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从做杂役开始》 第二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崔老妇看向无处可躲、满脸窘迫的江幼菱,依然绷着一张脸,“幼菱,你可知紫府、玉渊是何意?” 江幼菱红着一张脸,吐字却清晰。 “《上清经》载:‘紫府者,上清九霄琼阙,天帝理政之所’,是以传言紫府为仙人居所; 玉渊者,瑶池别名也,乃群仙饮宴之仙池也。 不过在《太玄古诀》中,紫府、玉渊却并非仙人居所、和仙池之意。” 听到这里,崔老妇眉头稍微动了动,“那你说,应作何解?” 江幼菱轻舒口气,缓缓答道。 “紫府,上丹田也,又名泥丸,神魂之居也。位于眉心向内三寸,印堂与百会穴交汇之处; 玉渊,下丹田也,俗称气海,乃藏精养灵之所,位于脐下三寸,气海穴与关元穴之间。” 崔老妇闻言未置一词,崔老妇的女儿陈灵,却是对江幼菱这个便宜女儿刮目相看。 早先便听夫婿江明宇说起,幼菱此女颇为聪敏。 她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对方爱女之心罢了,今日方知,此女靠着听墙角就能记下这么多知识,确实当得起聪敏二字。 再看看自家亲女,与江幼菱同岁的陈瑜,正双眼放光地盯着江幼菱,满脸崇敬之色,恨不得为她摇旗呐喊。 陈灵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只觉得没眼看。 满堂寂静,江幼菱正惴惴不安,担心给父亲引来麻烦之际,却听崔老妇问道。 “你可会背《太玄古诀》?” 见江幼菱点头,她缓和了神色,“背来给我听听。” “悠悠太玄,上古之源。 鸿蒙未判,大道先天。 云生紫府,月照玉渊。 星移物换,一念千年。 渺渺仙踪,乘风御虚。 剑鸣九霄,霞举天衢。 丹炉火冷,真符字孤。 谁证玄境?太乙归无。 青鸾啼夜,白鹤眠烟。 尘劫轮转,沧海桑田。 问道何极?太玄之巅。 玄机参破,即是真仙。” 太玄古诀通篇九十六字,并不难背。 江幼菱在心中早已默读过此古诀数百遍,此刻徐徐背诵,颇有些信手拈来之感,一丝滞涩也无。 崔老妇多了几分耐心。 “悠悠太玄,上古之源,你且说说——这太玄二字,作何解释?” 江幼菱思忖片刻,“《道德经》有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 此太玄二字,并非宗门之名,而是大道之体也。” 众人侧目,崔老妇眼中露出几分赞赏。 “那‘鸿蒙未判,大道先天’这两句呢?与《清静经》‘大道无形,生育天地’有何关联?” 江幼菱略一思索,继续作答,“此句言太玄之道早于混沌初开,大道先于天地而存。 《清静经》所言‘无形’正对应‘未判’之态,二者皆指道体虚无本性。” “那‘丹炉火冷,真符字孤’呢?是不是意味着道法凋敝,仙路断绝?” “非也,火冷喻指火候已毕,符孤指万法归一。 《悟真篇》云‘恍惚之中寻有象,杳冥之内觅真精’,此时不执火候、不迷符箓,方见本来面目。” “善!” 饶是一向严苛的崔老妇,听了这番回答,也忍不住抚掌而赞。 赞赏之余,不免又觉得惋惜。 这江幼菱怎么就不是她的亲孙女呢? 若是她的亲孙女,有她亲自教导、调配汤药,不出三年五载,必能考入太玄宗。 崔老妇心中遗憾更甚,看向江幼菱的眼神中多了分怜惜。 “往后,你坐瑜姐儿旁边,想读书,便光明正大的读。” 江幼菱大喜,“多谢祖母!” 有了江幼菱作对比,崔老妇对自家这几根朽木愈发失望。 “连太玄古诀都学不好,还谈何寻仙问道,尤其是你——睿哥儿!罚你将太玄古诀抄一百篇!瑜姐儿入门晚,就抄三十遍吧!” 崔老妇烦闷地揉了揉眉心,令其余人继续温书后,转身回了屋子。 崔老妇走后,气氛为之一松。 大伯陈勇率先放下书,坐姿也变得松垮,小声抱怨道。 “娘真是魔怔了,我们是凡人,却非要逼着我们入仙门,给仙人当奴仆有什么好的? 依我之见,还不如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娃儿,运气好生出个有灵根的,那才叫光耀门楣呢!” 陈灵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声道。 “灵根者百里挑一,岂是你我随意就能生出来的?大考在即,还望大哥殷勤温书,莫要辜负了娘的一番苦心才是。” 陈勇无奈。 “我就是不忍辜负娘的苦心,才不愿考这劳什子仙徒。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却被娘拘着性子……还有那药浴,不知浪费了多少灵石! 幼菱这娃子倒是有些天分,可偏偏她不是我们陈家人!连参与考核的资格都没有。” 陈灵也沉默了。 这些年,娘一意孤行,以一己之力供养她和兄长,指望他们能考入太玄宗。 可考了十几次,他们连第一关的文试都过不去。 每月一次的药浴,早已掏空了家底。 陈家也从康实之家,沦为远近有名的贫困户和笑柄。 侄儿满十五岁之后,娘要供养的又多出一人。 瑜姐儿今年也十五了,看娘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咬牙一起供了。 可瑜姐儿同样不是读书的料啊…… 娘已有七十五岁高龄,她实在不忍心,让娘如此辛苦维持家计,供养一大家子。 正思索间,却听瑜姐儿道,“幼菱,你帮我看看这一处,‘天生天杀,道之理也’,既然生死乃大道之理,为何还要修道追求长生?” 陈灵下意识屏息,听少女作答。 “长生非违天,恰是‘盗机逆用’。如四季轮回中守其根,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知常不殆,亦为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陈灵正细细品味话中真义时,却听女儿嘟囔了一句,“好难啊,听不懂。” 不由心头火起,怒斥道,“听不懂就多学、多记!祖母让你抄的诗诀抄完了吗?成天和菱姐儿呆在一起,怎的就没她半份聪慧?” 陈瑜吓得一激灵,埋头抄书,不敢再言。 江幼菱也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了,唉!怎得你偏偏就姓江呢?要是姓陈该多好。” 陈勇小声嘀咕道,“不过身份的事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你既入了我陈家,只要开祠……” 第三章 承蒙垂询,幼菱不才 江幼菱心中一动,正要细听,却听她名义上的母亲陈灵神情不耐地打断道。 “大哥,母亲以古稀高龄,供养我们几个已经够累的了,你忍心让她负担更多吗?” 陈勇讪讪闭嘴,再不敢提这茬。 江幼菱心中失落,但寄居陈家这两年,陈家人对她不错,她也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崔奶奶更加辛苦。 是以她很快便收拾好了心中的那份失落,神色如常地看书。 陈灵将她的神色看在眼底,见她脸上并无怨怼之色,暗自点头。 待早课结束后,几人照常站桩、打熬筋骨。 正在江幼菱拿不准自己该干什么时,却听陈灵道,“幼菱,你随我来。” 陈瑜想偷偷摸摸跟来,被陈灵瞪了一眼后老实了。 江幼菱跟随陈灵出了内门,来到了外边的独立院子。 确认四下无人后,陈灵才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 “幼菱,我要考校你的学问。” 江幼菱原本还有些不安,以为是自己风头压过了陈家两位同辈,惹得母亲不快。 一听对方要考校自己学问,心忽然就安定下来了。 “承蒙垂询,幼菱不才,愿竭尽所能答长辈之问。若有疏漏,万望训示。” 陈灵定了定心神,搜肠刮肚地开始出题。 “‘道可道,非常道’,既然道不可说,老子为何还著五千言?这不自相矛盾吗?” 江幼菱答曰,“非也,正如以指指月,指非月却可示月之方向。五千言是‘损之又损’的扫相之言,终为使人悟不可说之妙。” 陈灵再问,“《参同契》言‘金来归性初,乃得称还丹’,‘金’指什么?如何‘归性’?” 江幼菱再答,“金是先天一气,性即本来面目。‘炼精化炁是初关,炼炁化神性自见’,心息相依时,元神自现即是归性。” 陈灵蹙眉,绞尽脑汁又回忆起一道难题。 “吕祖言‘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为何又要诵经持咒?” 江幼菱不假思索道,“忘言是究竟,诵持是舟筏。如用药治病,愈后不需药,未愈需依方。” “《列子》说‘无极之外复无无极’,与道之“守中”如何统一?” “无穷之外更无穷,正显‘中’非方位。如百千陀罗尼,不出方寸灵台。” …… 陈灵烦闷地抿了抿嘴,自己在考核中遇到的难题,居然没一道能难住她! 这江幼菱脑子是什么做的?怎的就这般好使? 还说什么“若有疏漏,万望训示”,她要是有对方这份聪敏劲儿,何至于参加了这么多年大考,每每都被第一关的文试刷掉? 陈灵轻轻吐气,“算你过关,不过接下来,我要考校你的身手,看招!” 陈灵话音刚落,一记右直拳朝着江幼菱直直砸来。 江幼菱心中一慌,身体下意识后仰,避开这一拳。 陈灵的下一招却已杀来,一个抓腕砸肘,直接把江幼菱给放倒了。 “太弱了!” 陈灵收功,审视着倒在地上的少女,竟有种小小找回场子的扬眉吐气感。 “就你这小身板,哪怕过了文试,也会被武试给刷掉!” 江幼菱抿嘴,神情有些黯然。 母亲和大伯他们在站桩、打熬筋骨的时候,她其实是有偷偷跟着练的。 但一来,她照猫画虎的招式不得章法。 二来她从未泡过药浴,身子骨缺少药物的滋养,到底是弱了些。 如果……如果她也能泡药浴,和他们一起打熬筋骨,她才不会输呢! 江幼菱默默从地上爬起,向陈灵拱了拱手,沉默离开。 目送江幼菱身影消失,陈灵心情颇好地勾唇一笑,“到底是孩子心性,被我打败了,很不服气啊。” 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后,陈灵进了母亲的屋子。 崔老妇在房中吐纳练功。 身为凡人,哪怕以灵气夜以继日地侵染身体,让身子有了暂时容纳灵气、修习术法的能力。 这些暂存于体内的灵气,也会以缓慢的速度,自体内渐渐散溢。 想要维持这一身修为,就得日日修行、纳气。 陈灵进屋后,没有惊扰母亲,而是耐心地候在一旁。 一个时辰后,崔老妇睁开眼睛,依然没去看候在一旁的陈灵,而是走到中厅,取了三炷香点燃,对着上方供奉的神龛行了叩拜之礼后,才看向陈灵。 “练功时间不去练功,说吧,什么事?” “母亲,幼菱的脑瓜子也太聪明了吧,我方才考校了她的功课,出了好些难题,都没能难倒她呢!” 崔老妇瞥她一眼,像是透过陈灵故作夸张的言辞,直抵内里。 “你是替那丫头而来?” 被母亲看穿心思,陈灵大方承认了。 “是,我觉得她是个好苗子,虽然体魄差了点,但她年纪轻,只要泡个三年两载的药浴,就能赶上来。” 崔老妇强调道,“她姓江,不姓陈,是外地人,不满足太玄宗招收仙徒的条件。” 陈灵据理力争。 “但她既随她爹入赘我们陈家,也算是陈家人,只要娘亲开祠设坛、举行祭祖大典,就能把她的名字写入族谱。” 崔老妇眉心蹙起一道凌厉的竖横,“荒唐!她并非我陈家血脉,如何能入族谱?” “怎就不行?” 陈灵寸步不让,“江明宇既入赘我陈家,那他的女儿合该是陈家人,只要娘请族叔做个见证,没人会阻止江幼菱上陈家族谱。” “就算上了族谱,又能如何?” 崔老妇挺直如松的身姿,在这一刻,竟露出些许苍凉的老态。 “我唯一的心愿,就是陈家后继有人,不求一朝得道,鸡犬升天,但求得仙门庇佑,后世无忧。 是以我竭尽全力,供养你和你哥,寄望于你们考入太玄……” 陈灵眼眶有点湿润,母亲为他们付出的,真的太多了。 是她无能,对不起母亲的殷切希望。 陈灵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母亲!女儿无能,苦读十余载,始终被太玄拒之门外,实在没有信心,去争太玄仙徒之位! 江幼菱虽然非我亲出,但她毕竟唤我一声母亲,恳请母亲将教导女儿的心力,垂泽幼菱,则门楣共荣矣!” 第四章 幸列谱牒,沐浴膏泽 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崔老妇叹了口气。 “你想明白了吗?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一旦放弃,可就前功尽弃了。虽说以凡人之身,证得大道者寥寥,但天道留隙,总归是有一线生机。 你确定要放弃这份机缘,转让给江幼菱吗?” 陈灵心神微震,要说放弃,总归是有些不甘的。 但她很快便割除掉心中那些纠缠的情绪,沉声道,“女儿已经想好了。” 崔老妇眼底浮现出怒色,“距离大考仅余一月,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 陈灵唇角勾勒出一抹苦笑,若能踏雪至山巅,一展凌云志,谁愿言弃? 只可惜自家人知自家事,武试她其实是有几分把握的,可偏偏第一关的文试,就像是一道天堑,横亘于她与太玄宗之间。 陈灵再次叩首,“女儿自知弩钝,才不堪用,强持徒劳,不若早辍。” “罢、罢、罢!” 崔老妇喟然长叹,“既然你已作出决定,那我也没什么好劝的了,只是大考将近,就算你把自己的资格给了幼菱,今岁她也难登仙门。” 陈灵张口,欲言又止。 崔老妇觑她一眼,“有话直言。” “母亲昔日曾言,若得四清养神汤之助,哪怕是从未打熬过筋骨的稚子,也有暴虎冯河之力。” 崔老妇怒目圆瞪,“你可知这四清养神汤,价值几何?” 陈灵有些尴尬,却轻咳一声。 “娘既然答应了,让幼菱替我参与大考,何不将这好人做到底,省却幼菱三年苦熬? 以幼菱之才,若能得四清养神汤之助,必能一举夺魁,荣登仙门! 她早一日进太玄宗,他日出人头地,也能早一日回馈我陈家啊!” 崔老妇沉吟不语。 陈灵忍不住央求,“母亲……” 崔老妇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容我三思。” “是。” 陈灵也不敢将母亲逼太紧了,行礼之后便要离开,却在出门时听到一句吩咐。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回去后记得把我教你们的养身功多练几遍。” 她都不必参加大考了,练功还有什么用? 正不解时,听到母亲一声叹息。 “幼菱有你这个当母亲的替她操持,难不成我身为母亲,还能不为自家女儿着想么?无论如何,今次大考你不得缺席。” 陈灵眼眶一热,含糊应了声“是”,仓皇离去。 翌日,黄道良辰,宜开祠设坛,以祭祖事。 崔老妇请来陈家族人作见证,让江幼菱行祭拜之礼后,将她的名字纳入了族谱。 外姓人入族谱,这可是稀罕事,不少人听到了风声,凑到陈府门前瞧热闹。 “崔老婆子闹出这么大阵仗,就是为了收养一个孙女?没必要吧,她又不缺孙女。”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听说这江幼菱入了崔老婆子的眼,崔老婆子她记入族谱,是想供她进太玄门呢!” “嘶!崔婆子疯了不成,供养子孙辈四人还嫌不够辛苦,竟然连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孙女都供上了!” “谁说不是呢,都这般年纪了,本该颐享天年,却非要求那劳什子虚无缥缈的仙!也不想想,求仙问道,是我等凡人该做的事吗……” 崔老妇有修为在身,耳聪目明,却宛如听不到门外那些议论声一般。 恭送完几位族人后,她吩咐众人温书,而后看向江幼菱,“幼菱,你随我来。” “是。” 江幼菱跟随崔老妇走进房中,脑子还有点晕乎乎的。 她也不知道为何,崔奶奶会突然让她进行祭拜陈家先祖,还将她的名字郑重地写进族谱。 崔老妇一眼便看出少女的困惑,只道。 “你母亲昨日找我,请求我将你记在陈家名下,还执意让你参加太玄门的大考。” 江幼菱吃了一惊! 竟是母亲…… 可昨日考核时,母亲对她的身手,分明是不满意的! “你母亲不忍心你之才能被埋没,所以自愿放弃参考资格,换得你一线仙缘。” 江幼菱动容。 不过短短两年母女情分,母亲竟为了她牺牲至此…… 江幼菱深深一拜,“幼菱承蒙陈家收留已是大幸,还请祖母收回成命!” 崔老妇紧绷的嘴角泄出一丝笑意,却又很快收敛。 “既然是你母亲拳拳爱女之心,我又怎好阻拦?大考在即,只望你勤学善思,莫要辜负你母亲厚望!” 江幼菱只觉喉头哽咽,匆忙低头,“母亲和祖母大恩,幼菱定不敢忘!” 崔老妇拉开帘子,一斛早已准备好的药汤出现在两人面前。 药汤呈翠绿色,与母亲和大伯平日泡的药浴不太一样,闻起来还有几分药草的清香。 “这是四清养神汤,配合呼吸之法,能助你激浊扬清、固本培元。” 崔老妇简单介绍了一句,见江幼菱呆立不动,不由蹙眉催促,“愣着作甚?还不快快沐浴汤药?” 江幼菱回神,眼中晶亮,“是!” 连忙除去外衣鞋袜,探身入内。 药汤如融化的暖玉,触之温热,热气顺着毛孔丝丝入里。 肌肤似有蚊虫噬咬,酥麻中带着些许刺痛,让江幼菱不禁轻哼出声。 崔老妇提点道,“注意呼吸节奏!吸气时鼓腹入静,呼气时收腹沉心,呼吸之间,阴阳自见!” 江幼菱闭目,竭力让呼吸变得愈发绵长,只是那汤药带来的痛痒,却让她难以集中精力。 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十分漫长且难熬。 更磨人的是,随着药力开始起效,自肌肤上传来的酥麻刺痛感,渐渐加重,到后来,更是渗透到了骨子里,让她忍不住乱了呼吸。 呼吸一乱,那些不适当感觉反倒消失了。 她有些贪恋这片刻的舒适,没有立刻调整呼吸。 下一瞬,崔老妇严厉的声音响起。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正所谓,饥寒是辟谷之始,劳苦乃导引之师,心苦为坐忘之阶。 汝今所受,莫非天赐道粮,胡不珍而炼之?” 江幼菱心神触动,立刻驱散了心底的那丝懈怠,吸气入静、呼气沉心。 数息之后,那股骨子里的酥麻感再次袭来。 第五章 行拳形意,心亦通明 只是这次江幼菱有了准备,自是比先前那次坚持得久了些。 足足坚持了一百息,直到浑身发热,那股酥麻之感,渗透到了五脏六腑,呼吸才渐渐紊乱。 这次,崔老妇没有立刻出言相催,而是在心里默默数了十息后,才柔声开口,引导着江幼菱继续以呼吸之法,吸收药力。 如此反复,直到斜阳冉冉、暮霭沉沉,这一斛翠绿的汤药,才褪尽了颜色。 江幼菱睁开眼睛,只觉神清气爽,一日未进食,不仅不觉饥饿,体内反而有使不完的劲,恨不得打几套拳才舒坦。 崔老妇观其神色,心中亦暗暗惊异。 下血本给对方调了这四清养神汤,原想这小丫头能吸收六成药力就不错了。 没想到她的忍性居然这般好,居然将这药力吸收了足足九成。 如此资质和心性,难怪灵丫头那般推崇。 仔细栽培一番,说不定还真能在本次大考上,考出个好名次。 至于所耗灵石……罢了,她老婆子还有点老底。 实在不够的话,就舍出这张老脸,再去借点。 苦熬几年,等几个不成器的子孙进了太玄宗,就能轻省多了。 崔老妇心思一动,到嘴的话变成了,“可站过桩?” “站过。” 江幼菱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我是照着母亲他们的动作自个儿练的,练得不好。” 崔老妇不置褒贬,只道,“起个式子看看。” 到庭院里,江幼菱摆出了架势。 双脚分开与肩宽,脚尖微微向前,膝盖微屈,挺直脊背,让身子缓缓下沉,双手抱圆,尽力放缓呼吸的速度。 崔老妇微微颔首,“还算不错,不过这形意拳的桩,与寻常的桩子不大一样,我展示一遍,你且看好。” 崔老妇双手一张,如大鹏展翅,屈身而下,单脚点地。 她一边缓缓运功,一边讲述要领。 “所谓形意拳者,又叫“心意拳”、“六合拳”。何谓六合?即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 内外相合,则拳法刚猛简洁,崩拳似箭,炮拳如雷。” 话音落,崔老妇旋身,一拳砸出,气势浑然,哪里还有半份老态? 江幼菱看得目不转睛,心中对崔奶奶的崇敬又多了几分。 一套拳走完,崔老妇缓缓收功,看向江幼菱。 “记住了吗?” “记是记住了,但是有几个动作……” 江幼菱说着,就想照着崔奶奶方才演示的那样摆出架势,结果却始终不得其法,还差点把自己绊了一跤。 崔老妇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关系,不着急,慢慢来,把我之前演示的拳法,从头至尾走一遍看看。” 夜分素晖,玉漏初沉。 溶溶月宛在庭院上。 庭院中,一老一少终于把这套形意拳打完。 “勉勉强强有点样子了,今日夜色已晚,明日再练吧。” “是。” 江幼菱借着月光踏出院落,回了自己屋子。 如此深夜,屋子里居然还坐着一道身影。 走近了,江幼菱认出来人,“父亲。” 江明宇一早就想找女儿问问,事情的具体经过,哪成想,女儿一大早就被母亲叫走,直到子时才回来。 酝酿已久的问讯,通通化作了心疼。 “累坏了吧?” “不累!” 在父亲面前,江幼菱方显出几分孩子气,双目放光,兴奋道,“爹爹,今日祖母让我泡了药浴,还教了我拳法呢!” 江明宇笑笑,“你母亲同我说了,说是让你参加今年的大考。是不是很有压力?” “有点。” 江幼菱坦然道,“那些书我看几遍就能诵,多诵几遍就能解其意,但是拳法还是头一回接触,还不知打得如何呢! 而且母亲说,我的身手实在不够看的,怕是会被刷下来……” 说到后面,语气渐渐低落。 江明宇愈发心疼这个懂事的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别怕,你母亲和大伯考了十几次都不中,你堂兄考了两次也没中,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要求你必须一次就中了?” 江幼菱依然面有忧色,“可是祖母太过辛苦,我早些中考,也能让祖母少些负担。” “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本不该让你操心。” 江明宇拍了拍女儿肩膀,故作轻松地道。 “你爹难道是吃干饭的不成?我找了份工,每年可得不少灵石,大不了你花了陈家多少灵石,我上工还他们便是!” 江幼菱抿嘴一笑,没有拆穿爹爹的话。 凡人能找到什么挣灵石的好差事呢?她心里清楚,爹爹辛苦上工,一年所得,最多不过两三灵石而已。 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她。 “好,那女儿今后全赖爹爹照拂了。” 父女俩叙了一会儿话,送走父亲后,江幼菱躺在床上。 只觉前路生辉,暗喜不禁。 接下来的时日里,江幼菱每日读书练功,从无懈怠。 三日一药浴,五日一较技。 江幼菱渐觉身轻如燕、筋如铁石、气力见涨,与一月前相比,颇有些脱胎换骨之象。 外面人得知崔老妇当真连个外姓孙女都供上了,皆哂笑之。 “为了供出个杂役如此耗费灵石,崔老婆子当真是修仙修入魔了,忘了自己还是个食五谷的凡人!” “修一辈子的仙,除了能多出十几二十载的寿元,还有何用?真不知有什么好修的!” “是哉!有这灵石还不知置办田地良宅,快活逍遥一生来得痛快!” 某日,崔老妇忽召集家中众人,问话。 “如今外头传的那些闲话,你们怎么看。” 陈勇觉得外边那些人,说得其实有点道理,母亲对于修道一事太过执着,以致于人都有些魔怔了。 但这话他不敢说,于是低头不语,只当屋子里没自己这号人。 陈灵心有戚戚,一则愤慨于母亲满腔仁心被人曲解,二则自惭学识微末不能一舒母亲之郁,反而叫她老人家更加辛苦。 是以神思哀伤,自责难言。 见满室寂然,崔老妇看向长孙,“睿哥儿,你怎么看?” 第六章 仙缘垂赐,末学忝列 陈睿双手握拳,神情隐忍不忿。 “一些嚼舌根的闲话罢了!祖母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没得气坏了身子。 仙徒虽然不比正式的仙门弟子,却也一只脚跨入了仙门门槛,乃大造化! 等我过了大考、入了太玄,那些人自不敢小瞧了祖母!” 崔老妇稍感安慰,面上带出些淡淡笑意,又看向另一人。 “瑜姐儿,你以为呢?” 陈瑜想了想,“孙女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祖母想让我们进太玄宗,孙女定会竭尽全力,让祖母满意。” 崔老妇点点头,看向最末一人。 “幼菱觉得如何?” 江幼菱坐直了身子,答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玄宗仙门之地,纵为洒扫之役,亦得习真诀以立身,窥天道而觅长生,岂同尘俗碌碌,虚掷春秋者乎? 承蒙不弃,幼菱诚惶诚恐,必当勤勉自励,恪守祖训,以副慈亲严君之望。” 崔老妇心中熨贴,只觉这话说到自己心坎上了,于是安排众人温书,又单独召见江幼菱,殷殷问话。 “幼菱可知,太玄所设考校,几重关隘?” 答曰,“一文试,考校学问与悟性;一武试,考较身手耐力。” 崔老妇默然颔首,而后道,“除却文试、武试外,还有一关,考校弟子心性、机变之才。汝需当留心尔!” 随即,将通过这第三道关隘的要领,徐徐道来。 江幼菱一一记下,心中暗自感慨仙门规矩之多、考核之难。 不过擢选一小小仙徒,就设重重关卡,想成为正式的仙门弟子,难矣! 怪道母亲和大伯考了那么多年,依然榜上无名。 时间匆匆流逝,眨眼便到了正式考核之日。 陈家一门四考生,备受瞩目。 “快看,那个便是崔婆子新收的孙女,瞧上去倒是精神。” “遥想当年,陈家一门三仙徒,也曾是远近有名的大户,但随着陈老爷子仙去,陈家大郎意外身殒,这陈家也渐渐衰落下来……” “崔婆子憋着劲逼迫子女向学,是想光耀门楣,再现往日荣光呢,可惜时移世易,如今太玄实施举荐之制,严其遴选,仙徒者寡……噫嚱,可悲,可叹!” 旁人的议论,崔老妇恍若未闻,只叮嘱家中几人,“先前在家中告诫你等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母亲(祖母)!” 崔老妇微微颔首,“且去吧,吾于此静候佳音。” 江幼菱最后看了崔奶奶一眼,跟随母亲、大伯和堂兄的步伐,跟随一众考生,入了问道殿。 问道殿极广,可容数千人,江幼菱四人混迹于人海中,渺然如烟。 上首立一老翁,如云中白鹤,缥缈孤高。 老翁负手而立,有仙卷自其身前漂浮而起,徐徐展开。 “今我太玄仙门,承天道之运,秉仙缘之机,特开山门,擢选仙徒若干。 凡年满十五,心性坚韧,无作奸犯科者,皆可前来应选。 既入太玄,需耐得清苦,守得本心,料理灵田、洒扫殿宇、侍奉丹炉,皆需尽心竭力。 纵无仙缘根骨,亦可入我门下,若日后勤修苦练,未必不能得传正法,一窥仙机。 凡欺瞒偷盗、心术不正者,一经查实,立逐出山门,永不录用。” 声如洪钟,震耳发聩,阶下数千人莫不应是。 老翁挥手,数千卷纸卷纷飞而下,如白雪漫天,却又不偏不倚地飞至每一考生面前,纹丝不乱。 复又于阶前燃香一柱,告众考生曰:“此香燃毕,则文考毕耳。” 有复考者,如陈灵、陈勇,对仙翁这等手段见识过多次,早已是见怪不怪,拿起试卷便开始作答。 有初考者,如江幼菱者,对老者这一手仙术倍觉惊艳,然高香燃起,烟霭袅袅,遂不敢再分心,凝神看卷。 心中有定计,落笔定乾坤。 墨落纸间,笔走龙蛇,字字如珠玑倾泻。 然周围考生,无不蹙眉苦思、下笔艰涩,更有甚者,抓耳挠腮,如坐针毡。 一注高香燃毕,答卷无风自飞,哀嚎四起。 有死死揪住答卷不放者,“仙人容禀,这道题我还未答完,求您再宽恕一刻钟罢!” 有痛哭流涕者,“完了!这次又考砸了,这可如何是好!” 有哀莫大于心死者,嗟然叹曰,“石阶踏破鞋磨穿,挑水登山总枉然。 灵根未醒仙缘断,独对寒灯数流年。” 仙翁微微摇头,招来一阵风,将众人送至殿外。 陈灵愁眉不展,“兄长,今次你考得如何?倒数第二题是如何答的?” 陈勇神情平静,细看却有淡淡的视死如归之感,“还能怎么答,用笔将问题誊抄一边,让试卷看上去没那么空。” 陈灵无语扶额,心中恐慌感反而退减了些。 她定了定神,又看向一旁颇有些心不在焉的侄儿,“睿哥儿呢?” “啊?” 陈睿眼神飘忽,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自家姑姑。 陈灵见此,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算了,原也不该指望你们两个……幼菱呢?” 陈灵左右四顾,却见江幼菱自台阶上徐徐而下。 山市喧嚣,众人哭嚎,偏少女沉着静气,风华自成。 陈灵躁动的心忽然就静下来了。 是了,她拿历年那些难题考校过菱姐儿的学问,皆对答如流。 若是连江幼菱都过不了这文考,那这文考,再无一人能过矣。 江幼菱似有所感,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陈灵,快步走了过来。 “母亲。” 陈灵心中浮起万千思绪,又很快将这些心思掩去,“一刻钟后,仙长会宣布文考结果,在此稍候即可。” 江幼菱点头,耐心等候。 一刻钟后,那鹤发仙翁果然再次现身。 他甫一踏出殿外,那些喧嚣哭嚎声,便如潮水般褪去,化作满山寂静,只余禽语啾啾,虫鸣哳哳。 清风拂过,仙翁徐徐展开手中仙卷。 “以下念到名字者,可参与第二试武考,其余人等,速速离去。” 众人心揪,皆凝神细听,唯恐错漏了自己名字。 “江幼菱、徐客、叶藏舟、沈盈舒……” 江幼菱之名,赫然位于榜首。 第七章 少年意气,较艺肇启 少女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却又很快隐去,如微风拂过,小荷轻掀。 陈灵轻吐出一口浊气,心道,哪怕菱姐儿今次落第,文考第一的成绩,也算是对母亲有了交代。 此念头刚起,她便暗自呸了一声。 这些时日,菱姐儿何等用功,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有四清养神汤之效,再加上菱姐儿勤勉之功,必能一举登仙,让那些多嘴饶舌之人无话可言! 陈灵按下心绪,心存一丝希冀,以期从仙翁口中听到陈家人名字。 可直到仙卷被合上,位于上首的仙翁懒懒抬眸,撂下一句,“无关人等,即刻下山”时,也没能听到一个期望的名字。 虽早有猜测,亦免不了心中失落。 陈勇倒是对这一结果十分坦然,临下山前,还不忘拍了拍江幼菱的肩膀。 “出息了啊,侄女!好好考,大伯在山下等着你的好消息,哈哈!” 陈灵也压下心中失落,细细叮嘱。 “第二关的武考,切不可掉以轻心,虽有仙人旁伺,然武考凶险,受伤、殒命者年年有之,需以性命为重,不可蛮干,切记切记!” “母亲宽心,幼菱省得。” 落榜之人下山后,仙翁宣布武考将于半个时辰后开始。 江幼菱正准备找个地方休憩片刻,却有一佩剑少年走至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就是文考榜首,江幼菱?” 少年看着她,目光有好奇,有打量,还有着淡淡的敌意。 江幼菱打量着少年,见此人眉目轩昂,负剑而立,自有一段嶙峋气度,不由在心中称赞。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不禁笑道,“单衣过洛阳,未染旧时狂。振剑三千里,孤光破大荒。少侠好气度!” 徐客的脸红了,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什、什么气度不气度的,你这人真怪,我问你话,你反倒作起诗来了!酸、酸死了!” 江幼菱笑道,“抱歉,我见你气度卓尔,肝胆峥嵘,忍不住就想作诗,勿怪,勿怪!” 徐客故作不约地瞪她一眼,那丁点因为魁首被夺的敌意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满腔被人夸赞后的欢喜。 他轻咳一声,“看在你说话好听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计较了,我叫徐客,认识一下?” “江幼菱。” 江幼菱拱手作礼。 “文考魁首被你得了,但武考魁首就不一定了,我可是自三岁起就学击剑,十岁那年,还射过鸿鹄呢!” 徐客自得道。 “幼菱不擅剑术,只通一些微末拳法,甘拜下风。” 徐客满意了,转而安慰道。 “不擅剑术也没什么的,这武考嘛,虽是考较身手和耐力,却也未必是以武力高低定胜负,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江幼菱忍笑,“是,徐公子说得对,我一定会竭力而为。” 徐客按剑而来,离去时,却是眉眼含笑,最后还留下一句。 “你这个朋友我交了,要是武考时本公子行有余力,替你挡个一招半式也不是不行。” “铛——” 一声悠长的钟鸣自山林间响起,惊起鸟雀无数。 “武考即刻开始,考生需得在一个时辰之内,去对面云雾上中取来猴儿酒一壶,如无必要,不可伤及猴儿,便算是通过考核。” 众皆哗然,不少人面露难色。 “一个时辰,攀岩于两山之间,时间未免也太过紧迫!更何况还要去取那猴儿酒!还不能伤害猴儿——这次的武考,也太难了吧?” “太玄宗既言广收门徒,何故虚设云梯?使我等凡俗之辈,求仙无门?” “那云雾山的猴儿可不是好惹的,它们三五成群、睚眦必报,连山中猎户都不愿轻易招惹呢。” “山峰险峻,猴儿顽劣,难矣!” “肃静——” 仙翁目光拂过众人,心中亦略感无奈。 太玄擢选仙途,除例行选拔之外,更有世袭和举荐之法。 近些年来,受举荐而入仙门者众,擢选从严,实非得已。 “武试即启,诸君各展所能,好自为之。” 随着仙翁话音落下,其身前再次燃起高香一炷。 这次,没有人再抱怨,皆使出了平生力气,朝着山下奔袭而去。 江幼菱混迹于人群中,不时被身旁之人超越,却面无异色。 考核时间为一个时辰,只需在此期间取到猴儿酒,顺利返程即可。 疾行易竭,持中可久,此之谓欲速不达也。 如果在考核之初,就消耗了大量力气,虽然能取得暂时的优势,但后期取猴儿酒和返程的时候,很可能会因为耐力不足而失败。 虽然父亲安慰她,说今次不中也没关系。 但江幼菱知道,她能够得到这次考核的机会,有多么不易。 错过了这次,有没有下次,还真未必。 是以她会竭心尽力,持重慎行,以应此试。 两刻钟后,江幼菱开始攀登云雾山,她一边登山,一边避开人群,寻找猴儿的踪迹。 《猴性志》有载,猿猴之属,多栖林泉丰茂之地。昼则觅食嬉戏于蓁莽,夜则栖木宿岩以避患。其行止有常域,不轻徙焉。 江幼菱循着林泉丰茂之地而行,果然发现了猴儿的踪影。 只见三五猴儿,群聚而戏,母子相携,好一副悠游自得的模样。 却没等江幼菱靠近,那生性敏锐的猴儿,竟好似有所察觉,发出躁动不安的声响,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 江幼菱心中一惊,连忙藏身于树后,那群猴儿却不肯罢休,神色狐疑地扫视着周遭。 与猴儿纠缠,没得浪费时间,若下手重了,伤了猴儿,更会因此失去武考资格。 江幼菱急中生智,连忙鼓腮作蛙鸣,引得众猴发笑,不再生疑。 危机暂除,江幼菱心神一松,待猴儿们放松警惕之后,潜踪蹑迹,小心攀援,终于在山林深处寻得一猿洞。 江幼菱没有贸然进入猿洞,先投石问路,见洞内空虚,方才躬身踏入。 入内一观,果然在石壁上找到了三两只葫芦。 这葫芦里装着的,正是猴儿酒。 江幼菱取下其中一只葫芦,用外衫包起绑在腰间,悄然离开猿洞,疾步下山。 至此,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过半。 但她已经顺利取到了猴儿酒,只要后半断路程顺利,便可安然而返。 偏在此时,林中猿声大作,风哭阵阵,随即穿林打叶声接连响起。 奔逃声,惨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第八章 献桃止戈,智胜猴王 江幼菱回眸看去,不禁脸色微变。 这等阵仗,八成是有人惹到猴王了! 且见远处林中,有一怒猴:身高六尺,金睛赤面,铁额铜头。 一身金毛耀日,遍体赤纹生焰,獠牙森白如剑,利爪寒光摄魂,踏石成粉,跃涧如飞,端得是凶煞无比。 “快逃,猴王伤人啦!” “呜呜,猴王饶命!我连那猴儿酒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 “猴儿酒!我好不容易才取到的,又被抢回去了,呜哇……我不活啦!” “你这泼猴好生霸道,我们不过取你一些酒,何必穷追不舍呢?” 猴王一出,谁与争锋? 不少人都被猴王打伤,甚至连猴儿酒都被抢走了。 若是继续放任猴王行凶,恐怕好些人的性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江幼菱蹙眉不语,正踌躇间,一道清亮而短促的哨声忽然响起。 紧接着,对面山林中出现一道黑衣身影。 其形飒沓如星陨,奔掠处木偃枝靡,簌簌然万叶齐喑,俄顷已在四五丈外,正与那猴王对峙。 又一粉衣少女足尖轻点竹梢,广袖迎风,如惊鸿掠水,疾驰而来。 江幼菱见状再不迟疑,踏步而去,与二人呈合围之势,将猴王围在中间。 猴王被拦住去路,暴躁地原地踱步,却直觉眼前三人不似前头那些人好对付,不敢妄动。 “好猴王,我们取酒乃无奈之举,莫要生气,我带了些鲜桃请你吃,全当赔罪了。” 粉衣少女嘻嘻一笑,取下背上包袱解开,笑吟吟地朝着猴王递了过去。 猴王瞧见鲜果,眼神颇有些意动,却不动作。 “放心吧,这桃没毒,甜着呢!” 粉衣少女说着,取了一枚鲜桃送入口中,一口咬下,汁水四溢,馋得那猴王频频顾盼。 “给你,你带回去给猴儿们分了吧,绕了我们这次,下次再多带些鲜果与你赔罪。” 粉衣少女将包袱轻轻放在地上,缓缓退后。 猴王思索一瞬,终是没抵住鲜桃的诱惑,发出一声似是不屑与你等计较的“呼哧”声,上前取了包袱,扬长而去。 江幼菱松了口气,有些讶异地看向那粉衣少女,好厉害的女郎,只凭一些鲜桃,就化解了一场危机。 那最先拦住猴王去路的黑衣少年似也没料到,如此危机竟然被轻描淡写的化解掉,朝着粉衣少女看了一眼后,便奔踏而去。 “这人好没礼貌,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粉衣少女鼓腮,而后又看向江幼菱,“我叫沈盈舒,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江幼菱。” 沈盈舒眼神微亮,“原来姐姐竟是文考魁首!” “不过侥幸耳。” 江幼菱心中记挂着武考的时辰,有些心神不属。 正想着是否要主动提出告辞时,沈盈舒似是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善解人意地道。 “武考尚未结束,不如我们先继续武考,等回去后再叙话?” 江幼菱松了口气,“理应如此。” “那行,不如我同姐姐比一比脚力,看谁先到?” 沈盈舒谈笑间,已经向前掠出两三丈,“姐姐不吭声,那就是默认了哦!” 江幼菱径自疾行,不过半刻钟,已遥遥落后于沈盈舒。 沈盈舒回头看了一眼,无奈一笑,“看来姐姐根本不打算同我比啊,罢了,日后入了太玄,有得是机会!” 又是一道钟声响起,江幼菱在第七刻钟时,安然返回。 将腰间猴儿酒递给仙翁,武考这一关,便算过了。 最后一道钟声响起,那些没能取到猴儿酒、及时赶回来的人,尽皆哀鸣。 “这次大考,又失败了……屡试不第,实无颜见双亲也!” “好不容易通过文考,却败在这武考上。十年磨剑试青霄,一朝名落万山遥。踏碎云阶九百重,天门遥望总成空。空,空,空啊!” “求仙人再给一次机会吧,明年我年过四十,就没资格再参加大考了啊!” 面对众人恸哭求情,仙翁却只是暗叹一声,广袖轻拂,将落第之人尽数请离。 仙山脚下。 崔老妇身形微佝,却仍笔直地站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不断地在下山的人群中巡视着。 ——生怕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直到反复确认过四五遍,胸膛中那颗跳动不止的心脏,才缓缓归于岑寂。 这些武考落第的人中,没有江幼菱! “母亲,菱姐儿没有被淘汰!” 陈灵面露喜色,“太好了,她通过了第二关的武考!” 陪侍一旁的江明宇同样大吃一惊,心中暗忖,“没想到幼菱竟这般出息,居然连武考这关都过了。” 崔老妇向来稳重,此刻眼角却带了淡淡笑意,面上也露出些激动之色,“总算没浪费那些汤药,和这些天的教导。” 只要江幼菱过了第三关的通考,她陈家便后继有人了! 若有那不识趣之人非要饶舌,说菱姐儿姓江不姓陈,她定要请出族谱,要那人看看,菱姐儿是不是在她陈家族谱之上。 想到此处,崔老妇心情颇好,却耐着性子道,“急什么,还有第三关通考,等菱姐儿过了通考,再高兴也不迟。” 陈灵立刻收敛了神色,低声应是。 文、武二考皆过关者,不足百人。 仙翁令众人原地休整,第三关通考,将于一个时辰后正式开启。 江幼菱刚坐定,眼前便多出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俏生生立在面前的,正是先前在林中遇到的那位粉衣女子,沈盈舒! 她笑眯眯地在江幼菱身旁坐下,“江姐姐,又见面啦!” 江幼菱笑着回礼,心道对方还真是个活泼的性子。 沈盈舒神神秘秘地凑近,压低声音,“江姐姐,你可知,通考会考什么呀?” 江幼菱思忖片刻后,微一摇头,“仙家手段,难以揣测,且静心待考,以应其变。” “行吧。” 沈盈舒点头,也学着江幼菱的样子,闭目养神。 只是她生来就是好动的性子,坐了没几分钟,就忍不住睁开眼睛,左顾右盼。 “距离通考开始还早着呢,江姐姐,你先在这休息,我去找其他人打听一下情况,看能不能挖出一点内幕。”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江幼菱略觉好笑,正要收回视线时,却感受到某种打量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循着目光望去,却见一黑衣少年,正是先前拦住猴王的那人。 第九章 孤索横渡,舍命破局 与江幼菱目光对上,他迅速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别处,一副不愿与她产生交集的模样。 江幼菱有些无语,怪不得沈盈舒说这人没礼貌呢! 不过他既然敢只身拦住发怒的猴王,或许是外冷内热吧。 一个时辰悄然而逝,伴随着仙翁宣布通考开始,众人只觉眼前一晃,便置身于一片陌生山林之中。 “怎么回事,我怎会突然来到这里?” “我不是正在参加太玄仙门所设通考吗,这是何地?” “我明白了!定是仙翁施术,将我们所有参加考核的人都送来了此地,考核已经开始了,大家当心些!” 有人很快想通了关窍,提醒众人道。 “原来如此,仙家手段,当真是妙不可言!” “只要通过最后一关,就能顺利拜入仙门……太玄宗,我来了!” 众人很快冷静下来,戒备地打量着四周,这才发现,他们所处的这片山林,是一座险峻孤峰。 在这孤峰四周,一共有三条路可走。 往东方向,是一条往上走的铁索悬桥。 铁索另一端被云雾遮掩,悬桥下方是万丈深渊。 俄而有风吹过,镶嵌在铁锁上的破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往西边去,是下山路。 山路上铺就着碎石,蜿蜒着扎进山下的雾霭里。 小路仅一人宽,但脚踏实地的踏实感,看着比铁索悬桥安全许多。 往南边,是通往对面山峰的林荫小道。 这小道静谧清幽,鸟语阵阵,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至于北面,则是空荡荡的悬崖峭壁,云海翻滚,石落无声,绝路也。 看完这东南西北面的情形后,众人大概猜到了考核的内容。 “这太玄宗将我等置于绝峰,是想让我们选一条路走?” “北面绝壁不做考虑,那么摆在我们面前的共有三条路,哪条路才是正确的呢?” “我觉得,该走东面的铁索悬桥,悬桥一路往上,隐于云端,正好似我等寻道,由凡到仙,步步高升。” “但你看那铁锁上,尽是锈迹斑斑,悬桥上的木板也多有缺漏,说不定走到半路,铁锁就断了,或是不甚失足,摔个粉身碎骨! 依我看,还是下山的路安全。” “不妥不妥!下山路即下坡路,喻意不好,我等求仙问道,本该积极进取,怎么能走下坡路呢?” “那铁索悬桥走不得,下山路也走不得,好像就只有南边的林荫道可以走了。” 众人讨论了一番,争执不下,最终风流云散,各行其是。 不过整体而言,选林荫道的人最多,选铁索悬桥和下山路的较少。 “江姐姐,你选哪条路?” 沈盈舒分开人群,走至江幼菱身前。 江幼菱看了眼东边的悬桥,悬桥上已经有好几道身影了,他们攀附着铁索,在虚空中晃荡,看着都觉得惊险。 “我走悬桥。” 其实这一关的考核,并不难。 以凡人之躯修仙,首先要的,便是一颗不畏艰险的向道之心。 所谓顺者为凡,逆为仙。 若是在问道之初便束手束脚,畏葸不前,又谈何破妄求真,以心证道? 眼见江幼菱踏上了那条晃晃悠悠的铁索悬桥,沈盈舒连忙快步跟上。 “江姐姐,我和你一起走!” 然而江幼菱前脚刚踏上悬桥,渺渺天地间,便好似只剩下了她孑然一身,独立于这寂寂铁索之上。 往前看去,一行铁索绝云间,前路未定。 回首后顾,孤峰来路皆不复,哪里还看得到沈盈舒的身影? 饶是江幼菱心智过人,此情此景,也难免心跳如雷,冷汗频出。 她握紧铁索,缓和了好一阵子,才小心翼翼地往上攀行。 然脚下木桥积年累月,早已被风霜雨雪腐蚀得不成样子。 没走几步,便听“咔擦”一声,落脚的那块木板顿时碎裂成了两块。 江幼菱只觉身子一沉,连忙愈发用力地扣紧铁索,让身子依附在铁索上,才不至于掉下去。 低头一看,木板崩碎时,那些崩飞的木屑,早已坠入渊底。 江幼菱艰难地攀附于铁索上,头发被汗浸湿透,模样狼狈,像一尾搁浅的鱼。 一阵山风吹过,被冷汗侵湿了的身子,立刻便觉出几分凉意。 她闭上眼,默念道,“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默念了数遍后,她重新睁开眼睛,不去看下方那可怖的万丈深渊,只用力握紧那唯一可以仰仗的铁索,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去。 不知行进了多久,江幼菱只觉身体僵硬,手掌红肿,可前路依然漫漫,一眼望不到头。 她抿紧唇,回头看去,来路亦被云雾所隐没,看不真切。 而她身处高空悬索之上,身如浮萍般紧紧依附于巍巍铁索之上,当真是进退两难。 处此绝境,江幼菱反而笑了。 正所谓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生死一线时,她会紧张、会恐惧、会怯弱。 可当她于生死一线间挣扎了太久时,紧张会消散,恐惧会消失,怯弱也化作了蔑视生死的勇气。 她甚至有心情欣赏这世所罕见的奇丽旷景,做诗云: “铁索横天处,孤身渡太虚。 云深失来路,雾重掩归途。 万相皆成妄,一心自不孤。 长风吹我袖,云外见真如。” 一诗吟毕,江幼菱只觉心中生出豪情千丈,握紧铁索往前挪去。 说来也怪,这次只走了几步路,眼前的云雾便被风吹散,露出一片嶙峋山脊。 江幼菱攀上山脊,脚踏实地的同时,身后的悬桥也消失了。 她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山峦,确认四下空无一人后,顺着山脊一路继续往上攀岩。 山脊陡峭难行,江幼菱伏地身子,小心前行,偶尔有疾风吹过,却也行得稳当。 半个时辰后,江幼菱终于登顶。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欣赏了一会顶峰风光后,江幼菱踏入不远处的亭子,看到亭子里,正摆着一放棋盘。 棋盘上,黑白二子纵横交错,正相杀也。 江幼菱正要凝神细看,忽然间棋盘大亮,一道巨大吸力自其中袭来,不由大骇。 本能挣扎间,那吸力已将她重重裹挟,拘入棋盘。 江幼菱只觉眼前一片白光闪过,再睁眼时,已置身于棋盘战场之中! 第十章 投身为弈,二兽俱殁 脚下是纵横交错的棋路,四周黑白雾气翻涌。 目之所及,白子化作了雪色妖狼,通体晶莹如冰,带起霜风阵阵。 黑子则是化作了青面獠兽,浑身缠绕黑烟,利爪泛出幽冷光泽,嘶吼声能扰人心神。 江幼菱入局,黑白二兽的厮杀之势为之一缓,两兽皆偏头,目光不善地打量起她这位外来者! 江幼菱心中生出不妙预感,下意识侧身往右走了一步,欲要避开二兽。 却见她这一步之下,棋盘震颤,天地崩毁,此方战场竟陡然缩小了一圈! 那黑白二兽,与她之间的距离也愈发近了,江幼菱甚至能感受到雪色妖狼所散发出的霜寒之气! 既已入局,以身为棋子,便不能随意走动! 江幼菱心中生出这一念头的同时,也突然意识到,两兽虽然一直都在不善地打量她,可从头至尾,它们脚下都未能挪动过分毫。 是了,此地是棋盘,那黑白二兽既是棋子所化,合该囿于规则,不能随意移动! 江幼菱心中生出明悟,沉心静气,开始打量周遭形势。 棋盘上的大部分位置,都被黑白二兽所占据,可落脚处寥寥。 但这二兽既然不能主动攻击于她,就说明,生路亦在棋局之中。 江幼菱细细观察,回忆起被吸入棋盘前那匆匆一瞥,不断地思索生机所在。 最后竟是迎着二兽凶悍凛冽的目光,不闪不避地往前一步踏出! 刹时间,棋盘中再次发生变化,两兽阵型随之一变,形成相交相杀之势。 江幼菱眸中闪过惊喜之色,这一步棋,她走对了! 獠兽咆哮,雪狼呜嚎,两者皆对她投以仇视的目光。 江幼菱却只是轻笑一声,足下轻移,阵型交错间,两兽厮杀得更猛烈了! 獠兽大半个身子都被雪狼撕咬下来,雪狼晶莹如冰的身体,也染上了缕缕黑烟。 江幼菱却不再理会二兽,只专注脚下步伐,一步,两步,三步! 到最后,越走越快! 便听獠兽怒吼,雪狼哀嚎,两兽相争,到最后竟是两败俱伤。 最后一步落定,江幼菱终于走到了棋盘边缘。 回头看去,獠兽枭首,雪狼亦奄奄一息,即将落气。 江幼菱抿唇一笑,盈盈踏出棋盘。 电光火石间,她只觉周遭天地正快速缩小,而她自棋盘中脱困而出后,竟是一跃回到了最初仙翁宣布考核的那处山头! 峰顶、亭子、棋盘……全都不见了。 唯有那手持仙卷的仙翁,慈眉善目地冲她笑道,“恭喜你通过第三关的通考,顺利拜入我太玄门!” 江幼菱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通过太玄门所设考核了! 饶是她性情稳重,也忍不住露出些喜色,冲仙翁福身一拜。 “见过仙长!” “好孩子,起身吧。” 仙翁笑着虚虚一扶,江幼菱便被一股柔和之力托起。 “其他人尚未结束考核,且耐心等候片刻。” “是。” 江幼菱按耐住心中激动,忍不住回忆起先前那段奇妙的经历。 崔奶奶曾说,仙家有一手段,谓之幻。 幻者,千变万化,一念起则沧海生烟,一念灭则楼台成灰。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如露如电,如影如魅。 可化万里山河为一粟,亦可纳须弥芥子作乾坤。 众生所见,不过镜花水月;大道所藏,方为幻中真玄。 或许,她先前经历过的种种,正是仙家幻术也。 一念之此,江幼菱心潮澎拜。 既为仙家不思议手段而惊叹,亦庆幸自己通过了此番大考,对即将开始的仙途生涯倍感期待。 况父亲、母亲、祖母等人还在山下等着自己,若能将这一好消息告知他们,亦当含笑矣。 江幼菱心中思量,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却见不远处泛起阵阵涟漪,一位黑衣少年自其中缓步踏出。 此人正是与江幼菱有过短暂交集的那位冷傲少年。 脱离幻境后,他先是目露迷茫之色,待得知通考已过,方才恢复清明,露出几分喜色来。 继黑衣少年之后,第三位通关的,是徐客。 “哈哈哈!这次总该我拿第一……?不是吧,又被你们俩给抢了先?” 徐客大笑三声,却在看到黑衣少年和江幼菱后,脸上的笑容迅速垮了个干净。 文考时,他输给了江幼菱。 武考时,他输给了这黑衣少年。 没想到第三轮通考时,又输给了他们俩! 枉他自夸文武双全,结果样样不如人,好气啊! 黑衣少年看他一眼,却不说话,反而收敛了脸上笑意,转过脸去。 徐客轻哼一声,也懒得理他,走到江幼菱面前,语气微酸,“说说吧,你是怎么过这第三关的?” 似是为了以示诚意,他主动说出了自己通考时的经过。 “在孤峰上选路时,我想着修仙嘛,既然要逆天而行,就该为常人之不敢为,于是我选择了北面的绝路。” 听到这里,江幼菱面上笑意僵住,看徐客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奇特存在。 迎着江幼菱这样的目光,心大的少年得意地笑了。 “你也觉得我的选择很需要勇气,是吧?” 江幼菱毫不犹豫地竖起了大拇指,“厉害!” 少年更加得意,尾巴都要翘天上了,却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继续道。 “我选了北面的绝路后,就开始下悬崖了,结果一不小心,失足了,直接掉进了深渊!” 江幼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心也微微提起,“后来呢?” 少年脸微微有些红,眼神也有些飘忽。 “那个……我当时吓得不得了,就胡言乱语地说了一通话,什么‘吾乃天生骄才,命不该绝,太玄宗若是错失小爷,便是太玄宗的损失之类的’…… 后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仙鹤,把我给驮起来了。” 江幼菱很给面子地发出两声赞叹,追问后续,“后来呢,那仙鹤将你送回去了吗?” “当然没这么简单。那仙鹤驮着我,口吐人言,说,‘既然你说你天生骄才,那我倒要看看,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随后我就被送入了一片迷踪花海,废了不少力气,才从那花海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