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出没请留意》
1. 白羽
吱咔咔、吱吱……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墓地深处传来。
一只饥肠辘辘的野猫不知从哪翻出一截莹白的骨头,开心得一口叼住。
正当它躲到角落准备大快朵颐之际,忽地,那骨头竟发出了轻微的晃动,和兽牙不断碰撞,而动作也变得越来越快。
“嗷——”一声凄厉的猫叫打破了寂静的夜。
只见,那块骨头竟然从猫的嘴里挣脱出来,以一种扭曲诡异的姿态蠕动着,缓慢地向墓地最深处移动。
风吹得枯叶沙沙作响,似乎在诉说着了不得的故事。
……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疼痛?窒息?不,一开始身体只是感到略微灼热,随后开始有酥麻的感觉,仿佛千万只虫蚁正啃食着身体。那痛觉渐渐放大,直到尖锐地像是要扎进脑子里。
而此时,周围的声音也逐渐变小,忽地一下子好安静,留在耳畔的只有心跳和肌肉撕裂的声音。
一些回忆涌入心头,就像被撕碎的照片,一块一块色彩鲜明,却拼凑不出完整的内容。似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忘记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看来时间快到了,真希望这次是彻底的解脱。
身体似乎变轻了许多,就连颜色也慢慢褪去,好像整个人变成一捧透明的泡沫……
“白羽,你就这样走掉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低沉的嗓音从远处传来。
“白羽……白羽。”
那声音忽远忽近,摆脱不掉。
“上千年了,白羽。我的心……你用的可还舒服?”
远处一个纤长的黑影,缓缓地走来。定睛一看,在那黑影的心脏处竟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视角缓缓向上,只见那黑影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很快,眼前再一次变得漆黑,耳旁仿佛有千万只蜜蜂飞舞,只剩下那奇怪又执拗的呼喊在脑海中一遍一遍重复。
这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如同意识,消弭在雾中……
为什么,又做了同样的梦。
梦里的男人,明明看不清五官却又那样熟悉,他究竟是谁……
白羽缓缓睁开了眼,从地上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汗水汇到一起从下巴滴落,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
死亡的滋味真不好受。
真可惜,还是没死成。
“混蛋。”白羽灌下一大杯凉茶,粗鲁地用袖子抹了一把嘴。
“怎么了主人,又失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随着吱呀一声,破庙的门被推开一道缝。迎面走来一个瘦高的女人,三十大几的模样,一身玄色,衣服上多余的布料都□□练地束在腰间,没有一丝褶皱。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进门的一瞬间她的瞳孔有着细微的变化。
女人的面庞有些冷漠疏离,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白羽擦了擦汗,冲对方狡黠地眨着眼,笑道,“哎呀,小影,你别总这般冷着脸嘛,小小年纪非要搞成一幅成熟模样,明明笑起来更好看。”
那个被称作影的女人依旧板着一张脸,只是面上多出一团可疑的红晕。
抿了抿嘴,她道:“我发现,圣都醉雨轩的店小二似乎有些不对劲,要不要我去……”影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羽摇了摇头,一边把玩着地上的草棍,一边笑道:“无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无需急于一时。且让他们再蹦跶蹦跶,权当陪他们戏耍了。”说罢拍了拍身上的泥便起身推门离去。
少女明明在笑,可影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气。
影看着少女娇小的背影有些出神……是了,这是她追随了十年的主人。
从认识白羽开始,她就是这副样貌,从未有过一丝变化,仿佛被时间遗忘。
十年前,影惨遭到猎妖人围攻,正在绝望之际,白羽突然出现,好似神女一般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只消一个弹指便将猎妖人全部震开,影也因此获救。
正当影犹豫着如何报答恩人的时候,对方先开了口。
“杀了我。”
这声音从容又薄凉。
“什……什么?”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杀了我。”
影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在微笑的白羽,不自主的咽了一下口水。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岁,姣好的面庞配上华丽的服饰,怎么看也是个衣食无忧的贵族女子,怎会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
可是,妖族最重视的就是报恩,只要恩人提出要求,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会完成。
那么……
影从地上摸了一把猎妖人散落的刀,踉跄地站了起来。她深呼了一口气,手心微微出汗,握刀的手紧了又紧,忽地猛然砍向白羽。
刀夹杂着风声呼啸着贯穿了对方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影的脸上,温热腥甜。
影浑身颤抖,软着脚跌回地上,眼泪抑制不住流了下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
“哈,怎的还是不行……”那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甚至夹杂了一丝遗憾,“连百年难遇的玄猫也做不到,可惜啊可惜。”
对方停顿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摸了摸被血浸透的衣襟道:“哎呀,看起来得洗澡才行,我需要一些热水呢……”
影:“……”
对方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影瞪大了眼睛,原是白羽拉起了她。
白羽冲影笑了笑,沾满鲜血的面庞上瞬间扬起明媚的笑容。
影的大脑无法思考,只能机械地看过去。
只见少女扬起下巴,露出白皙的皮肤,细腻光滑,可是,那脖颈上竟是一点伤也看不到,甚至连痕迹都没有,简直诡异至极。
难道是错觉?影只觉得一切发生的太快,太不真实。
“小影!想什么呢?”
影的思绪被强行拉了回来,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女的脸和印象里那张沾满鲜血却扬起的唇角重叠在一起,让她不忍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你怎么了?鲜少能看见小影你冷脸以外的表情呢。”白羽调笑道。
“没什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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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微微摇头缓了缓神,赶忙换了个话题,问道,“您刚刚是对那伙人出手了吗?”
“没有,我刚出去探查了一番,这几个小二都是妖怪,他们确实是在做杀人剖心的勾当,目前至少有三名少女死在他们手里了。”
白羽不知从哪摸出一粒莲子放入口中,继续道:“我故意向他们卖了个破绽,引鱼上钩。”
“那您何不直接解决了他,万一他出手伤您……”影有些着急。
白羽摆了摆手,“如若他真能伤了我便好了……我倒也不是想放任不管,只是刚好听见他们在讨论弑魂刀。”
“弑魂刀?是那个传说中的,能够弑杀一切生物的魔刀吗?”
“没错,看来我们的计划可以提前了。”少女显然有些兴奋,“不如我们先不打草惊蛇,干脆将计就计,顺着这条线索把他们一网打尽,直接夺得弑魂刀。”
眯起眼睛的白羽就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灵动俏皮。
她对着影耳语几句,影只感觉自己的耳朵痒痒的,那红晕又慢慢爬了上来。
忽然,屋子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很小,却也逃不过二人的耳朵。
那伙妖怪来的倒是快。
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影立刻藏到黑色的木门后面,屏住呼吸,白羽则和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没过多久,有人蹑手蹑脚地推开了破庙的门。
“哟,这小妞长得真不错,是个美人胚子。”下流的话语不合时宜地响起。
“别闹了,没胸没屁股的,这你也喜欢?还是快些吧,这迷魂香也就能坚持一个时辰。”另一道声音反驳道。
白羽额上的青筋爆起,紧了紧拳头,妈的,真想现在就捏死这两个妖怪。
随后,两人手脚麻利地将她绑住双手塞到麻袋里,再扛到肩头,趁着夜色浓重的黑,逃了出去。
前脚他们刚逃了出去,后脚影就从木门后走了出来,悄悄地跟在两人身后。
只见两人扛着白羽一路向东,她们住的破庙本身就在城中东隅,而再往东边……只有当今五皇子闻人烨的府邸。
影在心底暗暗思忖,这些妖怪真是胆大包天,为了给妖王献宝竟用人类少女的心脏炼丹,炼丹之地还藏在皇家后院,当真嚣张。
拐了几个弯,两个妖怪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子停了下来,在墙上敲敲打打。
突然,原来完整的墙上竟然出现了一扇暗门,二人刚迈进去,门便关上了,墙面也瞬间恢复地严丝合缝。
影走上前去,查看了一番,却没有成功打开暗门。
于是她弓起后背,双脚发力,以一种人类不可能拥有的姿势腾空而起,竟是一下跳上了三四米高的城墙。
她以这极其刁钻又灵活的身姿匍匐在窄墙之上,静静地观察着。
只见她眼中瞳仁由窄变宽,很快,便搜索到了什么。
影歪了歪头,随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消失在后院连廊的拐角处。
在她消失的地方,地上好像有什么细碎东西在泛着亮光,定睛一看,竟是两粒莲子。
2. 恶鬼太子
暗房里。
白羽一把摘下蒙住双眼的黑布,捆住双手的绳结也早已散落一地。她从怀里摸出一粒莲子放进嘴里咬得咯吱响。
而两名绑架她的罪魁祸首,早被人打倒在地化成原型,原来是一只松鼠和一头狼啊。
很快白羽便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开始观察起来。
这是一间书房,墙上挂着许多字画,笔走龙蛇,鸾翔凤翥,看起来房间的主人应该有着不小的野心。
在房间内探查了一番并无所获,白羽便走了出去。
只见她轻轻推开房门,先是侧耳听了听,又迅速转身绕到柱子后面,半猫着腰,用柱脚的芭蕉盆栽掩饰身影。
不远处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白羽不由得屏住呼吸。
“诶,你看没看到太子殿下,真不愧是王都第一美男子,那叫一个丰神挺秀。他刚刚好像朝我这边笑了一下,我感觉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说什么诨话呢,你没听说过吗?太子灵力化臻,武力超群,而他又掌管昭狱,手里有上千种刑罚,血染人命无数。但凡被他盯上的,就算是块石头也是囫囵着进去,戳出几个窟窿才能回来。这般人物,岂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招惹的。”
两个宫女说着闲话,朝白羽这边走来。
“确实......那你说,这次五皇子弄了这么大的阵仗,还惊动了太子殿下,是为什么呀?”
“嗐,这几日的少女失踪案听说了吧?据说是妖族用少女炼丹给妖王献寿呢。”
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现在五皇子把主谋抓住了,那可是一个极其可怖的大妖怪呢。五皇子为此专门找了术士画阵将其控制在府上,避免为祸百姓。这不,还特意请了太子殿下,准备今日用弑魂刀将其斩杀。”
“弑魂刀?是那个传说中能够斩杀万物,使其魂飞魄散的神器吗?它不是早已丢失了吗?”另一个宫女发出惊呼。
“嘘,我也是最近才听别人说的,弑魂刀其实一直由先帝保管。当初先帝爷钦点四皇子成为当今太子,自然也会把弑魂刀传给他。”
宫女抿了抿嘴,似是发觉失言,赶忙道:“哎呀算了不说了,赶紧走吧,晚了贵人该怪罪下来了。”
两人逐渐走远,白羽缓缓站了起来,眼底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弑魂刀这样传说中的神器竟然一直都在人族皇家!
弑魂刀乃是传说中神赐予人妖两族的至宝,能够斩杀万物,以避免魔族入侵人间。
一直以来都是由人妖两族交替保管,可自从千年前人族靖国大破,弑魂刀便不知所踪。
至此人族妖族反目,大战不断,直到百年前,才由先帝率领人族大胜妖族,平定了天下,建立了聖国。
从此妖族一蹶不振,地位也变得低下,聖国之中很多达官贵人甚至开始买卖妖族,以豢养妖奴为乐。
“主人,我探查过了,翻过这面墙便是五皇子府邸,他们要杀妖祭旗,看来弑魂刀定会出现在那里。”
一道黑影从白羽背后闪出,影竟不知何时到了这里。
白羽侧过头去,回道:“小影,等他一亮出刀我便冲过去,那里势必守卫森严,你帮我打掩护。”
紧接着,白羽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次之后,我的夙愿想必便能达成了,你……便自由吧。”
……
“好的,主人。”
影垂下头,碎发遮挡眼眸,让人看不清神情。
影有些苦笑,自由分明是妖族一生的追求,可自从她报恩不成甘愿为仆,自由什么的不知何时变得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今后,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
五皇子府。
庭院内,空中盘旋着几只乌鸦叫得人憎嗔。
只见院内空地有一个巨大的太极样式的法阵,其中散发出幽幽蓝光。
阵法正中,树立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木桩,木桩上束缚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
那人低垂着头,一头银丝倾泻如瀑,几乎遮住了整个面容,让人看不清神情。一阵微风吹过,几缕发丝随风扬起,衬得下颌精致凌厉。
阵法之外,站着几行人。
七八个捉妖术师,五六个带刀侍卫,三四个美貌婢女,以及……两位贵族男子。
其中一个贵族,身着金丝赤色团花锦袍,头发随意束起,翘着腿大喇喇地坐在临时搭好的帐间。
身旁,一个美貌婢女正在为他揉肩,另一个锤腿,还有一个大美人儿正坐在他怀里娇滴滴地给他喂着剥好的葡萄。
而另一个贵族男子,则握刀肃立阵前。
只见他身形欣长挺拔,一身玄衣,左胸赫然绣着一条金身红瞳的龙,张牙舞爪地盘桓其上,龙尾则随着衣摆的位置匿于窄腰,好不威武。
一身服饰简直贵重至极,就连下摆和袖口都有碎金和美玉作为修饰点缀。
玄色和金色的碰撞,这是聖国最高权力的象征。
偶有一阵风吹过,碎发纷飞,更显得黑眸坚定深沉。
可不知为何,如若你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便会莫名地感觉遍体生寒,仿佛有众多冤死的亡灵从那男人背后探出,无数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令人心中发毛,很难有对视的勇气。
“兄长大人,唔,术师们说,吉时到了呢。”红衣贵人嘴里不知含了什么,说话含糊不清。
黑衣男子则直直盯着阵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和反应,仿佛没听到一样。
“切,”五皇子闻人烨吐了一口葡萄皮,毫不顾忌地对着太子殿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头面向术师们大声道,“开始吧。”
术师们得到命令,立刻分散站到阵法四周,掐诀结印。
瞬间,狂风大作,草木摇曳,阵前的军旗被吹的哗啦作响。只见本来月朗星稀的天空一下子乌云密布,黑红浓重的云迅速布满整个天空。
从云中频繁地击打出闪电,每一道都呼啸着直劈木桩。
风吹得衣角翩飞,身上的龙反而更显生动凶猛,两颗猩红的眼划出一道暗红的光晕,仿佛要飞出来吃人一般。闻人念看着眼前的光景挑了下眉毛,没想到这阵法还算有点意思。
“四哥,这场面我可看不得哈,接下来就靠您了,哈哈哈。”
话音未落,闻人烨便在美婢的簇拥下转身溜进屋里。
雷声越来越大,甚至下起了雨。
雨顺着闻人念的发丝滑到黑色的衣服上,瞬间融为一体,难以分辨。
只见他双手平举,将弑魂刀置于胸前,缓慢地拔出刀鞘。
雨滴落在刀身发出清脆的声响,当刀身完全显现的那一刻,他迅速出手,直劈被束缚在十字木上的男子。
凌厉的刀光混合着闪电呼啸而去,势如破竹。一瞬间,寒风刺骨,方圆一里所有物体的表面都结了一层薄霜。
那被缚住的男子也因这寒意缓缓抬起头来。可,不知是否是错觉,在他的唇角竟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突然。
“叮——”刺耳的声音透过凌厉的风自刀身传来。
弑魂刀因为速度太快发出了铮鸣,仿佛在为出鞘却未染血而向主人诉说着不满。
闻人念紧握刀柄的手微微颤抖,就在距离刀刃几毫米的地方,竟站了一个姑娘!
“该死,反应真快。”白羽暗自吐槽。
只见她抻着脖子挡在大妖前面,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呵,终于来了。
闻人念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紧接着气运丹田,迅速后撤。
眼见对方后退,白羽急忙追了过去。这可是绝佳的机会,今日她势必要把这弑魂刀夺来为己所用。
“该不会是殉情的吧……快,拦住她,别让她伤了太子殿下。”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小影。”白羽眼神向后一瞟,躲在暗处的影立刻动身。
只见她腾空翻起几个跟头,身形如燕,踏着几个侍卫的肩膀绕到白羽身后,向着敌人曲起手指,做出迎战的姿态。
影动了动瞳仁,她的指甲迅速硬化、变长,锋利无比。
借助灵活的身姿和锐利的武器,影纤细的身体里迸发出非人的气力,将企图攻击白羽的敌人的肉皮直接撕裂下来。
很快,空气中便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没有人再敢轻易上前。
而这边白羽也没闲着,她死死盯着弑魂刀,足尖轻点,灵活的避开靠近她的侍卫。
很快她便找到机会,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空中干净利落地划了一道符。
“霜魂雪魄,箭矢凝结,轰天裂地,万物冰封。”
随着咒语声落,无数冰箭四面八方凭空而出,瞬间划破天空,齐刷刷地向闻人念飞去。
箭矢多得仿佛密不透风,只要被擦碰到一点,便会立刻结冰。
毫不意外,太子殿下很快就被冻成了一座冰雕。
白羽面带微笑地走到闻人念面前。
啧,该说不说,这小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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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确是不错。就算是浑身结冰,也看得出来是个剑眉星眸的好少年,再厉害的冰雕师也难以雕刻出如此俊逸的作品。
只见他被雪封住面庞,倒显得面如冠玉,气若谪仙,长睫如鸦羽一般浓密纤长,结着冰霜,在脸颊上投出一大片阴影。
那微微上扬的凤眼中无了杀气,竟反倒为他增添了一丝勾魂夺魄的魅力。
白羽轻轻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侧到他的耳朵旁,轻笑道,“哈,你输了。”
可她并没注意到,闻人念的瞳仁微微一动。
“不好意思,刀我就先借走了,几日后会让小影再还给你的,放心。”白羽说罢便开始抽刀。
啧,早知道不召唤那么多冰箭好了,冻得真结实。
白羽随手掐了个决,指尖闪出一道金色光芒,弑魂刀上的冰霜立刻消解。
她开心得喜上眉梢,太久了,简直太久了!
夙愿终于达成了,她……终于要解脱了。
白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接着紧紧握着弑魂刀的刀鞘,想要把它从闻人念的手里抽出来,可她使了很大的劲儿也拽不出来。
“奇怪,怎么感觉越抽越紧。”白羽皱着眉头道。
刚说完,她就感觉这刀好似松动了些。白羽眉眼带笑,攥紧了刀把一狠劲儿将刀身拔了出来,整个人都跟着向后踉跄了一下。
而就在她抽出刀身的一瞬间,手腕同时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擒得无法动弹。
感受到一股凌厉的眼神,白羽的笑容僵硬在嘴边。
没想到,闻人念这小子竟然硬生生地冲破了她的冰牢!
白羽撇了撇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最后弯下眼角,挽出一抹讨好的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万一被抓住了发现身份是小,被抓去做实验炼什么长生不老丹可就不妙了。
“嘿嘿,我就是觉得这把刀,纹饰秀丽,精美异常,想拿来把玩把玩。”白羽用身体挡住闻人念的视线,发了个暗号示意小影先撤退。
闻人念:“……”
“真,真的,这不是想着您手酸了,挺累的,帮您拿一会儿,这就还给您哈。”
“你觉得我会信?”闻人念挑眉反问道。
“哎呀,我这不是……”
话音未落,白羽突然出手直击对方面门,同时脚下用力一扫,意在将对手击退。
却未曾想闻人念也不是吃素的,只见他先是抬臂格挡,接着抬膝向上顶击,化劣为优。
接着他又出手横掌击颚,白羽侧身闪避,翻身直接抬腿踢喉,却被闻人念一把捏住脚腕捆腿下拉,顺势单掌反手擒拿,将白羽双腕牢牢抓住,贴于背上。
为了防止白羽再耍滑头,闻人念直接找术士要了一根捆仙索,一头捆住白羽手腕,另一头抓在自己手上。
这种带有符咒的绳索被缚者自己是无法冲破的,还会被遏制灵力,但只要满十天,便能自动解开。
用来对付她这样令人防不胜防的小人,最好不过。
正当白羽为自己武艺不精,尴尬得想要脚趾抠地的时候,府外传来一阵骚动,竟是总管大太监来传圣旨。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马褂有些佝偻的慈祥老人眯眼含笑,领着五六个小太监徐徐走来。
到底是圣上眼前的大红人,对这一院子奇奇怪怪的场面竟也是见怪不怪。
“传圣上口喻,边疆江城有妖族来犯,还请太子殿下即刻前往,以平息战乱,稳定民心。”苍老的面孔配上这样纤细的嗓音,显得格格不入。
“哈,那不如兄长大人快些去吧,这个妖怪和女人都交由我来审问罢。”
五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说罢,他边示意身边侍卫上前押送妖怪。
可侍卫刚解开绳子,便被一股罡气震飞。只见那大妖腾空飞起,银色的头发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湖中之水波光粼粼。
似是顾忌白羽,闻人念并未动身,其他人更像是吓傻了一般没来得及反应,那妖竟就这样逃走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大妖腾空的瞬间,白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目光刺向她,令她心生寒意。
“哈哈,”五皇子闻人烨甩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尴尬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带走这位姑娘吧。”
“不必了,她由我亲自审问。”
闻人念的嗓音有些冷,还没等闻人烨再开口,便直接拽着绳子走了出去。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白羽被吓了一跳,稀里糊涂地跟着走了出去。
3. 谁是魔女
前往江城的山路上。
浩浩荡荡的队伍顺着蜿蜒的山路徐徐前行。
“喂,不必一直绑着吧……”
白羽的双手被捆仙索绑在一起,系在太子的马车后面,不得不跟着队伍缓慢地走着。
“千岁大人,我们已经走上大半天了,就算是拉磨的驴子也该歇歇脚吧。我这脚底都磨破了,是真走不动了。”
白羽生气地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这小子抓人就抓人,但把人带到战场上算怎么回事。
而此时的太子殿下正垂着眼,坐在繁华富丽的马车里静静品尝着藩国进贡的新茶,仿佛全然没有听到白羽的抱怨。
周围的士兵亦是面面相觑,见此情景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可是他们的太子殿下,是那个有着冷面恶鬼之称的人族战神,又并非五皇子那般的纨绔,怎么想也不该带着女奴上战场。
再者说,此前也有过不少战败小国要给太子殿下进献美人的先例,可那些女子不是被退回就是因行为放荡被直接处决。五殿下还因此暗讽殿下不行,而被皇帝罚了禁闭。
更何况,这女子比起宫里的莺莺燕燕还差得远,怎么看也不像是值得太子殿下上心的人。
可无论将士们心里怎么想,是绝对不会有人敢问出口的,毕竟谁也不敢招惹这位恶鬼太子。
大家只能默默地向白羽投去同情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被太子殿下盯上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正值秋季,火海一般的枫树长得漫山遍野,红叶铺满了整个山体,清风徐来,林间沙沙作响。
一片枫叶落到白羽头上,被她拿到手里,看起来红得有些刺眼。
低头摆弄得正酣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咚的一声,给白羽撞了个呲牙咧嘴。
“原地休整。”闻人念慵懒的声音自轿中传来。
“你在做什么?”太子殿下皱了皱眉。
话音刚落,便有士兵上前夺走白羽手中被她撕成狐狸模样的树叶,呈了上去。
闻人念撩开窗帘,捏起这片小小的叶子,阳光倾洒下来,在他俊美的脸上留下了一小块狐狸阴影。
“这是我的!你这混蛋。”白羽生气地喊道。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冒出来四五个侍卫,齐刷刷地拔出刀,将白羽围在中间,摆出一副只等着太子发话便要将她千刀万剐的架势。
闻人念依旧保持着仰视的姿态,凤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宝石般流光溢彩。
他的唇角流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冲着白羽说道:“脚疼是吧,来人,给她上药。”
白羽立刻警觉起来。
上药?上什么药?这不过就是她想解开绳索的借口,他还当真了?如果被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子发现她的身份……
阴暗的密室、冰冷的石床、紧实的束带、冷酷的医师、锋利的刀具,以及……麻木的自己。
想到这里,白羽一阵恶寒,赶紧变脸似的堆出标志性的虚伪的笑。
“哈哈哈,岂敢劳烦太子殿下操心,我这皮糙肉厚的,又是个嫌犯,给我上药岂不浪费了吗。”
说罢赶忙连连摆手,还一边说一边躲,最后干脆缩成一团钻到车子底下,惹得几个军医看着太子的脸色都有些犯难。
“谁说不用啊,若是怠慢了你,岂不是更坐实了我这混蛋之名?”闻人念眼里藏着笑,慢条斯理地说着,语气中却尽是不容置疑。
白羽只得干笑,心道:你还差这一个混蛋之名了?
只可惜,如今她这具身体可特殊得很。
不朽不死,不伤不灭,即使是受了火刑也能在第二天的阳光下从一堆灰烬中重塑身体。
也正是这般,即便是经常辗转,时间久了还是会有人发现些猫腻。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世间便有了个魔女的传说。
传说中,大陆上有一位魔女,她不老不死,青春永驻,她夜夜笙歌,纸醉金迷。
可这样的日子却无法满足她空虚的心灵,也对,活了那么久,常人的玩意儿早已无法吸引她的兴趣,因此她逐渐变得喜怒无常、开始追寻刺激。
有人曾见过她跳海、上吊、甚至还有人见过她喝了整整一盆的乌头汤。可再过些时日,人们还是会听到她在别处现身的消息。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真正让白羽头疼的是那则魔女的预言。
黑羽压城,血月当空,鬼门大敞,为祸人间。天冲透天,风火雷电,魔女魂断,天裂地陷。呜呼哀哉,白骨成山,魔女现,天下安,魔魂散。
在预言中,魔女似乎与魔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魔族诞于人间罪恶,永无休止,千年前受到重创,却无法灭绝,而她则是预言中唯一可能断绝魔族之人。
白羽撇了撇嘴,想来这也是闻人念多次试探她的原因,真是的,也不知道那小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就是魔女的。
话说回来,这长生不老是无数人的追求,但若是真的长生不老,也不知算祝福还算诅咒。
看着身边亲近之人一个一个离去,永恒的寿命最终只会变成枷锁,带着思念和回忆,让人永远存在于痛苦之中。
在这世上,能解除这样痛苦的东西只有一个,那就是传说中能够斩杀万物的弑魂刀。
只可惜,弑魂刀自千年前便已失踪,白羽也是在最近才得到关于它的消息。
呸,如果不是为了接近弑魂刀,她才不会被别人当作女奴在这里委曲求全。
就在白羽和军医们斗智斗勇之时,突然,山下传来一阵巨响,一股巨大的气流夹杂着碎石竟从山下崩了上来。
大家的目光马上被这一突发事件吸引,白羽趁机挣脱了军医的控制撒腿就跑,可刚走两步却被人一把抓住衣领,捉小鸡似的拎上了马车。
看着微微蹙眉的闻人念,白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哼,这人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
闻人念似乎很快便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即下达了七日内抵达江城的军令。那一副了然于心的臭屁模样看得白羽心头莫名不爽。
接到命令,大家打起精神,立刻整顿车马急速出发。
队伍离开之后,夜晚。
一只原本在山路上安静吃草的兔子突然传来剧烈异动,然后迅速干瘪,没过多久便被树根穿肠破肚爆体而亡。
幽风阵阵,树林沙沙作响,枫叶好似比之前更红了些。
————————————————
接连又走了两天,马车内,比起眼前闭目养神的俊美青年,白羽更在意的是他手边那把泛着寒光的刀。
也不知是否自负过了头,闻人念竟让她同乘一辆马车,还大剌剌地将弑魂刀放在她身边。
可惜啊可惜,白羽撇了撇嘴,她的双手还被捆仙索缚着无法施展灵力,而体术又明显比不过眼前这位常年征战的太子殿下。
正当她思考应该如何巧妙夺取弑魂刀之时,车外又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整个车体仿佛被一股力量强行掀开,急急向一侧倾倒。
“这一定是妖族的阴谋!”慌乱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瞬间,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马车向右掀起,白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闻人念倒去。
只见她眼睛一转,心道好机会,随即调整了身体的角度,朝着弑魂刀扑去。
可谁知闻人念也随着马车的震荡转换了位置,白羽一个没刹住,脸竟直直地撞到了闻人念的……臀部。
好在马车并没有完全侧翻,很快便平稳了下来。在短暂又尴尬的接触之后,白羽红这一张老脸一屁股又跌坐回地上。
呸,这搞了半天连弑魂刀的刀鞘都没摸到,真是倒霉透顶。
气得白羽偷偷抓了一把闻人念的衣角,抹了抹鼻涕。
“你刚刚,是有想要偷什么东西吗?”
闻人念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他脚边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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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衣角的娇俏少女。
“没有啊?怎么会呢,你该不会是赶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白羽眨了眨眼,面不改色。
“哦?没有便好。还以为你现在还想着抹脖子给你那情郎殉情呢?”闻人念似有些揶揄。
“什么情郎?”白羽有些懵。
这小子该不会真以为她是为了救那只大妖才来的吧?
不过这样也好,没人怀疑她魔女的身份,她便不会那么被动。
“啊……是、是啊,我本来就是来寻他的,看见五皇子的人抓了他,便一路跟了过来,脑子一热便冲上去了。”
白羽语速飞快,说完咬咬牙还挤出两滴眼泪,正所谓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闻人念看着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反而有些想笑,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笑容来,看得白羽毛骨悚然。
但好在他似乎没想继续追究下去,很快,闻人念便转过头去,仿佛压根对白羽毫不在意。
刚刚的爆炸威力不算大,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于是待外面的士兵重新整顿好,闻人念便下令继续出发。
————————————————
五日后,军队大营内。
“快些走,这些都是治疗疯病的药材,十分珍贵,可千万小心别洒了。”
一个老军医颤颤巍巍地嘱咐着。而他旁边的小徒弟一刻不敢耽搁,赶紧推着药车前往伤兵营。
“大人,您快来看看这边吧,他伤了腿血流不止啊。”
老军医听到后急忙转向另一边查看士兵的伤情。
“这边也需要您,大人,这里伤员的伤口裂开了,应该用什么药啊。”
老军医回过头去。
“大人……”
此刻白羽正坐在营帐里无聊地抠着手指,听着帐外忙来忙去。
自从来到这前线,她就再也没见过闻人念。刚一下马车,便有两位白胡子将军跑来将太子殿下迎走,说是要讨论战况,而白羽则被带到这个小营帐里,门口还配了两个看守的士兵。
听着近日帐外的声音,想来战况并不乐观,妖族此次进犯明显是有备而来,很多次都做到了精准打击。
爆炸的事情还未被彻底解决,但现在可不只是炸药的问题,很多聖国士兵都得了一种怪病,病患一到晚上便会头痛欲裂,随后出现幻觉,在凌晨时刻像无脑的尸体一样集体朝着聖国和妖族的边界夕江前进。
“主人,您让我去打探的事情有消息了。”
一道声音从白羽背后传出,一位冷艳女人自白羽背后闪现,竟是许久未见的影。
“自上次之后便再没有少女失踪了,看来还是震慑住那些妖了。”影顿了顿。
“另外,弑魂刀被太子殿下随身佩戴,从未离手,而我近不了太子的身,对不起……主人。”
白羽挥了挥手示意无妨,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如果真那么好得手,也不会千百年来都没有弑魂刀的讯息了。
“对了,关于聖国士兵发疯这个事情,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白羽侧身问道。
“这个,倒是有所耳闻。”影回忆了一下。
“江城内一直有一则传言,在夕江中有一妖,鱼尾人身,经常出没于人妖两族来往的必经海域,在雾中唱歌给船员听。”
“每到凌晨,她便会出现,只要曾经听过她歌声的人都会受到感召,跑到夕江,争先恐后地往里涌。可当他们近到能够看清楚这妖的脸时,便会突然发疯。第二天,岸边便会出现许多被海浪卷上来的人体残肢,没人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影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有人捡到了那些残肢,在上面……甚至长出了树桠,就好像有什么植物在以尸体作为土壤一样。”
“主人,这件事情……和咱们找的弑魂刀有关联吗?”影有些不解。
白羽摸出一粒莲子放在嘴里嚼得咯吱响,烛火在她眼中不安分地跳动,“或许,这水妖也能帮咱们一把。”
4. 殿下竟是活死人
明月高悬,银辉遍地,中军大帐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前头玄色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用金丝绣成的“聖”字在月色浸染之下明暗交错,似乎已经忍不住想要饮血止渴。
主帅帐内灯火通明。
闻人念背着手看向地图一言不发,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更加挺拔,底下众多将军参谋各执一词、唇枪舌剑。
“去他娘的,这妖族太过分了,先前在江城内外安置炸药,现又派出烈兽围堵我方步兵,末将请命即刻带兵剿灭残党。”
“不可不可,妖族自百年前大破,残余力量盘踞于此,可此地易守难攻,此时的江城并没有多少兵力,我们的援兵至少还需半月才能到达,如若贸然进攻反而容易被反扑,得不偿失啊。”一位军师反驳道。
“此言差矣,若是同他们一直拖着,对我们恐怕更是不利,我方粮草并不充足,士兵也不善水战,应尽早攻城才对。”另一位将士说道。
“或许应先广招贤士,对方毕竟多善灵术,选一些术法大师加以辅助或有奇效。”
“是啊,现在兵营里传出的水妖的诅咒,也需尽早解决,以稳住军心。”
“可是……”
呯的一声,闻人念将原本插在地图上的旗子扔到桌子上打断了这嘈杂,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将士们大气不敢出,在这无声的刑罚中背上浸出阵阵冷汗。正当一个小将士就快站不住的时候,一声轻笑不合时宜的响起。
“呵,去排兵布阵吧,三日后便攻城,至于术法大师......”闻人念笑道,“不是有现成的吗。”
手下将士们面面相觑,有个冒失鬼上前轻声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您是指和您一起来的那个女奴吗?”
闻人念笑意更深:“不错,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她灵力颇深十分擅长术法,我想现在在聖国境内没有几人灵力能与她相媲美。”
将士们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殿下,此女来路不明,又似与我们为敌,怎能甘心被驱使?”
闻人念低头看向腰间的弑魂刀,随后抚了抚衣袖,黑绒上的金丝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再一抬眼,眸中尽是残酷。
“我自有办法。”
————————————————
当日傍晚。
白羽正无聊地剥着莲子,心想已经一整天没见过小影了,也不知是否顺利。
突然哗啦一响,帐门被人大力掀开,吓得白羽一口噎得不上不下。
“喂,你不知道敲门啊?我可是女孩子诶。”
闻人念面无表情地对上她怨怼的眼,冷冷地说道,“跟我出来。”
说完便抓着白羽的手腕想把人拉出营帐。
微凉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的圆润可爱,想来主人定该是一个文雅公子,可惜,偏偏生在了这恶鬼太子身上。
闻人念动作迅速,捏得白羽有些疼。
白羽条件反射般地弹跳出去,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扒在桌子上,喊道:“鬼才跟你走!你又要做什么?”
“还想要那只猫妖活命就乖乖跟我来。”闻人念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白羽眉头一皱,他是怎么发现小影的?看来这男人确有几分厉害。
她对这世间并无留恋,但唯独小影……至少不能让她因自己而死。
白羽深吸一口气,放软了声音道:“好,你别伤害她,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乖乖站好,表示自己并无硬碰硬的打算。
闻人念见她还算配合,便没有继续为难,说道:“没什么,只需你帮我做一件事,事成后自然放她走。”
“放心,你一定办得到。”闻人念补了一句。
白羽看向闻人念的双眸,那黝黑的瞳仁仿佛深不见底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却有着某种魔力能吸引过往者直坠湖底。
“三日内,和我联手,破了这水妖的诅咒。”
————————————————
第二日凌晨,夕江边的岩石后。
岩石并不算大,因此为了避开妖怪眼目,白羽和闻人念靠得很近。
身畔之人萦绕着淡淡的幽兰香,驱散了白羽周身的疲惫,让她下意识地离对方更近了一些。
不远处,浪花一层一层地扑向岸边,海水裹挟着泡沫层层堆叠。海风在耳畔喧嚣,不时传来海鸥的鸣叫。
如果不是海妖,这里或许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等了许久,白羽已经有些困倦。她合上双眼开始闭目养神。
“咚、咚、咚、咚。”周围安静得可怕,连她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见。
......等一下,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咚、咚、咚、咚......”
心跳?
没错,就是心跳,这人竟然没有心跳!
白羽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内心暗叹:竟有一天遇到了比自己还像活死人的人呢。
白羽抬眼看向闻人念精致的面庞,还是没忍住,问道:“恶鬼……哦不,千岁大人,你该不会是个活死人吧?”
闻人念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轻蔑地哼了一声:“你来圣都多久了,怎么,光顾着关心你的情郎,连我有心疾的情报都没打听到?”
心疾?之前一心扑在噬魔刀上,竟没听说过当朝太子还有这般严重的病症。
可他这身强体健在战场上以一敌十,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暗疾的人。
“怎么?看着不像吗?”闻人念仿佛有读心术。
“那倒没有,只是……”
“嘘,他们来了。”
还没等白羽说完,闻人念便打断了她。远处的江上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歌声,那声音娇媚无比,但曲调却着实凄凉。
白羽赶忙朝江边看去,只见原本明亮的皎月此刻已被乌云笼罩,借着透出的微光,白羽看见数十个士兵自军营方向走来。
他们每个人都低垂着脑袋,眼中无光,有的人甚至不受控制地张着嘴巴,任由口水滴答在身上。而他们的双手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无力地耷拉着,全部机械地迈着步子向夕江的方向前进。
待他们彻底走进江里,白羽和闻人念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用灌纱蒙住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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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再堵住耳朵,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
灌纱是由神兽灌灌的羽毛炼制而成。古籍中有记载,青丘之地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佩戴灌纱有防止被迷惑的作用,恰好能解这水妖之音。
夜晚的江水,冰冷锥心,刺得白羽身上有些发痒。
一阵暗潮涌来,白羽被推得身形摇晃,正当她以为要跌在水里,一只温热的大手撑住了她的后背,温暖从背后蔓延逐渐包裹全身,让她喘过一口气。
“想想那只猫,死也给我挺过去。”闻人念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语言。
白羽咬咬牙,真是个冷面恶鬼,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也不知游了多久,江水没过胸口,下肢也早已被冻得没了知觉,白羽有些体力不济。
突然,前面的士兵们在水中停了下来,他们自发的围成一个半圆,而在那半圆的中心正是半浮在水面上的女妖。
这女妖面庞生的精致美艳,一头乌黑卷曲的秀发包裹着玲珑身躯,水藻般没入水中。
只见她身处在一个巨大的泡沫当中,逐渐张开双臂,挺起胸膛。
她红唇轻启,歌喉未变,却有一阵强大的音波伴随着蓝色的光芒自她喉中射向四周,在水面上震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不好,快走!”白羽拉住闻人念挡在他身前,赶忙伸手想要掐诀。
可惜,为时已晚,音波在一瞬间锤在白羽的胸口,将她连同身后的闻人念震出数米余远,随后直直坠入江底。
就连避水诀都来不及掐,白羽便失去了意识。
她目光的最后一处,落在了闻人念那双微红的眼。
看着他漂亮的唇一张一合,仿佛在向她说些什么……
可惜,五脏被震得难受,血从耳中涌出,周围的一切都好安静,白羽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可她来不及细想。
冰冷的水瞬间封住了她的五感,白羽清晰的感觉到水呛入肺中的灼热。她想咳却又呛得更多。
空气这种东西,果然失去了才显得重要。
白羽的大脑逐渐空白,意识也开始模糊,可是她体质特殊,大约两刻钟,便能够恢复如初,随后再次溺亡,继而循环。
按照她的经验,她将一直持续这样的痛苦直到被江水冲上岸去,才能脱离这无止境的酷刑。
正当白羽做好心理准备,以迎接这无尽的痛苦时,那温热的手掌再次托住了她的腰肢。
白羽被这股力量振的又呛了两口水。
有两个气泡自口中吐出,打着旋儿极速上升,随即消失在水中,好似预示着几乎衰亡的生命。
那手掌似乎也有些急,不知拿了什么东西系在了她的腰间。
渐渐地白羽感觉从腰间开始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空气拼命地涌进入她的肺腑,令她舒畅了不少。
反倒是腰间的手掌,怎么愈发软绵无力。
白羽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眼皮仿佛压着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力来。
很快,便又失去了意识……
5. 海妖之谜
等白羽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张极度奢华的床上。
这床体是由万年扶桑木制成,经年不腐,四角的柱子上镶嵌着四爪红瞳金龙,床幔则是由青鸾的羽毛制成,纱料轻盈精致,比灌纱还要贵上几倍,就连顶上的承尘都用鎏金包裹着,透露出主人不凡的气派。
白羽心里想,可真够骚包的。
她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番,那溺水的滋味可当真是不好受啊。
紧接着,白羽从床上翻了个身,可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得她肉疼,低头一看,竟是腰间系的一颗避水珠。
想来是水下那时……
这时,屋外刚好走来一个端着茶壶的小医师,见着白羽醒了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飞奔出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她醒了她醒了,快点告诉太子殿下,莫斩师傅的头!”
白羽:“……”
还真是皇家经典台词。
“你怎么样了……咳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闻人念似是染上了风寒。
紧随其后的是一位鬓发花白的老军医,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脸色亦有些发白,想来小军医说的师傅便是他罢。
“还行……咳。”白羽也干咳了一声,摸了摸避水珠,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老头儿恭恭敬敬地侧身上前,把着白羽的脉细细查看了一番,半刻钟后才松开了皱紧的眉头,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说道:“好、好,已然无大碍了。”
随后老军医抬了抬脸,硬是在满是沟壑的脸上挤出一道谄媚的笑,对白羽道:“我看您这脉象强劲有力,反倒是比殿下的还要平稳几分呢。”
白羽刚要开口客套几句,便听到头顶传来阵阵冷笑。
“听闻五弟那儿养的黑豹唯爱吃人舌,若下番再不会语,便把你的舌头也拔了送去罢,想必不会言语对医术应是无碍。”
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瞬间打着寒颤跪了下去。
闻人念冷哼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们全都退下,很快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闻人念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盯着白羽,把她从头到脚扫视了好几番,看得白羽心里直发毛。
“你怎么会这么弱?”闻人念似是十分嫌弃。
“什么?”白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弱?她可是溺水了诶,他们聖国的女子,难不成个个都是铁臂铜身?
或是感觉自己失言,闻人念岔开了话题,
“没什么,赶紧想想怎么对付那个水妖吧。”
紧接着,白羽又听见他压低了声音道:“如若你跟我说那水妖的诅咒解不开,那么……”
白羽脑中自动浮现出自己被绑着铁链在烈日下搬运重物,身后的闻人念拿着小皮鞭催促自己的场面。
再联想到小影的状况……
还真是卑鄙小人,惯会威胁人。
白羽闭了闭眼,主人与妖仆之间是有感应的。她能感受到,虽然被囚禁了起来,但小影目前还算安全。
白羽这才撅了撅嘴:“诅咒自是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什么人物有那么强大的灵力足以诅咒别人的呢。”
抿了一口茶,她继续道:“不过,上次见到了那个水妖的样子,仔细回想,她或许并不是妖,而是魅。”
“什么是魅?”闻人念来了兴趣。
“魅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生灵,而是由人死后的怨气凝聚而成。绝大部分人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妖和魔,但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物种,比如我刚刚说的魅,除此还有鬼、精怪等等。
白羽轻叹了一口气,小声嘟囔道:“可这些物种都应该在千年前人妖两族的大战中就灭绝了才对……”
“千年前啊,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闻人念眯起眼睛审视着对方。
?
这么敏锐的吗?
“哈哈哈哈哈,自是……从古籍中看到的。”白羽赶忙替自己打了个圆场。
闻人念垂下眼眸并未搭话。
许是久不关心时事,白羽不曾了解,先皇出于某种原因禁止举国上下讨论千年前那场大战,更是将有关书籍全部焚毁,就连他也不曾了解多少。
白羽这番,倒是耐人寻味。
看着眼前这位一言不发但明显一脸不信的太子殿下,白羽连忙岔开话题。
“魅并非不死不灭之物,她既是由怨气组成,那么解开这个怨气,魅自然也就消散了。只是,解铃还需系铃人,须得知道她产生怨气的原因才行。不如今晚我们再去探一探吧。”
眼珠子一转,白羽学着闻人念的眼神也上下扫视了他一番,随后歪头轻笑道:“话说,你这身体到底还扛不扛得住呀?”
身边的气温仿佛骤然降低,白羽不禁缩了缩脖子。
闻人念冷睨了她一眼,嘴边划过一抹讥讽的笑。“怎么?还想试试被反手擒拿的滋味?”
“呵,你还是先保重好自己吧,我们今夜子时便出发。”说罢太子殿下便摆摆衣袖十分潇洒地走了出去,临了也不忘提醒她那三天的时限。
白羽望向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恭敬地朝着门口的方向鞠躬行礼。
“知道了,我的千岁大人。”
再抬起头,眼波流转间藏了千万种算计。
待闻人念走后,白羽又环视了一周,最近一直没有见到弑魂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藏了起来。看来只有先解决了这只魅,再让小影去探一探……
白羽摇了摇头,来日方长,她最不缺的便是时间,随后便转身回到自己的小营帐,开始着手为今晚做准备。
————————————————
当天子夜时分。
按照昨天同样的套路,他们跟着士兵来到了江中,但不同的是,这次的士兵数量比上一次多了两倍不止,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在催促他们事态紧急请赶紧摆平一样。
这次闻人念和白羽选择直接从士兵脚下泅水穿过,直达魅女正下方的水域。
为了避免上次被音波打断避水诀的状况,两人身上都带了避水珠,至少能在水下维持两个时辰。
二人刚刚落脚,突然,水面上一圈一圈由慢到快地散起涟漪,随着速度越来越快,波纹也越来越深,竟有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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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漩涡的趋势。
该死,在水下也有这么大的威力。
白羽被音波震得耳膜生疼,强行压下口中的腥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在这巨大的声波掩盖之下,依稀能听见几句歌词。
“十里坡,长风亭,初见君兮月满兮。
蝉鸣乱,寒酥寂,情似雨兮不绝兮。”
这个曲调怎的这般熟悉?
白羽思索了一下,这歌声幽婉悠长,悲戚哀怨,颇寄相思,倒让她想起那年那晚,灯火渔舟……想来那时候的歌女们唱的大都是这样的曲调。
“红罗裙,金凤钗,袅袅烟雨起。
阿君唤,阿幺随,携手赴江兮。”
声波越来越大,白羽又咬着牙听了两句,歌词夹在水波之中断断续续,有些听不清楚。
眼看江水愈发动荡激烈,震得白羽耳膜嗡嗡直响,水面逐渐被渗入红色,甚至落入了许多士兵的残肢。
白羽一个没忍住口吐鲜血,血在水中很快消散不见,就如同这些士兵的生命消失的无声无息。
或许永远也无人知晓,在这冰冷的江底,究竟埋藏了多少孤寂的灵魂。
白羽手脚发软,就连视觉也有些模糊,甚至看东西时都带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红。
闻人念对上她的眼睛,皱了皱眉头,一手握住白羽冰冷纤细的手腕,拉着她游出了这片水域。
“你怎么会……这么弱。”闻人念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
白羽气得想翻白眼。
“谁规定的灵力高就一定体力好啊?我不过就是一介弱女子,谁像你,魔抗像拉满了似的。”白羽拧着衣服上的水,不满道。
突然,白羽想到了什么,“话说,上次我就觉得不对劲儿,面对魅女那么强的灵力冲击,我血都吐几盆了,你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说着说着,她还朝着闻人念转了一圈。
“可别跟我说什么灵力入臻的鬼话,从接触你开始我就没察觉到任何灵力,那都是你传出去唬人的吧?快说,你是不是带了什么能够抵挡法力的神器啊?拿出来,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嘛。”
闻人念手上的动作一僵,倏地扭过头来。
漆黑的瞳紧紧盯着白羽,眼中不似此前的关心,柔情散去眸中尽是狠戾。
闻人念周身气场全开,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此刻,白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恶鬼盯着,让人汗毛竖起。
白羽心想,若是此时闻人念身上带着弑魂刀,她或许就可以提前完成夙愿了。
可惜啊可惜。
当然这些真心话自是不能说出口的,白羽心里有了计较,嘴上却是讨着饶。
“嗐,太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就是随口一问,既然没办法一睹神器风采,那您权当我说的话是个屁,您就放了我吧。”
闻人念并未说话,或许是念在白羽还有些用处,没一会儿便收了眼神,一瞬间,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活了这么多年的白羽女士在此刻得出一个宝贵的结论:嘴甜有时候真的是保命法宝。
6. 阿幺与阿君
二人回营沐浴更衣后稍作休息便已是巳时,根据歌词中的关键信息他们很快找到这里。
看着眼前破败的乱葬岗,闻人念和白羽在风中凌乱。
满地杂草错乱丛生,苍蝇四处乱飞,倾斜残破的墓碑上连字都被腐蚀得看不清楚。甚至有些土包还被翻开,露出其中腐败的尸体,随风一吹散发出阵阵恶臭。
地上到处都散落着累累白骨,走进去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咯吱作响。
白羽用脚踢了踢地上,从杂草中拨出来一块掉渣的木牌,上面赫然写着“十里坡”三个大字。
“看来是这里没错了。”
白羽挠了挠头,可是,这长风亭又在哪呢?此地这般残破,别说是人了,恐怕连只鸟都没有,想打听一番都无处可问。
此前闻人念翻查了江城的地理志,十里坡确实隶属于江城境内,只是千年前便无人居住了,经过漫长的战争此地早已破败不堪,原本的青山秀水也逐渐被黄沙掩埋,后来干脆被人们当成了埋葬尸体的乱葬岗。
正当白羽皱着眉头查看的时候,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你看那里,像不像一座亭。”闻人念指着远方的山坡说道。
白羽顺着他的手望去,那是一片月桂树。
传说中,月桂树只生长在月宫之中,拥有强大的愈合力和寿命。据说当年上神降世,击退魔族赐予人妖两族弑魂刀的时候,月桂树跟着一起被传到了凡间。
传说终归只是传说,但月桂树生命力极强且不易损坏却是真的。
抬眼望去,山坡上那片月桂长得十分健壮,错落有致,在正午太阳的照耀下生出许许多多交错的影子。
刚刚白羽还没有注意到,可此刻,顺着闻人念目光的方向看去,这树影可不恰好组成了“长风”二字吗!而这巨大的树冠恰恰如同一个凉亭,供路过的旅人到此乘凉。
二人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心中所想,赶忙来到月桂树下,可一连转了几圈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又过了半个时辰。
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将月桂树的影子拉得很长,山坡上也起了风,吹到身上有些凉。
白羽在树下来回踱步,忽地远边传来一声长啸,她抬眼一瞅,从周围的树林中飞出无数只鸟,像要逃离什么似的。
不一会,一只黑色的巨影从树林深处窜出,嗖地一下飞上了天空,在天空盘旋几圈后竟直直向着白羽飞来。
白羽连忙揪住闻人念,一个转身躲到他身后挡住自己。
可那鸟却在距离二人头上几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白羽这才发现,原来树的最上端有一只巨大的鸟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树冠的一部分。
而此刻,那只黑影正在巢中休憩。
白羽捻了个静音诀,轻手轻脚地攀上树杈,原来这黑影竟是一只隼。
正当白羽想悄无声息地从树上爬下来时,忽然,那只隼在巢中收拢翅膀同时蹬腿侧翻,一使劲儿整个身子竟直直地从树上滚了下去......吓得白羽一个没稳住滑了脚,也跟着从树上摔了下来。
可惜,树下的某人闪得比风还快。
白羽揉着自己的屁股,嘟了嘟嘴,对于故意躲开她的“人肉坐垫”表示十分不满。
闻人念看着呲牙咧嘴的白羽,嗤笑了一声。
白羽白了他一眼,赶紧转身去看那隼,可月桂树下哪还有隼的身影?地上反倒是趴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美少年。
“你是谁?”白羽一脸戒备。
美少年缓缓抬起脸,春水般的眼眸裹着朦胧水光,似沾了晨露的琉璃,睫羽微颤间泛起细碎涟漪。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此刻,日头已落至地平线处。
正值日月交替之际,月桂树的影子变成两处。
叶影婆娑,那对树影就像两个原本不可能相见的恋人,此刻却交汇在一起。
“怎么办,是个哑巴,也不知道他识不识字。”
白羽一手扶额,另一手捡起石头正准备在地上写字。
突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裙角。
“我……我……不是……哑巴。”
“求……求……你们,救救……阿幺。”
阿幺?这不是魅女歌词里面唱的那个人吗?看来这个少年还真是个关键人物。
“你叫阿君?”闻人念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想来他也想到了这一层。
随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从少年那断断续续地言语中,事情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既美好又悲戚的故事。
————————————————
千年前的夜晚,一轮皎月挂于苍穹。
这里山林秀美,江水清澈,是个好地方。
当地人大多以捕鱼为生,天性淳朴善良,为人厚道热情。
“阿幺,别紧张,一会儿我们就好好表演,不用管其他。”
“好、好吧......可是阿飞姐姐,我还是有些害怕。”
“哎呀,没关系啦,放宽心。快点,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一艘巨型游船上,两个盛装的红衣歌女正在悄悄说着话。
这是一年一度的比武盛宴,天下英雄汇聚。
这时的人妖两族还在友好和平相处,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将在此地共同选出一位武学至尊,成为天下武学者的榜样,而这位至尊也将拥有无数的追随者听其调遣。
经过激烈的角逐,很快有三位能人进入到最终的对决。
而这最后一场比试十分有趣,题目是歌中武。
是由歌女随机选曲,或唱或奏,比试者则随歌起武,要求意境相随,十分具有观赏性。
这第一位上场的是一盲眼高僧,其内力深厚,独创的般若神拳名气颇高。
配合歌女一首古琴名曲《潇湘水云》,打起拳来气势磅礴,动作干净利落,乃动中取静也。
第二位则是一八尺壮汉,曾用一把横刀杀了仇家门派上下百余人,血流成河,从此名震天下。
歌女阿飞为其弹奏一曲《霸王卸甲》,琵琶声音珠落玉盘,纤纤玉手一勾一挑,入耳化成阵阵汹涌波涛。
壮汉横刀直劈,刀锋猛烈,随着琵琶声音由慢转快,刀也越舞越快,最后竟然脱手直直飞了出去,生生卡在墙缝里。
这可吓坏了底下的观众,也直接令他失了这参赛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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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壮汉倒对此毫不在意,反倒喜笑颜开,直接冲着阿飞走了过去。
而阿飞也媚眼如丝,秋波含送,最终两人勾着手消失在隐秘之地……
最后一位则是一个身型矮小,骨骼纤细的清秀少年,名唤阿君。
只见他一身黑衣,衬的肤色胜雪更显羸弱,玉冠高束,整个人都干净明艳。
但他此前从未在江湖中有过任何名望,观众无一对其熟识,台下顿时嘘声一片,没有人认为他能在比赛中获胜。
“喂,还有没有押注三号胜的?没有我可撤台子了。”
“哎,你这不是开玩笑吗?谁会押注这无名小卒。”
“就是、就是。”
......台下一片倒彩。
正在此时,阿幺颤抖地上了台。
她性格胆小懦弱,却天生一副好嗓子,歌声常引得百鸟聆听,在十里八村也算是小有名气,也因此被十里坡最有名的乐坊重金招了去。
因她格外怕生,平日里都深居简出,只有在最重要的场合才会被叫去一展歌喉,镇镇场子。
在擂台边侧,纱幔之中,阿幺一袭红衣身姿袅袅,直直地跪坐在蒲垫之上。
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纱幔,那黑衣少年正安静地站着,轻轻握着手中的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并未听见台下的声音。
阿幺凝了凝神,闭眼深吸一口气,唱了起来。
婉转清扬的歌声自她口中唱出,优美动听,清透空灵。
那声音,让人想起高山寒雪,清冽凄寂,圣洁无比,余韵在空谷间流转,纤尘不染,将俗世喧嚣尽数洗涤。
少年手中的剑也随之动了起来。
只见他手腕轻转,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随后反手接剑,将剑身绕至背后,指尖轻挑,用巧劲儿将剑一整个抛出去,随后衣袂翻卷如同白鹤振羽,身姿与剑气相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犹如游龙,好似是站在那高山之巅舞剑,任由雪花飘落肩头,高傲孤寂地俯瞰众生。
一曲终落,就连高僧都闻声鼓掌,毫不意外,那少年赢得了这场比赛。
谁也没有发现,那薄纱之后,原本胆小羞怯的少女,也深深地被他吸引。
怀揣心事的少女往往最是可爱,阿幺开始变得开朗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
她经常借着由头与那少年来个偶遇,可那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却是完完全全地暴露了自己的心。
久而久之,他们也熟络了起来,经常走在一起。
阿君何尝不知这一池春水是为他泛起的涟漪,可他不一样,他是妖,寿命是人的几倍长,即便是他也动了心,却不得不为阿幺考虑。
君生我已生,君老我未老。
即使在当时,人族妖族通婚并不稀奇,但真正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伴侣真是少之又少。
更何况,人族妖族鲜少能够共同生育子女,这对于生于传统之家的阿幺来说,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现实多么残酷,爱就有多么热烈。
最终,阿君和阿幺还是互相在长风亭下表了白,让月桂树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可年轻人,总是禁不住诱惑,想要的越多,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7. 死亡亦是永恒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最终阿幺的家里人还是发现了端倪。
在阿幺家族的阻挠之下,两人的日子并不好过,约会也只能在夜里,偷偷摸摸跑到长风亭中,互相拥抱取暖,甚至要借着月光才能看清彼此的脸。
那一日送阿幺回府后,阿君被一个带着兜帽的老人挡住了去路。
那人浑身散发着黑气,使人无法看清容颜,可是他说能帮助他们,能让阿君变成人,只是代价是阿君的内丹。
妖族的内丹是妖力的源泉,一旦失去后果不堪设想。但纵使察觉到一丝不对,阿君也不愿多想。
无论怎样,他都愿意为阿幺一试,不是吗?
纵使代价是生命。
按照那人的要求,阿君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内丹。
内丹离体犹如骨肉寸寸剥离身体,锥心刺骨一般。
他低声怒吼,汗如雨下,整个身体颤抖不已,鲜血瞬间染满衣衫。
随后,阿君颤抖地将内丹交给那人,独自调理内息。
不到天明,那人竟真的如约返来,给了他一枚金丹。
据说那金丹是用阿君自己的内丹炼制而成,服下后需即刻闭关,每日将灵力逆转,不出一年便可舍弃妖族身份变成一个普通人族。
时间紧迫,来不及和阿幺说明,阿君立即闭关修炼。
经过每日的勤加修习,终于见了成效。
不足三百天,阿君的身体便开始发生了变化:他那些原本藏在身上的羽毛终于褪去,变成光滑的人类的肌肤,而原本的妖力也近乎消失,甚至连作息也变得和人类一致。
阿君高兴极了,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急忙跑去找阿幺。可等他来到阿幺的宅院却发现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就连曾经的乐坊也没了她的身影。
阿君不相信阿幺会这般抛下自己,又不知能去何地寻找,于是他便执拗地在阿幺房屋门口没日没夜的等。
新燕衔泥,黄花落雨,鸿雁南飞,雪裹寒霜。饿了便以路边果兽填腹,渴了便喝那雨露,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又一年。
“诶,你听说了吗,以前颇有名声的那位歌女,如今回来了,说是要在嫁人之前看一看这曾经的住所。”
“啊,我记得,是那个叫阿幺的小丫头吧,当年被一道圣旨招入宫中,献唱后来便再也没回来过。听说是得到了宫里大人的赏识,正要纳了做妾呢,也算是飞黄腾了啊。”路人唏嘘不已。
听着阿幺的名字,坐在角落里的阿君猛地抬起了头。
第二日,阿幺坐着轿,回到了多年未见的家。她推开有些残破的房门,看着院内杂草丛生,倍感交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拥住,阿幺颤抖地回头,见到了她那心心念念的情郎。
许久未见,但两人依旧无须多言,心意相通,相拥而泣。
原来,就在阿君闭关修炼之际,宫里来了人,下圣旨要求阿幺进宫献技。皇命不可违,阿幺还未等来她的阿君便举家搬到了王都,这一走便是数年。
一个乡下小丫头,不过是生了一副好嗓子就被召到皇宫,自然会有人瞧不起。
这千千万万的百姓,哪一个不是身如浮萍,任凭谁也帮不了谁。在那遥远的王都,阿幺无依无靠,免不了被轻视被欺凌。
那日,她被哄闹着推了出去,要求给庄亲王唱曲儿。
谁人不知,那庄亲王是一介色鬼转世,经常将看上的歌女舞姬带回府上,不出几日便会有尸体自府中后门抬出,而在那些女子冰冷的身体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伤痕,或是笞打,或是灼烫……他仗着是皇帝表亲,纵然早已臭名远扬,却依旧无人敢上前置喙。
就这样,阿幺被庄亲王点了名过几日送到亲王府上,恩典她成为他第一百一十五位侍妾。
大象走路的时候又怎会在意蝼蚁的死活,小人物,就连活下去都是奢望。
自知时日不多,阿幺冒死告了假,说是想要回乡最后再看一眼,那时亲王正和另一位美貌小妾你侬我侬尽享鱼水之欢,甚至话都没听完便大手一挥,让她早去早回。
得了恩典,阿幺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也不知阿君是否还在那里等他,也不知她这般模样,阿君会不会嫌弃……
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阿幺心想。
得知事情原委,阿君抱得阿幺更紧了些。庄亲王势力很大,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去罢,搞不好还会连累阿幺的族人。
二人商议一番,横竖都是死,不如便死在一起。
是夜,一轮皎月高挂空中,玉盘一般圆满,正如他们初见那日。
两人身着喜服携手从宅院出发,走上长风亭,在那里作为告别,互相最后深情一吻。
接着,他们脱了鞋,光脚走在沙滩上。
沙子磨得脚底生疼,却抵不过他们那满是绵绵爱意的炽热的心。
走进夕江,江水刺骨冰冷,还下起了绵绵小雨,阿君用力握住了阿幺的手,阿幺侧眸,二人相视一笑。
或许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这样,也算是落了个凄美的结局。
可惜,就连这样的奢求上天也不愿赐予。
江水已经没过了阿幺的脖颈,再向前一步,怕是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阿君向她耳语,莫怕,我陪着你。
月亮已经升至最高处,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打碎在这碧波之中。
就在二人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向前迈出去的时候,阿君的心口突然疼痛不已。
不对,那不是普通的心痛,而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疼得他不得不放开了阿幺的手。
阿君的衣服被撕裂,身上突然长出无数羽毛,从心口,到臂膀,甚至连足尖全都变成了鸟兽状。
随着一声清啸,月光中,一个活生生的少年竟然变成了一只隼。
阿君心知那神秘人骗了自己,导致妖力反噬,让他直接化成了原型。
而当他再次回头看向江面的时候,江水波澜不惊,哪里还有阿幺的身影。他只得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在此。
阿君也曾想过,一头扎进水里随阿幺去了,可无论他怎么尝试,都只能在水中昏迷,等他再度醒来早已被江水冲上了岸去。
于是,阿君只得在两人定情的长风亭住了下来,慢慢恢复灵力。
他的身体孱弱得不行,过了这几十年,也只能在日月交替之际,恢复这一瞬的人身而已。
“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听完故事,闻人念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不过,你得先帮我们一个忙。”
阿君爽快地答应了他们,他都已经这般不人不妖的背叛他的阿幺苟活这么久了,还能奢望什么呢?
对他来说,怕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痛苦的了。
此刻,月亮已经升起,白羽抱着已经化成隼的阿君默不作声地跟在闻人念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人念让白羽先去江边,自己回去要取什么东西,待他回来,刚好是凌晨时分。
白羽放下隼,用刀割了手指,以血为引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灵气凝结,五行归一,以风为盾,以水为地,速速而聚。”
瞬间,自空中显现出一顶帐,四散而下形成结界,将三人连同海妖出没的地方全部包裹起来,使他们得以暂时在水上行走。
在这帐中,外界看不清内里的事情,也闯不进来,而帐内即使发生了战斗也影响不到外界。
时间一到,那悲哀婉转的曲调准时响起,闻人念和白羽带着隼一同跨进了江里。
“十里坡,长风亭,初见君兮月满兮。
蝉鸣乱,寒酥寂,情似雨兮不绝兮。
红罗裙,金凤钗,袅袅烟雨起。
阿君唤,阿幺随,携手赴江兮。”
再次听到这歌曲,白羽心里五味杂陈,而窝在她臂膀的隼更是颤抖起来。
白羽感到,有一滴泪滑落到她的臂弯之上。
音波依旧愈发震耳,听得人难受,闻人念看了一眼白羽,抓着她的袖口加快了步伐。
终于,在一处烟雾缭绕之地,他们再度遇见了魅女。
她那精致秀丽的面庞此刻苍白得毫无血色,无神的双眼始终看着脚下波涛汹涌的江水,自顾自地唱着,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阿幺,你还记得阿君吗?”白羽试探的说道。
话音刚落,魅女竟猛地抬起头,刚才还毫无生气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杀气腾腾。
“阿,阿君?”
魅女停止了唱歌,语调不似平常少女,更像是无数女子用不同的嗓音共同发问,鬼魅至极。
她歪了歪头,好似在回忆,随后脑袋咔吧一声竟然在脖子上旋转了整整一周。
她拧着脖子将白羽上下扫视了一番,又将脖子拧了回去继而低下头去。
忽地,那魅女突然大笑起来,声音振动地江水掀起滚滚浪涛
她的嘴随着笑声咧得越来越大,最后竟直接裂开一路扯至耳后,嘴巴大约占了整张脸三分之一的面积。
而在那血盆大口之中,是三四排数不清的尖锐细密的齿,将她原本清丽的面庞从嘴巴处直接分割开来,骇人不已。
魅女原本半浮于水面上的身体在此刻也站了起来,下面传说中的鱼尾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八条面向不同方向的腿,如同海蜘蛛一般排列在肚脐下方。
只见,她缓慢地站起身来,一边发出瘆人的笑,一边咬牙切齿的反复念着“阿君”二字,牙齿碰得叮当响,随后直直地朝着白羽奔来。
她那八条腿跑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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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甚至来不及反应。
“不好!”
闻人念反应迅速,倏地推开白羽。白羽抱着隼翻滚了几圈,胳膊都被擦破渗出了血。
眼见袭击不成,魅女转而换了攻击对象。
眼看她抬起两条后腿,向空中撅起半个身子,脑袋则在脖子处上下调转,嘴巴朝上眼睛向下,倒着向闻人念吐出剧毒的液体。
闻人念提腿后撤,将魅女带到远离白羽的地方。
毒液落到水里,瞬间翻上来几只白肚的鱼。
闻人念脚下步步生莲,借着巧劲转换身姿,浮光掠影间来到那怪物身侧,拔出噬魔刀一把砍向对方脖颈。
刀身划过其中,却并没有感受到血肉的阻力。
果然,白羽说得没错,弑魂刀是杀不死她的,想让其消失便只能化解她的怨气。
可这样的举动,却彻底激怒了怪物。
她高声怒吼,翻着八条腿急急地向闻人念冲来,同时她的双手也突然变长,整个儿甩在空中,犹如无骨一般扇出巨大风旋。
一旦被卷进这双臂之中,定会被搅成肉块吧。
魅女的双臂占了很大的空间,拦住了闻人念的路径,将他渐渐逼退,眼看太子殿下就要落了下风。
突然,闻人念身后传来一声清冷坚定的女音。
“火蛇狂舞,炙烤黄舆,燃尽苍穹,弑灭万物,出!”
一条火蛇凭空而出,带着灼热的火焰,卷住了魅女使她动弹不得。
原来,火与水天生相克,刚好制服了这水系的魅女。
随后,白羽抱着隼来到魅女身旁。
那魅女嘶嘶地哈着气,想要用嘴将白羽撕裂,可在火蛇的控制之下,她能做的不过是抻抻脖子,咬咬牙齿。
“你且看好了,他便是阿君,他如今这一副不人不妖的模样,与你也不无关系。”
白羽难得正经地向魅女解释道。
魅女闻后嘶吼更甚,仿佛立刻就要从火蛇中挣脱出来一般。
白羽并未退缩,反而走得更近,从容说道:“你的阿君从未负你,只是那日你们相约殉情,恰巧他被妖丹反噬才会松开你的手。”
“那妖丹是有人诓他,骗他说能让他变成人类好和你长相厮守,结果没想到……”
白羽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隼,波涛摇晃着日光映进眼中,晦暗不明。
白羽抿了抿唇,紧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穿了隼的身体,将它的半个身子都削了去,血如柱般喷涌而出。
一瞬间,就连魅女也看愣了神。
可还没到一刻钟,隼剩下的半个尸体竟产生了异动。
在伤口处开始生长出新的肉芽,肌肉一丝一缕地缓慢覆盖住残余的内脏与骨骼......没多久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那原本被削掉的部分,也随之化成了齑粉。
“你看,不是他不想赴约,而是他不能。”白羽低头看着再次生机勃勃的鸟兽,继续道,“恰恰就是因为他太爱你了,才造成今天的局面,你看,他至今仍然守着属于你们的长风亭,不让任何人前来破坏。”
闻人念默默地看着白羽抚摸隼的羽翼,眼底流露出一丝他都不曾察觉的柔软......
魅女犹如被冷水泼了脸,一下子冷静了许多。她的眼里逐渐蓄了泪,一滴一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入江里。
“或许,我们有办法能帮助你们,来解除这无尽的苦痛。”闻人念看着将隼交给自己,始终低着头甚至背过身去的白羽,替她说道。
闻人念还是瞥见了她眼尾的红。
他接过隼,拔出了弑魂刀,只是默默看了一眼白羽的背影,便挥刀将隼连同魅女一同斩去,二人瞬间化为灰烬消失在这平静的江水之上……
此刻,远处传来了鸟鸣,天亮了。
又是一次日月交替,白羽回了头,朦胧中她好像看见那年那夜,清俊的少年紧紧握着绯衣少女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并肩前行。
他们的影子汇在一处,相交相融。
在他们眼里,只有彼此,这一刻,便是永恒。
撤下结界,二人沉默良久。
走在回营的路上,白羽突然开口道,“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别想赖账!”
月光洒下清辉笼罩在白羽娇俏的面庞上,映得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刚刚红了眼的人不是她。
闻人念冷笑了一声,白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向前去。
“喂,你可得说话算话啊。”白羽在后面不满地嚷嚷着。
“闭嘴,吵死了。”闻人念掏了掏耳朵。
“……那你得说话算话,这样我就不吵了。”
“算不了一点。”
“你!”
“……”
8. 魔女之死
就这样,两人吵吵闹闹地走了一路,刚到营地,白羽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
嗯,熟悉的人。
白羽回眸微笑,是小影。
两人回到营帐里,细细聊了起来。
“也就是说,闻人念是在用弑魂刀为饵,引你上钩,然后干脆将你和刀干在一块儿?”
白羽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托腮吃着莲子。
影点了点头道:“没错,可就在昨日夜里,他突然取走了弑魂刀,我也顺势被放了出来。”
“只是......”影轻轻地抓了下衣角。
“他不让我去找你,说我去了也不过是添乱,会让你更加危险,因此我在此处等你直到黎明。”
“我想着,如果早上你还未归来,势必要去江上找你,不过......还好你回来了。”影看着白羽的脸,一字一句道。
“如果那时你已达成夙愿,我想好了,我就在你的坟边搭建一个小屋,永远守护你直至生命尽头。”
“哈哈哈哈,别这样小影。”白羽伸手捏了捏她柔软温热的脸。
“哎呀,别说得这么肉麻。”白羽转过身去,嘴里咬着莲子,声线微凉。
“不是和你说过了嘛,人死如灯灭,什么守护不守护的全都没有任何意义。我死后你该去想接下来的生活,而不是因为对我的怀念绊住脚步,那样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开心的。”
影没有说话,执拗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白羽摇了摇头,小影哪里都好,就是为人,啊不,为妖不够洒脱。
于是,白羽换了一个话题,道:“经过这样折腾,闻人念已经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我们得想办法先离开一段时间,再从长计议。”
白羽心想:闻人念一直都知道弑魂刀对她的重要性,恐怕早就对她的身份生疑。
而那弑魂刀千年来从未走漏过一点消息,怎得这次就传来太子要用弑魂刀杀妖祭旗的消息?
怕皆是他有意为之。
想到这里白羽一阵恶寒,心里对闻人念的评价再次更新。
真是个卑鄙小人。
“那他诱我们前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影歪了歪头,不解的问道。
“恐怕是为了魔族。”
白羽思索了一下,“很久以前便有人传言,说我是魔女,掌握着剿灭魔族的唯一之法。”
“魔王已身死千年,魔族却从未停止过复活魔王的活动,想必闻人念亦有所耳闻。看来,太子的野心不止局限于妖族。呵,他这一点倒是比他老子要强得多。”白羽杏眼微动,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魔气生于人世间最痛苦的情绪,魔族一直难以根除......那么,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呢?”影皱着眉头回道。
白羽早已有了计较,只见她举起茶杯,茶水中倒映出她那双饱含笑意的眼,说道:“小影啊,这茶水太苦了,不如你去帮我取两块慕槿罢。”
————————————————
另一边,太子帐内。
小侍卫颤抖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天知道,太子殿下已经盯着这暮槿糕半个时辰了,不就是个边塞美食吗?还能看出花来?
“确实能看出花来。”
闻人念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吓得小侍卫冷汗频出,瞬间跪地求饶。
这一跪倒是吓了闻人念一跳,他略显疑惑地看着他的动作,皱着眉头挥手让其退下。
呵,闻人念轻笑,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用精致的花瓶来盛放甜品,是想提醒他夕江尸体上那些骇人的植物吗?
没错,水妖的诅咒是解了,可也只说明士兵们半夜到夕江是被魅女的歌喉吸引,以至魂丧当场,却无法解释尸体残肢上那些枝桠的来源。
这暮瑾糕之所以是江城的特产,是因为江城到处都开满了暮瑾花,那些可人的植物便是制作甜点的原材料。
“来人,查查这附近的慕槿花。”太子殿下说道
它们如此卖力的生存,甚至宁愿攀附尸体,这般生命力,仿佛传闻中的魔女一样,旺盛又颓唐。
闻人念脑中瞬间闪过白羽的身影,他叫来侍卫,让他将白羽带了过来。
太子账内,一把龙椅置于高地。那椅子通体玄色,显得肃穆冰冷,四脚处均有金色祥龙盘旋而上,张牙舞爪,配着各处镶嵌的血红钻石,好不威风。
“你想要什么?”闻人念坐在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羽。
白羽表现得不似此前唯诺,反而莞尔一笑,抬头直视闻人念幽深的双眼。
想来他已经参透其中奥秘。
“小的什么都不要,只是来江城诸多时日,十分思念故土,可小的身如浮萍,无依无靠,正巧这几日乃家父忌辰,因此想要回去祭拜一番。”白羽眨了眨眼,挤出两行清泪。
末了还补上一句:“小人自知待罪之身,奈何思乡心切,烦请派两位官爷一路陪同,也免去我逃跑的心思。”
“哦?那是否要我亲自去送一送你?”闻人念的笑容未达眼底。
“不必不必,怎敢劳烦太子千金之躯。”
“这样我多不放心啊,你帮我解决了水妖的诅咒,还告诉我这暮瑾花的线索,我也理应尽一份心意。”闻人念压了压嗓音。
白羽听出他言辞中的威压,于是顺水推舟,道,“好啊,那殿下想如何帮我?”
“今日我会下令攻城,而妖族兵力不足定会集中主力进行防御,届时你便从这条小路走吧,我会派人保护你。”
说着,闻人念指了指地图上。
白羽定睛一看,那小路确实离战场很远,看起来的确是最安全的选择。
白羽思索了一番,随后点了点头应了下来,然后便告了退。
人走后,黑暗中,闻人念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这样,真的可以吗?万一她不是……”帐内的屏风后竟走出一位将领,他便是闻人念的心腹之一,名唤张轩,在军中担任副将。
从千年前天下战乱不断到如今妖族势微,太子殿下一直以破除魔族一统天下,创造太平盛世为己任。
可魔族这几年动作不断,一直有人想要复活魔王,一旦成功世间便会再次陷入混乱,生灵涂炭。
魔族难以消灭,传说中只有魔女可以做到,可谁也不知道魔女要如何行使,这也是闻人念接近白羽的目的。
“魔女的特点便是不死不灭,这是试探魔女的唯一方法,我已观察数日不会有错。此前在水下时她还有用,所以错失了良机,这次务必一试。”
闻人念用力捏着手里的茶杯,手上的关节十分明晰。
“更何况,万一她不是……也不过就是死掉了一名普通女子,相比于这天下万千百姓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闻人念的凤眸闪着寒光,以上位者的姿态冷冷瞥向地图上的那条小路。
————————————————
午后未时,闻人念坐于帐中,手执黑子。
战场上,将士们列阵在前,仿若是这棋局上的子,一个一个纵横交错。
棋盘上,白子聚成一气,外实内虚以退为进,黑子数量众多,以两翼为丰逐渐包围,意图吞噬白子。
“传太子令,敌军以方阵求保,我方兵力雄厚,采用牡阵突破。”张轩说道。
士兵得了命令立刻变换阵型,将人数较少的精锐部队集中于中部,两翼士兵数量更多,将敌人以半包围方式围困,直接将敌军部队割裂开来。
很快白子被击散,撤回少部分棋子坚实后方力量,剩余部分则自成一系以作抗衡。黑子亦分散开来,虎视眈眈,想用数量优势将白子围住。
“传太子令,敌方若化整为散采取多圆阵,我方则亦分散兵力以雁型阵将其围困!”张轩高喊。
聖国士兵立刻得令,将妖族士兵团团围困。
很快,白子的大部分力量已被黑子泄掉,战场上,妖族仅剩后方少数精锐部队保护着最后的大本营。
眼看就要获胜,本应该乘胜追击,可黑子却突然后撤,仅留一小部分继续进攻。
聖国大部分军队选择了原地驻扎,仅派一小支精良部队向前攻城。
眼看聖国军队就要接近城门,突然,从妖族城墙上落下四只妖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占据四个方位,地上立刻亮起一个四角法阵,将想要攻城的聖国士兵围在其中。
“怎么办将军,士兵们突破不了这个阵法。”一个士兵对同样被围困的张轩说道。
“呵,很好,放信号吧。”张轩一脸淡定。
士兵很快从身后取出一只信号烟,点燃后在空中闪出巨大的光芒。
“太子殿下,正如您所料,妖族在城门前设下了陷阱,我方先遣部队已被困住,张轩大人也在其中。”传话的士兵毕恭毕敬。
“好,我等的就是这一刻。”闻人念站在营帐门口,眼底释放出锋芒。
与此同时,在那条偏僻的小路上,白羽背着行囊大摇大摆地走着,而那些监视她的士兵早已被她打晕扔进了树林。
“主人,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那弑魂刀怎么办?”
影有些疑惑。
“当然要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其让他捉去逼问我那些不清不楚的东西,莫不如我们以退为进,下次再给他搞个突袭。”
白羽嘴里叼着一根草,蹦蹦跳跳地走着。
“不过......闻人念这小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放我们走,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
“……”说着说着,白羽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主人?”影蹙了蹙眉道。
白羽没有回答,而是忽然站定了身姿,锐利地目光投向一片看似普通的土地。
“哈哈……”
白羽突然笑了笑,接着转身对影说:“小影你从这边走吧,我突然想到还有些事情没处理”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浓密的森林。
“小影,听话。”
虽然有些疑虑,但主人的话是至高无上的,尽管影还想多说些什么,但看着白羽坚定的目光,还是照做了。
可她刚踏入密林中,背后却瞬间传来巨响,风力大的吓人,撞得小影后背生疼,周围树叶纷飞,林中鸟兽四散而逃。
影颤抖地回头,只见原来白羽的位置烟雾缭绕,隐隐约约能看见地上炸出了一个巨大的土坑。
一瞬间,影的脑子断了线,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她歪歪扭扭地跑了过去,可在那烟雾之下,只剩下一些残破的血肉和破烂的衣服布条。
刚跑过去,旁边的土里也产生了异动,野兽的直觉和本能让影向旁边一翻,随着轰的一声,竟又是一场爆炸,巨大的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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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声震得影的耳朵嗡嗡直响。
这次,就连那仅剩的血肉也不见了。
影愣住了,好久也缓不过神来。
随后,她就像傻了一般,一遍一遍地翻着土,不顾土石磨砺手指,一味地翻找着,试图从其中挖出什么来。
哪怕是一点灰烬也好……她也能......
可是,直到她十指鲜血直流,也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里,只有无尽的泥土。
影绝望地看着天空,看到远方的信号弹冲向天空......是啊,那边还在战斗,世界已经平静又繁杂。
又有谁会注意到,此刻的世界上,再也没有了白羽这个人。
这边,烈日之下。
闻人念身着银色铠甲,逆光而战,犹如神祇降世般,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辉。
他墨发高束,金冠璀璨,头上的红绸在风中翩翩翻飞。
只见他手持长刀,纵马策奔,惊起一路尘土,在阵中穿梭自如,丝毫不受阵法的影响,引得士兵们连连叫好。
突然闻人念在马上压下腰身,侧探身躯,手中的长枪微微转动再用力一挥,一刀斩下了那妖兽的头颅。
妖兽尖叫了一声,头颅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很快便随着身体一齐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一只妖兽被杀,其余的妖兽也有了感应,只听他们长啸一声,竟齐刷刷地朝着闻人念奔来。
闻人念眼角含着笑,这精致的面庞看着比那骄阳还要耀眼。
“怎么,同伴死了,就连阵法也不顾了吗?那让我来教教你们,什么叫军纪严明罢。”闻人念单手勒马,高傲地看着敌人。
他双腿使力,从马上腾空而起,双手举刀向下直劈,居然一连挡住了两个妖兽。
而另一只妖兽想要从背后攻击却被士兵们缠住了脚。
“殿下,这只妖兽就交给我们吧。”刚从阵中脱出的张轩一边抵挡妖兽一边说道。
闻人念会心一笑,开始专心对付眼前的两个敌兽。
两个妖兽明白实力不如眼前人,于是便想要通力合作。
它们气沉丹田,身体迅速变得膨胀,很快便大得像是要爆炸了的气球一样,圆圆滚滚。
闻人念眯起眼睛,抬腿后退,果然,不出他所料,两个妖兽张大了嘴巴,有什么力量积蓄在他们的喉咙。
只听刷的一声,一道水柱混杂着一道雷柱同时向着闻人念原本的位置袭去。
呵,原来这就是妖族的四大神兽风火□□。
闻人念看着远处对着士兵们喷出火龙的妖兽,想来被斩的那一只是风兽啊……不过没关系,很快便送他们去团聚。
眼见攻击被躲了去,两只妖兽更加愤怒,在暴怒之下,他们的身体颤抖起来,其中一只竟然从背后生出了翅膀,而另一只则多长出一对后腿来。
它们一上一下,再次向闻人念发起猛烈进攻。
寒风中,太子殿下紧握刀柄,身型如箭,刀刃卷着寒光飞速地移动着。
叮——
只见闻人念一脚踏在水兽身上,一手撑刀挡住了雷兽的利爪,一瞬间,火星四溅。
雷兽被这巨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闻人念踏着水兽的后背紧追不舍。
眼看就要被追上,雷兽赶紧向侧边翻滚,而水兽也趁机发射水柱。
在高速之下,无形的水也会产生巨大的威力,就连城门旁的树木都被拦腰截断。
雷兽也赶紧释放雷电,借助水的力量直击闻人念。
握刀的手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闻人念紧了紧拳头,飞身落到没有水的地方。紧接着,他吹了个口哨,一匹白色战马飞驰而来,那正是闻人念的坐骑飞流。
闻人念骑马飞驰,身如鬼魅,飞身来到雷兽身侧,眼看就要斩在其脖颈之上,雷兽赶紧躲避,可一刹那,闻人念转换了攻击的角度,竟直接将手里的银枪朝着水兽砸了出去。
还想要起飞扑向闻人念的水兽就这样被银枪贯穿了额头,因着惯性被直直钉在巨石之上,没一会儿便也消失不见。
闻人念拔出长枪,冷冷地回眸看了一眼雷兽,雷兽吓得转身就跑,可没跑多久还是被闻人念追了上来,拦腰斩断。
那边火兽也在士兵们齐心协力之下败下阵来,捆在地上呜咽的叫着,最后也魂断在这长枪之下。
杀了妖族的四神兽,妖族仿佛再也招架不住,没过多久便开了城门投了降。
坐在新打下的城楼之上,闻人念静静地喝着茶,听着下属的汇报。
“禀报大人,那女子确已身死,属下看得清楚。您当初排查出的两处敌军炸药,现均已爆炸。那女子…….接连被炸了两次,属下就连一片衣角都没能找到。”
闻人念捏着茶杯的手瞬时一顿,眼中流转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凉。
但仅沉默了一小会儿,他便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嗓音一如既往,清冽又寒冷,正如这秋末的风。
“……是。”暗卫弓腰退下。
都说那女子被太子殿下日日带在身边严加看护,此刻,看来都只是传言罢了。
可临到门口,暗卫还是忍不住向闻人念的方向瞥了一眼。
只见,烛火在桌前不安分的跳动,太子殿下不知何时手里多出一片被撕成狐狸模样的叶子,手轻一松,叶子坠落烛间,任凭火舌将那无辜小兽蚕食殆尽。
9. 时瑰公主
转眼数月有余,聖国接连收到捷报,闻人念趁机又拿下妖族几座城池。
很快,妖族便承受不住,派了使臣前来求和,不仅献上大量珍宝,还许诺一位公主前来和亲。
聖国,朝堂之上。
“圣上,万万不可啊,人妖两族已有千年未曾通婚,何况相传那妖族公主有能吸食丈夫阳气的本领。怎可让妖女近了陛下的身。”一个白胡子大臣颤颤巍巍地说道。
“是啊是啊。”另一个大臣也站出来附和着,“陛下龙体乃是我大聖之本,怎可被那妖女污了去,”
下面大臣七嘴八舌,几乎皆是不赞成。
皇帝坐在龙椅上,揉了揉眉间,有些烦躁,说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仗已经打了大半年,国库空虚,难不成还要继续发兵?”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时一身玄衣金蟒朝服的男子站了出来。
他向上方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儿臣有一言。眼下太子殿下虽领兵常胜,可我方兵力亦有折损,若一鼓作气攻至妖族皇都怕是有些困难。而此时时机未到,不如先收敛锋芒,对外宣称我大聖皇帝有仁爱之心,不忍两族人民沦于战火,以彰显我大国气派。”
“嗯,还是老三明事理。不过,那照你所说,我们恐怕就得接受这和亲了?可是这妖女……”皇帝看着下面龙章凤姿的男子,脸色有所缓和。
眼下这人身姿挺拔,眉眼舒展,乍一看同闻人念有些相似,可脸色苍白,眉间亦有少许郁结之气。
也正因如此,他的气质却比闻人念温和许多,少了杀伐狠戾,多了丝温润如玉。
“这人选也并非仅父王不可,自古以来,亦有宗亲和亲的先例。”三皇子在下方依旧毕恭毕敬。
“既是妖族和亲,势必该选择出身高贵的皇家子弟方显重视。”他继续道,“我皇家枝繁叶茂可适龄者却寥寥无几,去掉旁支,细细算来,我们兄弟几个不过是太子殿下、儿臣、五弟及九弟年纪尚可。”
那人顿了顿,似难以抉择。
“九弟将及束发,再等几年倒也无妨。而五弟那个性子……您也知道,让那妖族公主嫁过来,怕是要受些委屈,就怕妖族会不满意,届时再以此为借口出兵征讨。”
听着三皇子在朝堂上点了他的大名,五皇子闻人烨笑了笑,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随意地拱了拱手,上前道:“是啊,陛下,要我娶那公主也成,只要好看就行,别的我无所谓。”
“住嘴,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皇帝猛地一拍椅子,气得胡子乱翘。
“陛下息怒,五弟的性子您也知道,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三皇子声音温厚平和,三言两语之中,皇帝的怒气便消了大半。
“那么人选便仅剩两位,太子殿下与儿臣。”
“儿臣自不必说,只要大聖需要,随时都可以站出来,只是……咳咳,只要公主不嫌弃,儿臣万死不辞。”
说罢,三皇子大口喘着粗气,细密的汗珠遍布额头,眼看是又发了病。
眼尖的小太监赶忙拿了一张椅子,请三皇子殿下坐下休息。
谁人不知道,三皇子闻人玖从小身体便不好,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
当初,汤贵妃难产,哭着喊着要人去捉那传说中的神兽“飞升”,以顺利生产,却一直没有等到,以至三皇子出生时体内便带了寒毒,身体很是虚弱,时不时便会发病。
说来也巧。
两年后,先皇后生产太子时也遇难产,却从窗口自行飞进一只神兽“飞升”,静静地落在皇后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而太子殿下也得此保佑顺利降生。
这两件事本来没什么关联,可皇帝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也因此总想着补偿三皇子多一些。
这时,另一位老臣站了出来,他是太子太傅,名唤刘清然。
“陛下,太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此言一出,群臣皆议论纷纷。
要知道,和亲的对象可不是一般小国,而是始终与聖国敌对的妖族。这妖族公主听闻亦是野心勃勃,娶了这样一个活祖宗,既要掣肘又不能逼得太紧,弄不好还有生命危险,怕是谁也不想被选中。
而这刘清然作为太子心腹,是太子党的领头人,他竟赞同令太子去和亲。
刘清然全然不闻议论之声,继续道:“一方面,太子身为未来储君,地位自是不必多说,让那妖族公主嫁给他,不失礼法。另一方面,太子近年来灵力化臻,愈发有大乘之势,受到妖力影响甚微,想来那妖族公主根本无法伤到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底下的讨论声音更大。
“是啊是啊,要说这皇城内最能抵抗灵力的人非太子殿下莫属。”
“太子殿下才是最佳人选,既能堵住妖族的嘴,也能更好的牵制住他们。”
“太子殿下此次屡立奇功,理应嘉奖。”
“可是……”
也有人提出了疑惑。
“太子殿下毕竟是储君,将来……不可让妖族乱了血统。”
“说得也没错,确有道理。”几个大臣亦跟着附和。
太傅大人再次站了出来,说道:“那不如这样,让便妖族公主以侧妃身份嫁与太子殿下,如何?区区侧妃,便是有了子嗣也可以立嫡为由罢黜其子储君之位。”
大臣们面面相觑,似乎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看见下面臣子意见统一,皇帝自然也没有别的意见,便下旨召太子回宫,着手准备婚事。
————————————————
半年后,太子府内。
“殿下,您可有怪我当初替您出了这个头?”太子太傅深深地弯着腰,毕恭毕敬。
“怎么会呢,老师。”
闻人念含笑抬手将太傅扶起。
“我们当初不是商议过了吗?这妖族公主,就算您不出头,最终也定会落至本宫头上。呵......三弟的党羽可不是吃素的。”
闻人念眼中闪过一丝锋芒,“先生这么做反倒是给了本宫机会,妖族的势力虽大不如前,却也是牵制皇权的有力筹码。至于那妖族公主是不是真的吸人阳气,我并不在意,只要有利用价值,这买卖就不亏。”
太傅大人看着闻人念少年英姿,锋芒毕露,颇有些感慨。
他拍了拍闻人念的手说道:“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学生,有魄力。”
“先生谬赞,不过是先生教导有方,念追随先生的脚步罢了。”闻人念一改高傲姿态,恭恭敬敬。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咱们好久都没下棋了,来一盘?”
“先生,请。”
太子府内,一夜烛火通明。
————————————————
与此同时,妖族皇宫内。
“哎呀,小影,你怎么还板着一张脸呀,快来吃点樱桃。”
一位白衣少女倚在乌木鎏金的贵妃椅上,一只纤细的腿有意无意地晃动着,慵懒至极。她正捧着一盏水晶碗,一边吃着樱桃一边逗弄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女人。
“主人,您……唉。”
说话的是一只猫妖,名叫影。
而在她对面大剌剌吃着美食的女子便是早已死在爆炸中的白羽。
“你是想说,我该再去招惹他,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对吗?”白羽灵动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俏皮。
影皱了皱眉,点头肯定。
白羽从贵妃椅上悠悠地坐了起来,说道:“可是,小影呀,我本就是一心求死。那次爆炸确实让我疼了许久,肉芽重生的滋味也真的是令人生不如死。可……如果我现在不去,就要再忍受这样的日子十年百年,直到闻人念身死才能去找寻那弑魂刀的下落。”
“比起这样无趣的日子,痛苦对我来说根本不足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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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异常冷静,语气坚定,“而如今,我有这妖族公主的头衔,担负着千年来首次联姻的重任,闻人念绝不会轻易对我下手。”
下一秒,她又一改严肃,嬉皮笑脸地打起趣来。
“更何况,那小子还挺养眼的,嫁给他,我也不亏嘛。”
“哟!听见你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一道娇脆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寻声望去,门口竟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妖艳瑰丽的年轻女子。
只见她长发及地,乌黑油亮,一身长裙上镶嵌着无数细小银环,她还赤着脚,纤细的脚腕上系着两颗小铃铛,每走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女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白羽身边,一只手覆在白羽端着水晶碗的手上,另一只手捉了一颗樱桃含在嘴里。
她倾下身去在白羽耳边呵气道:“亏了有你,当初父王说要将我和亲,可吓了我一跳呢,谁想嫁给那个恶鬼罗刹。”
白羽抽出手推开她,“少来,我还不知道你?肯定又是看上哪家小妖男,想要强娶人家吧?”
“哎呀,阿羽,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
说完女人故作娇羞地用手遮住了面。
“我可是我们妖族未来的储君,像我这种心怀大义的妖,不过是想给每一个美男子一个家罢了。”
“哈哈哈哈哈,时瑰,不愧是你。”白羽歪了歪头,继续道,“话说,你是怎么说服你父王的?”
“开玩笑,我可是他最宝贝的女儿,有人替嫁他还不高兴坏了。更何况……当初要不是你,我和父王早就死在那福泽山之上了。”
遥想十几年前。
时瑰是妖族大公主,人称千面妖姬,是妖皇最宠爱的子女。
那日,她和妖皇时茗微服私访,听闻福泽山终日灵气萦绕犹如仙境,于是慕名而去,却不曾想竟遭到了绑架,差点被挖去妖丹,幸得白羽相助才逃过一劫。
可惜,还是让那个犯人逃了。
当时时瑰只来得及抓住对方的一根头发,一根银色长发,可惜银发的妖怪实在太多,所以他们只能将那人模糊的画像挂在悬赏榜上,至今无人揭榜。
每次想起来时瑰都气得牙痒痒。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们能让我以这个身份接近闻人念。”白羽客气道。
时瑰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喂,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你这么想接近他……该不会是喜欢他吧?这么多年了,可从未听说你如此在意一个人,说说看,他到底哪里好?”
噗……
白羽一个没忍住把嘴里的樱桃喷了出去。
“我……我喜欢他?别开玩笑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不,下辈子都不可能。”白羽连忙反驳。
他不过就是她找的刽子手罢了,白羽暗想,而谁又会喜欢一个注定会杀了自己的人呢?
“好吧。”时瑰叹了口气,“也不和你开玩笑了,我知你有不能说的秘密,我也不多问。只要是对我们妖族无害的,我都支持你,可若是对我们妖族不利,我势必第一个与你刀剑相向。”
时瑰平时看着不正经,其实骨子里却是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妖。或许用不了几年,时瑰便能在妖族的夺储之战中获胜。
她的手指略显轻浮地抚上白羽的脸,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叫那小子付出代价,他夺我城池,我便叫他一点一点全部吐出来。白羽,你放心,待我功成名就,我便接你回家,我想,我们……”
时瑰的目光有些异样的灼热。
白羽看得有些愣。
紧接着,还没待白羽回话,时瑰便拍了拍她的肩道:“早些歇息,过两日便是大婚了,新娘子可不能有黑眼圈啊。”
说完还朝白羽调皮地眨了眨眼。
白羽看着佳人迤逦的背影,莫明地感觉她有一丝落寞,不过也没多想。
也对,还是大婚重要。
10. 一枕槐安
三天后。
在妖皇和时瑰的注视下,白羽被封为妖族北山公主,即刻启程,远赴人族皇宫。
一时间,凤冠霞披,十里红妆。
即便是侧妃,也是千年来两族首次公开通婚,场面自是盛大无比。
仅是妖族的陪嫁变有百余箱,全是奇珍异宝,无一不价值连城。
那仪仗队伍更是足足千人,从排头都看不见排尾。
此刻,白羽正身着玄?相间的婚袍,金凤于身侧若隐若现,纤腰上系着错落有致的珍珠,逐渐隐匿于裙摆之间,在那层层叠叠之中,玄色与赤色的纱相依相伴,好似一朵绽放的艳丽牡丹。
起床太早,白羽昏昏欲睡地倚靠在轿子里,高耸繁杂的发髻随着轿子的浮动轻轻摇晃,那衔珠的凤钗一上一下地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溢出琉璃光彩。而在她眉间是时瑰亲手点上的花钿,衬的白羽整个人妩媚多姿。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羽被影叫起。
白羽半睁着眼,连连打着哈欠。
“怎么了,这么快便到了吗?”
“主人,似乎有些不对,这轿子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影蹙着眉:“这桥子被人施了法术,从里面掀不起帘子,咱们被困在里面了。”
白羽心口一滞,随手掐了一个百目诀,以透过遮挡看清周围三尺内的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整个轿子竟半浮于空中,此刻正在高速前行,而周围只有茂密阴森的树林,那些仪仗队,那些宝箱,全都不见了踪影。
“有趣有趣,没想到活了这么久竟头一次体验到绑架,想来是有人想阻止这场千年联姻。”
白羽一改困倦,来了兴趣。
两族连年战争不断,百姓生灵涂炭,国家财库空虚,而如今妖族和亲,颇有千年前万世太平的盛景,似乎是对大家都有好处,又是谁处心积虑地想要阻止这盛世呢?
想来,恐怕只有他们......
还没等白羽想清楚,轿子便飞速下落,咣当一声平稳落地。
一落到地上,封印轿子的法术便彻底消失,白羽和影推开帘子走了出来。
周围漆黑无比,不分南北,难辨东西,只是隐隐地听见水滴从头顶滴落的声音,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诡谲气息。
白羽紧了紧衣服,这里似乎温度很低。
过了一会儿,待两人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才逐渐看到一些模糊的轮廓,这里似乎一座天然涵洞。
幽深晦暗的洞中,各式各样的奇山异石耸立其中,里面的道路相互纠缠扭曲,如同迷宫一般。
在那些道路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好似有人在深处哭泣。
白羽掐了一个火诀,想仔细看看洞内样貌,却发现灵力被压制得无法施展,看来有人在这里布下了很强的结界,或许是想要封印住什么灵力强大的妖物。
于是白羽和影只能一路摸索。
她们听着声音顺着墙壁一点一点得向涵洞深处走去,沿着路七扭八歪的拐着,终于来到了一处开阔之地。
这里的土质似与外部有所不同,洞壁镶嵌着各种奇异矿石,借着洞顶散落的微弱的光线熠熠生辉,地面还生了一层软草和蔓藤。
再往深处望去,有一个巨大的灰色块状生物上下缓慢起伏着,白羽轻手轻脚地上前几步,仔细一看,竟是一只貘兽!
只见它被八条铁链紧紧地锁在地上,硕大的头颅此刻正低垂着,时不时还咂巴着嘴发出鼾声。
这是上古神兽梦貘,它会使周围的人入梦,并以梦为食。
它怎么会被锁在这种地方?
刚走进这个地方,白羽就感觉有些困倦,眼下几乎已是达到极点。
而一旁的影不知何时悄然倒下,想来是已经进入了梦里。
白羽的眼皮千斤重,目光停留在梦貘那长柄的嘴,逐渐没了意识。
“白羽,白羽……”
有一个男人在叫她,这声音好生温柔。
白羽幽幽地睁开眼,眼前却全是荆棘,她被这些带刺的植物包裹着,密密麻麻,动弹不得。
“白羽,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声音似乎有些伤心。
“千年了,时光总是让我们遗忘太多,可你不该如此,不管是谁都好,只有你,只有你……”
声音逐渐变得尖锐刺耳。
白羽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可荆棘越缠越紧,尖刺深深地扎进皮肉里。
白羽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好是坏,在梦里,她像一个正常人,伤口并未愈合。
“你到底是谁?”白羽有些生气,这声音纠缠她千年之久,却对梦中之人毫无头绪。
那边的声音明显顿了顿,好似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说不知道我是谁?”
“是啊,怎么,我应该认识你?”白羽被问的莫名烦闷。
“哈哈哈哈……”
那声音瞬间变了调。
“别人忘了我便罢了,可你不应该,可你不应该啊白羽!你用的,可是我的心!”
我用的是你的心?你这谎话编的也该像样些吧,白羽心道。
“我......”白羽还想说些什么。
可话音未落,这些荆棘突然用力,仿佛有意识一般,将白羽向不同方向拉扯,想要将她撕碎
上面的尖刺也变得更加锋利,有些甚至直接扎穿了身体。
“煌煌之焰,晦明之变,以身为引,万象凝力。”
白羽咬破舌尖,咏唱了一段术语,一股黑色焰火自白羽心口涌出,瞬间席卷整个荆棘,将他们全部燃烧殆尽。
还好,在梦里灵力不受洞穴的影响。
焰火不仅烧毁了荆棘,还将天空烧出一个洞,白羽伸手探去,刚触碰到就被吸了进去。
在最后一刻,白羽听见那声音在远方说道:“忘了我,你终会后悔。”
来不及多想,白羽又被吸入了另一个梦境之中
梦貘会吸食人类的梦境,并在袭击别人的时候将其卷入到梦中。
可是刚刚的梦……
白羽有些在意却来不及思考,因为此刻她已经魂穿到一名白衣少年身上,想来这是在别人的梦里。
每个梦境都有一个梦眼,或是一个物件或是一件事情,总之是这个梦境的核心,只要能破坏它便能回到现实。
白羽附在那人身上,冷眼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无论梦境是什么,现在要做的不过是找到梦眼,再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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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而已。
少年名叫岱委,祖上世世代代皆住在这深山里。
每到梅雨季节,细雨绵绵,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
岱委也很开心,因为每到这个时候他都能收到那封让他心心念念的信。
“愿与君安,顺颂时祺。”
岱委没入过学堂,可他唯独认识这八个字,因为这是他教给他的,他一直牢记心中。
岱委更小的时候,曾不慎走失过。
那时他被当成奴隶卖到市场上,任人欺凌。
市场上站着一排排少年,全都衣物肮脏破碎却都难掩容颜,细细看来,每一个洗干净都是出类拔萃的俊俏好苗子。
孩子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像一块块菜市场里等待被挑选的猪肉,任人掂量。
一个满脸褶子含胸驼背的大叔豪气掷出十两黄金,买下了其中一个高个孩童,临了还伸出满是老茧的手狠狠掐了一把那孩子的脸,白嫩的脸颊一下子就多了一块深红的印子。
听说,这人每隔十日便来挑选两个稚童,而这些被带走的孩童都会被纹上各式诡异图腾,终身无法去除。
真是怪异又恶心的喜好。
那个被带走的少年尖叫和哭喊声声不绝,刺耳瘆人得很。
小岱委也害怕急了,眼见那枯柴一般的大叔向自己逼近,他的心狂跳不止。
那双邪恶的手一下子就揪住了自己的粗布麻衣,岱委吓了一跳,瞬间脸色惨白,瞳孔紧缩,全身肌肉仿佛忍不住地痉挛在一起,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看就要被带走,一想到自己将变得破碎不堪,他那双极美的眼瞬间蓄满了泪水。
“不可,将这少年留下。”
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强大的威压解开了岱委紧绷的神经。
一张粗糙的大掌自后方揽过,将小岱委带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里。
嗅着身后沁人的雪松气息,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他狂跳的心脏也被缓缓抚平。
岱委被香气熏得晕乎乎的,此后发生的事情都有些模糊。
只依稀记得那惹人生厌的大叔彼时骇得双膝发软,长跪不起的模样。
他心里爽极了。
再后来,他被带到他的住所处,那是岱委从未见过的辉煌金殿。
在这里,有人温煮饭食,有人洒扫清洁,有人沐浴更衣......岱委过了一段无比快乐的时光。
那人似乎很忙,岱委鲜少能够见到他,尽管衣食住行皆无需操心,日子过得比在山里快活得多,可岱委还是期望他能多陪陪他,让他的心更安一些。
偶尔,他也会带着些稀罕玩意儿来岱委这里,再讲一些外面的古怪故事给他听,每次岱委不是被逗得咯咯笑就是被吓得躲在他怀里,贪婪地嗅着雪松香。
无忧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未到一年,那人便愈加忙碌起来,岱委遇见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似是有些重要的事情去办。
再过了几个月,那人便要派人将岱委送回老家。
岱委委屈极了,哭着喊着想留下来,那人还说什么大战在即、避祸的屁话,他才不听。
可惜,那人做了决定的事情便不会更改,不论岱委屈如何哭闹,最终还是被送回了深山。
11. 再遇恶鬼
一阵片树叶从枝头飘落,飞到眼前,被白羽伸手拨掉,却发现场景顷刻间发生了变化。
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
岱委的身形由小小少年长成了一个俊美男子,面庞竟也愈发显出妖冶靡丽。
尤其是那一头绸缎般耀眼的银发,不知要迷倒多少妙龄女子。
媒人多到踏破门槛,可岱委却都冷着脸推了出去。
直到那天,他又收到了来信,嗅着轻微的雪松香气,岱委开心极了。
自从将他送回深山,那人每年都会寄来一封信件,写一些日常问候,末了总要补上一句。
“愿与君安,顺颂时祺。”
岱委握住手里的信,满心欢喜地打开,可这次的信与往常大不相同,里面只有寥寥数语,更没有岱委熟悉那八个字。
少年一时间慌了神,连忙转身去找村落里的教书先生。
岱委翻过了两座山,眼看就剩一小段山路,却忽地脚底一滑,那信竟从怀里飞了出去。
他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赶紧爬起来伸手够那些信,却再次摔倒,这次岱委的额头磕到了地上,直接昏了过去。
随着眼前一黑,额头吃痛,白羽也从岱委的身体里飞了出来,画面停留在这一刻,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崩塌。
白羽知道,这个梦境就要塌了,如果再找不到梦眼,她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于是她一把抓住地上散落的信纸,掐了个火诀,一下子烧了个干净。
临烧前,白羽瞥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吾大限即至,或临兵戈之祸,速去以避灾殃。”
这般口吻......
白羽再一次感到眩晕,来不及思索,再一睁眼便回到了现实。
白羽赶紧看向影,只见她依旧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不好,再不救小影出来,她便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可是,强行入梦有破坏梦境的可能,如果想从外面突破,那就只能……将这只梦貘唤醒。
强行唤醒梦貘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若梦貘生气暴走,可能会释放出不同的梦境,将方圆百里的人全都锁在其中。
白羽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她来到梦貘身旁观察起来。
这梦貘身长三丈有余,身上缠满了锁链,那锁链足足有八条,分别向着八个方位延伸出去。
每一条锁链上都附有极其强大的灵力,那灵力浑厚有力,通过铁链交织成为一张巨大的网,将梦貘牢牢束缚其间。
这竟是鬼泣阵!
鬼泣镇是一失传已久的上古阵法,曾用于镇压邪祟,并抽走被束缚者的灵力转为他用。
想来这也是梦貘一直沉睡的原因。
梦貘本是吉兽,又有谁会用这般残忍的手段对付它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羽思来想去都没有头绪,看来,只有先解开这阵法再说。
这里每条锁链都重达百斤,想要将它们解开可不是什么易事。
白羽握住其中一条铁链,手刚触上,便感受到一阵强烈的灼烧感。手掌瞬间化得血肉模糊,漏出森森白骨。
可她没有放手,而是凝神聚力,调整内息将灵气聚于掌心之上。
虽无法念动符咒,但调动内息还勉强可以。
烈火吞噬着皮肉,那锥心刺骨的疼硬是从掌心蔓延至全身,牙齿也控制不住地磕碰到一起颤抖不已,后背早被冷汗浸湿。
一次次灼烧,一次次恢复,一点点挪动,白羽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就这样,大约过去了一个时辰,白羽终于将梦貘身上的铁链全部解开,她瘫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随着最后一段铁链离体,梦貘终于睁开了眼睛。
它迷茫的看着周围,有些不安,小声地叫着,就像婴儿啼哭一般。
阵法消失了,灵力也不再受压制。
“神明护佑,灵力变幻,以我之念,疗愈万千。”白羽顾不上透支的体力,轻声吟唱着。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白羽掌中透出悠悠灵力,向着梦貘被锁链捆伤的位置飞去。
没过一会儿,梦貘的伤口便治愈了。
它抬头看向白羽,眨了眨圆溜溜的黑豆眼,甚至还伸出了巨大的兽爪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白羽微笑着看向它,指着倒在地上的小影说道:“这是我的伙伴,和我一样误入了你的梦中,能帮我唤醒她吗?”
梦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着影的方向长啸一声。眼见影的手指微微一动,它才放心地离开了山洞。
白羽见状,赶快跑到影身边,为她渡入灵力,影这才睁开了眼睛。
“主人,这是哪里?刚刚......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可我怎么也醒不了。”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离,显然没缓过神来。
“刚刚我们闯了梦貘的领地,入了它的梦。”白羽将小影扶起来,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洞内,发现在刚刚梦貘背后的墙壁上居然有一个洞。
这个洞的口径很小可内里却很大,和山洞连起来像是一个葫芦。
白羽想靠近去看一看,却闻到一股浓重的恶臭,再向里一看,竟堆着三四十具尸体。看那骨骼和衣着,怕皆是女子。
有的尸体已经只剩白骨,还有的才刚刚开始腐烂。
白羽扯了一块衣角围在鼻子上,进去探查了一番,每一具尸体心脏处都有一个大洞,似乎是被什么野兽挖了心。
可奇怪的是,尸身上均没有其他任何伤痕,就连财物也没有被偷盗的迹象,这究竟是谁在谋害这些女子?又有何目的?
“主人,这会不会和聖都那两个店小二的少女失踪案有关?”影在洞的另一侧说道。
“嗯,看来是有人掏了这些女子的心脏。”白羽也有些疑惑,“可这心脏,又有何用处……”
就在这时,从两人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用炸药炸山洞,顷刻间无数碎石从洞顶落下,直直地向两人砸去。
白羽和影连忙闪躲,刹那间,洞从顶上裂开了一道口子,刺眼的阳光熙熙攘攘地挤了进来。
还没等白羽和影喘口气,几道黑影便从天而降。
那些人蒙着面,腿脚功夫了得,就连灵力也不弱。
她们这是得罪了哪家人物?先是将她们掳走再困在梦里,后又请了这么多高手赶尽杀绝。
那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将白羽二人团团围住并不断变换位置,形同鬼魅。
其中一人猛地出剑,假意刺向影,引白羽侧身挡刀,随后另外两人低下身去,配合默契地抬起锁链绊住了小影的脚,将她拽到一旁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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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影迅速亮出利爪迅猛攻击,侧踢接飞爪,被敌人闪躲后又来一招横推劈掌,亦被躲过。
趁着影喘息之际,一个黑衣人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瞬间凭空多出几道光柱齐齐向影飞去,将影困在光牢之中。
随后所有黑衣人都集中火力围困白羽。
白羽侧身翻了一个跟头,就势想要捻一道符解救小影,没成想,那些黑衣人竟从空中撒下一张大网,迅速将白羽捆了个结实。
那网由是无数根捆仙索组成,抑制住了白羽的灵力。
果真是有备而来,白羽暗想。
“主人!”
影在一旁干着急。
一个黑衣人见状走上前去,在白羽面前拉开面罩,一脸的络腮胡子,是白羽从未见过的人。
那人开口道:“小娘子,你也莫怪兄弟们,我们虽无冤无仇,但奈何你颈上的人头太值钱了,足足一万两黄金,谁人能不心动?我劝你还是少些挣扎,长痛不如短痛。”
说罢便拿了一把刀向白羽的心口处捅去。
白羽的手脚均被捆仙索缠住,只得用脚尖顶住碎石借力侧翻,堪堪躲过。
眼看没有砍中,那人有些恼火,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其他人冷笑道:“不如这样,我看这小娘子十分可怜,不若就给她一次机会,咱们一人只许砍一刀,谁能砍下脖颈谁便赢了,若这小娘子最后也没死,那边是天意要救她。”
得了命令,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便提了刀,准备向白羽那纤细脆弱的脖颈砍去。
白羽虽灵力深厚术法超然,但大抵是没有天赋吧,她的体术只算作一般水准。
她借着技巧在地上翻滚,虽未被砍中脖颈,但也身中数刀。
几番过后,白羽的肋骨断了三根,小腿被捅出一个洞,右手被削去三指,就连脸上都有一道血痕。
鲜血不断地涌出,每动一分便撕裂一分便多了一分疼痛。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好,幸得捆仙索能压制住灵力,让她的伤口愈合得很慢,不至于被发现端倪。
在影的尖叫声中,黑衣人准备继续下一轮的攻击。
就在黑衣人朝着白羽出刀时,她忽然一个鹞子翻身,将手送到敌人的剑上,借着对方的攻击将捆仙索挑断。
当然,白羽的后背也被挑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白羽颤抖地咬着牙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然后趁机用左手手指沾血在空中画出一道符。
“万物覆灭,地母所泣,引我之血,升天达地。”抖动的声音中是破釜沉舟般的坚定。
随即,原本空旷的洞内顿时长出无数的尖刺石头,从地面到墙壁向中心生长,直戳那些黑衣人的身体。
顺带着,还戳破了困住影的光牢。
影立刻上前扶住白羽,飞快地向洞外跑去。二人身后惨叫声连片,那些尖刺不断收缩再生长,没一会儿洞内便血流成河。
白羽深知这法术困不了他们太久,赶紧同影互相搀扶着向外跑去。
没了这捆仙索,她恢复得实在太快了,只肖一眼便会发现端倪。
眼见前方是出口,白羽叹了一口气,终于是走出来了。
可就在他们马上出去的时候,一个身形欣长的人闪了出来,一副来者不善的气息。
白羽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闻人念!
12. 长宁郡主
“……”
两人相视无言。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是与黑衣杀手一伙儿的,还是在坐山观虎斗……
最重要的是闻人念看到她竟毫不意外,白羽暗自摩挲着衣角,真是个棘手的人。
白羽面儿上依旧波澜不惊,立刻上前一步,好似无事发生般如常地打着招呼。
“太子殿下,好久不见啊。”她的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微笑。
闻人念并未言语,只是一味地看着她。
白羽决定主动试探,她继续道:“你的新娘是我,你似乎并不意外。”
白羽看着闻人念的眼睛,缓慢逼近。
闻人念迎着白羽的目光,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白羽看他如此不要脸,火气一下子涌上心头。
“不说话装雕像吗?你……”
话音未落,闻人念倏地向前走近,站定在与白羽仅半步之遥的地方。
被侵入安全距离的白羽本能地后退,却被对方抓住胳膊。
闻人念伸出手指有些暧昧地抚上了白羽的脸。
温热的指腹轻柔擦过面颊,指上带着些许练武时留下的老茧,划得白羽的皮肤痒痒的。
摩挲了许久,白羽忍不住抓住对方,开口道:“太子殿下,您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自然是来接我可爱的新娘回家。”
声音不知为何带了一丝戏谑。
墨色在闻人念眼中溢开,像那看不见底的深渊,逐渐将白羽包裹。
白羽一时语噎,闻人念也未再说些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将她拉入自己的马车,派人护送至聖国皇宫,而他自己则转身回到山洞门口。
在转头的一瞬间,闻人念脸上笑意全无,眼中只剩无尽的野心与算计。
“殿下,他们都招了,江湖上有人出千两黄金索白羽姑娘的头。”一位不知何时出现暗卫低头说道。
闻人念眼神愈加冰冷,暗卫头低得更深,声音颤抖地说道:“可惜,他们都未见过发悬赏的人,也不知白羽姑娘得罪了谁。”
“将他们杀了,一个活口也别留。”闻人念的声音如同腊月寒霜。
不久,山洞内传来一声声哀嚎,伴随着惨叫,闻人念抬起手指,回想白羽脸庞细腻温热的触感以及上面受伤留下的血迹,露出残忍的笑。
很好,魔女,我终于找到了你,你永远也别想逃离。
——————————————
聖国皇宫内。
清晨,阵阵微风吹过,盛放的牡丹坠得枝头摇曳不已,几只蝴蝶在花海中上下翻飞,春意渐浓。远处黄鹂唱春,云雀清啼。
白羽扒着窗子无聊地看向外面。
两日前,她被闻人念护送到这里,随后,侧妃在婚礼上失踪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下。
一时间,人声鼎沸。
有的人质疑妖族诚意,有的人怀疑是太子党派在搞鬼,更有甚者说其实是妖族公主在外面另有情郎,被人截了婚……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可不管怎么说,最终妖族的北山公主还是被人族的太子殿下亲自接回聖国皇宫,连同那些财宝和仪仗一起。
据回来的仪仗队中的人说,那时他们只感觉有一阵迷烟入鼻,接着全部倒地不起。待他们清醒过来才发现,新娘的轿子已然不见。
可是陪嫁的财宝还在,看来不是冲着钱财,而是冲着人。
只是,是为这太子侧妃的头衔还是为这魔女的身份,白羽不得而知。
果然,人啊,马甲不能太多,太危险。
折腾了这么一趟,早已错过了拜堂成亲的吉时,于是人族皇帝闻人渊向妖族皇帝时茗亲手修书一封,双方推迟婚礼至下月初五。
在此之前,白羽暂以北山公主自居在聖国皇宫。
远方有一行人路过北山公主府邸。
“哟,小棠,这里怎么这么臭啊?一股子狐骚味儿。”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寂静。
“回郡主,这里是琼华苑,里面住着新来的北山公主。”另一个声音毕恭毕敬,可语气同样阴阳怪气。
白羽撇了撇嘴,这才刚来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找麻烦。也不知闻人念在宫里是个什么形象。
哗啦一声,紧接着有两声尖叫传出,差点震碎了白羽的耳膜。
“哟,这是哪来的落汤鸡?”
只见一个干练的玄衣女子站在两个女人对面,手上还举着一个……恭桶。
白羽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是小影。
“呀,不是落汤鸡啊,还是两位贵人,只是贵人娘娘……”影做势用手捏了捏鼻子道,“二位的身上怎么这么臭啊?莫不是坏话说的太多,把自己腌入味了。”
“哈哈哈哈。”白羽笑得前仰后合。
她以前可没发现小影竟如此毒舌。
“你,你怎能!”那个叫小棠的丫鬟气得直跺脚。
“快让你主子滚出来给我家郡主跪下道歉,不然我家郡主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一旁的长宁郡主看了眼琼华苑的匾,也恶狠狠地叫喊道:“好啊,好你个北山公主,叫你的狗平白无故出来咬人,我这就去跟殿下说!真不愧是妖族之女,一点礼法不懂,呸。”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影白了一眼,什么狗屁贵人,根本就是些欺软怕硬的主儿。
再说了,她哪里是狗,她明明是猫好嘛。
慈宁宫内,太后慈眉善目地点着念珠。
“怎么了,小长宁。”声音和蔼又不失威严。
那个叫做长宁的女子娇俏地撅了撅嘴。
只见她一身淡粉华服,身上所有的首饰皆是当下最时兴的。
那张脸生的面凝鹅脂,貌比芙蓉,可此刻原本大气舒展的眉目却因着怒气而变得扭曲狰狞。
“那个新来的北山公主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唆使下人朝我身上泼粪水。”
说着说着,长宁郡主那美丽的眼里蓄起了泪水,娇嗔着:“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妖族,就算是给念哥哥做妖仆都不配,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嫁过来。”
眼着底下的妙人儿哭成了个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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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太后有些心疼,刚想温声安慰,却被赶来的大长公主打断。
大长公主闻人曦月一身红色劲装,走路风风火火的,还没等丫鬟通报便走自行闯了进来。
她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姐姐,是先帝的大元皇后所生。虽和当今圣上并非一母同胞,但圣上从小便在大元皇后的膝下长大,与闻人曦月自是感情深厚。
而这长宁郡主作为闻人曦月同护国将军的独女,身份自是高贵无比。
太后见着大长公主一脸怒气,便立刻禁了声,借口喝药离开,给她们母女留出空间。
“长宁,你在这里鬼闹什么?”大长公主横眉冷竖,“你今日去那琼华苑了?你难道不知道此次人妖两族联姻意味着什么吗?”
随着一声冷呵,长宁郡主双膝瘫软直接跪到地上,低着头垂泪,一声不吭。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郡主,万事都应以天下为重。如今我们人族虽是兵强马壮,就算那妖族来犯亦是不惧。可一旦开战总归是要有平民百姓受伤的,你这样一闹,万一让那妖族听了去,以为我们苛待北山公主,借口发兵,你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大长公主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再者说,若两族开战,聖国能够领军的将领不多,你是想让你的念哥哥出战还是想让你这年迈的父母出战啊?”
面对大长公主精锐的目光,长宁心虚地别过头,确实,她太鲁莽了。
其实她也没有多喜欢太子殿下......甚至比起闻人念,她更喜欢三哥哥闻人玖那样温润如玉的表兄。
她是大将军之女,自小便听闻许多边疆的战事,对妖族自然仇视得很,便想着借北山公主撒气。
可是,这北山公主也是欺人太甚,竟然敢纵容下人在聖国境内对她不敬。
这口气,无论如何长宁也咽不下去。
见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深情,大长公主也有些心软,便弯下身去将长宁揽在自己怀中。
“你是我和你爹的独女,我们自是把你当成明珠一样捧着,你将来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那闻人念本非良木,心机颇深,他如今迎娶妖族公主怕是另有目的,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而那妖族公主远嫁至此,举目无亲,心里也未必好过,如今被你这样一激,你教人家心里怎么想。”
“可是母亲,再怎么样,她也不该拿脏水泼我。”一想到这里,长宁的眼泪便断了线似的,委屈得要命。
她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要护国大将军和大长公主能做到的,没有不应了她要求的。
如今被人这般羞辱,叫她怎能善罢甘休。
大长公主自然也清楚长宁郡主的性子,她抬手拢了拢女儿的发髻,说道:“我知你心中所想,过几日母亲会派人提点一下那妖族公主,你便不要再插手了。”
长宁不想忤逆母亲的意思,更不想让那妖女坏了心情,便面儿上一软应了下来。
见女儿如此听话可人,大长公主的心一下子化成了水,搀扶着长宁起了身,没多久,屋里便传来欢声笑语。
13. 想看我出糗?没门儿!
这会儿,白羽正坐在院子里,一边惬意地荡着秋千,一边眯着眼享受春日暖阳。
她和闻人念尚未成礼,因此并不住在一处。闻人念自上次一见便无了踪影,白羽准备趁此机会探寻弑魂刀的位置。
“主人,我查看过了,太子府四周有结界,对灵力有极强的防御,我无法潜入,不知道弑魂刀是否放在府里。”影在白羽身后一面推秋千一面悄声说道。
白羽点了点头,准备晚上再去试一试。
是夜。
白羽和影身着一袭黑衣,蹑手蹑脚地避开夜巡的侍卫,来到太子府后。
白羽捏着一个布袋子,从里面套出一把白色粉面均匀地撒在地上。
定睛一看,竟是一大把白糖。
那地上的虫蚁闻到香甜的味道迅速跑了过来,争抢着往巢穴里搬。
白羽静静地蹲在一旁观察着。
些虫蚁只搬走了一部分糖块,而靠近墙壁一侧的糖却依旧躺在地上未被挪动,形成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看来结界的边缘就在此处。
为了不打草惊蛇,白羽咬破手指划了一道显现符。
“拨云日明,乍现其身,紫气东来,万物朗清。”
显现符能够让施术者看清楚眼前术法的走向。随着一股烟雾从符中释放,白羽眼中闪过金光,一瞬间便看清了这种结界的根源。
这个结界十分高级,它的所有灵力皆源自于结界内部,准确的说,是在整个太子府正中心的地下,连绵不断。结界本身并不复杂,但那些源源不断涌出的灵力构成了密不透风的灵力墙,就像成百上千的纸糊在一起,捅破一层还会有下一层补上。
看来硬闯是不行了,哪怕只有一丝灵力也会被立刻发现,只能等到大婚后顺理成章地搬进太子府,届时再去“借用”弑魂刀了。
白羽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准备离去。
“谁在哪!”
夜巡的御林军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回过头来。
白羽赶紧拉着影躲到一旁的阴影处,借着突起的石块遮挡对方视线。
眼看御林军紧紧握着着刀,一步步逼近,然后猛地拔刀刺向石块后方。
一刀扎了个空,御林军赶紧过去查看,只见石影下只有一只黑猫悠哉悠哉地走了出来。
原来,早在听见声响之前白羽便翻入了旁边的屋里。
这个屋子一片漆黑,白羽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番,发现只是一个普通书房。
她刚想推门离去,却听见有人说话,这声音好像是从隔壁的屋子里传出来的。
白羽记得这里分明漆黑一片,并无烛光,会是谁在这里谈话呢?
突然来了好奇心,她悄悄地将耳朵附在墙上,捻了一个括音诀,那屋里的声音便不大不小地溜进了白羽的耳朵里。
一个温润男声:“嗯,那炸药埋得不错,听说把他们的马车都掀翻了。”
另一个男声略显遗憾:“是啊,就是可惜没能连那人一起炸死。”
“呵,他要是那么容易死,我还用得着和他明里暗里地斗这么多年?那炸药能为人妖战争推波助澜我已经很满意了。”
那人思索了一下,“可惜,妖族居然这么孬种,想出用和亲的方式保全自己。”
“那妖女竟也有几分厉害,居然放走了梦貘还杀死了我们派来的高手……这次她入了皇宫,也算是来了我们的地盘,要不要我找人再次……”
白羽听着这话感觉脖后一凉。
好在那人立刻否定了这样的建议。
“杀了她反而会使我们露出破绽,圣上既然选择了和亲,又何必触怒逆鳞。不如这样……再派出去一些妖仆,多些动作,估计岱委那边也快了。”
“是,属下遵命。”
这两个声音都极为陌生,并非白羽认识的人。
不过岱委这人......似乎在哪里听过。
白羽并未深想,只是暗叹了一句,看来,这皇宫里也是腥风血雨。
又等了许久,确定人都走了,白羽才借着夜色偷偷回了去。
——————————————
第二日。
阳光正好,水佩风裳,莲心湖边正在举办一场曲水流觞。
借着弯曲的水道,将酒盏从上游投入,随水漂流,停在谁面前谁就得将酒掉,并且完成上一个人出的题,通常都是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待完成后,再出一道题目留给下一个喝酒的人。
参加者几乎都是年轻的贵族男女,互相推杯换盏,广结好友,也有很多家族想要借此机会选拔优质媳婿,因此大家都十分看中这种活动,全都使出浑身解数盼得一个好名声。
白羽坐在蒲团上,随手拔了一根小草无趣地拨弄着。
前两日长公主以入乡随俗为由,向北山公主下了请帖,邀请她作为尚未出阁的妖族贵女,一同游玩。
白羽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哈欠:多少年了,不论几辈人,聚会都是一样的套路。
“好好,苏兄的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无人能及。”
“姚兄谬赞,我这诗怎及姚兄一半,不过是今日尽兴,赶了巧。”
你听,连这马屁拍地都十分相似。
白羽已自顾自地喝了不少,头晕乎乎的。
眼前的场景和记忆混在了一起……
花香袭人,溪水涓涓,明媚的日光有些刺眼,有人拿了什么替白羽遮住阳光,那东西软软的白白的,白羽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啊……原来不是现在的场景。
白羽的头有些痛,这才喝了几杯她竟醉成这样?这皇家的桂花酿还当真是不一般。
她摇了摇头,准备起身回宫休息,却在这时,眼前的水渠里竟悠悠地停住了一盏酒杯。
莹白的酒杯精致小巧,一看就价值不菲,可偏偏停在这里让人觉得有些碍眼。
刚刚还嘈杂的人声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白羽身上,有鄙夷、有不满……看来大家都对这远道而来的妖族公主好奇不已。
白羽看了看酒盏旁的题目,竟是作画。
要知道,白羽虽是替嫁,可人族并不知情,她可是顶着真正的妖族公主时瑰的人设。
虽然时瑰极善易容,样貌千变万化,却十分不善于绘画。
当年人族使臣到妖族来朝,时瑰当场作画一幅。使臣抽动着嘴角接过那张大作,只见那萝卜一般的马,南瓜一样的使臣……而那幅画作为来使的凭证,挂在皇宫里许久,使臣更是因此被嘲笑了许久。
就此,时瑰的画技臭名远扬。
看来来者不善,是有人故意要她出糗。
“怎的这般犹豫?妖族女子连绘画都不会吗?”一位贵女说道,语气中尽是嘲讽。
白羽循声音望去,那人头簪芍药,眉目如画,贵气逼人,她的衣饰比长宁郡主还要华贵一些,额中点缀着牡丹花钿彰显了皇女身份。
再看一眼在她身旁坐着一言不发又桀骜不凡的贵族少年,同样精致万分。
仔细一看,他们的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白羽心中了然,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皇家双子星,七皇子闻人瑜和迎香公主闻人瑾。
他们是静妃所生的龙凤子,静妃身弱,生产后不久便去世了。后来他们两人便由太后抚养长大,并不受皇帝重视。
白羽继而环视了一周,冷漠的、嘲弄的、好奇的、讽刺的,真是百态尽生。反倒是前两日与她发生口角的长宁郡主此刻只顾着闷声喝酒,一言不发,但白羽依旧能看出她那溢于唇角的嘲讽。
白羽微微挽起唇角,从水渠中拿起酒杯一饮而下,豪气地说道:“拿纸来!”
只见她脚步微乱,笑眼迷离,一幅醉酒的样子。眼看就要走到案前,却不知被谁的衣角绊住了脚,竟将那刚刚研好的墨汁推撒到宣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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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汁如同云雾迅速晕开,形成黑色的一团。
周围有人笑出了声,却没人上前帮她解围,都想看笑话。
这些宣纸是由潇湘竹制成,每一张都价值连城,她一小小妖族拿什么来赔?
白羽心中冷笑,一群小屁孩还想看她出丑?门都没有!
白羽向旁边的婢女重新要了墨来,只见她使着最小号的狼毫在盘中沾了沾,瞬间勾勒出一个尖尖的嘴和足来,再用稍大的笔摆成扇形画出尾巴,最后用浓墨收尾,点出黑豆子一样的眼,就这样,一个鸟儿便画好了。
那原先的浓墨变成了鸟腹,晕开的痕迹刚好变作了浓密的羽,再配上简单几笔勾勒出鸟形,十分可人爱。
可光是鸟这画还是有些普通。
白羽看向人群,目光落到迎香公主头上,顺势拔下她头上的簪花,随手扔进墨里。
闻人瑾一下愣住了,从未有人敢如此逾矩。
白羽可不管这些,自顾自地用花朵沾匀了墨,然后压在纸上,再用笔随手勾画一番,一朵娇俏的芍药便跃然纸上。
一时之间,大家都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如此技法,投机取巧,却又不失可行。
就在大家上前围观的时候,白羽眼尖地看见七皇子和迎香公主默默地离了席。
白羽暗自记住了两人的脸,总觉得这二人还会有后续。
这件事边也就告一段落,当天晚上,白羽刚沐浴完,觉得浑身畅通,舒爽不已。
可是立刻,令她不爽的事情便来了。
从外面匆匆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太子殿下传唤让她去荷花池。
那荷花池就在白日的莲心湖旁,白羽认得路,正好想着散散心便独自走了去。
她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走着,时不时看看花赏赏景,走得极慢。在走到一个拐角处时,白羽突然捻了一个静音诀,迅速地躲到草丛里去。
不一会儿,一道鬼鬼祟祟地黑影沿着白羽走过的小路跑了过来,好像跟丢了什么人似的来回张望。
果然,有人跟踪她。
待那黑影放弃了追寻,转头想要复命的时候,白羽则从草中跳了出来,反跟了上去。
对方七扭八拐地走到一处假山后面,颤抖地下跪。
“公主殿下,对、对不起。”
黑影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很害怕对方。
“我不小心跟丢了,还请公主责罚。”
“废物!这种事情都做不好,还留你做什么?”
这声音有些耳熟,白羽想了想,应是白日里见到的那位迎香公主。
刚刚还在想她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却偏偏自己送上了门。
这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倒不如借此机会直接解决掉这些麻烦事。
于是白羽将计就计,转身跑回到拐角处,高声呼喊:“喂,有人吗?请问荷花池怎么走哇?”
听见声音,迎香公主和丫鬟瞬间喜出望外。
那丫鬟问道:“殿下,她原来是迷了路,要不要奴婢继续去……”
迎香公主不屑地扁了扁嘴:“算了,根本指望不上你,你把她引到合适的位置上就行了。至于……我亲自找人去做。”
白羽这番刚往前走了几步,那丫鬟便蹿了出来,说是夜深人静怕姑娘害怕想帮忙引路。
于是白羽请她上前,二人刚来到莲花池畔,那丫鬟就连忙借故走开了。
白羽心中明白了几分,这等小儿科,真是幼稚。
她故意走到那池塘边假意欣赏景色,实则偷偷掐了一个避水诀。
刚走到正中央,白羽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大力袭来,噗通一声,她便被撞进了池塘里。
背后那人跑的极快,可是白羽还是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长宁郡主。
今日怎么回事,这一个两个的,还都选在今天害人!
下次出门可真得看看老黄历。
14. 合作
这池塘水可不算浅,一下子便没过了白羽的头顶。
水波荡漾,凉意浸润着皮肤,白羽心想:还好有避水诀,不然当真凶多吉少。
岸上,长宁郡主神情呆滞,手指无意识地不断抓挠着肌肤,留下丝丝血痕。轻风拂过,吹起她额间碎发,一枚玄色花钿缀于眉之间,在月色下尽显诡谲。
眼见湖面的气泡越来越少,想来白羽是定是沉了底。一道银光闪过,长宁郡主就这样在岸边晕了过去......
那厢,迎香公主派的人才刚刚赶到便看到这样一番景象,瞬间吓得双腿打颤。同一时间死了妖族人族两大贵女,恐怕他有几个头都不够杀的。
慌慌张张地捞起人,赶紧叫太医院的人诊治,索性两人都无生命危险。
只是那日之后,白羽便开始对外称病,免去了很多繁文缛节,倒是因祸得福落得个清闲。
而长宁郡主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听闻醒来后一直痴痴傻傻的,如今修养在长公主府里,谁也不见。
白羽总觉得此事诡异,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于是决定拖着“病体”去找闻人念聊聊此事。
——————————————
太子府上。
下人们恭恭敬敬地请这位未来的女主人坐下等候,随后赶紧下去通报,生怕得罪了人。
屋内很快便没了人,白羽观察起来。
只见这装饰富丽堂皇,四处都是玄金相交的配色,高贵庄严之中透露出一丝骚包的味道,一如白羽在江城落水后躺的那张床。
她四处翻动着,都是些华丽却无用的器件儿,这太子殿下可当真奢靡。
其中有一盏茶杯甚是精美,白羽忍不住想拿起仔细看看,却没想到那茶杯竟被粘在桌了子上。
呵,竟有玄密。
白羽来了好奇心,于是握住茶杯使劲儿一旋,哗啦一声,她背后的墙壁自动移开来。
白羽探头看去,在墙壁后面竟还有半尺的密室空间。
密室虽小却精,墙壁上镶嵌着无数炫色宝石,墙角堆积着数不胜数的奇珍异宝,就连地板都是金砖垒砌而成。
就在这华美的墙壁之上,赫然挂着一把长刀。
这把刀古典敦厚,通体玄色,与此地简直格格不入。
弑魂刀!
白羽一时语噎,这次竟毫不费力。
可白羽并未被喜悦冲昏头脑,她先是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随后又画了一道显现符,再次确认这里任何猫腻。
一番操作过后,白羽走上前去,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拔出刀身。
虽说这弑魂刀存放的位置有些诡异,再加上太子家仆把她一个人晾在这里许久,似乎是等着人发现一般不禁推敲。
但白羽顾不上那么多,她千年的夙愿终于有了着落。
黑色的刀体微凉坚韧,白羽双手握起的两端,一用力……
嗯?怎么……
再一用力……
不对劲?她怎么拔不出这该死的刀鞘!
白羽不死心的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可这弑魂刀就像被钉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坏了,这上古神器竟然会认主!
怪不得这物件如此简单的被放在这里,丝毫不怕被人夺了去。
乖乖,也不知道她刚刚这番折腾这弑魂刀会不会传递到它主人那里……
正在白羽犹豫要不要开溜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动静。
白羽赶紧恢复原样,装作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无辜样子。
“咚咚。”
一位侍女扣开白羽的门。
“贵人,太子殿下正在书房等您,邀您过去。”那侍女恭恭敬敬,一直低着头,似乎未发现任何端倪。
白羽清了清嗓子应了下来,起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书房内,太子殿下正看着奏折。
重逢之后,白羽知他怀疑她的身份,便也不似此前一般维持体面,干脆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到主位上,拿起桌子上的金丝糕便往嘴里送。
一旁的丫鬟看了皱起眉头,心中鄙夷这未来的太子侧妃怎么一点礼数都不懂。
太子殿下轻笑了一声,抬抬手屏退了下人。
“怎么,就不怕我在这里下毒?”闻人念继续埋头读着奏折,眼都没抬一下。
白羽鼓着腮帮子说道:“毒?那有什么可怕的,你要是连自己的府邸都不放过,那我怎么也防不住。”
太子闻声而笑,似乎心情很好。
“说吧,想问什么。”
“不愧是千岁大人,知我者莫若您也。”
白羽喝了一口茶顺了顺嗓子,也不把自己的遭遇藏着掖着,问道:“您可是在宫中得罪了什么人?怎的三番五次找我麻烦。我左右不过侧妃,您这正宫还空,若是有人想上位也用不着这么针对我吧?”
闻人念手中一顿,却并未言语。
白羽见他没有动静,便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身看去,一字一句道:“你莫不是得罪了太后娘娘?那迎香公主不是你的亲妹么,怎的会来找我的麻烦?”
白羽站在闻人念面前,在他身上投出一块娇小的影子。闻人念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抬眸与白羽对视。
他的瞳深不见底,带着一丝幽冷,让白羽想起上次作画时那一块晕开的墨迹。
“原是为了此事,我还以为你要说弑魂刀的事情......”闻人念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继续道:“他们的动作也太慢了些,我还以为你早该来找我。”
听出闻人念语气里的嘲弄,白羽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小狐狸,明明每次都知道却偏偏不告诉她,只是冷眼旁观看她笑话。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太子殿下,我都马上是侧妃了,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白羽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难道你就足够坦诚吗?当初假死的原因不也没告诉我吗?”闻人念笑容未达眼底。
白羽没想到他如此直白。
“你做局故意让我发现弑魂刀,其实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罢。”
既然如此,白羽也不装了,他既然一直对她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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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感兴趣,说明她对他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既然如此,他们互相利用互相合作,也未尝不能得到一个好结局。
闻人念放下手中的奏折,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白羽的言辞。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似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
闻人念解释道:“我并未得罪太后,那迎香同七弟乃是一母双胎,皆是静妃所出。他们出生那天,父皇留宿母妃宫中,因此错过了静妃的生产。而静妃本就体弱,生产后更是郁郁寡欢,没多久便走了,那二人便将静妃的死怪罪在我母后头上,在母后仙逝后便一并将这恨意转到了我的头上。”
闻人念平静地说出本属于皇家秘辛的事情。
“这么多年,他们暗中也做了不少事情,此番人妖两族联姻乃是千百年来的大事,对我也十分重要,因此他们对你出手也在意料之中。”
“可按照你的性子,怎会容忍他们多时?”白羽疑惑道。
哼,闻人念这种小人,怎么可能看着别人在他头上拉屎。
“此前边疆战事频出,多数时间我都在外征战,并无多少心思在朝堂之上,朝中大多是由我的亲信在周旋。”
闻人念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但这次不一样,联姻意味着天下将太平一段时间,而我刚好可以处理这些跳梁的蝼蚁。”
白羽暗中诽谤,什么叫这次联姻,说的就好像他是个局外人一样。
不过这样的心态生在帝王之家,也是登对。
“你告诉我这么多秘密,就不怕我出去乱说啊?”白羽杏眼微动,眨了眨眼。
闻人念勾起唇角笑得很是邪肆:“怎么,刚刚还在说和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会儿转头就要卖了我?本宫的侧妃可真叫人寒心。”
白羽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你这些小人行径。
“既然如此,你需要我做什么?”白羽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既然在一条船上,那便互相配合,帮我完成我的计划。就像上次水妖一事一样,如何?”闻人念眼底闪过幽光。
“你的计划?”白羽有些好奇。
“我要消灭魔族,创建一个太平盛世。”
白羽不禁瞪大了眼睛,魔族诞生于欲望,罪孽滔天,绵延不绝。千年前虽受重创,却始终存在。
闻人念说道:“魔女的预言还待你来实现,事成之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不管什么,只要我能做到,都可以。而如果你中途反悔,亦可将我的谋划说出去。”
白羽仔细想想,预言之事若是真,她帮与不帮结果都是一样,倒不如顺水推舟……她确实有事情求他,毕竟那弑魂刀只有他才能拔出来。
这简直就是捏住了白羽的七寸!
“好,我答应你找寻魔族的弱点,事成之后借弑魂刀一用。”
“北山公主果真是爽快之人,那么,预祝你夙愿达成。”
闻人念看起来很是开心,白羽恍惚了一下,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种发自心底的笑容。
就这样,没有任何协议,也没有任何见证,他们就这样定下了约定,命运已成。
15. 巫蛊娃娃
又过了半月有余,皇宫开始忙碌起来,各宫都开始着手准备太子的和亲礼。
这天,白羽正和影正在院子里浇花,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是内务府的嬷嬷要量衣服尺寸,还领来了两个丫鬟,一个叫溪儿一个叫环儿,说是来帮助北山公主熟悉宫中事物,顺便纠正礼仪的。
两个丫鬟岁数差不多大小,刚金钗之年而已,但举手投足却十分老成。
叫溪儿的看着活泼些,很快便融入了大家,叫环儿的则有些胆怯,总是一副不敢言语的模样。
白羽让影将人领到后院安置下来,自己在前厅应付嬷嬷。
一顿摆弄之后,白羽累得双腿发软,没想到人族的婚服比妖族还要繁杂,里外各三层,穿在身上仿佛千金重。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白羽终于得空喝上一口茶水。
“主人,何必收下他们送来的丫鬟呢?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影皱着眉头说道,显然并不赞成白羽的做法。
“放心啦小影,我还是有分寸的。何况就算这次不让他们送人进来,下一次也还会找各种理由安插眼线,防不胜防。”
白羽剥了一颗莲子笑了笑:“再者说,我和闻人念毕竟达成了协议……不先扔一块肉,又怎么让狼漏出尾巴呢?”
一行飞鸟掠过天空,清脆的鸣婉转啼悠扬。
来了丫鬟之后,白羽不仅没悠闲,反而愈加忙碌,每日不是练习琴棋书画便是在纠正仪态,从鸡鸣到日暮,勤勤恳恳。
影心疼地端来一杯红枣燕窝粥,为白羽捏着肩。
“主人,距离这拜堂礼还有大半个月呢,您说他们准备的是不是太早了些。”
“人族最喜欢讲究这些虚礼,与妖族不同。”白羽舒服地眯着眼。
就好像多些礼节就可以够拴住对方,叫对方死心塌地追随一生一样,人类,总是这么虚伪。
白羽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但还没等她仔细回忆,便被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北山公主殿下!溪儿……溪儿她自尽了!”
“什么!”
白羽和影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环儿,白羽赶紧将她扶起,随后匆忙地跑到下人房。
自尽?怎么会这样……
两日前,内务府嬷嬷给白羽送来一副头冠。
那头冠由九百多颗产地不同的玉石镶嵌而成,像是南海夜明珠,北江鲛鱼泪,西峰定风珠,东原月菩提等等,华贵不已。
在这头冠之上,青鸟的羽纱叠加着宝珠共垒了九层,外侧上方悬挂着九条金龙,龙口衔珠,对应着下方悬挂着九只金凤,珍珠编制的尾翼呈现链状自然垂下,飘逸美丽。
整个头冠灿若云霞,璀璨夺目,是为仙品,就连影都对此物赞叹不已。
可第二日,这头冠之上竟然整整少了一只金凤。
本来是侧妃不应用这九龙九凤,可聖国皇帝念在这是千年来人妖两族首次联姻,破格给白羽升了级,却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还真是讽刺。
头冠残缺,却怎么也查不出缘由。这下宫里便默默传开了,说是连上天都看不惯皇族迎娶妖女,硬是要让这凤冠降一个等级。
白羽自是不信这些狗屁鬼话,她对凤冠的规格也并不在意,所以当有人在溪儿房里翻出这缺失的金凤时,白羽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将溪儿暂且软禁在她自己的房间里,白羽准备过一阵再找她谈一谈。
假使真是见钱眼开,她也不想太过追究,给些银两遣散了便罢了。
皇宫这种吃人肉喝人血的地方,任谁生活都不易,少了一只凤便将多出的龙掰下去,何必为个死物叫人赔上一条性命。
可是,还没等到……
看着房间里高高悬挂的人,白羽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命人将尸体搬了下来。溪儿的脸早已呈现出灰白色,舌头略微探出,那脖颈上的勒痕自脖根一直延伸至耳后,中间深两侧浅,两腿膝盖处还有痉挛时摩擦的痕迹。
看来是确实是自杀的。
那房间里还有一壶喝到见底的酒,想来是酒壮人胆。
还没等审问便自杀了,直接坐实了那盗窃的事实。
白羽向闻人念要了个恩典,并未继续追究这头冠事件,还派人找了个风水不错的地方将溪儿埋葬了。
而那第九只金凤也始终没有安回去。
死人这件事情在皇宫里绝不稀奇,更何况是个偷窃的下人,更不会有人为此驻足。
眼看婚期越来越近,宫里的人都愈加忙碌。只是苦了环儿,一个人承担了两个人的伙计。
这日,白羽正在摆弄着莲子,闻人念竟来了。
屋内没有外人,所以白羽眼皮都没抬,点了点头算是与他打过了招呼。
闻人念挑眉说道:“你这礼仪算是学到狗肚子里了?”
“那都是给外人看的……再说了,礼是给上级行的,你我之间难道不是平等的合作关系吗?”白羽翘着脚,毫不在意。
闻人念轻轻一哼,倒也没有追究。
“你来做什么?不会是特意来看我被繁文缛节折磨的吧?”
白羽瞄了他一眼,这男人一肚子坏水,来了准没好事儿。
“怎么,对你的合作伙伴就这么不信任?”闻人念也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我自然是……来给你提供一些帮助的。”
说罢,闻人念突然收起笑脸,一反常态地大手一挥,将刚刚的茶杯掷到地上,瓷质的杯子顿时碎了一地。
他高声喊道:“这是谁斟的茶,茶水都凉了也不知道吗?怎的来了客人也无人迎接,也不跪下行礼,你们就是这么怠慢主子的?”
白羽:???
不是说好提供帮助吗?怎么听着更像是在指桑骂槐。
屋外立刻跪了一片下人,其中大都是在外面负责洒扫的。
闻人念随便点了一个:“你,上来,把这里收拾收拾,再去给本宫重新斟一杯。”
说罢,闻人念还白了白羽一眼,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白羽只当他来癸水了脾气不好,也跟着扭过头去,不想和他一般见识。
被点了名的小丫鬟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竟是环儿,她一直低着头,本来就胆怯的性子在此时更是战战兢兢。
贵人发怒,每次倒霉的还不都是他们这些下人。
但贵人的要求环儿仍不敢怠慢,她手脚利落地收拾好后,赶紧到后厨重新沏了壶新茶,生怕慢了一步被贵人拿来撒气。
青绿的嫩芽沉在杯底,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弥漫空中,是杯好茶。
闻人念将茶吹凉了些,继而一口饮下。
放下茶杯,闻人念语气凉薄:“今日便算了,再有一次胆敢怠慢贵人,便抓去试试诏狱新研制的刑罚吧。”
到底是浸淫在这皇宫中多年的上位者,白羽心想,闻人念阴阳起来倒也是像模像样。
待他走后,白羽唱起了红脸安抚一番,这才会去睡了觉。
第二天天不亮,寝屋外面便传来急促地敲门声。
“北山公主,在下御林军统领莫宇衡,今奉圣上之命,追查太子遇刺一案,还请殿下移步偏殿,让我等进去搜查,望公主见谅。”
“我们公主的寝宫岂是你们想搜便搜的?若是坏了公主的声誉,我们妖族绝对不会放过你!”影冷冷的声音旋即传来。
白羽被吵吵闹闹的声音惊醒,强撑着睁开了眼,随手披上一件外衣,打着哈欠推开房门,示意外面的人进去。
似是没见过如此不羁的贵人,莫宇衡低下头去没敢再看,只是拱手行了礼便赶紧派人进去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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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便搜查完毕。
令白羽没想到的是,在她房里竟然搜出一个拇指般大小的巫蛊娃娃!
那娃娃身上写着太子殿下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从头到脚扎都被满了银针。
不过,根据白羽多年来行走江湖的经验,这种巫蛊娃娃只能安慰施咒者的心灵,根本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虽然,不可否认,看到闻人念被扎小人白羽的心里还是暗爽的。
听那御林军的人说,太子殿下今日凌晨开始便腹痛不已,甚至隐隐有吐血的状况,看起来很是不好。太医院的人去了一批又一批,根本束手无策。
随后,有人写了一封匿名信放到太子府门口,刚好被前来探望的皇帝看到。
拆开信封一看,说是有人看到宫里某地在施行巫蛊之术。
因此,这妖族来的北山公主自然成为了头号怀疑对象。
皇帝龙颜大怒,命令御林军前往搜查,最终,果然在这妖女的寝殿里找到了巫蛊娃娃。
白羽被摘了钗环强行拉着跪在太子府院里,太阳直直地倾洒在地上,晒得人睁不开眼睛。
本来就困,这下可好,更困了。
白羽不知道偷摸打了多少个哈欠,影子由短变长,终于,她被皇帝召唤至太子寝殿里。
白羽刚一进门,旁边跪着的丫鬟太监便立刻伸手指认她,说听见了昨晚太子殿下同北山公主发生了矛盾,太子殿下还生气得摔了杯子。
白羽仔细瞧了瞧,这几张脸都面生得很,也不知都是被谁买通的。
“呵,妖族北山,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可还要狡辩?”
皇帝威压的声音自上头传来。
“我知你妖族一直不满我人族,可既然你父亲选择了和亲,你就该为大局想一想,为你妖族的未来想一想!”
皇帝越说越来气,“若是我以你危害皇嗣为由将你斩首,再出兵讨伐妖族,我想,这天下人也不会认为朕荒淫无道!”
眼看皇帝越说事情越大,突然,从床帐中伸出一只手来,只见那手苍白无力、骨骼分明,好似一夜之间太子殿下就瘦了许多。
“咳咳,父皇……”
“哎哟,皇儿,你怎么样?快别说话了,先把药喝了来。”
皇帝眼中有些湿润,这可是他曾经最爱的女人的儿子,若是闻人念有什么闪失,他可没办法向惠颐皇后交代。
“父皇,我没事。”
闻人念的嗓音很是沙哑,看来真是病的不轻。
“父皇莫要为了我影响两国邦交,这涉及天下黎明百姓的安危,不可因我失大……”说着说着,闻人念剧烈地咳嗽起来。
“至于这北山公主,不如先叫她下了昭狱,再行审问,可好?”
“唉。”皇帝叹了一口气道,“皇儿啊,你如此为天下百姓考虑,实乃我大聖之福。”
“罢了,就先按照你说的做吧。来人,将此妖女压回房内不得出,等候审问。”
“等,等一下父皇。”闻人念伸手抓住了皇帝的衣襟。
“怎么了皇儿,还有什么事?”皇帝赶紧俯身去听。
“也没什么,只是,我如今这般模样都是拜此女所赐,虽需顾全大局,可若不施以惩戒仍难掩我心头之怒。”
闻人念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用什么方法来惩戒更加合适。
“不如这样,就把此女关在冷宫最黑最臭的一间,每一刻钟便找人在她耳边敲一次锣,让她无法入睡。”
闻人念语气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戳进白羽的耳朵。
白羽这下可清醒了,她可看得清,纱幔之后,那小子分明是在笑!
好家伙,公报私仇,我不过就是刚刚打了个瞌睡,你给我等着!白羽心里暗想。
于是,当晚,白羽就被软禁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宫里也传来太子快要不行的消息。
16. 环儿
凌晨时分,一个瘦小的影子从琼华苑后门蹑手蹑脚地探出头来,四下张望后利落地关上门,低头急速地走着。
沿着小路穿过御花园,再路过莲花池,那黑影来到上次白羽偷听别人说话的书房,溜了进去。
而那道黑影没看见的是,在身后也出现了两道影子,一高一矮,紧跟着来到了隔壁的屋子里。
进了屋子,一个影子在空中迅速地比划了一番,而另一个影子则翘着腿坐在主位之上,高傲至极。
这不正是本应被囚禁的白羽和已经病入膏肓的闻人念么。
白羽一边掐着扩音诀,一边拿着一只训练好的南属藩国进贡的鹦鹉放至墙边。
“贵人,都已办妥。想必您也听说了,那妖女已被下了昭狱,那恶鬼也已是将死之人。您之前答应我的……”
“哼,不过将死而已,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上边还没彻底定罪,你怎的有脸前来讨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人继续道:“倒不如你早些回去,明日一早继续指证,这样早一点把事情做实,你好早一点得到银钱。”
说罢,那人推开门径直离去。
等了一会儿,隔壁一直没有声响,白羽正准备悄然撤退,突然,闻人念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于是白羽又蹲回原来的墙角。
旋即便听见推门的声音。
“你来了?这几日苦了你了。”这声音温柔似水。
看来这次来的是一个男人。
见那人说话,黑影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传来一阵小声啜泣。
白羽察觉到一丝不对,扭头看向鹦鹉,那鸟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看来新来的这个男人很不简单,或是随身带了什么法器,抑制了白羽在鹦鹉身上设下的符咒。
而且,这声音有一丝熟悉,白羽仔细想了想,好似和之前偷听时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
“不苦不苦,只要是对您有利,一切就都值得。”
白羽继续竖起耳朵听着。
“你别这样,我会心疼……你再坚持几日,待我彻底铲除他们,自会接你回去。你姑且先假意替他们做事,剩下的交由我来处理。”
“殿……”那黑影刚想说话,却被那人一把揽入怀中。
白羽抬头偷偷瞄了一眼闻人念,她感觉再听下去就要少儿不宜。
可闻人念却好似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不知在考虑些什么,并没有注意到白羽的目光。
白羽红着一张老脸准备继续听下去,却发现那边只是纯洁的抱了一下,随后那两人便退出了书房。
————————————————
次日,皇帝御书房前。
闻人念和白羽站在中央,白羽将鹦鹉拿出让其重复当日的情景。
二人随后将所有的事情向皇帝禀报了一番,原来他们二人早先便商议好了,先假意感情不和,再靠装病骗过眼线,让敌人掉以轻心以为目的达成,随后趁他们露出马脚再顺藤摸瓜、一举拿下。
只是没想到,这第二个幕后之人竟如此谨慎,没有抓住他的把柄。
不过这招引鱼上钩,还是十分奏效的。
而那被钓上来的鱼,就是环儿。
“皇、皇上,奴婢不可能谋害太子殿下和北山公主啊,奴婢怎的有那般胆量,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吧?”
环儿匍匐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喘。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
“我,我……”
“若你说不上来,我便替你说了罢。”白羽上前一步站定到环儿身前说道。
“还要从那日凤冠遗失案讲起。”
“那日,你知是溪儿当值,便故意找她喝酒,还在酒里下了迷药。随后你便潜入宝库内偷盗了金凤,又将金凤放至溪儿的房间里,栽赃陷害。”
环儿还在狡辩:“我没有!我为什么要杀了她,杀了她对我没有一点好处。”
“你当然要杀了她,因为这样,原本负责在前厅接待贵人的活儿才能落到你的身上。”
白羽瞥了她一眼,继续道,“溪儿性子活泼,善与人沟通,因此小影让她招待客人,而你性格内敛因此主要负责核算账目清单。可是你背后的主子要求你栽赃陷害,你只有经常接触到贵人才能行事方便,因此你不得不对溪儿下手。”
皇帝此时有了疑问:“可是溪儿不是自杀的吗?”
白羽行了个礼,恭敬道:“回陛下,是自杀没错,但若不是有人加以诱导,她又何尝会去选择自杀。”
“有人诱导了她,告诉她自己是否偷盗并不重要,而贵人的判断才重要。”
“贵人认为你偷盗了那你便是偷盗了,为避免极刑,还不如尽早自行了断,以保全族人性命。”
说罢,白羽向皇帝呈上了一封信,那信是当日溪儿寄给老家的,被闻人念的人悄悄拦下了。
其中溪儿自述自己并未作奸犯科,但贵人有所怀疑,为避免连累族人选择了自杀,还说有个叫环儿的丫鬟答应她每年往家里寄一些钱财,以尽最后的孝心。
“可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信件也可以伪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诱导了她呢?”环儿梗着脖子直挺挺地跪着,还在垂死挣扎着。
“这便是证据。”
白羽举着一个酒壶说道,“我查过了,这是圣都有名的青梅酒,当天购买当天需得喝完,不然味道改变,因其甜美且珍贵因此很得贵族女子喜欢。”
“可这酒每日只卖出去十壶,案发当日的十壶酒我全已查过,其中九壶的去向与本案无关。余下的这一壶便是我手中这个,被你买了去送给了溪儿。”
环儿咬了咬牙,说道:“哪又如何,不过是一壶酒,况且就算是我和溪儿谈过话了那又怎样,自杀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而那巫蛊之术总归不是我做的,你这妖族之女又该作何解释?”
“这么大胆,不如拔舌剔骨,送去诏狱锻炼锻炼。”一旁久未言语的闻人念冷不丁开口道。
环儿吓得一下子噤了声,冷汗浸湿了后背。她宁可在皇帝面前对峙,也不想落入这恶鬼太子之手。
“巫蛊之术?你指的是这个小娃娃吗?”白羽指了指证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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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就这样的小娃娃,根本没有任何术法作用。至于为什么太子殿下会发生这样的症状以及我的房里为什么会有它……”
白羽轻轻一笑。
“溪儿死后,她的活儿也全都被你包揽了,你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待客的位置。那日太子殿下来我这里,你刚好见到了机会,将那无色无味的断肠草下入茶水之中。随后,你又借着打扫房间的理由,将巫蛊娃娃放到我的屋内。”
“你以为我和太子殿下发生了争执,是你的天赐良机,可你不知道,那是我和太子殿下下设的圈套,为的就是引你出洞。”
“那茶水太子殿下根本没喝,病也是装出来的。那日你去索要赏金,我们便一直跟在你的身后,就是想揪出你的背后之人。”
说罢,白羽将鸟笼拿了出来,摸了摸鹦鹉那鹦鹉便说起话来,内容语气乃至音色都和当日一模一样。
环儿的脸色煞白,顿时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是……迎香?”
皇帝听出了其中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
“是的,父皇,正是迎香公主。”闻人念上前道,“迎香公主与儿臣不睦并非秘密,此前皆是小打小闹,儿臣并未放在心上。可这次牵涉了北山公主,事关人妖两族和平,幸而北山公主和儿臣发现的及时,才免于酿成一场大祸。不过……虽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却总归要给妖族一个交代。”
听了这句话,皇帝沉思起来。
静妃当年只是一个小小侍女,皇帝酒后和她有了一夜,便被抬上封了个美人,后来竟然怀了孕,还是个双生子,便被太后破格升为妃子。
皇帝并不喜欢静妃,加上当时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十分出色,因此对二人更是疏于管教。
再后来静妃病逝,皇帝便直接将他们扔给了太后教养。
这次犯了如此严重的事情,若是受宠的皇子皇女还好说,可若是不受宠的……
皇帝沉吟了一番:“那南城王前一阵丧妻了吧,我看迎香年岁也到了,传朕旨意,加封迎香公主为永泰晟华贵主,赐爵位,赐良田千亩,享从一品。传钦天监择日完婚。”
南城王是聖国南方边陲的藩王,近年来隐隐有些异动,如今刚刚丧妻却未有子嗣,用联姻的方式加以安抚最合适不过。
这迎香公主若是嫁过去了,按照她骄傲的性格,想必是生不如死。
闻人念勾了勾唇,不如让他再添上一份礼。
后来据说,在大婚前,南城王收到一封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
说是静妃一夜诞双子靠的是母家秘方,每日喝上那两斤雄黄酒,还需在其中泡上新鲜的蜈蚣、蝎子,连续食用三月,必保诞下麒麟子。
白羽得知后没少吐槽闻人念小肚鸡肠,不过这方法缺德却又有效,以至于后来再见到迎香公主的时候,她的脸都是绿的。
至此,这事件便告一段落,只是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环儿被压去诏狱途中,咬破了藏在指甲里的毒,畏罪自杀了。
而白羽更在意的,是这环儿宁可死也要保护的人。
白羽隐隐感觉,在聖国的皇宫里以后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17. 太后之疾
眼看距离拜堂礼仅余几日,白羽忙得团团转。
这次溪儿和环儿都不在了,内务府本要再送来一批人,却被白羽以前车之鉴为由婉拒了。
而那边迎香公主匆匆下嫁藩王,连胞弟七皇子都未允送别,走得悄无声息。
最后还是闻人念以东宫太子的身份出面,算是保全了她最后一丝颜面。
只是不知道他在城门口说了些什么,迎香公主哭了一路,以至于老南城王接到新娘的时候发现新娘眼睛肿得老大却一味缄默不语。
另一边,本来存在感就弱的七皇子更是好似销声匿迹了一般,一母同胎的姊妹受了这般折辱竟也毫无动作,难免令人鄙夷。
这宫里嚼舌根的人多,下人们更是看人下菜碟,于是没多久,七皇子明哲保身、卖妹求荣的事情便悄无声息地传开了。
迎香公主出嫁的第二日,刚好是初一。
拜堂前发生了这种事情,本着驱邪祈福的意思,汤贵妃特意派人前来,请白羽前往广昭寺去一去晦气。
汤贵妃是三皇子闻人玖的生母,也是除了惠颐皇后以外最受皇帝宠爱的女人。
皇后仙逝后后宫事宜均由她打理,一直处理的井井有条,朝野内外口碑极好,是个有手腕的女人。
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白羽和影一大早便来到了广昭寺。
广昭寺坐落于王都下属清安县内的高山之上,里面出过不少得道高僧,据说十分灵验,因此这里的香客络绎不绝。
这山足足有三千台阶,为了显示诚意香客们必须徒步爬上去。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白羽和影终于登了顶,就连额头都渗出一层薄汗。
广昭寺的门面十分大气,颇为恢弘。刚一进去便是敬拜的地点,里面香火缭绕,尽是善男信女,远处偶尔还传来悠扬的钟声。
青砖红瓦,尽显古韵。
明灭与微光之间,让人看不清那菩萨的面容。
上了三炷香,顺带求了签,白羽和影便跟着小沙弥从侧门进入,顺着蜿蜒的小路来到里间禅房。
主持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施主所求何事?”
高僧看着白羽递过来的签,微微皱起了眉头。
其实白羽并不信这些,这世间的事情哪一个不是事在人为,就算求了个吉签自己不努力又有何意义,天上还能掉馅饼不成?
再者,白羽现在所求唯有……
见白羽并未搭茬,高僧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知施主乃是宫中贵人,或是所求之事无法言说。但施主手中的签乃是灵签第十五则,是下下签。”
高僧继续道:“行人跘曰气难吞,忽有灾事勿近前,巢破林鸟无所宿,可寻深处稳安身。近日施主切莫与人发生口角,万事以退为进。”
听着主持讳莫如深的话语,白羽行了个礼连连答应,走到门口,却又被主持叫住,接下一个护身符,说是能替她防灾挡煞。
“主人,你说这东西真的有用吗?”影拿起护身符翻看一番。
“谁知道呢,先保存着吧。”白羽打了个哈欠,这两日她一直都没怎么睡好。
刚走到山腰处,忽然,白羽感觉胸口一软,低头一看是个小丫鬟从台阶上咕噜噜地滚了下来。
白羽二人赶忙将人扶了起来,还好并无大碍,只是小丫鬟受了点惊吓。
“哎哟,哪个没长眼睛的,竟敢冲撞过来,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耽误了事情你可赔得起?”
影不服气地说道:“分明是你自己不看路,硬生生往我家主人身上撞,自己心神不宁的还来怪别人。”
“你!”还没等小丫鬟说完话,她手里沉香一下掉在了地上,瞬间珠子全都散落下来,顺着台阶向下滚去。
小丫鬟一下红了眼眶,也顾不上和影争吵,赶紧去低头去捡,一边捡一边嘟囔着:“这下可坏了,可是要杀头的。”
白羽和影对视了一眼,赶忙帮她找寻,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沉香粒全部找到。
眼见小丫鬟脸上见了笑,白羽趁机询问道:“看你这衣着,想来是宫里当差的吧,你在哪当值啊?”
小丫鬟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上下打量了白羽一番,旋即答道:“我是太后宫中的,替贵人求缘,二位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莫要误了贵人吉时!”
待那小丫鬟走后,影悄悄在白羽耳边说道:“主人,好似有些不对。”
猫妖一族向来嗅觉灵敏,甚至能嗅到魔气。
白羽暗自在空中画了了一个显现符,果然发现在小丫头身上萦绕着一丝黑气。
在皇都竟然有魔气?这可不是小事。
魔族自从千年前受到重创,就从人族和妖族的地界内消失殆尽,如今魔族虽也有想要崛起之心,但也绝不该出现在圣都。
白羽和影循着那黑气星星点点的痕迹,发现源头来自太后宫中。
本着早点替闻人念完成心愿,自己早点归西的信念,白羽找了个借口走进了慈宁宫,给太后请了安。
只是白羽没想到这么巧,在这慈宁宫内除了太后外,还有两个贵人。
“这是什么风把你们都给吹来了,哀家不过是有些头疾,不碍事的。”
太后笑呵呵的,心里很是开心,平时那般冷清的慈宁宫终于有点人气儿了。
看到了白羽,太后特意走进了些,暗想看看长宁郡主口中粗鲁的妖女究竟长什么样子。
却见白羽仪态端庄又不失机灵,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心中有些动摇。
看来谣言也不可尽信。
白羽自然是看出了太后的眼色,低着头站端着身段,这几天礼仪也算没白练,不管怎么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站在大殿里的贵人之一也看出了白羽的心思,朝她投出了鄙夷的一笑。
白羽斜眼看了闻人念一眼,心道:晦气。
而大殿里的另一个贵人此刻开了口:“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北山公主吧,果然如传闻一般,清雅绝俗,四弟真是好福气。”
这人的眉眼与闻人念极为相似,却完全不是某人那种狠戾邪肆的气质,反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说话也温柔至极。
想来这便是三皇子闻人玖,也是汤贵妃之子。
白羽也冲他笑了一笑:“原来您就是三殿下,今日一见果然器宇不凡。别人都道太子殿下丰神秀挺,是人族第一美男子,我看您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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遑多让,若知您如此俊美我便让父皇……”
白羽暗笑,听闻闻人念和这三皇子明争暗斗了多年,私下并不和睦,如今用三皇子恶心恶心他也好。
闻人玖听这话有些不对味,赶紧打断了她:“公主说笑了,我与四弟皆是皇子,样貌自然相似,大约都是沾了父皇的英武,公主实属谬赞。”
闻人念立刻向白羽掷出眼刀,白羽也回了一个白眼。
看出了白羽和闻人念之间的火药味,三皇子清了一下嗓子,继续问道:“北山公主可也是听说了皇祖母的头疾,所以前来探望?”
“啊……是啊,刚好妖族有一些治疗头疾的偏方,所以特意来此为太后娘娘解忧。”白羽微笑地编者瞎话。
“哦?还未曾听说孤的侧妃有这样的能力,能否让孤也跟着开开眼?”闻人念凑上前来,眼底闪过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是妖族的秘术吗?”那边三皇子也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白羽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她只想安静地驱个魔,顺便找找魔气的源头,这下好了,还得当大夫去给太后治疗头疾。
“三哥刚不是还说有藩国使臣前来需要处理吗?想来他们也等了半天了,这般怠慢可不好。”闻人念微笑着,在白羽眼里他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
三皇子沉吟了一番,似是在衡量其中利弊,最终拱了拱手向太后请了辞。
临走前还颇有深意的看了白羽一眼,白羽也回以微笑。
行啊,少了一个是一个,这帮贵人一个比一个麻烦。
闻人念走到白羽面前刚好挡住了白羽的视线,他低下头去微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把白羽心底看得直发毛。
白羽背过身去,他愿意看就让他看后脑勺吧,反正她后脑勺生的好。
“你发现了什么?”闻人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白羽觉得头皮发麻。
但那声音很小,只有他们俩人能够听见。
“魔气,王圣都里居然有魔气,而且就在这附近。”白羽遮着嘴假装在笑。
说罢,白羽走到太后面前,细细询问起来。
“太后娘娘,您这头疾具体是怎么疼的呀?发病的时间呢?”
太后想了一下,说道:“哀家这头疾已有多年未犯了,就从前两日开始,也不知怎的了,一到半夜子时便头痛欲裂,而且必定会进入梦魇,一直折腾到鸡鸣才得以缓解。”
“是什么样的梦境?”
“大约……是年轻时候的旧事,毕竟人老了就总是会喜欢回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很明显,太后对此不想细说。
看出了太后的隐瞒和顾虑,白羽也没多问。她向闻人念使了一个眼色,闻人念会了意让下人都退了出去。
接着,白羽又让太后和衣躺下,放轻松。她迅速咬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而在画符的一瞬间,白羽拉了闻人念的手,十指相扣。
“飘渺如风,无影无形,借我之眼,窥视星辰。”
这是忆梦符,能够让施术者看到被施术者的梦境,而与施术者十指相接的人也能够看到同样的景象。
一瞬间,他们眼中流光闪转,终是看到了那场梦。
18. 容妃
梦中,圆月高挂,槐香袭人。
此刻,白羽和闻人念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湖边,那湖水泓澄,呈幽蓝色,看起来极深。
只见远处鬼鬼祟祟地走来一个十分年轻的女子,定睛一看,竟和太后十分相似,想来应是年轻时的太后娘娘。
瞧着太后慌慌张张地躲到树丛后面,随后用手轻轻拨开枝干向湖水处张望,似是在找寻谁。
霎时,太后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白羽二人顺着太后的视线看过去,在湖的一另侧,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她衣饰华丽,凤钗玉簪,想来应是先帝妃嫔,只是不知她此刻为何站在这湖畔,亦不知她这俏脸上为何垂着泪水。
忽地,远处传来一声怪叫,紧接着无数的黑影从那边飞速汇聚过来,萦绕在女子身边,最后凝成一股力量飞到女子脚边。
竟然硬生生地将这女子推入湖中!
白羽知道,那黑影便是魔气,只是没想到在先帝时期魔族便已经潜入皇室,看来是想要下一盘大棋。
感受到握着的手一紧,白羽抬头看了看闻人念的脸。
眼见他侧脸线条利落,额前的碎发投下阴影遮住双眼神情,闻人念的双唇紧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在白羽分析着闻人念的心理时,梦境发生了转换。
从刚刚女子跌入的湖水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不断地吸收着周围的景象,眼前的画面逐渐扭曲,最后也如那漩涡一般飞速旋转,就连闻人念和白羽也被吸了进去。
但很快两人眼前又出现了新的画面。
还是那轮圆月,还是风吹槐花香,还是那个深湖,可这次的主角却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只见太后娘娘和之前那个美丽女子一样,站在湖水边张望,一边垫着脚尖,一边探着身子,眼看就要掉下去。
突然,湖水中央起了波澜,水波竟凭空向两侧不断荡漾,不久,湖水中央便升起了一个人形的生物。
那个“人”更像是一具半腐烂的尸体,那尸体上露出了一半的白骨和一半的腐肉,甚至在其中还有蛆虫在蠕动,站在湖岸都能闻到恶臭。
看那“人”身上的衣着和钗环,应该是前一个梦境里的女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那“人”先是缓慢地移动着,不久黑气又来了,并迅速地渗入到各个关节处,好像提线木偶一般使那“人”变得极其灵活,最终以人类难以达到的速度张着手向湖边的太后扑去。
“啊————”
太后不由得尖叫起来,梦境也随着太后心境的波动不断变化,很快梦境便结束了。
白羽松开了手,闻人念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一点一点下降,不知为心中生出些烦躁。
白羽侧过头来,轻声问道:“梦里的那个人,你可认识?”
温热的气息擦过耳畔,他的耳朵微微有些泛红。
闻人念不自然地别过头去,随后摇了摇头。
看太后的模样,梦境应是二十几年前,那时他年纪尚小,对此事并无印象。
白羽撇了撇嘴,似有些不满。
“早知道你便不带你入梦了,还挺耗费灵力的。”
“你说什么?”
闻人念的声音瞬间变了调。
低沉的嗓音自头顶响起,白羽感觉自己的头上好像悬了一把利剑,随时就要咔嚓落下。
既然从梦境中找不到更多的线索,那就只能等子时太后发病的时候再来看看。
从太后那请了辞,白羽搭乘了闻人念的马车,两人有一无一地聊着。
“从那人的服饰来看,大抵是先皇的妃嫔吧?那个服饰……大约是什么级别?”
白羽还在思考梦中的事情。
“皇爷爷是贫苦出身的人,后宫人数不多,亦不喜铺张浪费。那女子服饰华丽,钗环非玉即金,想来是一位宠妃,至少是贵嫔级别以上。”闻人念答道。
贵嫔以上,比当时太后的地位还要高些,想来宫中会留有记录。
于是,太子殿下一声令下,马车直接拐向了藏书阁。
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年过八十的前起居郎,孙仪。
听了来意后,孙仪陷入了沉思。足足过了一刻钟,才从藏书阁深处翻来半张残破泛黄的画像,并向两人介绍起来。
原来,那梦中的女子是先帝晚年最为宠爱的妃子——容妃,人称木犀仙子。
木樨仙子极为善舞,生得那叫一个柔姿绰态,楚楚动人。
当年中秋宫宴一席长袖绿腰舞直接让先帝爷将她从一个小小美人封为贵嫔,并在此后短短一年内一路高升直至皇妃。
只是,这般受宠的妃子竟然半点子嗣也没有。
不过,容妃虽然一时风光无两,晚景却并不好。
那时先皇身体已然不好,有严重的肺疾,正当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之时,一位江湖术士出现了,并为其献上金丹,先皇的病情就此缓和。
龙颜大悦,当场封赏这江湖术士为国师,并赐名苍晏。
也就是在那时,从民间传出容妃是妖妃的传言,都说她其实是妖族之后,为了扰乱国纲才来到皇宫勾引皇帝,皇上的病症也是被吸食阳气的表现。
众口铄金,说得有模有样,就连国师苍晏也对荣妃的身份有所怀疑,这无疑坐实了容妃是妖族的事实。
但是,盛宠尤在,皇帝并未将容妃囚至冷宫,只是下旨令容妃前往广昭寺修行,以化戾气。
可世事无常,谁也未曾想到那女子竟如此脆弱不堪。
就在前往广昭寺的前一日,容妃沉塘自杀了。
陈塘自杀?
白羽暗暗思忖:在梦境中分明是魔气作祟才导致了容妃之死,看来此时有蹊跷。
想来,当年太后凑巧目睹实情,深知容妃的死并非意外,可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又涉及他族,她一个后宫女子说了也未必有人相信,弄不好还会被连坐,所以保持了缄默。
也正因如此,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太后心中,终是在多年后成了缠绕她的梦魇。
那么容妃死亡的真相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魔族要戕害她?
容妃真的是因为怨恨太后见死不救来找其索命的吗?
还有那个国师苍晏,他究竟是什么来头,有没有参与此事?
这些,白羽和闻人念还不得而知……
——————————————
当夜子时,太后寝殿内。
太后躺在床上,豆大的汗珠滚的满脸都是,她紧紧皱着眉头,一双手死死地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留下几道紫红色的印子。双腿在床板上乱蹬,任谁也叫不醒。
一旁的嬷嬷丫鬟怎么也掰不开太后的手,只能干着急。
太医来了,在太后头上下了很多针,却依旧无济于事。
可惜,现如今人族术法逐渐落寞,皇宫内并无比肩前国师苍晏之人,无法为太后解厄。
大嬷嬷和玉赶紧着人请了白羽,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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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懂得一些妖法吧,这个时候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死马当作活马医。
白羽和影穿戴整齐,已在府邸等候多时,当即便跟随丫鬟前往太后寝殿。
屏退了所有人,白羽站在太后床前施展了一道显现符,旋即发现太后脖颈处缠满了大量黑气,这黑气远比上次在小丫鬟身上见到的多,简直如同黑龙一般不灭不散,甚至一直延伸至慈宁宫外。
白羽二人顺着黑气走着,发现它的源头竟是一口井。
那井据说已经荒废了几十年,井内极深,平时都有盖子封锁。这不,前不久被路过的环儿一撞,盖子上沾了血气,才被宫人拿了下去。
眼看着黑气越涌越多,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先阻止这黑气,让太后别受折磨。
白羽立刻让几名宫人合力搬了一块大石头,置于井口之上,然后咬破手指念道。
“诸神回位,混沌凝力,时空停滞,万象归一。”
这是封印符,但白羽并未向其中注入多少灵力,只能暂时封印以解燃眉之急。
随着术法的启动,从符中传来四条金链,那链条就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迅速爬上井口,将井口连同石块紧紧地缠在一起,那黑影也因为断了源头很快便消散了。
那厢,太后已然清醒。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担忧,经过一番感谢的客套话,白羽隐瞒了魔气的事情,只是借口说太后娘娘冲撞了脏东西,过一阵便好了。
不过,她还是向太后娘娘询问了那口枯井的情况。
太后思索道:“那井已有多年历史,自我入宫时便有,还曾传出过女鬼的传闻。当时先帝爷本想下令将其填平,可据说那井极深,还有女鬼的诅咒,最后是国师苍晏下了几道封印,那鬼才再也没闹过。”
“国师苍晏?”白羽有些好奇:“太后娘娘,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和他接触不多,他来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小才人,只道他极善术法和炼丹,这些怪异之事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对了,他常年带着面具,据说是面部有骇人的伤痕,宫里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白羽眼睛转了转,心底有些想法却无可验证。
白羽从太后那请了辞,只觉得周身乏力,可能是最近灵力消耗太多,竟一觉睡到了中午。
醒来的时候,影告诉她太子殿下来了,已在偏殿等候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太子殿下对待魔族一事看来是颇有耐心啊。
白羽见到闻人念的时候,他正在吃着碗里的莲子。
“宫里那么多好东西,你怎么偏偏爱吃这个?”闻人念头也没抬的说道。
“那你不也是吃得津津有味?”说罢,白羽一把夺过瓷碗。
“你来想必是为了魔气之事吧?昨夜太后头疾又犯了,我去查看发现确是魔气搞的鬼,那魔气源自慈宁宫侧面的一口水井中。”白羽说道。
“还行,还没那么笨,知道别自己下井。”闻人念少见地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白羽:“……”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难道还要你教我?白羽白了一眼。
她翘了翘脚:“那既然高贵的太子殿下来了,就一起走吧?那井下说不准有什么魔物,或许还需要您的弑魂刀一用。”
白羽走到闻人念跟前,继续道:“等彻底消灭了魔族,太子殿下可别忘了来实现我的愿望。”
闻人念死死盯着她,长睫之下,幽深的瞳中是散不尽的浓墨。
“好,一言为定。”
19. 井底世界
正午时分,二人来至枯井。
闻人念看了看井口,旋即抬腿用力,一脚便将石头连着锁链踢飞,金色的链条在白羽脚下碎成了好几节,跌了几下便没了光芒。
白羽看得目瞪口呆,虽说闻人念几乎不受灵力的影响,但他仅用蛮力就直接破除封印,也是有点太厉害了。
白羽眯起眼睛,看来这太子殿下身上,也有些秘密。
此刻是白日,阳光普照,尚没有魔气的踪迹。白羽伸头向下看去,只见井内似乎极深,看不见底,但井水却出奇的清澈,完完整整地映出了白羽的脸,甚至连她被微风吹动的发丝都清晰可见。
闻人念也把头凑了过来,看了一会若有所思。
没一会儿,他突然转身打了个响指。
很快,不知从哪个屋檐上飞下来一位黑衣暗卫,单腿跪在地上。
闻人念不知对他说了什么,那侍卫颔首飞身而去,没一会儿又飞了回来,还向闻人念呈上一个小物件。
白羽看到,那是一面琉璃镜。
只见闻人念手里拿着镜子倾斜地对着井底,不断调整着角度。
此刻的阳光十分刺眼,照射到琉璃镜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你看。”
闻人念清冽的嗓音响起,白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那深井的井壁之上竟形成了一块清晰、完整又明亮光斑。
那光斑非是闻人念手里琉璃镜的方向,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从井底反射出来的!
“原来如此,阳光照到琉璃镜上反射出光芒照进井底,可光芒并且变弱,而是又从井底清晰地反射到井壁之上。”
“所以……这井底是被人镶嵌了一块圆形的琉璃镜,在镜子上注入一定的水。”白羽摸着下巴,竟是这样。
“没错,如果底下全部是井水,不会反射出这样清晰的光来。”闻人念补充道。
说罢,闻人念捡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掷入井中。
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井中被打碎,白羽再探头一看,那井底变得一片漆黑哪还能照出她的模样。
这原是一口枯井。
二人在井边仔细听着,从井内传来呜呜的声音,似风声,也似哭泣。
白羽拢了拢衣服,青天白日的,怎地突然这么冷。
“走吧。”闻人念看了一眼井底,拉住白羽的手腕,就这么带着她跳了下去。
还没等白羽尖叫,他们便到了井底,临近落地,闻人念还扶住白羽的腰替她缓冲。
二人平稳落地后,向深处看去。
在这镜子底下,竟然有一处密道,也不知会通向哪里,闻人念松了手,率先探去。
白羽腰间温热柔软的触感还未消失,虽然隔着衣服却感觉有些痒,她隔着衣服揉了揉,只觉得那块皮肉的存在感越来越强。
白羽有些莫名的烦躁,但也没多做停留,随后跟着闻人念的脚步向密道深处走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阴风阵阵,不时从里面传出沙沙的声响,就好像……有野兽一直在挠着石板。
这密室的小径如同盘山路般曲折绵长,却十分狭窄,只能容纳一人通过。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光亮。
想来是要走到尽头了,那阴郁的声音也去逐渐变得浓重。
眼看就要走到一间密室里,走在前面的闻人念突然停住了脚步。
白羽没注意一头撞到闻人念的后背上,撞得鼻子酸疼不已。
“哎哟……停下来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白羽呲牙咧嘴地揉着脸说道。
见闻人念并未言语,白羽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却被眼前的光景吓了一跳。
眼前的场景突然开阔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长形房间。房间内点着鲛人灯,散发出幽幽绿光,可以燃烧长明不灭。
密室四周似乎是被什么透明的物质隔绝了,外面的人能看见里面,里面的人看不到外头。
借着光亮可以看到,在那密室之内,困着一个……女人。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人,称之为怪物更合适些。
那女人全身从脸到脚,每一块皮肤都被撕裂,一条一条深红色的露出里面的肌肉,就连衣服也都是一缕一缕的挂在身上。
她的两个眼睛瞪得极大,突兀地挂在脸上,惊悚无比。
白羽注意到,在她的胸口处有一个洞,洞内有一颗金色的小球在跳动,就像心脏一样。
此刻,女人一直在不停地挠着墙壁,嘴里发出或笑或叫的声音。她的指甲都断了,指尖也全是血,在那琉璃壁上留下一道一道密密麻麻的无数血痕。
“这墙壁是特殊的琉璃制成,是几十年前西域藩国进贡的稀罕玩意,站在一侧能看到对面的场景,可在另一侧却只能如同镜子一般看见自己的模样。”闻人念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白羽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那女人虽然衣衫褴褛,但是从布料残存的纹理来看,应是上好的料子,而那屋中地上散落的钗环……白羽脑中灵光一闪。
这不就是太后梦里的容妃吗?
可眼前的女人,别说美貌和身姿了,就连一点人类的样貌都难寻。
“她……”白羽艰涩地开口。
“嗯,是容妃。”闻人念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他淡淡地开了口,仿佛并没有受到多大震撼。
似是看出了白羽的疑惑,闻人念继续说道:“容妃当年落水之事颇为蹊跷,却被草草了事,似乎被人特意隐瞒。入梦之后,我去追查了前任国师苍晏,只是……确实没想到她竟然被囚禁在此,还‘活’了这么多年。”
“苍晏?你也感觉他有些不对劲?”白羽说道。
“此前听太后娘娘说过,那苍晏好似很擅长处理那些妖魅诡异之事,当时我还想不明白,现在仔细回想,他怕不是和魔族有什么关联。”白羽微微蹙眉。
说罢,她看向容妃同时掐了一个显现决,眼中金光闪过。
白羽说道:“苍晏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但容妃……得赶紧想办法,我看她的灵力都是从心口处那颗金丹流出来的,可那金丹已经有了许多裂痕,加上她已神智不清接近疯魔,怕是坚持不了几年。届时,谁也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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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变成魔族效忠魔王,也或许变得和她一样,承受这无尽的永生之痛。
“她可能是被人做了什么。”闻人念指着容妃胸口处的金丹说道,“那金丹几乎和皇爷爷晚年吃的金丹一样。”
“这么看来,它其实更像是一枚……妖族的妖丹。”
用妖丹替代活人的心脏,这手法似乎在哪里见过,白羽暗自思索。
难道苍晏为了让先皇长生不老,一直在给他吃妖丹?
可眼前的容妃又是怎么回事,苍晏究竟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闻人念转身折返:“容妃应该还有些时间才会彻底崩溃,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回去先查一查她的底细,看她究竟有什么值得苍晏费这么大劲处心积虑地做这些事情。”
跟上闻人念的脚步,白羽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火光忽明忽暗地摇曳着,映在容妃脸上……她还是一如刚才趴在琉璃墙壁上。
在那双瞪大的眼中,是痛苦,亦是悲伤,一如当时的她……
闻人念的轻功十分了得,带着白羽还能轻松从井底飞上来。
从井底出来的一瞬间,白羽一个没站稳,一下子瘫软坐到地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接触这口井,自己身上的灵力便像被吸收了一样,累得不行。
“怎么了?”闻人念走到白羽身边,伸出手来,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的手,暖得不像话。
可就在白羽感叹这小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关心她这个祖奶奶的时候,闻人念嫌弃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弱,忒不靠谱。”
白羽:“……”
总有一天,她要将他毒哑。
二人坐着轿子又来到了藏书阁,从孙仪那里得知,这容妃本是南方边陲小镇上的姑娘,家里势力不大,也没什么名望。大约开元十一年才被南下巡视的先帝看中,后来举家都迁到了京城。
而容妃自杀后,她的家族也愈发落末,本就人丁不旺,如今更是无人。
“那容妃娘家曾经京在城的府邸现在在哪儿呢?”白羽问道,虽然人没了,但是从留下的物品中或许能够查到些线索。
孙仪拿着放大镜颤颤悠悠地在地图上翻来翻去,最终,用手指指了指,“喏,就在这里。”
“长乐坊!”白羽和闻人念脱口而出。
真是没想到,一代宠妃曾经的家宅如今竟落得如此。
“圣都这地方寸土寸金的……容妃曾经被认为是妖孽,她死后皇家自然收回了赐予她的府邸。而这地方也不能闲着,经由拍卖出售,价高者得。至于这块地界被拿去做了什么……只要不是危害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孙仪说道。
是啊,沧海桑田,什么金钱荣耀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百年之后,都只剩黄土一捧。
至此,喜乐哀怒,再无人知晓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活着的时候好好体验,管他身死后别人怎么想,那都是别人的事情,不是吗?
从前的白羽,那时或许还不叫白羽,胆小得要命也怕死得要命。可如今,她只想好好过好每一天,然后不留遗憾地、平静地死去。
20. 初探长乐坊
长乐坊是当今圣都第一花楼,所到宾客非富即贵,纵使王公贵族也需提前半月预约。
今夜,这里更是格外热闹。
长乐坊内,花灯入海,红火通明,底下人头攒动,歌舞喧嚣。
公子们穿梭在牡丹罗裙之间,香气缭绕,数不尽的莺歌燕舞。
原来今日刚好是花魁戏鸳。
所谓花魁戏鸳乃是长乐坊的习俗,每月十五,长乐坊的头牌便会在此献舞一曲,随后由宾客投掷鲜花,再有头牌姑娘挑选她看中的客人,夜晚,芙蓉帐暖,一度春宵。
现如今长乐坊的头牌花魁名叫冉婠婠,年方二八,生得那叫一个艳而不俗,媚且不妖,纤腰盈盈一握,秋瞳剪水涟涟,走起路来一摇一摆,款款绰姿,步步生莲。
可她最出名的并不是风华绝代的面庞和摄人心魄的身姿,而是那翾风回雪般的舞蹈。
今日长乐坊内热闹非凡,人山人海,皆是为了一睹花魁芳容。
二楼雅座之上是两位气质非凡的贵族少爷,一个目光幽深锐利、高傲邪肆、压迫十足,另一个则眸子干净明亮、面若春风、活泼俊朗。
这不正是太子殿下和……他那女扮男装的准侧妃吗?
“喂,你说,这花魁会好看吗?”
白羽用扇子遮住嘴,在二楼探头探脑。
闻人念浅浅抿了一口茶,冷笑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来过这里。”
“哈?你也该有双十了吧,怎么可能没来过这里?遥想许多年前我还去过一次……”
白羽双眼逐渐迷离,似乎在找寻已不太完整的回忆。
看着少女一副陷在记忆里意犹未尽地模样,闻人念勾了勾唇,说道:“看来孤的侧妃生活经验很是丰富啊,你们妖族竟是这般开放。”
这般算得了什么,要知道时瑰可是经常留宿象姑馆的,光是她从里面赎出来做面首的就不下二十个,个个长腿蜂腰,功夫了得。
正当白羽开口想要反驳时,赫然,原本嘈杂的人声在此刻消失了,刹那间鸦雀无声。
二人探头向下看去,只见人群全都聚集在舞台两侧。
紧接着,底下传来琵琶乐曲,一阵弹拨犹如金珠落地,清脆悠扬,紧随其后又切进了鼓点,敲击声由小变大直如雷鸣。
看来是花魁冉婠婠要来了,白羽也顾不得仪态,干脆脱了鞋蹲在凳子上。可不能白来一趟,说什么也要看一看这绝世的容貌。
只见从中央大厅垂下四股木槿色轻纱,薄如蝉翼,互相织缠绕着,透过光,在空中变得如梦似幻。
下方的舞台是一池温泉,随着薄纱的降落,泉中升起莲花,一瓣一瓣逐次绽放,唯美至极。
没过一会儿,纱幔中缓缓下降了两条金色链条,仔细一看竟是一只秋千,那秋千是由上百多鲜花制成,朱红的、鹅黄的、嫩绿的、绛紫的,一团团锦簇着,在水汽氤氲中好似瑶池盛景。
下方的观众立刻发出呼喊和尖,一时间震耳欲聋。
白羽定睛一看,发现在秋千中坐着一为美丽的女子。
这女子头簪牡丹,上身是裹胸素白锦缎,下身着赤朱曳地长裙,露出一段雪白的肚皮,那肌肤光滑胜雪,更显身姿绰约,娉婷袅娜。
一阵暖风吹过,曼纱层层揭开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面若桃花,朱唇榴齿,在额头中央的牡丹印记不仅没有抢占风头,反而衬得她眼含秋水,眉目传情。不一会儿台下的观众便醉倒了一大片,沉溺在她的温柔乡中。
秋千缓缓落地,冉婠婠伸出纤纤玉足,足尖轻轻点地,缓步走进温泉池中的莲花台中央,那脚趾上红色的蔻丹犹如一片片落下的玫瑰花瓣,也落到了众人心中。
她简单拢了拢衣纱,突然踮起脚尖,随即款起另一条腿,柔美的身躯一下子展现到众人眼前。
她又伸出柔荑,一只手向前探,另一只则绕至耳后,呈飞仙之状,然后一齐缓缓至身侧探出,随后轻抚身后轻柔的披帛,两手向空中交替甩出,跟着那柔软的腰肢,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曲线,仿若是两道蜿蜒曼妙的溪水波光粼粼。
伴随着逐渐激昂的乐曲,她弓起足背快速地在空中划去,捞起一根青紫色的纱幔,然后一个转身将薄纱缠绕在纤腿之上,一个发力腾空而起,绕着大厅缓缓地荡着圈儿。
冉绾绾那赤色长裙被风吹得翩翩翻飞,凤凰仙子。
此刻,底下人群的欢呼声简直达到了高潮,白羽听见还有人喊道,“快了就要选鸳了!求求了,快点选我!”之类的话语。
白羽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冉婠婠,逐渐沦陷在美人温柔的笑里,却不曾想这花魁竟然直直地朝向二楼飞来。
为了能更好的观看表演,所有雅间的窗户都开的极大,只见那绝色美人手扶薄纱在一片尖叫声中直直飞向他们。白羽拍了拍旁边闻人念的肩,说道:“小伙子,你今日可是要有艳福了啊。”
说罢还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没关系,你去享受你的千金春宵,魔气的事情我来解决,包在我身上。”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闻人念挑衅地看着她,示意她看向旁边。
白羽缓缓地回过头去,只见那女子已经登上了他们所在的窗台,就站在白羽旁边,两人的距离不过一尺,白羽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看着那张无限放大的美艳面庞,白羽突然感觉有些头晕。
冉绾绾拔下头上的一枝牡丹,莞尔一笑,轻轻插在白羽的发髻中,探过身来对白羽耳语道:“今夜,三楼甲字行,镂月裁云。”
白羽的瞳孔有些放大,不是,她是女的啊?这怎么鸳,她拿什么鸳?完了完了,白白浪费了人家的心意。
台下的叹息声不绝于耳,可白羽通通全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闻人念那张猖狂坏笑的脸。
于是,就这样,白羽小姐,哦不,应该叫做白羽公子,就这样被花魁“请”进了她的房间里。
这镂月裁云并不像外面装修的那般华丽,反而十分低调古朴。屋子中央放有一个檀香木的八角如意桌,旁边还有雕花红木书架,甚至还有能看书写文字的书案……
只是,白羽隐隐觉得有些奇怪,这房间里什么都有,就是唯独不应该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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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那就是床。
不是说要过夜的吗?那没有床怎么行。难不成……这冉婠婠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想到这里白羽身上冒出了些鸡皮疙瘩,真的很难描述此刻的心情。
忽地,从白羽背后伸出一双柔荑,紧紧将她地环住,那怀抱散发出阵阵幽香。
一双手不安分地在白羽身上游走,手指带着微凉划过白羽的肌肤,然后从领口一寸一寸缓缓地向下探去。
白羽疏地抓住了对方嫩白的手,扭过身子说道:“你不会看不出来吧,我是女的。”
可谁成想那女子竟毫不在乎,干脆翻身将白羽压到桌子上,双手抓住了白羽的手腕向两侧一压,身子贴着身子,就连呼吸都交叠在一起。
她缓缓开口道:“呀,奴家知道的呀,可奴家就是喜欢,奴家并不介意。”
说完还冲白羽甜甜一笑,她那桃花般眼睛笑起来甚是好看。
可惜,真是可惜,白羽决定回头喝点中药调理调理。
“贵人快让奴家看看你真正的面皮……”狐媚的声音在白羽耳畔响起,说罢冉绾绾伸手便要抚上白羽的脸。
可白羽并不像那些色坯一样轻易就被迷了心智,她手上运转了一些灵力,反手推开压在她身上的冉婠婠。
就在刚刚手腕接触的瞬间,白羽探了探,这女子竟也有不少灵力。
虽然白羽略施术法改变了面容,可面前的女子依旧轻易看穿了她的女儿身。
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于是白羽灵机一动,左手在下偷偷运力又掐了一个焕颜决,右手则在脸上一抹,川剧变脸似的变成一张极为丑陋的面庞。
这张脸上全是坑坑包包,一脸的麻子,还长了个八字眉、绿豆眼、朝天鼻和大龅牙,可以说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白羽就想试试,这冉婠婠究竟有何目的。
白羽这次对灵力用了些心思,因此任由冉婠婠来回拉扯,也看不出端倪。
白羽骄傲的挑了挑眉:“怎么样,好看吧,是不是美到你心坎里了?”
冉婠婠看了一眼,转身就走,竟一句话也没说。
什么啊,这就吓跑了?不是刚还说爱我呢吗?
真是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到了门外,冉婠婠不情愿地停住了,好似在掰什么东西。
随着一阵齿轮响动,房间的门窗竟瞬间锁死,只留下一个小圆洞能够供给空气和吃食。
白羽皱起眉头,她这是在做什么,绑架吗?
做完这一切,冉婠婠满意地拍了拍手,娇笑道:“我找你确有目的,只能请你暂时住在这里。我知你灵力充沛有聪明绝顶,可是这房间的每一寸都混合了符咒,无法被法术破坏,所以,你是逃不出去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羽尝试用炎爆术突破,却并无效果,又转了几圈试图找寻线索,结果亦是毫无收获。
白羽此刻很是后悔,带的不是小影而是闻人念那个不靠谱的家伙。
就在白羽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的时候,冉婠婠已经来到了楼下雅间。
21. 花魁冉绾绾
白羽被带走后,闻人念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依旧在二楼坐着,边饮酒边俯瞰下方纷扰。
冉婠婠看到闻人念龙章凤采的身姿,抬手抚了抚额前碎发,旋即莞尔一笑。
她扭着纤腰,款款走到少年面前,垂首行礼,随后缓缓抬头,恰到好处地让自己妩媚的面庞落入对方眼中。
可惜对方是个不知趣儿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扭过了头。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对视的瞬间,冉绾绾只感觉周身寒气弥漫,如同被冰冷滑腻的蛇不断缠绕,乖戾阴狠。
见闻人念不再看她,冉绾绾也没说话,只是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裙边,鼓足勇气上前一步,挤出一抹笑,说道:“奴家冉婠婠,是这长乐坊的头牌,今日得见公子容颜心生向往,能否同奴家聊上两句。”
闻人念动也没动,仿佛旁边只有空气。
“奴家……”
“你带走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闻人念放下手中的酒杯,打断了她的话,慢条斯理地说着,可语气里却尽是威压。
冉婠婠咬了咬唇,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双眼含泪,脸颊微红,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任谁看了不是心颤?
闻人念见此情景心底不知怎的划过一缕思绪。
那次在夕江边上,白羽的眼角也是这般红。
但那家伙可不会露出这番柔弱模样,受再重的伤也只会硬抗,从未见她有一丝示弱。偶尔还会见到她沉默地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对任何人都冷淡的模样……
不过是合作关系,不该被她牵了心绪。
想到这里,闻人念只觉得莫名烦闷,再看向眼前泪水涟涟的女子,更是心中不爽。
他冷笑一声:“你若用她来威胁我,那可真是打错了主意,我与她未有情谊,是死是活皆与我无关。”
说罢,转身就走。
冉婠婠眼看人就要走了,赶紧红着眼眶娇声喊道:“明日此时此地,五千两黄金替奴家赎了身,那姑娘自是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可少年顿也没顿,径直走了出去,徒留冉婠婠一人不知所措。
到了第二日,闻人念果然没来。
而白羽那边,禅坐了一天,简直无聊透顶。傍晚时分,她听见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吱呀一声,门不知被谁撬开了一道缝。
本着宁可错杀的心态,白羽举了一个茶壶轻声躲在门后,刚要砸向来者,定睛一看,竟是冉婠婠。
白羽横扫了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冉婠婠没了上次的傲气,像是个瘪了的气球,蹙着眉头,泪眼婆娑。
她上前一步想拉住白羽的手,却她灵巧地躲开。
冉绾绾马上红了眼,语气充满歉意,仿佛换了一个人。
“对不起啊白姑娘,是奴家太冲动了。奴家昨日一眼便注意到了你们,看那公子衣着气场,深知二位身份高贵,所以就想……利用你让他将我赎出这座牢笼。”
冉绾绾摸了一把泪,继续道:“没想到,他竟对姑娘毫不在意,还说什么死不死都与我无关……罢了,都是苦命人儿,我也不为难你了,快趁机跑吧,老鸨知道我绑了个姑娘还以为是要当红倌儿的,你可千万别被抓了去。”
白羽并未离开,反而在冉婠婠微微放大的瞳孔中重新坐了下来。
“想要赎身?怎么,老鸨还会苛待你这个摇钱树不成?”白羽翘着脚,一只手有意无意地点在桌子上。
眼看对方并不相信,冉婠婠眼里又蓄了一层泪水,轻咬着唇向白羽讲起自己的身世。
她本是一大家世族旁系的女儿,却因嫡系一脉触怒龙威,连坐被卖入教坊司充当宫女。
从世家小姐变成普通宫女,身份一下跌入尘埃,任谁都难以承受。
说来也巧,她意图悬梁自尽未果,被一位路过的侍卫救下。
一来二去,两人相知相熟。
那侍卫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却也心思细腻,体贴入微,二人日月相伴,相依为命,逐渐生了别样的心思。
可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若是被上头发现了两人都会被处死。
所以二人找了一个夜深人静之夜,约好一路向西直至妖族。
当夜,乌云蔽月,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可她到了地点却被早已埋伏在此的士兵抓住,毒打之后被裹着草席扔出了城门。
原来那侍卫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并不想与她共度此生。
侍卫将她要逃跑的消息告诉了上头,为自己换来十个铜板,却为她换来了那几乎断气的绝望。
也算她命不该绝,她被一对夫妇从乱葬岗里背了回来,逐渐养好了身子。
本以为以后的生活会是这样平凡而美好,直到在她痊愈的那天,家中突然闯进来几凶神恶煞的人,二话没便就将她敲晕绑了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长乐坊,还签了卖身契。
原来那对夫妇原本就是一对人贩子,专门拐卖年轻貌美的女子。
那日他们赶巧路过,却被她这惊世容颜所惊,看她还有气于是就背了回去,看看能不能榨取一些价值。
没想到,还真让他们赌对了,老鸨看了画像之后连连称赞,直接高价买下了,把人绑到了长乐坊。
她多次逃跑绝食都无济于事,只好听假意从老鸨的安排,直到遇见了白羽二人。
“所以,奴家并非有意想要害姑娘,只是身不由己”冉婠婠泪水涟涟。
白羽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冉婠婠一把拽住,说道:“快走,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丰满走路妖娆花着浓妆的中年女人便赶了来,颇有半老徐娘的意味。
“什么来不及了,哟,这不是冉头牌吗?”
冉婠婠眼神恐惧,颤抖地站了起来。
“喻,喻妈妈……您怎么来了。”一边说着还一边拿身体挡住白羽。
“呵……自然是看看我这乖女儿身后的小红倌儿。”一边说着老鸨一边伸了手,使出很大的力一把将冉婠婠掀翻在地。
她抬起白羽的下巴定睛一看,瞬间脱了手。
“这这……这就是你看上的丫头?这简直就是个癞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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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以貌取人的鬼家伙。
白羽顶着焕颜术换上的面貌,朝老鸨嘿嘿一笑,那两颗龅牙在烛火之下锃光瓦亮。
老鸨吓得赶紧退出了房间,吩咐下人将白羽绑了扔去柴房,让她当个粗使丫头。
白羽就这样被当成了粗使丫头,谁也没有看见,藏在老鸨身后的冉绾绾那一丝魅惑的笑容……
就这样,白羽开始了她的苦力生涯。
原来她早就和闻人念协商好,自己以身诱敌,里应外合,想办法留在这里查清线索。
只是,粗使丫头这样的身份……白羽不满地呸了一句,这该死的闻人念,尽出些鬼主意。
就这样白羽顶着这张丑脸又过了几日,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她反而落得了个清闲。
这天,长乐坊外有些热闹,听说有人拿了五千两黄金为花魁赎身。
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上还带着斗笠,身上乌黑的长柄刀十分亮眼。
他伸了伸手,后面同样遮脸的侍卫抬进来两个箱子,装的全是金条,老鸨的眼睛都看直了。
老鸨清了清嗓子,还想多捞些好处,于是装作有些犹豫,可还没等开口,对方便打断了她。
“不想要便算了,来人,抬走。”
那清冽的嗓音让白羽觉得十分熟悉。
老鸨连忙摆手,可回头一看到冉绾绾,又有些犹豫。
冉绾绾见状,赶紧上前同老鸨耳语一番。
随即,老鸨便同意了花魁的赎身。
冉绾绾欠了欠身子,带着那人进入自己的房间,说是要收拾细软。
那人也不客气,大喇喇地跟着走了进去。
关上房门,冉绾绾眼里带着泪花,娇滴滴地说道:“官人真来救奴家了。”
说罢,便要往那人身上倒,那人竟毫不怜香惜玉,一个侧身让对方扑了个空,却被对方伸起的手打翻了斗笠。
斗笠之下,是一张极度俊俏的脸,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眼为冷澈的面庞平添三分妩媚。
竟然是当今太子殿下闻人念。
“呵。”闻人念冷呵一声,转身走到她面前。
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可对方眼底却毫无情欲可言,反之尽杀戮和冷酷,饶是冉婠婠也吞了吞口水,流下一背冷汗。
闻人念猛然拉起冉绾绾的披帛狠狠一拽,那布料立刻碎裂开来,随着振动,咣铛一声,从繁重的衣裙褶皱间竟然掉出一把刀来。
漆黑的刀鞘威严古朴,这不正是弑魂刀吗?
原来刚才冉婠婠假借亲近闻人念,利用法术将弑魂刀转移到自己身上。
“奴,奴家不知……”
冉婠婠还想再狡辩几分,可闻人念并不想听。他随意摆了摆手,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暗卫,将冉婠婠反手绑住,直接带回昭狱。
昭狱内,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据说其中有千种刑罚,每日冤魂无数。
要辩解便到昭狱里辩解吧,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黑暗中,闻人念拔出刀鞘,月光照在刀身上映出阵阵寒光。
22. 莲花台
这厢,白羽正满头大汗地蹲在地上。
“擦仔细着点,丑八怪!呸,喻妈妈让我看着你,简直就是污了我的眼。”
说话的是一个穿绛紫色长衫的红倌儿,在这里卖艺又卖身的,整日觉得自己生的好看就拿鼻孔瞧人。
“伶娘……有客人找你。”远处传来一声召唤,这个叫伶娘的女子赶紧抽身奔去,根本顾不上老鸨交给她的活计。
白羽头都没抬,依旧埋头擦着莲花台。莲花台上有许多个凸起的莲子,做得十分挺精致,可是擦拭起来却困难,白羽细细地摸索着。
突然,她感觉自己左手下方猛地一空,再仔细看看,手下的颗莲子竟是活动的。
白羽没有声张,只是继续干着活,默默记下了位置。
第二天白日,大家都在埋头睡觉,长乐坊内一片安静。
白羽悄悄回到莲花台处,随后咬破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符。
“天地清明,万物泰然,遮月避日,隐我之躯。”
这隐身符虽只能保持一刻钟的时间,但配合静音诀效果却极好。
白羽迅速按下那颗莲子。
旋即,莲花台发出微微振动并缓慢下沉,很快在白羽面前出现了一道极窄的门,打开一看,下面是陡峻歪斜的楼梯,深不见底。
看这甬道的石材和外面截然不同,想来得有五十余年的历史了。
看来这里便是容妃府邸留下的密室,只是不知为何被人在上面做了机关。
白羽抬腿走了下去,刚踏上台阶,莲花台便又缓缓升起,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此时,木槿色纱幔之后,一双眼眸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白羽沿着甬道一直向深处走着,大约过了两刻钟,终于来到密室。
她吹了火折子观察着四周。
这房间很乱,似乎被什么人翻过了,到处都是散落的纸。
白羽随手拿起一张,上面竟密密麻麻的都是些奇怪的图画和数字……像是实验的记录。
“以灵力封身经,复于白二寸施刀,至拽以人心,遂金丹以代之,佐以芝二钱、桂圆三两、白芷五钱…”
再向后翻一页,是一张被挖心的人体图画,旁边还有细密的注解。
再往下……
“以妖丹易人心或反之,皆瑕。或混血之心尚可一试。”
白羽合上纸张,又接连翻阅了其他资料,内容简直大为震惊。
有人在这里在做了用妖丹换心的实验!
接着,她又向里走去,来到一块巨大的案板处。
那板子大约半人高,四周有不少铁链,其中还有许多早已干涸的血迹,用手指一捻直接变成黑色的渣子往掉了下来。
在案板旁边的墙壁之上,有十几个人型印记,看起来最小的不过十三四岁的高度。
绕过案板,来到密室的最里面,在一面不起眼的墙上,白羽摸到了一些刀刻的痕迹。拿着火折子离近一看,那些刻痕都在一条木框上,最低的离地大约两尺,最高的大约比白羽矮半个头。
白羽用手比量了一下,一共大约十余条痕迹,那么,这东西……
对了!
白羽脑中灵光一现,这应是民间为小孩子记录身高的方法。
白羽记得孙仪说过,容妃入宫后举家搬至京城,容妃家族人丁凋零,但她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那妹妹比她小个六七岁,似乎这正是她存在的痕迹。
不知道她此刻在哪里,是否尚在人世……
究竟是谁在这里做着这般邪恶毫无人性的实验呢?
白羽一边思考一边向墙壁靠去,刚接触到墙壁,它竟然向内里转动起来,露出另一个小屋子。
好家伙,密室里面套密室。
不过这个密室应该是容妃家自己建造的,里面整洁干净,没有被翻看过的痕迹。
这小密室里其实也没有太多东西,不过一副画和一面书架。
白羽很有耐心的将全部的书都看了一遍,不过皆古籍,没有什么线索。
随后她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展开,里面是一个绝美的女子,正是容妃。在画面旁边还有几行小字,其内容让白羽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容妃竟然是人族和妖族的混血!
原来容妃祖上是妖族有名的讙族旁支,他们因得罪主家被主家排斥甚至追杀,为了安稳的生活不得不东迁。最后干脆一举迁至人族南方边陲,在此定居。
讙族天生擅长治病,于是他们便以医者的身份在人族中生存了下来。
直到七十年前,他们家救助了一个被婆家赶出来的可怜女子,再后来那女子和他们家族的小儿子日久生情,后来便结了婚,诞下一女,便是容妃,再后来又生下一女,便就是容妃之妹。
要知道人族与妖族之间难以有后,可偏偏就这么巧,他们不仅有孩子,还是两个。
白羽捏着画纸,暗暗思索。
究竟是谁创建了这里,难道是苍晏?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白羽有些想不通。
于是她收了这幅画,顺手捏了一张实验记录的纸张想向孙仪要一份苍晏的字迹再比对一番。
正当她反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三只冷箭嗖嗖嗖地飞了过来,竟从后背处直接穿透了白羽的身体。
白羽顿时呕出一大摊血来,可还没等她喘息,又有无数的箭矢向她飞来。
“天地护佑,灵光显现,凝结我身,以御万千。”
白羽反应迅速,捏了一个御魂诀,抵挡住了大部分箭矢。
可那箭上似乎附有符咒,伤口上有许多黑气萦绕。
白羽咬着牙忍着痛将三支箭拔了出来,赶忙撤退。
突然,一道黑气自西向东飞速划了过来,是有人在操纵风刃咒。
不好,对方有备而来,还极善灵力。
白羽捂着伤口,还好,依旧恢复得很快,旋即转身向出口跑去。
刚爬上来,便有六七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这些人看见白羽立刻抬起手臂曲起手指,一看便是练家子,配上高超的术法,几番回合下来,白羽有些吃不消,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白羽拼命反抗之际,嘣的一声,有人从上面直接炸开了这个密室。
“笨蛋,快走!”
来的人抓住了白羽的手腕,一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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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儿,竟然将她直接扛了出来。
是闻人念,白羽舒了一口气,要是被这些实验狂魔抓走,怕要被永久囚禁了。
闻人念摸到白羽身上的血,旋即看到伤口上的黑色魔气,皱紧了眉头。然后闻人念摆摆手,身后闪现出一个暗卫,转身向蒙面人们撒下曼陀罗粉,令他们陷入幻觉,并未纠缠。
逃离出来没一会儿,长乐坊的后院就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声,半个长乐坊都塌了下去。
不好,这是要毁灭证据可恶!
不过……
白羽在闻人念肩上动了动,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哼哼,还好留有后手。
白羽此刻才注意到,在那张纸的右上角还有一个奇怪的鸟状符号,似乎和刚刚兴起的金乌教有着某种关联。
——————————————
过了几天,昭狱之中。
闻人念坐在首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那边,距离他四五丈的位置上,是被捆仙索和玄铁铁链高高挂起的冉婠婠。
冉婠婠头发披散着,身上都是血痕。
闻人念放下茶盏悠悠地开口道:“说罢,幕后主使是谁?你盗取这弑魂刀有何目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呸,你这个恶魔!”
冉婠婠像是被折磨疯了一样狂笑不止。
她的眼中布满血丝,看向闻人念,难掩恨意。
“来人,上刑。”闻人念轻轻地笑着。
一个侍卫拿了几张浸湿的纸,一层一层的敷在冉婠婠脸上。
也不知折磨了多久,闻人念无聊地抬了抬手,那边侍卫立刻停了手。
“金乌教,你可曾听闻?”
冉婠婠:“……”
见她并未回答,闻人念也不恼,只是轻声继续说道:“那苍晏呢?”
眼见对方睫毛微不可微地颤了一下,闻人念继续道:“也是,苍晏这人你不可能没听过,他那般丑陋臭恶,都不敢以正脸示人,想必你也听过他的传言吧?整日戴着面具,犹如那阴暗的老鼠……”
“够了!你……”
冉婠婠开了口。
她气的嘴唇发抖,说道:“是,我有意接近你盗取那搞死的弑魂刀,为此还向你们编造了可笑的身世。”
“不过,那个丑八怪永远都回不来了,落入大人的圈套,一定会死在那里。我看你看她的眼神不同,想来你们关系不一般,黄泉路上有人垫背,也是不亏哈哈哈哈……”
闻人念砰地一声摔碎了茶盏打断了她,想来耐心已经到了极点,说道:“既然不说,那便继续上刑。”
随后,两个暗卫拿着一桶浓盐水直接浇在了冉婠婠身上。伤口接触盐水如同被撕裂了一般,连牙床都在打颤。她疼得想缩成一团,却被铁链绷直了手脚,只能硬生生咬牙忍受。
“你这个魔鬼,大人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冉婠婠嘶吼着。
也不知喊了多久,她终于声音越来越小,安静了下来。
一个暗卫上前探了探,回复道:“殿下,她晕过去了。”
闻人念点了点头,吩咐暗卫将人看好,自己则从昭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