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宴安》 番外:郓州日常(8) “将军!” 穆岁安与蔺聿珩刚离开别苑,便见林雾疾速而来,且呈上一封密报。 “负责在青州探查消息之人,方才传来密信,请将军过目!” 穆岁安伸手接过,打开一看—— 然而,当她看清密报上的内容时,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随后将纸条揉成一团,“三日之前……棠棠经由杓城进入青州。” “一行三人乔装打扮,暗探也是在棠棠去往药铺抓药时,方才认出……” “抓药?”蔺聿珩当即抓住重点。 “三日之前,杓城官府尚未正式确定此乃瘟疫,亦未封城……难不成是怀锦或是郑……” 话语未尽,他便见到妻子颔首,且将那张皱成一团的纸条递了过来。 果不其然,密信之上赫然写着—— 乔棠身边那位白发老妪,于昨日夜间突起高热、呕吐不止,其症状与瘟疫几近相同。 现下三人居于一处僻静客栈内…… “棠棠这个笨蛋!”穆岁安猛然抬脚踹向一旁的石狮,“瞎跑什么!” “腊月下旬还在覃台,竟然两个多月就抵达了青州……如此舟车劳顿……做什么呀!” “瘟疫……是会死人的……” 抓药?还抓什么药啊!此时对疫症有效之药,早已都被官府征收了。 “夫人,你不许去青州!” 蔺聿珩似看穿了妻子的心思,蓦然说出这句话来,其神色异常凝重。 “林刺史是心系百姓的清官,更有众多大夫前往支援,不会有事的……”他随即劝道。 “……”穆岁安叹了口气,“我不过是想想罢了,岂会擅自去往疫情之地?” “林雾……你即刻飞鸽传书……” “命可信之人稍加留意棠棠,只要她未染疫症便好,其余二人……尽量让大夫医治。” 吩咐完毕,穆岁安转身离去,与蔺聿珩一同策马直奔城内而去。 瘟疫突发,短时间内药材匮乏。 在边境之地,解药会优先供给孩童与年轻女子,其次是青壮男子,病弱老者排在最后。 没办法,孩童是希望,年轻女子可孕育子嗣,青壮年则是兵力补给。 在生死存亡之际,总要有所取舍。 这个道理,棠棠自然是明白的。 七年前,郓州水患之后发生了一场严重瘟疫,她与棠棠曾去帮忙。 记住本站: 若是此番,棠棠以另一身份,协助官府处理疫情,立下功劳……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凭借自己立稳脚跟,方为牢靠…… 与此同时,青州一处僻静客栈内。 乔棠推开房门,其脸上还蒙着一层厚厚的绢布以遮掩口鼻,仅露出两只红肿的双眼。 “怀锦,需得将母亲……送往官府集中管制的药堂,或有一线生机。” 她手中的那碗汤药洒了大半,几乎一口都没喂进昏迷不醒的郑氏嘴里。 “可是……”乔怀锦踉跄一步,“对于身染疫症之人,病情严重者……官府恐会直接……” 虽说他从未历经过瘟疫,但昔日也曾听陆太医提及疫情惨状。 “棠棠,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可否劳烦大夫优先看诊……” 乔怀锦艰涩地开口,他缓缓倚靠于门扉上,目光仿若要透过房门,看清屋内的母亲。 无论青州还是郓州,无需赘言,实则皆是飞云寨的地盘。 “……”乔棠抬手抹去泪水,“城池一旦发生瘟疫,如同进入紧急战时……” “林刺史虽与穆叔是旧友,但此人铁面无私、心系百姓……恐不会轻易为母亲破例。” 并非林刺史冷酷无情,而是有些事情一旦破例,后果恐会不堪设想。 除非飞云寨的大夫来此驰援,届时自己人行个方便,绝非难事…… “怀锦……”乔棠伸出双手,捧着乔怀锦那毫无血色的瘦削脸颊。 “你暂且冷静下来,且听我说……” “将母亲送走,我亲自陪着,断不会让母亲出现任何意外的。” “此次瘟疫,于我而言,或许还是一个立功契机……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留在这里。” “这一路上,我细细想过,乔棠此人已然追随秦王而去……” 话语稍顿,乔棠深吸一口气,不得不面对眼前这一残酷事实。 “我回不去了……想必穆叔已命人为我立下衣冠冢,于公于私,他都不会让我踏入寨中。” “怀锦,若无飞云寨为靠山,往后余生我们会活得很艰难……” “飞云寨向来不注重人的出身,只在意你是否有用、忠心与否!” 林家兄妹,便是最好的例子。 昔日的朝廷死囚,在与东越战事中立下大功,于寨中效力三载,而今已是跃居副将。 即便乔棠觉得难以启齿,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 她手中银钱已所剩无几,母亲与怀锦若想将养身体,唯有仰赖飞云寨。 确切地说,他们皆要依靠岁岁…… 当日午后,乔棠亲自将不省人事的郑氏送往官府集中管制的药堂。 记住本站: “乔姑娘……”薛大夫移步上前。 “放心,小当家已飞鸽传书,待解药熬制好,怎么着也能匀出一碗,我等会尽力而为。” “此外,你且换个名字,便说是乔棠的孪生姐妹,帮忙处理些许事宜。” “你跟随小当家多年,实不应让自己变成一只囚于金笼的鸟儿……” 言尽于此,年过半百的薛大夫轻轻摇了摇头,遂赶忙投入到救治之中。 “多谢……”乔棠泪如雨下,颤着声音回应一句,“多谢……薛爷爷……” 自她进入飞云寨,薛大夫便一直追随着穆叔,乃是寨中德高望重之人。 其对穆叔与岁岁忠心耿耿,此番诚心规劝,不仅因岁岁飞鸽传书,想必穆叔也松了口。 仅须臾,乔棠便擦干眼泪,毅然决然地加入到救治人员中。 协助大夫熬药、照顾双亲不在身边的孩童、清理药堂呕吐污渍…… “给我解药!快点交出解药!” “庸医!人都快死了……” 纵然有诸多官兵守卫,但仍有部分染上瘟疫之人于药堂内外扰乱民心。 “狗东西,想死是不是!” 但见乔棠怒喝一声,抬脚猛踹,直接将一名胡子邋遢的男人踹出一丈远。 “胆敢再啰嗦一句,姑奶奶把你的狗头给剁了!”她随即抽出一柄砍刀。 “全部都给我老实点,安安分分听大夫安排,否则现在就去死!” 此时,乔棠手拿砍刀,这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让众人蓦然想起了飞云寨那位小杀神。 于是乎,不过须臾之后,原本欲发生暴乱的药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官兵或会有些心慈手软,但飞云寨那帮悍匪,可是六亲不认…… 薛大夫望了一眼乔棠,汗涔涔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飞云寨出来的姑娘本该如此,岂可那般唯唯诺诺! 记住本站: 番外:郓州日常(9) 因郓州的救治瘟疫经验与药方,此番杓城与青州的疫情,不足十日便得到了缓解。 此后隔离观察、安抚民心……各项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时至三月二十,今日恰逢双生兄妹的三周岁生辰之喜。 位于郓州东街的永宁郡主府,呈现出一片喜气洋洋之盛景。 地位尊崇的昭阳大长公主,为给孙儿祈福,不仅施药三日,更向城中同龄孩童赐金。 这一日,阔别郓州四载的乔棠,也趁此良机,抵达永宁郡主府。 其身着一袭灰蓝色窄袖男装,长发整齐束起,身形略显清瘦,已非昔日之丰盈圆润。 至于秦王,或因大病初愈,其面容与身形亦不似往日那般枯槁憔悴。 乍看之下,此二人,无论是容貌还是周身气度,皆与往昔判若两人。 若非与之亲近相熟,其余人等着实难以认出,根本无需刻意掩饰…… “又长高了……更壮实了……” 乔棠望着古灵精怪的孩子们,眼中闪着点点泪光,声音微微颤抖。 “……”穆岁安下意识地伸手,但又悄然收回,轻叹一声,“坐吧,这段时间受累了。” 许久未见,不知是有些生疏,还是大家都渐渐长大了。 反正一时之间,她不知如何开口。 “怀锦……你身子痊愈便好。”昭阳大长公主看向乔怀锦的眼神中,满是欣慰与欣喜。 “你母亲如何了?”她随即问道。 “尚好……”乔怀锦拱手回道,“正在药堂修养,需过些时日方能外出。” “如此甚好……”昭阳大长公主念及与自己同龄的表妹,只觉世事无常,令人唏嘘不已。 “待你母亲病愈……将她送来我的别苑住些时日吧……以便精心调养身体。” 毕竟民间不比宫中,衣食住行、看病吃药皆需大把银子。 “先吃饭吧,孩子饿了!”穆风将大安塞到乔随彧怀中,率先举起酒杯。 “大安、小安……过了三岁,你们可就是大娃娃了,得开始干什么啊?”他笑着问道。 “练武!”两个孩子举起胳膊,异口同声地回答,“长大后要保护阿娘!” “还是护着你们爹爹吧!”穆岁安伸手揉了揉孩子们肉嘟嘟的脸颊,傲娇地昂起头,“我厉害着呢!十年后,你二人一起上!” “那也打不过阿娘呀——” 两个孩子双手捧着小脸,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奶声奶气地恭维,甚是给自家娘亲面子。 “真乃孺子可教也。” 蔺聿珩怀抱着小安,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笑容满面地夸赞。 在他们这个小家庭中,妻子的地位永居首位,此乃毋庸置疑之事。 记住本站: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之景,乔棠竟有片刻失神,思绪仿若回到了过去。 不谙世事的少时,她与岁岁时常往穆叔的酒中添加稀奇古怪的东西。 如此一来,待到穆叔察觉之时,便会与岁岁在膳桌一较高下…… 就在这时,穆岁安突然夹起一块鲜美的炙兔肉,放于乔棠的碗中。 “尝尝看……你以前喜欢的。”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小声嘀咕一句。 这个死丫头,闷不作声的……简直与昔日的郡王爷一个德行! “……”乔棠低垂着头,夹起兔肉放入自己的口中,细细咀嚼,似在品味着珍馐美馔。 “味道……还与从前一样……”她抬头看向穆岁安,眼眶泛红,话语哽咽。 “那就多吃点,瘦脱相了!”穆岁安压住上扬的嘴角,佯装嫌弃道。 “棠棠……”穆风缓缓放下酒盏。 “此次瘟疫,你处事妥当,若是愿意的话,以后就留在青州,林刺史会给你一份差事。” “至于怀锦……你文采还行,可在书院做个夫子,也算是有了正经事。” “等过个三年两载,你二人若想回到郓州生活……再回来也不迟。” 穆风此言,其意不言而喻——他依旧不允许乔棠携夫回归飞云寨。 这孩子心善,自然没有逆心,但其与秦王的身份,终究是一大隐患。 倘若有朝一日,皇帝失心疯,以这二人为由,给飞云寨冠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那可真是一桩不必要的大麻烦! 再过上几年,飞云寨必定会交到岁岁手中,即便不近人情,他也要为女儿消除隐患。 穆风坦然承认,于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他的女儿更重要…… 午膳之后,穆风与柳如月,乔随彧推着昭阳大长公主,四人带着孩子们一同离去。 柳岸和林雾,则去忙活练兵事宜。 蔺聿珩与乔怀锦移步至水榭,一边品茗一边对弈。 不远处的荷花池边,穆岁安与乔棠正在那有一下没一下地喂鱼。 “柳岸和林雾……”良久,乔棠终于低声开了口,“好像有点情况?” “他们呀……”穆岁安笑道,“整天说二人之间是所谓的兄弟之情,分明就是彼此有意!” “林山已娶媳妇,生了孩子,听闻近日在忙着为自家妹子找男人……” “柳岸一听,顿时急了,前几日偷摸着与我说……要不成亲算了?” “我估计用不了多久,飞云寨又将迎来一桩大喜事呢!” 说完,穆岁安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撒入荷花池中,随即转身望向乔棠。 “棠棠,说实话,我原以为你与秦王既得新生,便不会再回来了,至少这两年不会。” 记住本站: “你曾说过,秦王久病缠身,从未出过远门,日后若有机会,想与他踏遍山川河流。” “我想着……你们会去游历各国……” 此前暗探传来密信,说乔棠与秦王暂在覃台镇隐居,以静候郑太后。 正因如此,穆岁安以为,待到春暖花开之时,这一家三口便会远游。 闻言,乔棠张了张嘴,最终却只能缓缓移开目光,怔怔望着池中自由自在的小鲫鱼。 刚得知皇帝赐下药引,她的确想与怀锦出门游历两年,再行归家。 然而,皇帝委实卑鄙无耻,竟将她的嫁妆与王府库房洗劫一空。 “母亲身子不佳,不宜远游……” 憋了半晌,乔棠终于嗫喏一句。 穆岁安斜倚栏上,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瞅着低眉顺眼的乔棠。 “莫不是……囊中羞涩?” 瞧瞧这丫头身上的衣裳,看上去还不及数年前她们在山寨时! 记住本站: 番外:郓州日常(10) “不是!没有!” 乔棠闻言,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未假思索便脱口而出,断然否决。 “哦……”穆岁安点点头,“看来是我想多了!也是……秦王身家丰厚,岂会不早做打算?” “那你干嘛穿成这样?”她纳闷道。 “方便干活……”乔棠小声回答。 她低垂着头,声音几不可闻,双手紧紧攥着衣摆,俨然一副心虚之态。 “挺好的……”穆岁安耸耸肩,“如今我很有钱,虽说要养家糊口,还要养活数万大军……” “但若是你银子不够用了,尽管向我开口便是,不必客气。” 说到这里,她长叹一口气,随即自袖中取出房契与地契。 “青州的府邸已收拾妥当,另有良田五十亩……姐妹一场,当是我予你的大婚贺礼。” “阿爹决心已定,思虑周全,你与自家男人好生过日子吧。” 话落,穆岁安将房契与地契塞到乔棠的手中,遂欲转身离去。 “岁岁——” 乔棠一把拽住她的衣袖。 “我……我如实告知……无论何事,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刚才废话什么玩意!”穆岁安霍然转身,蹙眉呵斥一声,抬脚踹向乔棠的小腿。 “入京一趟、嫁个破王爷……你身上落下一大堆的坏毛病!” “有什么事不会直截了当?非要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 “乔棠,你可知……有些时候,我着实不想再管你了……” 最终这一句,穆岁安面沉似水,俯视着跌倒在地的乔棠,言语间带着咬牙切齿之意。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有话快说——” 倘若今日换作是其他人,她早就没有这个耐心了,有多远滚多远…… 与此同时,水榭之中,蔺聿珩将目光自荷花池边收回。 “怎么?心疼了?可是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他直视着对面的乔怀锦,一字一句道。 “表哥?”乔怀锦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你也认为……是我?” 皇帝曾言,棠棠沦落至此,皆是他挑拨离间之故。 然而,他从未有过此种想法,他只是想让棠棠事事以已为重…… 难道有错吗? 蔺聿珩放下棋子,道:“你想让乔棠活出自我,故而想方设法将她从我夫人身上剥离。” 记住本站: “只可惜,你将她剥离之后,却未让她独立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反之,你将她脆弱的树根种在自己的身上,让她完全依附你而活!” 说着,蔺聿珩再次落下一子,不费吹灰之力便结束了棋局。 “在我夫人面前,乔棠是一只在其羽翼之下自由翱翔的野燕……” “而你所谓的庇护,则是打造一只精致的金笼,娇养着她,直至她彻底不会飞翔。” “怀锦……”蔺聿珩缓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会了解……你心中之想法?” “只因当初……我也曾想将夫人圈养在身边,处处依附我而活。”他垂眸自问自答。 确切地说,在如今这个世道,男子对待女子,无一不是这种想法。 无论妻子还是妾室,不过是依附自己存活的区区物件罢了。 “表哥……” 乔怀锦执起一颗玉石棋子,放于指尖细细摩挲着,似在垂首凝思。 “我以为……那样是宠爱她……我不想见她双手起茧……不忍她四处奔波。” “我向来敬重表嫂,从未觉得棠棠跟随表嫂身后……是受了什么委屈。” “我真的……只是想让她过得好……” 话语未尽,乔怀锦双手掩面,任由泪水自指缝间徐徐滑落。 见此一幕,蔺聿珩并未宽慰,而是起身移步至栏边,凝望着远处那横眉竖目的妻子。 “我夫人若是皎皎明月,我便是紧邻其身侧的一颗星辰。” “她是灼灼其华的丹若,我便是环簇其左右的一片绿叶。” “她是翱翔于苍穹的雌鹰,我便是其身下一缕拂动的清风。” “她生来便应光芒万丈,而我只想沐浴在其荣光之下,如影随形。” 话至此处,蔺聿珩转过身来,看向神情恍惚的乔怀锦。 “你说你不想见乔棠双手起茧,而如今我见到夫人掌心之茧时,却只觉得格外自豪。” “她策马扬鞭、手持长枪……如此飒爽之风采,令我痴迷不已。” “我不喜人称呼她临安郡王妃,更喜他人唤我——穆小将军的男人。” 言尽于此,蔺聿珩笃定,怀锦已能渐渐明白他话中之深意。 “蔺宴安——” 恰在此时,穆岁安飞奔而来,旁若无人般跃至蔺聿珩身上。 “棠棠就是一个混账玩意!她是因为没有银子了才跑回来的!” “简直是欺人太甚了!我才不要给她一文钱呢!饿死他们算啦!” 身着一袭海棠红长裙的女子,紧紧挂在身着青绿锦袍的男人身上,恰似红花与绿叶。 记住本站: “好!好!好!不给银子……” 蔺聿珩稳稳托住妻子,凝视着她气呼呼的小脸,柔声细语地安抚着。 “岁岁……我没有……”气喘吁吁追来的乔棠,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底气不足地开口。 “你就是!别耍赖!”穆岁安双手环着蔺聿珩的脖颈,转头瞪了一眼乔棠。 “……”乔棠赶忙点头,“好吧……岁岁说得对、岁岁说得好!” 岁岁真正生气是待人客套,像此时这般发出脾气,反倒是怒气渐消之兆。 “呵呵呵——”穆岁安做了个鬼脸。 “你们赶紧回去当差,反正好好做工才有银子!凭什么我要练兵打仗,你啥都不做!” “大不了以后……我抖抖手……指甲缝里漏出一点,给你打牙祭呗!” 说罢,穆岁安轻哼一声,继而将头深深埋在蔺聿珩的颈间。 “夫君!咱们去更衣!随后去军营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揍阿爹!” “这是我与阿爹的首场比拼,也是你和二爹父子之间的第一场较量!” “夫人放心,为夫明白。” “军营之中,注意些影响嘛……” “小将军放心,属下明白。” 蔺聿珩抱着穆岁安渐行渐远,二人的温声软语亦没入微风之中。 “棠棠……” “怀锦,我们回家吧!”乔棠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 “回去好好当差、赚钱!我不仅不能给岁岁拖后腿,还要赚军饷!” 于是,乔棠怀中揣着穆岁安方才给予的房契、地契、银票,拽着自家男人大步离去。 “好……认真当差赚钱……” 乔怀锦见到她的笑颜,至此终于全然领悟了蔺聿珩方才所言之意。 夫妻之间,真正的心之所向—— 并非禁锢其思想与灵魂,而是尽己所能托举妻子,飞向更广阔的天地。 …………………………………………… 记住本站: 番外:承安帝(1)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仿若未留下半点痕迹。 承安八年,五月初五,未央宫中。 石榴花开,灼灼如焰,似天边流霞落入人间,熠熠生辉,在翠绿枝叶间燃起簇簇火焰。 身着一袭玄色龙袍的承安帝,静静伫立于石榴树下,似在凝神深思。 二十四岁的男子,身姿挺拔,本就俊美的面容,变得愈发丰神俊朗。 登基七载,皇权已然稳固,即便是独自伫立,其身上亦散发着不怒自威的赫赫威严。 “陛下……” 就在这时,李公公躬身上前,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封密报。 “此乃郓州传来的……” 李公公话未说完,承安帝已伸手将密报接过,随后迅速打开—— “朕还以为是……罢了……”他眼中的欣喜瞬间消散,顷刻间又恢复了平素的不苟言笑。 四月十八……郑氏病故于青州,终年四十八岁,葬于青杓山下。 “不过是庶人罢了……不必在意。” 承安帝淡淡吐出一句话,随手将密报递与李公公,似全然不在意此事。 “东西都送到了吗?”他随即问道。 “是!”李公公躬身回道,“此番穆小将军大破倭奴,扬大雍威名,军报已呈至御案……” “呵!”承安帝嗤笑一声,“朕才懒得看郓州呈上的军报呢!那都是蔺聿珩亲笔所写!” 蔺军师……真是令人讨厌的家伙! 李公公躬身不敢言语:“……” 于这世间,无论男人还是女子,骨子里似乎都有一种恶劣性—— 越是得不到,越是忘不掉!身边纵有如花美眷,亦不敌那一抹遥不可及的皎皎月光。 “李申,安排下去,朕要东巡!” 承安帝抬手拨弄一下枝桠上含苞待放的榴花,冷不丁抛出这句话。 “……”李公公躬身应道,“诺!奴才即刻命人安排陛下东巡事宜。” 如今朝政稳固,海晏河清,陛下已登基七载,从未出巡……此番东巡倒是顺势而行。 “陛下……后宫的娘娘们……”李公公低声问道,“是否要随御驾同行?” 依循宫规,皇帝出巡,皇后娘娘理应陪同在侧,然其有孕在身,恐怕不宜舟车劳顿。 “此事着令皇后安排……”承安帝不疾不徐道,“本就是皇后分内之事。” “此次东巡,朕旨在考察民情,且犒赏三军,而非游山玩水……无需嫔妃随侍左右。” “务必安排好母后与皇妹……” 记住本站: “陛下!” 承安帝话未说完,但见一位小太监神色匆匆而来,其罔顾宫规,贸然打断皇帝之言。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见红了!” “太后……请您速速前往长乐宫!” 禀报完毕,小太监跪地叩首,身躯似因一路疾行而微微颤抖。 闻言,承安帝不禁眉头紧蹙,继而面色冷峻地转身离去。 未央宫那朱红华丽的门扉,在皇帝渐行渐远后,缓缓闭合,将外界的视线彻底隔绝。 宫中人尽皆知,未央宫乃是禁地。 莫说宫人不得擅自靠近,便是后宫嫔妃乃至皇后,亦不得踏入半步…… 不多时,长乐宫中,气氛凝重。 “皇帝……” 太后见到自己儿子,张了张嘴,最终仅长叹一声,重新落座于椅上,满脸无奈之色。 “皇兄,皇嫂见了大红……” 说话之人,正是承安帝胞妹,年方十七的昭华长公主——姜玉皎。 “怎么回事?”承安帝落座之后,看向长乐宫的掌事太监。 “启禀陛下……”太监跪地叩首,战战兢兢道,“方才娘娘与杨德妃正在御花园赏花。” “卫淑妃随后前来,其与皇后娘娘发生了些许言语冲突……” “皇后娘娘脚下踩到珍珠……不慎从台阶上摔下……珍珠恰是淑妃娘娘掉落在地上的……” 寥寥数语,太监便将谋害皇后与皇嗣之滔天罪名,扣在了卫淑妃头上。 “来人!”承安帝面无表情地开口。 “今日在皇后身边伺候的宫人,侍主不力,全部打发到掖庭,包括掌事太监与女官!” “陛下恕罪——” “速速带走!” 众人的求饶声甫一响起,李公公便已喝令左右堵住他们的嘴巴,旋即匆匆带了下去。 “愚不可及!”太后轻叹一声,望向内殿的目光中尽是失望之色。 即便身为皇后之心腹,那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岂能在皇帝面前肆意攀咬其他主子? 皇后算是聪慧,但资质有限,此番恐怕是棋差一招、得不偿失…… 片刻之后,周太医步出内殿,疾步行至承安帝身前,躬身禀报—— “陛下、太后……恕老臣无能……皇后娘娘腹中的龙胎……已没了气息。” “为保皇后娘娘凤体安康,还是需得用药物……尽快将腹中残留引出。” 记住本站: 皇后的身孕尚不足四个月,而今受到严重撞击,即便大罗金仙临世,也是回天乏术。 “竭力救治皇后……”承安帝对周太医摆了摆手,沉声吩咐一句。 “老臣遵命!”周太医领命而去。 “作孽啊!”太后连连摇头,话语中难掩深深的惋惜与痛心之情。 皇帝大婚四载,迄今为止,后宫共有八位嫔妃,其膝下仅有两位皇子与一位公主。 皇后好不容易怀有身孕,竟然发生此等祸端,着实令人忧心…… “母后……”承安帝宽慰道,“朕这般年轻力壮,您还怕宫中缺少孩子吗?” “……”太后轻叹一声,“许是哀家过了几年悠闲惬意的日子,这颗心……也柔软不少。” “后宫的女子,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那还不如不生……” “罢了……好生照顾皇后,此事皇帝命人调查吧……哀家乏了,实不愿理会后宫诸事。” 话音落下,太后缓缓起身,继而携同昭华长公主,转身离开长乐宫。 自皇后入主中宫,无论诸事,她从未插手过,甚至连一个女子,都未送入皇帝后宫。 后宫大权皆握在皇后手中,对于这位儿媳,她已是仁至义尽了…… “母后——” “五月下旬,朕决定东巡,届时您与皇妹同行,以便好好散散心。” 待太后母女行至殿门口时,身后骤然传来了承安帝的声音。 “东巡?”太后转头问道,“不知皇帝是否会巡察至郓州?” “自然!”承安帝颔首应道,“朕要去往东境,犒赏三军,携工部巡察郓州水利设施。” 母后既明知故问,他又岂会戳穿! “如此甚好!”太后佯装叹息,“哀家许久未见到永宁郡主,玉皎也格外想念姐姐呢!” “皎儿……咱们回去收拾东西!” 话音未落,太后挥了挥手,随即牵着昭华长公主快步离去。 记住本站: 番外:承安帝(2) “陛下……皇后娘娘醒了。” 周太医禀报完毕,遂躬身退下,前去开具药方,安排药童熬药。 “李申,你亲自去调查此事。” 丢下这句话,承安帝径自起身,不紧不慢地朝着皇后的寝殿走去。 “诺!”李公公躬身应道,而后赶忙带领御前宫人退出殿外。 后宫的这些主子……一个个的都以为自己头脑聪慧,行事滴水不漏。 然而,殊不知,陛下早已将她们的一切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日暮西垂,长乐宫寝殿之中,刚刚小产的皇后,已然泣不成声。 “陛下……我们的孩子……” “太医可曾告知……是男是女?” 询问之际,她艰难地坐起身,目光直直地望向坐于榻前的承安帝。 “是一位皇子。”承安帝据实相告。 “不——” 闻言,本就悲痛欲绝的皇后,再难顾及仪态,其颓然地瘫倒在榻上,哭声凄厉至极。 “我的孩子——” 其声尖锐刺耳,显得凄惨悲凉,透露出内心的绝望与无助。 “陛下……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您的嫡长子啊!您要为孩子报仇……”皇后语无伦次道。 “皇后节哀,身体为重。”承安帝将满脸泪痕的女子扶起,让其倚靠榻上。 “朕的孩子都是一样的……皇子没有什么嫡庶之分,朕也非先帝之嫡子。” 他取来软枕垫在皇后的腰间,同时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嫡长子又当如何?不过尔尔!如今这龙椅还不是由他来坐! “陛下……”皇后因丧子之痛,早已丧失了昔日的冷静沉着与察言观色。 “是卫淑妃蓄意谋害……是她想要杀死臣妾母子……可怜的孩子……尚未唤您一声父皇。” “陛下!求您为孩子报仇!”她紧紧攥住龙袍衣袖,苦苦哀求。 “皇后,你先养好身体……”承安帝轻拍一下皇后手背,“此事朕已命李申亲自去查。” “不用查!就是卫淑妃……” “皇后!”承安帝脸色骤冷,厉声喝断皇后的嘶吼,“朕不愿再说第二遍!” “卫淑妃虽愚蠢……但日前朕才因她而责罚卫国公,她再愚笨,也不会于此时挑衅你。” “今日这一出……或许是某人……害人不成反害己……纯属咎由自取罢了。” 最后这句话,承安帝倾身向前,直视着皇后的眼眸,一字一句道。 记住本站: “无论你们如何在后宫闹腾,朕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少插手,权当看个乐子。” “陷害、下毒……这些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伎俩,毫无新意,朕已看腻了。” “唯有一点,尔等再怎么折腾,万万不可影响到前朝政事……” 说到这里,承安帝忽地抬手,为满脸惊惶的皇后,轻拭一下眼角泪珠。 “即便朕再心狠手辣,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亦不会断了嫔妃们的子嗣之路。” 皇帝杀子之事并不罕见,然须待孩子心生忤逆之念,彼时杀之亦不为晚。 毕竟他亦曾“弑父”夺权,又岂会令自己重蹈先帝之覆辙! “皇后,近年你的所作所为,一应证据都掌握在朕的手中……” “放心,朕不会废了你……毕竟你将后宫管理得甚好,朕……很是满意。” 言罢,承安帝徐徐起身,随后取出锦帕擦拭一下自己的手指。 “五月下旬,朕将会东巡,若是皇后凤体抱恙,便留在宫中静养吧。” 话音未落,那抹决绝的玄色身影已消失在这座冰冷的寝殿之中。 “呵呵呵——” 皇后伏在榻边,目光怔怔望着地面上的锦帕,口中发出连连冷笑。 这一刻,她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自心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来……她们的种种明争暗斗,在陛下的眼中,竟然仅是一种乐子! 今日,她自觉胎象已然稳固,本欲激怒卫淑妃,诱其做出推搡之举,而后佯装倒下。 卫淑妃难以生育,本不足为惧。 然而,听闻陛下似要因卫将军之劳苦功高,欲将生母已逝的皇长子……交予其抚养。 为保中宫之位,她方出此下策。 岂料,天意弄人,平白无故掉落的数颗珍珠,竟令她痛失皇儿…… 承安帝刚返回勤政殿,一眼便见到跪于殿外、脱簪请罪的卫淑妃。 “陛下……” “回去吧!此事待查清后再议!” 卫淑妃刚一开口辩解,承安帝便不耐烦地打断其言,且目不斜视,欲从她身边走过。 “陛下!”卫淑妃心下惶然,急忙伸手拽住龙袍衣摆,“臣妾委实未有!求陛下明察!” “臣妾……臣妾万万不敢啊……” 昔日骄纵跋扈的卫芙盈,此时身着一袭素衣、发髻散乱,跪地叩首,额上红肿渗血。 大哥本应前途无量,而今因她只能渐渐沦为空有爵位的卫国公。 二哥戍守北境边关,屡立战功,却为她的蠢行赎罪,以致军权旁落。 记住本站: 昔日辉煌的卫国公府,如今因她这个不肖之女,已难现往昔荣光。 时至今日,她知道错了……悔了。 “卫淑妃……”承安帝转头遥望着天际的落日余晖,缓声开口。 “卫明赫忠心耿耿,朕不会因你而残害忠臣,但你着实屡教不改,即日起降为婕妤。” “此外,切莫再想着皇子……朕的后宫绝不会出现收养之事。” “若是想要孩子……自己生!” 话落,承安帝抽回龙袍衣摆,遂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 在这后宫之中,有皇子的嫔妃以母后为目标,无子嫔妃则一心想走上太皇太后之路。 此乃人之常情,自是无可厚非。 从今往后,所有皇子公主,年满三岁之后,皆迁至景阳宫,生母不得插手皇嗣教养! 没办法,承安帝暗自思忖,他自身本就行为不端、弑父杀弟—— 如此,自然要提防着膝下逆子…… 夜幕之下,繁星点点,承安帝独自于未央宫的寝殿内歇息。 “皇后如何了?”他双眸微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李公公躬身回道:“启禀陛下,长乐宫来报,皇后娘娘已服下汤药,且用了晚膳。” “陛下……那些珍珠,是杨德妃命人损坏卫淑妃的耳坠……证据确凿。” “此外,德妃娘娘已怀有身孕,因尚未满三月而暂未禀报。” 女子暗卫密布整个后宫,敢问又有何事能瞒过陛下呢? “德妃未曾遇喜……”承安帝在榻上翻个身,“杨尚书心思重了,不愿脚踏实地办事。” “谋害皇后与皇嗣,其罪当诛!” “着令大理寺与刑部……将证据整理得利落些,赐德妃三尺白绫,杨府以律法处置即可。” 下达圣旨之后,床幔垂落,承安帝扯过寝被,自顾自地就寝。 五月下旬启程,沿途视察民情,最迟八月中旬,銮驾便可抵达郓州。 算算日子,已整整四年未见了…… 记住本站: 番外:承安帝(3) 翌日,辰时将至,刚下早朝的承安帝再度驾临长乐宫。 小产仅一日的皇后,亦不似昨日那般歇斯底里,恢复了往昔的端庄娴静。 虽坐于榻上,病体未愈,但其依旧满头珠翠,且妆容精致,以脂粉掩盖憔悴的面色。 “启禀陛下,臣妾身子无碍……” 话语稍顿,皇后抬手轻抚一下鬓间的九尾凤钗,似在缓解胸口的不适。 “此次东巡……乃是陛下登基之后第一次出巡,臣妾身为皇后,理应陪同于陛下身侧。” “后宫姐妹不多……不如都带着……以示陛下隆恩浩荡?” 说话间,皇后只觉腹部不时传来阵阵坠痛感,似在提醒着她的丧子之痛。 然而,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需时刻保持正宫仪态,无法像普通女子那般嚎啕大哭。 “不必了……”承安帝淡声回应,“带上卫婕妤即可。” “卫明赫在北境三年未归,想必思念家中幼妹,此番让他前往郓州,以便兄妹相聚。” “皇后安心坐好小月子……此等琐事命掌礼处与禁军负责便是。” 言罢,承安帝放下手中的茶盏,作势便要起身离去。 “陛下……”皇后嘴唇直哆嗦,难以置信道,“杨德妃虽为幕后主使,但卫婕妤也不无辜!难道陛下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无论如何,那些珍珠皆是从卫婕妤的领约上掉落下来。 闻听此言,承安帝静默须臾,随后转身落座于皇后的榻边。 “卫国公懂事,卫将军英勇,朕念及二人情分,自会善待卫婕妤……” “此次祸端,德妃虽为主谋,然皇后何尝不是自作自受、自尝苦果?” “皇后,若你也有得力父兄,今日卫婕妤连同母族……将会以命相抵。” “明白吗?”承安帝嘴角微扬,轻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 当初将卫芙盈纳入后宫,既为让其在明争暗斗中饱受磋磨,更是为了掣肘卫国公府。 这些年,他已临幸诸位嫔妃,唯有卫芙盈是在梦境与幻境中“侍寝”。 时至今日,卫国公府如此忠心,他自然会让卫芙盈寿终正寝…… “当年……陛下为何会立我为后?” 良久,皇后抬起头来,终于问出了这个萦绕自己心头数年的问题。 关于此事,她也曾认真揣测过—— 陛下心仪穆岁安,却因其二嫁之身而难以立其为后,故而退后一步,将后位赐予她。 穆岁安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为后定然不会为难那姑娘,且会敬重有加。 除此之外,她实难想到其他缘由。 “没什么……”承安帝低声笑了笑。 记住本站: “当年京中贵女无数,朕只见过你与卫芙盈……与其选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子为妻,倒不如立你为后。” “你品性尚可,且心思通透,如此便不会终日沉溺于男女情爱……” 言尽于此,承安帝徐徐起身,佯装整理一下龙袍袖口,继而迈步离去。 之所以立李氏为后,不过是想着其父李尚书年事已高、族中无人罢了。 登基至多八载,他便会想方设法令李氏“病重薨逝”,届时亲手将后位奉至穆岁安面前。 无奈……穆小将军不稀罕,甚至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给他…… “皇后娘娘……” 眼见承安帝离去,皇后的陪嫁嬷嬷低声劝道:“这后位您已坐上,又何必理会其他?” “陛下待诸位嫔妃不过尔尔,除却为数不多的侍寝,再无亲近之举。” “然陛下待您尚算亲厚,您只要安心养好身子,日后何愁没有嫡子?” 说罢,嬷嬷端起温热的汤药,小心翼翼地喂于皇后。 “未央宫……才是真正的中宫。”皇后咽下汤药,喃喃自语道。 不过嬷嬷最后那句话所言极是,她才二十二岁,只要身体恢复康健,总会有嫡子的。 宫中的皇子,又怎会无嫡庶之分? 若非秦王生来孱弱,而今这龙椅之上恐怕早已换了人! 然而,李家族中再无能人,尤其最是缺乏得力的兵权支撑—— 若穆岁安念及昔日相识情分,甘愿在背后予以支持,那她必将事半功倍。 只可惜……那个女子心似铁石…… ……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时至五月二十一日,暑热渐渐来袭。 皇后不幸小产、德妃香消玉殒、淑妃惨遭幽禁……诸事似乎都已渐渐没于宫闱之中。 皇帝为体察民情,开启东巡之路。 此番随行之女眷,除皇太后与昭华长公主外,唯有皇后与卫婕妤陪同。 如今大雍国富民强,四海升平,且适逢皇帝首次出巡,阵仗自是浩大—— 禁军护卫两侧,暗卫随行,宫人前簇后拥,帝王銮舆如同移动宫殿,华盖遮天蔽日。 金碧辉煌、绣满龙纹的御舟,亦在渡口静候,以便皇帝改行水路。 走过季夏,行过孟秋,承安帝一路亲察民情,召见地方官员,与天下学子侃侃而谈。 直至仲秋来临,八月十五,浩浩荡荡的帝王銮舆,终于抵达了郓州。 傍晚时分,郓州城的百姓们,纷纷跪于道路两侧,恭迎圣驾。 穆风携乔随彧以及军中将领,穆岁安与蔺聿珩,皆立于城门处接驾。 记住本站: 现年二十三岁的永宁郡主,身着?御赐赤色绣金蟒凤长袍,乌发高绾,尽显英姿飒爽。 二十有八的蔺聿珩,身着一袭紫色直缀朝服,身形颀长,面如冠玉,风采更胜当年。 这夫妻二人,立于人群之中,依旧是最为引人瞩目的存在……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之间,百姓与官员对着华丽威严的帝王銮舆,伏地叩首,齐声高呼。 特享殿前免跪的穆风与穆岁安,还有蔺聿珩,则是拱手施礼。 “平身!”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銮舆帷帘缓缓掀开,身着明黄龙袍的承安帝望了过来。 他的目光直直投向前方那愈发耀眼夺目的女子,眸中绽放出灿烂笑容。 “穆将军不必多礼……” “永宁郡主……好久不见了……” 向来严肃冷峻的承安帝,此刻话语温柔和善,着实令人感到陌生。 昔日母后之箴言,果然非虚—— 此生唯有求而不得,穆岁安才会是他心中那永恒的皎洁月光。 记住本站: 番外:承安帝(4) 此次东巡,为免劳民伤财,承安帝携同皇太后与昭华长公主,以永宁郡主府为行宫。 对此,穆岁安虽心有不愿,但无奈皇家出手……委实过于阔绰。 六月下旬,工部之人便来郓州将郡主府重新修整,好不奢华…… 夜幕之下,清风徐徐,一轮亮如玉盘的圆月,高悬于广袤无垠的夜空,月光倾洒而下。 今日恰逢月圆兆人圆之团圆佳节。 永宁郡主府,揽月阁中,美酒佳肴整齐地摆放于桌案之上。 承安帝高坐于上首之位,太后与皇后则落座于皇帝左右两侧。 只是……此时太后的怀中,却多了两个明眸皓齿的六岁孩童。 兄妹二人身着绿衣红裙,身形与脸蛋不似幼时那般圆润,眉眼如画,更显朝气蓬勃。 “哎呦,这两个孩子怎么长的呀?” “他们仅有六岁,看上去竟然比京中那些八九岁的孩童……更高更壮!” “瞧瞧这小脸……太好看了!还有这小胳膊……捏起来就觉得有劲……” 只见笑容满面的太后,时而摸摸孩子们的脸颊,时而捏捏二人手臂,连连赞叹不已。 “太后……我都能拉动弓箭了呢!” “我也能!我和哥哥还会骑马!” 大安与小安完全不怕生,笑意盈盈地举起胳臂,向太后炫耀自己。 “真是厉害啊!”太后欣喜之余,忍不住将两个孩子搂入怀中。 “永宁郡主与临安郡王好福气……喜得这样一对龙凤呈祥。”她笑着感慨。 “太后……”穆岁安对着自家两个小宝贝挑眉一笑,“这都是他们祖父与阿翁教得好!” “这话不假!”穆风笑着应和道。 “我这两个孙儿,不仅早早就开始练武与骑射,读书也厉害呀!这一点比岁岁要强!” “我家闺女只是不喜欢读书,头脑聪明着呢!”他赶忙补充一句。 “穆将军所言极是……”承安帝面带微笑地颔首附和,“永宁郡主聪慧……且文武双全。” “临安郡王……” 他随即瞥了一眼蔺聿珩,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四年未见,表哥……倒是粗糙了不少。” 听到这话,穆岁安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险些脱口而出一句话—— 狗皇帝,净会睁眼说瞎话! 她男人分明就是越来越俊,而且身材也是愈发结实,整个人忒有劲! 太后亦觉无语至极:“……” 蔺聿珩虽比皇帝年长四岁,但其看上去明显比皇帝年轻、俊美! 记住本站: “多谢陛下关心……”蔺聿珩脸上的笑意不减,“臣追随妻子,常年于边境风吹日晒,纵马驰骋……人虽粗糙,但此心足矣。” “臣数载未曾回京,尚未恭贺陛下喜得皇子与公主……” 言及此处,他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朝着皇帝行出一个大礼。 如今他与妻子琴瑟和鸣,早已将与皇帝的恩怨抛之九霄云外了。 “……”承安帝执起酒盏,“临安郡王真是有心了……今夜月圆人团圆,朕敬诸位一杯!” 时至今日,他对蔺聿珩……已无半点阴暗之心,唯有无尽的羡慕…… 温柔的月光之下,丝竹声声,君臣举杯共饮,看似一片温馨和谐之景。 太后与穆岁安说笑之际,眼角余光恰好瞥见……穆风正与其身侧的紫衣女子窃窃私语。 原本她以为,男人永远喜欢如花似玉的少女,穆将军还真是与众不同。 仅一眼,太后便收回目光,继续与穆岁安说着不愿寻驸马的昭华长公主。 若是她未曾入宫,穆风的确是她的心之所向,或许自己会主动出手,追求余生幸福。 然而,她是大雍的皇太后,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德行不可有半点瑕疵。 即便皇帝曾让她寻人伺候,但她岂会因一时荒唐,而让儿子在史书上留下如此污点! 至于穆风,许是那夜月光温柔,才会在她的心底,留下一抹痕迹…… 在这片觥筹交错之中,卫芙盈目光怔怔地望着穆岁安,只觉恍若隔世。 这般恣意明媚的女子,她似乎好多年都未曾见到了……甚至已然记不清。 宫中的女人,身着华服宫装,满头珠翠金钗,妆容精致,面上挂着千篇一律的笑容。 她们不敢放声大笑,在陛下与太后面前皆是一副恭敬端庄之态。 曾几何时,她似乎也是这般潇洒肆意的姑娘,于桃花山下策马扬鞭,不知规矩为何物。 然而,究竟是何时发生了改变呢? 是痴心陛下,入后宫的那一刻…… “临安郡王……”太后忽而开口,“近年来你母亲的身子如何了?今日缘何未来此赴宴?” “启禀太后……”蔺聿珩起身回道。 “母亲虽双腿不良于行,但身子骨尚算健朗,前两日她偶感风寒,这才于别苑静养。” 此前太医曾言,母亲郁结于心,恐怕难以熬过半百之年。 然而,因父亲时常悉心照顾,母亲心情愉悦,身体也得以渐渐好转。 若是好生将养,不出意外的话,或许母亲还能再坚持七八年。 “如此甚好……”太后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与追忆,“都不年轻了,哀家希望故人皆安好。” 途经青杓山时,她以赏花为名,特意绕道前往郑卿斓的墓前。 那是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水宝地…… 记住本站: 山川草木、潺潺河流,皆散发着自由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孝懿太后葬于皇陵地宫,而郑氏卿斓则永世长眠于青杓山下…… “穆将军、永宁郡主……”承安帝缓缓放下酒盏,微笑着开口。 “此番东巡,朕既为犒赏三军,又为视察郓州的水利设施,以让工部兴俢全国堤坝。” “此外,飞云寨威名赫赫,不知朕可否有幸……前去一观?” 承安帝本以为这番话出口,穆风与穆岁安会面露纠结,甚至心生不悦—— 然而,穆风未有半点迟疑,当即颔首应道:“当然可以!” “是啊!”穆岁安拱手施礼,“您是皇帝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可驾临飞云寨!” “只是……云雾山之地形陡峭,山中瘴气横生,还望陛下万分小心。” 嘿嘿嘿!山中机关刚刚重设,瘴气释放半月有余,就等着皇帝呢! 若是皇帝能不惜命地爬上山腰,她这个穆字倒过来写! 记住本站: 番外:承安帝(5) 山势险峻,峭壁如削,如同一道直插云霄的巨大屏障,矗立于天地之间,巍峨挺拔。 山峦之间,云雾缭绕,甚至偶尔可闻几声低沉的野兽嘶鸣。 身着一袭赤色常服的承安帝,刚入山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便欲打道回府。 山势陡峭、遍地荆棘便罢,隐于云雾缭绕间的瘴气,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莫说是皇帝与朝臣,就连那些身手矫健的暗卫亦难抵瘴气侵袭。 “你们每日……就这样……爬上去?” 承安帝看向穆岁安,抬手指了一下不见任何路径的崇山峻岭,显然是有些难以置信。 “还有,你们为何不受瘴气影响?” 询问之际,他服下解毒丹药,目光相继扫过柳岸和林雾等人。 他们这些人呼吸急促,像中了暑热的狗一样,而飞云寨众人却面不改色,如履平地。 如此,显得他们好生无用…… “陛下……”穆岁安轻咳一声,斟酌着言辞,“有没有可能是……寨中之人不经常下山?” “除了外出打仗,以前大家伙都是窝在山中,打猎、捕鱼、种地……” “其实上山不难……慢点儿就行!” “至于瘴气……”穆岁安拱手行礼。 “暗卫识毒,自可查出云雾山中的瘴气并无致命毒素,只会让人呼吸不畅且头脑发昏。” “咱们打小长在山中,早已习惯!” 上山本身就不难,只不过路径皆被重重机关遮挡住了,再加上令人头晕目眩的瘴气—— 自然会让人举步维艰、望而却步! 皇帝等人入寨勉强可以,但那山巅之上还是莫要踏足为好。 此乃飞云寨之根基、避世之所…… “那么蔺聿珩是如何……”承安帝深吸一口气,“如何顺利上山下山的?” “您瞧瞧……”穆岁安无奈叹息,“今日郡王爷可曾陪同您入山?” “临安郡王与大长公主,在郓州生活了近四年,迄今为止,甚至尚未踏足过山腰呢!” “如今飞云寨得朝廷眷顾,多数人皆在城中安居乐业,连阿爹也是…… 说到这里,穆岁安上前一步,煞有其事地躬身,向承安帝郑重行礼。 “飞云寨既已接受招安,无论是兵马粮草还是武器船只,皆已移至郓州城外的军营。” “陛下,但凡城内有住有吃,谁又愿意常年窝在山中、落草为寇?” 一个人做土匪,究竟是为了什么? 追根究底,不过是活不下去了,只得以自身性命,搏得一条生路…… 记住本站: 闻听此言,承安帝心下暗忖,穆岁安许是有所误解,遂赶忙解释—— “我之所以想要进入飞云寨,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看看你的家而已!” 此言非虚,他会忌惮卫国公府,却从不会疑心飞云寨犯上作乱。 飞云寨朝中无人,即便他日当真与朝廷离心,最坏之结果,也不过是重新落草为寇。 “臣明白!”穆岁安抱拳行礼,同时向承安帝投以一个灿烂笑容。 她所防之人并非皇帝,而是朝廷。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辈新鲜一辈陈……谁也无法保证下一任皇帝还是明君! 正因如此,无论何时何地,为自己留条后路,总是一种明智之举…… “嗷呜——” 山中骤然传来的一声野兽吼叫,让承安帝自眼前女子的笑容中回过神来。 “穆小将军……带我去军营一观,以见识一下穆家军之风采!”他朗声道。 “陛下……”穆岁安抬手示意,“请!” “将士们听闻陛下亲临东境,无一不精神振奋!江面之上是舳舻千里,旌旗蔽空!” “此外,阿爹还准备一扬秋狝,陛下可携皇后、太后与昭华长公主,一同驰骋边境!” “我保证,这绝对要比围扬刺激!” 女子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其声似在这崇山峻岭间萦绕回荡。 “穆小将军……永宁郡主……如今你真是愈发像个朝廷重臣了。”承安帝边走边打趣道。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啊!难道我这官还不够大吗?”穆岁安反问一句。 不得不承认,做官真比当土匪好! “不够……”承安帝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什么时候位极人臣了,方为官居高位。” 实则,皇后之地位足够尊崇,而今他却觉得配不上这姑娘。 “不要!”穆岁安笑道,“官太大了我会害怕……三四品也就顶天了!” “为何?”承安帝满脸疑惑。 莫非还有人嫌弃自个官位太高? “那个……”穆岁安坦然相告,“若是官太大了……我这人心不够坚定……极易变成奸臣!” 毫不夸张地说,还是那种以权谋私乃至中饱私囊的“大奸臣”。 承安帝脚下一个踉跄:“……” “哈哈哈哈哈——” 须臾之后,皇帝的恣意笑声,响彻于云雾缭绕的层林叠嶂,惊扰了林中栖息的飞鸟。 就这样,尚未行至山腰,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踏上了下山之路…… 记住本站: “蔺聿珩竟然这般放心……让你独自与我同行?”承安帝冷不丁问了一句。 “独自?”穆岁安抬手一指,“难道咱身后这些人都是摆设不成?” “况且,即便只有臣与陛下,蔺宴安也全然放心,不会再随意吃醋了。” 其话语中,满是对蔺聿珩的信任。 “为何?”承安帝轻声问道,“昔日的临安郡王……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今日,穆风身为穆家军主帅,奉旨前往军营,以妥善安排诸事。 他本以为,以蔺聿珩之心性,此番必定会紧随穆岁安身后,寸步不离。 岂料,一大清早,蔺聿珩竟携一双儿女出城,说是去挑选什么良驹战马! “陛下……”穆岁安随手摘下一颗红通通的野果,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我十六岁与蔺宴安相识,曾历经三年别离,后再续前缘,迄今为止已是七载有余。” “这四年,我们朝夕相伴,是伉俪情深的夫妻,又是相濡以沫的袍泽。” “若是如此……还不能给予蔺宴安足够的安心,那便是我罪该万死了……” 提及蔺聿珩之时,穆岁安眼中的柔情与笑意,似要满溢而出。 听到这番话,承安帝微微一怔。 原来如此……穆岁安早已动了心。 或许,对于蔺聿珩……她不仅仅是心有所属……而是情之所钟。 记住本站: 番外:承安帝(6) 承安帝身着明黄戎服与罩甲,乘坐龙辇行至穆家军之军营。 军营之中,将士们整齐列队,旌旗猎猎作响,高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 承安帝走下龙辇,亲自视察了穆家军的训练情况,且登上战船,同时下令犒赏三军。 紧接着,御驾移至秋狝之地,与众将士们一同策马驰骋、挽弓射雕。 一时之间,广袤无垠的原野上,骏马嘶鸣,万箭齐发,好一幅壮观之景。 此时,立于高台上的穆岁安,身着赤色骑装,赏看着狩猎之景,嘴角不时露出微笑。 “永宁郡主……” 就在这时,一道温婉的女子声音骤然飘入了穆岁安的耳中。 她转头望去,但见身着一袭金红凤袍的皇后,面带浅笑地缓步而来。 “皇后娘娘……”穆岁安拱手施礼。 “穆小将军,不必多礼……”皇后抬手制止,“本宫听闻你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为何没有同去狩猎?反而独自在此赏景?” 一阵秋风吹过,其凤袍衣摆上绣制的金色凤凰,似要乘风而起。 “回皇后娘娘……”穆岁安笑了笑。 “今日陛下与将士们同乐,我怕一时收不住手而勇夺桂冠,总得给别人一个机会嘛!” “郡王爷带着孩子们去狩猎,我便在此观望一下,稍作歇息。” 实则,昨夜蔺宴安过于闹腾,以致今日她实不想再策马疾驰。 “穆姐姐……你可知道……”皇后徐步行至栏边,黯然开口,“五月初……我失去了孩子。” “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亦是我与陛下之嫡子,方才四个月大……” 话语未尽,她抬手轻抚鬓发,似不经意间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 “卫婕妤本难逃罪责,但此刻却与卫将军兄妹相聚,陪同陛下狩猎,依旧风光无限。” “你说……本宫这个中宫皇后……” 皇后看向穆岁安,喃喃问道:“是否名不副实……是不是很可笑啊?” “……”穆岁安眉头微蹙,只得稍稍敛衽施礼,无奈回道,“皇后娘娘,此乃宫闱密事,实非臣所能置喙……毕竟君臣有别。” 然而,她心中却对此不置可否—— 卫芙盈的确是愚不可及,但那姑娘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不过三十出头的卫国公,据闻因身体抱恙而“主动辞官”;卫明赫的兵权一再削弱;卫三公子学业荒废,逐渐沦为纨绔子弟。 昔日辉煌荣耀的卫国公府,而今处境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如此……卫芙盈即便再蠢,也断然不会于此时谋害皇后与皇嗣。 “穆姐姐……”皇后苦笑一声,“纵然卫婕妤三番两次对你不敬……但你似乎毫无怨言。” “姐姐到底是与她相识稍早,这其中情分终究是有所不同……” 记住本站: “时至今日,本宫依然记得……当年在卫国公府,姐姐仗义出手,将本宫从池中救出。” 言罢,皇后遥望着远方,脸上适时浮现出一丝追忆与黯然之色。 穆岁安:“……” 此时此刻,她不想说话,只想以无尽的沉默,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无语。 “皇后娘娘……卫将军劳苦功高,从不求封赏,只求陛下,让卫婕妤在后宫安然度日。” “故而,只要卫婕妤不犯下某些大逆不道之罪,她自会寿终正寝。” 虽无意与皇后多费唇舌,但穆岁安还是如实道出这番肺腑之言。 自古以来,后宫嫔妃但凡有得力的父兄作为后盾,皇帝难免会对其予以特殊眷顾。 不仅如此,穆岁安坦言,她从未怨恨卫芙盈,也是出于对老卫国公和卫明赫的敬重。 区区言语不敬,其亦自食苦果…… “……”皇后黯然一笑,“那也只能怨本宫没有……能在疆扬上纵横驰骋的父亲与兄弟了。” “永宁郡主……” “你可否告诉本宫……本宫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这些年,我的处事手段分明与你相似!” “本宫杀伐果断……将这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从不与陛下谈情说爱……” 言及此处,皇后不禁潸然泪下,目光中流露出疑惑与不甘心。 她不爱陛下,但为保中宫之位,只能于暗中效仿穆岁安—— 并非追求衣着装扮的相似,而是竭力让自己心狠手辣、傲视一切。 穆岁安无言以对:“……” 直至此刻,她才恍然大悟,为何皇帝看皇后的眼神中,隐约夹杂着一丝警惕与防备。 “皇后娘娘……您不爱陛下,可为什么非要表现得如此明显呢?” “这世间的男人都有劣根性,他可以不爱你,但你要崇拜他、仰慕他……” 说着,穆岁安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眺望远方的巍峨高山。 “我是皇帝的臣子,所谓的杀伐果断只为更好地守护大雍东境。” “然而,您可是皇帝的枕边人……” “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或许会欣赏同样有野心的女子……但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枕边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 “如若不然,他只会觉得,犹如一把利剑时刻悬在头顶之上……” 穆岁安稍作思忖,便有所预感—— 倘若此番皇后小产之事,其中牵涉到皇后自身……譬如害人不成反害己? 那么从今往后,皇帝乃至太后,都不会让皇后再诞下皇嗣了。 在后宫之中,真正睿智之人,当如昔日的宸贵妃、如今的太后那般—— 记住本站: 表面上看似痴恋皇帝,仿若魅惑君王之妖妃,实则心思通透,步步为营,筹谋大计! “皇后娘娘……” “面对高高在上的帝王……或许以柔克刚方为上上之策。” 话音落下,穆岁安拱手施礼,随即转身离去,前去巡察夜宴事宜。 皇后尚算聪慧,可惜她遇到了拥有七窍玲珑心的皇帝与太后…… 日暮西垂之际,秋狝之地,四周燃起了炙烤猎物的篝火。 君臣共饮,举杯推盏,一同享用着众人亲手猎来的美味佳肴。 穆岁安带着两个孩子,与诸位将士在篝火旁跳起了胡舞,甚是欢愉。 “蔺聿珩……” 承安帝瞥向左侧,叹道:“此生你爱妻在怀,儿女承欢,圆满如意,着实令人羡慕。” “臣也很羡慕自己……”蔺聿珩凝望着欢歌笑语的妻儿,笑着回应一句。 承安帝:“……” 今夜皓月当空,月光温柔,实乃花好月圆之良辰美景。 芳尊美酒,年年岁岁,月满高楼。 ————————————————— 记住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