地之间。
沈渊微微闭眼,似乎又看到了那匕首刺向阿宝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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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沈渊不由的攥紧了拳头。
“……王爷……”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叹息的响起。
沈渊回过神来,背负双手,淡淡开口,“大师在等我?”
“温大人可是无碍了?”
“阿宝已经睡了。”沈渊说着,看向坐在回廊下手里转着佛珠的无果大师,“多谢大师关心。”
“王爷,贫僧再问一次,王爷可是要收温煦然温大人为徒?”
沈渊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是。”
无果大师听着这句回答,也默然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王爷……一旦温大人成为你的学生,这世间,老师与学生之间便是如同父子一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呀。”
——那时候,有些事情就不允许发生了啊。
沈渊背负身后的双手慢慢的攥紧,他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雨雾,看了许久,才声音低哑的开口,“我知道。”
“所以……王爷还是要收温大人为学生?”
沈渊看向无果大师,无果大师的苍老面容上一片关切和担忧,沈渊心头嗤笑一声,他此前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没想到无果大师这个方外之人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该庆幸的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个人是无果大师。
“是,大师,后日的拜师礼便拜托了。”沈渊说罢,就转身慢步要离开。
无果大师看着沈渊的背影,长叹一声,局中之人,情迷而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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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慢步走向前堂,前堂转弯处,叶倾城正在和谢南云说话,见沈渊来了,两人便转身朝沈渊躬身拱手。
“登记好了?”沈渊直接问着谢南云,语气平静。
谢南云拱手,“回,回先生的话,都,都登,记好了。”
“阿宝在休息,明日也不会那么早起来,你可以晚些时候再来。”沈渊淡淡说着。
谢南云躬身拱手,恭敬应下,就退下了。
谢南云走了,叶倾城凑到沈渊身边,打趣说着,“嘿呀,果然是心疼了?”若是在舜国,敢惹摄政王那么生气的,运气好的,早早去见阎王爷了,运气差的,那就生不如死了!
这温大人跪了也就一个时辰吧,他和无果大师在哪里婉转求情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他们的摄政王大人会那么快就饶了温大人的。
嗯,温大人果然是特殊的!
沈渊瞥了眼叶倾城,转开话题,“藏匿于小柳树村的越国人是范氏?”
“嗯,我刚刚问了谢南云,的确就是范氏。”叶倾城正色说着,神色带着几分喟叹,“三十年前,范氏被卷入越国后宫的争斗之中,范氏被抄家灭族,男丁中只有嫡幼子范居和尚未成年的幼孙范停云和范流云存活……”
“谢南云的母亲是小范氏。”沈渊冷不丁的开口说着。
叶倾城一愣,啊?
“当年范氏送了两个嫡女入宫,大范氏被封了贵妃,小范氏当时还是一个嫔,后来夺嫡之争开始,大范氏和她所生之子被赐了毒酒,小范氏侥幸存活,拼死生下了谢南云,五年前,越国夺嫡之争再起,谢南云被波及到了,假死逃离。”
叶倾城恍然,哦,原来如此,他过目不忘,特别是记人,他记得谢南云是越国的九皇子,其他就不知了。
不过,如果谢南云和范氏有这么一番血脉联系的话,那么……时不时得避嫌?
“王爷是担心谢南云会徇私?”叶倾城压低声音严肃问道。
59.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6
沈渊慢步走入花厅,一边说道,“他不会。”
不会?叶倾城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这人心难测啊。”而他们的温大人秉性良善,看他平日里用人不疑的,那赵信是景国前元帅之子,他也用,眼前他们舜国这位摄政王虽然身份尚未摆明,但是这架势一看就不简单的,他也敢拜师!
当然,平常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他们舜国的这位摄政王就不说了,就那赵信和谢南云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哪天遇到那个心怀否测的,那可就太容易中招了。
“若是,也是一个机会。”沈渊淡淡的说着,看向叶倾城,转开话题,“后日参加完拜师礼,你即刻回去。和谈之事不可拖延。”
叶倾城立即肃然躬身拱手,“是!”
“那……王爷,有件事得和您说一下。”叶倾城有些讪然的开口,实在是不好开口。
沈渊一边翻着书案上的折子一边开口问道,“可是与阿宝有关?”
“咳,那个仁亲王好像以为阿宝是你心仪的女子……”叶倾城轻咳了一声说着。
沈渊翻着册子的手一顿,微微抬眼,语气平静的说着,“无碍。”
无碍?无碍那就好,那就好。叶倾城心头放松了,但又忍不住想起之前所见的画面,高大俊美的男人抱着俊秀白皙的青年……明明都是男子,明明那男人年长那青年十二岁,明明一个是舜国的王爷,一个是楚国的县令,一个深沉强势,一个温和良善……出身,年龄,地位,脾性都这么的悬殊……
可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时候,那画面却又这般的和谐好看……
叶倾城似乎有意无意的开口说着,“温大人做了您的学生,那他以后就等同于有了靠山了,可惜他不是在舜国……咳,不过也不用担心什么,想来今后他的前程一定是一帆风顺了,啊,这个,说不定……还可以和哪个世家联姻?”叶倾城小心翼翼的说着,看着站在书案后的沈渊还在翻着折子,垂着眼,神色平静淡漠。
“……我,我听我外祖父说……这个张家在茂城那边还有嫡系贵女……”叶倾城吞吞吐吐的说着。
这是实话,昨儿个整理课程表的时候,袁道远就提过想和大人联姻的意思……结果方士儒老先生也有这个打算!然后外祖父就说了,他们张家也有贵女!……
但后来崔柳先生就笑眯眯的开口说了,有沈先生在,这个联姻就别想了!
叶倾城心头默默的想着,沈家即便有尚未出阁的公主,但,也不一定就能和温大人联姻,这还得看他们摄政王的意思,而他们摄政王是极其厌恶沈家血脉的……
而,最最最重要的一点,眼前这位已经不再翻着折子的男人,已经抬眼看过来,目光阴冷幽暗的男人是否愿意?
“什么意思?”沈渊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字的问着,透着阴冷森寒,隐隐的似乎还有几分戾气。
叶倾城心头一跳,忙讪笑一声,“就是老先生们无聊的时候闲聊的。没啥意思,没啥意思。”
沈渊微微眯眼看向叶倾城,冷冷开口,“你若是太闲了,就滚去学舍那边,把商科的课程准备好!”
叶倾城忙应下,随后又犹豫着看向沈渊,低声开口,“那什么……这个温大人真是一个好学生来者,其实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说完,叶倾城就忙躬身拱手,赶紧告辞了。
沈渊看着叶倾城的背影,嗤笑一声,他的阿宝有多好,还需要别人来告诉他?
沈渊坐回书案翻着桌上的折子,一本一本的翻阅,先是速度缓慢,但接着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手里的笔墨撒了一点在书案上,他才猛地顿住了手里的动作,盯着书案上的折子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闭了闭眼,又慢慢的睁开,睁开时,深邃暗沉的眼已经淡漠平静了。
这时,狱十六和狱十三已经闪现。
沈渊看向狱十三,冷冷开口,“说。”
“禀主子,越国这十七名盗匪是奉越国丞相宗敏之命,前来搜寻范氏后人,想从范氏口中得知一个秘密。”狱十三低声恭敬禀报。
“秘密?”沈渊微微眯眼,随即问道,“可是想知道前越国南宁王的宝藏?”
狱十三拱手回答,“是!且他们还带有一个任务,便是知道秘密后,杀死所有范氏后人!”
“告知越国的暗线,可将南宁王的宝藏存在一事告知后宫贵妃,也可让人告知宗敏,那些盗匪已经携带者秘密逃走了,且小柳树村已经全村覆灭!”沈渊说着,语气很淡,可声音阴冷背后透着几分狠厉。
狱十三立即拱手恭敬应下。
狱十六上前一步,恭敬拱手低声禀报,“主子,如主子所料,舜国上京一直有人与越国暗中联系,那些盗匪中有两人的任务是来找寻主子的踪迹!”
沈渊微微点头,“将那两个盗匪仔细审讯完毕,搜集证据后,将他们的头颅送往上京!”
狱十六恭敬应下。
随后狱十六就先行离开,但狱十三却是留了下来。
“还有事?”沈渊翻开折子,继续批阅起来。
“主子……主子不必自苦,温大人秉性良善单纯,他明白主子的……”狱十三低声说着。
——何苦要办拜师礼?
“他秉性良善单纯就该承受他不该承受的?”沈渊说着,又嘲讽一笑,“十三,即便他明白,我也不需要他明白。”
狱十三怔了怔,不需要温大人明白?
“退下吧。”沈渊挥挥手,低头批阅折子。
狱十三只好恭敬做礼随后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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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后的狱十三有些苦恼,他看得出主子对温大人真的是极为不同,主子从不曾为谁这般失态过,在知道温大人冒险前往小柳树村后就立即抛下了仁亲王,亲自奔赴小柳树村,一路上疾驰奔跑,无意间泄露出的慌乱……他自从来到主子身边,就从未见过……
赶到的时候,当时温大人要被那越国奸细刺杀了,主子想也不想的就甩出树枝,随后一身暴戾气息又拼命压制,似乎是怕伤了温大人,又似乎是怕吓到了温大人,只是冷冷的抓着温大人赶回了县衙!
赶回县衙的一路上沉默极了,甚至也不坐马车,只是坐在马车外头,淋着雨,沉默冷凝的模样,可一只手的指缝里却是渗出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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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失态动怒,又小心翼翼的怕吓到人的……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主子。
“温大人是不一样的。”他似乎明白了那日庆云意味深长的说着的这句话了。
可既然如此,既然这般看重了,为什么不将温大人抓在怀里?为什么不讲温大人占为己有?这可不是他们家主子的作风。他们这些人从沈家暗阁走出来的什么没有见识过?
不过就是男子与男子的事而已。
主子可不是那般迂腐的人啊。
而在看着他们家主子坐在前堂花厅后,一本一本的批阅着折子,与之前在舜国上京天一阁里的时候也并无不同,可不知为何,今晚,看着这样的主子,他却是看出了几分寂寥……他不解,于是他说出了那句话……
可主子却说“不需要他明白”?
“十三?”庆云捧着衣服刚刚转出回廊,就见狱十三,便开口打招呼,“事情禀报完了?你要回去啦?哦对了,你顺便让山庄那边再寄一些成衣过来。”
“成衣?主子的?”狱十三问着。
“不是,主子的成衣都有,是要给温大人准备的。”庆云说着,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是主子吩咐的。以后山庄那边收到的东西都要送过来给温大人先挑。”
——其实,温家是商籍,也是富户,但温大人不喜奢靡,吃穿都是很素朴,主子看着就不悦了。
其实就是心疼了……
狱十三,“……”山庄那边每三个月就会有各地送来的东西,如布料食材等,光登记的册子就有十几本,这些都要让温大人先挑?
“拜师礼后,温大人就是我们的主子了。”庆云突兀的低声说着,“你我都要换一个称呼了。”
狱十三沉默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着,“这个称呼应是‘王君’才是。”
庆云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他也觉得这样才更合适。
******
温煦然一觉睡醒已是午后了,温煦然伸了伸懒腰,大概是最近的药膳和药茶的关系,睡醒后没有以前淋雨必要发烧的感觉。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的,磅礴大雨终于停歇了。
温煦然掀开被子下了床榻,就听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响起,“应披上衣服再下榻才是!”
温煦然一愣,抬头看着他的老师沈渊正朝他走来,然后给他披上了袍服。
温煦然默然,现在是夏天啊,下雨虽有凉意,可是不冷啊。但这些话对老师说是没用的。
眼下温煦然的目光是落在他身上的袍服上,这个衣服……好像不是他的?
“山庄那边送来的成衣,看着挺不错的。”沈渊说着,又蹲下,给温煦然套上袜子。
终于回过神来的温煦然忙想要缩回脚,却被沈渊紧紧的握着。
“怎的?为师不配?”沈渊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一边握紧在手心里的这只脚,白皙修长,但带有几分凉意……看来调理得还是不够。
“不,不是,老师,我自己来就好。”温煦然忙说着,但说话的这会儿功夫,沈渊已经给他套上了袜子。
温煦然,“……”
60.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7
“今日用完膳后不许出门,小柳树村那边吩咐赵信和谢南云去做就成。”沈渊转开话题说着。
温煦然哦了一声,低头,鞋呢?额,穿好了?
“走吧,该洗漱了。”沈渊拉起温煦然,眉眼闪过笑意,刚睡醒的阿宝,呆呆傻傻的,颇为有趣。
温煦然只好去洗漱,用膳,俞伯和庆云端着膳食来的,已经近午了,但膳食还是以清淡为主,鸡丝粥,清蒸大骨肉,很好吃的。
他低头用膳的时候,俞伯将两碗炖汤放到他和沈渊跟前,然后俞伯小声说着,“先生,您早上都没有用膳,得多吃些。”
沈渊只是微微点头,看向俞伯,“多谢俞伯。”
温煦然一顿,侧头看向沈渊,有些怔然,“老师,您早膳没用吗?”
沈渊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
他对吃食并不讲究也不怎么喜欢,很多时候都是应付而已,而从昨日到现在,他的心情都不是很好,只有此刻,和阿宝一起用膳的时候,他的心情才慢慢的好些。
温煦然皱了一下眉头,看着沈渊,严肃开口,“老师,不可以不用早膳的。”顿了一下,又小声开口,“老师以前不是教导过我的。”
沈渊听着,微微弯了弯嘴角,“好,以后不会了。”
温煦然这才松开眉梢,继续低头努力的吃着碗里的饭菜。
等吃完了,沈渊去了前堂花厅,温煦然就要去学舍看看,明日拜师礼后,就是学舍开门迎接学生的日子了。
但俞伯悄悄拦住温煦然,小声说着,“公子,沈先生从天不亮就在您房间外头等着您了。”
温煦然一呆,啊?
“是有什么急事吗?啊,不对,老师没说啊。”温煦然有些困惑茫然。
俞伯看着温煦然茫然的脸色,心头叹了一声,他们家的这位公子哎,真是……
“主子是不放心大人。”庆云一旁小声说着。
不放心?温煦然怔了怔。
“大人,主子昨晚一夜未睡……”庆云又小声说着。
一大早的,庆平就偷偷来跟他说了,前堂花厅的烛火亮了一夜,天色未明时,又来大人的厢房前守着。
守夜的俞伯和他都被吓了一跳,俞伯还恭敬请示是否要叫醒大人?俞伯以为是有什么急事……可他知道,若是真有急事,主子定然是会自己处置了,才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主子休息。
果然主子说,没事,他来看看。
然后,这一看,就看到天色亮了,看到了午后……
直至听到厢房里头有了声响,主子就想也不想的推门进去,给大人披上了袍服,蹲下来,给大人套上袜子,穿鞋……
温煦然垂下眼,抿了抿唇,老师是还在为昨日的事……而不安,担心他吗?
“老师是去前堂了?”温煦然问着庆云。
庆云恭敬点头,“回大人的话,是的。”
温煦然点点头,转头看向俞伯,“俞伯,今日的晚膳就在前堂花厅用,对了,劳烦孙大夫也给老师做一碗药膳,嗯……就说老师不好好休息,不好好吃饭,补一补。”
俞伯,“……”
庆云,“……”
能够一根树枝就凌空刺死人的,武技这般高超的,还需要补一补吗?!
虽然俞伯和庆云都觉得不需要,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应着。
随后,温煦然走上回廊,在中堂时,转入了前堂,在温煦然身后的庆云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心头松了口气,看来大人今日是不去学舍了,要去陪着主子了。那就好,那就好。
温煦然踏入花厅,看向书案后头已经抬眼看过来的沈渊,习惯性的弯弯眉眼,躬身拱手,“老师安好。”
“不是说要去学舍吗?”沈渊眉眼舒展,嘴角微微带着几分笑意的问道。
“嗯,我相信叶公子一定会弄好的。所以我来干活了。”温煦然故作严肃的说着,指了指书案上的一堆折子文书,心里有些心虚,这阵子的折子文书他好像都没有看过?
沈渊抬手示意,低沉好听的声音笑意淡淡的,“过来。”
温煦然忙过去,在沈渊身侧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眼前就出现了几本册子。
“先看看。”沈渊说着。
温煦然哦了一声,低头打开,嗯?什么来着?布料?器具?玉佩???
“老师,这是什么?”温煦然疑惑问着。
“山庄那边送来的,这个月的册子,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做个标记,我让他们送过来。”沈渊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每月一送。”
温煦然呆了呆,什么,什么意思?
“老师……山庄?是老师以前住的地方?这些是……”
“云雾山庄,在舜国的四明山,那是舜国最高的一座山,山顶云雾缭绕,终年不散,我便起名为云雾山庄。”沈渊说着,语调缓慢轻淡,“以后带你去看看。”
温煦然听着,不由一笑,“我听说过四明山,是个好地方!”嗯,他以后定然是要去看看的。
“至于这些,是我的私库。”沈渊点了点册子,看着温煦然,目光幽深却又柔和不已,“自然是要给阿宝你的。”
温煦然一惊,忙推辞,“老师,不用,不用如此,这样不对!”
哪有这般的?应该是他努力赚钱孝敬老师才是!
“哦,哪里不对?”沈渊语气平静的问着。
“应是我孝敬老师才是!”温煦然一脸认真的说着,又站起来躬身拱手,“待学生努力,日后定然不负老师的教导,嗯,我,我会努力赚很多钱的!”
沈渊盯着温煦然,挑眉一笑,“哦,昨日俞伯与我闲谈,说是你的私库里已经没有剩多少了,而下个月的账本还没有来,这个月大概是没有办法拿出钱财来做西街夜市的活动了,他很发愁。”
温煦然僵了僵,那,那只是一时间的周转不灵?
“你做官又不愿拿百姓的钱财,又想努力的去做好,这些个事,你都要自己拿钱贴补,可温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也不愿你姐姐辛苦为难,眼前唯一能够给你带来钱财的生意也就是和周家合作的炒茶了,可这炒茶的利润,你又只拿四,这只有四成的利润,你都拿出来做了县衙的运转,那边学舍开学后的食堂费用,老师们的月薪,衙役们的薪水你也搞了一个奖励花红……”
沈渊一句一句慢条斯理的说着,说到最后,看着已经完全手足无措的脸涨红了的温煦然,心头一叹,温软了下来,抬手拉过温煦然,握紧温煦然的手,放缓了声音说着,“你我之间,何须这般生分?”
温煦然有些沮丧,闷闷的开口,“老师,俞伯没有跟我说。”
——他不知道他现在的私库已经不够用了。
“那是俞伯心疼你,怕你烦恼,你眼下都已经那么忙了,你做事又那么认真,若是跟你说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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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然又要想着怎么赚钱了……”说到此处,沈渊顿了一下,似乎无意般的声音低哑的开口,“我也不让他告诉你。”
温煦然抬眼看向沈渊,俞伯不说就算了,老师怎么也不说啊。
“你以为为师就不心疼你吗?”沈渊无奈说着,抬手轻轻的抚了抚温煦然的头。
温煦然一听,嘴角弯起,笑容大大的又透着几分傻乎乎的亲昵。
沈渊看着,眉眼又暗沉了几分,抚着温煦然的头发不自觉的滑落,轻轻的碰触了一下温煦然的脸颊,声音低沉喑哑的开口,“好了,这些册子好好看看。”
温煦然还是有几分迟疑。
沈渊看着,心头一叹,温家的老家主夫妇听闻都非常宠着阿宝儿,现任温家掌事温大姑娘也是颇为疼惜弟弟,可阿宝儿却是乖巧懂事,从不任性妄为,也不懂得撒娇索取。
该夸温家会教孩子吗?
“等你将来发财了,再孝敬为师如何?”沈渊说着,微微眯眼,“还是说你嫌弃为师的私库来历不明?”
温煦然忙摇头,认真开口,“没有,学生不敢。”
“那就收着。”沈渊眯眼说着,看着温煦然乖乖的低头翻看册子了,才满意的转头继续翻看折子。
温煦然看着这厚厚的十一本册子,这只是一个月的?那老师的私库……真的是不止五个温家了,厉害厉害!嗯,得空得向老师请教一下这个做生意的问题。
*****
小柳树村。
赵信站在木屋前,看了眼里头的被关押的村民,啧了一声,居然是范氏?没想到啊,不过他也只是听过范氏的名号,见都没有见过,来的时候,外祖父长叹了一声,说范氏是非常久远的氏族。
久远又如何?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氏族!
赵信冷漠的看着里头沉默坐在地上的人。
狱十六过来了,拱手,“赵县尉,我奉大人之命,将此处十人转交给你,还请签字。”
赵信点头,接过册子,翻了翻,对了一下人和名字,就直接签字了,一边又担心的问着,“大人现在如何?”
他都不知道那日大人竟然亲自前来抓拿盗匪和奸细,这么危险的事,那个该死的沈渊怎么都没有拦着大人!
“大人安好,眼下正在县衙中处理事情。”狱十六简单的说着,随后就拱手告辞了。
他的职责是巡视县城四周和训练大人所说的特殊的护卫队,简称特卫队,他的理解是单独只属于大人的,但大人说不是,说是要训练人数非常少,但非常精练的能够像他或者庆云他们那样独挡一面的……
但后来主子说,就按照虎豹营的方法训练,且从虎豹营中调来了一支十人小队来作为陪练,于是,他就恍然了,哦,主子的意思是要给大人训练出跟虎豹营一样的精锐?这有点难,但他会努力做到。昨日的这小柳树村的战斗让他很满意,八名衙役的表现非常不错!
可惜目前虎豹营十人小队尚未到来,毕竟虎豹营刚刚结束了特殊训练,也刚刚结束了与越国疾风军的一次战役,要过来怕是要再等几日。
赵信目送狱十六和八名衙役离去,摸了摸下巴,那狱十六就带着这八个衙役巡视县城,只负责训练这八人,眼前看来好像挺不错的,赵信琢磨了一下,是不是该把他训练的那个茶山牢地的那支小队伍拿来跟狱十六的这支小队比一比?
嗯,晚上去找大人,顺便提一下。
61.论一名县太爷的自我修养18
临近晚膳的时候,谢南云再次捧着册子来寻温煦然了。
这次终于见到人了。谢南云松了口气。
“……是范氏啊?”温煦然有些意外,但又轻叹了口气,“我听我爹娘提过范氏。”
谢南云神色有些漠然的听着。
“说是范氏有一处庄园,非常好看,里头开满了鲜花,最厉害的是,这些鲜花都是非常珍贵的,有些是现在已经找不到了,但范氏种活了,可惜,三十年前范氏陨落后,这处庄园就也溃败了。”温煦然说着,看向谢南云,见谢南云神色漠然的似乎不感兴趣的模样,就讪笑一声,“那什么,辛苦了。”
谢南云只是微微摇头,低声问着,“已,已经登记好了,现在,还有学舍名册核对,需,需要大人签名……”
温煦然接过,签了字,盖了章,看向谢南云,笑道,“好,晚上一起到学舍那边用膳,庆祝明日学舍开学。”
谢南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点头,“好。”
在起身躬身拱手后,谢南云又似乎无意的开口问着,“大,大人要怎么处置那些人?”
“他们是越国来客,待问清楚后,就让他们自己选,若是要离开,便送他们离开,若是想要继续留下,那就得按照我们天水县的规矩来办了。”温煦然说着,又轻叹一声,“他们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想来也不舍得离开。”
谢南云慢慢点头,大人到底心善仁慈……不过,谢南云看向书案后批阅文书的沈渊,那位沈先生呢?他是否也赞同大人的决议?
但谢南云没有问,只是躬身拱手做礼后就去办公厅继续忙碌了。
谢南云走后,沈渊一边翻着册子,一边问道,“阿宝,若是范氏族人要留下,需定好规矩。”
温煦然点头,站起身,从乱七八糟的书案上扒拉出一本小册子,递给沈渊,一边笑眯眯的说着,“老师帮我看看写得如何。”
沈渊接过,翻看一看,首页写着——天水县外来户籍人口管制方法。
沈渊,“……”这是早就做好预案了?
****
黄昏时分,淅淅沥沥的雨水终于停了。
学舍的前堂中庭,一个非常大的堂屋,摆了三张桌子,明日学舍正式开门迎接新生了。
录取通知函都已经发放到各个学生的手中了。
“哦,最后一张录取通知函是南街的何大娘家的?谁去送?”老县丞陈良寿问着。
“是大嗓子去送,他说了,那是他未婚妻家,他得亲自去送。”一旁的孔壬打趣说着。
“哈哈,那说得也是。”
****
县衙南街。
大嗓子衙门敲开了南街某户院子的门,打着伞的少女站在门后,看见大嗓子的时候,脸色有些晕红,嗔怪开口,“你不是要巡视吗?怎的过来了?用饭了没有?这雨也不小,你别淋湿了。”
大嗓子衙门嘿嘿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递给少女,带着几分得意的说着,“我来给你送学舍的录取通知函的,明儿个可要早点起去学舍参加开学仪式。”
少女又惊又喜,忙接过,但却没有马上打开,反而急急问着,“那你呢?你,你被录取了吗?”
“我当然被录取啦!”大嗓子衙役很是得意,但又愁眉苦脸的说着,“我和刘小源,我们录取的名次都是排前头的,不过我们还要做衙役的工作,大人说了,只给我们每日两个时辰的时间去听课,但是还要参加考核,考核不过关,别人罚一次,我们可是要被罚两次。”
少女听着,噗嗤一笑,但又欢喜的说着,“没事没事,你一定可以的。”
大嗓子衙役听着,嘿嘿一笑。
这时候,里头有人边喊边走出来了,“桂儿,是不是阿铁啊,真是的,让他进来!雨还下着呢!”
阿铁忙扬声喊,“大娘,我还得回去巡视,我先走了拉,明天我来接桂儿!”说完,阿铁就对少女又嘿嘿一笑,转身匆匆走了。
何大娘走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阿铁跑进雨中的背影,不由骂了一句,“真是的!急什么啊。”
“娘,阿铁哥是来给我送录取通知函的。”少女笑着说道,一脸欢喜,“阿铁哥也被录取了!但他好忙的……”
“哎呀,这是好事!好事!我昨儿个可是听前街的管大叔说了,这学舍里头的个个都是有名气的……真是太好了!哎,可惜你哥哥不爱读书,真是……”
****
今晚的膳食相当丰富,好吃!
清蒸鱼,炸丸子,粉藕炒肉,鲜灼虾,清炒牛肉……还有方士儒老先生友情提供的陈年老酒,温煦然瞅着自己家老师一杯接一杯的,就知道这个酒肯定不错,对坐的赵信也是和陆拾喝得兴起,可惜他不能喝,被他请来的孙千机一见他就说了,不许喝酒,只能喝茶。
还好他也不喜欢喝酒。
另一桌上的无果大师虽然不吃荤食,但和张明正先生在一旁一边说话,一边喝茶,吃着炒藕片,炒青菜,素丸子等等,也很是惬意。
崔柳先生和云清师太也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喝着叶倾城带来的花酒也很是放松。
叶倾城和谢南云干了一杯,转头就找上了赵信,“来来来,赵县尉,咱干一杯!”
赵信斜睨了叶倾城已经红了的脸,心头轻蔑,哼,这都快醉了,还想和他来一杯?成!
首位上的温煦然看着叶倾城已经红了的脸,侧头小声问着身侧一杯一杯喝着还面不改色眼神清明的沈渊,“老师,叶公子是不是醉了?”
若是叶公子醉了就得提醒一下赵信,别逮着人灌酒了。
沈渊瞥了眼那叶倾城和赵信,两人已经叫庆丰摆酒杯了,这是打算来划酒拳?
“不必担心,我会让庆丰盯着叶倾城,别太过分。”沈渊凑近温煦然耳畔,低声说着。
温煦然哦了一声,耳畔被温热熟悉的气息吹着,老师的声音低沉又好听,他的耳朵有些痒痒的,心跳也似乎快了一些……
温煦然忍着抓耳朵的冲动小声开口,“叶公子的酒量很好?”
沈渊盯着温煦然红了的耳朵,垂下翻腾着某些情愫的深邃的眉眼,低声开口,“仅次于我。”
事实上,叶倾城是出了名的酒量好。
而赵信却似乎不知道?
温煦然呀了一声,有些意外的看向叶倾城,叶倾城这么厉害?
这会儿叶倾城他已经和赵信拼到第二巡了,本来三三两两闲聊的人都凑了过去,笑着起哄。
“……说!为,为君之道,是,是什么?”赵信的声音已经不稳了,陆拾已经过来扶着他了,一边无奈的对着对面还笑嘻嘻的叶倾城歉然点头,“叶公子,我们这边算是输了如何?”
——再喝下去还不得醉个三天?
“没输!我没输!”赵信嚷嚷着,又突然挣脱开来,看向温煦然,一边醉醺醺的喊着大人,一边就扑过去。
沈渊眼眸一冷,抬手将温煦然往自己怀里揽着,抬脚就一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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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信踉跄差点倒地,幸好后头的陆拾及时抱住。
叶倾城看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陆拾心头无奈,只能对着面无表情还紧紧揽着温煦然的沈渊还有尴尬的温煦然讪笑一声,“大人,实在是对不起,沈先生,真是不好意思。”
“陆拾,你带赵信回去歇着吧。”温煦然开口说着,又关切着,“厨房应该有备解酒茶,你喂赵信喝一些。”
陆拾恭敬应下,就招呼着庆丰来帮忙。
叶倾城又要拉着谢南云来喝酒了,但很快就被沈渊出声拦住!随后叶倾城的侍从就赶紧的跑上来,搀扶着叶倾城退下了。
温煦然就继续坐着,吃着不知道何时已经满满的一碗菜,不过这些菜,他喜欢,好吃!
沈渊就和过来笑谈的方士儒等人喝酒,闲聊。
待吃得差不多了,温煦然和沈渊就先行离开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温煦然离开了,他们才能更自在的说话喝酒。
其实即便温煦然在哪里,方士儒等人也能自在说话喝酒,让他们不自在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人的老师,沈渊。
温煦然离开学舍的中堂,走在回廊上,一边听着身侧的老师沈渊说着叶倾城的事:
“当年他和我第一次合作,便是喝酒。他输了就需奉我为主,为我做事二十年。然后我便赢了。”
温煦然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沈渊,哇,原来是这样啊。老师真厉害!
但温煦然又很困惑了,如老师这般厉害的,怎的当初他从未听说过呢?舜国最让他敬佩的就是那摄政王……那叶倾城他也听过名号……但唯有老师的名讳从未听过……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那时候只是区区一介白衣?穷困潦倒的书生,所以不曾听过?
亦或者,在老师中毒遇难的那段日子,没有遇上他?所以,无人搭救?然后老师就——
温煦然忽然伸手攥住了沈渊的袖子,攥得紧紧的!
沈渊顿住脚步,侧头看向温煦然,见温煦然神色很紧张害怕,不由皱起眉头,低声柔和问着,“怎么了?”
沈渊边说边伸手扣住温煦然攥住他袖子的手,却发现温煦然攥得很紧,就慢慢的一点点的分开,五指相扣,然后一边继续柔声安抚,“阿宝?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老师喝那么多酒,总归是对身体不好的。”温煦然心头有些慌乱的说着,下意识的攥紧沈渊的手。
——若是老师真的是因为受伤中毒,然后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
不不不!还好还好,这次,老师遇到他了!
“老师,你,你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就算你千杯不醉也不可以!”温煦然故作严肃的认真说着。
沈渊怔了一下,原来阿宝是担心他喝酒伤身吗?
沈渊勾起嘴角的笑,难掩愉悦的心情,抬手拍拍温煦然的头,低声笑道,“好,为师听你的。”
说话间就转入了回廊,而回廊的前方,云清师太正静静的站着,看着他们。
温煦然讶异,沈渊微微皱眉,慢慢的松开了温煦然的手。
温煦然就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师太安好。”
“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有些事想请教大人。”云清师太直接开口问道。
温煦然怔了怔,这是有什么事吗?
温煦然点头,一旁的沈渊看了眼云清师太,便慢步朝前,一边说道,“阿宝,不要太晚了。”
“是,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