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 第三十九章 三箭降呼延 经过一番周转,时间已悄然行至中午。 太阳高挂空中,日光千丝万缕灿烂无比。 当日光照耀进教场时,大宋皇长子赵德秀正持弓立马于点将台侧。 赵德秀身穿明光铠,甲片间隐隐露出淡紫锦袍,明光铠与淡紫锦袍的相互映照,让赵德秀不失英气的同时又尽显贵气。 赵德秀手中握着一柄强弓,弓弦时常浸泡蜂蜡,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出冷冽的寒光。 几缕寒光握在赵德秀手中,让他身上又添上了几分杀气,这让场内外的人一时间有些忽略了他的年纪。 “这一刻的殿下,真像陛下!” 教场外高台上的石守信,眼神专注的同时,下意识的发出了这句感慨。 石守信这句由衷的感慨,得到了周围许多将帅的认同。 除去高台上的诸禁军将帅外,点将台侧的吕余庆望着近在迟尺的赵德秀,他心中的感慨更深。 恍惚间吕余庆回忆起了,他与赵匡胤初识时的场景: “听闻你颇具才干,可愿与本将一同征伐天下否!” 那一日的赵匡胤,亦是如赵德秀今日般勒马驻足,眼神锐利。 回忆起美好场景的吕余庆,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冲动。 皇子演武,岂能无鼓声助兴! 想到这一点后,吕余庆径直来到一旁的鼓架下: “殿下,臣自请擂鼓!” 说完后,吕余庆便拿起鼓槌,奋力击去。 宋初文臣,岂会文弱? 随着第一声浑厚鼓声响起,赵德秀胯下的良马兴奋的发出了一声长鸣。 就连赵德秀,心中都涌现出了亢奋的情绪。 赵弘殷、赵匡胤两位当世虎将,身为他们的长子嫡孙,赵德秀的血脉中早就深深烙印上对战场的渴望。 赵德秀朝着场中望去,场中三百步外,数座扎着契丹服饰的草人靶正由绞车牵引,在远处时隐时现,模拟着契丹骑兵的突袭之势。 待浑厚的鼓声响起第三声时,赵德秀在身体记忆的牵引下,登时以足轻磕马腹。 恰到好处的力度,让赵德秀胯下那匹北地战马踏碎日光奔驰而出。 战时闻鼓不进者,皆斩! 马蹄声随战鼓律动,赵德秀用左手紧紧抓住缰绳,而他已将右手探入箭袋中。 赵德秀手中强弓比步弓略短,乃专为骑战设计,身体本能带来的优秀骑术,让赵德秀在颠簸的马背上也能做到迅速开弓。 当战马奔至靶前百歩时,赵德秀立刻将缰绳缠于左臂,同时右腕一翻便抽出三枝雕翎箭,锋利的箭镞在阳光下划出三道寒星。 见到赵德秀一气呵成的动作后,高台上观武的一众将帅忍不住微微前倾身体。 赵德秀在寻找到恰当时机后,迅速向右拧腰,弓弦擦着甲片发出颤鸣,颤鸣之下第一支利箭已离弦奔出。 电光火石间,射出的第一支利箭已穿透左首草人的咽喉,箭尾的雁羽狠狠扎进草靶,将其震得原地打转。 战马未停,赵德秀继续手腕翻转,第二支利箭在马身掠过新靶时立时射出,这支利箭竟从草人头盔的护耳孔钻入,带得整个靶架向后倾斜。 由这两箭足以看出,赵德秀的气力比一般人大。 到了这时,呼延赞的心中对赵德秀的轻视,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箭射毕,最难且最惊艳的第三箭接踵而至。 当骏马冲过靶区二十步,赵德秀双腿用力夹紧战马,加上有着马镫的辅助,得以让赵德秀的身子向后仰倒至几乎贴住马尾。 见赵德秀做出这个动作后,高台上的王彦升忍不住用力拍了下身前的栏杆。 多年前禁军比武时,赵匡胤亦曾如此过!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赵德秀反臂拉弓,弓弦直指最后一座不断转向的契丹草人。 望着远处的契丹狗,赵德秀眼中满是狠厉。 只听嗖地一声,最后一支利箭如雏龙出海,片刻后竟从草人后背的甲片缝隙穿入,将其彻底钉死在身后的木桩上! “好!” “好个三箭诛胡狗!” 利箭入桩那一刻,高台上的慕容延钊、高怀德、石守信等人忍不住拍掌赞赏。 除去诸多将帅外,教场中原本就有着许多围观的禁军士卒。 赵德秀骑射技术的不凡,引得四周的禁军士卒轰然喝彩,刀枪甲胄碰撞声响彻全场。 教场边缘的“大宋龙旗”猎猎作响,旗角下,许多新兵正钦佩的模仿着赵德秀的姿态练习开弓姿势。 而射完三箭的赵德秀御马绕场一周后,来到了呼延赞的身前。 “今时的我,可为你主乎!” 赵德秀的话让呼延赞抬起目光向他看去。 赵德秀手握强弓,弓弦上似乎还残留着箭镞破空的锐鸣。 高大骏马上的赵德秀,在日光的照耀下尽显眉宇间的锐气。 好一位明亮的少年将军。 赵德秀有这一面,呼延赞复有何疑! “末将,愿为殿下效死!” 一拜间,赵德秀与呼延赞主从之分已定。 见成功收下呼延赞,赵德秀高举手中弓以示庆贺,并慨然大笑起来。 得一猛将,足胜千百禁军尔! ... 见赵德秀成功收服呼延赞,高台上的许多将帅都为他感到高兴。 许多将帅都知道,赵德秀的骑射虽优秀,但也称不上技压众人。 莫说他们,就是场中的呼延赞的骑射功夫就不一定比赵德秀差。 可赵德秀是皇子! 身为皇子,有这般骑射功夫足称得上优秀,更足以让人对大宋的未来满怀期待。 犹记得多年前,赵匡胤时常一手提溜着乳名为留哥儿的小孩,到他们的府中比武。 光阴如梭,不想多年过去后,当年那一爱哭鼻子的小孩,竟已有这般英姿。 “李筠异动频繁,大战一触即发。 这一战,想来皇长子会有兴趣的。” 王审琦似推测的话,引得慕容延钊、石守信等人暗自沉思。 沉思到最后,慕容延钊痛心疾首,重重拍了一下栏杆——他怎么就没有嫡女呢? 与慕容延钊有着类似想法的还有吕余庆。 可文官的想法,总比武将活络些。 看着眼中那位明亮的少年,吕余庆心中暗道: “他是没有嫡女,可他有一位胞弟呀。” 众人不知道的是,在另外一高处,赵光义亦全观了赵德秀所为。 见到赵德秀的英武后,赵光义心中有种冲动: 他亦想执弓奔驰于这教场之间。 可很快这种冲动就渐渐消散,他的官署内有各类兵器,赵德秀用的强弓力度他曾尝试过... 最后赵光义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他终究不是他。 第四十章 幕府草创 临近傍晚时分,处理完公务的李处耘回到了家中。 因为在陈桥兵变中立下拥立之功,赵匡胤登基后就拜李处耘为侍卫司马军副都虞候。 周世宗在世时,曾下令让赵匡胤对大周禁军进行从上到下的改革。 大周中央禁军主要分为两部分——殿前司与侍卫司。 殿前司前身的职务,大多是宿卫宫城,属于天子亲军,通常并不承担野战任务。 而在赵匡胤的改革下,殿前司精简老弱,吸收勇壮,兵力大增的同时,战斗力更一跃居于侍卫司之上。 自那之后,侍卫司再难与殿前司相抗衡。 都虞候本是禁军中五大高级军职之一,可惜李处耘担任的是侍卫司中的都虞候,这让他在禁军中的地位其实算不上高。 对于未能进入殿前司,李处耘心中倒无觉得埋怨。 他虽早年就以勇猛兼富韬略在军中有些名声,可他一开始并非赵匡胤的亲信,在两朝交替的敏感时刻,赵匡胤不会对他太过重用实属正常。 尽管不被重用,李处耘亦从未懈怠过公务。 李处耘地位不高,加上素来不喜贪墨之事,所以他的住所居于开封城的边缘。 待李处耘回到家门口时,天边的晚霞已变得若隐若现。 借着晚霞的余辉,李处耘看到了家门处有一少女正等着他。 那少女穿着件修身的青色长裙,长裙的领口处磨的微透。 这少女正是李处耘的长女,名为李杜若。 李杜若脸上未着香粉,皮肤透着健康的粉白,像精美的定窑白瓷一般。 她的眼睛很亮,黑瞳仁着映着天边的绚烂晚霞,见李处耘归来,她开心得笑了起来,笑起来时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恬静美好。 李杜若快行几步,将门外的李处耘迎入了家中。 与李处耘靠近后,李杜若察觉了李处耘脸上的些许愁色。 “父亲是在为,李筠可能会勾连契丹一事而烦恼吗?” 见自己的隐忧,被李杜若一语道破,李处耘脸上露出了几分笑容。 有一位又孝顺,又聪慧的女儿,哪位父亲会不开心呢? “嗯。” 见李处耘确认自己的猜测后,李杜若笑道: “女儿认为,契丹军不一定会相助李筠。” 李处耘门风开明,他以往经济再拮据,也不曾在儿女的教育上有所疏忽。 自李杜若长成后,有着良好教育的她,偶有一些不弱于男子的见解。 因此当听到李杜若的推断后,李处耘起了好奇之心。 正当李处耘要进一步询问李杜若时,一道矫健的小身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撞入了他的胸怀。 “父亲,你回来了。” 冲入李处耘怀中的,是他现年十一的长子李继隆。 一向宽容孩子的李处耘,并未计较李继隆的鲁莽行为。 李处耘伸手抚摸着李继隆的大头,温声问道:“近来枪术学的如何了?” 身为一员勇将,李处耘自小就教导着李继隆的武艺。 听李处耘问起这事,李继隆显得格外兴奋。 “早就学会了。 枪术、刀术的基本功,儿子都已熟记于心。 父亲接下来什么时候教儿子骑射?” 李继隆年纪不大,口气还挺大,才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就说打好了枪术、刀术的基础。 比李继隆大一岁,同是将门之子的赵德昭,当下还只会掏鸟窝。 换做旁人听了,会觉得李继隆有些夸词,而李处耘却很相信李继隆的话。 李处耘知道他的这位长子,在武艺上是真的有些天赋的。 见李继隆着急想学骑射,李处耘想起了今日在教场中那位英武的皇子。 “再过一段时日,等局势稳定了,父亲亲自教你骑射。” 得到李处耘的允诺后,李继隆喜不自胜。 自小以汉代名将卫青、霍去病为偶像的他,早就期待着学成那一日出山——痛击契丹狗! 喜悦过后,李继隆想起了一事。 “父亲,今日礼部的使者来了,说是明日就会派画师来描绘长姐的画像。” 李继隆这话一出,一旁的李杜若白皙的脸上带上了几抹红晕。 相比于李杜若的害羞,李处耘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 从赵匡胤下的选妃诏书来看,他哪里是在选皇子妃,俨然一副选太子妃的架势。 乱世之中,皇室轮换如儿戏,李处耘本能的不想与当世的任何一家皇室扯上姻亲关系。 就在李处耘想着要不要以什么理由,让自己家退出竞选时,他又想到了赵匡胤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赵匡胤在诏书中早有言明,贸然推拒皇子妃竞选一事,他定会严惩不贷。 李处耘渐渐打消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好在自身官位不高,又不是赵匡胤亲信,想来他的女儿大概率不会中选。 这一曾想法,让李处耘的脸色好看了不好。 ... 在夜色的笼罩下,忙碌了一天的吕余庆刚从宫中回到府中。 将赵德秀送回延德宫后,吕余庆就前往万岁殿向赵匡胤汇报了今日赵德秀的所作所为。 当听完他的禀报后,赵匡胤龙颜大悦,兴奋地以手中玉斧敲击着御案: “皇室尚武,何愁天下不定!” 兴奋之余,赵匡胤还与吕余庆商量起了,他准备以“拥立首功”为由拜赵德秀为澶州防御使,并封赵德秀为太原郡侯。 防御使的地位,虽还未达到节度使那般贵重,但也堪堪达到了开府及独立建军的资格。 另外以太原郡侯为赵德秀的爵位,足以体现出赵匡胤对赵德秀的期盼。 当年世宗在成为晋王前,他的爵位就是太原郡侯。 吕余庆在房中坐了许久,最后他让下人将他的胞弟吕端给喊过来。 吕端是一位相貌普通的青年,沉默寡言的他在来到吕余庆房中后,就那么静静站着。 长兄如父,吕余庆对着吕端说道: “前段时日,我本想为你谋得外地通判一职,现在看来并不适合。” 没看到吕端的反应后,吕余庆接着说道: “皇长子将拜防御使,幕府初建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去投他吧。” 要是换做其他年轻人,听到吕余庆的第一句话时难免会沮丧气馁,听到吕余庆的第二句话时,难免会喜形于外。 可吕端都没有,他始终保持着镇定。 当吕余庆话音落下后,吕端才拱手说道: “一入皇长子幕府,我以后就一心为皇长子,还望兄长体谅。” 吕余庆听出了吕端话中含义,他不怒反赞许道: “合该如此。 明日你就别府另居吧!” 第四十一章 北方有个萧妹妹 在开封城内忙于为赵德秀选妃时,天下各国的国都,亦陆续收到了大宋朝建立的国书。 遥远的成都皇宫内,有座摩诃池,摩诃池旁林立着许多装饰华美的罗帐。 蜀国君主孟昶正斜倚在一面罗帐中,他身上盖着以金线缠绕而成的藕荷色蜀锦睡袍,睡袍上的每道褶子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孟昶指尖夹着块奶酪,此刻他却懒得动口,只望着帐外若隐若现的舞姬们的玉足愣愣出神: 十数名衣衫暴露的少女,正在白玉地上旋转着,少女们裙摆上的珊瑚珠与琉璃片相互碰撞,散发出魅惑的光芒,这光芒竟使得摩诃池的月色都要黯然失色。 刚宠幸完一位宫女的孟昶沉浸在这魅惑的光芒着,只觉得下身又传传阵阵躁动。 “陛下,这是新制的瑞龙丸。” 帐内有一位太监察觉到孟昶的变化,连忙贴心地送上了一颗蜀中特制的春药。 孟昶没有任何犹疑的,接过太监手中的药丸吞入腹中。 察觉到小腹处渐渐涌出的热劲,孟昶忍不住问道:“花蕊夫人还不能侍寝吗?” 一想起那位天生尤物,孟昶感觉他身体中的火苗就要破体而出。 见孟昶问起花蕊夫人,太监连躬身答道:“夫人身体不适,还需几日。” 听完太监的回报后,孟昶眉头大蹙。 这个回答,他很不满意。 可下腹的火苗欲演欲盛,孟昶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孟昶快速的随意以手点了帐外的一位少女,不久后那位少女就释下身上所有衣物,露出一整片雪白的肌肤及紧俏的胴体进入帐内。 能在孟昶身旁侍奉的,无一不是蜀中百里挑一的美女。 当温香暖玉入怀后,孟昶兴奋地将身上金龙睡袍扯开,并随意的朝空中扔去。 金龙腾空之际,孟昶恍惚间见到了一位在大殿勤政批阅奏章的年轻人。 那是年轻时的他。 那时候他的身边,案头只有盏油灯,砚台里磨的是普通的松烟墨,何能享受今日这般美景! 孟昶迅速晃了晃头,将一些杂念甩出脑海,片刻后些许水声响起,舒爽的表情在他脸上乍现。 “再勤政又有何用,这崩乱的天下,谁能拯救!” 留下这念头后,孟昶脑中再无任何其他思绪。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龙袍落地后,正好盖住了从开封送来的国书。 ... 夜里三更的漏壶刚滴过第五响,澄心堂西阁的烛光却一直明亮。 南唐吴王李从嘉坐在紫檀木椅上,玄色锦袍的袖口垂在案头,他的目光正紧紧专注在一卷摊开的《兰亭集序》上。 相传《兰亭集序》的真本被唐太宗带入陵寝中,眼下的这卷,乃是李从嘉耗费巨大心血仿照先人临摹出来的。 望着刚刚写就的佳作,李从嘉脸上带着几分倨傲。 天下间在笔力上胜过他者,能有几人? 阁内墨香阵阵,混着案上青瓷瓶里的书卷气息,让李从嘉久久沉溺于其中。 “殿下,中原有国书送到!” 于这声惊呼下,南唐大臣韩熙载闯入了李从嘉的西阁中。 这声惊呼,令李从嘉从陶醉的书卷气息中跌出,望着已站在身前的吴王傅韩熙载,李从嘉的眼中有着不喜。 因事态紧急,韩熙载顾不上李从嘉喜不喜,连忙向李从嘉呈上了大宋送来的国书。 数年前周世宗亲征淮南,击破唐军主力,一举夺取江北十四州,使的南唐在江北的势力基本被一扫而空。 那一战后,唐帝李璟自去帝号改称国主,并向大周称臣纳贡。 后来李璟封李从嘉为吴王,入住东宫,实际上承担起太子的监国之责。 大宋承袭大周法统,这封国书的内容是让南唐承认大宋对他们新的贡主地位。 看完国书后,李从嘉并未浮现惊慌的神色。 “宋朝初立,宋帝何暇南顾? 况中原多纷争,朝代凡十数年之命,赵匡胤以臣迫君,中原当有藩镇举义。 我国不如静观事态,再定来日去向。” 寥寥数语间,李从嘉就说出了他的看法。 待说完国事后,李从嘉就将心思放在了文学一事上。 “韩卿,孤近来新作了一首词,不如一同品观下。” 说罢,李从嘉迫不及待地拿出一笺,那笺上已题了大半首《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 李从嘉一边得意念着自己的新作,一边望着阁外款款进入的妻子,他顺手将大宋的国书放在了一旁。 “烽烟未起,何不先风花雪月一番?” ... 南方诸国,大多耽于安乐,北方旷野,却有一强横之国。 当第一缕晨光掠过木叶山巅,上京城皇城的鸱吻已被镀上金辉。 皇城宫城上,十四面硕大狼牙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绣着的嗜血狼头图腾仿佛随时会破旗而出。 宫城外,呈现出一片人声鼎沸之象。 来自西域的商队正捧着琉璃盏四处售卖,波斯商人的驼铃与渤海人的玉珮声交杂成乐,上京城内的“汉城”中市场人来人往。 燕云汉民推着独轮车售卖米粮,女真部的牧民抱着小羊穿过街道,狡黠的粟特商人正用天平称量铜钱。 整座市场外,皆有着一群健壮的契丹士兵在守卫,他们正虎视眈眈盯着市场中的每一人。 上京城外,契丹精锐“皮室军”正在操练。 数万铁甲骑兵按左、右、中三翼排开,气势如虹的在开阔的野外肆意冲锋着,发出阵阵冲天咆哮。 多年前正是这支部队在云州城下击溃唐军十万,将石敬瑭进献的幽云十六州地图呈于上京城中。 骑马在街道中穿梭的契丹重臣萧思温,正观赏着他眼中见到的一切。 “汉人、女真人、西域人、波斯人... 他们如今都在这伟大的上京城中,这样万国来朝的景象在以往,只有在汉人的长安、洛阳中才能见到。 现在汉人没落了,他们配不上万国来朝的荣誉了,这荣誉应该是属于大契丹的了!” 说到这,萧思温忍不住自豪大笑起来。 在萧思温后方,有一位骑着小马驹的贵族少女。 这位贵族少女,长着一双细挑的丹凤眼,她眼里既有草原儿女射猎时的英气,又有尊荣富贵堆砌出的娇贵。 她便是萧思温最疼爱的女儿——萧绰,小字燕燕。 萧绰刚年满八岁,可她听到萧思温的话后,脸上却露出了思索之色。 萧思温带着萧燕燕继续前行,直到来到国子监外后,他才停下马来,并带着萧燕燕朝着国子监内走去。 国子监中,有着契丹贵族子弟正学着汉人的经书典籍,更有着汉人的大儒在讲台上讲着华夏曾经璀璨的历史。 “我这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就是曾向先帝谏言,在上京城中开办国子监。 朝中时常有人说,大契丹以弓马得天下,自当以弓马守天下。 可愚蠢的匈奴与突厥早已证明,单凭强横的武力是不能够称霸天下的! 要想彻底征服汉人,就必须要先去了解他们,学习他们的文化,将他们的长处化为大契丹最为坚硬的铠甲。” “而要想治理好汉人,必须要举办科举制,让他们的人才感受到我们的诚意,让他们去帮我们驯服底层汉人。 还要鼓励农耕。 汉人有句话叫做“耕为战之本”,粮食一多,我们大契丹的勇士才能无后顾之忧。 农田一多,燕云的那些汉人们才能安定下来,甘愿为我们所奴役。 待彻底稳定燕云十六州的局势后,我大契丹勇士便可顺势而下,以猛虎之姿将中原的万里沃土吞入腹中!” 说这些时,萧思温脸上带着得意的神色。 “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便是他的政治思想。 萧燕燕跟着萧思温再次转过一个教堂,她从这个教堂中听到了《孙子兵法》等知识。 或许现在年纪太小,萧燕燕还不能完全领会萧思温的政治思想,但今日的教导,已在她心中埋下了汉化的种子。 当萧思温带着萧燕燕走出国子监时,一名契丹勇士急匆匆来到他身前,对着他禀报了中原近来发生的大事。 “中原又换皇帝了吗?好,他们越乱越好。 可惜了中原那块宝地,自天可汗不在后,汉人凭什么再占据那块宝地!” 同样知晓了中原变故的萧燕燕,渐渐地在心中浮现了一个想法: “阿主,接下来我们会有使团前往中原吗?” 听到萧燕燕的询问后,萧思温笑着道:“按照惯例是会有的。” 不屑归不屑,自学会了《孙子兵法》后,知己知彼的道理萧思温还是懂的。 “那以后我也要去!” 萧燕燕仰头看着萧思温,果断地说道。 听完萧燕燕的请求后,萧思温大笑起来。 要是在汉人中,萧燕燕的请求大多会被无视。 可她出生在茹毛饮血的契丹族中。 “好!爹爹答应你了。” 笑完后萧思温一把将萧燕燕抱起来: “这才是我大契丹的好女郎。 来日你就帮大契丹看看,南边的英雄尽了没!” 第四十二章 他喜欢腿长的 时光荏苒,不经意间一个多月的时间悄然而过。 大宋进入了建隆元年三月。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赵匡胤那通红的脸上。 赵匡胤脸色通红,倒不是被殿内的火炉熏的,纯粹是被急的。 身为帝王,是何事能让赵匡胤这么着急呢? 原因无他,看那依次挂在殿内的五幅仕女图便大概知晓了。 在过去的一个多月时间里,范质、王溥及礼部侍郎刘温叟,几乎是日日待在官署中。 他们会这么忙碌,主要是为了初步筛选出符合条件的适龄女子。 自那一日朝堂论礼后,朝野上下都对皇长子赵德秀的政治分量更看重了几分。 在利益的驱使下,不止开封城内的大小官员,当外地的节度使及刺史收到消息后,亦都将自家嫡女的信息纷纷上报。 有些地处边疆的节度使行为更果断。 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让家中妻子将嫡女带回开封城内。 如此一来,哪怕他们距离再远,也不担心礼部的画师会遗忘了他们的嫡女。 满朝文武外加上各州节度使,单初步入围的适龄女子就足有数百人。 要想在短短一个月内,于数百人中精挑细选出二十人,那工作量是很大的。 好在赵匡胤给的压力足够,范质三人最后在规定时间完成了任务。 而当范质亲手将挑选出的二十位女子名单,交到赵匡胤手中后,接下来就是轮到赵匡胤头疼了。 赵匡胤与诸潜邸大臣商议了几日,才选出进入决赛圈的最终五人。 到这五人时,诸潜邸大臣相争不下,各有支持,决定权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赵匡胤的手中。 经过多轮精选出的这五名女子,无论在哪一方面都符合赵匡胤的要求。 可皇长子的妻子,只能是一个。 深夜还未做出决定的赵匡胤,无奈之下让张德钧将王皇后叫了过来。 王皇后既是一国之母,素日里与赵德秀又感情甚好,或许她给出一些好的建议。 当王皇后应召来到万岁殿中后,她看到了坐在御座上,焦虑轻锤额头的赵匡胤。 赵匡胤一见到王皇后身影,便迫不及待来到王皇后身前: “今日的朕,可算尝了当年宣祖为朕择妻时的苦恼了。” 赵匡胤称帝后,追封赵弘殷为宋宣祖。 待拉住王皇后的手后,赵匡胤将她带到五幅仕女图下,对她道: “佳人在此,汝快快选之。” 赵匡胤话毕,王皇后就将目光看向了那五幅仕女图。 大致品鉴一圈后,王皇后心中就有了一个人选。 王皇后将手指指向一幅仕女图说道:“臣妾以为,李处耘之长女最合适。” 见王皇后这么快就得出结果,赵匡胤再次将目光朝着李杜若的画像看去。 左看右看,赵匡胤疑惑道:“论相貌,她不是最出众的。论家世,她更不算显赫。为何汝会钟意于她?” 赵匡胤的疑惑,让王皇后脸上露出笑意。 “留哥儿曾说过,他喜欢相貌端庄,身材高挑的。” 前段时日朝野上下皆为赵德秀选妃一事忙碌不已,王皇后又岂会不关注这事。 有一次赵德秀来问安时,王皇后就曾旁敲侧击过赵德秀的想法。 王皇后知道以她的身份,赵德秀选妃一事她会有话语权,若她能用话语权帮赵德秀挑一个合心意的,倒不枉费赵德秀的那一声声“母后”了。 见王皇后道出原委,赵匡胤就将目光都放在了李杜若身上。 在初选之前,很多人都以为石守信、高怀德等禁军高级将帅,将会是皇长子外戚的大热门。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一开始赵匡胤就将石守信等人排除在外。 正如卢多逊所说,皇长子的婚事攸关国家稳定,外戚的选择要优先从政治方面考量。 作为一手主持改革禁军之人,赵匡胤自认他对殿前司的掌控是非常牢的,无须再用婚姻一事拉拢禁军高级将帅。 至于地方各节度使,因皇室中有赵光义与符彦卿有姻亲关系,他们亦不是赵匡胤心中的最佳联姻对象。 唯有禁军中的一部分中级将领,皇室还未与他们建立起足够的关系。 对一手操控陈桥兵变的赵匡胤来说,他深知那次兵变能成功,与大部分禁军中级将领支持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正因这一重要考量,这五幅仕女图背后的外戚人选,分别是李处耘、张令铎、马仁瑀等禁军中级将领。 李处耘是兵变中支持他的一个代表人物,而李处耘一早并非他亲信,若能将李杜若选为皇子妃,更可昭示赵家皇室对禁军上下一视同仁之心。 赵匡胤还想到李处耘是个有将略的人,有他在旁帮衬,以后赵德秀在军事上的成长就更有保障。 种种考量纷至沓来,赵匡胤是个果断的人。 当心中有所决定后,放下心中巨石的赵匡胤长吐出一口气道:“此女端庄,当为宋室长媳。” ... 数日后的朝会上,礼部侍郎刘温叟在赵匡胤的示意下,取出一份诏书朗读了起来。 皇帝诏曰: “盖闻乾坤定位,阴阳合德,故宗藩之重,必资贤媛以辅;嫡长之尊,宜配令仪而彰。 咨尔李氏,功勋将门,父李处耘,忠勤体国,夙著声华。 李氏生而端慧,禀性温庄,秉贞静之德于深闺,娴诗书之训于内则,进退有度,言笑有章,实合《关雎》“窈窕”之规,足副宗庙“雍和”之望。 今特遣礼部侍郎刘温叟,持节赍册,封李氏为皇长子妃。” 当刘温叟将手中诏书念完后,朝堂上下一片震惊。 除去少数几人早早知道内幕外,其他的朝臣都未曾料到,最终赵匡胤会选择李处耘作为皇长子的外戚。 莫说大部分朝臣不知道,就是李处耘在得知他的女儿中选后,他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 朝臣中有人意外,有人庆幸,有人更在捂胸哀叹,当然也有人喜笑颜开。 慕容延钊看着身后捂胸哀叹的石守信,硬生生得压制着心中的笑意: 现在不能笑,一会下朝了再放声大笑! ... 在延庆宫内,知道今日会公布人选的王皇后,向赵德秀透露了他的妻子人选。 终于得知未来的妻子是谁后,赵德秀就流露出几分坐不住的情绪。 身为过来人的王皇后,一下看出了赵德秀的心思。 少年思慕之心,谁还没有过呢? 王皇后笑道: “吾这里有一块出宫的令牌,你先拿去用吧。” 说完后王皇后命一名宫女取来令牌。 面对王皇后的好意,赵德秀没有拒绝。 在对着王皇后拜谢后,赵德秀取过令牌拉着赵德昭就走出了延庆宫。 刚走出延庆宫后,赵德昭就兴奋地道: “皇兄,我们现在就出宫见未来皇嫂吧!” “出宫是出宫,我可没说带你呀。” 听闻此话,赵德昭立时用看曹丕的眼神看向赵德秀。 赵德秀这番出宫有另外大事,带赵德昭是不合适的。 在以许多民间小吃忽悠住赵德昭后,赵德秀便与他分开,朝着宫外走去。 第四十三章 真太子妃也 当正午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汴京城内朱雀大街上时,三百名精武威壮的殿前诸班直已按《开元礼》礼制列阵完毕。 殿前诸班直,是皇帝贴身仪仗亲卫。 三百殿前诸班直头戴金面兜鍪,身披明光铠,甲片在阳光映照下闪闪发光。 为首的殿前诸班直指挥使张琼按剑立马,血红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数十步处,十二面朱漆鎏金“大宋”大纛旗一字排开,旗上龙纹熠熠生辉。 当看到礼部侍郎刘温叟手捧诏书,登上早就准备好的车辇后,张琼大声发出号令:“击三通鼓,净街!” 随着雄浑鼓声响起,上百开封府兵击锣前行,清退一切闲杂人等。 紧随其后的是“绛引幡”仪仗队,左右二十名内侍各执两丈长的绛色幡旗,顶端银铃随步轻响。 幡旗之后,二十四名礼部乐工已列成两排,手中的箜篌与铜钲发出着悦耳的铃声。 车辇之上刘温叟面容端正,身为皇家使者的他外披紫袍,双手恭敬的捧着一鎏金托盘。 鎏金托盘中,除了诏书、玉圭外,还放着一对制作精巧的鎏金鸿雁——此乃“纳征”之仪的信物,取“雁行有序,不离不弃”之意。 刘温叟站立在车辇上,在三百殿前诸班直的拱卫下,朝着李处耘的府邸前进。 当庞大的定亲队伍出发时,队伍中时不时有赞者的唱喏响起: “大宋皇室纳右卫将军之女为皇子妃!” 赞者的高亢唱喏声时起时落,引得朱雀大街两旁的显贵门扉接连洞开。 众多贵妇、公子在家仆的簇拥下,走出朱漆大门观看这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场景。 数百人组成的定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在朱雀大街中,六匹纯白北地高大战马披着金线流苏鞍鞯,车辇内以沉香木为骨,外蒙着蜀国进贡的华美锦缎。 车辇顶端立着一条四爪金龙,金龙躯体由八串珍珠点缀,车旁随侍的三十六名宫娥皆着半臂襦裙,梳着双环望仙髻,宛若画中走出的精灵一般。 当盛大的定亲队伍将朱雀大街占据后,三十六名宫娥身上香囊散出的龙涎香气,令街道两旁的达官显宦家属沉浸在这盛景中。 在一声声惊呼赞叹响起之时,还有一些熟知典章的贵妇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句话, 《唐六典》有记:“皇太子纳妃,命金吾卫前后部鼓吹,羽林卫夹道,仪物之盛,甲于天下。” 这哪里是什么皇子纳妃,这规格礼制分明只有太子能拥有! 一些贵妇都能知道的事,礼部侍郎刘温叟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刘温叟得知赵匡胤要依照太子典仪为赵德秀定亲时,他曾委婉的劝阻过。 他换来的是赵匡胤的一双冷眼:“朕的嫡长,他不配吗?” 赵匡胤的话,及御案上传来的阵阵斧声将刘温叟直接吓住了。 在用卢多逊的“嫡长论”安慰不安的内心多次后,刘温叟最后打算任赵匡胤施为。 毕竟以嫡长之尊,适当逾越一下礼制,倒不是不能说的通。 在盛大的定亲队伍距离李处耘的府邸越来越近时,街道两侧早已围满了赶来参观盛景的百姓。 许多百姓在在街旁搭起简易帷幔,年轻贵族与百姓们拥挤着隔着帷幔观看,胡商们则站在骆驼背上张望,就连西市的胡姬酒肆也暂停营业。 大量禁军手持兵刃维持着秩序,不让互相推搡的百姓们发生动乱。 自唐末以来,中原动乱已持续数十年的时间,中原的百姓几乎天天活在担惊受怕中。 而自古以来,参与婚礼之事,就容易让人释放紧绷的情绪。 基于这心理,赶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定亲队伍行至李府外时,围观的百姓早将附近挤得水泄不通。 禁军士兵最后只能组成人墙,将欢呼的人群隔出数丈宽的通道。 当车辇好不容易在李处耘家门口停下后,刘温叟手捧金盘来到门前。 “臣礼部侍郎刘温叟,今为天子使者,前来为皇室行纳征定亲之礼。” 早在从宫城出发前,就有相应官员来李府中安排一切。 随着刘温叟话音落下,李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四名梳着双鬟的宫娥搀扶着李杜若款款步出。 李杜若身着深青礼服,足踏翘头履,裙摆下露出的绛红衬裙随着步履轻摇,这一身装扮将她那高挑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动人。 步履轻动间,李杜若腰间悬挂的白玉双珩叮咚作响,与远处相国寺传来的钟声相应和,让李杜若身上散发出一种雍容祥和之意。 李杜若几乎是被身旁的宫娥带着走的。 今日突然发生的一切,让她的思绪都处在混乱中。 清晨宫内有一批内侍到来,告知她已被选为皇长子妃,而后就是内侍及宫娥对她的上下忙碌... 现在想来,哪怕盛大的定亲队伍就在身前,李杜若还宛若处于梦中一般迷糊。 而让李杜若更加没想到的是,当刘温叟读完诏书她正要接过纳征信物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看着雍容华贵的李杜若喊了句“真太子妃也!”,一下子间周围人群的情绪更加亢奋起来。 数十年来,中原百姓都未听过“太子”这一称谓,更何况“太子妃”呢! 乱世数十载,人心思定,而太子身为国本,就是政局稳定的最大信号。 在心中的亢奋与期待下,人群中高喊“太子妃千岁”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周围的商铺还自发的纷纷燃放起鞭炮庆祝。 漫天飘起的满红纸屑,随风飞舞落在了青石板上,宛如铺上了一层红毯。 听到那一声声太子妃后,暂且不提李杜若的无措,刘温叟被吓得几要晕厥。 “太子妃”尊称,岂能轻喊! 刘温叟朝着张琼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只要张琼一声令下,数百禁军足以弹压住那一声声欢呼。 可面对着刘温叟的求救目光,张琼选择抬头看天——今日皇室大喜,不宜杀生。 处于人群中的赵德秀,一边听着热闹的欢呼声,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李杜若。 嗯,腿是挺长。 心满意足的赵德秀,正要转身离去前往魏府,不料一句老汉的唏嘘却传入他耳中: “观皇子妃仪态,皇长子日后恐要夜夜沉迷咯!” 听闻这话,赵德秀差点跌个跟头——群众之中有坏人呀。 第四十四章 魏府会谋 在呼延赞的一路护卫下,赵德秀顺利挤过重重人潮,来到了魏府外。 向魏府门房告知身份后,不久后魏府便中门大开,接着月余未见的魏仁浦一脸笑意地出来迎接道: “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魏仁浦一拜将赵德秀迎入府中。 “何谓双喜?还望老师告知。” 自己拜访当一喜,赵德秀不知另外一喜为何。 在赵德秀的疑惑下,魏仁浦抚须笑道: “方才阵阵庆祝太子纳妃的欢呼声,老夫在府内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意识到魏仁浦言语中的深意,赵德秀摆摆手淡然道: “百姓一时欢呼谬言,老师何必当真。” 从方才的欢呼声,赵德秀感受到了百姓渴望太平的真诚诉求。 可乱世之中,百姓的诉求很难对局势起到什么大的影响。 否则天下早就太平了。 见赵德秀没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失去了理智的判断,魏仁浦脸上笑意愈浓。 在为赵德秀带路的时候,魏仁浦察觉到赵德秀身后跟着一位沉默寡言的虎将。 魏仁浦不禁指着呼延赞说道: “近来城中有殿下“三箭收呼延”的美谈,想来这位便是那呼延大将了。” 呼延赞久处禁军,往年听过魏仁浦的大名。 听魏仁浦称他为大将,他黝黑的脸庞瞬间浮现几分赤色。 “魏公,某担不起大将之称。” 察觉到呼延赞的羞愧后,魏公正色道: “一时的寒微算不得什么,我当年家境贫寒,更非科举出身。 可今日的我,难道还能称的上寒微吗? 你是人才,今得遇明主,显达之日不会远的。” 魏仁浦拿自身经历激励呼延赞,让呼延赞感激不已。 赵德秀在一旁听着魏仁浦对呼延赞的激励,嘴角露出笑意。 赵德秀何尝看不出,这是魏仁浦在帮他安呼延赞之心。 若是以往,赵德秀免不得出声感谢。 至于现在么,赵德秀与魏仁浦对视一眼后,便双双露出笑意。 越过几重回廊后,魏仁浦引着赵德秀进入了一处房内。 “殿下稍待,我已命人去召卢多逊。” 今日难得有出宫的机会来魏府,赵德秀自不会只是为了叙旧这么简单。 班底初创,是时候召集一下商量要事了。 在等候卢多逊到来的时候,魏仁浦对赵德秀说起了一件趣事。 “前段时日,有位名为吕端的年轻人来府中拜谒。 我那时以为,他如寻常子弟一般,是来为我门客以求举荐之机的。 没想到那年轻人想投的,却是殿下你。” “哦?” 魏仁浦的话,让赵德秀来了兴致。 见赵德秀对这件事颇有兴致,魏仁浦继续说道: “老夫暂且将他留在府中,并派人去查了一下他的身份,发现他竟是开封府判官吕余庆胞弟。老夫还查到吕余庆的身体一直不好。 吕端投效之心,当不会有假。” 魏仁浦身居高位多年,想要调查出吕端的底细不难。加上他本人智谋出众,有着足够情报下,足以推断出吕端是否真心。 这就是有一个谋主辅佐的重要性了。 听完魏仁浦的判断后,赵德秀颇有意动。 “老师,是以为吕端可用?” 赵德秀的询问,让魏仁浦有所犹疑。 组织了一番言语后,魏仁浦说道: “吕端投效之心不会有假,可近日来,老夫并未发现他有何出众的地方。” 魏仁浦这话还算委婉了,若按真心话来说,魏仁浦觉得吕端有些呆。 魏仁浦的犹疑,并未打消赵德秀对吕端的兴趣。 初听吕端这名字时,赵德秀就有些耳熟。 思索下,赵德秀想起吕端是历史上赵光义的托孤之臣。 赵光义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能被他委为托孤大臣,吕端的能力不会差。 “老师,你让人将吕端召到房外,一会事毕后我亲自见见他。” 赵德秀的吩咐,魏仁浦很快派人去办。 而随后没多久,卢多逊就火急火燎的来到房内。 卢多逊来到房中后,便见到上座坐着一位年轻人,机敏如他,自然猜出了赵德秀的身份。 “臣卢多逊,拜见殿下。” 卢多逊赶忙对着赵德秀行了大礼。 卢多逊礼还未行完,一双宽厚的大手就抓住了他。 不知何时,赵德秀竟已屈尊来到他身前。 “无卢卿相助,我还不知何时能出宫。” 说完这句感谢的话后,赵德秀紧紧握住卢多逊的手将他带至一处座上坐下。 “今日议事,还望卢卿畅所欲言。” 手被赵德秀抓住的那一刻,卢多逊的内心就已颤动。 在他来魏府的路上,此起彼伏的“太子妃”欢呼声,早就让他感到欢快不已。 皇长子成为皇太子,果是人心所向! 赌徒,总是善于自我提供情绪价值的。 自觉被“皇太子”看重的卢多逊,连感激涕零道:“臣定竭力思虑,为殿下谋划。” 待卢多逊坐下后,赵德秀又将目光看向要出门守卫的呼延赞: “呼延兄,去门外作甚,来我身边。” 说着赵德秀便朝呼延赞亲切的招手。 呼延赞心思通透,他知道赵德秀一会是要商议要事。 可让呼延赞没想到的是,赵德秀商议要事时竟不想避开他。 这是赵德秀信任他最直观的表现。 赵德秀当下的信任,让呼延赞想起了以往所受的委屈与轻视。 强烈对比下,身为壮士的呼延赞都难免有些感动地红了眼眶。 为不让赵德秀失望,呼延赞大步流星走到他身后站定,宛若一桩门神般。 身后有虎将宿卫,让赵德秀语气轻松地说道: “吾若执弓,呼延兄执槊,天下再大,吾都大可去得!” 赵德秀的夸赞与器重,让呼延赞的胸膛不经意间变得更挺直了些。 夸完呼延赞后,赵德秀便开口说道:“李筠反迹愈发明显,要不了多久,北地定有烽烟传来。” “吾想为大宋出一份力,不知汝等有何教我。” 赵德秀在己方的小小班底面前,正式发出了冲向帝位的第一声呐喊。 赵德秀话音刚落,卢多逊率先出拜。 与此同时,门外吕端一步一步走来。 第四十五章 敢教日月换新天 李筠意欲造反,几乎是开封城内有识之士的共识,这主要是因为李筠做了一件蠢事。 前段时日朝廷派出使者前往潞州,加李筠为中书令以示荣宠。 岂料就在李筠设宴款待使者之时,他竟取出周太祖郭威的画像当众哭拜... 后席间潞州僚属以李筠喝醉为他开脱,然一位边疆重将喝醉后,就可以藐视新朝吗? 这一次李筠醉酒,只是哭拜周太祖画像,下一次他是不是要直接把周太祖画像披身上呢? 自此事在朝中传开后,愈来愈多大臣进言赵匡胤尽快处理李筠。 朝中舆论如此,李筠哪怕一开始真的只是酒醉口嗨,以当下情势他也不得不反。 卢多逊出拜后,就对着赵德秀言道: “今殿下定亲已成,不用数日,陛下当会征召殿下入朝效力。 臣以为李筠之乱,或可得北汉、契丹相助,然终究不能动摇大宋根基。 与其着眼于疥藓之患,不若立足于根本之道。” 见赵德秀面露好奇,卢多逊继续自信言道: “根本之道在于守国二字。 国者,代指国都也。昔周营洛邑,定天下之枢;秦并六国,都咸阳而制六合,此皆视国都为社稷根基。 殿下欲守国,当遵三要。 殿下居嫡长,天下之望所系也。若势单力薄,则谗言易生,觊觎者乘隙而发。 汉孝景帝时,长子荣以母失宠而废,唐高祖太子建成,善结纳山东豪杰、掌百官升迁,威望之高,致令神武太宗有东出之忧。 一正一反,足以知之:势力既固,则邪谋不生,譬根深则枝叶茂,地基牢则大厦安。 故养望、纳士,交朝臣,臣窃以为乃殿下根本。 为政之道,非亲试不能谙。周公旦教成王以“敬德保民”,唐太宗令太子李治“知军国事”,与房玄龄共议庶政; 盖守国固本者,非众建羽翼便可,实须兼经世大才也。 殿下应亲历大小政务、渐掌六部之奏,方能知吏治得失、洞悉民生真情,遂定一国之政。 开封诸职,京尹为重,殿下无有意乎? 熟政务,掌京尹,为殿下壮枝叶之必须。 殿下若龙潜深渊,待时而飞。然金龙需风云相会,方可长吟九霄。 朱梁以来,兵者强横,殿下若不结大将之心,如大厦无柱、劲弩无弦。 朝堂之上,权臣易生僭越之志,非武将不足以制之。 汉孝宣帝谋诛霍氏时,赖羽林将领张安世等翊卫,乃得功成。昔魏文帝为魏王,与夏侯尚等亲善,故能代汉而立; 是故大将者,圣主之爪牙也,爪牙利则奸佞惧,爪牙钝则身首危。 今殿下有外戚李氏,当用之如曹真、张安世等辈。 重外戚,亲宿将,为殿下备非常之应变。 若殿下能固本,壮枝叶,知应变,假以时日,社稷根基将皆在殿下掌握中。 汴京在握,天下何虑? 此谓臣之守国大略,还望殿下鉴之。” 话毕,卢多逊心怀忐忑地对着赵德秀一拜。 这是他第一次在赵德秀面前献策,不知道他多日来苦心思索的大略,能不能得到赵德秀的欣赏。 在卢多逊忐忑之时,赵德秀正一句句琢磨着他的“守国”大略。 琢磨良久后,赵德秀衷心地对卢多逊赞道: “卿字字珠玑,颇有唐之名相玄龄公风范。” 卢多逊是个很聪明的人。 卢多逊清晰的抓住了,赵德秀的内心真实想法。 赵德秀真正想问的便是,他想成就大业该依照何种大略。 卢多逊不但看出了赵德秀的真正心思,还提出了一番很符合当下情势的大略。 卢多逊提出的“守国”大略,在当世有一个具体的制度写照:亲王京尹制度。 大宋之前的五个朝代,说白了都是在大唐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盛唐由盛转衰的标志事件是安史之乱,而安史之乱会发生,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于唐朝“外重内轻”的军事格局。 而以前代为鉴,是每位政治生物都会做的事。 “守内虚外”是宋代一个很著名的政策,可实际上这政策的雏形并非是赵匡胤首创,赵匡胤是大成者。 早在朱梁时期,“守内虚外”的些许趋势就已出现。 而“守内虚外”中的内,通常代指的就是国都开封。 正因这趋势在不断演变增强,故而自朱梁开始,若有皇子能达成亲王京尹的成就,那他基本是皇帝心中默认的储君。 在卢多逊看来世间大势如此,赵德秀天生具有嫡长的优势,加之赵匡胤对他的宠爱有目共睹。 只要赵德秀能按照他所规划的那般一步步走下去,他达成亲王京尹的成就指日可待。 卢多逊的想法,赵德秀岂会不知,历史上赵光义便是这么做的。 是否该采纳卢多逊的“守国”大略呢? 夸完卢多逊后,赵德秀陷入了沉思中。 一旦决意采纳“守国”大略,那他就会自然而然成为“守内虚外”政策的坚定支持者。 而当“守内虚外”成为祖制,有了一大批既得利益者支持后,他来日再想扭转过来,那基本不可能。 赵德秀深知,“守内虚外”政策是大宋后来会积弱数百年的一个重要原因。 难道大宋,真的没办法改变了吗? 若赵德秀不知大宋历史上面临的种种屈辱,那倒罢了。 若赵德秀前世未受过强烈的民族主义熏陶,那也罢了。 可偏偏都不是。 心中不甘情绪愈演愈烈,渐渐地一句名言激荡在赵德秀心头: “敢教日月换新天!” 当心中出现这句话后,赵德秀的眼神变得坚定,他于卢多逊诧异的目光中站起身来。 还未等卢多逊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赵德秀就已朝着房门走去。 不解的卢多逊正要开口询问,这时一双手拉住了他——是魏仁浦。 魏仁浦笑着对卢多逊摇了摇头:“殿下年纪虽轻,但已初具英主秉性。何谓英主,兼听则明者也。” 魏仁浦的话,让卢多逊按捺住了心思。 当卢多逊重新将目光朝赵德秀看去时,发现他已拉开了房门。 房门洞开,吕端平庸的面容显露在众人眼中。 “跟我来。” 大步越过吕端时,赵德秀对他说了这句话。 听到这句话后,吕端抖擞了下精神,一板一眼地跟在了身后。 他敢来相投,岂无帝王略教之? 第四十六章 愿效唐太宗(求追读!求月票!) 赵德秀沉默的走在前方,魏府中的下人见到后,不敢打扰纷纷退避。 不知不觉间,赵德秀带着吕端来到了一处花园处。 花园内有块面积颇大的池塘,正值隆冬,池塘表面已附上一层薄冰。 几位魏府下人,正手举铁制工具凿着冰面。 这一幕,让赵德秀的心情愈发郁结。 自燕云十六州落入契丹之手后,每逢隆冬时节,中原朝廷都要时不时征发劳役前往黄河结冰段凿冰。 此举是为了防止契丹借助天时,渡过黄河天险入侵中原。 赵德秀又想起陈桥兵变时,哪怕禁军就行军在家门口,都不敢有一丝大意放松。 汉唐时的华夏,何尝要出门时都要畏惧夷狄来犯? 想着想着,赵德秀站在了池塘边。 见赵德秀要在这处商议大事,他背后的呼延赞用手中利刃吓走了花园内的闲杂人等。 等花园内再无旁人后,赵德秀望着下方幽幽的冰面洞口说道: “方才在房内,有人向吾谈及了亲王京尹制度。 吾听后,想起了朱友文、李从荣、石重贵等人。 他们当年都借着这一制度,成功登上帝位。 但他们最后,守住了帝位吗? 能登却不能守,吾要之何用!” 于吕端面前,赵德秀直抒胸臆。 吕端不是后世人,他再聪明也不可能完全预示到“守内虚外”政策,会给大宋带来多么大隐患。 而为了要告知吕端他的心意,赵德秀只能选择鞭尸亲王京尹的前辈们。 在讲完失败的前辈们后,赵德秀又拿出一位成功的前辈举例: “周世宗少年时,就受到周太祖的培养,晋王、开封尹、灵前遗诏、这一步步走来,周太祖为他铺的路顺顺当当。 周世宗每处一个位置时,皆有才德兼备的美称。 可高平之战时,要不是有魏公、父皇及张永德等人拼死力保,大周在那一年就该亡国。 若亲王京尹能确保社稷存续,那这天下早就一统了!” 赵德秀不是在谬言。 高平之战时,周军的兵力多于北汉军,然两军刚一接战,周军右路军就不战而溃。 得亏魏仁浦临机献策,赵匡胤、张永德拼死奋战,加上柴荣本人亦亲冒箭矢,这才让周军反败为胜。 高平之战结束后,后怕的柴荣直接一次性斩了几十位禁军将领,由此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虽然高平之战的结果,对中原政权来说是好的,可难道中原政权的存亡,要放在“幸亏”二字上吗? 吕端就站在赵德秀身后,他不可能听不到赵德秀的话。 可赵德秀连说两番话后他都一言不发,这是吕端在继续观察。 这就是吕端与卢多逊不同的地方。 要真正明白赵德秀的心意,吕端才有办法给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果不其然,赵德秀很快再说道: “吕卿,魏公说你是有大才的人。 吾既想成大业,又不想大业半道而猝,不知你有何教我?” 赵德秀的话先是让吕端一惊:魏公也太过抬举他了吧。 惊讶之余,吕端的思绪快速转动起来。 从方才赵德秀的话语中不难得出,他不想再依赖于亲王京尹制度。 若是如此的话,吕端就连把心中准备好的“王道论”给扔一边去。 好在有做两手准备。 吕端在后躬身,他开口之时,池塘中一只一直隐藏的鱼恰好将头露出了水面: “自古以来欲成大业者,无非王霸两途。 而乱世之中,霸道为先!” “嗯?吕卿继续说。” 得到了赵德秀的鼓励后,吕端打算不再示拙。 “何谓霸道,一言以概之,兵权者也。 天下大乱,纲纪崩裂,干戈四起,兵权之要,实乃帝业之柄也。 四海板荡,仁义失其守,礼法坠其形,唯甲兵有存亡之实。 若帐外无精锐,虽坐拥金玉,亦为鱼肉;若旌旗不振,虽名正言顺,终蹈覆亡。 是故兵者,无之则无以立,弱之则无以存,乱世之本也!” 吕端的话中主旨,引来了赵德秀的一声赞叹。 “善!然吾该如何掌握兵权?” 要想彻底打动赵德秀,还得有实际可行的步骤。 赵德秀的询问,并未让吕端犯难。 “李筠之乱,适足以为殿下奉也。 兵权一事,当由小及大,由易及难。” 既然已将话说到这份上,吕端也就不打算再隐晦什么了。 “端敢问殿下一句,若当年玄武门唐太宗一击不成,会束手就缚否?” 赵德秀想了想唐太宗的性情,答道:“断然不会,唐太宗一击不成后当东奔洛阳。” 吕端再问: “唐太宗东奔洛阳后,凭天策上将权柄,凭百战不殆之威名,可聚十万精众,攻下长安否?” 听到吕端的第二问后,赵德秀已脸带笑意。 “天策上将威名,岂是浪得?定然可以。” 连续两问后,吕端尚有第三问: “隋末乱世,恰如当今。 群雄割据,人心思变,礼崩乐坏,以下克上。 若唐太宗攻长安之际,殿下以为初定的天下,会有朱温、石敬瑭、刘知远之辈乎?” 当吕端第三问问出后,赵德秀已大笑起来。 “会有,可那又如何? 秦王破阵曲奏起,再打一遍天下即可!” 见赵德秀连连回答完三问,吕端不再言语。 吕端相信经过他这三问,赵德秀心中已有了答案。 唐末以来,有许多人都百般思索过,为何天下一直不能一统。 有的人认为根子在人心上,有的人认为根子出在制度上,甚至还有的人认为根子出在天意上。 可在吕端看来,根子出在当世无汉高祖,无唐太宗。 把天下打服后,再用百万精锐跟天下谈制度,谈革新,天下谁敢不服? 在吕端的三问下,赵德秀不仅想起了汉高祖、唐太宗,他还想起了明太祖。 时势与英雄,向来是相辅相成的。 见赵德秀脸上的意动之色愈发明显,吕端打算最后提醒一句: “追效先贤之路注定磨难多端,危险万重,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殿下身为嫡长,若取王道之策,再对一些事视而不见,未来会顺遂许多。” 吕端说的是实话。 乱世中并非没有类似唐太宗的英雄出现过,例如那李存勖。 可李存勖偏用霸道,太早沉溺享受,最终引发兴教门之变。 道路险阻,世间又有几人愿为天下一直负重前行呢? 吕端的话让赵德秀想起了历史上的大宋。 冗官、冗兵、冗费,都是一味妥协得来的。 燕云十六州收不回来,河西走廊收不回来,收不回来就当看不见。 还有那澶渊之盟。 “残缺的太平,非吾所愿。 道险且长,吾愿行之!” 打天下第一步,先拿李筠开刀。 赵德秀此话一出,呼延赞与吕端反应各不相同。 呼延赞眼神熠熠生辉,深感一生未托付错英主。 吕端心中喟叹,却也打算坚守诺言,尽心辅助赵德秀。 第四十七章 十日三诏 乔家境况一直不好。又是云家村的外来户。房子建在村子外围不说,因着这些年乔父吃药也花去不少银子。家里的房子也不甚好,好在这些年也没什么大风大雪的。 红月大长公主怕林宜佳在此受累,只留她问了一些日常饮食后,就让杨广北和她回去了。同时又嘱咐了其他人,让她们不要随便去打扰林宜佳。 把五公主养在灵犀的殿中,灵犀不仅不能去害五公主,相反为了保留自己在永安帝心中善良的形象,只能拼了命的去护着。 额,这家伙好像跟筑基丹之间的缘分一直都不浅,以至于唾手可得一般的以为筑基丹这种东西还没有个法器什么的值钱,虽然后来明明知道筑基丹这种东西是很难得到的,却还是无法从根本上扭转这样的扭曲的观念。 白黎轩看看蓬莱一副有就拿出来的表情,再看看凤霏漓一向平静的面容上略显‘激’动带着希冀的模样,他白黎轩从来没有助人为乐的情怀,如今怎么就跟着蓬莱成了这幅模样了。 灵犀当然不甘心,她受人所害身陷冷宫受苦,五皇子在外认贼做母喊娘,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这暗讽,在场的当然都能听出来,唯有蓬莱还琢磨着白黎轩怎么就失踪了,不是都打扮成夆吗?牺牲这么大还被发现了? 待向妈妈去后,君璃忙又吩咐人去厨房看饭菜都准备得如何了,容湛看起来明显憔悴了不少,得好生吃一顿,再好生睡一觉,恢复一下元气才是。 晴雪方才已经知道君琳要来了,早将君琳爱吃的茶和点心准备好了,却没想到君珊与君璇也一块儿来了,忙上前行了礼,领着坠儿锁儿自去准备二人爱吃的茶点。 那么三皇子碍于流言发酵,也不会不顾一切地找周折麻烦,甚至为了显得大度,他还得给周折好处。 橙色,差值在十分位到百分位之间,有一点反应感知能力,猎魔者可以培养,魔药师视为废渣。 听到陈澈的回答,程材又满血复活了,在心里默默期待着自己待会能有个好的表现。 “什么闹事?进化者的复仇,那能叫闹事?”白健眼神略微闪躲,咳了两声。 白健右手轻轻一拍,王芸已碎的手掌破散开来,那柄赤红的魔装唐刀掉落在地。 打开衣柜,上次白梦寒舍不得买的那件羊绒大衣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和威廉将军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名老将军,在他们身后是身披黑色大氅,手拿冲 锋 枪的摄政王莱茵哈特。 旁边的白鼠兽人自持兽人身份,没有开口,免得大家以为他们欺负亚雌,所以由着自家的亚雌发声。 “谁惦记你,还,还要把你卖青楼去?”看着林萧没个正形,赵庆丰气到说话都结巴。 没有钱的一大家子八口,没办法像凤姒那样拿钱买‘户口’,好歹有个高级雌性的身份,能带着一家人去往主城。 星痕听后也没说话,而是将金币放下,来到窗边,将窗户推开,然后与金币耳语了几句。 我被自己这样的想法,给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甚至开始担心,就在我的身后,那一扇客房的门正在慢慢打开,危险即将出现似的,当即又是吓出的心胆俱裂。 葛羽正想着这件事情的时候,头顶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儿轰响,那八张斩鬼符同时被点燃了。 在把右腿架在栏杆没多久之后,施雨竹就更加痛苦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了,她觉得韧带好像拉伤了,而且还比较严重。 从心里来说,对于刘畅和杨慧,陈晨的都是不在意的,她在意的是张哲,考虑的也是自己这么做了张哲会不会有影响。 “情况好多了,我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情,今天一早,我哥已经醒了过来,多亏了羽哥给他医治,现在他躺在那里,一直说要见你,本来是要术虎将军过来请你的,我觉得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一些。”兀颜笑着说道。 不过那些个五官全都消失不见,脸上一片血肉模糊的鬼物却留了下来,转头看向了葛羽。 听他这样一说,我心里不由是暗暗的松出了一口气来,不可否认,这些绑匪之所以走上极端,还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没脑子挣钱,不偷不抢,难道是想要饿死? “先找地方躲躲吧。”郑老爷子长出了一口气,显得很是无奈“马上就要竞标了,不要给我带来任何的负面影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郑老爷子“咣!”的就是一声,自己伸手用力的一敲桌子。 李平安看了一眼那宝座,仿若要将他拍成照片刻印在脑海中,片刻,‘唰’,迅速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