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宿敌的青梅竹马后》
1. 风起四极岭(一)
最后一支箭从城墙上射出,划过长空,刺破西夏骑兵的咽喉,随着西夏军旗的倒下,宋军进入反攻。
城墙上,明凛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盯着远处的黄沙中的狼烟,耳边传来胜利的呼声。
这一战,依旧无人为她记功。
“打扫战场,将能用的都收起来”明凛将弓箭扔给贺洵,默默清点着大约折损的人数:“那批人什么时候能到?”
贺洵身材高大,背着两个流星锤,手里抱着明凛扔过来的弓箭一脸苦相:“他们还是那条件,只认银子不认人。”
明凛一边听着一边回应着路过打招呼的人。
这时一个戴毡帽少年跑过来,挤在贺洵和明凛中间,忽略掉贺洵不耐烦,仰着头兴奋道:“大人这次怎么这么久啊”他也不在乎明凛反应:“对了大人,明日就是月度赛,你来吗?花姐姐她们让我问问你”
宋朝是文强武弱,随着上一代武将明日山叛变,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名将,偏偏君王很随性,反正历来如此,如今经贸尚可,国库有余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
而四极岭属边境本就局势混乱,驻扎官员早就跑的没影,上头不重视,便更为混乱,于是逃犯、山匪、反贼、江湖侠士各种派别鱼龙混杂反而给四极岭续了一口气,而明凛作为这里最大的一个官,起初并不服众,但盖不住她总能以少胜多,于是便成了这一带口口相传的“名将”。
而她战斗的秘诀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月度赛。
——即武斗,打满五十场者可成为她的心腹,与她享相同俸禄,仅此于她的官职,虽然没有正式文书,但在四极岭认可度极高。
最为关键是,月度赛不限性别,只以能力为主。
伽蓝也是月度赛的忠实维护者,每次都会将所有事儿汇报给明凛。
明凛已经有三个月没去过月度赛,她心理惦念着这次折损的兵力,也想去考核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
清晨,四极岭的土地结了一层霜,崩裂出缝隙,四周空荡,零星的几颗树萧条的立在旱地,树枝上挂着冰霜。
军营里传出阵阵的欢呼声。
远处出现的雪地里有一个身影缓缓移动。
沈既白身着单薄素白圆领长衫,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手指关节通红,紧紧抓着包袱,嘴唇冻的发紫,脸色苍白。
前方是一望不尽素白,沈既白艰难往前走。
三月前,太子病危,宋朝原本就子嗣稀薄,太子若死,便只能从其他亲王处过继,君王夜夜不能能眠,请了巫师前来,巫师一番做法得出现在大宋水多火少,即文人多武将少,五行不平衡,而太子殿下是丙火命格,喜火,要兴武。
这一下子让君王犯难,哪有什么可用的武将,但好巧不巧,四极岭大捷的消息传来,君王开心坏了,这就是火啊,这就是太子殿下的命啊。
大手一挥,要召明凛回朝,然而诏令去了一封又一封,就是没有任何动静,而这边又时不时传来太子病危消息,君上一着急便让人前去请明凛回朝。
但此任务明眼人都看的出的凶险,先不说那明凛究竟是什么人,就是这一路去往四极岭有没有命到都是两可。
朝中人都不愿意做这倒霉蛋。
于是刚刚被贬,而君王又有意提拔上来的沈既白便成了奉命请明凛回朝的倒霉蛋。
他来时带了几个侍卫护送,但这里路途艰辛,不是打劫便是山匪,还有穷恶村民,走到这里就只剩下他一人。
而这也得益于他有些武艺傍身,只是君王脚下并不轻易暴露。
尽管如此,雪落满身,沈既白快要冻的失去意识。
这时,迎面跑过来一群少年,他们围着他看了一圈,翻看着他的包裹。
少年的鞋踩在雪霜上有些打滑,拿着沈既白的书边跑边朝后面招手:“伽蓝快瞧他是不是参见月度赛的人?”
伽蓝装模作样翻看两眼:“把他抬走”
一群人欢呼着把他抬起来。
沈既白想要挣扎,被伽蓝强硬的按住。
他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这宋朝尚文,最重礼,而当今最得看重的五姓是礼节中的典范,文人中的标杆,沈氏更是五姓之首,他又是沈氏嫡长子,十四岁一首五绝诗名扬东京的晦明公子。
这实在有辱斯文。
但是此刻,他又饿又冷,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心里却已经记起帐,等见到那将军他一定要向她讨教管理之策。
伽蓝一群人,将沈既白抬进了月度赛场,扔到了擂台上。
周围一群赤膊的汉子欢呼着,穿着胡服的女子呐喊着,沈既白觉得眼前一晕又一晕。
尽管如此他的背依旧挺的很直,被破拿着扔过来的长刀,因为忽然进入温暖室内而面颊通红。
不知是羞是怕。
文人提刀,面容清冷俊秀,和这里所有人都不同,宛若画像上的仙人。
周围女孩惊呼。
沈既白的对面站着以为提着三叉戟的女子,她本来是夺魁的热门,这些欢呼本来都是冲着她来的,现在却被沈既白吸引去了,极为不满:“伽蓝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对手?”
“花姐姐,我这是帮你呢!”伽蓝喊道。
花容手腕一转便冲了过去,沈既白被冻得浑身僵硬,只能被迫去抵挡攻击,场上再次响起欢呼声。
他们整齐划一的喊着:“花容!花容!花容!”
沈既白不敢相信大宋竟然有这样一个地方。
花容看出他的僵硬,朝他的腿弯攻去,电光火石间,一个石子飞来,将花容打退。
花容愤怒看去,待看清来人又连忙做礼。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明凛换了常服,一身青衣站在擂台上,脸上还有昨日受的伤,嘴唇有些白,常年打仗,让她总是带着几分杀气。
明凛看了眼沈既白,转过身,语气并不算好:“他没有内力,谁带他来的?”
伽蓝吓的低下了头。
沈既白收起长刀,弯腰做礼:“多谢郎君搭救。”
明凛扫视着他,目光最后停留在他的面容上,很像记忆中的人,不过他不会来这样的地方,明凛表情缓和了些:“东京来的?”
沈既白并不接话。
“这是明大人”花容暗示他小心说话。
明凛挑挑眉,仿佛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既然不适应这里就早一点收拾好东西,回去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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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随便找哪个贵人去状告我,好了,伽蓝你从哪里找的人送回哪里”
沈既白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尽管如此,他依旧体面:“在下从六品礼部侍郎沈既白奉命前来。”
一时众人吸了口凉气面面相觑。
难不成被发现了?
明凛却因为这个名字僵在一旁,目光有些晦暗不明,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我只是一介校尉,不敢受大人的礼”
沈既白僵硬手指蜷缩在袖中,不卑不亢:“奉官家之命前来,不敢怠慢。”
周围人看不懂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
明凛吩咐道:“伽蓝,带沈大人回营帐。”
*
沈既白在营帐里缓了片刻,便想要去找明凛,他想早日办完事,早日回东京,这里无论是天气还是人文,他都无法适应。
明凛处理完公务便赶了过来,完全不顾沈既白的看法,大马金刀的坐到主位,一口饮完茶水,慢悠悠的问:“怎么现在流行来这里游玩啊,这黄沙、落日和雪景可有激发诗性啊?回去后可要好好写诗赞美我们四极岭”
这调侃的话从明凛口中说出来,带了股痞气,像她这个人,令人琢磨不透到底是什么意味。
沈既白从来到这里没有一刻不在生气:“按官职,我比你高一级”
明凛长长的“噢”了一声,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沈大人您坐主位”
沈既白不动,冷着脸:“不必了,此次前来一是奉官家之命,请明大人回去受赏”
“那二呢”明凛就不接话茬。
沈既白皱起眉头:“身为礼部侍郎,我认为,明大人有违大宋礼法,开放男女搏斗场,崇尚武力”
明凛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架在了沈既白脖颈之间。
明凛黑色的眼眸与沈既白对视:“这要是在营帐外,你已经死了”
冰冷的刀刃与皮肤接触,他回望着她,皱着眉头,他感受到她的手臂在抖,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明凛感受到他的目光,收起短刃:“在这里没有风花雪月,只有危如累卵,如果不能自保,便只能能任人鱼肉,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尽管如此,女子又怎可......”沈既白想要反驳,明凛扯动伤口,又动用内力,体内残毒涌上来,眼前一黑便栽倒下来。
沈既白紧忙伸手扶住,明凛摇摇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太近了。
沈既白伸出手指停在半空,他有些犹豫,但是想到明凛是男子便不再顾及,冰凉手指放在明凛额头,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连忙撑地站起来。
明凛背过身,僵硬的说着谢谢。
沈既白对她突如其来礼貌有点不适应:“你在发烧”
明凛出了很多虚汗,嘴唇又白了些:“我知道”
沈既白抖了抖衣袍拱手:“明大人先养伤,过些时日再谈论官家的事,我会修书一封传回东京”
明凛心头涌上不好预感,随着沈既白转身一封迷密旨从袖口中落下,沈既白连忙将信收入袖中。
不过,明凛依旧瞥见“彻查”二字,黑色的眸子有许多情绪翻滚,最终被压了下来。
2. 风起四极岭(二)
等沈既白走后,明凛脱下衣服,伤口渗出乌血。
明凛忍着痛,在伤口上撒上金疮药,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绝对不可以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沈既白。
明凛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那副常出现在梦中的场景,簌簌桃花下,少年郎捧着书,修长手指握着笔在纸上作画,青色的发带垂下来,周遭那么乱,他却旁若未闻。
少年郎收起笔,一个灵动的小女孩跃然纸上,他将画像递过来:“妮妮这是你”
小女孩捧着画像笑起来。
明凛睁开眼,慢慢冷静下来,如此便只能用其他的法子让他离开。
*
这一夜却漫长无比。
士兵的传报声传来。
西夏突袭,大约五千军马驶来,领头的是老熟人,对方知道明凛受了伤,指名道姓要他们交出明凛,只要交出明凛便可以大发慈悲不屠城。
一瞬间四极岭亮如白昼,贺洵进到营帐:“这厮吃了熊心豹子,待我去取他首级为大人助兴”
明凛还在发高热,摆了摆手:“不可轻举妄动,现在宋策还未回来,昨日一战已是穷驽之弓,现下要紧护送百姓撤退。”
贺洵性子急,但也知道事态的严谨程度,况且这里又多了一双眼睛,不能轻易行事,贺洵指了指沈既白的方向,用手在脖颈上划了一下,暗示要不要趁机解决沈既白。
“不用”
贺洵有些不明白,但又不敢多问,只好都放弃。
贺洵得了令,出去清点人马,分出两队,一对护送百姓,一对去迎敌护送撤退。
明凛提枪上马,一身银甲在月光下发光。
混乱的人群中,原本很难找到一个人的身影,此刻沈既白一眼看见马上的明凛,昨日见面时还有些厌恶。
当此刻却无法不被她的光芒所吸引。
明凛虽然英气,但仍有些女像,沈既白擅画知道许多长相俊逸之人都雌雄莫辨,他觉得明凛的长相很适合扮观音。
尤其是看到她此刻的样子,沈既白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沈既白在混乱场地找到一匹马,翻身上去。
明凛看到驶来的青衣人,沉声道:“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跟着他们快些撤离”
“我不走,我也是大宋的官员。”明凛转过头打量他,沈既白依旧不卑不亢:“我是从六品,你是七品,现在理应你听我的”
——还是那么难搞。
这是明凛第一个念头,明凛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随即转过头看着他威胁:“你死了我不管你”
沈既白笑了笑:“你的诏令和赴命书都在我这里,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
他还挺自信,明凛气笑了:“你以为我会在乎?”
“驾----”
战马驶离,沈既白不甘示弱,驾马跟上。
*
事态远比明凛想象的要棘手。
西夏的将领姓元,是她的老对手,对她身份了如指掌,她本就怀疑军营里有奸细,但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无法确定,如今可以断定一定有,她受伤消息只有内部人知晓,而且他们来的太巧了,不仅赶到她受伤中毒,还赶着沈既白的出现。
但沈既白是个轴的,他认定事一定要做,要顺着他来,否则会引来他的怀疑。
元烈看到明凛身后跟着的沈既白,便清楚消息的可靠性,这女人次次捉弄他,让他在君主那里丢尽了脸。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明凛明大人,你的女......”元烈话未说完,便被明凛抛出的短刃扎进肩膀。
元烈身边的士兵立刻拥上前去,贺洵也不甘示弱。
明凛带着杀气:“元烈还没被打服吗?”
元烈忍着痛深吸一口气:“明凛作个交易吧”
沈既白不动声色观测着,他很想从明凛表情中看出什么,官家并不信任武将,他亲自来此目的,最重要就是调查明凛的底细,于是他自封了内力,
只做一个柔软书生。
示弱有时候也是一种手段。
明凛不知道记忆中人其实已经不一样了,她朝他打腹语:往东走,有密道。
沈既白问她:你怎么办?
明凛回:我会跟上的。
元烈看不到他们的动作,他一味输出自己条件。
核心意思就一个放弃四极岭,明凛自戕,饶她的手下一命。
贺洵呸了一声:“你真你爹的长得丑想的美!”
元烈脸上有块胎记,特别忌讳别人说自己长得丑,在贺洵回击下,很快暗器乱飞,贺洵骂的更厉害了。
这为明凛博得时间,沈既白在明凛催促与安排下不得已开始朝暗道撤退。
元烈这时候才意识到中计了:“你这个死女人又敢骗我”
沈既白走远了,明凛也没什么忌讳:“跟你娘谈条件嫩了点”
于是乎刀剑相向。
明凛带着人马分散开来,元烈就认准明凛去追,明凛驶向提前做好的陷阱处,等着对方连人带马一起摔入陷阱。
沈既白这边赶到暗道,却迟迟不见明凛过来,眉头紧蹙。
沈既白偷偷解封了些内力,五感灵敏了些。
旁边士兵催促着他。
沈既白将战马拐了个弯,不行,明凛不能死,还要带她回京去救太子殿下。
明凛知道不能恋战,遂调转战马快速离开。
四极岭天干,又加上是冬季,地形是东高西低,易守难攻,元烈这群人中了埋伏脱困要好一会儿。
明凛伸手感受了下风的方向。
明凛弯起手指,吹响口哨,周围设伏的人迅速反应,将军营里的柴与杂物包袱统统丢出来,裹成一团一团,点燃后投出,形成一个大的包围圈,大火顺着城加上风往西吹,迅速形成一个火圈将元烈的人马围住。
此时的花容也准备差不多,骑着马出现:“大人已经将米汤撒出去了”
明凛收起长枪道:“你带着人马去和贺洵汇合,我去护送沈大人”
花容得了令迅速离开。
而沈既白往回走,因为对地形不熟悉险些迷路,一路骑行却发现地面越发泥泞,像是有许多骑兵路过,沈既白一惊,若是西夏的人,明凛一定凶多吉少,但随即他便察觉不对劲,翻身下马,俯身捻了些泥土,发现这些泥土很粘。
沈既白放在鼻尖闻了闻,即可明白,米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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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稠洒在路上形如战马休憩时留下的污渍,加之米的味道特殊在此处挥发,其味道能混淆,与马的污渍之味的区别。
这样便可伪装成人数,让西夏人不敢继续追击。
此战术平阳军公主为唐皇打天下时用过。
那人苍白得脸庞不由得浮现在眼前,沈既白迅速上马,顺着这泥泞向前走。
明凛做完这一切,已经精疲力尽,只是凭感觉往前走。
背后得火光冲天,她一路往黑暗处走。
离火越远,她越冷,她受伤胳膊在颤抖,嘴唇失去了血色,战马载着她,恍惚中看到有一白影朝他驶来,特别像梦里得身影。
明凛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勒着战马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圈。
沈既白赶过来,远远看见明凛给了自己一拳。
然后银色铠甲垂下脑袋,说时迟那时快,沈既白迅速下马跑过去将人抱住,在接触到人的那一刻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明凛很冷,突然而来得怀抱很温暖,那若有若无的檀香熟悉的让人心安,明凛晕了过去。
沈既白就很艰难抱着她,不仅要承受明凛体重还有她身上巨重的铠甲,沈既白又将人扶回马背。
看着马背上的人做心理建设。
没事的,没事的,大家都是男人,这是在救人,这个人很重要,是官家要的,没有坏礼数。
没有坏礼数!
沈既白一路骑马还牵着明凛的马,路上有很泥泞,走的很艰难,最终沈既白绝对,带着明凛在密道内缓一缓,等着她醒过来。
*
密道特别窄,加上两匹马,空间更狭小,沈既白从明凛身上摸出一个药瓶,给她喂了一粒药,然后起身坐在她的对面。
谁能想到,月余前,他还在东京的酒楼里与人以诗会友,而这回却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生死一线。
氏族的公子总有一些洁癖,沈既白蹙着眉头,这一切已经是他忍受的极限,他脸色阴翳的盯着明凛。
明凛一睁眼就看到他这副表情,下意识握住自己的长枪。
“怎么还要杀我不成?”
明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脑子也慢慢清晰,沈既白黑着一张脸一脸嫌弃的看着她,明凛在军营里惯了,根本察觉不到沈既白这些细微的情绪,以为是他嫌弃自己脱了后腿:“不是让你先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沈既白更气了,竟然不是多谢他?
“我若真走了,你现在就被西夏人绑了”语气硬邦邦的,不知道在气什么。
反正明凛理解是,他在嫌弃自己:“我心中有数,他们抓不到我”明凛边说边起身:“趁天还没亮,追上大部队”
等出了密道,明凛终于要松了一口气时,天空突然绽放出烟花。
沈既白和明凛双双抬头看去。
“是信号”
明凛看着延宁堡的方向,倒吸一口凉气,延宁堡的驻扎军是朝廷正统的兵,是何中侯的管辖地,平日里他们互不干扰,何中侯瞧不上她这样的野路子,而且延宁堡条件比四极岭好,他们不愿意贴补他们,遂各自管辖自己的,从不交流干涉。
如今突然向她放求救的信号。
明凛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
3. 风起四极岭(三)
明凛给贺洵发了信号,遂赶到延宁堡便与贺洵会和。
沈既白也跟着,贺洵偷偷看了一眼,俯身去和明凛汇报。
“大人,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姓沈的是五姓之首沈家的嫡长子,是东京有名的公子,十四岁便以一首绝句名扬,十八岁登科入礼部,东京很受氏族小姐喜爱,不过,他有个不好的传闻,说他因为不能人道所以不近女色,恨女!”贺洵有些可怜的看了眼沈既白:“官家很信任他,听了巫师的话,便让他亲自前来”
明凛听的一脸黑线:“我要听的是这些吗?”
贺洵想了想补充道:“他的爱慕者里有个是同为五姓之一的李氏,听说沈家很满意”
贺洵观察了一下明凛脸色,很黑,又补充道:“沈大人拒绝了。”
.......
明凛朝贺洵脑瓜子来了一下:“我让你说的是延宁堡的事”
贺洵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对对对,延宁堡,延宁堡被困死了,已经断粮快月余了”
“什么?”
*
延宁堡内,何中侯的铠甲上满是干掉血迹,他用手抿掉脸上血,低声问道:“今日是第几日了?”
士兵踉跄跪下:“第十五日”
何中侯又问:“城中还有多少人?”
而他的剑指着地上已经没有头颅女尸
士兵低声回复:“没逃走的,只余……五六人!”
何中侯仰天长笑,眼睛含泪:“可有援军消息?”
鸦雀无声。
而后
延宁堡李都事从座椅上用力撑着踉跄站起来悲鸣:“我羞为一官”他郑重跪下,朝何中侯磕头:“我求你杀了我!”
城内的街角,腐尸恶臭不堪,远看只有尸体和刀剑,城中架着一口大黑锅,几个士兵围着大锅,目光像是捕猎的狼群。
锅的一旁是皑皑白骨,一旁的屋子里关着穿着纱裙,但衫裙被撕开,大腿暴露在严寒之中,皮肤呈现灰白色,她饿的脸颊消瘦,躺在地上,绝望的看着天花板,寒风呼呼吹来,她打了个哆嗦。
几个女子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外面士兵举着滴着血的刀,动起来铠甲作响,僵硬扭头看着屋子的门!
一个士兵把屋内一个女子拎出来。
那女子捂着头,面露惊恐:“不要吃我,求求你,我从未做过坏事,求求你。”
那士兵将女子头按向冒着热汽大锅,另一个士兵举刀要砍。
女子厉声尖叫。
*
明凛知道在这里断粮意味着什么,但延宁堡被围困,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
明凛让贺洵打开地形图,沈既白默声站在一旁。
现有精兵一千,西夏有五千兵马,延宁堡兵草均无,西夏人明明可以强行攻击城内,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证明他们伤亡同样惨重,不仅如此,西夏人的大军被四极岭拖住,都在元烈这里,赶不过来,昨夜又被火攻。
所以,西夏人想要耗死延宁堡。
得出这一结论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明凛又问了一句:“宋策能赶的过来吗?”
贺洵摇摇头,又陷入沉默。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坚定的看着明凛,似乎只要有她在,什么样的情况都可以游刃有余的解决。
明凛看着地形图,她见过孤城,知道断粮的孤城是什么样子。
沈既白也沉默着,显然他也清楚。
他们所有人都默契的没有去提。
明凛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听见惨叫声,那比战场的哀嚎还要令人胆颤,明凛说:“我出去看看”
沈既白走到贺洵面前:“明凛伤的大约很重”
贺洵眼眸里迸发出杀意。
“昨夜他晕了过去,如此状况,最好的办法是向东京传信,我不认为,明凛可以做到。“沈既白冷静的说。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说这种话,贺洵一定会砍了他的脑袋,可这是明凛特别嘱托过的人,贺洵哼了一声:“其他人一定做不到,不过只要是我们大人就一定可以”
贺洵直视着沈既白的眼睛:“沈大人在东京自然不会留意边疆,如果沈大人有兴趣,可以去扫听一下月度赛,我相信沈大人听完后一定说不出这样的话”
沈既白想起初来那日被仍在擂台上的窘迫。
*
明凛从外面回来时,肩上立了只乌鸦,明凛安抚着乌鸦,下令让就地整顿。
明明方才出去还愁容满面,回来时,脸上便有了笑容。
这明明是分秒必争的事,但明凛却说不着急。
无论是昨日的撤退还是今日贺洵的话,都让沈既白对明凛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沈既白想起贺洵说的月度赛,便想去打听,奈何跟着他来的侍卫全部走散了。
正在疑惑之际,沈既白突然听到帐篷外的响动。
抄起桌子上的匕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只听帘子动了动,传来一声叹息。
沈既白迅速将人按在地上。
被按的少年挣扎着:“好汉饶命”
沈既白这才看清是那天将他扔进月度赛的少年:“是你?”
伽蓝要被压得传不过来气,从地上爬起来:“你个酸儒生还蛮有力气的”
沈既白黑着脸;“来人...”
伽蓝一把捂住沈既白的嘴巴,睁着大眼睛,乞求道:“公子公子我错了”
沈既白又是一僵,他不明白为何明凛身边的人都这么奇怪,都是男人他为何会觉得有失体统,难不成他真的有问题?
沈既白打了一下伽蓝手腕,伽蓝连忙松开:“你别告诉大人好不好,我都听你的”
伽蓝偷偷跟来了营地,他最大愿望就是能够随行亲眼见证一次明凛指挥打仗,这回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跟来。
为了躲避巡逻,躲进营帐,以为没人,结果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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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既白。
沈既白将这少年上下大量一番,心中已经有了定夺:“做个交易吧”
伽蓝连忙捂住胸口:“什么交易?”
沈既白无视他的动作继续道:“做我的侍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这里?”
伽蓝脑袋瓜一转,谨慎问道:“你有这么好心?到底什么条件?”
“给我讲讲你们大人吧”沈既白轻声道。
“你想要我出卖我们大人?”伽蓝衣服宁死不屈的样子。
沈既白诱惑道:“不后悔吗?不做这个交易,你马上就会被发现,况且我是想帮你们大人”
伽蓝太想留下了来了,最终欲望战胜了理智:“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
没想到,沈既白想要了解的事情那么简单。
明凛从小在军营长大,十四岁那年,明凛从战场上捡回第一把长枪,然而军营里的人看不惯明凛,她长得好、武功好、又得重视。
于是他们以明凛偷了她们长枪为由头,将明凛拉上了擂台,军中的比拼很少下死手,但明凛一接招很明显感觉出对方下了死手,他们想要她的命。
明凛一开始有所顾及,但随着叫骂声越来越大,对方招式越来越狠,明凛爬起来,她明白,如果她不反杀人必杀她。
她因为吃不饱,发育的并不好,但那张漂亮的眼睛总会被人骂是“妖精”,明凛弓着背一次次从血水中爬起来,眼眸越来越亮,直到她杀死第一个对手。
底下突然失去声响。
明凛看到站在远处观察她的校尉大人,看到期盼她死的看客,看到面露恐惧的对手,她提着抢站起来,火焰从心中烧起,用鲜血平息。
她成了军中的疯子,校尉却并未敢到高兴,而是再一次任务中,设计想要她被西夏人杀死。
明凛带着五十人,被困山谷五日,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
她回来后满身血,像个厉鬼,直奔校尉营帐,一枪穿透校尉胸膛。
她说从今往后她就是四极岭的校尉。
没人敢反对她。
而她当上校尉第二日便是设立月度赛,她将军营中所有的人都关了进去,包括军妓和侍女。
任由她们厮杀,而那一场的胜利者是一个军妓。
于是她成了明凛的副将,明凛给了她跟她相同的一切,她们被称为疯子,也是那一年,她们这样
疯子靠着一千精兵守住了四极岭。
让四极岭成为与延宁堡一样的稳定城廓。
伽蓝讲述时,眉飞色舞,加了许多形容词。
沈既白始终沉默着,他只是忽然想到,巫师所说的火。
能够拯救大宋的火。
*
在明凛看来沈既白既代表朝廷前来,便是站在了四极岭的对立面。
无论明凛对他有多好奇与仁慈都无法改变,他们要成为宿敌的命运。
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4. 风起四极岭(四)
明凛将顺着乌鸦的毛,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杀气迸发。
延宁堡因为特殊的植被环境,有许多乌鸦,西夏多以骑兵为主,他们的铁鹞子骁勇善战,但与延宁堡对阵过后虽处于优势,但也自损八百伤亡惨重。
对于西夏来说除了死人还会死马,而乌鸦就成了他们的帮手。
贺洵虽然块头大,但常年跟在明凛身边,只需略微点播便明白明凛的意思。
明凛嘱托贺洵去准备乌鸦的事情。
贺洵却有些犹豫,他实在看不过沈既白,一个东京来的小白脸,仗着自己出身好便要挟人,不仅需要特别安排人保护他,就这般竟还看不起明大人!
贺洵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把他给杀了:“大人那个姓沈的在这里,难保元烈会再来一次,如今我们箭在弦上,恐他在会坏事。”
明凛斗着乌鸦,手指一僵:“贺洵你最近的话很密”
贺洵连忙低下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大人”
明凛看着乌鸦,头歪向贺洵,手指还在点触着乌鸦:“放心好了,咱们四极岭还是以武立为主,他打不过你,大家还是最喜欢你”
贺洵老脸一红:“大人还是要提防他”
明凛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不过昨夜他救了我,也算对我有恩,等进了城让他跟着你,老办法,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既然一定避免不了对立,还是早点把人送走吧,互相不干扰就是最好的结局。
一听这话,贺洵又激动起来:“大人你的伤....我去找军医”
“无碍,先去整乌鸦!”
贺洵仔细将明凛看了一圈,又知晓她做的决定无人能说服,只好提着一口气去准备。
*
伽蓝跟在沈既白身后根本不敢抬头。
明凛黑着脸看着身后的伽蓝,目光扫回沈既白,青年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明凛觉得胸膛里有一股无名之火:“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从东京来时与侍卫走散了,我瞧他刚好适合作为的侍从”其实听完明凛的前事,沈既白面对她不知该做出怎样的神色。
作为帝国需要的火,好像多么张扬都应该。
所以他带上了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崇拜。
明凛当然不信他的话,不敢说了解沈既白,伽蓝她是知道的,四极岭上下谁的亏也不吃,怎么会说给当侍从就当侍从。
“伽蓝你说”
伽蓝吓死了,偷偷扯了扯沈既白的袖子,被他无情的拽了回去。
太叛徒了!
“沈大人缺个侍从,我正合适”
“.........”
明凛很头疼,不过她没空继续探究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因为贺洵过来汇报,说一切准备就绪。
随着天色渐渐变晚,贺洵带着人马从西夏驻扎营的背后包围。
西夏的人马在这里也快困了有月余,虽然有充足粮草,但坚持到现在也到了顶点,他们也给元烈传信,但元烈统统回绝,折损受伤的战马和人堆在一起,军营里的伤兵聚在一起,只有最中心的几个营帐有专供给斥候的吃食。
贺洵带着人将那些死去的战马的尸体拖到西夏斥候必经之路,用磷粉在马尸上画符。
马腹中塞上浸满火油的乌鸦。
到了深夜,出来如厕的斥候觉得自己眼花了,怎么多了那么多马,于是眯着眼去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马全都是死的。
腐尸味直冲天灵盖,一下子清醒过来,再一看,死去的马在蠕动。
斥候腿一软栽倒在地上,瞬间吓尿了。
他们以马为信仰,觉得马是神灵,因为人手的事,他并没有好好安葬祭拜死去的战马。
他以为这是天降惩罚。
加之磷粉自燃出现荧荧鬼火,斥候直接吓得站不起来。
瞬间整个军营陷入混乱,等都拿着兵器乱砍做一团,发现事假的之后,鬼火点燃了马肚子里沾染了火油的乌鸦。
燃烧的乌鸦群飞出来,扑过去,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明凛看着蔓延开来的大火,知道贺洵得了手。
沈既白这才明白,明凛手中的乌鸦是什么样子的用途。
原来还能这般用。
伽蓝更是崇拜的不行,激动的拉着沈既白的袖子:“这些乌鸦好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沈既白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我看得到”
明凛将自己手中乌鸦放飞,翻身上马:“贺洵会来接应你们,在这里不要乱动!”明凛看了眼伽蓝:“保护好他”
伽蓝连忙道:“是大人”
明凛夹紧马肚子走远了,沈既白还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他没有发现,明凛在他眼里是发光的。
沈既白觉得自己可能被下了毒,否则怎么会因为这个就认同这个推行男女相搏、崇尚武力又没有什么礼数的人。
伽蓝又抓住沈既白的袖子。
沈既白很不习惯别人触碰自己,沉声道:“你僭越了”
*
斥候死了,西夏士兵乱作一团。
虽然明凛的人马不够,但军心一乱加之夜晚,优势被瞬间啊放大。
战斗持续到天蒙蒙亮。
而延宁堡守着大黑锅旁的士兵,终于有拖出来一位女子。
那女子已经被按倒在地上,她激烈的反坑着,怒骂着诅咒着:“你们会下地狱的!你们这群食人魔!”
士兵早已麻木,双眼放光高高举起长刀。
忽然一声惊响。
贺洵骑马奔来,举起弓箭射到举刀士兵脖子上,鲜血溅了女子一脸。
贺洵朗声道:“我乃四极岭守将,此处已归明大人调遣,”贺洵看向地上吓傻女子:“谁再食之格杀勿论”
士兵没有被吓到而是喜极而泣,终于迎来了救兵。
延宁堡官城室内,帷幔窗纱被扯坏仍在地上,地板上尽是血迹和人骨,屏风倒在地上,无一处能入眼之处。
伽蓝捂着嘴跑出去吐。
李都事、何中侯跪在地上。
明凛紧紧握着红缨枪质问:“延宁堡被围困一月有余,断粮十五日以上,为何不向我求救?”
李都事低声回复:“皆被拦截。”
沈既白忍着涌上来的反胃,尽管做了心理准备,仍无法接受眼前景象:“为何不向东京求救?”
何中侯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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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东京?官家岂会管我等死活?你不知吗?去岁飞往东京信鸽便是有去无回,武将的命不值钱,我们早被官家抛弃了”
何中侯趴在地上:“明大人,你我皆知延宁堡之重,向前是城破,满城百姓皆为鱼肉,向后撤退,便是将此城拱手送人,若是此地破,往前便是我大宋之腹。而今日我死守延宁堡,粮食尽断,却从未放弃,不过是效仿古人烹食…….”
他抬头含泪,眼神坚毅:“若你今日是我,你会如何?”
明凛没回答,而是反问:“李都事我记得你有个女儿...”
李都事脸色苍白瘫坐在地上叩首。
沈既白盯着叩首李都事。
明凛举起长枪:“我该不该杀他?沈大人”
何中侯辩解:“明凛不可,我等乃是依照古法守城的忠义之士,纵使官家在此,也当为我等悲戚。”
明凛气笑:“忠义之士?往南是山匪,劫匪,绑人,送钱,送兵器,我也要借人借兵守住此城,向北是山林,送百姓撤退,与敌军厮杀战死沙场,死守这里饿死城中,哪样都好,你却堂而皇之选择这种方式。”
明凛将枪贴近对方脖颈:“什么没有退路,你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名声罢了,山匪来的信你为何拒之?为了名和后世敬仰,不愿意低头放下你为官为文臣的清高自傲。为了这些虚名,将延宁堡置于死地!”
明凛有些哽咽:“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
何中侯不语。
谁不想青史留名。
明凛反问:“为何不应他们?”
何中侯说:“匪贼必死!”
他二十五岁入仕,一辈子勤恳,饱读诗书,立下鸿鹄之志,被派到边境,是为了建功立业,他视自己正统官位为傲,看不上明凛这种半路出家,他们不会懂他的夙愿。
他的追求,他渴望的名,他渴望的利。
明凛红缨枪举在半空迟迟下不去手
“明凛别杀他”沈既白出声,他已经忍到极致,但仍保持着体面。
他明白何中侯的心,沈既白第一次直观的意识到,武将的处境,他在想明凛去了东京会怎么样。
究竟会成为帝都的火,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胸口蔓延出沉闷感。
沈既白没意识自己此刻给何中侯的辩解,在明凛看来他已经站好队。
明凛看向沈既白冷笑道:“我倒是忘了,这里站着曾经刑部郎中,此事应是你来审问最为合理,到时,上书官家,这等忠义之事,让你们一同封官加爵!”
沈既白知道她在拿自己出气:“我并未这样想”
明凛最讨厌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可笑至极!”
沈既白不知如何辩解。
李都事已经疯癫:“此城已为梦魇,我为官二十余年,从东京贬至此处,只有爱女相依相随,我妄为人父,城已安,我当以命为抵,生生世世为之赎罪!求,大人成全!”
李都事捡起何中侯带血剑毫不犹豫扎在脖子上,闭上了眼睛。
沈既白的衣角沾上李都事血,极为不适,抿着嘴唇看向明凛。
明凛将何中侯打晕,差人将他带下去。
5. 风起四极岭(五)
经历封城,城中事物百废待兴,连贺洵这样的汉子都难以直视街边的白骨,没有人能想象的到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延宁堡的风卷着沙,发出哀嚎,不知是否是在为地上的白骨悲鸣。
经历方才在殿中的事,沈既白和明凛都未说话。
明凛被愤怒充斥着。
她去了关押“储粮”的地方,那几个女孩年纪都不大却瘦骨嶙峋,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她们恐惧面前的士兵。
伽蓝拿着烙饼上前去。
绿衣的女孩忽然愤怒的冲过来,一把咬在在伽蓝的手腕上,伽蓝痛的惊呼,却没有退缩。
绿衣女孩尝到血腥味,立刻捂着嘴巴干呕起来,随后夺过伽蓝手中的病狼吞虎咽的吃起来,没吃两口便全吐了出来,她捂着胃趴在地上痛哭。
明凛瞥了眼黑锅旁边的长刀,弯腰将长刀捡起来,俯身单膝跪在绿衣女孩的身旁,将长刀递过去。
绿衣女孩脸上带着泪,她眼睛里有滔天的恨意。
她颤抖着,哽咽着接过那把刀。
明凛问她:“会用吗?”
回答她的是反抗,绿衣女孩踉跄的走到被绑住的士兵身旁,举起刀,干净利落。
明凛看向剩下的女孩,她们抬着头,她们眼中都有火。
“那就去反抗!”
这皑皑白骨中,九成是女孩,从这个城中只剩下人类开始,新的等级出现了。
女人是最次等的。
而明凛叫她们反抗,经历这样的事情,不是忘记,不是重建,不是弥补,是要反抗,是要颠覆。
尽管已经饿的没有任何力气,尽管那些刀剑平常都恐惧去触碰,但这些被当粮食储备的女孩们,拿起武器,挥向刽子手们。
沈既白跟着明凛出来,看到便是这样场景。
明凛转过身,她的目光坚毅,她在告诉他:去上告我吧!
一个组建男女不限制的月度赛,与朝廷相背而尺崇尚武力,敢中着毒、带着伤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玩空城计,用火攻破城的人,沈既白无比清醒意识到她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他怀疑自己这些年的认知是否正确。
明凛向来清醒,她的利与弊分的很清楚,她不会允许阻碍自己的人存在。
*
沈既白明明白白将这几日所见所闻都写进了密信里,但在装进信封时却犹豫了。
他回忆起明凛那双眼睛。
沈既白捏着信纸,迟迟做不下去决定。
夜晚的延宁堡风很大,窗户鼓起来,忽然之间屋里蜡烛全部灭掉,外面的月光照进来,风好像也停了下来。
门外树影婆娑。
一个巨大的老虎影子笼罩在屋里,老虎发出低吼,张着大嘴朝他袭来。
沈既白立刻僵在那里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想跑,不对,这是延宁堡,有这么大的老虎他们怎么还会吃人?
外面披着老虎皮的贺洵正学着老虎的样子低吼。
只听屋里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贺洵一高兴,心道,人晕了?
正开心着,门开了,沈既白双手捂着脑袋低头往明凛的房间跑。
明凛正在看宋策传回来的信,“哐当”一声门打开了。
沈既白捂着耳朵走到她面前,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紧张抓住明凛的袖子:“有老虎”
明凛慌乱把信件藏起来,特别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是听说过延宁堡有虎,这都是正常的。”
沈既白依旧紧紧的拉着她的袖子。
明凛咬着牙将袖子拉回来:“这么怕就快点回东京吧,我给你安排人马护送你回去”
“要回去一起回去,这是官家的意思”
明凛不敢看他的眼睛:“你今日也见了,我不方便走,这样吧,有什么旨意你说,我照做,一样的事”
沈既白的拇指摩挲着,似乎还停留着她衣角的触感,痒痒的:“你想抗旨?”
明凛被点燃了,转正身子,正式沈既白:“何意啊?”
仿佛只要沈既白说任何违背的话,明凛都会立刻抽出刀把他给捅死。
“我可以等你”
忽然一切都静了下来,明凛听见了自己心跳,咽了口口水:“何意啊?”
语气比刚刚弱了不少。
坦白讲,这张脸比记忆中长开了不少,漂亮的桃花眼没有任何攻击性,明凛在这双眼睛上栽过跟头。
沈既白说:“我可以等你处理好公务,你来保护我好了,这里有虎”
明凛松了一口气:“我尽力”
沈既白的桃花眼弯了弯:“怕虎这件事,除了我爹我娘,我只告诉过一个人,你是第二个,替我保密可以吗?”
明凛又是一僵,说不出什么滋味。
烛火在跳动,沈既白安静看着明凛侧脸,等到风止住才离开。
明凛松了口气,贺洵披着虎皮灰溜溜的进来。
“真麻烦,一刀杀了就好了”
明凛看着沈既白刚刚坐过的位置,托着下巴思索:“明天再去吓吓他,力度还不够”
“大人就没有体面一点的方式吗?”
明凛皱着眉头不爽道:“没有!”
*
沈既白最终还是将那封密旨给撕了。
他回来的时候在周围探查了一下,根本没有老虎的半点影子,连半个痕迹都没留下,他那么大摇大摆的出去也并没有攻击他,显然是人为的。
究竟是想让他走,不言而喻。
不过沈既白想不明白,明凛为何要赶他走,如果是不想让官家知道月度赛的事情,那将他杀了永绝后患不久好了,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那便证明明凛根本不怕官家知道月度赛的事,既不是月度赛那就一定有别的事情。
这般便变得有趣起来。
而且,明凛知道自己怕虎,还知道自己做过刑部侍郎。
还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在透过自己看谁?
沈既白决定留在这里探查清楚。
*
伽蓝又当起月度赛的小喇叭,在延宁堡的街上敲锣打鼓,这里人刚从阎王门口爬回来,一听打架就犯怵。
伽蓝忙活一上午,垂头丧气的坐在街边。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伽蓝抬头看过去,是那个绿衣女孩。
伽蓝连忙站起来,兴奋将自己写的规则递过去。
有了绿衣女孩的开头,更多的女孩也走了上去。
伽蓝兴奋将这件事讲给明凛听,明凛想的是这些女孩大部分没有练过武,月度赛的规则并不适用她们。
况且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走这条路。
明凛将这事交给了花容。
花容是明凛从战场上捡回来有西夏和大宋两国血脉的女孩,正因为如此哪里都容不下她。
但明凛可以。
花容作为新一任的魁首,自然答应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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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容是从四极岭赶过来,于是连带着宋策的信一起带了过来。
如果说贺洵是明凛的左膀,那宋策就是她的右臂,贺洵管兵,宋策管钱,明凛军费开支一半都烤宋策。
这会宋策假扮盐商做生意,已经半年没有消息。
宋策只报备自己状况,很少用信鸽,而信鸽昨日飞回四极岭花容便知道出事了。
信鸽带回来的信只有一句话:淮安被囚。
延宁堡离不开人,四极岭也缺人手,宋策一定是遇到很棘手的事情,否则不会轻易求救。
贺洵知道后,提议:“我去把他救回来,放心吧大人”
明凛一把把他拉回来,淮安已经不是她们能够管辖范围,又不受西夏人干扰,权贵也多,贺洵打仗可以,这种事情,保准一过去就被看出来。
花容说:“我去吧,我在淮安长大,不会被发现”
花容是从淮安被赶出来的,她熟悉淮安但那也意味着要面临往事,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不堪与痛苦,明凛没有直面回答花容,她们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明凛沉声道:“宋策之事我去最为妥当,元烈短期内不会再猛攻,倒是延宁堡,封城月余我们却没有任何消息,此事蹊跷,加上元烈夜袭还有宋策的事,这些都等我回来清算,至多半个月我亲自回来会会这位朋友”
贺洵和花容对视一眼,顷刻间明白明凛的意思。
内部人,有奸细。
明凛立刻备马前去淮安。
沈既白早早背了箱子骑着马在延宁堡外等着明凛。
明凛看到沈既白,脑子嗡的响了一下:“何意啊?”
同样骑着马的伽蓝正四十五度看着天空。
“沈氏祖地在淮安”沈既白看着明凛温和道:“你既去淮安,我定帮得上忙”
明凛扯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不麻烦沈大人”
沈既白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那我回去探望在祖宅生病修养的表姐,我们只是恰好顺路同行,又恰好去的地方一样”
“........”
如果贺洵在一旁一定嫌麻烦的提醒明凛;“杀了他就好了”
明凛压下心中的恶气:“路上多山匪,你来的时候应该见识过,伽蓝呢......不会武”明凛伸出手指摇了摇“而我不会帮你,沈大人你死了我真的不管!”
沈既白却伸出手做礼,客气、儒雅还带着点笑意:“如此便劳烦明大人”
明凛夹着住马肚子,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视野之中。
伽蓝觉得自己死定了。
心里快恨死沈既白了,都是他诱惑自己说出淮安的事情。
*
淮安要比四极岭湿润很多,这里冬日不似四极岭那么冷,偶有雪花飘落,街上有许多行人。
不分昼夜的酒肆热闹非凡。
浑不见天日的密室里
宋策被打的遍体鳞伤,躺在冰凉又脏臭的地板上只进气不出气,嘴里都是血腥味,说一句话要吐一口血。
一只手掐住宋策的下巴:“后悔吗?”
宋策吐了口血含糊不清的反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这么做,怎么杀死明凛?”
宋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你安心,信鸽已经飞回了四极岭,很快她就会来救你,到时候就是她的死期。”这人松开宋策站起来,恶狠狠道“你和她就去阴曹地府见面吧”
6. 梅林疑案(一)
明凛是加急赶往淮安,这路程对明凛来讲不算什么,沈既白和伽蓝却反应很大,伽蓝趴在马上连句话都不想说,沈既白则硬掩盖着身体的疲惫。
男人总是在这种事情上格外较真。
明凛是无法察觉这种微妙的比拼,她觉得累就是累,不累就是不累,虽然嘴上说不会照应他们两个,但还是有留意着二人动向,没想到这两个人真的跟的上。
明凛看沈既白面不改色,有些意外:“伽蓝总说自己每日刻苦训练,现下看来倒不如不会武的沈大人”
伽蓝一听这话,立刻坐直了。
沈大人爽到了,预分享心得。
明凛没有给机会,当机立断:“既然这样,麻烦沈大人找找歇脚的地方,我有些累了”
沈既白险些从马上滑落,坏心眼道:“不如去请示一下县府大人,就住在县衙吧,淮安县县府我倒是能递的上话”
明凛转过头,咬着牙,勒着马绳,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咬:“你什么意思?”
沈既白继续一脸无辜的道歉:“不能这样做吗?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能用真实身份的话.......明凛你需要一个假身份。”
明凛听出来了,他在给自己下套:“沈既白,你应该庆幸你来到了淮安”明凛白了他一眼。
像只发威没发起来的小狼,沈既白抿唇笑了起来,疲惫一扫耳光。
伽蓝在两个人的身后,撇着嘴,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
“伽蓝你去找歇脚的地儿”明凛吩咐
伽蓝垂下头,有气无力:“是”
“这里住店需要官府签订的文牒,因为临近边疆,又多有商人,文牒上需要注明来意由官府审核扣章,不知道明大人有没有正经一点的来意?”沈既白一本正经的解释。
明凛不太想相信他的话,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很儒雅,但十句话有九句话在套她话,不知道哪一句就写进密旨里了,所以明凛把沈既白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沈既白好像对她的做法见怪不怪,寸步不离的跟在明凛的身后。
在明凛看来这就是监视。
伽蓝累麻了,找了十家店了,没有一家店愿意收留他们。
伽蓝一脸苦相的回来,露出一个命很苦的笑容:“我觉得要不去县衙吧”
明凛恨铁不成钢,如果是她自己来,随便住哪里就算了,哪里用这么体面,这个沈既白,盯盯盯还要维持这个官架子,不能随便乱来。
沈既白却一把牵过伽蓝的马:“老宅不常去人,就在沈府落脚吧”
沈既白的身影立刻在伽蓝眼中变得闪闪发光,疯狂点着头:“好呀好呀”
出于理智考虑,确实是个不错选择,她不能轻易暴露,宋策生死未卜,这个事情又错综复杂,最好办法就是在暗处,沈既白的身份确实一定程度上可以给她做遮掩。
大丈夫能屈能伸,想明白后,明凛就同意入住沈家老宅。
只是明凛有些不自在,对于她来讲,沈府老宅并不陌生,她需要做很足的心理准备,去面对记忆中的那个人最完整的模样。
*
沈府是三进制的大院,入了大门映入眼帘是一处水池,周围种了青竹,冬季有些萎靡,但池中却依旧有花开的正茂。
伽蓝这是第一次出来,一进门就开始:“哇!这是什么花?”
“莲花?”沈既白在一旁回答
“莲花不是开在夏暑?”
“大约是表姐安置的”
“这是什么鱼?”伽蓝又问
“鲤鱼”
“那这是什么石头?”
“有完没完?”明凛冷漠的打断,伽蓝低下头不敢再说话,明凛语气缓和下来:“此处不是四极岭”
其实明凛是窘迫的,他们常年再四极岭呆惯了,她不想有任何人将他们看扁,于是走到伽蓝身边小声道:“等日后我们也住这样的房子”
伽蓝眼睛亮起来,用力点点头。
沈既白始终都是温和的,带着她们往里走,进入内院,进到屋内。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文客的家,屋中桌子上放了文房四宝,一旁有棋牌和古琴,墙上挂着字画。
当然最显眼的是正中间那副画,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满脸泥巴,举着竹蜻蜓笑得很明艳。
伽蓝歪着头仔细研究着画,然后惊奇的转过头:“大人,这副画和你长得好像!”
明凛已经僵在那里,手指紧攥,有什么东西在脑海炸开。
沈既白也看着那幅画:“是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位妹妹”
伽蓝眼睛睁得更大了:“那她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沈既白说的很平静。
明凛盯着那副画,胸腔在鼓动,她不敢转头去看他的表情,害怕下一秒就暴露。
忽地房门打开,半散着头衣襟散乱的女子不耐烦的走了出来:“吵死了!”
伽蓝连忙躲到明凛身后。
沈既白低头做礼:“表姐”
明凛这次反应过来,转过身跟着行礼。
崔亦臻因为睡觉被吵醒,本来很烦,正准备撸起袖子大骂一场,却一眼看到站在沈既白身旁的年轻人,一身青衣勒住精瘦的腰身,微微弯腰作礼,气质卓然,再看那张脸,半分不屑几分杀气,眼眸中是野性和杀气,可是她长得漂亮,是带着攻击性的漂亮,像立于雪地的青松。
崔亦臻立刻换了副面孔,手指勾着头发,咬着红唇,慢慢屈膝回礼:“崔亦臻见过郎君”
沈既白顺着崔亦臻目光看过去,别人他不了解,他这个表姐他是知道的。
风流成性,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少年郎,这次回来淮安说是养病,实则是堕胎养身体,她的祖母是长公主,崔亦臻从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根本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东京里她关于她传闻真是数都数不完,他的姑母和姑父为此头疼不已,但无可奈何。
明凛只记得小时候与崔亦臻有过一面之缘,连沈既白都不记得自己,更何况崔亦臻,她只是很客气回礼,看不出崔亦臻的心思。
崔亦臻很不爽的扫视了沈既白一眼,走到明凛身旁:“郎君是晦明的朋友吧,是晦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明凛扯出一个笑容:“表姐”
“郎君,唤我亦臻”崔亦臻声音要苏到骨子,说着将手搭在明凛的做礼的手腕上。
沈既白一把耗走明凛:“表姐外面天冷,身体要紧”
崔亦臻很不爽的看了眼沈既白,所有兄弟姐妹里最看不惯沈既白,因为他爹是个酸儒老头,当个官就算了,还碎嘴子,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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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玩的时候就他爹巴巴告状,沈既白有很听他爹话,从小就卷,她们不学的他都学,她们不会的他都会,当官有什么好的!无聊!烦人!
这会儿还来坏她的好事。
一见钟情很容易吗?
“舅母将宅子赠给我,沈既白,你要住在这里需要问过我的意见!懂吗?”崔亦臻抬着下巴一脸不耐烦。
明凛不解的看向沈既白。
崔亦臻连忙挂起笑容看向明凛:“当然如果郎君要留下了是可以的”
“........”
这下明凛反应了过来:“多谢,不过此次是为了公务前来,我负责保护沈大人的安全,大人在哪儿属下便在哪儿”
崔亦臻只觉得如听仙乐耳暂鸣,连忙点头:“当然当然,晦明当然要住在这里”
明凛也很知趣:“谢过亦臻表姐”
崔亦臻被这一声亦臻叫的脸色微红,举起袖子掩住笑意。
沈既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明凛身上,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怎样,很强硬的拉住明凛的手腕往外走。
伽蓝连忙跟着沈既白往外走,全程咬着手指,他怎么有种不小心入了修罗场的奇怪感觉........
明凛的手腕被沈既白拉着,他的手指很凉,接触到她的皮肤有种奇怪的感觉,非常让人不适,明凛停下来:“沈大人可以松开我了吗?”
伽蓝被明凛急刹车吓住,一头碰到明凛后背,捂着鼻子低下头。
沈既白连忙松开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崔亦臻喜欢明凛,应该由她自己解决,他为什么要上赶着拉她离开?
“抱歉,我表姐她性格爽快,不要吓到你”
明凛摸着被他碰过地方,用力按压下那种奇怪的感觉:“死人都见过,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沈既白莫名不爽:“噢!是我多虑了”
明凛动作一顿,看着沈既白莫名其妙的样子:“我有说错什么吗?”
沈既白扭头就走了。
伽蓝捂着鼻子,闷声道:“大人你们怎么都这么奇怪!淮安好奇怪!”
*
崔亦臻脸上的笑容还僵着,人已经走远了,已经不能用讨厌来形容沈既白了,是讨厌。
不过,没关系,反正人已经住下来,这淮安还真是来对了。
崔亦臻整理了下头发,唤来仆从:“把我那身从东京带来的青色衣裙拿出来”
留着双髻的丫鬟宝瓶应声出来,她小心观察着崔亦臻的表情提醒道:“林老板刚刚来了信,约您去赏梅”
崔亦臻回忆了一下,来了淮安因为太过无聊,淮安的那些郎君没一个长在她审美上的,前几日去逛铺子遇见一位还算凑和的林老板,本想打发一下时间,现在用不到了,她有了新的发展对象。
崔亦臻想了想道:“跟他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宝瓶了然。
然而期待着与崔亦臻见面的林老板却早早到了赏梅的地方,却迟迟未见崔亦臻的身影,满心欢喜化作落寞。
“林老板...”忽然有人唤他。
他惊喜回过头,迎来确实冰冷的刀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鲜红的鲜血染透树下的梅花瓣,像开在雪地里的雪梅。
7. 梅林疑案(二)
只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淮安县尉忽然来沈府拜访,有一庄命案与崔亦臻有关,但碍于崔亦臻的身份和沈府的关系,淮安县尉只能来拜访,这中涉及复杂的案子县衙是不想管的,但死者家也是颇有威望,家中有亲戚在东京为官,一说便要上京告状。
淮安县尉哪边都得罪不起,便只能来崔亦臻这里看看。
崔亦臻才懒得管什么县尉,一心扑在怎么引起明凛注意上,顺手便将事情推给了沈既白。
沈既白有心想借淮安县衙的力,便应了下来。
明凛为了维护侍卫的名头也跟着去了。
淮安县尉冒着一头冷汗,实在没想到自己会见到沈既白,他们断案的没人没听说过沈既白,十几岁便在刑部当差,不过两年便是从四品的刑部侍郎,只是运气不好,站错了队,被调去礼部,做了从六品的侍郎。
沈既白初以为崔亦臻又惹了什么风流债。
淮安县尉却支支吾吾。
“在淮安便是大人做主,沈某只是回来休沐”沈既白温和示意。
明凛在一旁看来,这就是就是沈既白有意恐吓,小声的“切”了一声。
虽然很小但是沈既白都听见了,但对方还是支支吾吾,沈既白只好主动询问道:“可是为了表姐的事”
淮安县尉眸光微动,叹了口气,连忙行礼道歉:“以郡主的身份,我是不信这案件与她相关,但毕竟涉及命案,不得不前来叨扰”
此话一出,沈既白有些惊愕,明凛皱起眉头,心中腾起不好预感。
崔亦臻本想去找明凛,却并未碰见明凛,反而抓包了在厨房偷吃的伽蓝,崔亦臻有心逗她,便吓唬他要送他去坐牢,伽蓝在威逼利诱之下,带着崔亦臻去找明凛。
刚走到门口的崔亦臻便听到县尉说自己与杀人案有关,当即撸起袖子怒气冲冲的推门进去。
明凛与进门的崔亦臻对视一眼,崔亦臻冲她颔首,转过头凶神恶煞的走过去,冲沈既白摆了摆手指,沈既白极为自然的起身让看,崔亦臻便坐了下来。
这一下子,沈既白站在了自己一旁,空间一下子很拥挤。
明凛看向伽蓝,伽蓝又是一副望天望地的心虚样,明凛皱了皱眉头,伽蓝知趣的走过来小声恳求道:“大人我不是有意的”
明凛心道,等回了四极岭要把伽蓝扔给贺洵,多吃贺洵几个流星锤。
崔亦臻一坐下便将上位者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命案?我怎么不知道我杀人了?”
淮安县尉连忙站起来行礼:“见过郡主,下官也不信此案与郡主有关,只是例行公事......您看.....”
“我想你是搞错了,既然是命案就去查,本郡主从来了淮安,除了出去逛了几次铺子,谁也不认识,没有可能和任何命案有关,不是配合你,是没做过,配合不了。”崔亦臻敲了敲桌子,她今日特地梳了妆发,五官明艳加上红唇,贵气无比。
淮安县尉吓得跪在地上。
明凛却意外觉得崔亦臻有些不一样,她来淮安,一路上遇见的女孩大多打扮清雅,内敛温柔,而崔亦臻却完全相反,张扬无比。
沈既白察觉到明凛的视线,错身上前半步:“表姐此案有关你的声誉,不如听大人说清来龙去脉。”
见崔亦臻没什么反应,沈既白俯身小声提醒:“明凛在看着你”
崔亦臻这才感受到明凛的视线,收敛了几分:“你最好好好讲清楚。”
地上的淮安县尉极为感激的看向沈既白。
沈既白朝淮安县尉微微点头,退回明凛身旁。
“你和她说了什么?”明凛问。
“我说.....你很欣赏她”
“......”
淮安县尉斟酌着词汇谨慎的回答着:“凤仙楼林老板的独子,林子欲昨日被人在梅林杀害,致命伤是胸口,被人用匕首捅伤,林老板一家乐善好施,林郎君亦然,并未与人结仇,而林郎君的小厮说林郎君昨日与郡主约见赏梅,昨日林郎君入园等待郡主,一炷香后,郡主马车行至,他便一直守在外面,又一炷香后郡主出来离去,小厮左等右等不见郎君出来,便去查看,却发现郎君已经死了”
说罢,淮安县尉抬头观察着几位表情。
“一派胡言,昨日本郡主根本没出门,林子欲是邀我去赏梅,可我并未应约,这点我的侍女宝瓶可以作证”崔亦臻眼神示意宝瓶。
宝瓶点了点头,印证了崔亦臻的话。
“那小厮真的看清去的人真的是我家娘子吗?”明凛不由得出声。
崔亦臻和沈既白都有些惊讶。
淮安县尉看了一眼沈既白,顷刻明白明凛不是普通侍卫回复道:“并未,去的人带了帽帷,不过现场留有郡主的东西”
“什么东西?”明凛和沈既白异口同声的问,说完二人互相对视。
“郡主的玉佩”
崔亦臻去摸自己贴身携带的玉佩,空空如也。
此时屋内陷入沉默,县尉不知还应不应该继续说。
明凛心头却腾升起一种感觉,她觉得此事和宋策有关,不对应该是和她有关。
不过信息太少,明凛无法将这些东西全部联系起来。
“我的玉佩.....不见了....”崔亦臻站起来,怒气冲冲要走:“我倒要看看是谁偷走本郡主玉佩,污蔑我杀人!”
“表姐”沈既白抓住崔亦臻的手腕,示意宝瓶安抚崔亦臻,他挡在崔亦臻的身前沉声道:“有劳大人前来,表姐此次回来是调养身体,林郎君案子既牵扯到表姐,沈府上下自会配合查案,不过表姐贵为郡主,此案也涉及郡主声誉,无论真相如何传回东京,长公主殿下一定会过问,彼时无论真相如何,都不是你我能左右”
淮安县尉还是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他的后背都湿透了,只有不停行礼:“谢大人提点,不过林郎君的表舅父是丞相李大人,凤仙楼那边有意通过李大人上告东京,您看.....”
沈既白目光暗了下去,崔亦臻不镇定了:“哼...李大人,你让他快些上京去状告我!”
“表姐!”沈既白出声提醒。
崔亦臻冷笑一声道:“我忘了,李家的娘子快要与你议亲了”
崔亦臻说罢便带着宝瓶离开了。
明凛想起来贺洵跟她说过,东京五姓之一的李氏有意和他结亲,不过他拒绝了。
沈既白下意识去看明凛反应。
然而明凛并没有什么反应,哪怕是嘲讽或惊讶或调侃都没有,明凛见崔亦臻离开,也带着伽蓝离开。
沈既白匆忙的和淮安县尉告别:“此案沈府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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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有劳县尉大人”
*
明凛大约了有了查验方向,淮安是宋策的据点,他在淮安有一定的眼线和人手,然而她昨日拿着宋策给的线索去找,却发现一个人手的联系不上。
若崔亦臻是被陷害,那背后推手一定不简单,精准选中林郎君和他背后的丞相势力,有嫁祸给崔亦臻,让长公主的势力与丞相势力争斗,顺便还破坏了沈既白和城乡的联姻。
一石二鸟,此人对朝中势力极为了解,且手法缜密藏在暗处,拿捏着淮安的局势。
明凛不知道宋策的失踪在哪一环节,如果宋策与此有关,那丞相、长公主和她就是三方,对方在下一盘大棋。
所以现下她需要人手去调查,宋策是否与这个案子相关,还有宋策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凛从怀中摸出一个铁质样子的玉佩,轻轻按压玉佩表面上的按钮,一根银针样的东西从玉佩中发出,飞向空中炸开消散。
这是明日令牌,月度赛出身的魁首大多都加入其中,并为之做事,此令是信号令,召之会有分散在这附近,离她最近的魁首会前来帮忙。
明凛能靠着校尉身份,运行这么大的月度赛,不畏惧查验,便是因为,这些魁首早已散落在大宋的每一个角落,既有普通人,又由为官者,他们皆以令牌相认。
明凛发出信号后,只等离她最近魁首联络她即可。
明凛收起令牌。
“明凛”崔亦臻出现在明凛身后,明凛转过身朝她行礼,崔亦臻含笑上前将明凛扶起:“不用这般客气,我是来谢你方才为我说话”
“我相信郡主”明凛与崔亦臻对视。
崔亦臻指腹在明凛的手背上的摩挲:“才相识一日而已,明凛你了解我?就这么信任我?要真是我杀的怎么办?”
崔亦臻毫不避讳自己引诱之意,她从来都肆意,喜欢谁就是喜欢谁。
本质上,明凛与她是很相像的,明凛并不反感崔亦臻的接近,如果她是男子也许真的会为崔亦臻这样的人心动,可她不是。
“我相信郡主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杀人”明凛毫无被为难的怯意,崔亦臻展现出来是七分攻击那她便有十分的攻击,她们都是野心勃勃的女子,做什么事情都干净利落用实力满足自己的野心。
崔亦臻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回答,设想过她会说的很多话,会吃瘪会回避,却没想到是认可。
东京里那些对她评价她不是没听过,风流、不知检点、肆意妄为,甚至那些说爱她的郎君们也这么认为,没有人会去留意除此之外的其他野心和另一面。
但明凛看到了。
崔亦臻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手指轻轻点了点明凛手腕:“你说得对!”
这淮安的冷寂一扫而空。
*
与崔亦臻告别后,明凛便收到了明日令牌回应,她依着方向找过去。
一处落满积雪的巷子里飞出银针。
明凛翻身躲过,鞋底擦着雪拉出长线,杀气腾起。
明凛回身去找发出暗器的人,却听头顶传来几声轻笑,明凛抬头看去。
“明凛你又变厉害了”
是她,军妓出身月度赛第一届魁首——宴樱。
明凛收起长刀,飞身到屋檐上:“宴樱”
“好久不见”
8. 梅林疑案(三)
明凛与宴樱自一年前分别再未见过,明凛对她记忆还停留在战场上绞杀西夏人的血腥场面中,在这里能与宴樱遇见,明凛是开心的。
宴樱上下打量着明凛:“怎么出来了还这身装扮”
宴樱指的是明凛的男装,其实在四极岭明凛性别并不算特别小众的秘密,往日出来做任务,明凛都会以女装示人,一来方便行事,而来可以降低存在感,不被怀疑。
“有些意外,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明凛没有向宴樱过多解释,她并未打算让宴樱露面:“晏樱,你在这一带活动可有碰到宋策?”
“宋策?你知道我与他不对付,我躲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碰见他?”晏樱回忆起什么,表情不屑:“他怎么了?”
“宋策出事了”明凛沉声道:“晏樱,我现在脱不开身,帮我调查两件事,要快,我没有多少时间”
明凛表情严肃,晏樱明白事情的要紧性,也不在墨迹,双手合掌行礼:“明白”
明凛嘱托完,晏樱的身影便从消失的无影无踪。
明凛处理完自己的脚印便回了沈府。
伽蓝见到明凛便慌张的跑过来,四处观察看没有人才小声道:“我方才听见沈大人的表姐在骂一个叫宝瓶的侍女,怀疑是宝瓶偷走了玉佩,而且宝瓶在收到表姐的吩咐后,并未第一时间去回绝,而是去了胭脂铺子”
伽蓝说到此处越发小心,更加谨慎的观察着四周:“那个胭脂铺子叫明日,我听宋策提起过,他要开一个胭脂铺子就叫明日”
明凛听到“明日”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预感并不错。
但宋策为何会和崔亦臻扯上关系?
伽蓝说完便松开明凛,低下头:“大人看在我提供了消息的份上,回去可不可以不要惩罚我?”
明凛瞥了他一眼:“两码事”
伽蓝抱着明凛胳膊哀嚎撒娇:“大人~”
明凛曲起手指敲了敲伽蓝的头:“这招对我没用的”
伽蓝撅着嘴放开明凛胳膊,只能怨怼的看着明凛的背影。
*
沈既白大约也探查到宝瓶去的“明日胭脂铺”
他只觉得耳熟,但想了许久并未想出在哪里见过,他并没有将这个事告诉明凛,并不是不信任明凛,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明凛的势力。
明凛也未打算将消息共享给沈既白,她巴不得他就在这儿永远不要来找她,也不要跟着自己回四极岭,否则真的要考虑对他下手。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碰了面,沈既白看着明凛,明凛目视前方,然后冰冷的擦肩而过。
沈既白忍不住想要问她,为什么装看不见自己,但理智、尊严和体面让他问出口的话变成了:“明凛你见到我为何不行礼?”
明凛伸出去的脚被迫收了回来,转过身,随意又冰冷的拱了拱手:“沈大人长命百岁”
“.......”
很阴阳怪奇就是了。
就这样分别,一出门,一拐弯,都去了明日胭脂铺子。
铺子虽然还开着门,但极为冷清,只有个手账的店员,明凛很确信这店就是宋策开的,那个粉绿相间的装修风格,没人的审美这么独特。
店员问她:“郎君给心上人看吗?”
明凛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我倾慕你们家掌柜的,方便告诉我他平日爱去哪儿玩吗?我去偶遇一下”
店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上下打量着明凛,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郎君倾慕.....我们.......掌柜?”
明凛忽然意识到自己穿的是男装。
不过不容她解释,沈既白的声音便出现了:“这就是你的秘密吗?”沈既白走过去,在店员惊愕的目光中和明凛对视:“明凛”
明凛也算久经沙场,没有那一刻比这一刻更难堪。
“我......”明凛反应了一会儿,耳尖悄悄染了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既白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去你大爷的。
明凛忍住了,不理会他的莫名其妙:“可以告诉我你们掌柜的人在哪里吗?”
店员也不是没见过这种追求者,况且他们掌柜的风流债确实多,也见怪不怪,虽然今天来的是个男倾慕者。
店员调整一下心态回复道:“掌柜已经有几日没有出现,不过我们掌柜的雅兴,常去凤仙楼和梅园赏梅......”
明凛和沈既白对视一眼,
“你们掌柜可有什么挚友或常接触的人?”沈既白问。
店员挠着头想了想:“好像没有,不过......”店员偷偷看了眼明凛。
“无妨”明凛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掌柜有个花楼里的相好,当然了他他他不常去,就偶尔,也许是我看错了”店员声音越说越小。
明凛冷着脸,扭头就走。
沈既白朝店员道了谢才追了上去。
如果是因为风流债而栽了跟头,明凛一定会剁了宋策的手。
沈既白默默跟在明凛身后,感受她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明凛先去了梅园,但梅园因为命案,有淮安县衙的人看守,明凛很难进去探查,沈既白在她出声交谈前,率先拿出自己的腰牌。
淮安县尉嘱托过,所以捕快大多知晓沈既白,便客气的将他们放了进去。
发现林郎君的地方还保持着原样。
梅花树下还留有一大片血迹,以及两排脚印。
一排是林郎君的,一排明显是一个女子的。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沈既白也并无头绪。
如果只依照脚印和小厮的供词,嫌疑最大的确实是崔亦臻没错。
明凛沿着那排女子的脚印向前走,看着延伸向前脚步,忽然退了回去,仔细观察起自己脚印与那排女子脚印。
大小相似,深浅一致。
不对,崔亦臻比她稍矮一些,身量圆润,重心低,就算脚的大小差不多,但脚印应当深一些。
况且她是有内力,她的走路姿势会比平常人落地更轻。
这双脚的主人会武,且有内力。
沈既白见明凛盯着脚印看,便弯腰观察。
“表姐她不会武”
沈既白解答了明凛想问的问题。
案件虽然向前推动了,但一切都在意料之外。
明凛决定回沈府向崔亦臻那了解更多的信息。
沈既白亦然。
*
崔亦臻从问完宝瓶话,便开始心慌,她与林子欲是在明日胭脂铺相遇的,她去明日胭脂铺子看胭脂,却意外与掌柜的搭上话,那时她带着帽帷并未以真实面容示人。
那掌柜说他会卜卦看相,崔亦臻一开始当他是江湖骗子。
可他却说出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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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了只小鬼。
崔亦臻冒了一身冷汗,掌柜的看他被吓到又笑着道:“我是随口胡诌”
崔亦臻被他一吓哪里有什么心情买胭脂,扭头就走,但腿却不由得一软,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清秀少年郎恰好路过扶助了她。
这少年便是林子欲。
虽然因为林子欲出现,将不美好回忆盖了过去,但宝瓶却偷偷留了心。
后来回去想要问清楚掌柜的。
于是便与掌柜的联系上,掌柜的不仅说出崔亦臻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私事,更预言林子欲会克崔亦臻,五日后崔亦臻便会厌烦林子欲。
而明凛到的那日便是掌柜的预言那日。
宝瓶知道崔亦臻肯定不信,但她还是存疑,当天她便去了明日胭脂铺想问清楚他怎么会精准说出日期,更担心这林子欲会如何克崔亦臻。
但掌柜的却不见了踪迹。
而林子欲却死在梅园,崔亦臻深陷凶案。
宝瓶再也瞒不下去,边哭边向崔亦臻坦白了一切。
那股后背发凉的感觉又出现,难不成那掌柜的是鬼非人?
崔亦臻正坐立难安时,明凛进来了。
青衣少年郎,一身正气,朝她行礼:“郡主”
崔亦臻连忙扶起明凛。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美目婉转:“我有些怕你能陪着我妈?”
明凛有些蒙,但秉着需要想要快速解开谜题的心思,顺着崔亦臻往下说:“可是发生了什么?”
崔亦臻上前抱住明凛,双手搭在明凛的腰上,惊恐将宝瓶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明凛从一开始的浑身僵硬,到后来握着崔亦臻的手,轻轻帮她顺着气。
装神弄鬼是宋策一贯来的手段,大概是他早就知晓了崔亦臻的身份,所以靠着搜集来的消息编出那些话术,不过既然他能预言崔亦臻会厌烦林子欲的时间,那便证明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只不过他大约还没来得及实施便出了意外。
沈既白被崔亦臻关在门外,等的腿都麻了,才见明凛慢悠悠的走出来。
“宋策和林郎君认识,我要去一趟凤仙楼!”明凛大致总结了一下。
沈既白透过敞开的门,看见崔亦臻正挂着笑容,一脸得志的擦着眼泪,沈既白莫名很烦躁。
明凛已经走了出去,他只好忍下心中不适默默跟上。
沈既白不明白自己的烦躁究竟来自何处,从初见明凛时被她的人扔进擂台,被她取笑,他气的想要立刻回到东京将她做的事全部禀明,那怒气却因为她火攻元烈,破城延宁堡,将刀递给那些被迫害的女子时烟消云散,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生改变。
他会莫名其妙撕掉写给东京密旨,会莫名其妙跟着她来找宋策,真的只是因为想要监察她,要带她回去吗?这一切早就发生改变,明明这个人的臭脾气一点都没变,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就该这样,会因为表姐接近而难受。
就像现在,他一直记得她在知道宋策有相好时的低气压,这一天他都在思考要说些什么,当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叫了她的名字。
“明凛”
明凛转过身看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你不要为宋策有相好的事难过了”沈既白喉咙上下滚动:“他是男子喜欢女....子.....是正常现象。”
明凛一脸黑线。
他在说什么????
9. 梅林疑案(四)
在去凤仙楼的路上,明凛耳边一直回响着沈既白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沈既白说完就又恢复那个经典的表情,桃花眼带着神秘的笑,总觉得心怀鬼胎,一肚子坏水。
当事人笑容又加深一番。
诡异,太诡异了。
明凛很难将这个人和记忆中的人联系起来,遂,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平静。
凤仙楼作为淮安县最大的酒楼,里面既有酒肆包房,又有戏台子供人取乐,而且不宵禁。
其实很难想象这样一个酒楼在能够在淮安立足,但联想到淮安县尉所说,其背后的人是丞相李大人,那一切便不言而喻。
而今凤仙楼的林老板,因丧子之痛,酒楼有些冷清,只有零星几位吃饭的,戏台和酒肆均为开张。
沈既白和明凛一进去,便因为气质而吸引了小厮的注意。
明凛一边应付着小厮,一边观察着凤仙楼的布局与环境,上下两层楼,堂内空间很大,现在虽寥寥几人,但一楼和二楼都能看到小厮身影和抱着琵琶的乐技,且琵琶低沉,声声入耳,诉尽凄凉。
明凛听着琵琶声,不知当说这乐技手法好,还是老板音乐涵养高。
小厮一边迎接着他们二位,一边布施茶杯给明凛倒茶:“两位第一次来吧,咱们凤仙楼的茶都是当日运来的新茶,绝不隔夜,这口茶除了东京,您在淮安找不到第二家”
明凛顺着小厮的话,去接茶杯,同时观察到二楼站着的小厮在观察他们过后离开。
明凛配合着小厮,抿一口茶水,她真是没喝出来有什么区别,还没宋策泡的好喝。
小厮期待问她:“怎么样?”
明凛又喝了一大口,没什么特殊感觉,扭头指了指沈既白:“我家郎君常在东京走动,不知道这茶是否和东京的一样啊?”
沈既白被她的话呛到,咳的脸通红:“好茶!”
“幸得沈大人夸赞”
两人闻声看去,一个蓄胡子的中年人从二楼缓步走下来,手中搓着佛祖,眼睛红肿,大约就是这凤仙楼的老板,死者林子欲的爹。
明凛和沈既白连忙起身。
沈既白行了个端正的见面礼:“淮安沈氏沈既白见过林老板”
明凛在后面跟着行礼。
林老板听沈既白这样说,脸色好了些,但语气也算不上好:“林某不敢当,凤仙楼庙小待不了大人”
沈既白表情始终淡然,依旧弯着腰:“在下前来是因为林郎君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林老板哼笑一声坐了下去,局面变成了林老板坐着,沈既白和明凛站着。
“若是为郡主推脱罪名便不用说了”
明凛是有些不爽的,她是为他儿子之事来,若真的关心自己儿子,为何要搞这些虚礼?牵扯朝堂颇多,在她看来,真相远比他们在乎那些都重要。
沈既白依旧情绪稳定:“林郎君死疑点重重,现下既无证据证明人就是郡主杀的,也无更确切的证据证明人不是郡主杀的,在下是想和林老板共破此案”
林老板抬头打量眼沈既白,沉默片刻道:“继续”
沈既白道:“林郎君可与一个姓宋的商人交往?”
林老板看了眼旁边的小厮,小厮点了点头:“郎君最近时常与一位姓宋,叫宋策的人来往,不过已经好几日没见过他了”
明凛捏紧手中的佩剑。
林老板情绪有些激动:“当真?”
“在下能否看一下林郎君的卧房?”
林老板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妥协。
林子欲的卧房在二楼,他爱好书法且有个癖好收集各色的胭脂,他卧房有一个很大的柜子,里面放满了各色的胭脂。
一进屋便是胭脂香。
这一切便又串起来了,明凛了解宋策,他绝不做无用功,他那胭脂铺子是为了钓林子欲开的,大约是看中了林子欲背后的关系,想要利于林子欲,但不知不知道被什么人算计了,他螳螂捕蝉,那人黄雀在后,所有人都玩进去了。
林子欲的屋子,有很显然被翻动的痕迹。
但不知道被拿走的是什么。
最后获得的线索也寥寥无几。
沈既白又与林老板交谈片刻,双方心中也各有定夺,在找宋策这件事情上,又多了林老板这方势力进去。
明凛相信宋策一定还活着,但引起太多的人注意,宋策身份很可能暴露,所以她必须先一步找到宋策。
淮安的夜晚街道无人,明凛与沈既白一前一后的走着,影子拉的很长,远处还有打更人敲锣报时,两人沉默着,忽然沈既白停下脚步,侧着身,半张脸藏在黑暗里:“明凛,宋策是什么样的人?”
明凛看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问出的话,有几分试探:“他是个商人,没有军费的时候,都是他给我。”
就这么对望着,互相看不明白对方的情绪。
“沈既白,他不属于任何一派,你明白吗?”
“我没有怀疑他”沈既白轻声回复:“明凛”
明凛点点头继续往前走,沈既白跟在她后面,现在的位置与刚刚掉了个儿。
沈既白看着她的背影问:“如果你现在随我回东京,面见官家,封了将军,你会有比现在多很多的俸禄,也会有封地远比现在.....”
“沈既白”明凛转过人身,有些嘲讽的笑着:“成为点燃大宋的一把火吗?去做太子殿下冲喜的傀儡吗?”
明凛的声音震耳发聩。
“我不想做一条蛀虫”
不知危险的在东京安逸的享受一切,若一个没有军权,只能困居太子寝宫做一只金丝雀,她宁愿去挑衅元烈,让她杀了自己,头挂城楼,鼓励每一个四极岭的士兵和百姓,勇士不畏惧生死来的有意义。
明凛说完便离去,没有理会僵在原地的沈既白。
他在蓬勃的心跳中,回忆起自己丢失的初心。
因何为官。
为了兴盛大宋!
*
趁着夜色,明凛来到小巷子的屋顶与晏樱碰头。
晏樱身上套了见黑色的斗篷,里面露出粉色的衣衫,指甲上染了色,满身的脂粉气让明凛微微皱起眉头。
“刚做完任务,来的匆忙”晏樱抿了下红唇有些不自然:“宋策在淮安重金买了副字画,除了一处明日胭脂铺子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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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并未有其他的东西,似乎并不打算久待,所以你才会联系不到他的人。”
晏樱见明凛没什么反应继续道:“不过我才他是看上那个郡主,想和人家套近乎,还有凤仙楼,背靠丞相府,我看他别是他自导自演,自己想当金龟婿”
“晏樱!”明凛不悦的打断她。
晏樱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喜欢他就早点告诉他好了,何必在这里吃飞醋?”
明凛再也忍不住,拔出长刀,朝晏樱砍去,晏樱不停向后躲,两人在屋檐上打的不可开交。
晏樱双手夹住明凛砍来的刀,笑道:“算了,不跟你玩了,告诉你个重要消息,宋策最后出现地方在凤仙楼。”
说罢,晏樱便消失在夜幕当中。
明凛冷厉的收起长刀,飞身从屋檐飞下。
凤仙楼?难不成是李丞相做的局?
*
明凛一入府,伽蓝便扑了过来,藏在明凛身后,哭丧着脸:“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宋策回去啊?”
“你不是很喜欢这里?”
伽蓝还来不及细说,崔亦臻便走了出来。
穿着一身圆领长袍,头发高高挽起,英气十足:“怎么样好看吗?”
明凛疑惑的看向伽蓝。
伽蓝用唇语回道:“都是郡主逼迫!”
可怜他被崔亦臻关起来,联合宝瓶和一众丫鬟,一会儿美食诱惑,一会儿要脱光他衣服要调戏他。
伽蓝只能向崔亦臻低头。
崔亦臻问他:“明凛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伽蓝在四极岭见过的女子大多如花容一般,她们顽强又有生命力,既能打仗又能缝衣服,明凛也是,虽然时常冷着一张脸,但是其实是一个会偷偷给小朋友糖吃的人。
但伽蓝又不能说明凛是个女子,要一定说明凛喜欢谁,那大概是宋策吧,四极岭的人都说她们很配。
伽蓝就照着宋策的样貌胡扯。
崔亦臻听进去了。
于是就有了明凛见到的样子,崔亦臻打扮成宋策的样子。
明凛无奈道:“郡主自重”
“.......”
然而角落里的沈既白目睹了这一切,也许崔亦臻不知道她穿成这样像谁,但他知道,虽然他从未见过宋策。
但他敢肯定,那就是宋策,这是男人的一种直觉。
明凛喜欢宋策。
所以她这么拼命,这么着急,亲自来淮安都是因为喜欢宋策。
沈既白捏的指骨嘎嘎作响。
崔亦臻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自言自语道:“有什么不对吗?”
“表姐现在作为疑案的被怀疑的凶手,难道不应当想着如何摆脱嫌疑吗?”沈既白声音冰冷:“你不是很会读男人的心吗?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在扮演谁?”
崔亦臻扭过头,不懂沈既白这怨气从何而来:“首先,我没有嫌疑,其次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沈既白冷漠的看了崔亦臻一眼,转身离开。
崔亦臻很生气,将头上发带拉下来。
沈既白有什么毛病?
不对......他在吃醋?
10. 梅林疑案(五)
明凛在这边的屋子,一边擦着自己的刀,一边思索着所收集到的线索。
晏樱所说的宋策最后出现地方是凤仙楼,难不成宋策被藏在凤仙楼?
明凛思考时,擦刀的动作变得很慢。
沈既白在那边屋子,写几个字便因为心烦将纸团作一团仍在一旁,整个人极为烦躁。
“咚——”
最终沈既白来到了明凛的房门口,敲响她的房门。
淮安的冬夜降温,外面多霜冻,明凛一打开房门,便看到沈既白衣衫单薄的立在门外,肩上和头发上都有晶莹的霜,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手指关节冻的通红,但看她的眼神却是明亮的。
他的眼睛让人无法忽视。
明凛忽然有点紧张,忘记让他进来:“何....意?”
沈既白想了很多托词,但话到嘴边还是歪向了宋策:“宋策是个怎样的人?”
明凛歪了下头,有些不可思议:“在门口踌躇半日便是想问这个?”
沈既白鼻尖冻得有点红,下半身已经麻了,很像初到四极岭那日,但没那么冷,他在看着明凛,胸膛里热热的:“这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明凛不会相信一个随时写密信告她的人,会真心帮她,就算帮她也是因为眼下暂时的利益相通。
“这和你无关”明凛要关门。
沈既白连忙将手挡在门缝中间,冰凉手指划过明凛手心,两个人都下意识的收回手,僵在原地。
门外的人,清了清嗓子,恳求道:“明大人,我只是想尽快为表姐摆脱嫌疑,还记得四极岭那日我曾救过你,我以此担保绝无二心”
语气还是那个语气,气度还是那个气度,微笑还是那个微笑,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
沈既白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明凛打开房门让沈既白进来,青年身上带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瞬间侵占整个屋子。
明凛将擦了一半的长刀收起来,请沈既白落座,一时无言。
“你与宋策....”
“合作关系”明凛淡淡回复。
沈既白垂眸不语:“我能喝杯热茶吗?”
明凛起身为他斟茶,茶早失去温度,但沈既白依旧感觉到温暖。
明凛不明白,为何众人都会觉得她与宋策相配。
大约是因为,他们都是被师傅收养长大,她习武要做将军,宋策便善读兵书,誓做她的军师。
这些年来,明凛需要什么他便成为什么。
明凛性子冷,宋策像个小太阳,他们配合极佳。
但明凛知道,他们是相似的,一样的孤独,一样的被人抛弃,只是展现出来的样子不同,明凛以变强来慰藉自己,宋策是处处留情。
一样处在黑暗中的人,是没有办法相爱的,因为每展现一面自己都像是在照镜子。
年幼时,曾被阳光短暂照耀过,明凛一直藏在心底,可这一切都遥远像上一世。
尽管这阳光现在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依旧不敢去触碰。
“明凛,让我做你的刀吧”
沈既白轻轻的说。
这话烫的人耳朵疼,明凛想要从沈既白脸上看出什么阴谋来,如水的眼眸坚定的看着她。
“这是茶不是酒”
“我知道”沈既白认真看着她:“不是说不想做蛀虫,我只是恰好有相同想法,想与你结盟”
明凛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她以为的:“结盟是需要摆出条件的,我并未看到你能提供给我的价值。”
沈既白思索着:“我可以先拖住东京,你应当明白,就算杀了我,也会有第二个我,若次次不应召,官家一定起疑心,无论你想做什么,这都是阻挡你的绊脚石”沈既白将茶杯挡在二人中间:“不如由我为你清除如何?”
这条件很让人心动,这眼下确实是明凛必须要解决的。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沈既白修长手指有节奏的点着桌子:“文官场上的刀剑无形,若日后我深陷囹圄你做我的刀如何?”
明凛笑起来,眉眼柔和下来,少了几分杀气:“你算盘打的不错,做你的刀就算了,你还没贵到那个地步,我只能保你不死”
明凛笑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在哪里呢?沈既白想不起。
明凛对他放下很深戒备,他们关系更近了一步,沈既白心情变得很好,回去后连字都写的顺畅不少。
等沈既白离开,明凛便换上了夜行衣。
待沈府都熄了灯,明凛去了凤仙楼。
因为丧子之痛,凤仙楼这几日夜里也并未开张,昔日灯火通明的酒楼异常寂静。
明凛白日里探查过,从凤仙楼的后厨进去,一路摸进凤仙楼内。
明凛趴在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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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楼的一楼和戏台子敲了敲,并无密道。
明凛借力飞身爬到二楼,二楼多包间,一个人很难全部探查完毕。
明凛回忆白日里,林老板带他们上二楼去林子欲屋内的场景,林子欲屋内地板好像有些不对劲,屋内只有一扇紧闭的窗,却有风。
明凛想到此处,目光凛冽,凭着记忆来到林子欲的卧房。
随着房门打开,顷刻见飞出几个飞镖暗器。
明凛没有准备,来不及拔出刀,只能闪身躲过。
屋内瞬间涌出四五个手持马刀的黑衣人。
明凛意识到中了埋伏,但却被包围起来,只能迎战。
她擅长用枪,手中长刀并不能很好发挥她的优势,儿黑衣人显然是冲着要她的命来的,每一招的是死招。
明凛毕竟久经沙场,虽处于下风,但仍能不断自保后退。
明凛被困在其中,长刀对马刀,擦出火花,抵御着前方砍来的人,后面的人想要偷袭,明凛蝎子摆尾迅速摆脱桎梏。
瞬间黑衣人手中刀被踢飞,砸到窗户上,窗户裂开一个口子,月光照射进来,明凛冷汗淋淋。
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一切都在引导她入套,这背后之人是冲她而来的。
黑衣人忽然整齐从怀中摸出什么放进嘴里。
明凛这才注意到,这屋里味道不对劲,因为胭脂香味掩盖了毒。
明凛眼前开始模糊。
难不成今日就要死在这里?
却见数枚银针从窗户飞进来,直冲黑衣人而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明凛眼前,明凛用力晃着脑袋,视线越来越模糊。
但有黑衣人中了银针,仓促而走。
昏迷前,明凛看见那身影在她眼前俯下身。
沈既白拍了拍明凛的脸颊,没有任何回应。
沈既白将人打横抱起,若非他听见动静跟过来,明凛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上次救她时,她穿了很重的铠甲,他险些抱不起她,本以为这次也很重,却意外的轻盈。
明凛虽习武,但除了该有肌肉,很清瘦。
沈既白将明凛送到了一个医馆门口,被吵醒的郎中打着哈欠,看着躺在地上嘴唇乌紫的明凛,吓出一身冷汗:“来人啊,快来人”
沈既白藏在暗处,看着明凛被扶进去,才松口气,拉下遮面的面罩,表情阴翳。
11. 梅林疑案(六)
明凛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昏黄的烛光下显出一个白胡子老头。
明凛脑袋晕乎乎的,以为自己死了来到阴间,方才那种浑身冰冷眼前模糊的感觉还记忆犹新。
老郎中看明凛醒过来,连忙稳住她:“别动还在施针”
明凛五感慢慢回笼,她这才感觉到内息紊乱,喉咙极干,忽然涌上一股闲腥味,明凛俯身吐出一口乌黑的血。
老郎中松了口气:“你中的毒本是难解,但你体内还有一种毒,两两相抵,反而好解,真是不知道要说你这个女娃娃什么好。”
血腥味还留在口腔内,明凛没力气说话,她的夜行衣不在了,头发也散开,白色的中衣更衬着她脸色苍白。
老郎中收了针,替他盖好被子道:“别白折腾了,起码缓一夜才有力气,还有别想偷偷溜走,给你用的可是最好的药你要给钱。”
原本还想尝试坐起来的明凛认命般躺了回去,此时脑子疼的想要炸开。
她不明白,为何晏樱让她去凤仙楼。
但此刻她更多是担心晏樱是否被发现,是否也已经出事了。
站在暗处,不停推着她向前走的又究竟是谁。
明凛有很多疑问,昏昏沉沉直到天慢慢亮起,医馆内渐渐有人来买药,明凛这才清楚感知到自己躺在医馆的里面。
明凛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内力依旧是乱的,明凛尝试调息,每运一下内力,胸口都很疼。
但她没有办法等着恢复,还有许多疑问需要她去查验。
正在明凛尝试穿好衣服走出去时,医馆内忽然闯入几个身着官服的人,将屋子内的人团团围住。
明凛连忙藏起来,只见当头的人从怀中摸出一张画像举到众人面前:“见过吗?”
此时在医馆抓药的是些常年服药的老病号,都聚在一块像是受了很大惊吓,匆匆撇了一眼便摇头说不认识。
穿官服的人看向老郎中,老郎中仔细看了眼后也摇了摇头。
明凛在怀疑是否是自己暴露了,等人都离开后,明凛便从怀中摸出一块玉扣放在床榻上,翻窗离去。
明凛躲着人,但街上却比以往少很多人,到处都有人张贴着什么画像。
一副随风飘起来的画像落在明凛脚边,她弯腰捡起,纸上之人她熟悉无比,不是别人正是崔亦臻。
带看清纸上的字,明凛险些又要咳出血来。
崔亦臻失踪了,昨夜沈府遇贼,崔亦臻被人绑走,现在淮安县衙上下都在找崔亦臻。
郡主失踪,没有人可以担待的起这个责任。
可是怎么会?
明凛捂着胸口,忍着痛,往沈府的方向走。
*
宝瓶和伽蓝皆跪在地上,淮安县尉等人也惶恐的立在一旁,沈既白罕见的阴翳着脸。
沈府上下一团乱遭,地上还留有打碎的花瓶和字画,那副沈既白绘做的少女的画像也被撕碎踩满了脚印。
宝瓶哭的眼睛都肿了:“郎君他们是来找明凛的,郡主被惊醒后,与他们争执,便被掳去”
伽蓝却罕见的沉默着,跪在地上像失了神。
“县尉大人,淮安县衙有多少捕手?”
淮安县尉连忙上前一步,不停的擦着额角的冷汗:“三十”
沈既白思索着,昨夜在凤仙楼见到的那黑衣人的身手,这些捕手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县尉大人能否向都督府申请,调派兵马过来?”
这句话一出,一直沉默伽蓝忽然抬起头,惊恐摇摇头:“不可以”
欲要回话的淮安县尉看过来。
沈既白亦有疑惑:“为何?”
“就是不可以”伽蓝摇摇头:“不能找她,不能找她”
伽蓝睁大眼睛,身体紧绷,眼里已经有了泪水。
沈既白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伽蓝面前蹲下去,表情缓和,轻声问他:“伽蓝你知道他们是谁对不对?”
眼泪夺眶而出,伽蓝摇摇头:“我不知道”
沈既白用指腹替他抿去眼泪,到底还是未弱冠的少年:“你认识其中的人对不对”
伽蓝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也相信自己的心。
此时在场的人都秉着呼吸,连宝瓶都忍不住小声叫着伽蓝,希望他说出来。
“他不想说就不要逼他!”
熟悉声音传来,伽蓝转过头,看见明凛从外面走进来,脸色苍白有些凌乱,眼睛依旧明亮带着三分杀气。
沈既白站起来,似乎松了口气:“你回来了”
他没问自己去了哪里。
明凛淡淡回应了一句:“嗯”
“郡主失踪是因我,我会为此事负责”明凛从怀中摸出令牌:“在下四极岭守卫七品武昭校尉明凛”
“明凛!”沈既白有些不明白她的举动。
即便离四极岭尚有距离,但众人也都听说过明凛的名号,玉面杀神,打起仗来不要命的主,虽是校尉,但在四极岭那样无主之地统领数年,足见其能力。
淮安县尉心中一惊,有一个沈既白一个郡主就已经够人吃一壶了,为何这个边寨杀神也来了?
淮安县这是有什么宝贝吗?各路神仙齐聚于此?
淮安县属下州,虽是县尉但却是从七品低明凛半级。
而县令与明凛同级,除沈既白外统统向明凛行礼。
明凛无暇在此时顾及这些礼节,将令牌递给伽蓝道:“快马加鞭去延宁堡,让花容带人来见我”
伽蓝连忙接过令牌:“是”
说罢明凛才转头问淮安县县令和县尉:“我的人马可否能入淮安?”
“这......”县令与县尉对视一眼。
沈既白站了出来:“官家已设诏令,传明大人回京受赏,今日只是途径淮安暂为歇脚”
县令想起前段时日,都在传官家要启用武将,众人还多有疑虑,如今沈既白这样说还有何不明白,连忙拉着县尉行礼:“淮安县衙上下任凭两位大人差遣”
*
昨夜要杀她的人,明凛有所怀疑,但救她的人却并无头绪。
晏樱那里大约也出了问题,晏樱在都督府做任务,若是她暴露,便不能保证凤仙楼背后的李丞相会在站在那一边。
晏樱暴露便意味着她也暴露。
那么她所计划一切也都显露出来,此时无论在动用谁的人,明凛都不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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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自己全身而退,只能在局势不明一团浑水时为自己多搏一些生机。
“你受伤了?”沈既白出现在她身后打断了她的思路。
明凛没回答,她现在无比虚弱,完全是在撑着,偷袭埋伏的人是怕杀不起她,用的毒都是伤人最狠的,不知道究竟是谁这样恨她。
“我用不了内力了,若是今夜他们还来,恐怕我们都要死在这里!”明凛淡淡回复。
“你找到宋策了?”
明凛摇摇头:“宋策大约和郡主一般,都是为了引我出现,好取我性命。”
明凛很淡定,看不出任何反应,沈既白想到她在四极岭那样环境中,一个人走过的这些年,心中有些酸涩:“你.....常常遇见吗?”
明凛笑了一声不屑道:“要取我性命的人太多了,从十四岁开始,从我站到擂台上杀死第一个欺辱我的人开始。”
沈既白就这么看着她的身影,想起昨夜抱起她时的轻盈。
东京城中像她一般年纪的郎君,大多在忧愁如何进士登科,如何娶一位美娇娘,又或许因为写不出好诗而烦恼,在见到明凛之前,他也因被贬被迫接下前往四极岭的差事而烦恼。
可明凛却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心中腾起的酸涩久久不能散去。
明凛不喜欢被可怜,正如现在她察觉沈既白的眼神,明凛反驳道:“想杀我的人都被我杀死了,这次也会一样。”
“沈既白你应该为他们快要死了而开心。”
依旧张扬的话,只是她的脸太过苍白。
在她放完这些狠话,便几乎又要晕过去,沈既白让她坐了下来,强硬要求她休息。
在明凛没有内力浑然未觉的情况下,沈既白偷偷给明凛渡内力调息。
假模假样给明凛塞了一颗药丸,说:“这是解毒的”
于是感受到内力慢慢平稳的明凛信以为真。
闭眼调整,沈既白偷偷凑过去,看着她睫毛微动,她的指腹上都是厚重茧子,触碰起来有些痒。
沈既白悄悄红了耳尖。
一切的心思都在明凛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扎根发芽。
*
崔亦臻被泼了一盆冷水,从湿冷中醒过来。
“放开我”崔亦臻挣扎着,却被蒙面人掐住脖子。
崔亦臻被掐的喘不过来气,不停拍打着蒙面人的胳膊,直到快要失去呼吸,蒙面人才松开她,崔亦臻大口呼吸着空气。
蒙面人将她拽到地牢,摔在地上:“安静些”
崔亦臻这次敢到害怕,趴在地上许久都缓不过来,泪水不争气的留下来。
“喂,你怎么进来了?”
崔亦臻连忙抹干净眼泪抬起头。
一个血人,满身是伤,依稀能看出是谁,崔亦臻反应了一会儿:“你是胭脂铺子的老板?”
宋策费力的支起脑袋:“外面发生了什么?”
崔亦臻费力站起来走过去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回答她的是沉默。
崔亦臻也坐下来,只能祈求沈既白和明凛能快些找到她。
“你认识明凛对吗?”宋策问道。
12. 梅林疑案(七)
崔亦臻眼睛亮了下:“你怎么知道明凛”
宋策了然。
不过亦算做好消息,至少明凛还没进入圈套
*
迦蓝拿着令牌一路北上,加上淮安县的通关文书,一路前行无阻,加上不吃不喝赶路,尽一日便赶回了延宁堡。
眼下郡主失踪,淮安上下都以此事为重,淮安县衙上下,看似以县尉为大,实则听命于沈既白。
沈既白又心系明凛。
于是明凛的动向反而成了众人行动中心。
明凛在四极岭习惯了被一群人围着,眼下也不觉得不妥。
她忧心的是晏樱,明日令牌的召集作用只能用一次,她已经联络过晏樱,不能再用,只能等晏樱联络她,她来应。
凤仙楼遇袭,足以说明晏樱情报有问题,但此时晏樱却毫无动静。
是计中计还是…..
明凛不敢深想。
“去林子欲死的地方,再探”
沈既白眉头微蹙,虽有些不解,但也照做了。
梅园的第一现场依旧有人看守。
雪已经开始化开,但痕迹依旧很明显。
林子欲死于短刃,被人猛然捅了一刀,刀子再拔出来一定会流很多血。
所以行凶者身上也一定会沾上血。
可是无论在谁的证词里面,都没有说血的事。
说明不是近身攻击。
如果是用内力驱动短刃,在一掌将人推开呢?
明凛蹲下来仔细观察着血的落在雪上的痕迹,果然
林子欲躺的地方往前走三步有几滴血。
杀林子欲的和要杀她的也许是同一个人。
沈既白显然也想明白这一点,眉头微蹙:“凶手与林郎君相识,且,武功高强但周围人应当并不清楚其武功,因而林郎君才会被突然袭击。”沈既白攥着手指,就像他一般将自己伪装。
“有一种假设,凶手杀林郎君目的是为了请崔郡主入局,郡主背后是长公主的势力,但郡主姓崔,其母出自五姓沈氏,故凶手真正想针对也许是沈氏,你自京中至四极岭,若郡主在淮安出事,最快解决办法便是让你从四极岭前来支援,而我势必通行,故凶手目的就达到了”明凛将这一切串联。
“所以凶手大费周章想要引出的人是你”沈既白这句话是肯定句。
“不止,凶手做了两手准备,宋策失踪大约也是同样目的,若我没有因为宋策赶过来,加上郡主的失踪,两件事一起发生,我必定会来淮安”明凛补充道。
剩下不能说出来的是,这将事一定和那件事有关。
知晓她的起家出身,对她性格和兵防布局了如指掌的人,不会很多。
“明大人的仇结的倒是深”这也是个陈述句,虽然沈既白语气淡淡的,但是明凛还是觉察出不对劲。
沈既白跟着她随时都有可能出意外,要瞒着他的事太多,行动起来实在束缚手脚。
“我结的仇可不如沈大人,我无非是些快意恩仇,打一架就能解决的事,沈大人不一样,小人都是在暗处的,沈氏是自前朝开始便是五姓之一吧?”明凛拍了拍自己衣袍:“啧啧,不知道得结多少人。”
沈既白脸瞬间黑了,他有攻击她吗?他有得罪她吗?
“我做错什么了吗?”他不解地问。
对方撤回一个攻击,明凛哑火了,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
明凛去了衙门的停尸房,看了尸体的伤口,再次印证自己的猜测。
她现在没死,他们一定会再来杀她。
明凛从停尸房出来,摘了覆在面上的白巾。
迦蓝临走前与沈既白对簿公堂,明凛了解迦蓝,他一定看到了凶手,那个凶手他还认识,且不能对沈既白明说。
“哗—”
明凛立刻警觉,回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看来她猜的果然没错。
明凛回身的顷刻间,几个捕手抄着刀一拥而上,把明凛团团围住。
一群高马大的人突然涌过来,把她包围在中间,明凛吓了一跳,伤口的差点扯开,她下意识抱胸,脸色不太好看:“散开”
几个捕手紧紧挨着,举着刀,警惕打量着四周:“明大人你放心吧,虽然比不过您的手下,但我们几个是县衙里武功最高的,一定不会让歹人近身”
有也被吓跑了。
明凛一脑袋黑线:“谁的命令?”
“沈大人再三嘱托,明大人您就安心查案吧!”
好啊,沈既白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监督她,这不是保护,这是明晃晃的监视。
果然此人从京城来,混迹官场,早就心思歹毒!
“让开!”
几个人没有动弹。
明凛尝试着想推开一个人,从包围圈里出来,奈何她受伤了,一点力也使不上。
明凛无奈往前走一步,包围圈肩靠肩的跟着移动一步。
…..
“你们这样我怎么查案?”明凛问。
“尽管吩咐我们吧”几个人说的异口同声。
沈既白想,自己这么恳切的为明凛考虑,把最厉害的都派去保护她,她一定会看懂他的诚意与真心。
明凛已经快忍不住想快刀斩乱马把人都杀了,怎么会有人这么坏?
想到这么可恶的囚禁办法!
明凛就这么着,她走半步,包围圈跟着移动半步。
“这么走什么时候能到凤仙楼,给我让开”明凛是真的生气了。
几个捕手也确实感觉到这个方法不太好,灿灿的让出一个小缺口。
明凛无奈往前走,后面紧紧跟着几个人。
林老板已经知道明凛会来,只是没想到明凛会是四极岭那个大名鼎鼎玉面杀神,但他儿子房间被打成那样,他现在已经全剩下愤怒。
林老板的人能抄东西的都抄上东西,捕手们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拎着刀挡在明凛身前。
“明大人是来砸场子的吗?”林老板语气不善。
明凛没多废话:“说误会您也不信,我只问两个问题,第一你儿子逛花楼吗?第二个问题常与你儿子和宋策联系的花魁娘子在哪儿?”
“你!”林老板脸气的通红:“果真是四极岭的野神,不懂规矩”
明凛拨开挡在身前的捕手,将刀横在林老板脖子上。
顿时围在周围的人散开,没人看见她是怎么冲过来的,想到她的身份和在四极岭的传闻,都露出惊恐之色,频频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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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板被她的刀指着,又不得不尝试着向前争夺。
林老板抬起手,按下恐惧直面明凛:“你要做什么?”
“我没空和你废话,想让你儿子死的瞑目就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明凛的刀与林老板皮肤接触很快渗出血来。
林老板感觉到疼,蠕着身躯道:“我儿从不逛花楼,至于你说的花魁娘子,我并不清楚”
“你们可知晓”明凛转头问周围的恐惧的发抖的小厮,上次接待他们的小厮颤颤巍巍的站出来。
“我见过”他的声音发抖,没人会不怕四极岭玉面杀神。
他们淮安县常给孩子讲故事,不听话就送去四极岭当玉面杀神的兵,让玉面杀神管教,保准没人心疼,一天就得累死。
明凛也没想过,自己名声已经这么臭了。
“你说”明凛把刀从林老板脖子上挪开:“上次为何不说?”
小厮咽了口唾沫不敢直视明凛:“小的一时没想起来,宋老板和郎君都是很好的人,就算和花魁娘子在一起也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事”
林子欲不知道,宋策她不信,相好多的数不清,怎会清白?
“那娘子在何处?相貌如何?”
小厮回忆着记忆中见过几次的人:“和郡主身形一般,常带着帏帽看不清脸,不在淮安酒楼挂名,是在都….”
小厮话未说完,便被飞来的飞刀扎中脖颈一命呜呼。
周围人看见小厮尸体,吓的抱头乱窜。
林老板慌乱的寻找着什么。
捕手们紧紧将明凛围住。
明凛在正中间,抬头看飞刀飞来的方向:“赌对了”
果真有这么一号人。
明凛扭头看向林老板,他一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但却授意小厮瞒着不说,说明他早就清楚郡主是冤枉的,但却故意表现深信不疑的戏码。
明凛掐住林老板的脖子:“宋策在哪儿?郡主在哪儿?”
林老板知道自己暴露了,竟然笑起来,明凛十分不解,林老板肉脸因为缺氧憋的通红:“我是为丞相做事的”
明凛慢慢泄了手劲儿。
长公主与其背后沈氏与丞相敌对,若能有机会绊倒长公主和沈氏,他们必定会使出全力。
“林子欲不是你儿子吗?”
林老板喘息着,挣扎着回答:“若有助于林家,便是死得其所。”
这世上总有一种家庭,是为托举而生的,一代一代的把自己所有价值都奉献给家族,牺牲自己让家族走的更远。
林老板怎会没有丧子之痛,但他这并比不上家族的前行。
明凛脑海中划过那个身影,他不是这么教她的。
他说:“妮妮,情谊最重”
明凛没有怪林老板,她只是不理解。
很快第二枚飞刀冲着明凛过来,肌肉先与意识反应,抬手抵挡住飞刀。
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飞刀如雨般落下来。捕手们,瞒着去砍飞刀,一下子散开。
一条白绫飘出,带着强劲力道系在明凛腰间,因为使不出内力反抗,明凛被白绫拖着往前走,明凛举起刀利落砍断白绫,扯到伤口栽在地上吐了口鲜血。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人不愿意去相信。
13. 梅林疑案(八)
“明大人”
“不用管我,保护好林老板”明凛将嘴角的血擦干净,四处打量着能够容身的地方。
白绫再次袭来,勾住明凛的手腕,明凛本想用刀再次砍断,脑海中涌过无数想法,最终刀没有看下去。
随着白绫的拉扯,明凛撞破木板被拉入一片漆黑当中。
耳边还有外面的捕手们打斗的声音。
明凛捂着自己的伤口站起来,还没适应黑暗,飞刀便飞了过来。
明凛几乎是肌肉记忆去抵挡:“还不愿意现身吗?想让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只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飞刀与明凛手中的刀碰撞出火花,落在地上。
很快外面捕手发现明凛不见,循着木板破碎的痕迹找到一面被巨石遮蔽的地方。
“这是什么?”捕手拎着林老板的衣领一把推过去。
林老板颤巍巍的站起来,脸上挂了彩也丝毫不在意,蠕动着臃肿身躯拍了拍石头:“怎么会?这里怎么会有密室?”
“整个凤仙楼都是你的,这里有这么大的密室你不知道?骗鬼呢?”捕手们的刀架在了林老板脖子上:“打开!”
明凛听见声音,往石头发现撤退,才发现自己进来的地方已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明凛用力的击打石头:“我在这里!”
外面捕手听见响动,立刻让噤声,很快又传来明凛的声音。
捕手们立刻拉开林老板将耳朵贴近石头。
林老板又被仍在一旁,尾椎骨都要摔碎了。
“找一找有没有机关”明凛喊道。
“机关”听见这话捕手抬起头,马上放下刀开始在石头旁边找机关。
随后第二波飞刀再次袭来。
与此同时,密室内的锁链碰撞声更大了。
飞刀的偷袭路径非常固定,所以极有可能是机关发射而不是真人。
想明白这一点,明凛开始有意识辨别飞刀的来向并依据步法进行躲避。
顺着铁链的声音往里摸。
“啪嗒啪嗒”
锁链声有节奏的传来。
彻底躲过了飞刀,明凛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微弱光芒让她看清周围。
这是一个空旷的密室,地上有干涸血迹,地面非常潮湿,周围墙上挂着各色各样的刑具,像是一个巨大的审讯室。
声音传来的地方似乎是关人的牢房。
明凛谨慎的照了一下牢房,里面人已经干掉,但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门口。
尽管见惯了死尸,明凛还是被吓了一下。
明凛继续往前走。
随着深入,血腥味也在变大。
当微弱烛火越来越靠近锁链碰撞的地方,明凛无端的紧张起来,“啪嗒啪嗒”声音在背后响起。
明凛紧张转过身。
烛火打亮起一个被白绫缠着嘴巴,被锁链锁住全身的血人,全身上下都是伤痕眼神疲惫,看见她眼中嘬着泪。
“宋策”
那人碰了碰锁链。
“啪嗒”
——是我!
与此同时一把刀横在了明凛的脖子上。
“明凛你终于来了”
*
“沈府?”花容有些疑惑,转念一想沈氏祖籍淮安既是老宅,沈既白又跟着用来掩盖身份最合适不过。
伽蓝北上进入延宁堡,便用明凛给的令牌直接见了花容。
花容见到令牌便根据伽蓝口谕,调派了人马,马不停蹄的赶不过来,一直到现在,花容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到沈府,伽蓝从马上爬下来,直奔府内,宝瓶一见到伽蓝便欣喜的迎上去:“如何?”一边跟着伽蓝脚步,一边回头看着门口穿着黑甲的骑兵,那马上的女子眼神锋利的看着她,宝瓶后背升起凉意连忙移开眼:“为何来的都是女子?”
伽蓝着急前去汇报:“女子又如何?她们都是四极岭个顶个的高手,我们大人的亲兵!”
“亲兵?”宝瓶又止不住回头去看:“她们真的能找到我们郡主吗?”
伽蓝回头看了眼花容,新的月度赛第一,在擂台上厮杀了三年,伽蓝轻轻拍了拍宝瓶的手,坚定道:“试试就知道了”
“伽蓝”沈既白听见动静从屋内出来。
伽蓝连忙行礼:“四极岭的人已经到了,我们大人呢?”
沈既白刚想说已经派了人跟过去,门口便有捕手闯进来。
那捕手先将林老板扔了过来了,林老板今天已经不知道被摔了多少次,尾椎骨已经麻木了。
“明大人被关进凤仙楼密室,现在生死未知,都是这老东西刻意隐瞒”
沈既白脸色腾的一下就变了,林老板刚爬起来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沈既白便甩着袖子走了。
“你把我们大人怎么了?”伽蓝抓住林老板衣领。
“密室的事我不知”林老板哼唧着:“但你们这么对我,我一定原原本本告诉丞相大人!”
“我呸”不等伽蓝开口,宝瓶便挤过来破口大骂:“什么丞相?这天下是谁的天下?我们郡主生死未卜,你们不仅不帮忙还想着倒打一耙,你要告状!好呀!回京我就去见公主殿下,我不仅要见公主殿下,我还要见官家,我宝瓶一条贱命不值钱,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说罢宝瓶推了一把听呆了的伽蓝:“还不快去救你们大人!”
伽蓝回过神,连忙追着沈既白离开。
沈既白丝毫不见外的骑上了伽蓝的马,他认识花容,被推上擂台就是和花容打得:“去凤仙楼”
花容挑挑眉:“我只认调令和人”
“不想明凛死就跟我走”沈既白夹着马肚子就要走。
花容来不及反应,伽蓝就追了出来,看着自己马被骑走,焦急转过身:“花姐姐,你快去追,大人有危险”
“究竟怎么回事?”花容望着沈既白背影,百般不解,这才出四极岭几日,怎么这姓沈的成了老大?
“花姐姐,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大人身上有伤,大人一定是找到宋策踪迹,你一定要小心,除了沈大人和我们大人谁都不要相信”
花容一听明凛受伤了,心里一沉,立刻调遣人马,留了足够人手在沈府,便带着剩余的人追着沈既白的背影去了。
*
几个捕手还守着大石头,无论他们怎么呼喊都得不到明凛的回应。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沈既白进来了。
几个人连忙行礼,简单汇报当时情况,沈既白始终很平静,他丈量着整个石头,是藏在楼梯角的木板地下。
周围有明显打斗痕迹,唯有地上一段白绫引起沈既白注意。
沈既白拾起白绫,冲着石头方向看过去。
便将当时的场景猜测七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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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于是快步走过去:“既能快速将人拉进去,就一定有快速打开门的机关。撒开去周围找机关,留意拿不起来但可以动的东西”
说这话时,周围被控制住的一个凤仙楼小厮往前挪了一步。
沈既白敏锐的察觉出来,快步走过去,一双眼睛锋利的盯着那人:“原来是你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厮不敢直视沈既白的眼睛,在沈既白伸出手去碰他衣服瞬间露出手中尖刀。
说时迟,那时快,花容一记飞刀扎进小厮胸膛,小厮应声倒地。
沈既白跨过去,移开小厮的身体,在他脚底下发现一个暗格,打开便是一个老虎形状东西,沈既白轻轻转动。
石头大门便“翁隆”的打开。
花容太了下手,身后人便跟着一同进去。
沈既白望着黑漆漆洞口,从凤霞楼柜台拿了个油灯点燃便跟了进去。
进去瞬间便能闻到血腥味,花容踩着地上的飞刀,弯腰捡了起来,待看清飞刀形制,有些惊愕,四极岭的东西?
是宋策?
不对,他根本不会暗器。
沈既白显然也发现飞刀的形制:“是谁的?”
花容扔掉飞刀,摇摇头:“会暗器的太多了,我说不清”
是这周围持明日令牌的人来过了吗?
这个想法很快被打否定,因为飞刀普天盖地的飞过来。
*
明凛身上伤口裂开,刚刚又受了一刀,她的眼前在发黑,她努力用刀撑着自己身体,半跪在地上,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
宋策呜咽的默声喊着。
明凛抬起头,直到这一刻她都对她充满着欣赏:“晏樱你的功夫长进了”
晏樱皮笑肉不笑,居高临下的看着明凛:“你快死了”
明凛感觉自己的嘴里都是血,吐了一口出来,勾着唇嘬着笑:“死在你手里没什么遗憾的”
晏樱听到她这么说,弯腰捏起明凛的下巴,与她对视,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出来已经流了很多泪出来:“明凛我最讨厌就是你这样,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你吗?”
明凛与她对视,冲着晏樱笑:“说就说哭什么?”
明凛带着血的手轻轻为晏樱擦去眼泪。
晏樱打开明凛的手,盯着她明亮的眼睛,这一刻恨意到了顶峰,但胸口的却蔓延出隐秘的痛。
“我恨你明凛,这世界上最该死的就是你,一刀解决你太便宜你了,我就要你在快要死的时候听我说,说我恨你。”
“是你和你的师傅害我变成这样,害我们家变成这样,我父亲为官十载,清廉正直从不与人结恶,一心向民,最后晏家上百口人全都被你们累及,我弟弟死的时候才八岁”
“而我十三岁就做了军妓,明凛这都是拜你们所赐”
明凛低着头没有说话。
她亏欠太多人了。
宋策呜咽着,终于将嘴上白绫挣扎开,含糊不清的喊道:“是明凛把你从军营里救出来”
晏樱笑起来:“是啊,是你救的我,所以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晏樱不要!”
晏樱抬起刀的瞬间,便被飞刀打断,晏樱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
“月度赛第一届魁首晏樱,久仰大名”花容从黑暗中走来:“我是新一届的魁首,要不要试试是你这个魁首厉害还是我这个魁首厉害”
14. 梅林疑案(九)
明凛在花容到来之前便晕了过去。
沈既白随后赶到将人半扶起来,明凛穿着深色衣服,沈既白身着浅色,在晦暗的环境中看不出什么,但明凛靠在沈既白怀中,他浅色的衣裳瞬间被染红。
沈既白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从凤仙楼救下她到现在,不会超过三日。
沈既白捏着她的手指:“你这样的是怎么在四极岭活这么大的?”
然而没人回应他。
沈既白默默将自己全身内力都调动出来,给明凛用自己内力吊着。
晏樱瞥了一眼被沈既白半搂在怀里的明凛,甩出飞刀被花容挡了过去。
“又是你坏我好事”
花容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飞刀:“老娘在门口吃了你那么多飞刀,你也该尝尝同样的滋味。”
花容打了个响指,身后跟着她的人每人扔出一枚飞刀。
晏樱用双刀抵挡着:“花拳绣腿,不是想比试吗?我赢了把明凛交给我。”
“你输了怎么办”花容反问
“就凭你?”晏樱打量着花容:“我不会输。”
花容抄起刀就砍了过去:“多说无益,让我看看魁首的实力”
晏樱也不是吃素的,立刻摆起了架势。
两个人都是从生死场上拼杀出来的,花容的讲究一刀毙命,晏樱退居二线这些年招式更毒。
两个人打的你来我回,谁也不让谁。
宋策在一旁看着急在心里,他希望花容能赢,也不希望晏樱死。
晏樱绑架他数天,虽然对他用了刑,但每日都会来送餐,嘴上说着恨,其实从来没下死手。
在四极岭很长一段时间,他、明凛、晏樱是她们相互依偎着走过来。
不只明凛,宋策也不相信晏樱会叛变,一定有别的原因。
“晏樱我替明凛死”宋策喊道。
晏樱听后,打的更狠了:“你的意思是我错了吗?”
晏樱恨透了,为什么每个人都站在明凛那一边,如果没有她和她师傅,为此受牵连所有人都可以好好活着。
尤其是晏家,她那个老实父亲,如果没有在官家面前为他们说好话就不会被连累。
“晏樱你明明知道,明凛和你一样可怜,错的人不是她!”宋策喊道。
这再次点燃了晏樱的记忆,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是因为真心实意的对待过。
在军营里最想死的时候,是明凛拉了她一把,那时候她才知道,明凛和她一样都是因为一样的事情,她视明凛为知己,尽一切努力去辅佐她,成全她。
哪怕是造反,她也可以义无反顾。
直到她来到这里,成为明日令牌的持有者,在都督府做任务。
晏樱第一次接到任务,是尽一切办法保护一个京都的小娘子。
那个小娘子饱读诗书,明媚阳光,什么都不用做,站在那里就会有无数人喜欢。
那是晏樱本应该长成的模样。
这个小娘子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明日山的女儿,不能是明凛师傅的女儿。
可她就是。
那些苦与痛,已经献给明日令牌的衷心,在那一刻转化为滔天的恨意。
不甘心。
剑指东京的计划里,除了翻案,最重要一项就是保护那个小娘子。
晏樱想,狗屁明日令牌,狗屁翻案,都去死吧。
她的恨意在她的一招一式中展现,花容听着宋策话,怒吼道:“闭嘴吧,你越说越激怒她!”
宋策垂下头。
眼看晏樱越砍越上头,沈既白捏着地上的飞刀,运力朝晏樱扔过去。
正中晏樱左臂,虽然用内力将飞刀从肌肉里逼了出去,但晏樱出刀速度在变慢:“哪个王八羔子偷袭老娘,一会儿解决这个先来杀你。”
花容则笑道:“哪位扔的飞刀记军功!”
“……..”
经受过四极岭洗礼,沈既白坦然的接受了,甚至可以当做不是自己干的,反正周围这么黑,然后保持默不作声。
不过明凛伤势总算稳住了。
但他的内力也跌穿了,这下真的手无寸铁谁也打不过了。
就这样吧,只要她能活,内力他可以再费点劲儿练回来。
晏樱很快便因为手臂上的伤,出刀速度越来越慢。
花容越打越勇,打到最后晏樱不得不抵抗着试图停下来。
“花容不要杀她”
是明凛的声音。
在场的人都看向沈既白怀中的人,明凛是强撑着睁开眼。
“明凛”宋策担忧喊道。
连晏樱都忍不住侧目,可是很快她就察觉到周围人因为明凛苏醒而将目光从她身上转移过去,晏樱冷笑道:“真是失误,今日就应该在所有兵器上都涂上毒,现在你就已经死了”
花容听罢转过身就要砍。
“花容,停下”
花容有些不甘心的停下来,花容有些不屑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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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晏樱:“你该庆幸你没荼毒,否则现下无人叫停我一定杀了你!”
气氛一度降至冰点。
沈既白扶着明凛,低声安慰道:“你伤的太重了别乱动”
明凛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你想说什么?”沈既白低头俯身,让自己耳朵贴近明凛嘴唇。
晏樱看着明凛,她太脆弱了,弱到她翻边记忆都找不到她比此刻更接近死亡的时刻,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晏樱握着的这把双刀还是明凛送给她的。
她也不明白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晏樱从怀中摸出药瓶子,用力的摔在地上。
顷刻间,烟雾腾起,花容见情况不对连忙捂住耳鼻道:“小心毒”
等烟雾散去,众人挥着手咳嗽着才发现晏樱已经不见了踪影。
明凛也彻底失去意识。
花容急着去看明凛,刀都顾不上丢在地上便半跪在明凛身旁:“大人,属下来晚了”
宋策还被绑在那里,一个人也没人关心他,全部围着明凛去了:“喂,给我松绑啊”
花容这次反应过来,提着刀给他砍开。
宋策受的刑几乎都结了疤,他顾不上裂开和疼痛,腿一软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过去看明凛。
他死死盯着沈既白放在明凛腰上的手,还有一副俊逸的模样,一种危机感袭来。
他平常都照着京都的氏家公子学穿着和礼仪,尚且不够,但这个人不用做什么就有那种文气。
最主要是他的眼神很亮,且很聪明。
宋策知道自己菜,所以给自己定位一直都是智多星,军事,如今这个人似乎有取代他的风险。
宋策理了理自己破烂的衣服:“我是宋策,把明凛交给我吧!”
沈既白眸光一黑,便想到明凛提起宋策时的样子,还有那些传闻。
沈既白抱着明凛不动,回复道:“噢?就是你害她伤成这样?”
两个人对视着,谁都不让谁,看不见的大刀在乱砍。
花容忽然意识到,明凛是女子,这沈既白不知晓,宋策又不靠谱,还是她来抱比较合适。
在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时候,花容一把捞起明凛,带着人走了。
宋策登了登衣服,哼了一声跟了过去。
沈既白还保持着姿势,被气笑了。
也只有四极岭才会这样。
他忍了。
在无人的角落,崔亦臻拍着大门大喊道:“谁来救救我呀!”
15. 梅林疑案(十)
“郡主一口也不吃吗?”宝瓶端着一碗燕窝站在床头恳切道。
崔亦臻从床上坐起来:“沈既白还没有来负荆请罪吗?”
一想到自己被孤零零的关在那里,崔亦臻就气不打一出来。
宝瓶摇摇头:“郎君还在县衙,郡主~郎君他第一时间就去找您了,不仅郎君,明大人还调遣了四极岭的人过来”宝瓶小声解释道
崔亦臻撅着嘴脸色好了些:“明凛怎么样?”
宝瓶咬着嘴唇,想到沈既白叮嘱她不要和崔亦臻说太多明凛的事,有些犹豫。
崔亦臻眯着眼睛看着宝瓶。
宝瓶打了个冷颤:“明大人……..她…..还在昏迷”
“什么?”崔亦臻连忙爬起来:“扶我去看看”
“郡主…..你…你的伤”
“不碍事”
崔亦臻受了些皮外伤,虽然不重,但对于常年娇惯的她来说,这已经是这些年受过的最最最最最重的伤。
明凛因为余毒和新伤,已经昏迷了三日,为她医治的老郎中看清她的面容后都气笑了,什么人也不能这么折腾吧!
伽蓝和花容都在一旁沉默着。
明凛身上有很多伤,每一次上战场都打着不能活着回来的劲头去打,再加上年幼时便从底层打起,她的身体底子其实并不好。
若非沈既白给她用内力抢了一条命回来,其实她已经死了。
不过内力这事儿花容与伽蓝并不清楚。
郎中也只感叹:“真是福大命大”
伽蓝藏在花容身后看着明凛虚弱的模样偷偷抹眼泪。
“都怪我武艺不精不能帮到大人”
花容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不给大人添乱她就很开心了”
“……”
“小伽蓝怎么还这么爱哭”宋策又恢复一副风流样,拿出一大笔银子塞给郎中:“无论多少诊金一定要救活她”
老郎中哼了一声,连看都没看那银子一眼:“继续这样不要命,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
老郎中收了针,装好东西,起身绕过宋策,冲着伽蓝叮嘱:“药按时吃,这几日看住她,少出门,下回没这么好运气了”
伽蓝连忙擦干眼泪点点头。
宋策不满的“嘿”了一声:“这老头”
崔亦臻恰巧听了一耳,和老郎中打了个照面,担忧的跑到明凛床边,看着她清瘦又苍白的脸,抓住明凛的手,心疼看着明凛:“什么庸医,我现在就去修书,让宫里御医来给你看”
宋策展开扇子遮住嘴,有些忍俊不禁。
宝瓶凌厉看过来,宋策把自己嘴巴捏起来,讨好笑着。
“宝瓶,我从东京带回来的人参、当归、黄芪就那些药材都拿来给明凛”崔亦臻把明凛手放在自己脸颊旁轻轻蹭着。
宝瓶依言就要去。
宋策是知道崔亦臻“美名”的,看这个好色郡主的样子应该还不知道明凛的身份。
想到明凛醒了,得知自己被这么占便宜他就在旁边站着,他的脖子感觉凉凉的。
宋策连忙上前拉住宝瓶的手,露出他标准的笑容,几分风流与儒雅认真看着宝瓶眼睛道:“好姐姐,明大人现在失血过多,那些人参当归的,她身体受不住,不如都卖给我吧”
宝瓶被他抓的有些不适,但又不好挣脱犹豫看向崔亦臻。
于是宋策顺势坐过去,把明凛的手从崔亦臻手里抽了出来,打断崔亦臻的痴迷:“郡主觉得呢?”
崔亦臻看着宋策一张脸,再看看明凛棱角分明的下颚线,额角跳动:“滚”
伽蓝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拉过花容低声道:“快去找沈大人,不然大人要被他们两个害死了!”
花容不解,她还觉得他们两个人都很好呢:“为什么”
伽蓝啧了一声:“花姐姐都说了,你不能眼里只有打架,有时候还是要容纳点别的东西,宋策与大人的事你没听过吗?还有郡主,她…..她爱慕大人,你也知道我们大人….她她…..哎呀….”
花容一脸震惊:“什么?”
宋策和大人?
郡主和大人?
伽蓝推了一把花容,花容用上自己最快的速度去找沈既白,脑子转了十圈也没捋清楚这关系。
说话的功夫,宋策已经和崔亦臻斗了起来,一个非要抓手,一个非不让抓,互相打了打去,谁也不让谁。
宝瓶都看花了眼。
争得不可开交时,明凛手指动了动。
“明凛!”宋策和崔亦臻异口同声道,随即又互相推开!
“我先看”
“我先看我是郡主”
伽蓝更是一巴掌两个,把两个人推开:“还是我先看看吧。”说着小心翼翼探了探明凛额头。
明凛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但那边两个人又掐了起来,伽蓝双利把床帏放了下来,一本正经道:“大人需要静修,郡主和宋老板还是隔日再来探望吧。”
那架势和语调像极了宝瓶。
崔亦臻格外舒畅:“宝瓶我们走。”
宋策朝伽蓝挤弄着眼神:“我也走?”
伽蓝直接扭过头,掀起床帏走了进去。
宋策展开折扇,耸了耸肩。
———自讨没趣。
总之明凛没什么大碍,他便送了口气。
*
几人从明凛处出来,各自分头走,奈何要经过同一个门。
本来以为又要争执一波。
沈既白已经带着人站在了门口,崔亦臻张嘴就想骂:“沈既….”
一抬头跟沈既白身后的嬷嬷对视上。
嬷嬷本是长公主身边的贴身伺候的人,奴仆随主,嬷嬷带着些危言,更何况常年为长公主办事。
崔亦臻这辈子就怕三个人,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皇宫里那位,还有一位就是这个嬷嬷。
嬷嬷见到崔亦臻便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遂站在沈既白身前:“郡主,殿下听闻您被掳走很担心您,特地让老奴把您找回来接回去。”
嬷嬷冲沈既白弯了弯腰,凌厉的看了眼宝瓶,宝瓶吓得一哆嗦,连忙站了过去:“不过,老奴奉了旨,此时有碍郡主名声,知晓此事的不留口,郡主您知道怎么做”
这话不仅崔亦臻,连沈既白都皱起眉头。
崔亦臻闭上眼睛,努力压下自己脾气:“嬷嬷我没什么事,您回信给祖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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嬷嬷早已默默记下现场几个人面相,淡声道:“殿下知道郡主用不惯别的大夫,遂请老奴带了郡主常用御医和御厨,无大碍后便早日回京吧。”
崔亦臻这才看清,身后那群人,是她在京中常用的。
衣食住行,伺候入夜的各类侍从,已经身后穿着黄金甲的御林军。
每一个人身上的威压都让崔亦臻喘不过来气。
嬷嬷依旧打量着沈府,眼神中尽是嫌弃,尽管如此,嬷嬷依旧熟练伸过手,扶着崔亦臻,带着人往前走,一边安排着随从一边说着话:“如此狭小的宅院,郡主住的习惯吗?”
宋策看完全程,只能啧啧赞叹,沈府乃百年老宅,不说沈家地位,只论房子,这宅院大小、规模也是淮安数一数二。
但在东京的一个贵人府上的嬷嬷嘴里,却如此差劲。
沈既白虽然不喜欢宋策,但礼节依旧到位,纵使讨厌也是优雅的。
宋策再看沈既白,便明白,他这样的氏族公子,根本无需特地去营造什么气质人设,他从出生起就已经见过他这辈子都见不到的繁华。
他只是身在淮安这样的贫瘠之地,穿了一身素雅的不能再素雅的衣袍,宋策就幻想与他争斗。
不知来日他的红色官袍会不会照瞎他的眼。
宋策叹了口气:“沈大人,等明凛醒过来,我们也该回四极岭了”
沈既白觉得这个“我们”很刺耳:“谁和你我们,你身上还有许多谜团未解,按道理,我现在应该将你收押在大牢”
“……”
下次出门得先算卦,否则怎么诸事不顺?
沈既白没理宋策微表情变化:“晏….樱,是你们的人吧!”
沈既白没有等宋策反应,自顾自的分析着:“你们派出了许多像晏樱一样的人,目的为何暂且未知,只是她忽然叛变,抓了你,而你想利用林子欲搭上郡主的线,既牟利又想往东京发展,便与晏樱联系合谋诓骗林子欲和郡主。”
“只是….晏樱却叛变了”沈既白走到宋策跟前,宋策展开的折扇轻轻摇着,并不说话沈既白继续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所以我可以理解是你间接害的明凛吗?”沈既白眼神停留在宋策的大动脉上。
似乎下一秒就要出手割断。
宋策冒气冷汗,他这不是审问是威胁。
但他明明就只是个柔弱书生。
沈既白笑起来,轻轻拍了拍宋策的肩膀:“但我知道明凛很在意你”
“所以,你不要害怕”
宋策放下折扇,让自己正面对着沈既白,慢悠悠的挑衅:“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往日里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很多回,每一次都是明凛来救我,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会武,还能在四极岭活的这么好吗?”
“因为明凛保护我呀!”
“你知道明凛还对我做过什么吗?”
“单枪匹马闯敌营,是为了救我”
每说一句话,宋策都会朝沈既白靠近一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她的一切,我们之间的关系外人是无法介入的”
沈既白眼尾忍得发红,手指骨捏的直作响。
“那你可真怂”
16. 梅林疑案(十一)
宋策从沈既白的表情中得到几分舒畅之意,顿时有了,这人还挺好玩的意思。
宋策收起折扇,装模作样的给沈既白行礼:“宋某是没什么本事,所以也要仰仗沈大人照顾”
宋策姿势和表情和某个正在昏迷的人,当初假模假样给他行礼说话的动作、表情和姿势一模一样。
沈既白并没有因为宋策突然拐弯而有所改变,反而更气了。
这是不是证明宋策说的是真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论他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这是沈既白平生第一次生出自卑之心。
“杜长史大人这边请”淮安县令在前面引路,后面跟着位蓄胡的儒雅之人,淮安县尉并林老板都跟在后面。
淮安县令见到沈既白便停下脚步,朝身后的人介绍:“这便是沈大人,负责林郎君和郡主的案子”
沈既白认得这位杜长史,算得上是李丞相的心腹,前年从下州到中州做参军,今年便成了上州长史。
足见李丞相对其正式,沈既白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在东京见到这位杜长史。
而李丞相愿意派杜长史亲自前来,便知李丞相对此案的重视。
至此,几番人马终于在明面上聚齐。
沈既白虽曾任刑部侍郎,即便未贬也只是比杜长史高半级,也是沾在东京任职的光。
沈既白朝杜长史行了大礼。
这让杜长史很受用。
“沈某,奉官家的口谕,前来四极岭调派校尉明凛前往东京受赏,因故在淮安耽搁”
其他人不清楚,杜长史自然明白这其中的缘由,这官家子嗣稀薄,如今太子又重病,明面上看只是普通受赏,实则事关皇位继承与江山社稷,关
于这点杜长史不敢深究也不愿多碰。
沈既白也明白,杜长史定是不想牵扯其中,所以他一早便想好应对之策。
林老板是指望杜长史给自己撑腰的,所以格外着急,杜长史还没反应,他便急着补充:“他们二人将我的酒楼砸的稀巴烂,最后却并未抓住凶手,他们定是与那凶手一伙的的,既是官家口谕又不尽快赶路,又是掩盖身份,又是抢着查案定是有蹊跷,杜长史您一定……”
“闭嘴”杜长史越听脸越黑:“本官让你说话了吗?”
林老板马上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小人一时心急,成了口舌之快,对不住。”
“沈大人可否将林子欲之案的详末说来”杜长史道。
宋策一直未说话,听了这话有些冒冷汗,别的不说,若真报了晏樱,这事牵扯颇多,他们计划岂不是要提早暴露在官府眼前?
宋策心脏揪到一块无比紧张。
沈既白只是略微扶袖:“林子欲之案乃是针对郡主而来,不过是贪财者得知郡主威名,横生恶胆想要捞一笔银钱,大约都是些山匪逃犯,此处临近四极岭等地,匪贼猖狂,故让这些人逃跑,不过好在郡主并无大碍,方才长公主殿下的人已经入了府”
此番避重就轻,杜长史无疑得罪长公主,更不想和沈既白交恶,这林老板虽说是丞相亲戚,但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特别有用之人,此案又是沈既白接收,他即愿意担责,日后上头查验都与他无关,这样他照顾了沈家和长公主面子又替丞相办了事,何乐而不为?
林老板纵使有一肚子的委屈也没办法辩解。
宋策放松了下来,但也明白沈既白这样不全是为了他们,更是为长公主做事。
在沈既白的调解之下,几番人马都非常满意。
除了林老板……..
*
这天夜里,明凛醒了过来,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连眼皮都重的睁不开。
伽蓝本来已经困的睡了过去,听见动静,提着灯从床帏钻进去。
明凛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伽蓝提着灯抹着眼泪把她扶起来:“大人,你要吓死我了呜呜呜呜,我以后一定好好练功,再也不偷懒了。”
“水”明凛努力说出一个字。
伽蓝连忙去倒水:“大人,你流了很多血,不能喝太多水,抿一口就行”
明凛接过茶杯,一口全喝下去,喉咙的干涩终于得到缓解。
“晏樱怎么样?”
伽蓝以为她会问案子,问现在处境,问宋策,但没想到会是晏樱。
一想到晏樱的背叛,伽蓝便愤恨不已:“她跑了”
明凛反而松了口气。
“大人她背叛了我们”
别人不清楚,但她知道,是她对不起晏樱。
“宋策还好吗?”明凛声音有些沙哑。
伽蓝撅着嘴带着点撒娇意味:“哼,他生龙活虎的,连伤都不用治,好的不得了,我看你不救他,他自己也能跑出来。”
明凛又松了一口气。
“郡主呢?”
伽蓝挠挠头:“估计快要回去了”
明凛安下心来。
问了一堆问题,没有一个是关于自己的。
伽蓝不满的将明凛放倒:“他们都很好,最不好的就是你,你差点死掉知道吗?大人你可不可以多为自己想想?”
明凛笑起来,扯的伤口疼,只好边笑便“斯哈~”
“干什么,大人你真的很讨厌”
明凛捏了捏他的脸:“看来带你出来是对的,起码和宝瓶学了不少东西”
伽蓝听出来明凛是在调侃他:“我看你伤真是要好了”
伽蓝太累了,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趴在明凛的床头,沉沉睡去。
明凛听着他清浅呼吸声,等着烛光慢慢熄灭。
记忆飞回师傅的小庭院。
彼时她七岁,明月五岁,她跟着师傅练剑,明月在一旁练琴。
明月出身武将之家,却意外好文雅,明月的眼睛是圆的,皮肤白白的,坐在那里像观音身边的小童子,清冷出尘。
师傅只有明月一个女儿。
明家上下,都很喜欢小明月,因为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格很好。
明凛从小就发誓,一定会保护好明月,她把明月当成自己亲妹妹。
变故发生后,明凛在沈家避难,明月被师傅的老师保下。
从此明凛以师傅亲生女儿身份逃离,明月暂且脱离关系得以在东京继续生活。
后来认那位老师为义父,改名赵明月。
与这个案件相关的所有人都被牵连,只有明月活了下来,依旧富贵无忧。
明凛在成年后只与明月见过一面。
她早已是有名才女,才貌双全,一女出格百家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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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骄子对视了一眼,明凛悄悄撤退。
她没有想过要派晏樱去保护明月,只是当时距离明日令牌发出者最近的就是晏樱。
明凛明白她的恨。
晏家若不被牵连,她会是比明月更光彩夺目的女子,她本值得更好的人生。
这些年她派往各地的令牌持有者,大部分都是为了帮扶和保护这些被无辜牵连的,少数执行刺杀和卧底的任务。
明凛在心中算着,还有多少被牵连的人没找到。
这一夜过的意外漫长。
*
一早,沈既白便赶了过来。
他是带着目的来的。
明凛状态比昨夜好,只是依旧下不了床,动不了武。
明凛躺在床帏中,听着呼吸节奏便知是谁,沈既白在离床帏半步的位置停下来。
同样的他也能感知她的状态。
隔着床帏,彼此视线在无形中交汇,各怀心事。
沈既白身影若即若离:“府里多了丞相的人和长公主的人,你最好让你的人藏好尾巴”
明凛知道自己能活下来,是有人救她,之前将大部分精力放在找凶手上,关于救她的人毫无头绪,如今细细想来,似乎是沈既白。
明凛是想和他道谢的,起码要谢那日在和晏樱打斗昏迷后,他抱着自己保护自己的事。
但想一想那场景,明凛有些尴尬,道谢的话到嘴边变成了:“我的人光明正大的,不偷不抢,甚至还立了功为何要藏?”明凛忍不住要呛他。
“看你现在应该没那么疼了吧”虽然是打趣,沈既白语气却很柔和。
“戚”明凛偏过头:“再晚来些,我都好了”
“现在府上多了许多人,你与那女杀手的过往我最多只能帮你按下,至于她会不会再来杀你,又或者什么人有所怀疑想要查你们,我都没有办法阻止”
话题转的有些快,沈既白正了身型,他很想掀开床帏看看明凛的伤势。
明凛透过床帏看见沈既白举起的手,下意识伸手去阻止。
两只手隔着床帏碰在一起。
明凛指尖感觉到一阵酥麻连忙收回。
沈既白还举着手,听见她慌乱的声音,才灿灿收回手,拇指碾过被她碰到的食指,带着点回味。
不过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真正表情。
明凛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心虚,是怕他发现自己真正身份还是怕他知道后自己再也不能这么坦然的面对他。
总之乱了心神。
各自慌乱。
许久,沈既白听见里面动静小了才慢慢开口:“之前答应你,帮你拖延回京的时间,如今有了方向,想听听吗?”
明凛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言”
沈既白轻笑了一下:“丞相派了他的心腹前来,我倒不认为他是真的为了此案而来,不过是作为丞相的耳目来探查,丞相是官家为数不多信任的人,既是为丞相办事也是为官家办事,你本就该收到诏令后,快马回京,却迟迟未归,东京已起疑心”
沈既白顿了顿,知道她在听着,继续道:“你虽从鬼门走了一趟,但或许你的伤,可以成为此次突破口”
“所以我不苏醒才是对的”明凛补充道
“明大人英明”
17. 梅林疑案(十二)
从那一日后,明凛似乎只是短暂苏醒一下,再也没醒过来。
杜长史来看过,那一盆一盆给伤口换药端出来的血水就够让他腿软的了,遂并未再多探查。
人变成这样,也无法和他回京,他接的密旨也没办法完成。
沈既白了解杜长史这样的人,有野心但不想掺和过多。
杜长史亦是聪明人,便顺水推舟的送了沈既白人情。
两人互相看着,实则心底都在打着算盘。
“明大人昏迷不醒,你我倒是不能同行回京”杜长史笑着:“如此我便只能先行一步,如实禀报后,我想官家定会体谅”
“那便多谢杜长史,来日回京,定要约长史一叙”沈既白从始至终礼仪都很到位。
再互相推就,赞美,铺垫,试探一两句,两个人都心满意足的挥手告别。
于是这事便这样过去。
杜长史离开后,众人都松了口气,杜长史在这时,最紧张莫过于淮安县令和县尉。
淮安县衙甚至因为杜长史离开要放半日假。
沈既白忙完林子欲案子便不再插手淮安的事,这更是喜上加喜,本来已经要戒酒的县令大人,把衙门里有头有脸的都喊了过去,一直畅饮到深夜才散去。
似乎除了林老板大家都很满意,日子又恢复来到淮安之前的日子。
不过又有些不同,因为宋策这只花蝴蝶在府里乱飞,不仅如此,崔亦臻更爱找明凛。
每日等嬷嬷休息后,便偷偷跑来找明凛。
于是沈既白想见明凛的机会都没有,更窝心是花容,每日像看鬼一样看他。
…………
自从伽蓝提醒花容要多关注些别的事情后,花容便记到心里,虽然依旧惊愕,在她心中如神一般大人会喜欢宋策,以及郡主居然喜欢大人,但花容也开始仔细留意其他潜在风险。
相比较那桃花两朵就很耽误事儿了。
尤其是沈既白这种四极岭头号危险人物。
明凛完全不知道,自己养伤这些日子,关于她的事情已经有十八个版本了,而且每一个都是旷世神作版的三角恋。
包括但不限于,她与宋策超越兄弟情背后难言之隐,最后拜倒在郡主石榴裙下。
惊!玉面杀神也不能拒绝的女人!!!
这些故事都被宋策当笑话一样讲了出来,甚至因为传播广泛,他打算把这些故事记录在册,作为他店中的话本卖出。
明凛气的从床上随手摸了个什么砸过去。
宋策没躲过去,捂着被砸中的腹部:“写个话本嘛,这里面还有我呢,有钱不赚是傻子,这话不你说的吗?真是狠毒”
“好意思说”明凛上去就是一脚,踢完又平静躺下:“若非救你,我能变成这样吗?还有这谣言,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有意散播,老娘往日不惜的跟你计较,这回扯上郡主,你给老娘想办法澄清,还有我不是什么钱都赚的。”
宋策捂着屁股,一脸委屈:“不是小时候,求我给你吃的时候了,那时候还叫哥哥,早知道你这么彪悍,我就应该跑的远远的”
宋策边说边学着明凛小时候的口吻。
“你给我闭嘴,再提那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我就砍了你”明凛气鼓鼓的:“我那十万两呢?我这次来最重要目的就是要银子,赶紧的”
“明凛你一点情谊都不讲?十万两,我上哪儿有那么多……”
“行”明凛点点头:“明日我就传新的人来替换你”
宋策下意识张口就接的:“开玩笑的,区区十万两”
他那种表面上无所谓实际上心都在滴血的谎言早已练的炉火纯青,平日里的那些利润赢钱宋策几乎都给了明凛,他几乎没什么银钱在,虽然做了很久这种富贵公子哥人设,背地里都穷的揭不开锅。
穷到只能去舔有钱官宦小姐和有银钱但单身的大龄太太们,都是他宋策豁出性命保下的私房钱。
他自诩聪明,但从小到大都瞒不过明凛,尤其是在藏私房钱这事上。
这已经是他二人之间不知多少次交锋并且都是以他战败告终。
宋策脸色极尽谄媚,眯着眼睛笑着看向明凛:“嘿嘿,多少给我留点,或者给我的话本授个权也成”
明凛手指点了点下巴扭过头带着三分笑意与他对视:“滚”
*
杜长史启程后,崔亦臻也要跟着回京,因为府中皆是长公主人,崔亦臻也不得不伪装起来,作息都规律许多,平日里也不多言,尽力去扮演一个好郡主。
嬷嬷颇为满意。
为了让计划不留破绽,明凛始终没有醒过来与崔亦臻告别。
崔亦臻趁着嬷嬷与沈既白交谈,偷偷拐弯来了明凛这里。
她身上的衣衫是按照嬷嬷要求穿的,从颜色质地和样式都是庄重典雅,深色不轻佻的,连妆容都极为严苛。
若非与崔亦臻相处过,没人会将眼前郡主和之前郡主联系起来。
崔亦臻隔着床帏,伽蓝站在床帏前,崔亦臻来过很多次,虽然不明白为何不能见明凛,不过现下也没有功夫去探究。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质的腰牌,递给伽蓝:“这是我的令牌,等明凛醒后交给他,日后若来到东京,可以来找我,还有让他忘了前段时日的崔亦臻,京城豺狼虎豹环伺都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我可以代表长公主府庇佑他”
崔亦臻有些不舍,目光留恋在床帏上。
伽蓝看了眼床帏,才收下崔亦臻的令牌。
“郡主该走了”宝瓶在门外提醒。
崔亦臻的脚像是灌了千斤重,淮安偏僻也不繁华,与东京相比相差甚远。
可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光。
回到京中又要做个真不真假不假的郡主。
公主们并不接纳她,她们都是正经皇室血脉,她不知混了几代,靠着长公主偏爱得了封赏,而贵女圈们亦不接纳她,长公主摄政与丞相之间乃是死对头,权利争夺,她们都代表着家族,不能轻易站队,有意与长公主府交好的贵女们倒是愿意同她玩,但真心者寥寥无几。
长公主只有一女便是崔亦臻目前,她母亲膝下也只有一女便是她,长公主有野心却后继无人,她母亲懦弱,自小她便被养在长公主身边,做了她母亲该做的事。
她自小便与沈既白这种氏家之子一般培养,长公主还为她选了个伴读,是赵氏的养女,极为聪慧,很得长公主喜爱,有人传言,长公主有意培养赵氏女,崔亦臻明白自己所得来一切来自于谁,极力讨好祖母,生怕自己会被抛弃,却依旧比不过赵氏女。
她一直都活着孤独与惶恐之中,却偏偏什么都比不过她。
最后一次输给赵氏女,崔亦臻摔了所有东西,一怒之下前往酒楼买醉,这种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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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规矩束缚的反抗让她身心愉悦。
所有赵氏女有所青睐的郎君,最后都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终于在某一方面,崔亦臻全面碾压过她。
以养身之名,来到淮安,是她彻底放逐,如同一场梦,虽然牵连在案件之中,但起码是自由的。
崔亦臻转过身往外走,她想过为何会倾慕明凛,只是因为脸吗?
此刻有了新的答案。
是野性与自由,不屈与张扬。
嬷嬷安排的井井有条,马车里一切都是按照崔亦臻喜好布置,宝瓶扶着她坐进马车,她回身看了最后一眼沈府。
视线被遮挡。
嬷嬷在她一旁坐下:“郡主不在这些时日,明月娘子已经尽了东宫与太子殿下有了接触,殿下意思是希望郡主也能如此”
车马已经启程,赵明月这三个字如同鬼魅一般开始重新缠上她。
崔亦臻压下心中不快,淡淡启唇:“我知晓了”
*
千里之外的东京。
明月拜完佛从寺庙中出来,杏色的衣衫落了香灰,明月轻轻拂去,她身姿清瘦孱弱多病,常年吃药,以至于身上带着清苦之味。
路过门口抽签处,裙角带过签筒,签筒捯在地上,有一支签落在明月脚下。
明月弯腰捡起,旁边小师傅连忙过来收拾一双杏眼撞入眼眸,小师傅连忙避开,只见明月垂眸看着抽出的签文,修长手指轻轻捏着将其放下。
下下签。
解签文的小师傅是第一次被派来解签文,挠挠头不知如何解释,不好意思拿出书籍翻阅。
明月表情淡淡:“多谢师傅不必了”
明月起身离开,腰间玉石走起路来叮铛作响。
寺院门口停了辆马车,马车旁的小厮扶着她上去。
一股药香扑面而来,马车里的郎君正咳着,见明月上来,轻轻抓住她的手。
“太子殿下”明月冲郎君低声道:“主持答应了”
太子满意点点头:“姑母说崔亦臻快回来了,到时候恐怕会委屈明月”
明月摇摇头,温声道:“为了殿下一切都算什么”
太子满意点点头,安心闭上眼睛。
明月眼眸中柔情褪去,目光冷下来。
晏樱竟然失败了,真是废物,明凛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心,这么些年她忍辱负重,走到今天的位置,不能因为明凛而让一切成空。
她的父亲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该过去,不应该复仇,更不应该来坏她的好事。
从云端跌落一次就够了。
*
明月的信件寄过来时,明凛才刚从淮安回到四极岭。
明月很少给她寄信。
每次寄来,明凛都会很欣喜,很珍重的打开。
信纸上的涓涓秀字让她心情很好,只有明月的信在告诉她,一切都还有希望。
明凛阿姐,见字好。
听闻岭北极寒,阿姐珍重。晏樱一事,我亦知晓,明家愧对晏樱,愧对万民,更让阿姐受之牵连。如今京中局势动荡,阿姐珍重,一切随安。
明月字。
明凛将信纸折起来,放到贴近心脏位置,她明白明月意思。
明月不想她回京。
虽是问安,亦是嘱托,不过对明凛来说,能再次看到明月信,便已足够。
18. 珍宝局(一)
从淮安回到四极岭,从安稳环境回到苦寒之地,沈既白有些不适应,得了风寒。
明凛虽然能下地走路,但动武还要许久,于是每日伽蓝都要煎两份药。
明凛在喝药一事上像来逃避,从不遵医嘱,伽蓝则非常强硬的看着明凛喝,在这儿事儿上,明凛总觉得自己矮伽蓝一头。
明凛越想越觉得不痛快。
等伽蓝熬了药端过来,明凛翻着泛黄兵书,看似认真,其实脑袋里已经在酝酿坏招,一闻见药味,便将书放下,看着伽蓝把碗放下。
裹了一身绒毛的伽蓝,一脸严肃的看着明凛,在淮安几日胖了不少,脸颊的肉被脖子上的一圈绒托起来,圆圆的很可爱,偏偏她皱着眉像个发威小老虎。
“咱们这四极岭不比淮安,这药材都是有限的,我看呐,还是把药用在刀刃上好”明凛一本正经道。
伽蓝点点头:“这倒是”一点没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
“目前咱们四极岭最重要的人就是沈大人了,你看沈大人,平日就写写字看看书,身体不好风一吹就病了,这又是东京来的顾客,万不能亏待,到时被东京人说我们懈怠”明凛把药碗推过去,眨巴眨巴眼睛:“所以啊,以后都给沈大人吃,我就不用了”
一开始伽蓝还点着头,觉得很有道理,一看明凛开始卖萌,伽蓝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强硬把碗推过去:“不行”
明凛很无奈:“不行就不行,凶什么?”
伽蓝实在没想到,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杀神私底下是个很害怕喝药的人。
一口闷完,明凛的脸苦作一团,咣当把碗放下:“这东京来的就是身体尊贵,还未怎样就病了,真是娇弱!”
“……….”
在隔壁听了全场的沈既白有些无语,真是两幅面孔。
伽蓝端着药进来,沈既白穿了很厚的衣衫,在烛火下一边咳嗽一边写着什么,嘴唇泛白,整个人孱弱无比,本就是清贵之人,如今多了几分不能接近的仙人之姿。
与明凛不同,他喝药很安静也没什么表情,放下碗还不忘给伽蓝道谢。
伽蓝在心中悱恻:“真是天壤地别”
其实这病来的并不偶然,他从温暖之地突然到四极岭,能给快速适应本就是靠内力撑过去,先前把内力度给明凛钓命,早跌穿了,还没修回来,回到四极岭,就全靠一身皮肉,抵不过去,水土不服自然生病。
不过这个原因不好说出来。
明凛对他这个身体素质产生深深怀疑。
而他百口莫辩。
*
这段时日延宁堡一直靠贺洵撑着,而四极岭大半土地城池还在元烈那孙子手里。
明凛有点愁,如今不仅缺粮还缺兵,就眼下宋策拿回来这些银子就是沧海一粟,虽说他的任务已经重回正轨,但短时间内的银钱短缺还是无法解决。
在与喝药斗智斗勇间,明凛放开了地形图。
这四极岭这几地这么乱而且难管理,并非全是西夏的过,还有这群山之中的山匪。
不说远的,眼下延宁堡和四极岭中间有一座山头,里面有一山匪,如今越发壮大,大有与四极岭一较高下的企图。
在昏黄的烛火中,明凛用毛笔在地形图上打着圈,灵光一闪,明凛腾的站起来,便拎着地形图去找沈既白。
沈大人正在喝药,没有穿外衣,只披了一件虎皮斗篷,明凛闻到药味皱起眉头往后扯到营帐外。
等伽蓝出来。
沈既白温声道:“进来吧”
沈既白重新穿了衣,苍白着脸坐在暗桌前,明凛心道:多此一举。
沈既白看见她手中地形图:“需要我做什么?”
明凛挑挑眉,上下打量着他,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就有些憋不住笑。
沈既白被她看的有些发毛。
“你….”
“你…..我…做不了违背祖宗的事”
“啧啧”明凛将地形图拍在桌子上:“你想做我还不想呢”
沈既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块被圈起的山头….
烛火跳动。
*
冬日总有几日阳光能把雪晒化,每到这时老鬼山的山匪们便会下山活动,或截个人做单小生意,或去山下的青楼花坊逛一圈回来时带些吃食,接写雪水背上山用。
老鬼山的大当家叫甄豹是个屠夫出身,打死人躲上山落草为寇,寨中也多是跟他出身相似之人,二当家确是个读书人,给县老爷做假账,县令被抓,他跟甄豹自小是邻居,一朝走投无路成了甄豹的手下。
甄豹又是仗义之人,这又是从下往到大的邻居,遂在老鬼山拜了把子。
这日甄豹带着人下山去寻乐。
一辆装饰豪华,连马辫都是银子的马车从眼前走过。
甄豹眼睛都看直了,这些年山下打仗,有多久没看过这么肥的羔羊了。
甄豹揉了揉眼,一身腱子肉,胳膊上肌肉要将衣服撑爆,甄豹用这胳膊肘推了推站在旁边的手下:“老子没看花眼吧”
手下也眼直了,忘了被肘击的疼,连连咽口水:“没看错,大哥干不干”
“干!”
这么大肥羊能让它跑了?
甄豹一声令下,几十个土匪将马车团团围住。
马车受了惊,车上穿着青衫的小厮连忙拉进马绳,马车撞到一块石头停了下来。
甄豹提着刀,站在马车前。
受了惊的马车,墩的车里贵人受不住,咒骂一声。青衫小厮连忙低声道:“郎君遇到练家子了”
马车里的贵人有些许不耐烦:“要多少钱,给他,本公子着急赶路”
青衫小厮还没来得及传话,甄豹便兴刀走来,一把推开小厮,挑起帘子。
里面穿着貂裘的郎君露出脸,手中盘着玉如意,俊秀脸上带着愠怒。
青衣小厮摔了屁股墩,来不及喊痛,刀就架脖子上了。
甄豹盯着那玉如意:“在下乃是老鬼山主人,贵人途经此处,特请贵人到家中一坐”
甄豹一挥手,众人便绑了这郎君,夺了玉如意和貂裘。
郎君和小厮绑在一起被推着往山上走,生活山匪欢笑着。
青衫小厮朝郎君眨了眨眼。
这小厮不是别人正是明凛,而郎君也不是别人而是沈既白。
沈既白低声道:“你倒是聪明,我说为何你不做这郎君偏要我做,原来是在这里等我,为何事先不说还有扒衣抢劫环节?”
明凛低下头,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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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齿轻声道:“这土匪都是如此,您不是艳绝东京城,怎么这事儿却不懂?再说当初不是说我长得糙,没您显嫩吗?”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身后刀疤脸山匪踢了一脚明凛。
明凛马上陪笑:“不敢不敢”
“你们最好老实些,到了山上有你们好受的”
明凛见机贴过去:“这位爷,小的眼拙不知道你们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山,在山下早有耳闻,小的叫林明”
“少根老子套近乎”刀疤脸拧了一把明凛。
“哪敢啊,小的知道诸位大哥是喜欢钱,所以来给大哥送财”
刀疤脸“哼”一声。
明凛知道这是计划继续道:“话说这山下有五大家族,分别是沈王李崔赵,大哥有所不知,这五姓里,沈家文运昌、崔家善书……”
刀疤脸掏掏耳朵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就是王家最有钱,我们郎君就是王家的郎君,还是嫡系”明凛小声道:“大哥你给老大献策敲诈这王家一笔,老大定对大哥青睐有加”
刀疤脸有些心动,摸着下巴反问:“你告诉我什么目的?想耍什么花样?”
明凛连忙谄媚道:“就是想请大哥给我说说情留我一命,我还没娶媳妇呢”
刀疤脸上下打量着明凛,这小厮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衣薄关节处都是冻疮,脸颊也是红的,缩着脖子一脸窝囊样。
反观那郎君,连头冠都是玉的,刀疤脸也是吃过苦,特痛恨这种高门第子弟。
看着小厮一脸想活命样子,出于一成恻隐,九成想居功的心,跑去甄豹身边将那话原原本本的重复了过去。
甄豹回头打量着沈既白,声音雄厚的喊停队伍,走到沈既白跟前:“叫什么”
“呸”沈既白扭过脸:“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太原王氏,你们这群狗东西,抓住老子算你你们走背运,待我爹打上来先取你狗头”
明凛在一旁啧啧称奇,这沈既白昨日还一副说不出粗话的样子,今日会将伽蓝那些骂人的架势学去十成十。
甄豹:“嗬”一声大笑起来
周围山匪跟着笑。
“我甄豹活着这么多年没怕过谁,既然是王家的郎君,那我倒要看看,富刻敌国王家有多少钱买他们嫡子的命!”甄豹气势宏大。
沈既白丝毫不低头,一股子氏家公子谁怕谁的派头。
果然这种角色还是要氏家嫡子本人来才行。
明凛跟着在旁边看戏,差点忘了自己的词:“大当家的我们郎君脾气不好,你千万不要怪罪啊”
“滚,狗奴才还轮不到你替本公子说话”沈既白一幅强硬样。
甄豹一听脸就垮了,抖着一身腱子肉:“老子生平最讨厌看不起人的,今日在我老鬼山我还就罩着这位小兄弟了”
“叫什么?”甄豹问明凛。
“小的林明。”明凛连忙跪下,一幅要抱大腿的谄媚样。
沈既白又呸了一声。
于是很成功的,他被抬上山锁进柴房,还不忘大骂:“狗奴才早知你有二心就该杀了你,若敢污我王家名讳,坑害王家人,我必不饶你”
门外明凛已经解了绑,嘿嘿的笑着:“多谢老大不杀之恩,小的定当全力报答。”
19. 珍宝局(二)
明凛也只是多了个和甄豹说话机会,等人把该问的话问完,明凛便被五花大绑的扔进了柴房。
沈既白虽然被绑着,但坐姿依旧卓然,他正闭目眼神,知道是明凛被扔了进来,抽了抽嘴角。
明凛被捆起来,蠕动着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的坐过了:“笑什么?你以为你做的很好吗?”
沈既白如今被脱的只剩下单衣:“明大人这些人也并非如你所说这么轻易便入局,如今我受此大辱,还不成怎么办?”
“这就大辱了?那身行头全是我花的钱,我这会儿没混进去,全因为你刚刚说的话…”
“明凛你问心有愧,这不是你教给我的吗?”
“你是笨蛋吗?你自己不会根据情况改改吗?”
“我从未做过如此荒谬之事如何懂得…..”
明凛扭过身:“倒是忘了您是世家第一公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既白叹口气。
“那你何意?”
能在这个地方,跟她吵起来,还能让她每次都这么生气的都只有沈既白。
她当时就不该头脑一热,让他参与进来,便该听贺洵话将他早日整走。
沈既白那会儿听她眉飞色舞讲完,只有开心,明凛终于愿意和他讲计划。
尽管这个计划令人难以接受,但他从心里钻出来那股要去契合她的心意,想要和她做自己人的想法,支持着他同意了这个计划。
他很小便是同龄人中的礼仪模范,大家都以他为标准。
有一天要学的风流潇洒、满口粗俗之语还有好色好财贪生怕死。
这真是天下第一等难事。
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这份畸形感情逐渐被他坦然认可接受,毕竟被女人伤的太狠,会对男人有好感也是情有可原。
明凛诧异他会答应,而后便笑的肩膀耸动,这么好的整蛊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其实这个王家公子未必要是这样,但明凛很想知道贪财好色,不通礼仪的沈既白是怎样的样子。
但如果对崔亦臻和沈既白都熟悉的人,一定会发现,沈既白就是照着崔亦臻展现的。
遂,此刻沈既白想起来,他应下来初衷是想让明凛接纳自己。
而明凛也意识到,她确实一开始是本着看沈既白笑话来的,此刻没成功好像确实因为她在这个环节设计太多没有东西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
柴房陷入寂静。
“接下来要如何?”沈既白语气温柔的低声询问。
反过来明凛开始闭目养神:“容我想想。”
*
东京的冬日不似往日寒冷。
太子遇冷,咳嗽越发严重,明月遣走侍奉的宫女,亲自坐在碳火前翻着一面烧的火红的碳。
明月手指纤细,尾指上翘,连这样活计搭配她的容貌与气质都变得极为赏心悦目。
太子倚靠在塌上,看着明月轻声道:“不日便是珍宝宴会,明月不会让我失望吧”
京中珍宝宴会是从几年前开始兴起,京中有头有脸的都会出席,虽是鉴宝,实则每家出的都是信物,互相瞧得上的便会交换,这便是有意结亲。
宴会盛极时,公主与皇子亦会参加。
只是连三年都未有贵人参加,今年或许因为冲喜消灾,太子主动释意会出席宴会。
这便代表太子有意立妃。
珍宝宴会意义便不同了。
明月的目标很明确,她想做太子妃。
入东宫时,关于太子的传闻,皆是病弱与冷心,似乎除了吃药这位太子便没有其他事情。
明月对太子并无太大的把握。
因为立储的事情,以长公主为代表的一派想要重新从旁支中过继作为储君备选,而李丞相一派则是坚持拥护太子。
老皇帝想要自己血脉继承,奈何他有心无力,遂打起长生注意,一群方士、巫师入住皇宫,为了遮掩自己长生愿望不被文官上柬,便以为太子冲喜为由,卜卦出了喜星在外,是个武将。
老皇帝行为本就引起多方不满,但这事扯到立储,太子又确实病弱,为了满足老皇帝的爱子之心,李丞相一派拥护并执行了这个决定。
长公主却态度不明,意外的没有插手,于是本有些荒诞的事就这样落实。
召那位武将回宫的人选却让各方为难,李丞相又不傻,支持立储是一会儿事儿,淌混水是一回事,此去苦寒,又是这种给太子续命的荒诞理由,大宋走到今天,名将已经几乎没有,守在边疆那群人还肯听从朝廷调遣已是幸事,平日互不打扰这样保持大家都心知肚明关系变好,去为了这种理由召人回宫,谁想死谁去。
李丞相的人不去,长公主更不可能了。
但必须要有这么一个人,两方意外的默契,开始寻找那个倒霉蛋。
在这两派中间,有一人态度暧昧,便是沈括,他与长公主结亲,但政治态度更偏向李丞相,经常摇摆不定。
况且他儿子沈既白,迁怒皇帝从刑部侍郎调遣到礼部,而且老皇帝也很满意沈既白,虽是迁怒四品到从六品,但火消了还是后悔把人贬了,但君王说出话又不是很好收回去,正是需要个机会。
沈既白太合适不过。
李丞相推崇,长公主没意见。
择日沈既白便踏上了前去的路。
此时老皇帝终于能心安理得追求长生之道,太子虽然病着,但脑子清醒,对于自己处境十分明晰,虽然挂着个太子名头,但毫无太子之权,每日都要提心吊胆看自己还是不是太子,更要为他废物老爹遮掩,常常在东宫发火,脾气极为暴躁。
此时不知哪位幕僚跳出来献策,储君一定要立的,不是太子殿下也应当是太子殿下血脉,儿子当皇帝跟自己当皇帝没什么区别,老皇帝生不了,但是太子殿下可以生啊。
太子觉得有理,但这孩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生。
太子第一次郑重开始考虑人选,他常年不见人,并不清楚如今京中贵女。
于是有人献了第二个计谋,以赛诗、赏花、刺绣等各种比拼之名,让各方贵女来参加,以此来选取合适人选。
明月便是这时来到东宫,诗书礼仪数,出了武都精通,不过能博得太子青睐,是因为她善人心。
这珍宝宴会,便是最后一程,若成,她便是太子妃。
明月以赵氏庶女的身份进去,这是太子考验赵家实力,更是考验她是否得赵家重视,是否能做了太子妃之后得到赵家的助力。
庶女身份已经让太子极为犹豫,若不能拿下珍宝宴会,她将再无机会。
提起赵家,明月便头疼,赵家家主赵立东与她父亲是拜交,父亲出事后,她被赵立东带回,为了保下她,赵立东将她以私生女身份带回。
明月还记得,去到赵家那日,整个赵家鸡飞蛋打,无一房妾室的赵立东与妻举案齐眉,孕有一子一女,无人能想到这样的好男人会有外氏会有私生女。
明月记得端庄赵夫人,不顾发髻散乱,哭着打骂赵立东,他的儿子女儿怨恨的盯着明月。
她乖巧的站在角落里等着,晚间赵立东挂了彩,安抚好赵夫人才来见她,明月眨着大眼睛含着泪,眼泪将掉不掉的说:“赵叔叔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我想和爹爹在一起”
赵立东不敢说她父亲已经死了,只是心疼摸了摸她的头:“以后赵叔叔就是你的爹爹,这里就是你的家”
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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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扑进他的怀里痛哭。
彷徨、恐惧、不安与无措在一瞬间爆发,那是明月少有的情绪外露。
赵立东确实将她当作亲女儿一般对待,但这样日子没过几年,赵立东便去世了。
赵家失去赵立东,势力开始下滑。
就算赵家有珍宝,也决计不会留给她,不仅因为赵夫人恨她,还因为赵家嫡女赵诗云也想做太子妃。
她这个名义上的嫡姐,又蠢又善妒。
明月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但如何找到珍宝成了明月目前而言最大的难题。
她从太子寝宫出来,明月从不会可以装扮自己,在诸多装扮艳丽的贵女之中,格外素净。
但却无一人看不起她,因为她那张脸足矣惊艳四座。
珠宝只是锦上添花。
赵诗云见到明月便气不打一出来,她压着妒意跟身旁贵女吐槽:“她那张脸大概长得像她母亲,她母亲是个花柳女子,勾引我爹本想我爹会娶她,但我爹跟我娘情比金坚,若非她母亲病死我父亲才知道有她这样女儿存在接入府中,又怎会有她今日?这样出身的女子,自然会有特别手段勾引太子殿下”
尽管赵诗云并不知明月母亲是谁,但只要能诋毁她就够了。
周围闻言贵女们,掩嘴轻笑,低声耳语。
赵诗云格外得意,她就是要让明月听见。
明月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蠢货才会在这样的场合,靠揭露自己父亲的丑事来博得关注。
明月走过去,在赵诗云的挑衅的目光下走过来,朝她行礼:“长姐”
周围贵女噤声,都等着看她们笑话。
“你来做什么?”赵诗云有些不高兴。
“掌事姑姑说长姐画不合规矩,连基本比例都不对,太子殿下极为看重书画,那样的画呈上去要污了殿下的眼”明月不紧不慢的说。
周围传来笑声,赵诗云脸有些烫,气急败坏指着明月:“赵明月别高兴太早!”
可明月就只是淡淡看着她,赵诗云再也呆不下去,?甩袖离开。
等赵诗云走后,才有贵女问明月:“太子殿下很喜欢明月娘子的画,不知道明月娘子画师从何处?”
明月愣了愣,笑道:“我的母亲”
联想方才赵诗云说的话,问话的贵女尴尬的笑了笑,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都散了去。
明月却难得回想起自己母亲,师从名家,她的画作不提名拿出去,定然会被人认作大家,她母亲是真正的闺秀,在闺中是标杆贵女,是上战场也能封狼居胥的女将。
这样因为家庭和时代所埋没的人,却在死后被说成杨柳女子。
比起父亲,明月更喜欢母亲。
不会有人知道她心中的汹涌,她望着身后的宫殿,告诉自己,明月你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
不知道何时天空飘起雪花。
宝瓶在崔亦臻旁边看着明月背影问:“郡主要叫住她吗?”
崔亦臻掏了掏耳朵,嘲讽笑着:“她还蛮惨的嘛……不过,为什么我要叫她,该她来拜见本郡主,再得祖母欢心,也是我是郡主。”
宝瓶连忙回复:“是郡主”
崔亦臻走到半截,忽然想起什么,问宝瓶:“你觉不觉得赵明月气质很熟悉…….有点像……明凛…….”
不等宝瓶说话,崔亦臻又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她怎么会像明凛,一定是我太想念明凛了……宝瓶我让你找的人怎么样了,其他不重要一定要眼睛和气度最像明凛,今晚我就要见到……”
崔亦臻声音越来越小。
看见崔亦臻身影,想要来拜见崔亦臻的明月听着熟悉的名字从崔亦臻口中说出,挑了挑眉。
事情在变得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