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府弃我?重生后亲手踏平满门》
第6章 欺负弟弟?弟弟还能要
离京这么多年,看来,谢宴早已把谢枝当成了自己的姐姐。
谢家这些人,除了母亲,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她不恨谢宴。
前世,她刚嫁给陆慎言时,陆慎言终日苦读,陆家贫寒,陆母跋扈。
只有谢宴在她出嫁后给她写信,问她过得好不好,还隔三岔五送些吃食救济。
之后陆慎言高中状元,把她送去京郊庄子,名曰养病,实则是将她软禁其中,与世隔绝,一日日细碎磋磨,磨平她的棱角。
后来,也是谢宴千辛万苦,告诉了她母亲的死讯。
“大姐姐难道没有告诉你,不止是我住晚香院,母亲也要搬来这里,我与母亲多年未见,住在一起有何不可?”
谢窈眼神锐利,语气直白。
虽然她不恨谢宴,但不代表她对这个被养歪,事事维护孙姨娘与谢枝的弟弟有什么好脸色。
谢宴一愣。
谢枝只说谢窈占了她和孙姨娘的院子,没说母亲也要来。
那他日后向母亲请安时,也能顺便见见谢窈。
“没关系的,既然二妹妹想住,我和姨娘这就搬去西厢房,好歹母女俩能日日相伴。”
谢枝见谢宴看自己的眼神多了几分质疑,立即拿起包袱,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谢窈不在的日子里,谢宴维护谢枝,早已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见谢枝哭了,谢宴反应过来时,已经把怀里的鸡丢掉,抓住谢枝的手臂。
“府里那么多房间,你住哪不好,非要占孙姨娘和大姐姐的?大姐姐身体娇弱,住惯了朝阳的屋子,孙姨娘住晚香院方便行事,她们如何住得了冷僻的西厢房?”
谢枝泫然若泣:“宴儿,二妹妹也是你的姐姐,你不要为了我和亲姐姐置气。”
谢窈:“你知道晚香院朝阳,位置好,怎么不知道母亲身体虚弱,常年住在偏僻的静竹轩?”
“就算母亲要搬到晚香院,也不能跟你一起住。”谢宴咬牙。
谢窈:“为何不能?”
“母亲喜欢独处,你……你离京九年,粗俗聒噪,会打扰母亲休息!而且你想住,分明是为了自己舒服!”
谢宴脱口而出后,想等她说什么,又有些后悔自己说的重话,皎白俊朗的脸涨得通红。
如果她想住得舒服,只要她开口,他的院子不是不可以给她。
在这个家,他和母亲是她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她一回家,却要住外人的院里,理都不理他。
谢枝在一旁瑟瑟发抖,谢宴安抚道:“大姐姐莫怕,有我在,谢窈不敢欺负你。”
谢窈手臂轻抖,长刀上的布条陡然散落,露出五寸宽的冷冽刀身,泛着冰冷的寒意。
“对,我就是为了自己舒服。”她说。
谢宴闻到一股铁锈的气味,似乎是从刀上散发的。
记住本站: 他抿了抿唇,终于闷声妥协:“那你住我院子,我那里宽敞——”
谢枝忽然煽风点火地喊:“谢窈,你不能欺负宴儿,他可是你亲弟弟!”
“我这人心善,只忍心欺负亲弟弟。”
谢窈霎时间出刀,朝少年脖颈砍去。
“不要啊——”谢枝尖叫着闭上眼,嘴角却悄然上扬起来。
谢宴浑身僵住,没有丝毫反抗,眼瞳瞪得很大。
也只有他看见谢窈突然凑近谢枝,将什么东西挂在了谢枝腰间。
谢窈与他对视,见他默不作声,这才淡淡地收敛了眼神。
这弟弟收拾收拾,大概还能要。
几人脚下的黑鸡扑腾着翅膀飞起来,扬起大片鸡毛,发出咕咕的声响。
片刻后,谢枝颤抖地睁开眼,便见那把长刀轻飘飘地搭在谢宴肩上。
一缕墨发削落,让人胆寒。
谢窈冷声道:“小废物。”
谢宴看着她,讨好地笑,少年俊朗凌厉的面容还残留着浅浅的绯色,好像被骂废物,对他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以至于谢枝扑上来,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事,他都不想理会。
这时候,谢宴终于意识到,那个他小时候日日追逐的姐姐,回来了。
谢枝不甘地盯着谢窈,见谢宴居然露出一副怀念的模样,她更是心生恼怒。
这些年,谢宴像条狗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大姐姐唤得亲热,没想到谢窈甫一回来,谢宴就忽略了自己!
忽然,那只鸡扑通扑通,落在谢窈脚下。
眨眼功夫,黑鸡“咯咯哒”地飞起来,气势汹汹地啄向谢窈。
谢枝心里一喜,急忙躲到谢宴身后。
“天啊,宴儿,你的斗鸡疯了,怎么要啄二妹妹,二妹妹快跑——”
她喊到一半,发现谢宴面无表情,谢窈神情淡定,连她身边的丫鬟都默不作声。
她默默地闭了嘴。
谢窈低头,在谢枝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擒住黑鸡双翅。
刚刚还发狂的黑鸡落在谢窈手里,霎时就不再挣扎,低头轻轻啄了啄她的手背,老实得像只鹌鹑。
谢窈舔唇,心里痒痒的,肚子有些饿了:“这么肥的鸡……”
忍冬看到这情景,挺了挺胸膛,哼了一声。
想用只鸡让少将军出丑,殊不知别说是只发狂的鸡,就算一匹狼,一只虎,少将军都手到擒来,然后化作盘中餐。
“等等,不要动追墨!”谢宴见谢窈一手提刀,一手擒鸡,想起小时候被她狂揍的邻居,急忙喊道。
记住本站: 谢窈:“你没看见它要啄我?”
“那不是没啄到嘛!”
谢枝眼神闪了闪,也立即附和:“二妹妹,这鸡是宴儿重金买的斗鸡,是他心爱之物,既然你没事,就别杀它了。”
谢窈把鸡拎到自己面前,仔细观察一番,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大姐姐有耳疾?我说要杀它了吗,我是在可怜它。”
谢宴愣了愣:“什么意思?”
“可怜它一只等待下蛋的小母鸡,要每日被你折磨得当斗鸡。”谢窈说道。
“习武不行,连斗鸡遛狗都玩不明白,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着,她语调玩味,“还有,大姐姐不是京中才女吗,居然也分不出公鸡母鸡?”
谢枝的脸一白。
谢宴听到熟悉的羞辱,嘴角上扬了些许。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立即板起脸,故作冷漠:“追墨明明是公鸡,我花了三两银子买的,看那红彤彤的鸡冠子,以后定然是鸡王,它——”
谢窈松开手:“还你鸡王。”
谢宴正要接住,谁知追墨离开谢窈就再次发疯,张开翅膀,横冲直撞地飞到院门口,与赶来的人撞个满怀。
“诶呦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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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把谢伯爷踹飞了
来的人是谢明安。
他想着谢窈如今攀附上了长公主,怕之后要她嫁给靖北王有什么问题,就亲自来叫谢窈参加接风宴。
“窈儿,快随为父一起去接——”
只见谢明安一脸慈父模样,还没说完,就被糊了满嘴鸡毛,差点踉跄着摔倒。
“咯咯哒!!!”
“父亲小心——”
追墨暴躁啼鸣,谢枝又尖叫起来,忽然,谢明安感觉怀里一暖。
他极力甩掉追墨,手中,多了颗暖烘烘的鸡蛋。
“这是什么东西!”谢明安看见自己衣襟沾染的鸡毛与污垢,顿时大怒,一掌把鸡蛋摔在地上,气得双眼喷火。
谢宴看着地上一滩蛋清蛋黄,感觉精神很是恍惚。
谢窈说的没错,追墨是母鸡。
母鸡还在“咕咕咕”地叫着,谢明安脑子一热,环顾周围,就要夺谢窈手中的刀。
“孽禽,我宰了它!”
谢窈习武多年,身体有自己的警觉记忆。
何况,上一世临死前的情景刻骨铭心,杀她的人,就是谢明安手下的管事。
即便还未查清真相,谢明安也是她见到第一眼,就手痒多时的存在。
谢窈灵敏地后退半步,反手一记肘击,趁机又是一脚侧踢。
再来两脚侧踢。
再来三脚侧踢。
“啊——嘭!”
谢伯爷惨叫着被踹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谢窈将长刀重新缠上布条,站在一旁,装若无辜。
“你……你……你……”
谢明安气喘吁吁地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疼得说不出话。
眼前的谢窈身穿浅青金竹纹衣裙,乌发玉簪,双眸清冽。
与柔婉娴静的谢枝不同,谢窈的美恣肆张扬,极尽贵气夺目,哪里像北境苦寒之地长大的,比起京中贵女们也不遑多让。
然而就是她,刚刚把谢伯爷飞踹了。
周围的下人管眼观鼻,一个个不敢说话。
“伯爷,这是怎么了?!”孙姨娘跑过来,费力地把谢明安扶起来。
谢伯爷发冠歪着,衣袍上挂着鸡毛,官靴沾了蛋黄,和谢窈形成鲜明对比。
记住本站: “还请父亲和姨娘不要责怪二妹妹,是弟弟的鸡发狂,冲撞了父亲,父亲要杀它,却被二妹妹误伤。”谢枝道。
“误伤?我看她是故意为之,竟敢对本伯出手!”谢明安平复着胸口,脸色发青。
谢窈:“我们健妇营的将士天生警觉,您贸然靠近夺刀,我没忍住,但您应该庆幸,女儿心善,没有顺手一刀宰了您。”
“你!你个逆女!这么说,本伯还得谢谢你?”
“不用谢。对了,父亲如此生气,是瞧不起健妇营吗?瞧不起健妇营就是看不起长公主,看不起长公主就是对陛下不敬。”
谢明安听到这话,欲言又止。
孙姨娘看了眼追墨:“算了伯爷,不过是场误会,二房家都到了,老夫人等的也有些时候了,咱们快去用膳吧,这可是专门给二小姐准备的接风宴。”
说着,她就要搀扶谢明安。
“你以为你有长公主撑腰,就能对自己的父亲下此毒手?本伯管教女儿,天经地义,你搬出健妇营和长公主也没用!”
谢明安一把甩开孙姨娘,眼神透着怒火。
他浑身都疼,听到接风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粗蛮行径,还去什么接风宴?就是嫁入靖北王府也是给我谢家丢人!滚去祠堂罚跪,没有本伯的命令,就一直跪着!”谢明安咆哮起来。
他提到“靖北王府”四个字,让周围为之一静。
连谢宴都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靖北王箫熠之,从前在大燕,是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名字。
若说战功,他与大将军不相上下,而他的赫赫凶名,远胜大将军十倍百倍。
当年,皇帝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五位亲王同时叛乱,意图争夺皇位。
还是靖北侯的箫熠之领兵平叛,亲手斩杀四位亲王,还活捉了为首的睿亲王,又由他亲自监斩,将睿亲王府满门抄斩,杀得整个京师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让无数人为之胆寒。
箫熠之凭借平定五王之乱的功绩,被加封为靖北王,他也是大燕唯一的异姓王。
连当今太后的儿子,如今也只是安平侯。
如此残暴可怖之人,却在两年前一场交战中意外受伤,双腿残疾。
从此,靖北王不仅令人畏惧,更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偏偏皇上仍对他青睐有加,给他各种殊荣与特权。
原来二小姐回京,是要嫁给靖北王啊。
一时之间,下人们也不知该觉得她可怜,还是害怕了。
下人战战兢兢地问:“伯爷,那公子的鸡?”
谢窈勾着唇,转动手中的长刀,主动说:“交给我吧。”
谢明安暗暗看女儿的刀,心想这丫头如此张狂,肯定要杀了这只鸡。
他整了整衣襟,脸色阴沉:“晦气的孽禽,别让本伯再看见它!”
“明安,你怎么样?”
忽然,一道微低的女声,在深秋的风中响起。
记住本站: 谢窈猛地回头,就见自己太久没见的母亲,搀扶着谢老夫人出现在院门口。
母亲穿着素净的衣裙,眉眼温婉柔和,仍是前世此刻的样子,却比年幼记忆里的样子苍老太多。
尤其是脸色苍白,微浓妆容也遮不住的憔悴。
母亲径直走到自己丈夫身边,一脸关切。
谢明安看都不看她一眼,仍旧怒火中烧,脸色阴沉。
孙姨娘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谢老夫人“哎呦呦”地上前,捧着胸口,心疼地喊:“我的儿啊,我的心肝儿,你怎么摔成这个样子,为娘的心疼啊,还不快去给我儿找大夫!”
老太太转身看向“罪魁祸首”的谢窈,责怪道:“都怪你这丫头,刚回来就搅得家宅不宁,还伤了我儿!我要重罚你!”
“谢窈,没听见你父亲的话吗,一点规矩都没有,滚去祠堂罚跪!”母亲听到老太太的话,身子僵了僵,忽然斥道。
没等谢窈回话,她就疾言厉色地吩咐自己身旁丫鬟:“还不带二小姐去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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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香囊有问题,庶姐自食恶果
一行人围在受伤的谢明安身边,嘘寒问暖。
谢窈却专注地凝望着母亲,心里格外酸涩。
前世,她一直不懂,母亲为何对回京的她漠不关心,甚至冷言冷语,没有半点温情。
她还曾向陆慎言抱怨过。
直到谢宴来报丧时说,母亲临死都挂心她在陆家的处境,还把自己身下田庄铺子,全留给了她。
在这个家,只有母亲,是真正在乎她的人。
谢窈听母亲的话,并没有解释反驳,示意忍冬抱起缩在角落的追墨,便跟着丫鬟离开。
临走前,她眉梢轻挑,意味深长地瞥向谢枝。
可惜,等会儿不能看一场好戏了。
直到众人散去,谢宴还站在远处,望着谢窈离去的方向。
“她回来,是嫁给靖北王的。”谢宴低声喃喃,心里酸涩又恼怒。
前些日子京中有传言,皇上要为靖北王赐婚,说是看中了他家。
但是,他以为那只是传言,毕竟父亲谢明安虽然有文昌伯的爵位,但在朝中只是个四品的礼部侍郎,与靖北王从无交集。
他九年未见的姐姐回来了,他以为是回京享福,没想到,是要姐姐嫁给一个声名狼藉,身体残疾的男人。
谢宴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书童忽然凑上前,道:“追墨落到二小姐手里,恐怕凶多吉少。”
谢宴面色淡漠,仿佛并不担心。
忽然,他想起谢窈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放到了谢枝身上。
他脑子笨,不懂谢窈要做什么,但隐隐猜到或许与追墨有关。
“不行,那是我的鸡。”谢宴让书童附耳过来,交代几句,才前往饭厅。
另一边,谢窈去祠堂之前,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衣裳。
到了祠堂,丫鬟端来一个青铜炭盆后,便匆匆离开。
母亲表面对她冷淡,其实是知道她罚跪祠堂已成定局,特意派自己的丫鬟送她,还为她准备了炭盆。
只是,前世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还以为母亲也和别人一样讨厌她,认为她行为粗俗,不懂规矩。
谢窈横刀立马地坐在蒲团上,睨视着前面一座座谢家先祖牌位,眼底燃起幽火。
忽然,她余光看见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谢窈开口:“祠堂重地,这鸡吵闹,打扰了祖宗安宁,把它拿走吧。”
忍冬见少将军对她眨眼睛,懂了,转身把追墨丢到祠堂外的空地上,又故意离开了一会儿。
片刻后,忍冬跑进祠堂,一脸焦急:“二小姐,奴婢去更衣的功夫,那只鸡不见了!”
谢窈挑了挑眉,故作惊讶地说:“怎么会不见了,那可是谢宴的鸡啊,名贵着呢,你快去找找!”
记住本站: 忍冬离开,谢窈微微一笑。
既然把鸡偷走了,那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接风宴上,谢宴食不知味地坐在谢枝旁边。
父亲换了衣袍入席,祖母和蔼地为他夹菜,孙姨娘关心地询问母亲最近身体如何,母亲一如既往的寡言,还有二叔二婶其乐融融……
可就是没有接风宴的主角,谢窈。
谢宴闷闷不乐地吃着,直到听见一声熟悉的“咕咕”。
他低下头,见追墨出现在自己脚下,啄地上的米粒。
远处书童朝他点头,示意他鸡被他偷回来了。
谢宴舒展眉头,露出往日清朗灿烂的笑:“大姐姐你看,我家追墨回来了。”
谢枝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追墨,眼中一闪而过嫌弃,嘴上却柔声附和:“回来就好,我还担心二妹妹不会养它,伤了你的心头好。”
谢明安瞪了谢宴一眼:“不是交给谢窈那丫头了吗,怎么你又要了回来。”
孙姨娘:“宴儿喜欢,他养着又如何,何况这只鸡素来乖巧,没想到今日面对二小姐会那么闹腾……”
谢家没有分家,二房家的谢二爷与妻子王氏对视后,附和道:“都说鸡是祥瑞之物,怎么会无缘无故啄人,还伤了大哥呢。”
“那鸡在宴儿手里好好的,怎么二小姐一回来,就忽然不好了?”
谢老夫人常年吃斋念佛,信奉鬼神之说。
稍加引导,她就想到了什么,皱起眉:“难不成那丫头不吉利,鸡才会啄她?不行,等大夫来了,要好好看明安的伤势。”
谢枝道:“枝枝听说,健妇营的女卒们战时为兵,闲时务农,或许是二妹妹平时也在农家喂鸡,这鸡看她亲切。”
谢老夫人冷笑:“我谢家几代书香门第,钟鸣鼎食之家,怎出了这么个粗俗的女儿,到底是商贾人家生出的丫头,比不上枝枝半分。”
谢宴握停箸的手一顿,歪头看向母亲。
母亲面色如常,仿佛根本没听出谢老夫人口中的讥讽。
他眼中涌起的晦暗慢慢散去。
谢枝则露出乖巧的笑,刚要谦虚,下一刻,脚下的追墨振翅而起,猛地啄向她!
“啊!”
谢枝脚踝一疼,吓得惊叫起来,就见那只被谢宴养得油光水滑的母鸡,正伸长脖子,狠命啄她的裙摆和腰间。
谢枝衣袖略宽大,被鸡追着啄,顿时将旁边的碗碟打翻,发间翠簪都歪了,还扣了一身油腻饭食。
她左躲右闪,结果裙摆又不知道勾在了哪里,“啪叽”摔倒在地。
追墨趁机跳到她膝头,对着她一阵猛啄。
“这鸡,这鸡到底怎么回事!”谢老夫人大喊道。
“还不快把鸡抓住!”
鸡被下人们追赶,扬起漫天鸡毛,仍旧逮着谢枝不放。
记住本站: 孙姨娘也方寸大乱,她想冲上前护住女儿,慌乱之余,她终于看见谢枝腰间悬挂的墨绿色香囊!
“枝枝,快把——”孙姨娘明白过来,正要喊谢枝摘下,却又硬生生闭了嘴。
这香囊,不是她和谢枝,为谢窈准备的吗?
至于谢窈是什么时候把香囊挂在谢枝身上的,她竟然一无所知。
如今若说出来,追墨啄人是因为这枚香囊有问题,岂不是代表她这个做姨娘的对嫡女暗中使坏?
孙姨娘心中暗恨,只能说:“追墨是斗鸡,肯定是受了枝枝藕粉色的衣裳的影响,才如此发狂。”
折腾了一炷香,最后是谢宴这个主人抓住追墨。
他把鸡塞给自己书童,使了个眼色。
书童抱着鸡跑了,没过半刻钟,下人说为伯爷看诊的大夫到了。
谢枝花容失色地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被孙姨娘抱着宽慰。
“这就是你安排的家宴,真是扫兴!”谢明安斥了孙姨娘两句,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
谢老夫人也埋怨:“好端端一顿家宴,被只鸡搅和了,这才叫真正的不吉利,不吉利啊。”
谢枝把香囊攥在手里,倒在孙姨娘怀中,哭得梨花带雨。
祠堂内,谢窈听完隔壁院那鸡飞狗跳的吵闹声,轻柔地抚摸追墨热乎乎的羽毛,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这鸡不是丢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忍冬找了一圈回到祠堂,没想到鸡就在谢窈手里。
“对了,刚才外面好大的热闹,听说有只鸡追着枝姑娘啄,差点把枝姑娘脸啄伤——”
她忽然反应过来:“不会就是它吧!”
谢窈点头:“除了它,还有别的鸡吗。”
“二小姐早就知道鸡会啄人……不对,鸡怎么光啄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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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伯爷居然这么好心?
谢窈漆眸锐利深邃,解释道:“因为那枚香囊。”
忍冬回想香囊的气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如今想想,香囊的味道是藤禽草,医书典籍记载,藤禽草幽香,对人无毒,但能使禽类狂躁。”
“孙姨娘和枝姑娘这对母女,是想让您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
谢窈点头,又说:“不止是香囊,那身衣裳也有问题。”
前世在接风宴上,因为忍冬不在,她小心谨慎,并未佩戴香囊。
未曾想追墨还是扑向她,因为除了香囊,孙姨娘给她准备的衣裳也早就熏染了香料气味。
她失手折断追墨的翅膀,传出了不详的名声。
而这次,她擒住追墨之后,不但没伤到鸡,还悄悄将香囊“还给”了她的大姐姐。
然后,谢窈故意跟谢明安要走了鸡,她猜谢宴一定会来偷。
追墨也争气,在宴席上把谢枝狠狠啄了一顿。
“如此一来,鸡是宴少爷的,与二小姐无关,香囊则是枝姑娘和孙姨娘给二小姐准备的,她们什么也没法说。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忍冬眉飞色舞地说:“奴婢还以为您回京后要处处忍让吃亏呢,没想到……二小姐果然还是最厉害的少将军。”
入京之前,二小姐说她以后要听从父母之命,从此贤良淑德,忍冬还担心过以后的日子。
如今看来,是不必担心了!
忍冬还想问二小姐,是否真要遵从谢伯爷的话嫁给靖北王,但到底是没问。
她相信二小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无论如何,自己遵循便好。
谢窈弯眸道:“你才回京第一天,谁也不认识,见到别人吃瘪,倒是比我还高兴。”
“奴婢就是看不惯孙氏和枝姑娘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说什么专门给二小姐准备的衣裳,主母还在呢,用得着她吗。”
忍冬叉着腰,一脸愤懑不平:“何况,她们母女俩就是包藏祸心,心怀不轨!”
谢窈望着她。
从前,谢窈觉得忍冬被自己带得过于暴躁,这样不好,还叮嘱她收敛些脾气。
可现在看着她鲜活的模样,谢窈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她还活着,这样好极了。
她们都要好好活着,肆意自在地活着。
忍冬说起孙姨娘来疾言厉色,但涉及煎药换药,却变了一个人的细致耐心。
她把围着谢窈“咕咕”叫的追墨赶走,找了个角落,认真煎好伤药,端着药走进祠堂,又麻利地拿出药膏。
“折腾了半天,您该换药服药了。”
谢窈是带伤回京的,前世忍冬不在,她的伤落下了病根,直到后来又中毒,武功就彻底废了。
但如今,她发现自己肩胛处的箭伤已经结痂,感觉身体几乎处在巅峰期,强得可怕。
捏着鼻子喝完药,谢窈摸了摸自己微瘪的小腹。
记住本站: 忍冬:“二小姐是饿了吗?刚吃完药不能吃东西。”
谢窈:“没事的,我一点也不饿。对了,那什么时候能吃呀?”
“……再过半个时辰,奴婢就去给您找些吃食。”
“吃食?”谢窈含着忍冬给的蜜饯不舍得一口吃掉,闻言,眼睛忽然发光。
“你知道的,边境多苦多累我都不说,如今刚回京,随便吃些就行,比如佛跳墙啦鱼翅啦肥鸡肥鹅啦……”
她看着忍冬欲言又止的神色,声音越说越低。
“没有山珍海味,母亲亲手做的玫瑰糕,蛋羹呀,云鹤楼的果木烧鸡,狮子头也行,还有以前不让我吃的桂花糖,我都这么大了,总不会生龋齿……”
忍冬:“二小姐别忘了,您现在可是被谢伯爷罚跪着祠堂呢,有的吃就不错了,奴婢最多给您去厨房摸几个冷馒头。”
谢窈闷闷地说:“馒头也很好吃了,要么我自己去吧。”
她不挑,从前在军中什么都吃过,只不过遇见好吃的,更是来者不拒。
“哒哒——”
微弱的脚步声传来,忍冬迅速将药碗收起来,跪在旁边。
片刻后,之前送她们来祠堂的丫鬟出现在门口,手臂挎着方精致的檀木食盒。
“这是?”谢窈猜到了是什么,但还是问道。
丫鬟神情如常,道:“奴婢奉伯爷的命令,给二小姐送些吃食,伯爷说只是罚跪,可以用膳。”
忍冬接过食盒,惊讶道:“伯爷居然这么好心。”
谢窈黑眸微凝:“不管是谁送的,都替我多谢她。”
“是,”丫鬟应道,“那二小姐慢用,奴婢明日送早膳时会取走食盒。”
谢窈不经意地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唤作桑若。”丫鬟回道。
谢窈叫住桑若,指向外面那只鸡:“原来是桑若姑娘,我有件事要劳烦你。”
等桑若离开,谢窈揭开食盒的盖子,上层一只金黄喷香的果木烧鸡,两张烤饼,下层还有包桂花糖,玫瑰糕,两碗蛋羹。
她鼻子一酸:“这些都是我小时候爱吃的。”
忍冬:“没想到谢伯爷还记得二小姐爱吃什么,难道奴婢错怪伯爷了?”
“蛋羹还有玫瑰糕,是母亲亲手做的,”谢窈看着中间点缀着几枚枸杞的蛋羹,眼眶发酸,“我的喜好只有母亲知道,母亲都还记得。”
前世她被罚跪祠堂,却那么糊涂,吃着母亲送来的饭食,居然真以为是谢明安送的,还埋怨母亲不关心自己。
“既然是夫人为二小姐准备的,为何要假借谢伯爷之名?”忍冬不解地问。
谢窈将桂花糖仔细包好,收到怀里,以后可以慢慢吃。
剩下的分了一半给忍冬,然后,她一字一顿:“我也不知,但母亲定有她的苦衷。”
入夜后,谢家祠堂偌大,即便关了门,也有寒风从门缝溜进来。
记住本站: 幸好有母亲准备的炭盆,炭块燃烧,散发着阵阵温暖,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响。
忍冬吃得不多,靠着谢窈睡着了。
她只是军中女医,没有武艺傍身,这段时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此刻睡得很沉。
谢窈还在啃烧鸡,忽然,她停下手,眼神一凛。
外面,有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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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靖北王妃,我非当不可。
谢窈警觉地抄起刀,侧耳倾听。
片刻后,她猜到了来人的身份,默默地放下了刀,放松下来。
“咯吱”一声,祠堂的木窗忽地开了一道缝,冷风漫进来。
谢窈撕着鸡腿,平静地啃。
“啪叽!”
油纸包从窗户缝隙丢进来,滚到她身旁。
几个呼吸间,又是一个油纸包被丢进来,从中掉出枚雪白的馒头。
谢窈仍旧不为所动。
窗外的人小声嘀咕了几句,推开了门。
下一刻,她和走进来的弟弟四目相对。
“你醒着?醒着为什么没有反应!”谢宴压低声音质问。
谢窈:“你想要什么反应,大喊捉贼?”
谢宴嘴角一抽,咬牙道:“你以为我是贼?亏我还……”
谢窈看着地上的馒头,勾起唇,故意问道:“亏你什么?”
“什么都没有!”谢宴冷哼一声,“我路过厨房,看见几个剩馒头,想喂追墨而已,不过,你要是吃,我也可以给你。”
谢宴又强调:“你不要误会,这个馒头才不是我从后厨特意给你偷来的,是我随便拿来给追墨的……诶,我的追墨呢?”
谢窈扬了扬手里的鸡腿,唇边漾起笑意,亮晶晶的黑眸被烛火染成琥珀色,漂亮而危险:“你猜。”
“你有吃的了?”谢宴这才发现旁边的食盒,还有那喷香的烧鸡。
他猛地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瞳孔震动:“等,等等,这烧鸡是……这是追墨?”
少年望着只剩三分之一的烤鸡,嘴唇哆嗦,眼神格外复杂。
听到两人动静的忍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谢宴,她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看向谢窈:“二小姐怎么又在欺负人?”
谢窈脸颊一红,她有欺负人吗,明明是谢宴自己傻。
怕这个蠢弟弟要为只鸡哭了,她抬起手,拍了拍谢宴毛茸茸的头发。
谢宴僵住。
“其实追墨——”
她正要解释,谢宴吸了吸鼻子,哽咽地问:“好吃吗?”
他为了在嬷嬷面前找理由去后厨,晚膳都没吃多少,现在闻到烤鸡的味道,肚子发出“咕噜”的声音。
谢窈以为他会为追墨幼稚的生气,但在他心里,那只鸡既然送给谢窈,就是她的,她要吃要养,他都不介意。
只是,如果生气能换来姐姐安慰,他愿意一直幼稚。
谢窈点头,实话实说:“好吃。”
记住本站: 谢宴掏出油纸包里的馒头,闷声啃起馒头。
他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肤色白皙,眉骨锐利但还透着稚嫩,眼眶在灯火映照下,似乎泛着红。
谢窈也不是多心狠的人,她犹豫了很久,撕下一条鸡肉:“不是我小气,我就是心善,怕你难过。对了,你来一口吗?”
谢宴红着眼接过这条鸡肉,没想到谢窈抓得很紧,他用力才抢到手里。
“我不怪你,追墨啄了父亲和大姐姐,还差点伤了你,它肯定会死,只是没想到……”
谢窈好奇地问:“没想到什么?”没想到它死得这么快?
虽然只有一口,但谢宴吃得很香,又接过忍冬递来的水囊饮水:“没想到它这么好吃。”
谢窈:“……”
谢宴分到一只鸡翅,啃了很久,最后也没发觉这只鸡不是他的追墨。
夜色渐深,谢窈吃了个谢宴带来的馒头,又吃完饭盒里所有的吃食,谢宴还是磨磨蹭蹭地不走。
“你还有吃的?”谢窈问道。
“快入冬了,夜里——”
“我有炭盆。”
“祠堂没有床榻——”
“我是罚跪,不是睡觉。”
“你真的想——”
谢宴犹豫了,最终没有问谢窈究竟想不想嫁给靖北王。
就算她不想又如何,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眼神闪了闪,忽然想起一个人。
次日,除了丫鬟桑若前来为谢窈换新炭,又带来新的饭食,一整天,再没有人来到谢家祠堂。
谢窈仿佛被忘在这里,无人问津,也无人看管。
于是,她起身在祠堂练起了刀。
一套刀法打下去,疏松了筋骨,也找回了几分自己以前在军中的感觉。
忍冬溜出去,查看了两圈得知,看诊大夫说谢伯爷伤势严重,骨头差点断了。
谢窈误伤谢伯爷与昨晚谢枝被鸡啄的事,连同谢窈回府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
谢明安气得不顾孙姨娘求情,要让谢窈在祠堂跪满三天三夜,还不许吃饭。
“三天啊,他也不怕三天后圣旨到,谢家给靖北王一个快饿死的王妃。”
谢窈刀锋指着谢家老伯爷,也就是她祖父的牌位,眼中杀意翻涌。
她心里戾气太重,压不住,也不想压。
前世,谢窈回京三日后迎来圣旨赐婚,和圣旨一起来的,还有箫熠之。
记住本站: 她当众拒婚,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因为圣旨只提谢家女儿,并未明确指自己还是谢枝,所以她不算抗旨。
反而是箫熠之回头进宫面见皇帝,扬言自己非所爱,终身不娶,才是真正的抗旨不遵。
忍冬没问谢窈怎么知道圣旨就要来了,只是想起了入京时,她们在城门口遇见的陆慎言。
那位公子是二小姐儿时玩伴,生的一副好皮囊,二小姐曾说过,她最喜欢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俊秀书生,而陆公子就是那样的人。
之前,二小姐收到母亲家书,说皇上口谕,要为谢家女儿和靖北王赐婚,要她回京待嫁。
见过了陆公子,现在二小姐,真的愿意嫁给残暴嗜杀,而且身有残疾的靖北王吗?
谢窈收了刀:“回头,本王妃要治文昌伯一个不敬之罪。”
忍冬:“噗,二小姐已经自称王妃了?”
谢窈看着面前的人,回想自己回府第一天发生的事,她问道:“给谢伯爷看伤的,是哪家大夫?”
忍冬回答:“济安堂,是经常给京中高门大户把脉看诊的医馆。”
谢窈目光一凝。
济安堂,就是前世忍冬就医而亡的医馆。
“谢伯爷的伤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大夫肯定还要来复诊,若有机会,你去瞧瞧,济安堂的大夫除了给他看病,来伯府后还会去哪里。”
“奴婢知道了。”
谢窈垂眸道:“靖北王妃,我非当不可。”
忍冬则道:“您昨天踹飞门房,徒手抓利箭,还有误伤伯爷的事,已经在京中出名了,咳咳,出名的粗俗野蛮。”
“箫熠之名声很好吗?”谢窈说道,“说不定,他就喜欢粗俗野蛮的呢。”
此刻,靖北王府,御医正在为箫熠之诊脉。
老靖北侯与先帝是结义兄弟,如今的箫熠之更是有从龙之功,与皇上也情同手足。
自从他两年前受伤后,皇帝一直关心他的身体,时常派御医前来看望。
御医诊脉后,安慰他几句“王爷身体康健,与上月并无不同”,便离开了王府。
箫熠之静默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身为医者的管家知道王爷心中沉郁,低声道:“王爷可知,昨日京中的文昌伯府,发生了一件新鲜事。”
箫熠之阖上眼,脑海中一闪而过昨日那双清亮锐利的眼睛。
“本王知道,那位谢二小姐,徒手抓住了一支利箭。”他淡声道。
“什么,徒手抓箭?”管家一怔。
“没什么。”箫熠之面色转冷。
管家摸了摸胡须,笑道:“老奴还没说谁,王爷怎么就提起谢家二小姐了……不过,老奴要说的,也确实与谢二小姐有关。”
箫熠之竖起耳朵,没有言语。
“昨日谢家嫡出的小公子,纵容斗鸡啄了谢家大姑娘,二小姐又误伤了自己的父亲谢伯爷,说是伯爷差点身受重伤。”
记住本站: “难怪今日,谢明安告假未曾上朝。”箫熠之的唇角悄然上扬。
管家又道:“王爷放心,谢二小姐如今风评恶劣,陛下赐婚,定然是会选择温婉贤淑的谢家大姑娘。”
箫熠之蓦地睁眼,桃花眸漆黑如墨。
“本王不放心,”他支撑着身子坐起来,面色平静,“备车。”
“王爷是要进宫?”管家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问道。
他愁容满面地劝:“王爷,就算您嫌谢二小姐粗俗,也不稀罕那位大姑娘,咱们让老夫人去说,何至于要进宫亲自拒婚……”
王爷双腿不能行走这两年,进宫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每次从皇宫回来,心绪便消沉半个月。
连之前皇上口谕要为王爷赐婚,王爷都没有面圣谢恩,如今……
不过,娶妻毕竟是终身大事,王爷如果不愿意,任何人都没奈何。
箫熠之淡声道:“谁说本王要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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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家贼?孙姨娘说是误会
深夜,祠堂内炭火温暖。
忍冬又靠着祠堂的柱子熟睡,脚步声再次传来。
谢窈睁开眼:“谢宴这小子吃烧鸡吃上瘾了?”
她正要开门,忽然听出声音不太对劲。
——这不是谢宴的脚步声。
谢窈和衣躺下,装作侧靠供桌睡着的样子。
许久,祠堂的门被推开。
月辉如水银倾洒,一名陌生小厮,蹑手蹑脚地遛进来。
小厮屏息环视祠堂,见谢窈与忍冬仍在熟睡,才将紧绷的那口气缓缓吐出。
他定了定神,贴着墙根绕开谢窈,直奔角落的炭盆,抱起炭盆边缘,头也不回地闪出祠堂。
这是想让她受一晚上的冻?
装睡的谢窈眯着眼睛,她看清了小厮偷炭盆的全过程,发出嗤笑。
这般愚蠢幼稚行径,也只有自己那位大姐姐做得出来。
小厮刚走出祠堂,谢窈便轻飘飘地翻身而起,跟了上去。
只见他手脚麻利,抱着炭盆熟练地绕过两名守夜下人,跑到后花园假山的角落。
他正要将余炭倾倒,谢窈便骤然出现在他身后,抄起一根干枯木棍,一记闷棍!
“捉贼啊!有贼!”
谢窈一边喊,一边又给对方几下。
“啊!别打别打,我不是贼,好疼——”
小厮开始收了声,但他挨打的地方实在是疼,他发出第一声惨叫之后,就再也收不住了。
“饶命,饶命啊二小姐……嘶!我的腿……”
谢窈喊着“捉贼”,面无表情地痛揍对方。
趁着月黑风高,她抓紧木棍,哪疼揍哪,并且根本不让对方说话。
直到“咔嚓”一声,拇指粗的木棍被生生打断了,她又上前踹了几脚。
几名惊醒的巡夜护院提着灯笼跑过来,就看见二小姐正在狂揍地上的贼,只是,这贼越看越眼熟。
“我不是贼,我是同福啊!”
同福终于找到谢窈活动脚腕的间隙,努力露出已经被揍成猪头的脑袋,歇斯底里地喊。
一名下人认了出来,道:“是晚香院的同福吗?”
同福哭着点头:“是我,是我!”
谢窈丢掉断成两截的棍子,睨视着脚下的小厮,漆眸冷厉,像看什么脏东西。
记住本站: 她拿出手帕,一点点擦拭自己修长的手指:“原来,还是家贼。”
另一名下人问道:“同福,今晚你值夜吗?就算你值夜,也应该在晚香院,怎么会出现在后花园?”
谢窈似笑非笑地反问:“晚香院的小厮半夜三更偷走我在祠堂的炭盆,难道,是听了姨娘的吩咐?”
“小的不敢……咳咳……”
谢窈脸色的笑容忽然消失,声音悲伤起来:“误伤了父亲,被父亲罚跪祠堂,我认,没想到姨娘如此不欢迎我回府,这寒冬腊月,连个炭盆都不让我用,姨娘是要逼死我吗?”
下人们互相对视一番,忽然明白了什么。
都说文昌伯府谢家,主母庸懦无能,体弱多病,家中后宅常年由妾室孙氏打理。
而孙氏贤良淑德,侍奉婆母,妯娌和睦,深得伯爷之心,也让伯府的下人们对她唯命是从,更是在京中素有美名。
白天里伯爷发怒,要让二小姐罚跪祠堂三天三夜,孙姨娘还下跪求情,让下人们都感叹她贤良。
没想到晚上,孙姨娘就指示人去偷二小姐的炭盆。
虽说现在不是二小姐口中的“寒冬腊月”,但入秋后没有炭盆,在祠堂冻一晚上也够受的。
暖色的灯火照在铜盆里还未熄灭的余炭上,同福伏在地上,浑身冷汗津津,瞳孔颤动,却不敢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
如果他承认,那才是真的完了。
“误会,真是误会啊!”孙姨娘人未到,声先至。
她身后跟着好几名丫鬟嬷嬷,追着给她披上狐皮大氅,甚至赶不上她急切的步伐。
孙姨娘张望着周围,看见一圈神色各异的下人,谢窈,还有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同福,心中咬牙切齿。
自己多年的好名声,差点要被这丫头一朝尽毁!
她和善地问:“同福,我让你给二小姐换个炭盆,你是被二小姐打傻了不是,忘了我交代的事?”
同福如蒙大赦地仰着脖子,猛地点头,叩首道:“是小的蠢笨,没办好您交代的事,对……对!二小姐,是孙姨娘让小的为您换炭,换好炭!”
孙姨娘语调愈发温柔,关心地说:“夜里寒凉,妾身担心二小姐受冷,怕普通的乌木炭温度不够,所以吩咐同福给二小姐换个炭盆,再换上宫里都用的银霜炭。”
“哦?”
直到此刻,谢窈才认真看眼前的女人。
和她那位心比天高的大姐姐不同,孙姨娘是个很聪明女人,也是个爱护自己女儿的母亲。
前世她在自己刚回京后暗中使绊子,是为了探她底细,后来,担心她不嫁箫熠之谢枝就要嫁,孙姨娘面上更是待她极好。
但是……
她的母亲常年体弱多病,在孙姨娘被抬平妻后彻底成了虚位傀儡,陆慎言说他每月给母亲送信诅咒,还有后来谢宴在伯府被边缘化,其中,不可能没有孙姨娘的手笔。
“二小姐若是不信,去我屋里一观便知,已经备好银霜炭了。”孙姨娘还柔声说。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是换炭盆,那他为何行为鬼祟,还把炭偷偷倒在这里?”
同福紧张地看孙姨娘,却发现孙姨娘并没有给他任何眼神。
没有眼神,也是一种眼神。
记住本站: 同福狠下心来,主动承认:“是小的糊涂,小的见钱眼开,一时鬼迷心窍,想这盆乌木炭也是极好的,打算藏些拿出去变卖。”
“你这狗东西,差点害得二小姐误会我。”孙姨娘大怒。
“把同福带下去,痛打五十棍,等天亮了逐出伯府发卖,伯府没有这样吃里扒外的小贼!”
孙姨娘朝旁边的刘嬷嬷使了个眼色,顿时,两名家丁架起同福,把他拖了下去。
同福呆住,五十棍,这是要他的命啊!
他不顾浑身疼痛,痛哭流涕地求饶:“姨娘饶了小的吧……小的在晚香院伺候多年,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孙姨娘始终不语。
同福终于明白,自己成了个弃子。
他猛地转向谢窈,朝谢窈磕头:“二小姐救救小的,小的没有偷炭,是大——”
刘嬷嬷立即上前:“还不堵上他的嘴,惊扰了老夫人和伯爷安寝,要你们好看!”
孙姨娘恭敬地陪着笑脸:“二小姐,这样处理小贼,你可满意?”
谢窈望着还在不停挣扎的同福,黑眸染着灯火,剔透似清亮的琉璃:“我哪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后宅之事如何处置,都是姨娘说的算。”
同福绝望地停下动作,认命了。
没等孙姨娘的表情缓和,她弯了弯眸子,话锋一转:“不过,只是拿了盆炭火,已经被我误打一顿,姨娘再动怒,需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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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掌掴嬷嬷,用你炭盆喂鸡
孙姨娘听到这话,看着鼻青脸肿半死不活的同福,强忍嘴角的抽搐,袖中的手紧握成了拳。
刚才是谁趁着天黑,把同福打得半死啊!
这个丫头行事如此狠辣,折腾了半夜,还倒打一耙,在她面前装好人,要她得饶人处且饶人?
整个文昌伯府都知道,同福是她晚香院的小厮。
晚香院的人做错了事,今晚当着这些嘴上没把门的下人的面,她若不严惩,不说落得个糊涂名声,明日,她就真成了嫡女回家第二天就要迫害对方,阴险善妒的妾室姨娘了!
怪只怪女儿行事稚嫩,想要谢窈好看,收买个外院丫头就行,居然派出了自己院的人。
四周的下人都在,再纠缠下去怕是要惊来伯爷和老太太,孙姨娘只能说:“既然二小姐求情了,那就打上二十棍罢了,但这样的人,我是容不得,还是发卖为好。”
同福流着泪,向谢窈磕头叩谢。
虽然被二小姐揍了一顿,但那是他活该,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二小姐保下来的。
被带走前,他看向孙姨娘的眼中藏着恨意,被谢窈纳入眼底。
之前认出同福的下人道:“多谢二小姐求情,二小姐真是心善之人,我替同福谢您。”
谢窈颔首,很温和地吩咐:“不必客气,来,你帮我将炭盆送回祠堂吧。”
这盆炭火可是母亲给她准备的,她可不会丢在后花园。
下人连忙抱起炭盆,恭敬地侯在她身侧。
孙姨娘见下人们瞧自己的眼神有惧意,又见同福居然对谢窈谢恩,气得怒火中烧。
她多年来在伯府悉心经营,谢窈倒好,一句求情就收买了人心。
孙姨娘只能自我安慰,谢窈人心再盛,也是个终究要嫁出去的丫头。
眼看谢窈终于被打发走了,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前者忽然走到她面前。
谢窈笑得眉眼弯弯,提醒道:“那我就在祠堂,等着姨娘给我送银霜炭了。”
孙姨娘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僵硬地点头。
等谢窈彻底离开,她叫刘嬷嬷:“你去看着同福,要是还想要之前的月钱,就别说什么不该说的。叮嘱枝枝,叫她以后不要再轻举妄动,再去取一盆银霜炭来。”
刘嬷嬷:“奴婢省的,但是……您房里的银霜炭不多,一些得留着过年时用,大小姐房里倒是有许多,上个月老夫人还赏了些。”
“那就从枝枝那里取,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去祠堂。”
刘嬷嬷应下。
谢窈则交代忍冬,给被打了棍子的同福送些伤药,再留心一下同福去向。
即便她能在府中来去自如,但母亲不能,日后她嫁去王府,母亲更不能身边只有一个桑若。
而且,她在京中暂时没有人脉根基,有些事,她还需要人去查,去办。
谢枝这时还没睡,她在等同福回来复命。
外面这么冷,一想到谢窈会在寒冷刺骨的祠堂跪上整晚,她就忍不住红唇上扬。
只是,她没有等来同福,反而等到了刘嬷嬷。
“是我派去偷谢窈炭盆的怎么了,我就是想让她吃吃苦头!谁想到同福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没用。”
谢枝听完事情原委,恼怒地发起脾气。
白日里,她是外人眼里乖巧懂事的伯府大小姐,京中才女,但是在她母亲面前,她无需压抑自己的性子。
刘嬷嬷小心翼翼地劝:“大小姐糊涂啊,同福是咱们晚香院的人,被那二小姐人赃并获,姨娘只能严惩,姨娘还说……”
谢枝听出她话里有话,气得浑身发抖:“还说什么?”
“说要您屋里那些银霜炭,明天送给二小姐。”
“银霜炭珍贵无比,那是我的炭,母亲怎能给谢窈?”
“情急之下,姨娘只能如此。”
“欺人太甚!”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响起“噼里啪啦”摔砸的声音。
谢枝砸了半宿的东西,累得精疲力尽了,才堪堪睡下。
大清早,孙姨娘来到谢枝这里,刘嬷嬷道:“大小姐这次是真气着了。”
孙姨娘走进里屋,踩着地上撕烂的书画,给谢枝掖了掖锦被。
“我何尝不气,枝枝喜好风雅,银霜炭无烟,炭若银霜,她最爱用了,如今却要给那个丫头……”她语气暗恨,卸去了笑脸面具。
刘嬷嬷是跟着她从娘家陪嫁来的嬷嬷,还和伯府的王管事相好,是她身边放心的自己人。
“是啊,咱们大小姐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都怪为娘是伯爷的妾室,害得你也只能当庶女,不过……枝枝就再忍忍,等以后就好了。”
孙姨娘喃喃了两句,又道:“去,用那只錾花银炭盆,装满银霜炭。”
刘嬷嬷:“姨娘,那錾花的银质炭盆十分贵重,而且是您最喜欢的,怎么要送给二小姐啊,要是给了她,她岂不是更得意了!”
孙姨娘:“登高才会跌重,我就是要她得意,最好忘乎所以,她想毁了我多年的好名声,成全她和她母亲,但是我要她知道,我孙馨兰,才是谢家后宅主母。”
片刻后,孙姨娘带人来到祠堂。
表面恭顺,实则摆出施舍的姿态。
连她身边的下人嬷嬷,看谢窈的眼神都充满不屑。
刘嬷嬷拿腔作调:“二小姐,这是我家主子送你的炭盆,你收好了吧。”
一个要被伯爷嫁给残疾王爷的弃女罢了。
谢窈昨晚一夜好眠,清晨练完了刀法,活力满满。
孙姨娘来的时候,她刚吃完桑若送来的早膳。
桑若手疾眼快,迅速将碗筷收进食盒,恭谨地立在旁边。
谢窈仿佛没看出刘嬷嬷语气的讽刺,笑眯眯地抚摸冰凉银质,还刻着精致錾花的炭盆。
“姨娘的东西真好,连炭盆都是银的。”
说着,她毫不客气地让忍冬收下:“原来炭盆里的炭燃尽了,忍冬,你把这里面的银霜炭换进去。”
孙姨娘问:“二小姐不用妾身送的?”
谢窈挥手道:“用,当然用,父亲让我养谢宴那只鸡,我正缺一个喂鸡槽,这个尺寸刚刚合适。”
刘嬷嬷怒道:“放肆!这可是姨娘最喜欢的银炭盆,你竟然要拿去喂鸡?成何体统!”
谢窈回头看向桑若:“我在边境长大,不知京中规矩,原来,京城的下人能随意说主子放肆。”
桑若上前,一巴掌甩到了刘嬷嬷脸上,啐了口吐沫:“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主子讲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刘嬷嬷跟着孙姨娘,平日里在伯府作威作福惯了,从来没有被人当众落过脸,更别提是扇了巴掌。
一时之间,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居然忘了反抗。
等刘嬷嬷反应过来,刚想朝桑若扑过去,就被孙姨娘拦住。
孙姨娘盯着桑若,眼神闪烁:“二小姐说得对,是刘嬷嬷失了礼,你这刁奴,还不赶紧给二小姐请罪。”
刘嬷嬷又羞又怒,但还是不敢反驳:“是老奴多嘴,二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老奴这遭吧!”
谢窈又道:“我听说姨娘掌家,把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却没想到姨娘身边的人,昨个偷盗炭火,今日嬷嬷又如此僭越,若是道歉有用的话,以后人人效仿,府里还有规矩体统吗?”
孙姨娘面容僵住:“二小姐想要如何?”
谢窈微笑:“不如何,我就一说,姨娘就一听。”
孙姨娘想到了什么,白了脸。
她虽然是妾室,但家世不凡,又掌着家,不能学寻常妾室那勾栏样式,得维持体面。
何况如今,她有了……
孙姨娘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名声,最后,忍着恨扬声:“刘嬷嬷在二小姐面前没规矩,罚她半年的月钱,以儆效尤,日后若要再犯,我定然重罚。”
第13章 庶姐的心思,心比天高
说完,孙姨娘又看向谢窈,眼神似乎在问:这样,二小姐满意了吗?
谢窈勉为其难地点头,然后指着那錾花炭盆,又说:“诶,我忽然觉得这炭盆用来喂鸡可惜了,还是当痰盂比较好,讲究。”
孙姨娘脸色再也压不住的阴沉,却没有再说什么。
刘嬷嬷脸上顶着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跟在她身后离开。
桑若扇了刘嬷嬷一巴掌,既没有向谢窈邀功讨赏,也没多解释,挎着食盒行礼后也走了。
忍冬还在震惊:“这小丫鬟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居然这么厉害。”
“桑若可是母亲身边的丫鬟,自然厉害,”谢窈语气莫名有几分骄傲,“你也学着点。”
忍冬咽了咽口水,两眼发光:“奴婢努力学。”
孙姨娘走出祠堂,刘嬷嬷立即捂着脸哭嚎起来,求她为自己做主。
“奴婢不想活了,奴婢活不下去了,受到这样的羞辱,奴婢以后如何在伯府立足……”
“是那丫头不敬在先,你为我说话,那丫头居然敢拿乔摆谱,还抓着不放,这何止是罚你,分明是在打我的脸!”
孙姨娘说着,直奔谢明安的书斋。
刘嬷嬷又连忙拦道:“是老奴嘴快,姨娘千万不能冲动行事。”
“老奴受些委屈没什么,但姨娘多年来府里谨小慎微,可不能为老奴折了您在伯爷面前的贤名。”
孙姨娘眼中精光闪烁:“你难道没发现,掌掴你的丫鬟,是许素素身边的人?她是给谢窈送饭的,伯爷可是说了,二小姐罚跪三日,不能进食。”
刘嬷嬷反应过来:“姨娘是说,许氏违背了伯爷的命令,让丫鬟偷偷给谢窈送饭?”
“若只是送炭火也没什么,偏偏伯爷这次受伤颇为严重,如今还在气头上,说了不让谢窈吃饭,许氏,这是明知故犯!”
孙姨娘脑海中晃过许素素那张寡淡苍白的脸,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眼神发冷。
想当年,文昌伯府虽然有爵位傍身,但老伯爷庸庸碌碌,一辈子也只是个六品言官。
而她孙馨兰的父亲,是五品尚药令。
她虽为庶女,但也是京中出名的贵女。
是她慧眼识珠,看上了当时还未袭爵的谢明安,陪着谢明安中状元,却因为庶出的身份,被老伯爷瞧不上,只能做妾室。
没想到许素素这个女人,当初还未与伯爷成亲就与伯爷私相授受,瓜熟蒂落之后,又仗着自己家中有几分钱财,逼迫伯爷娶她为正妻!
还好,许素素生谢窈时落下病,这么多年一直身体不好,伯府后宅都是她孙馨兰说的算。
如今……
谢窈回来了,即便她是为了给枝枝挡灾才回来的,但只要许素素在一天,她就永远是个妾室,谢窈是伯府嫡女,她的女儿就是庶出。
她得狠下心,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做些什么。
孙姨娘气势汹汹地来到谢明安的书斋,两名小厮见到她,就像见到伯府主母,行礼后并未多言。
还没进去,里面传来交谈声,让她停下了脚步。
“你说真的,陛下真派出了庆公公来伯府宣旨,为我家姑娘和靖北王赐婚?还是和上个月的口谕一样,没说到底是赐婚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谢伯爷焦急地问。
“小的只是个传话的,不清楚原委,只知陛下十分看重王爷的婚事,庆公公此刻应该已经出宫门了,还望伯爷早做准备。”
“好,本伯知晓了,多谢……”
孙姨娘还没听完,就把向谢明安告状一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火速去了谢枝屋子。
屋内,谢枝正在提笔作画。
她是京中出名的才女闺秀,最擅丹青写意,多年来在姨娘的经营下,名声也是极好。
若非如此,之前陛下口谕,也不会让文昌伯之女嫁给靖北王。
此刻她画的,是一幅芍药锦鸡图,那锦鸡在画纸上五彩斑斓,灿烂似鸾凤。
孙姨娘闯入,谢枝不悦地停了笔。
“快去,马上去祠堂,亲自给谢窈送些吃食!”孙姨娘压低声音道。
谢枝停下画笔:“姨娘,你自己怕谢窈的嫡女身份,送炭赔笑,别拉着我行不行,我可没闲工夫去讨好一个马上嫁给废人的妹妹。”
孙姨娘激动地说:“宫里来人了,就要宣旨赐婚!”
谢枝仍旧不为所动:“父亲不是说了嘛,陛下未说咱家到底让谁嫁给靖北王,要嫁,也是谢窈嫁,与我有何干系。”
“枝枝,知女莫若母,你就要桃李年华,执意说自己没有心仪之人,不愿出嫁,又有满京城的好名声,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
谢枝的脸泛起红晕,露出几分羞赧:“姨娘别取笑女儿了,我,我能有什么心思。”
“残废咱们当然不嫁,但这次来宣旨的,是庆公公!”孙姨娘语出惊人。
谢枝手腕一抖,一滴朱红颜料滴在画纸的锦鸡身上,蜿蜒着流动,破坏了锦鸡绚烂的翅膀。
“是榆哥之前说的,陛下身边的掌事太监庆公公?”她问道。
“还有哪个?当然是他,陛下最看重的内侍,庆才!”
“快,快给我梳洗打扮!”
她明白了孙姨娘的意思,急切地起身,翻找自己最贵重漂亮的那几件首饰。
听说谢窈前两天回府时,长公主派了个寻常小太监给她撑腰,都让父亲等人不敢得罪,如今来宣旨的,可是御前太监!
只要她得到庆公公青睐入宫,以后就是陛下的女人,谢窈拿什么跟她比!
“快着些,庆公公已经出宫了,对,穿这件藕粉色的。”
“自从陛下登基后,后位空悬,又一直未曾选秀,太后都急了,说是今年一定会为陛下选新人进宫的。”
“咱们这位陛下喜欢柔和的女子,宫里仅有的几位娘娘都柔顺和善,你可得在庆公公面前好好表现,一定要对谢窈恭敬,越温柔越好。”
谢枝忙着梳妆,孙姨娘不停在她耳边念叨。
过了一会儿,谢枝提着孙姨娘准备好的食盒,出现在祠堂门口。
孙姨娘则急匆匆地跑到伯府门口,第一时间守着迎接宣旨队伍,争取给庆公公留个好印象。
“见过二妹妹,二妹妹还没用饭吧,这些点心是厨房刚做的,还有一桌饭食也已经备好!”
谢枝说着,热情地打开食盒。
谢窈知道孙姨娘见到桑若,猜出了母亲给她送饭,一定会去向谢明安告状。
她刚喝完忍冬给她煎好的汤药,正掂着手中刀,等谢明安来兴师问罪,兴致满满。
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谢枝。
谢枝又道:“我知道二妹妹在罚跪,但是我刚才得知,父亲已经让二妹妹回去休息了,走,我们姐妹俩一起去用餐。”
其实谢明安没有免谢窈的责罚,但她敢这么说,是知道自己父亲最好名声,不会在宣旨太监面前责罚自家人。
她提前叫走谢窈,父亲知道,说不定还会夸她聪慧细心。
谢窈看着谢枝明显精心打扮的容貌,明白过来。
赐婚圣旨,要到了。
第14章 谁上前,我宰了谁
这道圣旨,来得比原本要早上一日。
前世,圣旨只是赐婚,未提及赐婚的是谢家大女儿还是二女儿,谢家刚要接旨,箫熠之就来了。
谢窈见谢枝悉心打扮,以为大姐姐倾心靖北王。
而她与靖北王素不相识,又听说靖北王的种种暴虐传言,再加上前一天陆慎言前来找她。
她当众拒婚,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箫熠之并未强求,次日他进宫,在皇上面前抗旨,最终赐婚的事就不了了之。
直到几个月后,皇上选了谢枝入宫。
她才明白,谢枝那日打扮,不是想嫁给箫熠之,而是入宣旨太监的眼,成为皇帝的妃嫔。
谢窈弯起眸,同样热情地挽起她的手臂:“好啊,那大姐姐,我们快去吃饭吧。”
谢枝只是与谢窈虚与委蛇,没想到对方忽然靠近,不自然地笑。
忽然,她嗅了嗅,闻到一股汤药味。
大抵是父亲受伤,大夫开了好几副汤药,沾染在她身上的。
离开祠堂之前,谢窈回头望去,握刀的手紧了几分。
那一排排谢家先祖牌位,她还真有些不舍呢。
谢明安匆忙赶来前厅的时候,就看见二女儿懒洋洋地倚在首座上,优雅地……啃着煎鱼。
顶着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却做出这样无半点规矩的行为,顿时让他心生厌烦。
而他的大女儿,毕恭毕敬地立在旁边,正在为妹妹布菜。
虽然打扮得清秀,但谢窈生得太美,反倒衬得谢枝像个丫鬟婢女。
谢明安眼前一黑,怒喝:“你怎么在这儿,本伯不是让你在祠堂罚跪吗!”
谢窈仔细地剔着鱼骨,眉毛都不抬。
后厨这香煎黄鱼是刚做好的,就得趁热吃,没有鱼腥味,一口下去香嫩鲜美。
“二妹妹慢点吃,再尝尝这道红焖狮子头,是大师傅的拿手菜。”谢枝满脸笑意,还不忘给谢窈介绍。
她虽然假传了谢伯爷的命令,但并不害怕,还特意朝谢伯爷眨了眨眼。
父亲平时最疼自己,也说了不愿她嫁给靖北王,肯定懂她的想法。
她抬起头,温软撒娇:“父亲大人,姨娘跟枝枝说您已经原谅了二妹妹,二妹妹饿了许久,枝枝才带她来用饭的。”
谢伯爷哪能不知道谢枝想干什么,但是,孙馨兰那个蠢妇,听墙角只听了一半啊。
他冷冷地说:“我是说让谢窈不用再跪祠堂了,但没让她用膳!还有,谢窈,你用膳为何如此做派,哪里像个淑女,还敢支使你姐姐为你布菜,真是没有礼数!”
谢窈放下鱼,接过谢枝递来香喷喷的干净帕子擦了擦手,再随手把帕子丢给谢枝。
这才抬起眼皮,睨视道:“我吃得香,大姐姐也乐意伺候,不行?”
谢枝想到宣旨太监就要来了,接过帕子,娇滴滴地附和:“二妹妹说的是,二妹妹乃伯府嫡女,枝枝为她布菜,是心甘情愿的。”
谢明安气的胸口起伏了下,又见她这身衣裙和妆容,明显精心打扮过,与旁边还是粗布短打的谢窈形成鲜明对比。
“你已经回府三日了,怎么还是这身粗俗打扮?”他恨声责问。
谢窈歪头,一字一顿:“父亲是伤好了,又瞧不起健妇营了?”
“你——!”谢明安听到着熟悉的话,感觉自己浑身又疼起来。
这时,孙姨娘焦急地跑到谢枝身边。
“姨娘,你不是去门口迎庆公公了吗,难道庆公公来了,要咱们在门口迎接?”谢枝小声问。
孙姨娘急忙解释:“快去换掉这身衣裙,换成越普通越好!我才知道,此次来宣旨的不止有庆公公,靖北王也来了,说是陛下许了他一份殊荣,允许他在你和谢窈之间,亲自选妃!”
谢枝顿时花容失。
她是想在宣旨太监面前留一个好印象,日后陛下选秀,她能借此拔得头筹,可她绝不想让靖北王注意到自己。
谢枝急得就要去换衣服,临走前,恶狠狠地剜了谢窈一眼。
这个贱人,一身粗布破衣,举止粗俗,还让自己伺候,绝对是故意的!
只要靖北王眼睛不瞎,在自己和谢窈之间,靖北王都会选自己!
她是要入宫为妃的,绝不嫁给一个废人。
见谢枝离开,谢伯爷又一声令下:“来人,带二小姐去梳洗换装,好好打扮!”
两名下人正要靠近,谢窈却弯腰,拿起手边缠着布条的长刀:“少管我。”
“怎么,你还反了不成?”谢明安怒道,“给我抓住二小姐,带她下去。”
谢窈笑出一口雪白牙齿:“我的刀不长眼,你们想试试?”
想到二小姐前几日在门口踹飞门房的身手,下人们不太敢上前。
谢明安却被气得头昏脑涨:“你们是本伯养着的家丁护院,居然怕一个弱女子?王管事,给本伯抓住她!”
一个其貌不扬,穿着灰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谢窈双眸一凛,王管事,就是前世杀了自己的人。
她横刀身前,不再掩饰自己眼底凛然的杀意与戾气,黑眸似寒潭,一字一顿吐出七个字:
“谁上前,我宰了谁。”
谢窈从军九年,身上有着战场将士的杀意,平时收敛着,此刻如飓风席卷,吓得谢明安控制不住地后退。
这丫头,杀过人!
果然是养在外面的女儿,性子野了。
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刚换了身俗旧衣裙,刻意梳歪了发髻的谢枝赶回来。
还没缓过神,就见谢伯爷面沉如水,眼神如刀:“逆女,真是个逆女,竟敢威胁本伯,本伯今日就要让你知道,谢家究竟谁说的算,按她跪下!”
“圣旨到——”
传旨声音传来,打断了眼前的僵持。
比庆公公更快的,是两名姿容矫健,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
两人匆匆上前,将木板铺在伯府一道道门槛上,动作熟练。
这是方便靖北王的轮椅驶入。
京中早有传言,说陛下要为靖北王赐婚,看中了谢家的女儿。
宣旨的队伍乌泱泱一行人,靖北王的马车和随行护卫也声势浩大。
文昌伯府的左邻右舍,街上百姓,都悄悄探出了头。
无数双眼睛望着,最终,全都看向那辆被人缓缓推来的轮椅。
第15章 指名道姓,赐婚宣旨
日光正盛,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却周身凉意,似皑皑山巅的一抹霜雪,深沉,寒冽,又死气沉沉。
除了谢窈,其他人纷纷低下头。
若是在箫熠之双腿还未残疾时,又或是他还没杀那么多人之前,有人敢大着胆子瞧他,就会发现,靖北王明明有一张绝色的俊容。
清晰锋锐的轮廓,深邃蛊惑的桃花眸,凛然而不失俊美,极淡的薄唇微抿,透着骨子里的冷矜傲气。
除了双腿残疾,以及杀伐过重,箫熠之身上没有任何缺点。
偏偏他身上的杀伐气,落在谢窈眼里,又为他添了几分绰约风姿。
谢窈望着箫熠之,目不转睛。
一位身穿一品太监服的公公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诶呀,王爷怎么这么快,奴婢都追不上了。”
公公面白无须,容貌端正,正是皇帝身边的庆才。
同样赶来的,还有被桑若搀扶的许氏。
谢窈远远地看见母亲,立即抛下了箫熠之。
她瞧得出母亲步伐很急,脸更是苍白,嘴唇颤动,似乎想对她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冷着一张脸。
庆公公眼神精炼,观察着谢家一家子,目光在谢枝与谢窈身上停了会儿。
那土黄绣花襦裙的,虽说相貌秀丽,但怎么看着怯懦懦的呢。
穿短褐布衣的,生得倒是惊人貌美,但怎么扛着一把刀啊。
不过,想到了什么,庆公公还是多看了谢窈几眼。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庆公公问。
谢明安僵硬地压下怒气:“回公公,无事。”
“没事?那你愣着干嘛,还不向王爷介绍介绍你这两位女儿。”庆公公翻了个白眼。
谢明安定了定神,赔笑:“这是大女儿谢枝,年十八,区区庶女,配不上王爷的身份。”
“呦,正值妙龄啊。”庆公公啧了声。
孙姨娘吓得把谢枝挡在身后,谢明安也不敢多说,指向谢窈。
“这是二女儿谢窈,年十七,是下官嫡女,温婉、贤淑……咳咳,虽然有些不知礼数,但与王爷甚是相配,至于那些小缺点,日后下官定然会好好管教。”
他硬着头皮,列举谢窈的优点。
庆公公想起京中的流言,笑了笑:“谢二小姐是健妇营的军士,有些脾气是应该的。”
箫熠之忽然开口:“文昌伯这意思是,非要有些缺点,才能与本王相配?”
他明明坐在轮椅上,比旁人都要低,只一眼,却透着令人生畏的压迫感。
谢明安心里“咯噔”一声。
“下官不敢!”
“本王确实身有缺陷,你意有所指,是瞧不起本王?”
“下官没有这个意思,下官只是想管教好女儿。”
谢明安已经浑身冷汗津津,颤声解释。
箫熠之眼眸微凝,看向谢窈。
她像稚鸟望着雌鸟,望着自己的母亲,与几日前门口的眼神不同,但一样亮晶晶的。
一股极淡的药味被他嗅到,谢窈注意到他的视线,对他露出笑容。
谢窈知道箫熠之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将错就错。
然后,谢窈就看见箫熠之轻轻地,快速地,朝她眨了下桃花眼,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本王的人,是你配管教的?”
谢窈怔住了。
本王的人?
箫熠之这意思是说,他看上的王妃,是自己?
她想了想,明白过来。
看来,箫熠之也猜出了皇上的心思,打算顺水推舟。
众人不敢言语,直到谢明安道:“王爷,王爷是说……”
庆公公忽然拿出圣旨:“王爷不愧是王爷,可真是和陛下想到一起了,文昌伯府的人呢,还不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北王箫熠之,秉旄仗钺,忠勇卫国;文昌伯嫡女谢窈,兰心蕙质,名动京华。朕念二人天作之合,赐为夫妇,择吉日下月初八完婚。钦此。”
庆公公观察眼前这几个人的神色,笑着将圣旨呈给谢窈:“谢二小姐,接旨吧。”
谢窈麻利地接旨谢恩,余光瞥向伯府门口,唇角上扬。
这就是她回京后声名狼藉,嚣张跋扈的结果!
谢明安不过个清贵的四品礼部侍郎,谢家二房更只是个六品小官,谢家除了有个伯爵之位傍身,在朝中没有太多实权。
既然选谢家赐婚,就代表皇帝忌惮着箫熠之,怕他与勋贵世家联姻,势力进一步壮大。
那么,谢窈表现得越差,性格越坏,皇帝就会越满意。
如她所料,这一世赐婚圣旨不但提前了一日,还指名道姓地宣旨了!
一直担心圣旨选谢枝的孙姨娘等人,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箫熠之眼底深沉,看不出什么情绪。
“陛下还有一道口谕,”庆公公想起皇上的吩咐,连忙又道,“陛下说,距婚期还有些时日,允许王爷这期间多来谢家,与谢家女交流感情。”
他并没有指明“谢窈”,而是说“谢家女”。
这位谢二小姐刚一回京就惹出许多非议,皇上也怕若王爷太委屈了,所以给了王爷一个反悔的机会。
只要是谢家女,圣旨不是不能更改。
“知道了。”箫熠之惜字如金。
谢窈问道:“敢问公公,臣女也可以去王府,与王爷交流感情吗?”
箫熠之搭在轮椅上的一只手,食指忽然蜷了蜷。
“当然可以,”庆公公点头,“只要王爷和未来王妃和和美美,陛下就心安了。”
庆公公奉承了几句,正说着,桑若手捧一茶盘盖红布的银两上前。
谢窈明白,这是母亲替她给宣旨太监的赏钱。
谢明安眼神深了深,立即开口:“有劳庆公公亲来宣旨,一路辛苦,下官备些薄礼,还望公公不要嫌弃,沾沾喜气。”
谢窈看向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母亲,皱起眉。
凭什么母亲送出的赏钱,却卖了谢明安人情?
她站至谢明安身前,一脸好奇:“父亲大人一年的俸禄和爵禄微薄,您是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赏给庆公公这么多?”
顿时,周围陷入寂静。
一阵清风拂来,吹起茶盘上的红布,露出一枚枚沉甸甸的金锞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饶是庆公公是御前太监,乍然遇见拿一盘金子打赏传旨太监的情况,也不禁咂舌。
看来文昌伯府,有猫腻啊。
伯府门外那些好事张望的百姓和宣旨的一行人,都睁大了眼睛。
都说文昌伯是清流文官,竟能打赏太监这么多?
难道,文昌伯表面廉洁,其实是个举世无双的贪官?
谢明安脸色涨红,胸口激烈起伏了两下。
“公公莫要听信小女胡言,下官为官多年,不敢贪墨百姓分毫,至于这赏钱……”
他解释:“公公有所不知,下官的妻子许氏出自商贾之家,这钱,自然是许氏出的。”
“许氏啊?原来如此。”
庆公公乐了,看谢窈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谢家嫡女真是个妙人,坑起爹来毫不犹豫。
他美滋滋地收下赏钱,特意谢了许氏和谢窈,又跟王爷道了喜,这才离开。
谢明安朝箫熠之赔笑:“王爷,以后您与下官就是一家人了。”
箫熠之轻抬眼皮,眼神阴郁,声音低冷:“还未成亲,本王与你毫无干系。”
谢明安的脸一白。
之前给他铺路的两名侍卫将门槛上几张木板收起来,其中一人为他推轮椅。
谢明安僵着笑脸,连忙道:“王爷慢走。”
话音落下,箫熠之的两名侍卫,还有他身后四个身披兵甲的彪形大汉护卫,齐刷刷回头,看向了他。
肤色白,更年轻些的白蔹性子冲动,按着腰间佩刀冲上前,杀气腾腾:“大胆,竟敢对王爷不敬!”
第16章 娶妻,自然要选漂亮的那位
靖北王身后的护卫也将手按在刀柄上,周身散发着森然煞气。
谢明安懵了:“下官没有,下官不敢啊。”
“你是在暗讽本王不能行走?”箫熠之反问。
谢明安这才想到自己“走”字犯了忌讳。
眼前的靖北王面色如霜,眼瞳浓黑似墨,看着他,像看地上的蝼蚁。
谢明安咬了咬牙,跪拜道:“王爷,下官绝无此意。”
箫熠之垂眸睨着跪地的谢伯爷,心中讥讽。
白蔹刀已出鞘,只不过,想到这个人毕竟是谢二小姐的父亲,他又看向谢窈。
“王爷,我父亲素来心直口快,他说这话,没别的意思——”谢窈适时地开口。
没等谢明安点头称是,就听她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就是说的心里话。”
谢明安惊怒地看向她:“你这个大逆不道的逆女!胡说什么!”
箫熠之皱起眉:“谢伯爷是觉得谢二小姐与本王还未成亲,所以就敢在本王面前辱骂王妃?”
“下官……”谢明安强忍着吐血的冲动。
不是靖北王说,还未成亲,与谢家毫无关系吗!为什么现在又要管他家家事?
谢窈看着谢明安低三下四的一阵解释,眸子深了几分。
皇上怕箫熠之不喜欢自己,哪怕赐婚,也给了他反悔的机会。
不仅是因为皇上体恤他身有残疾,更因为他手握兵权,战功赫赫。
她的父亲在谢家作威作福,朝堂上故作清高,到了箫熠之这里却跪地起饶,也是因为惧怕他的权势。
终有一天,她也要如此。
终于,箫熠之要走了。
白蔹推着王爷的轮椅,他兄长白术铺好上车的木板,身后是两排披坚执锐的王府护卫。
谢明安目送靖北王上车,然后迅速吩咐家丁关闭府门。
马车正要出发,白术余光看见一名锦衣少年拽着个年轻公子,急匆匆跑到文昌伯府偏门,要进去。
家丁放开偏门,让少年和年轻公子一起进了府。
王爷一个眼神,白术悄然跟了上去。
片刻后,他回到马车,正好听见弟弟白蔹问:
“王爷,虽然谢二小姐生得好看,但皇上明明说了,您可以跟着庆公公一起来宣旨,与谢家二女接触一番,过些时日再从中挑选,您为何当场就选了谢二小姐?”
白术板着脸:“王爷不是肤浅之人,选中谢二小姐,自然有他的深意。”
箫熠之端坐在轮椅上,淡淡地开口:“本王是瘸,不是瞎,娶妻,自然要选漂亮的那位。”
白术:“……”
白蔹又替王爷问:“哥,刚才那两人是谁?”
白术正色道:“属下打听了一番,少年是谢二小姐一母同胞的弟弟谢宴,年轻男子是谢家家塾的学子,姓陆名慎言。”
箫熠之垂下眸,喃喃:“是她选了我,而不是我选了她。”
两个侍卫听清了王爷的话,却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马车正要行驶,那双桃花眸忽然睁开,淡声道:“既然陛下让本王多去谢家,那本王就去一趟。”
白术白蔹:“……?”
这车还没离开文昌伯府的巷子呢吧!
*
伯府内,谢明安脸色铁青地呵斥:“目无尊长,顽劣不堪,当着御前太监的面污蔑本伯贪墨,还害得本伯当众给箫熠之下跪,许氏,这就是你教养出的好女儿!”
许素素也冷声道:“谢窈,你怎能在外人面前,说你父亲的不是?你是要毁了伯府吗?”
谢窈转过身:“母亲有所不知,父亲太蠢,我这是为了他好。”
谢明安大怒:“你个逆女,好啊,你倒是说说,你如何是为了本伯好,若说不出好歹,本伯就家法伺候!”
谢窈:“父亲可知,庆公公是什么人?”
谢明安:“自然知道,庆才,宫里的太监总管,也是陛下身边红人。”
“那父亲觉得,庆公公不清楚父亲你一年的俸禄与爵禄是多少吗?”她不紧不慢地问。
“母亲细心,给庆公公准备了赏钱,但若我不质疑父亲贪墨民脂民膏,给父亲解释的机会,在庆公公眼里,如此多的赏钱就真成了伯府贪墨的罪证,一旦庆公公这么认为,那么,陛下自然也如此认为,父亲难道要去向陛下解释?”
谢明安原本满脸怒容,听着听着,脸色逐渐阴沉。
他竟忽略了庆才是皇上身边的太监,若是让庆才以为自己贪污受贿,那他在百姓,在陛下面前多年清名就全毁了。
只是,一想到自己还疼着的肋骨,谢明安还是愤怒地开口:
“即便如此,难道庆公公不会调查许氏的家世?你实在粗蛮无礼,从明日开始,就让孙姨娘教你学规矩,成亲之前不许踏出伯府半步,省得给本伯出去丢人现眼。”
孙姨娘眼中闪过精芒,刚要应下,许素素却忽然上前。
“孙姨娘不是谢窈生母,教导规矩终究不敢严厉苛责,但我不同,谢窈如此顽劣,还是交给我来教导吧。”
谢窈看见母亲攥成拳头的手,心中酸涩。
她如今才明白,母亲是怕自己在孙姨娘手里受委屈,才鼓起勇气,故意装得严厉。
谢明安:“你们许家一介商贾,懂什么规矩?馨兰乃孙药令之女,她教谢窈礼仪规矩才出不了错。”
许素素却不退半步:“孙姨娘是孙药令之女,但终究只是庶女,而我乃家中嫡女,当然更懂如今教导嫡女。”
孙姨娘脸一黑,挤出笑容:“主母如此放心不下,难道是担心妾身吃了窈儿不成,放心,妾身会对窈儿很好。”
谢窈:“你们都想教我学规矩,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
孙姨娘啧道:“窈儿啊,你在乡野长大,不知妇人有三从之义,所谓三从,首要的便是未嫁从父,你怎能违背伯爷的决定呢。”
谢明安见谢窈还敢顶嘴,厉声道:“逆女如此顽劣,如今谁求情都没用,给本伯抓住她,上家法!”
许素素面色一变。
须臾,王管事领着几名家丁出现。
“二小姐一介女流,还是乖乖听伯爷的话,跟着姨娘学规矩吧!”
说着,王管事就挥拳上前。
谢窈余光看见母亲脸色更加苍白,甚至控制不住地上前了几步。
她就知道,母亲是在乎她的。
谢窈轻易躲过拳头,一刀落下,刀背钝砸在往管事腿上。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一阵剧痛传来,王管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孙姨娘捂唇惊叫,许素素则冷静下来。
谢窈再举起刀。
谢明安怒斥:“住手!王管事在伯府多年,算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你怎么敢打他!”
许素素这才道:“谢窈,你不得无礼。”
“他敢对我动手,我为何不敢打他?”
谢明安面容铁青,眼神格外阴沉:“好、好,真的反了你了……”
谢窈冷笑一声,扬起手中圣旨:“父亲想让我嫁给靖北王,便安分点,否则等我成为王妃,就面圣告诉陛下,是你们嫌弃靖北王身有残疾,不愿大姐姐嫁给他,才让我回京替嫁。”
“你也是伯府之人,敢如此跟陛下说,你是要害了伯府满门吗?”孙姨娘大喊。
谢窈:“再叫,我就说是你让我替你女儿嫁的。”
孙姨娘不说话了。
谢明安指着她,气得头晕目眩。
他无处宣泄,看见身边的许素素,抬手就要扇耳光。
但刚伸出胳膊,就被谢窈捏住手腕。
“原来素有美名的文昌伯,在家中,其实是个打妻骂女的伪君子,看来等我进宫后,得好好和陛下倾诉一番家事了。”
“你,你!”
谢明安目光阴沉,费力从女儿手里挣脱,就见自己手腕已经被攥出一圈青紫。
两名小厮上前,正要把王管事扛走,谢窈又道:“父亲只是让王管事抓我,但王管事却以下犯上,差点伤到我,这就是父亲身边的管事,这就是伯府的规矩?”
谢明安看着谢窈的眼神似淬了毒,他一转身,差点被王管事绊倒。
孙姨娘连忙扶住他:“伯爷莫要动气,当心身子啊。”
谢明安怒气冲冲地踹了地上的人一脚:“王管事对二小姐不敬,罚半年月钱!”
临走前,他看向许素素,眼神幽深。
“既然是你的女儿,那你就自己好好管教吧。”
许素素称是,冷着脸对谢窈说:“还不把刀收起来,你怎敢在自己父亲面前舞刀弄枪,你眼里还有没有我,有没有伯府!”
谢窈盯着王管事等人离去,这才慢吞吞地收了刀,看向母亲。
许素素一脸怒容地别过头,被桑若搀扶着离开,似乎厌恶地看都不想看她。
谢窈并不在意,一个人往晚香院走。
“窈儿,你当真要嫁给靖北王?”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第17章 王爷撞见野男人,求娶谢窈?
听到这个声音,谢窈身体顿时僵住。
霎时间,心头涌起滔天杀意。
她回过头。
只见陆慎言一身天青衣袍,玉冠墨发,清隽俊逸,唇角还噙着淡淡的笑容。
不得不说,陆慎言确实俊秀出众,前世,她在云州城里听说书先生讲话本的时候,就心想自己以后要嫁给这样的温润书生。
但是,在端详了箫熠之的容貌后,陆慎言便完全不够看了。
她看着他,回想起陆慎言命人毒哑她的丑恶嘴脸,恨意翻涌。
陆慎言站在她对面,见她还是三日前进京时的一身破衣裳,不由皱起了眉头。
只是,即便穿得那么破旧,也难掩她出众的姿色。
他满脸关心地问:“窈儿,我看见宣旨太监和靖北王来伯府了,陛下当真赐婚了?”
谢窈反问:“你是怎么进的谢府?”
陆慎言柔声道:“窈儿忘了吗,我是谢家学塾里的生员。”
“虽然今日学塾放课,但我知你多年在外,不通京中礼数,怕你因此受了委屈,实在放心不下,所以特意来找你。”
怕她受委屈?放心不下?
恐怕陆慎言真正放心不下的,是若能娶她,母亲和外祖父给她准备的嫁妆吧。
她倒是想起来了,从前,陆家与文昌伯府同住在棠柳巷。
陆父与谢明安是同窗,所以陆慎言交了些束脩,自幼在谢家的家塾读书。
几年前陆父病逝,陆家就家道中落了。
前世,陆慎言说:“你不知礼数,要是嫁入王府,定会受委屈嫌弃,而倘若嫁给我,我虽然家境贫寒,但以后定发奋读书,考取功名,护你周全。”
那时她对箫熠之心有偏见,也不想再掺和军中事务。
而陆慎言生得好看,说话也好听,她便以为他是良配。
可没想到,她陪陆慎言度过最难的日子,换来的却是一条养不熟的毒蛇。
这条毒蛇不仅害死自己,也害了母亲。
谢窈睨视着陆慎言,目光幽冽:“陆公子与我非亲非故,只是在我家附读的生员,是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居然这般没有分寸地唤我窈儿,还说我不知礼数?”
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漠,陆慎言叹道:
“窈……谢窈,你我自幼相识,清楚彼此脾气性情,何须拘于那些俗礼规矩呢?我只是清楚你喜爱自由,实在不忍看你嫁入靖北王府,痛苦蹉跎一生啊。”
“你又不是靖北王,更不是我,怎会知道我嫁给他,会蹉跎一生。”谢窈道。
陆慎言皱起眉头,没想到她忽然对自己这么冷淡。
“三日前你初回京城时,我们相遇,你不是十分高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一定尽力护你周全。”他还是温柔地说,眼神志在必得。
三天前,谢窈见到他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神中清晰地透露出心动,他怎会看错?
谢窈眸子沉了沉,她恰好重生在回府马车上,如果早一个时辰,她根本就不会与陆慎言在城门口相遇。
若是换个地方,她甚至可以一刀结果了陆慎言,更别提让他出现在这里。
她正要把这个男人赶走,忽然脊背一冷。
那比深秋更甚的寒意,唯一人有。
箫熠之,正在这附近!
他为何去而复返?
是不信谢家,来探探虚实,还是不信她?
谢窈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目光淡漠地看着陆慎言,道:“那日,我不过是与你这个年幼邻居多年未见,一时惊讶罢了。”
陆慎言眼眶泛起一圈红,脱口而出:“可我不愿我们只做邻居。”
谢窈讥讽一笑:“你不愿就不愿呗,以后不愿的事儿还多着呢。”
陆慎言深吸一口气,望着她,目光灼灼。
“靖北王暴戾残忍,还身有残疾,靖北王府也是水深复杂,何况我听说了,陛下有道口谕,靖北王是要在你和谢家大小姐中择一人为妃,而我,只要你。”
“窈儿,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我愿为你抗旨,来谢家提亲,从此与你一生一代一双人,定不负你。”
风乍起,吹拂着陆慎言的衣摆。
深秋的阳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显得他格外温润真挚。
前世,谢窈也曾听到陆慎言说出类似的话。
她当时以为陆慎言对自己一片真心,甚至甘愿背上抗旨之罪,所以十分感动。
殊不知,她为陆慎言抗旨,陆慎言却以老母阻挠为由,等到赐婚的事不了了之后,才敢上门提亲。
后来她嫁入陆家,一次争吵时,陆母口不择言:
“你真以为自己花容月貌,我儿对你一见倾心?那是我知谢家要你回京,特意让我儿在城门口等你。”
陆母还说:“要不是因为你是谢家嫡女,许氏之女,能助我儿仕途,你这样在边关长大,粗鄙跋扈的女子,我们陆家是万万不会娶进门的!”
陆慎言说出“窈儿,答应嫁给我”的刹那,谢窈感觉身后更冷了几分。
不远处,箫熠之的面容仿佛覆上一层幽幽冰霜,周身戾气,如墨的桃花眸深沉莫测。
他指节泛白,手里攥着一个掌心大的玉瓷瓶,几乎要不堪重负地碎裂。
白蔹也没有再嬉皮笑脸,额角渗出汗,面容严肃。
他们在文昌伯府找谢二小姐的住处,迷了路。
怎么这么巧,刚好撞见个野男人,在这里求娶谢二小姐?
可王爷还让自己费了好大力气,找来极为珍贵的愈伤膏,应该是要送给对方的……
现在,别说送什么愈伤膏,王爷不会大发雷霆,把谢二小姐和陆慎言活撕了吧。
陆慎言见谢窈不应,更为深情地说:“窈儿莫怕,我已寒窗苦读多年,待到明年春闱,我定会为你考取功名,到时候,我们好好过日子。”
说着,他就要上前,想拉住她的手。
谢窈立即后退半步,攥紧了刀柄。
她努力克制,才克制住自己给陆慎言一个过肩死摔,一刀囊死的冲动。
“你考取功名,与我何干,我何时说过我喜欢你?”她反问。
陆慎言脸上的一往情深骤然僵住,眉头皱起:“谢窈,你可是觉得我陆家如今家道中落,一介寒门,配不上你这文昌伯府嫡出的二小姐?”
谢窈笑了:“原来你也知道,你们陆家一介寒门,配不上我啊。”
第18章 她贪慕虚荣?渣男恼怒
“你!”
陆慎言好像被戳中痛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平生,最恨被人拿家世说事。
陆家的确与文昌伯府相差甚远,自从他爹走后,家中更是一落千丈。
只是,他又想起自己母亲的叮嘱。
谢窈是谢家嫡女,还是富可敌国的许家外孙女,又有和他年少相识的情分,是自己未来仕途不可缺少的助力。
他耐下性子:“虽然我们陆家如今低微,但家世清白,家父生前也是八品殿前拾遗,窈儿难道忘了,你以前说过,长大后要嫁给像我这样的人吗?”
“以前?多久以前?”谢窈冷笑。
“陆公子指的是我五岁前的童稚之言吗?毕竟我五岁之后,就已经打遍了棠柳巷,自然也包括你。”
陆慎言瞳仁一颤。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被谢窈揍过。
谢窈自幼力气就大,整条棠柳巷,不论男女,哪怕比她大几岁的孩子都打不过她。
而在远处的角落里,坐在轮椅上的箫熠之,蓦地松开了那紧捏瓷瓶的手。
白蔹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谢二小姐和陆慎言最多是年幼玩伴的关系,从前还揍过此人。
陆慎言求娶,只是一厢情愿。
他凝神再看王爷神色,却瞧不出王爷的喜怒。
听出谢窈拒绝中的嘲讽,陆慎言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耗光。
他质问道:“谢窈,你一介女流,不知靖北王的可怖之处,当初他平定五王之乱,屠杀了多少人,何况,他这种身有残疾之人,定然也内心扭曲,而我陆慎言除了无权无势,哪里比不上他?”
眼前的陆慎言,隐隐显露出虚伪阴沉的本质。
她看在眼里,痛恨自己当初竟然没看破他的伪装。
“若论权势,你连做靖北王阶前走狗都不配,再说了,整个文昌伯府都是在高攀王府,我看上靖北王的权势又如何?”
她语调淡漠,字字锥心。
“若论品行,有些人四肢健全,求而不得便气急败坏,怒形于色,内心说不定多么腌臜。”
陆慎言恼羞成怒,眼神愤恨地盯着谢窈,像是看待脱离自己掌心的猎物。
他狠狠地说:“谢窈,没想到你竟如此贪慕虚荣,言尽于此,距离你嫁去靖北王府还有一个月,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来求我!”
说完,陆慎言愤怒离去。
爱慕虚荣?
暗处的白蔹又紧张地盯着王爷。
谢二小姐虽然拒绝了陆慎言,但听这话的意思,确实是出于权势地位,才看上了王爷。
不过,王爷似乎……
并没有生气?
箫熠之极淡地瞥了紧张兮兮的属下一眼,招了招手。
白蔹一脸迷惑,呲牙笑得很灿烂。
直到箫熠之瞪了眼他,他才明白什么意思,匆匆给王爷推动轮椅。
箫熠之拧起眉头,心想以后出门,还是带白术比较好。
谢窈看着陆慎言离开,耳朵动了动,听见极其细微轮轴转动的声音。
等了片刻,没人现身,看来箫熠之也走了。
走了也好,省的她还要浪费口舌解释。
她不怕被箫熠之认为自己贪慕虚荣,只是不想让他误会自己要给他戴顶绿帽子。
谢窈选择嫁给箫熠之,既是因前世,他替她自己收敛了尸骨的恩情,也是因为她自信。
她嫁给他,对他百利无害。
她也想借他的手,复仇。
至于自己在箫熠之眼里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
终于回到晚香院,谢窈得知母亲昨日已经搬进了晚香院的上房。
她本来要去见母亲,还未进门,桑若就说,夫人已经休息,不见外客。
桑若还语气冷淡地说,如果谢窈有心,就去跟谢伯爷请罪。
外客、外客。
谢窈琢磨着这两个字,心里有些难受。
母亲究竟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冷漠,还一直把她往谢明安身边推,她一定要弄清楚!
她回到自己房间,沐浴了一番。
忍冬抱着几件新衣回来,说:“这是桑若刚才送来的,奴婢问是不是主母夫人给的,她说是老夫人为您准备的,要您抽空去向老夫人谢恩。”
谢窈换上衣服,是件石青色的直裾短襦,穿上简洁利落,英气十足。
她摸了摸,针脚是新的,但布料被反复浆洗得很柔软,里面絮着厚实的棉花。
这次衣服上没有香料味,只是透着淡淡的皂角气息。
若谢老夫人送她身华服或端庄襦裙她还信,但送这种方便行动的衣裳……
也只有母亲,知道她自幼顽皮活泼。
忍冬惊讶地说:“老夫人还是关心二小姐的,这身衣裳很合身,一看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既然桑若说是老夫人送的,那就当是老夫人送的吧。”
谢窈回想起小时候的事,问道:“母亲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人?可有一位姓苏的嬷嬷?”
忍冬道:“没见到什么嬷嬷,加上桑若一共是四位,都是与奴婢年纪相仿的姑娘。”
“贴身伺候的是谁?”
“应该是桑若,桑若给奴婢送完衣裳,就立即回去了。”
谢窈的手攥成拳。
平时,孙姨娘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串侍女嬷嬷,而母亲是堂堂文昌伯正妻,身边居然只有四个小丫鬟,甚至这四人中,母亲信任的就桑若一个。
谢窈还记得,苏嬷嬷是母亲的陪嫁,自己小时候,苏嬷嬷一直在身边照顾,如今却不在了。
她离京的九年,母亲究竟经历了什么。
谢窈脱下新衣裳,将衣服叠得整齐,仔细拂平上面的褶皱,也慢慢将自己的心静了下来。
“我的旧衣服呢?”她问道。
“奴婢拿去浆洗了,刚晾上。”
“拿来,我继续穿。”
忍冬担忧道:“那身衣服还没干,又是单衣,京城这么冷,您的伤势未愈,万一又生病了怎么办——”
谢窈:“就是要让人知道,我病了,还病得不轻,连件厚衣服都没有。”
忍冬不解,但还是拿来了衣裳,不太情愿地给了谢窈。
若非看在二小姐的伤已经快好了的份上,她是一定不让她穿的。
片刻后,谢窈披着潮湿的单衣走出屋子。
她提着刀,去打树上熟透的海棠果,一些枝条抖动,果子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晚香院里,母亲屋子的窗户,悄悄张开了一条缝。
谢窈看在眼里,又打了个喷嚏。
母亲,我看你能忍到几时。
谢窈想演一出苦肉计。
不过,还没等她走完感染风寒,发烧,昏迷,喊母亲的流程,计划就偏差了。
靖北王,送来了一批赏赐。
第19章 靖北王彰显权势,警告她?
这些赏赐属于靖北王送谢窈个人的赏赐,不算聘礼。
她和箫熠之是皇上赐婚,靖北王府不需要下聘。
箫熠之要真给她送了聘礼来,她还得想着怎么从谢明安手里拿到。
来伯府送赏赐的,是之前拿刀对着谢明安的年轻侍卫。
若只是侍卫一人就算了,一同来的,还有八名王府披甲护卫。
礼物是一对紫檀木的大箱子,上面镶嵌宝石,在落日的余晖里闪闪发亮,由三匹神骏的白马拉着,就这么穿过半个京城,在无数人眼皮下,从正门送进了文昌伯府。
箫熠之恨不得让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一个多么穷奢极欲,权势滔天的王爷。
比白天宣旨时还要声势浩大,不知是做给谁看。
“王爷有赏,这是今秋皇上所赐的蜀锦八匹,王妃可以裁做新衣。”
“这是王爷征战西戎时缴获的苏合香饼,王妃能制成香囊。”
“这是南海郡今年上贡的红珊瑚树,王妃可以放置在院中观赏。”
白蔹路过谢家二爷的院子,谢伯爷的书斋,谢老夫人的暖房,孙姨娘和谢枝的阁楼,来到了晚香院。
他嗓门高,送赏的声音传遍伯府。
谢窈让忍冬一一收下,心里感慨靖北王财大气粗,脸上维持着客气的笑。
说完面上的礼物,白蔹又拿出一个玉瓷瓶,神情郑重。
谢窈也认真起来。
“这是王爷从前用过的愈伤膏,特意找出来送给谢二小姐。”白蔹压低了声音。
刚才他喊礼物清单时,叫王妃,是给谢二小姐撑场面,现在私底下,他遵规守矩地叫谢窈“谢二小姐”。
谢窈眉心一蹙。
箫熠之怎么知道她身上有伤?
他故意送这些珍贵赏赐,彰显权势,是因为自己拒绝了陆慎言,没给他戴绿帽子?
还是为了警告她,他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虽然,这算不得秘密。
白蔹看着谢二小姐,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面前的人刚才还好好的,眼神忽然就冷了。
谢窈定了定神,正要道谢,就见桑若又来了。
她来了她来了,她端着赏银走来了。
还好这次没那么吓人,只是准备了一小盘银锭。
母亲啊母亲,说着休息了见都不见她,却第一时间派人,替她打赏给靖北王送赏的侍卫,还说厌烦自己?
白蔹推辞:“属下王爷之命行事,不能要您的赏银。”
谢窈看了看白蔹身后的人:“都是自己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白蔹连忙点头:“属下白蔹,是王爷的近身侍卫。”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分什么你我?一点心意,拿去和兄弟们喝酒吧。”
白蔹有点心动,他平时不轻易心动,但一则谢二小姐是准王妃,自己人,二则平时别人也不给他打赏这么多。
“这也太多了……”他小声说。
谢窈等得就是这句话,一挥袖,在桑若惊讶的眼神中,收走了托盘上一半的赏银。
她拍了拍白蔹肩膀,笑容灿烂:“你一半我一半,放心,我不跟王爷说。”
白蔹只好收下。
谢窈又道:“多谢蔹侍卫送来这些东西,改日我一定亲自去王府道谢。”
白蔹心想,谁说谢二小姐嚣张跋扈,没有规矩的,这不是很知礼吗。
“谢二小姐客气了,这哪用道谢,王爷与您早晚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摸了摸脑袋,脸颊笑出一对酒窝。
谢窈若有所思,看来,箫熠之是在警告她别出门,要她安分守己。
等白蔹离开,桑若才幽幽地说:“二小姐,这是伯爷给王府侍卫的打赏,您怎么自己昧下了一半啊。”
谢窈回头,抱着那盆一人多高,鲜红如血的珊瑚树,泪眼婆娑:“因为我穷。”
都这样了,母亲既然还跟她演,她也不介意继续苦肉计。
“你替我谢谢伯爷啊,就说下次我不说他贪墨民脂民膏了。”
桑若欲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走了。
谢窈回到屋内,看见收拾礼物的忍冬,忽然明悟。
“我身上,是不是有药味?”她问道。
忍冬耸动鼻尖:“奴婢没有闻到呀,而且如今伯府谁没有药味,谢伯爷受伤,夫人常年吃药,谢老夫人也经常吃补品。”
谢窈摇了摇头,心道箫熠之真是狗鼻子。
“我的伤已经快好了,外敷的药就先停了吧。”
她把昧下的赏银收好,并没有碰那瓶愈伤膏。
回到院子里,谢窈按照原计划行事。
摘下了几枚海棠果后,她故意气喘吁吁地擦汗,对着风口,咳嗽得惊天动地。
忍冬配合地关心:“二小姐,天这么冷,您还穿得这么单薄,这要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北境不比京城更冷,那我也抗过来了。”
谢窈说着,将一枚果子随意擦了擦,放入口中。
“还记得咱们在云州守城的时候吗,啃了半个月的干粮,做梦都想吃点新鲜的。”
“那倒也是,云州贫寒,就是有果树,一入秋就被人摘没了,哪有这么硕果累累。”
房内,许素素坐在窗边,拿药碗的手却悬停在空中。
她记得谢窈年幼时嗜甜,最喜欢吃桂花糖,对满院酸涩的海棠根本不屑一顾。
可现在,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居然吃这些果子还津津有味……
桑若正在许素素身边服侍,见谢窈在外面跑跳,忙道:“奴婢去劝劝二小姐注意身体。”
许素素压下心疼,厉声喝止:“由着她去,她伤伯爷和王管事时不是活蹦乱跳吗,我看,她这身体健康得很。”
桑若只好默默守在一旁。
等许素素喝完药,她将药碗端走,回来时道:“夫人,奴婢刚才给二小姐送晚饭时,后厨也给二小姐备了饭菜,我见二小姐都用了,看来以后不需要奴婢了。”
许素素眼神黯淡了几分,声音却仍旧冰冷:“用不到更好,省心。”
话未说完,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整张脸惨白如纸。
忍冬急忙递上帕子。
许久,许素素才止住咳,帕子上却多了一抹鲜红。
暮色渐起,谢窈却好像感受不到外面的冷风,直接屋门大敞,悠闲地坐着吃宵夜,哪有一点受风寒的样子。
许素素气得关上了窗户,眼不见为净。
忽然,外面“啪”地一声脆响,什么东西碎了。
许素素猛地起身,冲出去推开房门。
“母亲。”
谢窈安然无恙,抬头看着她,眉眼弯弯地笑。
地上,似乎是她一时手抖,摔碎了一个饭碗。
见她根本没事,许素素脸色更冷,就要和门。
对面的女儿却眉头一皱,明明刚才还故意敞着门吹风,想让她心疼,忽然比她还快一步地带上了房门。
桑若道:“夫人,咱们该歇息了。”
许素素回到卧房,谢窈那忽然变化的面容却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蓦地,她问道:“桑若,你送饭时看见那丫头也用了厨房送的饭菜?”
“是啊,二小姐胃口好,这几日奴婢给她送饭,见她一个人吃两人份的饭食呢。”
许素素面色骤然惨白。
第20章 即便不解,也做母亲的倚仗
深夜,万籁俱寂。
谢窈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许素素走进卧房,就见谢窈蜷缩在床榻上,双目紧闭。
枕边,放着一个喝剩的药碗。
久病成医,她看得出,这药是真的。
她呼吸微沉,颤抖地伸出手。
还没有碰到谢窈的额头,躺在床榻上的人就睁开眼,露出“阴谋得逞”的笑。
“母亲不是不信我生病了吗,怎么来看望我了?”
许素素一愣,没想到谢窈居然醒着。
厨房的饭食没问题,她又惊又喜,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女儿算计了,立即板住脸。
眨眼睛,许素素又变成冷若冰霜的许夫人。
“看望你?”她冷声道,“我只是怕你在晚香院出事,连累到我罢了。”
“既然没事,那明天就开始学规矩吧,就从《女训》开始学起,改改你这不守规矩的毛病。”
“母亲!”
谢窈根本不听她的话,掀开被子,一把抓住她的手。
忽明忽暗的烛光中,谢窈才发现,卸去了妆容的母亲,面色比白日里更加憔悴苍白,脸颊也凹陷着,简直和前世灯尽油枯的自己情况相像。
她声音忽然哽咽,认真地问:“您告诉我,是不是孙姨娘欺辱威胁您,您害怕什么,又到底有何苦衷,才故意表现的不在乎我。”
许素素淡漠地摇头,声音似浸了冰:“谢窈,你想多了,我自己清楚自己的身体,这么多年了,一直都那样,死不了,也怨不得旁人。至于你,自幼离了我身边——”
她顿了顿:“早就没什么母女情分了,何必强求亲近。”
谢窈当然不信:“是吗,若您不关心我,您今晚怎么会来到这里,不就是误以为我吃了厨房送的饭食,中毒了吗。”
她眼神微凛:“如果和孙姨娘无关,那就是和谢明安有关了。”
许素素眼眸颤了颤,厉声斥道:“那是你父亲,你怎能直呼他的姓名,他又怎么会伤害你!”
“可是他却伤害了您,是不是?”
谢窈轻轻地问。
她紧握着母亲的手。
那双手冷得像冰,干枯,瘦弱。
谢窈记得,母亲才三十四岁,比孙姨娘还小两岁。
年幼时,母亲虽然常年患病,性子也文弱,但绝不是这般形容枯槁的模样。
前世,谢窈被困在庄子里,谢宴想方设法才见到她。
谢宴说,母亲得知她被陆慎言送去乡下庄子养病后,日日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脾气也变得古怪,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理。
直到有一天,母亲叫他上前,把仅剩的陪嫁庄子店铺留给了谢窈,求他一定要见上谢窈一面。
当天夜里,许素素自尽了。
而谢宴告诉她死讯的时候,母亲已经走了一年。
谢窈如今猜测,母亲身体本来就差,又被陆慎言每个月写信咒骂,她的病,是因为自己加重的。
后来,母亲或许是发现了信有问题,意识到女儿身陷囹圄,所以,她想用自己的死,来告诉女儿枕边人的真实面目。
谢窈被软禁在庄子里那些时日,没有想过反抗,得知母亲死后,她才开始谋划与陆慎言和离。
许素素本想摇头。
可是,听到谢窈这句“他却伤害了您”,她再也忍不住,一滴泪夺眶而出,又被她迅速拭去,像是从没有落下过。
她闭上眼睛,怕自己露出破绽,沧桑的面容一片死寂。
“孙馨兰有句话说得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文昌伯府是你的娘家,纵然伯爷有万般不是,他也是你的父亲,是你出嫁后的倚仗,你如此骄纵忤逆,难道真要和自己的父亲决裂吗。”
许素素的声音沙哑,眼神空旷。
听了这般话,谢窈终于明白了,为何母亲总是把她往谢明安和谢老夫人身边推。
许素素傻傻的以为,谢明安是她的父亲,谢家会是她出嫁后的依靠。
从前,她也是这样认为。
甚至直到死前,她还幻想着回谢家。
谢窈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如刀:“我的倚仗只有我自己,还有我的母亲。”
许素素睁开眼,眼神透着惶然不解。
她从小被家中教导三从四德,不明白谢窈的意思。
她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成为女儿的倚仗?
如果阿窈与谢家撕破脸皮,那以后她不在了,这偌大天地,还有何处能庇护她的女儿?
为此,她宁可做个恶人,至少女儿还有父亲在,至少她死的时候,女儿不会太伤心。
她低声道:“事已至此,我可以告诉你,是,我确实厌恶你。”
“当初生你,你不知道我遭了多大的罪,若非你和谢宴,我的身体也不会这般差。所以你我虽为母女,但如同仇敌,你无需再试探我,我也不想管你死活。”
谢窈听到她有着这番话,笑得温柔:“我知道,母亲当初还没和谢明安定亲,就先有了我。”
“若您不爱我,那为什么要生下我?若您恨我让您落下病根,那为什么没有当时就把我溺死。”
许素素眼瞳颤动着,张了张口,无法辩驳。
谢窈又道:“您为何让桑若给我送去饭食炭火?为何帮我打点宣旨太监和靖北王的侍卫?”
“还有这身衣裳,很合身。”
谢窈站起身,许素素才发现,她穿的是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
她忍不住看着谢窈,她的阿窈,生得这样美丽,健康,让她移不开眼。
“尺寸合身,正好靖北王给我送来了许多布料,还要劳烦母亲再给我做几件。”
谢窈不顾许素素在想什么,直接把旁边的布匹塞到她怀里,然后在母亲面前,褪下了外衣,露出自己肩上的伤口。
许素素看见了那道还未愈合的狰狞箭伤,还有她身上露出些许陈旧的疤痕,呼吸骤然急促。
她抬起手,却不敢触碰那些伤疤,喉咙滚动,挤出极轻的两个字。
“疼么?”
“从前很疼,但现在已经不疼了。”
谢窈喉咙一哽,望着她:“母亲知道吗,我在边关时啃过草根树皮,守过城池,也打过胜仗,受伤时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能感受到自己在一点点变强。”
“如今我回来了,纵然以后有再多的阴谋算计,艰难险阻,我也能护住你,做你的倚仗,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许素素眼中悲戚沉痛,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她听见刚出生孩子的第一声啼哭。
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怕了,就像现在。
“阿窈,你究竟要做什么?”许素素问道。
谢窈用自己温热的手,温暖母亲冰冷的手掌,眼底跳动着仇恨的火焰,一字一顿:
“我想要,将您曾经咽下的苦,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第21章 你怎知母亲给我做了新衣服
上辈子,母亲用自己的死唤醒了她。
这一世,换她来护着母亲。
许素素侧过头,不愿让女儿看到自己落泪。
谢窈却看见了许素素眼中的痛苦。
即便母亲仍旧不告诉自己她有何苦衷,只要看到那滴眼泪,听到她脱口而出唤自己“阿窈”,谢窈已经心满意足。
她的母亲是爱她的,她清楚这一点就好。
她会查清楚,用自己的方式。
*
翌日。
不知是谢窈之前威胁谢明安那番话有用,还是靖北王的赏赐唬住了伯府,孙姨娘派了人,上赶着给谢窈送饭。
晚香院也有小厨房,但见孙姨娘派人来了,母亲就没让桑若再来给她送饭。
孙姨娘的丫鬟小声嚼舌根:“姨娘都知道给您送饭,二小姐,您可是正夫人的亲生女儿,她竟如此狠心,连饭食都不给您做。
谢窈掂着刀:“母女一体,我比我娘还要狠心,你要试试吗?”
丫鬟吓得匆匆跑了。
中午就没饭再来,谢窈去敲母亲的房门,大声喊:“娘,饿,饭。”
母亲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桑若拉着个脸,给她送来了四菜一汤。
用完饭,谢窈让忍冬去和桑若套近乎,打听母亲的病情。
她则跟在给谢伯爷复诊的大夫身后,想看看济安堂的大夫,究竟和谢家的谁有关系。
前世,忍冬死在了济安堂。
忍冬是当年杏林圣手林御医的女儿,又是军中女医,本就医术高明,怎么会因为伤势过重突然离开人世?
这个济安堂,绝对有问题。
大夫从谢明安的书斋出来,去了趟孙姨娘住着的阁楼,又进了谢老夫人的暖阁,这才离开伯府。
若说日常把脉,也有可能,算不上什么特别。
跟踪完大夫,她来到母亲从前居住的静竹轩。
院门落着虚锁,谢窈推开门,枯黄的竹叶无人打扫,才几日就遮住了石板路。
“咯咯哒——”
一只鸡兴奋地朝她扑来,被她轻而易举地擒住翅膀。
追墨以前是被当成斗鸡养的,身上干净,没有什么味道,翅下的短绒还特别温暖柔软,被她好一阵乱摸。
之前,谢窈被罚跪祠堂,让桑若把追墨送到了静竹轩养着。
她四处张望,就见院子角落的竹丛深处的枯叶有被母鸡坐过的痕迹。
谢窈走上前,蹲下来摸了一会。
果然,摸到两颗蛋。
她把鸡蛋收好,给追墨撒一把米,又去后院找到斧头和一堆干柴石块,打算做个鸡窝。
谢宴找来时,正好看见谢窈认真地垒着木条,追墨在她身边,安静地啄米粒。
谢窈身上穿着件石青色直裾襦裙,眼睫低垂,发间只有一根藏青发带。
风吹起她的发带,阳光穿过竹枝,竹影似潋滟碎金落下她身上,静谧如画卷。
谢宴凝神望着许久,打破寂静:“追墨没死?它不是那只烧鸡?”
谢窈早就听出他的脚步声,头都没抬:“你想的话,它也可以是只烧鸡。”
“我……我以为它做错了事,肯定死了。”
谢窈劈开一根木头,道:“做错事的是养鸡的人,鸡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为什么要怪它。”
谢宴回想谢窈把一枚香囊放到谢枝身上,而书童把追墨带到饭厅后,追墨追着谢枝啄。
他就算再傻,也能猜到追墨发狂跟香囊有关,而那枚香囊,本就是谢枝为谢窈准备的。
——谢枝,要害他姐姐。
谢宴语气迟疑:“昨天靖北王给你送了好多礼物,我本想一大早来找你,没想到你不在晚香院,居然在这儿。”
谢窈站起身,拍了拍手:“你去晚香院了,和母亲请安了吗?”
“请了啊。”
“哦,”她忽然弯起唇角,眉眼鲜明张扬,语气莫名有几分骄傲,“那看来你已经知道,这身衣裳是母亲新给我做的了。”
“啊?”谢宴怔住。
他跟不跟母亲请安,和谢窈的衣裳有什么关系。
半晌,他才顺着话头说:“母亲怎么没给我做。”
谢窈的笑容更深:“对了,母亲除了给我做了新衣服,还答应我,把靖北王送来的那几匹布料也才裁成新衣。”
谢宴:“我看见了,除了几匹蜀锦,还有一棵珊瑚树。”
谢窈:“对啊,你看母亲给我做的衣裳,是不是很合身?”
谢宴:“……合身。”
懂了,她这是在跟他炫耀。
谢窈见谢窈手上有些木屑,从袖中摸出一张干净手帕,递给她。
谢窈接过来,在院中水井旁洗了手,仔细擦拭干净,不脏了母亲给她新做的衣服。
擦完,她把手帕还给谢宴,忽然开口:“我知道,昨日陆慎言是你带进来的。”
谢宴呼吸一顿:“你知道了。”
他低下头,想起小时候。
他总是追在谢窈身后,可谢窈有自己的玩伴,她嫌他年纪最小,从不搭理他。
可他还是想跟着姐姐。
“姐姐那些玩伴长大后,只有陆慎言长得好看,所以我才把他带进了伯府,”谢宴说道,“姐姐不喜欢他,难道真想嫁给靖北王?”
“下次睁大你的眼睛看看,陆慎言哪有靖北王好看?”谢窈认真地说。
谢宴嘴角抽了抽:“好看又不能当饭吃,靖北王毕竟……身有残疾,听说还性情暴戾,全京城都知道靖北王府是个火坑,你要是嫁给他,受苦怎么办。”
谢窈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好看不能当饭吃,但靖北王的王位,他的权势地位能。”
“姐姐不是那种贪慕权势的人。”
“嘿嘿,我是。”谢窈微笑道。
她耐下性子:“嫁给靖北王,不说别的,母亲至少能封个诰命夫人,至于传闻靖北王性情暴戾,他都站不起来了,总不能追着打我吧,我又是世人皆知的王妃,他更不能真把我害死。”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担心。”
谢宴仍旧感觉心口堵着一块石头。
谢窈道:“我和靖北王是皇上赐婚,木已成舟,不能更改,箫熠之以后就是你姐夫了。”
“你有空担心我嫁得好不好,还撺掇我抗旨,还不如勤奋读书,早日考取功名,别再做靠伯府蒙荫的纨绔子弟了,以后……”
谢宴:“以后什么?”
谢窈眼底泄露一丝戾气,笑容却格外灿烂。
“以后,万一文昌伯府的天塌了,你还能滚得远点。”
谢宴不懂谢窈的眼神,不知道谢窈究竟要做什么。
但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听姐姐的话。
“我听姐姐的话,以后好好读书。”他说道。
只要他听话,姐姐就不会再离开了吧。
谢窈又叮嘱:“还有,我不喜欢陆慎言,以后别再做自以为为我好的蠢事了,小废物。”
“不会再有下次了,姐姐。”谢宴承诺似的说。
离开静竹轩,他从学塾取了几本书,往书房走。
贴身书童阿禄跟上前:“少爷可是让小的好找,刚才大小姐还念叨,说天儿冷了,少爷读书要多加一个手炉。”
谢宴默不作声,阿禄又道:“对了,大小姐那里那只鹦鹉,今天学会说话了,少爷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找大小姐玩吗,咱们去看看吧。”
谢宴脚步停住:“我平时,最喜欢找大姐姐?”
阿禄悄然试探:“是啊,依小的看,就算二小姐回来了,大小姐才是真正挂心您的人,也是真正值得您在乎的人。”
谢宴蓦地顿悟了。
是啊,他的姐姐回来了。
那他就不需要第二个姐姐了。
“谢窈没有杀追墨,而是养在了静竹轩,我今日看见鸡还下了蛋。”谢宴忽然开口。
之前,追墨买回来后,一直是阿禄在养。
阿禄脸上露出讥讽之色:“二小姐在北境那么多年,说不定整日喂鸡种田,小的只养过追墨一只鸡,自然比不上她能干。”
谢宴轻声道:“可你还会给追墨喂食会让它发狂的草药,应该是姐姐比不上你才是。”
阿禄心头一紧,结巴起来:“少,少爷在和阿禄说笑吗。”
“嗯,说笑而已,我还以为追墨忽然发狂,是你训练的呢。”
“阿禄不敢!”
“你不敢,那就是大姐姐敢?”
“小的,小的真不明白少爷在说什么啊。”
阿禄吓得跪了下去。
“起来吧,跪什么跪,我何时责罚过你。”
谢宴唇角扬起,停在了花园的池塘边。
“对了,阿禄,你说这水冷不冷?”
第22章 姨娘吃药,有问题!
阿禄是谢宴的贴身书童,整日陪着谢宴招猫逗狗,不干正事。
从前,大小姐给他银子,让他常年在少爷面前,引导她才是少爷唯一的姐姐。
少爷还是个孩子,就想要姐姐。
当初二小姐走了没一年,不需要引导,他就很喜欢大小姐了。
前些日子,阿禄收了孙姨娘院里刘嬷嬷的二两银子,让他给追墨喂一种特殊的草药。
追墨变得比平时暴躁,啄了回府的二小姐,还伤了谢伯爷和大小姐。
但事后,没人追究一只鸡,他以为事情早就过去了。
四下无人,阿禄从地上爬起来,没意识到谢宴声音平静的可怕。
“公子,如今是秋天,池塘自然很冷……”
话未说完,谢宴走到他侧后方,猛地拽住他衣领,狠狠撞到池边的青石上。
砰的一声,阿禄脑袋开花。
谢宴根本没再问他到底是谁指使的,他不用猜也知道。
阿禄的叫声还未出口,谢宴再轻轻一脚,把他踹进水里。
水花溅起半人多高,阿禄呛了两下,很快没了动静。
一股血色像断线的风筝,从水里咕嘟嘟地流淌,须臾,尸体浮上水面。
谢宴蹲在池边,用手舀了些冰凉的池水,把青石上砸出的血迹拂去,又随意地捡起阿禄的鞋丢在旁边。
做完这些,谢宴平静地洗着手。
他低头看着尸体:“以前谢枝是我的姐姐,你是姐姐派来照顾我的人,但是现在,我不需要谢枝了。”
水面倒映出一张苍白俊朗的脸,他站起身,从怀里拿出帕子准备擦手。
想起这条帕子谢窈用过,谢宴停下来,用衣摆拭了拭手上的水迹,不紧不慢地离开池塘。
等他在自己的书房温习了两遍先生之前讲的功课,又练了几篇字后,照看他的嬷嬷才脸色惨白地赶来。
“少爷,后花园发现一具尸体……阿禄,没了。”
谢宴适时地露出惊讶神色。
阿禄终究不过是一个下人,伯府一个下人失足落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晚香院这边,甚至无人知道。
谢窈回晚香院时候,路过孙姨娘和谢枝住的西阁楼。
忽然,她看见刘嬷嬷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走。
谢窈悄无声息地跟上去,就见刘嬷嬷拎着几副汤药,来到伯府后厨,指使一个小丫鬟:“你,去把这两副药给姨娘煎了。”
丫鬟接过药包,忍不住抬头问:“嬷嬷,姨娘这是生病了?”
刘嬷嬷斜了她一眼:“你才生病呢,这是药令大人给姨娘开的调理方子。”
见丫鬟仍是懵懂,她又斥道:“灶上不能离人,煎好后给我,若有半分差池,仔细你的皮。”
丫鬟不知什么是药令大人,谢窈却清楚,孙姨娘的父亲,就是尚药局的孙药令。
她隐隐感觉自己捉到了什么,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等刘嬷嬷走了,丫鬟生完火,找出砂罐,拿着蒲扇煎起药来。
谢窈这才现身。
“见,见过二小姐。”小丫鬟慌里慌张地起身行礼,悄悄看她身后。
二小姐没带刀吧。
“放心吧,我没带刀,”谢窈感叹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名声,张开手,“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松了一口气:“回禀二小姐,奴婢茗儿。”
谢窈从袖中掏出一枚昨日在母亲那里顺来的银锭,塞到茗儿手中。
“茗儿,你也知道,我母亲常年体弱多病,我想为她请个大夫调理身子,却不知京中哪家医馆更好。”
茗儿收下了银子,心中怦怦乱跳,低声道:“二小姐真是一片孝心,只是,主母的身子,京中许多医馆都来看过,药也吃着,但一直不见好。”
顿了顿,她又道:“若说好的医馆,给咱们伯府平日看诊的济安堂就很尽心,就是药钱很贵,奴婢这等下人是万万吃不起的。”
谢窈听完,附和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多谢你告知,也罢,我还是等以后有机会了,为母亲寻些名医看诊吧。”
说完,她就要走。
茗儿愣愣地问:“二小姐就问这个?”
谢窈回头:“你还想要我问什么?”
茗儿咬了咬唇:“就一个问题,用不了给奴婢这么多赏钱。”
谢窈看向她身后的渗出药味的药罐:“你这药是给谁煎的?”
“二小姐,奴婢万万不敢给孙姨娘下毒啊!”茗儿“噗通”一声跪下,小脸失了血色。
谢窈开玩笑似的说:“我不喜欢孙姨娘,你要是觉得收银子太多,就往这里面丢点黄连。”
她也没等茗儿答应,便离开了。
茗儿望着她,心想,二小姐对待下人,脾气很好,不像对待伯爷和王管事那么吓人。
回到晚香院后,谢窈就把忍冬叫来。
忍冬也正要跟她说:“奴婢已经跟桑若打听了,夫人是肺痨,据说是生您时落下的毛病,但今年更严重了,大把大把吃药也不见好。”
谢窈从怀中取出一个药包:“你先看看,这是什么药?”
忍冬打开之后,默默抬头:“药呢?”
这分明是个空药包。
谢窈尴尬地笑了笑,指着上面残留的药渣:“这不是吗,我好不容易顺来的,我们家忍冬不是神医嘛,肯定能分辨这是什么。”
忍冬认命地拈起药渣,低头轻嗅,又对光仔细捻了捻。
谢窈期待地看着她:“是什么?”
忍冬一本正经地回答:“看不出来。”
谢窈:“……你再仔细看看,要么你尝一口?”
忍冬摊手:“我的二小姐,奴婢又不是神仙,就这点药渣,您找个算命的掐指算还差不多。”
谢窈泄了一口气,算了,只能当她一锭银子白花了。
“话说回来,二小姐从哪儿顺的药包?可有说是治什么的?”忍冬问道。
谢窈:“是孙药令给孙姨娘开的调理方子,孙姨娘看着身体很好,没事儿吃什么药呢,我感觉这药一定有问——”
她忽然停住话头。
没事自然不用吃药,但如果有事呢?
前世,她嫁给陆慎言不到半年,孙姨娘就被抬为平妻。
当时她已经被送到庄子,与世隔绝,这消息还是陆慎言来时随口说的。
后来谢宴见到她,只是说母亲去世,没提及伯府的事。
寻常妾室,即便身份贵重,入府是什么,以后就是什么,正妻未亡,不会抬妾为平妻。
除非,这个妾室有大功劳。
孙姨娘,有了身孕。
第23章 出府后,去许氏钱庄
没证据的事儿,谢窈却认为自己猜对了。
算算时间,如果孙姨娘现在有孕,待到生产时,正好是前世她被抬为平妻的时候。
不仅如此,谢窈还猜测,孙姨娘诞下的,很可能是个儿子。
前世母亲死后,谢宴明明是嫡子,却被谢明安放弃,用了一年功夫才找到陆慎言藏她的庄子。
如果谢家有了新的嫡子,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谢窈轻挽一圈手中的刀,眼神凛冽。
她将自己对孙姨娘怀孕的猜测,告诉了忍冬。
忍冬:“这,这……二小姐仅凭一点药渣,你又不是算命的,怎么看出来的?要么,您晚上去一趟孙姨娘房间,顺些喝剩的药物回来,奴婢再看看?”
谢窈摇了摇头,没必要了。
“我就是算命的,我说怀了就是怀了。”
她开玩笑似的说,又问道:“如今我们手中还有多少银两?”
忍冬把银子摆出来:“咱们带回京的银钱只剩一两碎银,半贯铜钱。昨日您从桑若那里顺了三枚银锭,加起来,总共十六两半。”
也多亏二小姐顺了给靖北王侍卫的赏钱,否则她们已经是捉襟见肘。
“够是够了……”谢窈估摸了一下,“那日偷炭盆的同福,现在在什么地方?”
之前,谢枝让自己院里的小厮同福偷了她的炭盆,被她捉个现行后,孙姨娘将其打了二十棍后,发卖了出去。
谢窈特意让忍冬留意同福的去向,又问了他的家世。
她还记得同福被拖走前看向孙姨娘的眼神,不是畏惧,是恨。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
同福,就是她选择的人。
“奴婢趁人不备给他送过些伤药,还给他塞了半贯铜钱,他说伯府发卖的下人,一般是送去东街几所牙行,还有的送到乡下的田庄做杂役。”
谢窈思忖道:“明天出府。”
次日一早,她就准备着出门了。
穿上母亲给她做的新衣服,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再叫上忍冬。
路过许素素的屋子时,房门紧闭,看来母亲还是不想理她。
谢窈也不在意,还笑眯眯地跟桑若打招呼。
路上,谢宴正好要去学塾,遇见了她。
“姐姐,你是要出去玩吗?”谢宴兴冲冲地问。
谢窈点头。
“那我跟你一起出去——”
这时,他身旁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生的小厮劝道:“少爷,今日学塾有课业,伯爷还要检查的。”
谢宴想起自己昨日答应谢窈,以后要好好读书,今天要是就出去玩了,谢窈非得抽他不可。
“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出去,”他只好作罢,又道,“府上有车夫,姐姐要去什么地方?用我的马车吧。”
谢窈:“靖北王府。”
谢宴愣了一会儿,垂下眸,轻声道:“那也行,早去早回。”
他让小厮去找车夫,把自己的马车停到门口。
新的门房却拦住了谢窈:“伯爷说了,二小姐要在府中学规矩,不得擅自出府。”
谢窈抱着刀:“此前靖北王送来礼物,我要亲自去王府道谢,陛下也说了,待嫁期间,我可以去王府找王爷。你是听伯爷的话,还是陛下的话?”
门房犹豫:“这,这里毕竟是文昌伯府,二小姐别为难小的,小的实在是怕惹伯爷生气……”
谢窈微笑问道:“所以,你是打算惹我生气?”
门房咽了咽口水,回想起前任门房的惨状,火速开门。
忍冬扶着谢窈上了马车,谢窈却说:“先不去靖北王府,去东街。”
“二小姐去东街做什么?”车夫问道。
忍冬翻了个白眼,冷呵:“二小姐是去道谢的,不该去东街买点回礼?”
车夫还想说什么,谢窈缠着布条的长刀,已经从帘子里伸出来,横到他身旁。
她淡淡地开口:“你知道今日的门房,为何没有被我一刀砍死吗?”
车夫屏住了呼吸,声音发颤:“小的不,不知道……”
“因为他没有问我去做什么。”
车夫立即闭上嘴,扬起马鞭,直奔东街。
马车很快到了街口,谢窈跳下车,给车夫一点赏钱:“当我请你,去前面茶楼听一天的戏,日头落之前再送我回府。”
车夫战战兢兢地拒绝:“小的不敢。”
谢窈:“那我还是把你一刀砍死吧。”
“小的告辞。”车夫麻利地接过赏钱,眨眼消失在她面前。
忍冬则抱着布匹下了马车,若有所思地说:“二小姐,咱们是要再顾一辆马车去牙行吗?”
昨晚二小姐特意询问她同福的去向,今天她们又带够了钱,她猜,二小姐定然是要去买同福。
谢窈眯起眸子,看向前面。
东街是京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白日里,街道两边各种小贩吆喝,里面茶楼酒楼当铺应有尽有,若是晚上,宵禁前也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这些熙熙攘攘的行人商贩,他们都是大燕的百姓。
曾经,她习武从军,征战沙场,就是为了守护眼前的一切。
看到安居乐业的人们,谢窈意识到自己还是想策马扬鞭,驰骋疆场。
她心中热血未凉。
定了定神,谢窈步入东街:“先去许氏钱庄。”
“那是什么地方?咱们不是去买同福吗?”忍冬问。
谢窈道:“许氏钱庄,是外祖父家在京城的产业。”
东街牙行大大小小有许多家,上哪找同福,就算找到了,她们只有十六两银子,若是碰上牙行狮子大开口,难道她回头把自己的刀当了?
何况,她想要的不是买个仆人,而是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片刻后,两人走到东街最里面的许氏钱庄。
刚走进去,掌柜便热情迎上前:“两位姑娘有何贵干?”
谢窈道:“家母许氏是许老爷子的独女,谢窈与祖父多年未见,特来看望他老人家。”
掌柜的见到她抱着刀,又听到她自称谢窈,一下子确信了她的身份。
这几日,谢家二小姐回京,陛下赐婚她和靖北王,是京中最热闹的新鲜事。
“原来是谢家的表小姐,见过表小姐!只是老家主如今不在京中,不过,少东家此刻人就在后院清点账目。”
第24章 钱的问题,舅舅帮你解决!
半盏茶功夫不到,一名容貌清俊,身着锦袍的男子便急匆匆赶来,手里还拎着一把金算盘。
谢窈见礼道:“舅舅。”
眼前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是许家的少东家,她的舅舅许知行。
舅舅其实与许家并无血缘关系。
当年,外祖母早逝,外祖父续弦的夫人也无所出,许家只有母亲一个嫡女。
直到遇见家破人亡的少年许知行,外祖父将他收为义子,悉心培养。
许知行见到谢窈,眼眶悄然红了:“真是小阿窈回来了,快让我看看,哎呀,比小时候还漂亮俊俏,怎么长这么高,都快赶上我了。”
“舅舅倒是和从前一样,”谢窈问道,“不知外祖父身体如何?”
“你外祖父一切都好,月前回江州老家处理生意,京中的铺子现在是我在看,你放心,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跟舅舅说,一定满足。”
谢窈心里酸涩。
前世,她回京后没有与许家联络,没想到在她被陆慎言软禁,走投无路的时候,却是许知行伸出援手,重金为她聘请状师。
她的血脉至亲放弃了她,只是外祖父义子的舅舅却不遗余力地帮她。
前世匆匆一见,谢窈才知道,外祖父在母亲走后半年,也发急病离开了人世。
“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冷不冷?”许知行温和地问。
谢窈笑着道:“一点都不冷,舅舅,这是母亲亲手给我做的新衣裳。”
“素……你娘的针线活?”许知行稍微凑近看了看,认了出来。
“倒是比从前歪歪扭扭的手艺强多了。”
他说着,偷偷背过身,迅速用袖子揉了一把眼睛,语气有点絮叨。
“以前在家里,你娘不喜欢做女红,你外祖父非要她学,她就大哥长大哥短地央求我,最后还是我给她绣的……现在,怎么是她亲手给你做衣服。”
谢窈笑了,没想到母亲曾经也是个活泼会撒娇的姑娘。
“我这次前来,就是因为母亲。”她说。
提起自己的妹妹,许知行神情一下子正色起来。
谢窈将自己回谢家后,母亲言行不一的事告诉了他。
“我离京这九年,舅舅可知道,母亲在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谢窈说许素素今年的肺痨愈发严重,许知行立即吩咐掌柜:“去把库房那盒平肺膏取出来,快去!”
他抿唇道:“阿窈,不是我不关心你娘,而是你娘……她根本不见许家人。”
“其实当初,你外祖父本不愿你娘嫁给谢明安,咱们许家虽是世代从商,商贾身份上不得台面,却做不出委屈女儿攀高枝的算计。”
“但那时谢明安高中状元,你娘喜欢他,还……有了你,你外祖父拗不过,只能由她去了,怕她受委屈,备了八十抬嫁妆,看着她嫁入谢家。”
许知行又道:“自从你娘生了谢宴后,我和你外祖父都遣人想见她,她却始终不见。家里人当她是生下伯府嫡子后,嫌弃自家商贾身份,从此也就与她生分了。”
谢窈知道舅舅没有骗自己,她小时候,确实没有见过舅舅上门。
母亲也从不提及许家,都是她一个人在街上瞎跑,来找过舅舅和外祖父几次。
而谢老夫人则总是冷嘲热讽,说母亲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商贾之女,生下的女儿也上不得台面。
谢窈又询问舅舅还记不记得母亲身边的苏嬷嬷,舅舅道:“自然记得,苏嬷嬷是个实诚人,从前在许家就一直照顾你母亲。她怎么了?”
“没什么。”谢窈摇了摇头,没说苏嬷嬷不知为何,已经不在了。
许知行眼神沉了几分,没有再问。
平肺膏取来,他打开验过之后,交到了谢窈手里。
正要告诉谢窈用量,忍冬见到药盒上的贴的墨字,惊讶道:“这是先帝患肺疾时曾用过的,比黄金还要贵重的琼玉平肺膏?”
“正是,这药是我去年担心老爷子年纪大了,提前备下的,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许知行看了忍冬一眼,笑着说:“你这侍女倒是有些眼力,不过不用担心,琼玉平肺膏再珍贵,咱们许家也寻得到,用得起。”
谢窈让忍冬把药收好,感觉自己低估了许家的财力。
忍冬抱着琼玉平肺膏,恨不得立即打开看看,她是大夫,对这种出名的良药最感兴趣。
谢窈看着忍冬一无所知的模样,忽而开口:“舅舅可知济安堂的东家是谁。”
“济安堂?”
许知行对京中大小商贾生意了如指掌,很快就想起来。
“济安堂的东家姓孙,孙宏方,是尚药局孙药令的儿子。”
济安堂的东家,竟然是孙姨娘的大哥。
那前世忍冬的死,或许就是孙姨娘指示济安堂干的!
谢窈眼神深了几分,这医馆既然能不留痕迹地害死忍冬,一定有它的问题。
她问道:“舅舅,许家在京中的产业,可有医馆?”
许知行的面容笼罩在幽静的阴影里,眼神透出一丝冷意。
他没有回答,而是指腹轻轻拨动手中的金算盘:“小阿窈,你爹是不是有个妾室,姓孙?”
谢窈颔首:“府中的孙姨娘,应该就是舅舅口中孙宏方的妹妹。”
许知行眯起眸子,喃喃自语:“你娘在谢家受苦,是这个妾室害的吧。”
还有,小阿窈提起的苏嬷嬷,恐怕是凶多吉少。
有些事不告诉他,他也能猜到。
既然小阿窈说济安堂有问题,那他做舅舅的,就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他的声音很低,谢窈还没听清,他就笑了笑,说:“咱们许家在京城,从前是没医馆药铺,但是……”
“打今天起,就有了。”
许知行没有和谢窈多说,而是去里屋拿出一只木匣。
他打开匣子,里面银灿灿,金闪闪,元宝状,亮得刺眼。
“皇上赐婚的事,我已经知道,他们谢家当年把你狠心送到健妇营那么多年,如今你刚回京,又要你嫁给靖北王,真是一群趋炎附势的鼠辈……”
提到谢家,许知行眼底闪过一丝恨意。
谢窈说道:“嫁给靖北王,我是愿意的。”
“那便好,那便好。”
说着,许知行又拿出一沓银票:“舅舅我没什么能耐,只有一点银钱,这些就当给你零花的,阿窈务必收下。等你成亲那天,你外祖父和我,肯定给你准备更多的嫁妆,不叫任何人瞧不起咱们许家的女儿。”
谢窈并没有推脱,接过银票,让忍冬收下银锭和金锭。
粗略一看,至少有百两银子,五十两黄金,还有几十两银票。
听到许知行要外祖父也为她准备嫁妆,她连忙道:“舅舅想给我嫁妆,我收下,但如今外祖父不在京城,如果来不及,千万不要让外祖父来回奔波。”
许知行点头:“这个我知道。”
谢窈又提起同福。
有钱庄的帮助,她只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知道了同福眼下所在的牙行。
谢窈起身告辞,和忍冬一起离开了许氏钱庄。
许知行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道纤长挺拔的身影彻底融入人群中,他才收回视线,原本温情的眼神变得锐利。
他回到屋里坐下,面无表情地拨动算盘,一道道吩咐迅速发出。
“钱庄这边每月流水有两千两,济安堂开在南街,老张,你拿八百两,立即去南街盘一间铺子,就要济安堂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