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马甲》
1. 第 1 章
“天上有个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南浦一边慢吞吞磨墨,一边看了一眼明亮的窗外,对依旧低着头的白天明,低声说。
外面轰隆响了一声,果然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白天明握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才抬起头来,往窗外看去,外面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比往常多了一个歪七扭八的玩意儿。
他把笔放下,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皱褶的衣服,绕开自己的凳子,走到门口,看着空地上腾起的飞尘,眯了眯眼睛。
歪七扭八的东西里面,爬出来一个人,浑身上下鲜血淋漓,衣服乱糟糟的,鞋子也歪着,低着头在地上咳嗽,乍一看,像一只在泥浆里滚过一圈的蜥蜴。
那个人咳嗽完了,从地上坐起来,勉强抬头,往周围一看,立刻看见不远处站在门口的白天明,愣了一下。
白天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个人转头就跑,紧接着,一脚在门框上绊住,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脸朝下,似乎撞着了鼻子,喉咙里发出痛呼,挣扎了两下,大约是想爬起来,但是没爬起来,干脆又趴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很省力气,而且不会那么痛,但看起来是个背面朝天,没有丝毫防备的样子。
白天明似笑非笑,对身边的南浦说:“这个人看起来像是摔坏脑子了。”
南浦有点想笑,但又觉得现在笑不太好,因此忍住了,只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奇怪,唇角抽动了两下,一本正经点头回答:“仿佛是撞着头了。”
白天明笑了一声,走到门槛旁边,低头把人一看,这个陌生人趴在这里一动也不动,好像在装死。
怪不得不跑了,原来是破罐子破摔。
白天明蹲了下去,揣着手,对这个人语重心长似的嘲讽说:“你的演技不太好。”
停顿了一下,见他没有反应,白天明慢条斯理问:“你真不起来?”
那个人还是没有反应,大约是打定主意一条路走到黑了。
看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白天明站起身来,对不远处的南浦招了招手。
南浦会意,转过头,从旁边的抽屉里,掏出了一瓶气味刺鼻的浑浊黑油,和一只打火机。
南浦把打火机交给白天明,白天明拿着打火机,南浦就拧开了手里的瓶子,那个瓶子并不大,是细长类型的,拧开之后,浓郁的劣质油脂的气味就冒了出来。
南浦转手,瓶子里面的油泼在了地上的人身上,白天明按下了打火机,只听噗嗤一声,打火机冒出火来,明晃晃的灿烂的火焰。
白天明把冒着火焰的打火机靠近了地上的那个人,这个人的头发已经被油泼了一遍,表面上湿漉漉的,看起来油腻腻的。
火焰凑过去,散着明亮的光和热,微微摇晃,如同荷花池里摇曳的花,但落在地上这个人的眼睛里,这就是死亡的号角。
他心里想赌白天明一定不会在这里把他烧着,因为他趴在门槛上,烧着了他,这个门槛也会被烧着,院子都有可能保不住。
但是那火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眼睁睁看着,有一瞬间脑子短路,觉得自己毫无办法,紧接着,他就跳起来了。
白天明差点被他撞着下巴,连忙闪开,手里的火自然熄灭了,看他已经起来,想必是用不上打火机了,就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丢,丢给了南浦。
南浦接着打火机,对白天明这种随手丢东西的习惯无可奈何,但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点小事无足轻重,只要国王陛下高兴就好,因此,从没有人对此提出过意见。
他只是默默把打火机揣进兜里,想着等会儿就把东西放回原处,至于其他,国王陛下高兴就好。
“你居然真烧啊!”陌生人满脸通红,因为刚才惊慌失措,一时闭了气,现在一边喘气一边大喊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烧起来多有意思啊!”白天明慢悠悠对他微笑道。
陌生人被他这话哽了一下,一时分不出来,他是不是说真的,想了想,想不出来,干脆坐在了门槛上,抹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闻了闻,是油腻腻的气味,果然没有认错,刚才泼到他身上的那些液体就是油。
而且是质量非常差,味道超级浓,点起来还会飘烟的类型,一般人烧灶台都不用这玩意儿,没想到这地方看起来光鲜亮丽,居然还留这么老的老古董。
真是甘拜下风!
眼看着他好像要陷入自闭,白天明踹了踹他身边的门槛,见他抬起头来,对他问:“你从哪来?”
“从很远的地方来。”陌生人再次抹了一把头发,皱了皱眉,看起来颇为烦躁,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说起话来,依然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想些什么,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着急要办,却又办不了,因此只是着急。
白天明眨了眨眼睛,双手抱在胸前打量他,忽然看见,他心口上有一朵极其妖艳的花,暗红色,因为有血污,所以看起来发黑,不由得挑了挑眉。
这个人好像蛮有趣的样子?如果把他留在这里,日子应该不会很无聊,等他变得无聊了,就把他丢出去,想来,不需要等很久。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很无聊的。
陌生人察觉到白天明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看见自己敞开的胸口,脸上一红,连忙把破破烂烂的衣服拢起来,挡住了胸,又用胳膊压着破烂的衣服,免得衣服散开,缩成一团,如同一个在大街上被纨绔子弟调戏的良家妇女,脸上红得将要滴血。
“你现在拦着也来不及了,”白天明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看着他,虽然并没吹口哨,但声音轻快,如同平原上奔驰骏马,“我已经看见了。”
陌生人的耳朵也红了,把脸低了下去,埋在自己的胳膊里,虽然睁着眼睛,但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即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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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依然砰砰乱跳,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被抓进笼子里,还不肯就范,一个劲往笼子外面撞,愣是不肯停下来,吓人极了,力气也大,让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究竟看清楚了没有?他认得吗?他已经知道了吗?他是在故意试探我,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拿我开涮?
“你叫什么名字?”白天明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陌生人旁边,向他问。
陌生人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旁边栽倒,一头撞在了门上,只听砰的一声,两眼一翻,就躺在地上,几乎晕倒。
白天明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还那么精准,能在闭着眼睛的时候找到门,一头撞上去,又或者说,也许他只是单纯的倒霉,但倒霉到这个份上,也挺稀奇的。
白天明观察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没办法自己睁开眼睛起来,给他提供了治疗,他就醒了。
一开始他没意识到自己在哪,还以为自己在床上,挣扎了两下,想要从床上起来,可实际上,他还在地面上,一挣扎起来,就又撞门上了。
白天明皱着眉头,有点担心,他会把倒霉传给别人,往他旁边挪了挪,拉开了距离。
他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清醒了一些,坐起身来了,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有些失望,眉目中就透露出一点沮丧来,低下头去,仿佛无声无息间叹了一口气。
白天明被他这种多愁善感的样子震了一下,感觉脑子嗡嗡的,一时愣住了。
谁也没说话,院子里十分安静,南浦从屋子里搬了个小凳子过来,让白天明坐下,想谈什么慢慢谈,这样不必坐在地上。
白天明坐在凳子上,清了清嗓子,重新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陌生人抬眼看了他一下,回答道:“莫如笙。”
白天明想了想,礼貌夸奖说:“是个好名字。”其实他现在还觉得脑子嗡嗡的,有点缓不过来,不过从表面上看,看不出来。
南浦又给他倒了一杯薄荷蜂蜜水,他喝了一口,就把杯子还了回去,他不太喜欢薄荷,但是,喝完之后,确实清醒了不少。
南浦默默把杯子端走了。
“你怎么会掉在我家院子?”白天明一只手支着下巴,手肘撑着膝盖,用一种看故事的目光,看着莫如笙问。
莫如笙没注意他的目光,只是沉思,眨了眨眼睛,心不在焉:“意外。”
这回答太简短了,白天明不满意,皱了皱眉,又问:“什么意外?”
莫如笙看了白天明一眼,发现他是认真要追根究底的,也就是说,他其实并没看出什么。
莫如笙忽然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白天明不知道他的情况,对他是好事,只是,他怎么会在有一瞬间想,也许知道了更好?
“我骑的那只鸟忽然发疯,”莫如笙迟疑着,“就掉下来了。”
2. 第 2 章
“原来那只乱七糟八的东西是你的鸟?”白天明挑了挑眉,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和莫如笙一起掉下来的东西还在那里。
五颜六色的羽毛表面上糊了一层血,血液干涸,看起来就暗沉沉的,有一股腥味,但是因为血已经干了,所以并不浓,血肉和羽毛搅在一起,像一个肉酱罐头里掉了一个羽毛毽子,有种令人作呕的恶心感。
“是我的,”莫如笙低着头垂着眼睛,声音沙哑,像是在为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朋友,突然死去而难过,“半路上变异了,所以这个样子,本来是一只很好看的白鸟,可惜现在已经死了。”
“你看起来脏兮兮的,”白天明不想听他说难过的事,皱着眉头站在旁边,看着他说,“洗个澡换身衣服怎么样?”
莫如笙愣了一下,眨着眼睛抬起头来,看向白天明,目光中闪烁着惊讶和疑惑,还有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你不赶我走?”
“也不是那么着急。”白天明双手抱在胸前,站在门口看着他说:“直接把你这样丢出去,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我干的呢。”
莫如笙眨眨眼睛,看了看自己,确实脏兮兮的,缩成一团,简直看不出人样,点了点头:“谢谢!”
白天明便让南浦安排莫如笙去洗澡换衣服。
他们离开之后,白天明进入书房,找到了关于符号的书架,把里面的书翻了翻,还真让他找到了,关于莫如笙心口那个图案的相关信息。
书上说,那是地狱生物从灵魂里透出来的痕迹,拥有那种痕迹的,通常是偷窃幽灵,这个种族,像幽灵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癖好是偷窃。
他们未必要把偷来的东西卖掉,但时不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偷东西,并且付诸实践。
遇上惹不起的,就算是偷了,也会还回去,遇上不高兴的时候,偷了就会把东西毁掉,实在偷不了,但是又忍不下去,就会硬抢,不过通常以失败告终,因为他们不擅长抢劫。
白天明把书合上,去找南浦和莫如笙。
莫如笙已经洗过澡,换好衣服了,正在整理头发,南浦帮忙,把他的头发弄干了,顺便递过去一个梳子,让他自己梳一梳,看起来不要太乱。
他刚刚接过梳子,随便梳了两下,就从镜子里面看见外面有人来,一转头,发现来的人是白天明,放松下来。
如果没看过刚才那本书,白天明看莫如笙这种反应,或许会认为他只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所以稍微有些警惕,并不奇怪。
但是那本书已经被看过了,所以现在白天明看莫如笙,发觉他这种反应其实不太平常,因为看起来像是有人在背后追杀。
考虑到书里说,莫如笙这样的种族,可能会控制不住偷窃东西,很有可能是,莫如笙偷了什么不该偷的东西,被发现了,来不及还回去,只好跑路,半路上被抓住了,强行挣扎,才跑了出来,结果鸟扛不住了,就在半空中掉了下来,落在了白天明的院子里。
不然很难解释,莫如笙的鸟,为什么会在半路上变异,毕竟,正常的东西,是不会突然变异的。
就算有人喜欢变异的东西,也是先确认了,面前的东西大概会什么时候变异或者已经变异,才带走的,不存在半路变异的情况。
因为半路变异,实在很危险,不好控制,一旦出事,更不好收场,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大多数人都不会要可能半路变异的东西。
除非是追求刺激,但是那种人很容易死,而且,莫如笙不太像是那种人。
为了避免判断错误,白天明走到莫如笙不远处,拉关系一样闲聊,试图让他放松警惕问:“衣服合身吗?”
“挺合适的。”莫如笙听他这么问,不由得低下头去,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这衣服确实很合身。
只是他不太适应,他平时不穿这样的衣服,不过现在是在别人家,有衣服穿已经不错了,他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更何况,这还是免费的,如果真要说什么不好,那就太过分了,可能会被打出去。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被打出去,就一定倒霉,只是觉得,在这里休息休息,躲一阵子外面的事,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如此,能待在这里,总比被打出去好一些。
白天明点了点头,试探着问:“你换下来的衣服呢?”
“放在那边的木桶里呢,”莫如笙眨了眨眼睛,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指了一下不远处的木桶,“怎么了?”
难道你担心我的衣服会污染环境?那倒也不至于。如果是担心没人洗,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会自己处理的,这也不难。
“你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白天明笑了笑,随口道,“没少什么东西吧?”
“没有。”莫如笙脸色一变,垂下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勉强笑着,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回答道。
白天明挑了挑眉。
白天明在莫如笙接触口袋之前,并没有探查他的意思,但是莫如笙接触口袋的时候,白天明忽然觉得,那里面似乎有什么自己的东西。
这不是单纯的直觉,更像是一种感知,就像是躺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衣服里,多了一根掉下来的头发,自己的头发。
虽然他不觉得,他的东西可能在莫如笙的口袋里,但这种奇怪的感觉,也足以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他试探着,在近在咫尺的范围内,暗中召唤,自己可能遗失的部分,就在这个时候,莫如笙的脸色猛然一变,死死摁住了口袋,好像里面有一条活鱼要蹦出来。
如果说,之前他的脸色变化就像有一阵风吹过,微不足道,那他现在的表情变化,就是打翻了调色盘,手忙脚乱还收拾不起来。
白天明眨了眨眼睛,用一种好整以暇的目光看着他,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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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勾起,是有一点感兴趣的样子,与此同时,莫如笙的两条胳膊颤抖起来,他终于没有摁住他的口袋。
于是,只听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莫如笙松开了手,满头大汗,脸上惨白,嘴唇哆嗦了两下,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双目发直,一时间想不到要说什么,以至于分外安静,比刚出现的时候还安静。
他看起来吓坏了,一个东西从他的口袋里飞了出来,飘在了白天明的面前,白天明伸出手去,那东西落在他的手掌心里。
他定睛一看,一颗红彤彤的亮晶晶的心脏,半个巴掌大,还在跳动,简直像刚刚从活人的胸膛里挖出来的。
“你居然敢拿这个东西,”白天明睁了睁眼睛,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感慨道,“胆子不小啊。”
这可是心脏!不是钻石。你怎么连这东西也拿?这看着是个好拿的东西吗?虽然小小的,很方便携带,但正常人不会带一颗跳动的心脏吧?你拿东西的时候怎么想的?
“只有这个东西在动,”眼看着已经被发现了,莫如笙闭了下眼睛,破罐子破摔说,“我觉得应该很值钱,所以就带出来了。”
他带出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过,一堆一动不动的东西,里面唯一一个还会动的东西,究竟有多特殊多重要。
只觉得带出来肯定很有意思,完全忘记了,他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别人肯定也觉得有意思。
而且一颗正常的心脏离开身体之后是不会跳的,像这种不在身体里,还能接着跳的器官,不是有人在专门维护,那就是陷阱的诱饵,或者,只是长得像器官,实际上,是个可以单独活动的个体。
毕竟,地狱里长成什么样子的东西都有,长得像心脏也不奇怪,只不过,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有自己的意识,那就更可怕了。
“你知道,”白天明欲言又止,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问,“这是什么东西吗?你就带出来?”
“这不就是个心脏吗?”莫如笙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迷茫,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手一挑,就把这东西挑中了。
如今看来,还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他运气不好。
白天明缓缓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心脏?”莫如笙看他一脸沉痛的样子,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被医生判断了绝症的病人,瞪大眼睛,身体往前倾,十分紧张,追问起来。
白天明有点哭笑不得,回答说:“这是心脏,但是,这是已死的恶魔的心脏,本来不应该动的。
只怕,有人在这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和力量,才让这颗已经死掉的心脏继续活动。如果真有印记,这个时候,失主恐怕已经在找过来的路上了。你检查过吗?”
“我没有。”莫如笙瞪大了眼睛,望着白天明,瞳孔颤了颤,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但又没有从眼睛里掉出来,要哭不哭的,可怜巴巴说。
3. 第 3 章
白天明检查了一下手里的心脏,发现这上面还真有印记,就把那个印记抹除了,顺便清理了一下这上面残存的其他人的力量。
这下子,这颗心脏干干净净,什么多余的东西也没有了,他们也不用担心,会有什么人通过这颗心脏上面的什么东西,找到这来了。
“已经处理好了,”白天明把手里的心脏掂了掂,如同在卤肉铺挑选食材一样,对莫如笙随意说,“没什么事了。”
莫如笙胆战心惊往窗外看了一眼,天空一片平静,连一只经过的鸟也没有,倒是有慢吞吞的白云在浮动,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
但他并不觉得安心。
他眨了眨眼睛,一只手不由自主握成拳头,张了张口,用一种有些惶恐不安的语气,向白天明问:“真的不会找过来吗?”
他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去,有点害怕,但觉得不说出来不行,所以深吸一口气,还是说:“我拿到这颗心脏,赶了好长一段路,如果,心脏的主人真的能找过来,恐怕在路上那些时间已经足够他们确认方向和地点的了。”
“那只能算你倒霉了,”白天明眨了眨眼睛,摊开手,“我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办法。”
反正,这东西的主人现在还没有来,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算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见得就会怎么样。
那颗通红的心脏,在白天明手里滚了滚,忽然要落到地上,白天明一把抓住,那颗心脏在他手里跳了两下,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跳了起来。
莫如笙看着白天明把那颗心脏玩弄于鼓掌之中,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东西也能随便玩的吗?他一点也不害怕?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等等,我好像忘了告诉他什么事。
莫如笙突然想起来,忘了告诉白天明,这颗心脏的来历,因此说:“你不好奇我从哪儿拿出来的吗?”
白天明把心脏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头也不抬,满不在乎说:“这颗心脏属于死人,你还能从哪儿捞出来?”
猜也猜得到吧?反正不管之前在哪,现在已经在他们手里了,非要知道以前的事情,又能怎么样?不问也罢。
“这颗心脏,”莫如笙欲言又止,神情郑重而小心翼翼,像是在栏杆旁边用生肉喂食猛虎一样说,“我是从一间卧房里,床头柜上靠墙的位置,拿走的,带走的时候,外面还有个盒子,一个大小正合适的透明玻璃一样的盒子。”
白天明来了兴趣,握住跳动的心脏,像是握住一只扭来扭去的猫,看着莫如笙,饶有兴致问:“你确定?没有记错?谁会把死人的心脏放在床头?还特意用透明的盒子装?这不是生怕自己看不见吗?”
莫如笙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心脏狂跳起来,一脸肯定说:“我很确定没有记错,就是在床头,透明的盒子,那个房间并不大,窗户进去,旁边就是床。
床上有经久不散的令人窒息的恐怖的气息,曾经应该有一个很强大的恶魔,在那里住过,在那之前,我从没遇到过那么恐怖的气息,错不了的。”
“看来你真的,”白天明想了想,再次感慨,“算是运气好的。”
毕竟,普通人可没有办法进入一个大恶魔的卧房之后全身而退。
莫如笙不仅全身而退,而且从里面带出了一个,仿佛被人珍而重之保存下来的物品,现在都没被找到,也没被诅咒,真令人惊讶。
莫如笙哭丧着脸。哪里运气好?随便一挑,挑中了大恶魔的房子,随便一拿,拿中了有印记的物品,随便一跑,跑到了仿佛一眼就能把他看穿的人的面前。哪里运气好?
要不是他真的不想死,他现在就该停止挣扎,随便找个地方躺下,进行生命倒计时了。
他可是知道,上一个招惹大恶魔的人,死无全尸,灵魂还被永远折磨,至今没有解脱,偶尔传出来的哀嚎声,绕梁三日而不绝。
所有住在附近的人都想办法搬走了,就算没有办法搬走,也会尽可能躲远一点,哪怕他们不是受折磨的人,听见那么凄惨的声音,也会每天晚上都做噩梦的。
看莫如笙一副马上想要给自己准备坟墓的样子,白天明眨了眨眼睛,握住心脏,对他说:“往好处想,你进房间的时候,没有见到人,也许,里面的气息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大恶魔根本不在乎这个小东西,所以才放在那个随便就能让你进去的房间里,就算有印记,大约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更不会找过来。”
说话的时候,心脏蹦蹦乱跳,白天明用了两只手才抓住,发现心脏表面有点滑溜溜的了,掏了一块帕子,擦陶瓷似的擦了起来。
因为他这个动作实在太熟练了,莫如笙愣了一下,差点没听清楚他刚才在说什么,忍不住疑惑问:“你从前擦过别人的心脏?”
“那倒没有。”白天明笑了笑。他只擦过自己的,擦自己的心脏总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了,别人平白无故,怎么会把心脏给他?
莫如笙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把帕子挪开,露出底下的心脏来,那颗心脏光洁亮丽,虽然依旧跳动,但跳动的幅度比之前微弱了很多,像即将死去的样子。
莫如笙心中一跳,突然有点紧张,试探着问:“那你看起来怎么……”
怎么好像和这颗心脏很熟,或者简直就是这颗心脏的主人一样?
要不是我很确定你身上的气息和我进入的那个卧房感觉到的气息不一样,我几乎就要以为你是这颗心脏的主人了!
你和这颗心脏适配极了,可是,我是逃到这里来的,如果我拿了你的心脏,出现在你面前,你应该生气才对,因为你并没有允许过我拿你的心脏,你看起来太奇怪了。我实在太好奇了。
莫如笙把话说到一半,突然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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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因为这话问出来实在太危险了,如果白天明就是心脏的主人,而且承认了,那他恐怕马上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很有可能会死。
他暂时还不想死,所以最好别继续问下去。
可是他真的很好奇。
莫如笙脸上的神情纠结起来,并且掺杂了一些痛苦,他很想让自己别问了,但他越是这么想,他的好奇心就越是旺盛,恨不得跳出来把他打一顿,直接揪住他,冲着白天明把一切都问出来。
虽然他很清楚,就算他问出来,白天明也未必回答,而且他到这里之后,白天明并没对他做什么,所以他不一定得到真实的答案,也不一定会被白天明杀死,但他还是害怕。
恐惧和好奇,轮流站在上风,他感觉自己脑子要爆炸了,闭上眼睛,打算放弃在这两个中间挑一个出来,而是就当自己什么也没说。
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也许可以避开危险,至于好奇心,等他不会轻而易举就死的时候,再说吧。
莫如笙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一脸坚定,正要开口说,算了,就当刚才我什么也没说。
白天明看出他的意图,似笑非笑道:“我看起来好像很熟悉这颗心脏?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你要知道吗?”
莫如笙准备好的话就说不出来了,有一种突然被人敲了闷棍的感觉,脑子嗡嗡的,两个问题轮流在里面转,一个问题是我可以知道吗,另一个问题是我知道了,可以暂时别杀我吗?
他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一些,睁大眼睛,瞳孔震颤,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不知道是过于激动,还是他的理智依然在阻拦他。
“你想知道吗?”白天明像一条从树枝上俯下身来的蛇,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问。
莫如笙现在看着他,都觉得他笑起来,像是伊甸园里,勾引人类祖先堕落的那条毒蛇,不由得往后退,拉开了距离,因此险些从凳子上翻落下去。
凳子在地面上晃了晃,莫如笙手忙脚乱,撑着桌子,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白天明在旁边哈哈大笑。
不过,白天明并未因此对他解释什么。
莫如笙涨红了脸,一半是羞愤,一半是刚才吓出来的,心脏狂跳,好像快要冲出胸膛,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我暂时不想问了!”
或许是为了保命,或许是神志不清,总之,他鼓起勇气大喊的时候,是真的很有勇气,但是喊完之后,就像一个扎破了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整个人都蔫蔫的,没什么气势,也没什么精神,甚至有点畏缩,因为怕被秋后算账。
哪怕如果白天明现在要找他算账,实在算不得秋后。
完了完了,他不会死得更惨吧?
莫如笙捂着脸低下头去,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十分命运多舛,今天算是栽在这里了。希望死的时候痛快点。
4. 第 4 章
“你不想问了?”白天明对莫如笙的回答并不意外,但挑了挑眉,笑道:“我有问题想问。”
莫如笙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在杀死自己之前先折磨自己一番,但他既然现在没有动手,想必也不是很急着杀人。
因此,莫如笙眨了眨眼睛,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什么问题?”
白天明向他示意了一下,他还躺在院子里面的乱七八糟八的变异鸟,有些好奇说:“那只鸟,是自己半路变异的?”
莫如笙叹了一口气:“差不多,我本来以为是中了诅咒或者遭到了攻击,但是我后面应该没有人,所以那只鸟是自己变异的。”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尽职尽责解释说:“我买那只鸟的时候,卖鸟的人跟我说,那是一辈子都不会变异的品种,我才买的,但也许是价格太便宜了,所以买到本来就会变异的东西,这也不奇怪,我有时候挺倒霉的。”
自从他进了那个房间,他就开始倒霉了,而且一路上都特别倒霉,让他忍不住怀疑,东西的主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之所以不立刻出现,只是为了戏弄他,恐吓他,折磨他,让他自己去死,如果他从此以后都这么倒霉,他相信自己会死的。
别人不来杀他,他也会死,因为这种倒霉的日子,实在很容易就会让人过够的。
之后他落在这里,遇到了白天明,白天明告诉他,他的猜测是真的,他不仅感到了巨大的恐慌,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虽然被判处了死刑,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看着绳子落在自己脖子上,他反而松一口气。
虽然之前白天明对他说,东西上面的印记已经被抹除了,他是很想相信的,但他一想到那个房间里遇到的那种强大的气息,他就完全没办法让自己相信,那么强大的气息的主人留下的印记会轻而易举被抹除掉。
他也相信白天明是很强的,也许可以和印记的主人分庭抗礼,但是,恐惧这种东西,又不是靠他的理智来控制的。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害怕就是害怕,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可以相信白天明,他的恐惧告诉他,他快吓死了。
“你身后没有人追你,”白天明眨了眨眼睛,更加好奇问,“在你的鸟变异之前,你怎么不把东西放回去?如果放回去,就不用担心,会被东西的主人报复了吧?”
莫如笙苦笑起来。
难道他没想过?他想过的。
那个房间里的气息那么强大,他猝不及防刚刚接触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得不趴在地上,觉得自己呼吸不过来,快要死了。
一点反抗的想法都生不起来。
但是那毕竟只是一道气息,在最初对他进行了威慑之后,就收敛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变弱了,但对房间的影响小了很多。
他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下意识想要做点熟悉的事情来缓解一下自己十分紧张的情绪,对他而言,最熟悉的就是拿东西了。
他下意识就把东西拿走了,跑出去之后,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他才发现自己拿了东西,差点崩溃。
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下意识拿走的,他拿走的东西,也是最不普通的那个,他就舍不得了。
再加上,背后忽然有一种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看了过来,他不知道那是谁的目光,也不知道那目光看过来是要做什么,更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但他害怕。
所以他眨眼就跑了,还牵上了自己的鸟,希望自己能跑更快一点,之后,那只鸟不知怎么就半路开始变异,把他摔下来了。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莫如笙用一种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语气,慢吞吞说。
听起来他好像确定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死,已经不想挣扎了,因为太累了,而且感觉没有挣扎的余地,所以放弃了。
白天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感觉他说的好像是真的,也没什么问题,捏了捏手里的心脏,如同捏一只玩具汤圆说:“也许你需要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白天明说着,站起身来,转过头去,果然要走。
南浦跟在他身后。
莫如笙愣了一下,睁大眼睛,有点惊讶,没想到白天明居然这么轻易就离开了,既不从他这里拿走什么,也不冲他发怒。
情绪这么稳定吗?
与此同时,白天明手里的心脏,突然扑通响了一声,莫如笙一瞬间感觉满房间里都充了血。
那些咕嘟嘟冒泡的岩浆一样的血,冲他扑了过来,把他泡在里面,好像他是泡在坛子里的一颗姜。
他喘不过气来,张了张口,想要呼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那些血还从他的嘴巴里涌了进去,灌进他的喉咙,毫不犹豫顺着喉咙挤了下去,填满了他的胃。
他控制不住干呕起来,吐出了许多的血,但他分不清,那究竟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刚才吞下去的。
他只觉得恶心,头晕目眩,血液像海浪一样拍打着房间的墙壁,他就听见一阵又一阵的海浪声,在房间里响起,虫子一样钻进他的耳朵,在里面疯狂挣扎,最后死掉。
他闻到自己的皮肤发出了恶臭的气味,就好像死在他身体里的虫子,开始腐烂,他的身体也就跟着腐烂起来。
他趴在地上,觉得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闭上眼睛,身体抽搐着,像一条案板上的鱼,往外流血,许多许多,粘稠的血。
白天明发现他看起来不太正常,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又转过来,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他没办法自己醒过来,给了他一巴掌。
他砰的一声撞上了旁边的东西,紧接着,愣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事实上,他之前的眼睛也是睁开的,但他看见的东西,和白天明看见的并不一样,所以,他现在睁开眼睛,觉得世界和之前一点也不一样。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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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鼻,以为自己会被满房间的血呛死,但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他已经从那种危险的房间出来了。
他把手放下,试探着直起身来,摸了摸衣服,衣服上没有血,他眨巴着眼睛,扶着旁边的桌子凳子坐起来,看向了窗户。
窗户是没有关的,所以能一下子看见外面的天和地,他瞪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劫后余生了,深吸了一口气。
正常的世界,多么芬芳啊!
他居然还活着!
他真是太高兴了!
莫如笙后知后觉腿脚发软,吸了两口气之后,站不住了,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身体还有微微的颤抖,心脏狂跳,但缓了一会儿,他就好多了。
“谢谢。”他真情实感对站在旁边的白天明说。
白天明笑了笑:“不客气。你刚才怎么了?”
莫如笙想了想,脸色不知不觉就绿了,有种即将干呕的样子,但他很努力忍着,所以绷着一张脸,看起来好像很不高兴,声音冷冷的,因为他怕自己大声说话,真的会吐:“我看见了另一个世界。”
他简单讲了一下自己刚才感觉到的东西。
白天明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点头说:“怪不得你看起来那么痛苦。”
莫如笙十分凄惨笑了一下,看起来命很苦的样子。
“我先走了。”白天明把心脏揣进自己的兜里,对莫如笙点了点头。
“再见。”莫如笙欲言又止,脸色苍白看着他。
白天明挥了挥手,带着心脏和南浦离开了他的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南浦还跟着白天明,白天明把心脏掏出来玩了玩,看向南浦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南浦看着他手里的心脏,想了想说:“这东西不太安全,还是找个东西装起来吧?”
“确实应该找个东西装起来,”白天明点了点头,“不然还不知道放哪儿,如果不用东西装起来,说不定过了一个晚上,就自己跳走了。”
南浦的眼角抽了抽,感觉白天明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同一个意思,但还是点头道:“那我现在去找个东西,把这玩意儿装起来。”
“好。”白天明点头,之后嘱咐他:“要找一个透明的盒子,我也要看的。”
“要是晚上看见,不小心吓到怎么办?”南浦微微皱了皱眉,既有些不太理解,又有些担心,语气平缓问。
“没关系,”白天明把心脏从左手倒到右手,一副玩得很高兴的样子,笑眯眯说,“找块布盖起来不就好了?”
找不到合适的布,用衣服盖住也是可以的,反正衣服总是能把这颗心脏盖住的。
南浦看自己说不动,叹了一口气,顺从道:“我现在去找盒子。”
说完,他转头离开,没过一会儿,真的拿了一个透明的方方正正的盒子过来,递给白天明,白天明把心脏装了进去,刚好合适。
只是,那个心脏在里面跳来跳去。
5. 第 5 章
小小的方盒子,砰的一声倒在桌子上,心脏依旧在里面跳着,看起来能把这个盒子顶到地上,说不定趁着没人管,能在屋子里转一圈。
“这东西还蛮活泼的?”南浦皱了皱眉,不能理解。
“找块石头压住就好了。”白天明指了指外面院子,院子里面有的是石头,容易找得很,压在盒子上面也不用担心会压坏心脏。
南浦点头,转头出去找石头。
心脏突然不动了,努力忍了一会儿,瑟瑟发抖,终于忍不下去,砰的一声,开始乱跳,盒子跳动的幅度比之前还要大一些。
看来这颗心脏要想不跳动,是很困难的。正常跳动,应该不至于把盒子顶飞,这东西是故意的。
南浦把石头拿回来了,白天明把石头按在盒子上面,对盒子里面的心脏说:“安静点,不然把你磨成碎,埋到土里面,给花吃掉!”
心脏停顿了一下,瑟瑟发抖,往盒子边上蹭了蹭,试图讨好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布偶,在笼子的栏杆上,扭来扭去,恨不得喵喵叫。
可惜心脏是不会叫的,不过也好,这样就不用担心,晚上睡觉的时候被突然叫起来的心脏吵醒了。
“安静点,”白天明看着盒子里的心脏,再次重复,“不要把盒子弄翻了,如果你太吵,我是忍不下去的。”
心脏在盒子里面原地跳了跳,大约是点头的意思。
盒子没有再被打翻了,盒子顶上的石头也没有被顶到过,只是兢兢业业压在盒子上面,履行自己的职责,处于有用和无用之间。
如果心脏真的想用力飞出来,恐怕是可以把石头一下子顶开的,如果不想,石头摆在盒子上,也就是个装饰。
所以白天明顺便感谢南浦挑了个好看的石头。
“如果是不好看的石头,看见会不高兴的。”白天明对南浦一本正经说。
“我明白。”南浦点了点头,唇角悄悄翘了一下。
“时候不早了,”白天明看了一眼天色,“我也没什么要做的,你回去休息吧。”
南浦欲言又止:“不要放太近。”那颗心脏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大晚上的对你发起攻击,我恐怕赶不过来呀。
“我明白。”白天明点了点头。南浦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但白天明实在很难对这么一颗心脏提起警惕心。
除了这东西小小的,只能跳来跳去,在他手里被他玩的时候,甚至没有咬他一口之外,还因为这东西,实在让他觉得眼熟。
简直就好像,很多年前,他也有这么一颗。
他不是很确定这是不是多年前他自己的那一颗心脏,所以他得挑个没人的时候慢慢确定一下。
如果真是他的,那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如果不是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他会注意的。
反正现在他还没有休息,就算出事也来得及反应,不会怎么样的。
南浦转头离开了房间,并顺便关上了房间的门,这下子,房间里只剩下了白天明和那颗心脏。
白天明听着南浦离开的脚步声远去了,把盒子上的石头拿走,打开盒子,把心脏掏了出来,捧在手心看了看。
心脏愣了一下,一动不动待在他手心上,没过两秒,就忍不下去,又慢慢开始跳动起来,砰砰砰,砰砰砰。
白天明捏了捏心脏,像是在捏一只毛茸茸的尖叫鸡,半哄半劝说:“你刚才是怎么让莫如笙,突然觉得不舒服的?对我再用一遍?”
心脏愣了一下,砰砰乱跳起来,试图从他手上跳走,被他捏住了,看起来是不愿意的意思。
白天明有点不高兴:“你宁愿把能力用在他身上,也不愿意对我用?”
心脏唧唧叫着,乱跳起来,像是被人泼了一头线面,偏偏是个哑巴,没办法跟人理论的样子,整个都气红了,脑门上开始冒血。
白天明用手指头把心脏冒血的血管摁住,感觉到底下的血滋滋往外冒,突然很想笑,但又觉得现在笑不太好,因此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样子说:“你不愿意我就把你切了。”
白天明想了想,觉得一句话恐怕不太清楚,因此细细描述说:“用一柄银白色的薄薄的餐刀,在火上烤一烤,烤得有点发红,就从你的头开始。
先把你一分为二,再把你切成一片一片的,之后放进卤肉汁里,滚一圈泡一泡,过个一两天捞出来,你就会和卤汁一个颜色,再把你埋进土里,给花吃掉!”
心脏似乎是吓着了,又很生气,于是,砰的一声,变白了一些,很认真对白天明用了能力。
白天明并没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觉得一股精纯的熟悉的能量,从心脏那里传到了他这里,好像饮料顺着吸管过来了。
白天明捏了捏心脏,心脏噗的一声对他喷了一脸的血,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会有错了,这就是他曾经的心脏,如果是别人的,对他攻击的时候,就算他毫无反应,也不应该觉得自己突然变强了一点。
只有自己的心脏才有这种效果,因为自己的心脏攻击不了自己,攻击是需要能量的,攻击用的能量没能攻击成功,就变成纯粹的输送能量了。
“我问你,”白天明捏着心脏,抽了一块帕子,擦了擦脸,慢条斯理问,“谁把你放在那个房间的?”
心脏缓缓跳了两下,并不给出回答,还往旁边转了转,什么也不想说的样子。
“那我问你,”白天明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因此换了一个问题,“那个房间里面,有没有什么和你差不多的东西?”
心脏往他脸上喷了一股血,意思是:什么东西能和我差不多?你胡说八道!
白天明默默抹了一把脸:“算了,既然你不想说,那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但他并不打算就这么休息。
他先洗干净了脸上的血和手上的帕子,顺便擦了擦桌子,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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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心脏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下意识捏了捏。
心脏正打算,像一只被抓住的鱿鱼一样,喷出血来,让他松手,血管的口被堵住了,血液在里面转了转,没出去,只能又咽回去。
心脏看起来有点愤愤不平,在白天明手里使劲跳了跳,向他问,究竟怎么个意思。
白天明若有所思,喃喃道:“我记得,我的东西,是直接挖出来的。”他说的,是他很久以前,当恶魔的时候,挖出来的心脏。
但他挖出来之后并没特意处理过,按理说,在他恶魔的身体死掉的时候,那颗心脏也应该消失才对。
如果眼前这颗心脏就是他之前的那一颗,那这颗心脏是怎么能保存到今天的?居然还这么有活力,看起来和刚挖出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白天明试探着把自己的力量输送进了心脏,检查了一番,发现这心脏里面,居然还残留着一些,藏得很深的其他人的力量。
他感知了一下那陌生的力量,和之前在心脏上发现的印记对比了一番,确认印记和力量都出自同一个人,但不是他自己。
他就开始觉得那力量有些熟悉,像是什么时候见过,但一时间没想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也没想起来究竟是谁。
正当白天明试图把这心脏里面的其他人的力量驱散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皱了皱眉,把那东西挖了出来。
心脏挣扎了两下,没能挣扎跑掉,只好认栽,一动不动,躺在白天明的手里,被白天明死死拉住,中间裂开一条缝,白天明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了。
那是一颗滴溜溜乱转的眼睛。
但这颗眼睛并不像真的眼睛那样,血糊糊的,而且还有血管,这东西看起来更像是玩具,只不过制作非常精良。
圆滚滚的一颗,蓝色的瞳孔,触手温润冰凉,转动眼珠的时候,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具,完全没有任何活着的感觉。
白天明把这东西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感觉这东西像橡胶做的,嚼起来,软软弹弹的,不甜不咸,没什么味道,又吐出来。
眼睛上面出现了一点牙印,白天明用力量把眼睛修复了,眼睛流出眼泪,一眨不眨望着他,发出嘤嘤嘤的哭声,听起来分外可怜。
“别哭别哭啊,”白天明低声说,“我只是试试味道,又没有真的咬下去,不会很痛的,已经好了,别难过了呀。”
那只眼睛更大声哭了起来,白天明左右看了看,怕就在附近的南浦和莫如笙听见声音可能会过来敲门,急得脸都有些发红,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哭了。”
那只眼睛抽抽噎噎,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还是在往下掉眼泪,眼泪把桌子都浸湿了。
白天明一边擦桌子,一边劝哄道:“你有什么想要的?我去给你找找?我把东西给你,你就别哭了,怎么样?”
那只眼睛停顿了一下,没有再哭,转过身来看着他。
6. 第 6 章
“有什么想要的?”白天明眨了眨眼睛,轻声问。
那只眼睛思考了一下,缓缓转了转,摇头一样,意思是说,没有什么。
大约是暂时没有什么,等想好了的时候,再要也不迟。
白天明点了点头:“那时候也不早了,要不要先休息?”
那只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大约是同意了。
白天明就把眼睛和心脏放在盒子里,对它们说:“那我们约好了?”
心脏顶着眼睛,同时晃了晃,是点头的意思,
本来只有心脏,在透明的盒子里待着,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这里多了一颗眼睛,大晚上的看见眼睛,真会吓一跳。
白天明还是找了块帕子,把盒子盖住了。
房间里,莫如笙清理了自己的衣服之后,躺在床上睡着了,他今天又惊又怕又困又累,要说睡不着,那才奇怪。
但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就算是睡着了,心里也还想着白天的事,担心自己可能因为心脏被找到这里来,也许睡梦中就死了。
因此,他不由自主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除了他自己,最重要的,当然是他白天带了一路的心脏。
与此同时,白天明房间里,那个装在盒子里的心脏,跳动的频率,缓缓变化,不知不觉,和莫如笙胸膛里的心脏,重拍了。
两颗心脏跳动的速度一模一样,莫如笙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心脏,他挣扎了一下,险些从梦中醒来,但是紧接着,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压了回去,不得不继续沉浸在噩梦中。
随着时间流逝,梦境缓缓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虽然莫如笙是梦境的主人,但他并不能控制这个梦境,因为他完全像是一个旁观者,只是意外,窥见了许多年前的一段旧时光。
天空是漆黑色的,天上挂着一钩银色的月亮,月光清清冷冷,落在大地上,照出地面的焦土。
火焰似乎刚刚才在这里肆虐过,红色的火星在土壤的缝隙中一闪而过,如同偷窥者在墙角的缝隙中一闪而过的眼睛。
一只恶魔站在墙角,扯了扯自己头上漆黑色的小小的弯角,那是从他头上长出来的,所以并没有掉,看起来十分稳固。
他后背上有一对同样漆黑的蝙蝠一般的翅膀,缩成一团的时候,就像是装饰品,但是展开来,又足够把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他还转头揪了揪自己身后的尾巴,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尾巴,而是不知道从哪儿来躲在他背后的一只猫的尾巴。
大约是力气不太对,所以他把自己揪痛了,立刻松了手,细长条的黑色尾巴在他背后晃来晃去,充满了愉悦和戏谑,如同一只刚刚抓着鱼的猫,恨不得舔一舔爪子,向所有人炫耀自己的胜利。
他松开手之后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不知道那件衣服是从哪里来的,宽大极了,除了有四个洞,分别对应头和手脚,也就没有别的了。
最重要的是,这件衣服一片雪白,穿在他身上,衬得肌肤似雪,十分晃眼,在一片暗沉沉的环境中,简直是打着照明灯告诉所有人,我跟你们不一样,快来杀我,非常好杀哦!
很快,立刻有一只恶魔从阴影中冲出来,试图偷袭他,他甚至没有转过身去,只是动了动自己的尾巴,那尾巴立刻像是绞索一样,把偷袭的恶魔的脖子,拖住了,狠狠收紧。
只听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白衣服的恶魔松开了尾巴,偷袭的恶魔躺在地上,脖子已经断掉了,头歪在一边,两只眼睛瞪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脸上呈现出青紫色,像是呼吸不过来,又像是缺血,砰的一声。
那只偷袭的恶魔倒在地上的声音,如同战斗的号角,声音响起的同时,四面八方出现了新的恶魔,他们都是被这片显眼的白吸引来的。
他们虽然看见了同类的失败,却并不觉得自己会遭到同样的失败,所以不仅兴致盎然,而且胸有成竹。
不出意外,他们全都失败了。
没有一个恶魔坚持的时间比第一个更长,大约是白衣服的恶魔在处理第一只恶魔的时候,还不太熟练,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那个地方很快就堆了一大堆恶魔的尸体,白衣服的恶魔觉得饿了,坐在恶魔的尸体上,伸出手来,那只手看起来洁白无瑕,但是眨眼睛,长出了漆黑色的长长的指甲。
白衣服的恶魔用那只长了指甲的手,扎进了周围的尸体的胸口,挖出了他们的心脏,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着,大约还要过一阵子才会安静下来。
毕竟,恶魔不是脆弱的人类,不是那么容易会死的,哪怕他们现在,完全不像是会活着的样子。
如果把这些恶魔的尸体搬进令人惊恐尸体的博物馆,恐怕误入其中的人类都不会怀疑,有什么不对。
因为现在这些恶魔,除了让人惊恐,甚至会让看久了的人认为,扭曲的姿态中,居然也有两分血腥暴力的美丽。
那简直像是一种令人惊恐恍惚的魔法,一种极其强烈的诱惑力,一种令人目眩神迷而神志不清的东西。
而这一切令人神志不清的起源,就是面前这个穿着白衣服的,唯一一个还算是活着的恶魔。
在阴暗的角落里,旁观的莫如笙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浑身颤抖起来,捂住了口鼻。
虽然知道对方肯定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更碰不到他,但还是由衷感到惊恐,并且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里实在很黑,莫如笙看不清那个恶魔的脸,又不敢细看,在一片令人惊恐的寂静中,垂下眼去,只听见一阵又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吃掉了。
也许是老鼠吧。
地狱有老鼠是很正常的事情。
也许是蟑螂。
蟑螂这种东西,哪里都在的。
莫如笙一边颤抖,一边努力把后背贴紧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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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这块石头实在很大,足以让他整个人都贴上去,而不会翻倒,这给他带来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冰凉的月光缓缓挪动,咀嚼声停了下来,一只新的漆黑色的恶魔出现了,他和之前那些恶魔都不一样。
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额头上生长出来的两只恶魔的角,有一种野性的魅力,衣服似乎是量身定做的高级款式,一举一动,都有金钱的味道,他甚至穿了鞋。
背后的翅膀极其宽大,可以想象如果展开来,会是怎样铺天盖地的场景。
至于他细长的尾巴,本来翘在背后的,就像古堡里等待接近客人的管家,可是,那条尾巴,见了穿白衣服的那只恶魔,就盘在腰上,像一条好奇的蛇,顾不上礼仪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那个黑漆漆的,简直像是贵族一样的恶魔,目不转睛,注视着穿白衣服的那一个恶魔,优雅礼貌而带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说,“您似乎吃掉了我的分身的心脏,请问能还给我吗?”
只听他的语气,他仿佛是在灯光明亮的大厅里向客人介绍奢侈的食材,但只听他说的话,他又像是来找麻烦的,以报仇为前提。
月光挪到了角落里,将那个穿白衣服的恶魔的脸照亮了,莫如笙悄悄抬眼看了过去,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张脸并不陌生,甚至于他而言,算得上熟悉,完全就是他睡前才见过的,白天明的脸。
只不过,他之前见到的白天明并不是恶魔的形态,没有那些恶魔才有的器官,乍一看,是一个很正常的人类的样子。
莫如笙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开始觉得世界是假的了。
如果这是个梦,他的想象力怎么能支持他梦到这种事?如果这是真的,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居然还没有被杀?这太令人惊讶了!
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月光里的白天明,整个人都往外散发着一种十分柔和的白光,仿佛这个时候,不论什么人对他说什么事,他都会像一个宽厚仁慈的神父一样,表示体谅和理解。
虽然他嘴角还有没擦干净的血,但粼粼的月光从他面上流过,显得那血也圣洁起来,如同受过审判的罪人自愿与他的赎罪。
那双眼睛看人的目光也意外温和,如同流着蜜与奶的一汪清泉,只是水面上泛着薄冰,也有可能是月光带来的错觉。
一切让他看起来如同刚刚从天堂下来的天使,只是他背后的翅膀明明白白,定死了他的身份。
有这种翅膀的,只会是恶魔,不会是天使。
“已经吃掉了,”白天明注视着那个黑色恶魔,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调说,“恐怕还不回来了。”
他一开口就打破了那种,月光塑造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圣洁的气质。
谁也不能再将他认作是天使了,因为天使不会这样说话。
他确实是一个恶魔,而且是一个,不必伪装就足以轻而易举欺骗他人付出一切的恶魔。
7. 第 7 章
“既然如此,”黑色的恶魔用一种十分遗憾的依依不舍的语调,仿佛弹奏到一曲极其喜爱的乐章的终末之处,将要收尾,缓缓道,“只好请你去死,来赔偿我了。”
他叹息了一声,仿佛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白天明笑了一声,笑声里有点嘲讽,但更多的是兴致勃勃,他看得出来,对面不是普通的恶魔,自己可能打不过,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他只是为自己找到了乐子而高兴,语气里甚至带上一点莫名的惺惺相惜,仿佛将对方引为知己,推心置腹一般说:“可是,你的分身如果在这里,一定是想杀我,我总不好站着不动,让他过来。”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那只黑色的恶魔看着白天明,唇角挂着一抹微笑,若有所思问。
“如果一定要赔偿,”白天明感慨道,“先赔偿我的吧,我差一点就被杀死了,总也应该要一点赔偿吧?你偿还了我,我就还你,如何?”
听他说这话,仿佛他十分讲道理,实际上,他们两个都清楚,如果他们讲道理,就不会在这儿,地狱可没有讲道理的恶魔。
但那只黑色恶魔稍稍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欣然答应说:“我可以赔偿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什么,我来的时候,没有带什么东西,恐怕拿不出什么。”
“那我要你的眼睛好了。”白天明笑了笑,仿佛早就考虑过一样,不假思索说。
恶魔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脸上浮起一丝迷茫,不明白他下决定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仿佛他们早就见过面一样,顿了顿,又向他微笑问:“那你要哪一只?”
他们不可能见过的,如果见过,他不会不记得,更不会认不出来,恶魔可不喜欢穿白色的衣服。
更何况,浑身上下都长得这样,亮堂堂的,好像刚从天堂掉下来,实在讨厌,任谁见了,都不会轻易忘掉的。
也许这个假天使是在虚张声势。
不要相信,不要落入他的陷阱,不要好奇,不要被引诱。
“左边那个吧。”白天明像是在菜市场挑菜一样指了指,免得对方拿错了,一脸再挑剔的人也不能挑出错的微笑,回答说。
恶魔挖出了自己的眼睛,向白天明伸出手去,血淋淋的手指摊开,手掌上,是一颗圆滚滚的眼珠,非常新鲜,非常浓郁的血腥味。
那颗眼珠甚至在手掌上转了转,看向了白天明,一副挑衅的样子,很是嚣张。
白天明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并不靠近,就知道,这只恶魔的意思是让他自己去拿,这段距离并不远,但靠近对方,于他而言是件危险的事。
他想了想,危险等于有意思,他可以去。
他向恶魔走了过去,恶魔站在原地等着他,目不转睛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对方的眼神极其深情,像是俄尔普斯在冥王门口望着自己已经变成石像的妻子。
白天明几乎要怀疑对方是想用什么奇怪的魔法把他变成石像,停顿了一下,什么变化也没有,才继续往前走。
对面脸上闪过一丝如梦初醒的神色,白天明不知道为什么。
但白天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去,从他那里拿走了,那颗血淋淋的眼睛,强行把那颗眼睛,变成了玩具的样子,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甚至一动不动,被红色的丝绸一样的能量包裹着,如同一个拆开了包装的崭新的玩具。
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了。
白天明欣赏那颗已经变化了的眼睛的时候,近在咫尺的恶魔忽然向他伸出手,从他的胸膛里,掏走了他的心脏。
那颗心脏和眼睛刚出现的时候一样,血淋淋的,瘫在恶魔的手心里,微微跳动着,如同一个濒死的病人,最后的呼吸。
恶魔握着那颗心脏,在白天明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胸口的空洞的时候,突然跪了下去,低下头,对他说:“我的主人,我愿做你的仆人,我向地狱发誓,我将效忠我的主人,爱其所爱,恨其所恨,尽忠竭智,永远侍奉,假如主人履行契约,善待于我,予我应得,则我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将以他的意志为准,绝无违背。”
他的誓言在地狱的见证下,眨眼之间,起了效果,双方同时受到了誓言的约束,白天明愣了一下,捂住胸口的空洞,将伤口修复。
他默默看着跪在面前还没起来的恶魔,感到了疑惑,像是看见了一口咬死牧羊的牧羊犬,缓缓向他问:“为什么?”
“我想,”恶魔当着他的面把刚才得到的他的心脏吞掉了,面带微笑,如同醉酒,回答道,“这样能省一点时间。”
时间确实是省下来了,但白天明依旧感到迷茫,并且有一瞬间,感到无聊至极,他想,要不然现在死掉算了,一定很有意思。
如果这只恶魔是想通过这样的办法弄死他,那他要说,这实在是一只很聪明的恶魔,因为马上就可以成功了。
突然失去一颗心脏,并不会让一只恶魔死掉,但是,突然失去自己的乐子,可能会让他这种不想无聊的人发疯,之后去死。
白天明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
“得到我的效忠是一件好事,主人,”恶魔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他微笑,以一种引诱的姿态说,“多少人求而不得呢。”
白天明看了他一眼,勉强提起精神,毫无兴趣说:“是吗?那我把你送给他们好了。”反正现在无聊极了。
白天明坐在旁边,深深叹了一口气,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虽然比起旁边的尸体,他并没受什么伤,但他看起来比这些尸体难过多了,如同秋风萧瑟间的一片落叶,脆弱易逝,朝生夕死。
地狱中呼号的风仿佛都因此轻声细语起来。
微风拂过他们的发梢,恶魔坐在白天明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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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用一种挑衅中带着怜惜的语气说:“主人,如果你想在恶魔身上找乐子,要不要到我家去?”
恶魔用夸张的语调说:“我家也有一群恶魔,比这里的好看,也比他们能打,还比他们听话,要去见见他们吗?”
白天明不得不承认恶魔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因此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充满恶意说:“现在带我去吧。如果看不见那些东西,我就把你撕成一片一片的。”
他不能太激动,因为如果事到临头,又是一场空,他一定会受到比现在更大的打击,他可不觉得自己接受得了。
白天明现在看起来,比之前冷淡多了,之前没有契约,他们之间发生任何事都不受管束,白天明有的是兴趣想办法从对方身上找乐子,但是现在不行了。
契约成立之后,白天明对恶魔造成损伤,就是对自己的财产造成损伤,他只是想找乐子,不是想烧自己的钱,那可能会让他不高兴,所以他不做。
他对于让自己暂时不能找乐子的人,没有一点敷衍的力气。
恶魔只是跟着他站了起来,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傲慢和不屑,脸上笑盈盈的,就像来时的那样,甚至比刚出现的时候,更温和热情,甚至真诚。
真诚这种东西落在恶魔头上,实在是很可笑的,有时候甚至是用来贬低的,因为地狱不需要那种东西,恶魔更不需要。
但足够强大的恶魔,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他们有付出真诚的能力。没人敢笑他们,也没人敢从他们那里抢走什么。
说起来,白天明大约不会相信,他面前这只恶魔是头一次对别人这么好,或许是天赋异禀,第一次效忠,就挑中了白天明,如此熟练,如此自然,看不出一点破绽,好像他是真心实意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契约高兴。
这就更奇怪了,从前还没有恶魔在向别人效忠的时候,会高兴成这样,简直像是中了毒又或者发了疯,总之,不应该是自愿的。
不止白天明不清楚,恶魔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他,如果他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是出于占便宜的心理,他这么做了。
他把白天明带去了他的城堡,城堡附近是他的领地,而领地之中,全是他的仆人。
他们听从于他,他听从于白天明。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白天明站在他城堡的露台上,居高临下看着城堡外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恶魔,终于想起这件事,向他问。
他们是听从他的命令过来的,只是为了让白天明高兴。
他很清楚自己做这件事是为了让白天明高兴,但是,站在白天明身边,亲眼看见白天明确实高兴起来,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强烈的欢喜,是他从前做恶魔时,从来感觉不到的东西。
他一边震惊一边窃喜:“萨达。”
8. 第 8 章
隔壁传来了一声惨叫,白天明被吵醒了,于是过去看,门是关着的,那么,危险不是从外面进去的。
白天明敲了敲门,里面沉重的呼吸声突然顿了一下,似乎里面的人终于意识到,房子外面还是有其他人的。
里面响起了一阵哆哆嗦嗦的声音,好像莫如笙撞在了床上,又撞在了床外面的凳子上,一路踉踉跄跄,才走到门口停下来。
但是他并没开门,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拖了个椅子坐在了门口,却还是不开门,只是呆呆坐在那里看着门,好像门上能给他看出花来。
白天明等了一阵子,没等到他开门,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因此又敲了两下门问:“怎么了?”
“没什么。”莫如笙下意识回答。
“我听见你叫了,”白天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真没事?”
“没事儿。”莫如笙十分流利迅速回答道。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的更平稳了。
听起来仿佛是没事。那他叫什么?
“那你,”白天明欲言又止问,“做噩梦了吗?”
“是,”莫如笙被他一问,就不由自主想起梦里的事情来,打了个哆嗦,皱着眉头说,“我不太记得了。”其实现在也记得很清楚。
只不过,他不太敢说,怕说出来会被杀,虽然未必被杀,但他害怕,所以还是不说的好,更何况,说了又能顶什么用?
“好吧。”白天明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
“我知道了。”莫如笙把声音放大了一些,依旧隔着门,小心翼翼而十分警惕,如同一只树枝上巢穴里的幼鸟,回答道。
白天明走开了。
莫如笙猛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要从凳子上晃下去,摔在地上,连忙扶住凳子,弯着腰重新回到床上。
他躺在床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缓了好一会儿,那种糟糕的起猛了的感觉才消失了。
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思,慢慢去想自己之前的那个梦。
不知道是他的记性不好,还是他真的太害怕,所以根本不想记得任何东西,明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那个梦,清晰得就像是刚刚在他眼前发生的,现在缓了一会儿,回忆起来,却觉得那个梦已经模糊不清了,像是经历过数千年黄沙风吹的古城城墙,连城墙上的砖石都被时光磨出了相似的痕迹,让他分不清,这一块砖和那一块砖,究竟有什么区别。
他闭着眼睛更加仔细去回想梦里的情况,一些印象特别深刻的东西突然就冒了出来,像水里的气泡,怎么处理也消失不了,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亮,越来越吸引注意。
他因此回忆起了凹凸不平的石头,粗糙不堪的泥土,充满浓郁的血腥味的风,堆积如山的尸体,微不可查的动物在暗中活动的声音。
明亮的从天而降的牛奶一样的月光,月光中那个,让人不敢直视的恶魔种族的白天明,以及最后那个,自称萨达的大恶魔。
就在这个时候,他猛然想了起来,萨达这个名字,在恶魔里面,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含义,即:率领整个恶魔种族,说一不二,毫无争议的恶魔之王,与恶魔之主的第一仆从。
后者比前者更出名,但有很多人说,恶魔之主根本不存在,所谓的仆从,不过是某些人想要折辱恶魔之王,或者,恶魔之王提升地位的一个手段罢了。
至于前者,之所以没有后者出名,是因为恶魔之中几乎没有提出意见的,外界所知甚少,也就无从说起。
莫如笙不觉得自己记错了这个名字的意思,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觉得自己需要确认一下。
他想起,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房间堆满了书,如果他能进那个房间,也许可以在那些书里,找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但他现在又不太敢出去。因为他担心自己推开门,看见白天明的脸,就想起梦里那个白天明,那实在是太值得害怕了。
因此,莫如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犹豫一边考虑,不知不觉,反而开始饿了。
他闻到了一股极其甜蜜的香气,从门缝外飘了进来,几乎神智全失,就向门走去,把门打开,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白天明正在院子里处理之前,莫如笙掉下来砸出的那个坑,坑里面的鸟还烂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风一吹就把羽毛吹得飘零,看起来更乱了,血腥味倒是比刚开始的时候淡了不少。
白天明伸手尝了一口,感觉这只鸟的血的味道,有点芥末味,如果不知道芥末是什么味儿,就会误认为是摩托车汽油的味道。
难吃。
他用帕子擦了擦手,把尸体切成一块一块的,用铲子挖了个坑,把切块的尸体埋了进去,又把土盖上,用铲子拍了拍,之后站在上面走了走,确认那些蓬松的土都压实了一些,底下的尸体轻易出不来,就算长了虫子,也一时半会不会爬出来,才走开了。
白天明走到杂物间去,把里面的背篓拿了出来,又在杂物间里清点了一番,带上了水壶、铲子、肥料和镊子,换了一双适合在泥巴地里走路的鞋子,慢吞吞出门去了。
他走到院子不远处的一片平地,土壤特别肥沃,一望无际,风从这里吹过,只要站在这里,就会让人有一种一身轻松的感觉。
他之前已经把平地收拾出来一块,没有杂草,没有落叶,只有蓬松的湿润的土,种下去的种子,长出来的绿芽,发出来的鲜花。
种子早就种下去了,会发芽不奇怪,会长花,倒有点令人惊讶。
因为种子是随便收集的,虽然收集的时候希望能长出花来,但并没有仔细辨认,种下去之前,是不知道能不能长出花来的,这么看,能种出来花,算他运气不错。
他一边浇水一边施肥,顺便除了除草,之后看见一些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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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草叶子上蠕动来蠕动去,还啃了两口,就用镊子挑走了。
因为他实在很担心把虫子捡走之后,那些虫子又爬回来,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把他的花吃掉,所以他把虫子捡起来都丢进口袋,又把口袋扎紧了,丢进了背篓。
等他回去,他就把这些东西洗干净,油炸,做成肥料给花吃。
等他直起身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些,太阳出来了,大太阳晒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是他不得不说,这样大的太阳底下,这些绿油油的草叶子看起来比之前更漂亮了。
他喜欢它们。
忽然间,一阵风吹过,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响,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一朵矮小的白粉色的蓓蕾,正在逐渐开花。
小小的花朵还没有拳头大,但是一点一点裂开似的,一瓣一瓣的花瓣打开,像是有细小的鞭炮正在炸裂,砰的一声,那朵花完全开了。
嫩黄色的花蕊,白粉色的花瓣,绿油油的叶子,风一吹,在田地里微微摇晃,像美人眼睫下欲坠未坠的一颗泪,钻石一样闪着,美丽极了。
白天明试探着,往前靠近,嗅了嗅这朵花,花香甜蜜蜜的,是玫瑰味。
他就又伸手去摸了摸花瓣,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柔软细腻,在太阳底下泛着微微的冰凉,如同夏季烈日炎炎中的一缕薄冰。
白天明就拽了一片花瓣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完全确认,这东西和玫瑰一个味儿,尝起来也完全就是玫瑰花的味道,好吃,好甜,好香。
白天明正在品尝摘下来的那朵花的花瓣,突然觉得不远处又有什么新的声音,还以为是又有花开了,因此抬头去看。
忽然一阵风吹过,他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腿边飞过去了,低头一看,发现有一条狗尾巴从他旁边路过。
白天明眯了眯眼睛,确认有不速之客来了,立刻寻找起来,找到了这位一点招呼不打就冲进来的客人的痕迹,一脚踩住。
只听嗷的一声,一只狗出现在面前,尾巴被白天明踩住了,扭着身子试图咬他的鞋子,把尾巴从他的脚底下抽出来。
但是这只狗似乎太小了,牙齿还没长好,因此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咬破那个鞋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喉咙里一个劲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可惜,努力了半天,完全是蝼蚁撼树,无功而返,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趴在那里,终于不动了。
看这只狗似乎放弃反抗了,白天明才慢慢挪开了鞋子,那只狗嘤的一声叫了起来,一下子就拖着屁股后面那个脏兮兮的尾巴要跑,偏偏似乎是觉得太痛了,跑起来一瘸一拐的,速度完全比不上刚出现的时候。
如果那个时候像一阵风,现在,顶多像只蜗牛,还是一只超大的没有壳的蜗牛,也就是身上没有粘液,不然,也许更像蛞蝓一点。
白天明伸出手,闪电般按住了这只狗的后颈,这只狗嘤嘤叫着反抗,被提起来了。
9. 第 9 章
这只颜色和刚出炉吐司面包一样的小狗,还想挣扎,在半空中胖嘟嘟菜青虫一样扭来扭去,喉咙里开始发出嘤嘤嘤的叫声,似乎想通过这种可怜巴巴的弱小的叫声来让敌人放过自己。
白天明一巴掌拍住小狗,小狗呜了一声,不动了,四肢往下垂,头也低下去,微微摇晃的尾巴也夹住了,整只狗缩成一团,看起来像个毛茸茸的奶油栗子色毛线球。
白天明提着小狗的脖子,把小狗提到眼前看了看,小狗抬起黑溜溜的眼珠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皮垂下,低了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白天明把小狗在手里翻来覆去炒了一遍,若有所思问:“小狗小狗,你是什么品种?”
小狗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翩翩飞舞的小蝴蝶,仿佛注意力全都被吸走了,既没有听见,也听不懂,没有回答。
白天明拍了小狗一下,小狗抬起头来看他,喉咙里呜了一声,有点委屈似的,白天明捧着小狗,好像捧着一块奶油栗子蛋糕问:“我看你是廷达罗斯猎犬,你是不是?”
小狗转了转眼珠并没回答,又把头低下去。
白天明笑了笑,单手提着小狗,对半空中的小狗慢悠悠说:“一般的狗可不会跑得像你这样快,而且你也太干净了,不像是跑在土里的,你身上的毛这么蓬松,就像刚洗过一样,可是,既然你跑在这里,谁又给你洗呢?”
小狗一动不动,依然不回答。
“既然你什么都不说,”白天明把小狗揣起来,打算回家的样子说,“我拿你做狗肉火锅,肯定也没有人会找我的,我要吃你。”
白天明说着,就沿着小路,往回家的方向走。
小狗挣扎了一下,没掉在地上,白天明一边走一边说:“火锅好啊,把水一热,把食材丢进去煮一煮就吃了,只要把一大堆调料放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难吃的。我还没吃过像你这种小狗呢,一定很好吃。”
小狗呜了一声,使劲挣扎起来。
白天明并不松手,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一样往前走。
小狗终于叫了一声,但紧接着,突然变了形状,从一只软绵绵的小狗,变成一团黑漆漆的雾,一股浓郁的恶臭从雾气中传了出来,与此同时,还有尖尖的蚊子吸管一样的东西在雾气里乱晃。
现原形了。
浓郁恶臭的雾气里传出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怪物的吼声,那里面还有各种形状怪异的触手的轮廓,在乱飞乱舞,一副马上就要进攻的样子。
但是白天明只要想到刚才,这还只是一只软绵绵的栗子奶油色的小狗,就一点也害怕不起来了。
只见他把手一伸,十分精准,抓住了里面那个怪物的一截喉管一样的肢体,细细长长,有粘稠的液体裹在表面上,每一寸都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颗粒,凹凸不平,充满了恶臭味。
白天明把手一收,死死抓着手里的东西不放,并且抬起手臂来,用了巨大的力气,狠狠往下一摔,把雾气里的怪物摔在了空地上。
那一团雾气很快就散了,周围的阳光还没来得及挪开,一切就已经结束,那可恶的恐怖的怪物,躺在地上抽搐着,呕吐出了一大堆恶臭的粘液,但是紧接着,变回了小狗。
白天明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粘液,用这只手提起小狗,找到了附近的泉水,把小狗放在里面,像揉搓一件厚实的棉大衣一样,狠狠洗了洗。
小狗在水里挣扎着,发出嗷嗷的叫声,四肢乱动,以至于清澈的水都飞溅出来,扑到白天明的脸上头发上。
白天明皱了皱眉,眯着眼睛,盯着小狗,阴森森说:“虽然你现在看起来很难吃,但如果你再挣扎,我真的要吃掉你。”
小狗呜的一声不动了,大约是害怕了,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耳朵盖在头上,尾巴夹在腿里,身上的毛都被水打湿了,但因为一直在抖,所以滴滴答答留下了许多的水珠,看起来可怜极了。
尤其是,小狗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望着白天明,白天明死死摁着小狗,总算是洗干净了沾到的恶臭粘液,才把小狗从水里提了出来。
泉水附近有一块高大的山壁,太阳常常照不过来,泉水附近的土壤也就常年阴凉,再加上许多植物喜阴喜水,一旦种子落在这里,就迅速开始生根发芽,用不了多久,就长成参天大树和郁郁葱葱的花草,太阳一来,又被这些植物挡住,此地更加凉爽。
到了夏天,远离泉水的位置,颇有烈日炎炎的感觉,但是走到这附近,就会感觉迎面吹来一股冷风,整个人都凉快下来,好像一下子进入了秋天,却又没有那么冷,实在是避暑乘凉的好去处。
小狗被从泉水里提出来就觉得冷,哆嗦起来更厉害了,身上的水稀里哗啦往下掉,但看起来已经一点也不脏了,因为刚才真的洗干净了。
白天明把小狗看了看,觉得小狗已经够干净的了,就把小狗提出了阴凉地,本来想放在地上的,今天的太阳很好,稍微晒一晒小狗的毛就会干掉,但是没有绳子,直接放在地上,恐怕小狗会跑掉,那就白费洗刷小狗这一番功夫了。
虽然白天明也未必要吃,这也未必好吃,但是,总不能费了半天劲,什么都拿不到,那也太亏了,白天明可不会放小狗跑。
白天明就把小狗提在手里,如同提一串腊肠,走回自己的鲜花地,把放在地上的背篓提起来,检查了一番,东西没有少,就把背篓背起来,准备离开。
小狗忽然挣扎了一番,嘤嘤叫了起来,好像想要什么,白天明就停住脚步,看着小狗问:“小狗小狗,你要什么?”
小狗眨巴眨巴黑色的眼睛,看向了旁边的鲜花,白天明提着小狗靠近那朵鲜花,小狗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了嗅,轻轻摇了摇头。
白天明看着小狗,小狗也悄悄歪头看着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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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副十分可怜的姿态来。
虽然明知道小狗是在装可怜,但如果小狗真的只是想吃一点花,装可怜就装可怜吧。
“不喜欢这个?”白天明望着小狗问。
小狗点了点头,发出嘤嘤嘤的讨好声,努力用头蹭了蹭白天明,因为太阳确实很大,所以头顶上的毛已经被晒得有点干了,只是没有完全干,蹭过来的时候甚至有点烫。
白天明感觉那一瞬间简直像是有火星子飞过来了,他几乎怀疑自己被小狗烫了一个洞,就像是被火星子点燃了的一张纸,缩了一下手。
小狗不敢动了,浑身僵住,眼巴巴望着白天明,但又不敢直接看他,因为害怕,所以只好悄悄用余光看,偷偷摸摸的,还悄悄摇尾巴,又担心他看见尾巴也会不高兴,所以只摇了一下就控制住了。
白天明提着小狗问:“要什么?”
小狗犹犹豫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天明地里的开了的那朵花,眨了眨眼睛,仿佛口水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与此同时,白天明听见小狗肚子里传出咕咕咕的声音,大约是小狗饿了,可是,这并不是真的小狗,恐怕就算饿了也不会咕咕叫。
白天明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唯一的一朵花和唯一的一只小狗,只能留下一个,还真是叫人难办。
虽然以后田地里肯定还会开别的花,但是以后的花和现在这朵花可不是同一朵花。虽然丢掉这只小狗可以找别的狗,但是其他的狗和这只狗可不一样。
小狗一边咕咕咕一边嘤嘤嘤,看白天明似乎没有要做什么的意思,悄悄摇了摇尾巴,尾巴尖的毛扫过白天明的手腕。
白天明提着狗的那只手顿时就颤了一下,好像连一条小狗也抓不住。小狗嘤嘤嘤大叫,还以为自己会被丢在地上,吓坏了,眼睛里溢出泪光,哽咽着,又不敢哭,比之前还可怜。
白天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把小狗提到那朵花旁边,摘了一片花瓣,递给小狗,对小狗说:“我只有这么一朵花,不能全给你吃掉,你只许吃这一点,如果你还要偷吃,我就弄死你,如果你不吃,那我给别人吃。”
小狗看见花瓣,疯狂摇起尾巴来,肚子里咕咕的声音更大了,喉咙里传出了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有人把西瓜丢水井里了,还一丢丢好多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
小狗张了张嘴,露出粉红色的小舌头,使劲把花瓣往嘴里卷,张着嘴的时候,嘴里的口水一个劲往外掉,看得出来很喜欢那朵花了。
白天明见花瓣已经被小狗吃掉,收回手,看向旁边那朵已经缺了两个花瓣的花,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花看起来没有之前漂亮了,但是,一种比之前更好吃的感觉冒了出来,随风轻轻摇晃,几乎让人忍不住一口吞掉。
白天明默默挪开了目光。
莫如笙来了。
10. 第 10 章
“有什么事吗?”白天明提着小狗问。
莫如笙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哪儿连忙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真的从房间一路走到了白天明面前,大惊失色。
看来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白天明一手提着小狗,一边背着背篓,从他身边准备经过,一直提着小狗也蛮累的,他要回家去拿绳子把狗拴起来,免得这条狗偷吃他的花。
也免得这条狗突然想起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他,这可不是好玩的。
莫如笙本来就对自己突然来到这里感到害怕,一看白天明要走,连忙跟上。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不跟紧一点,可能会单独被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什么时候就遇上不知什么东西,更害怕了,往白天明身边靠了靠。
白天明看了他一眼问:“来的时候带什么东西了吗?”
莫如笙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根本不是为了送东西来的,怎么可能带什么东西呢?他本来是要到书房去找书看的:“没有。”
一想到书,他一下子想起自己昨天晚上的那个噩梦,脸色苍白了些许,脑子里迅速涌现出了许多的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从别人的卧室里拿走的那颗心脏,不会真是你的吧?你的心脏怎么会在别人的卧室里?那颗心脏应该不是一开始,就仿佛有单独意识的样子吧?你知道那颗心脏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你有能力把被我藏起来的心脏招手呼唤到自己面前,那你也应该有能力查清楚心脏背后的事情吧?你查了吗?你知道吗?你在乎吗?
如果无所谓,那又是为什么?如果有所谓,你怎么能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你的生活?
虽然这里的田园风光确实很好,又安静又漂亮,连休息都很快乐,可是,如果你有那样强大的心脏,又和那样强大的气息有关,又怎么能藉藉无名,待在这样的小院子里,心甘情愿过剩下的一辈子?
最重要的事情是,我梦到的东西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个房间的气息,不会就是萨达留下的吧?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朋友?不太像。敌人?不太像。主仆?那为什么你身边的人不是他?
问题多得简直快要爆炸了。
莫如笙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差点以为自己的头也快炸了,幸好他的头发还和本来的一样,没有什么区别,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白天明提着狗,已经看见了自己家的院子,一边走小路过去,一边向着跟在身后的莫如笙问:“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吗?”
莫如笙皱着眉头,使劲想了想,只能想起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记得自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记得自己想推开门,但是他压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推的门,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走出来的。
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失忆般的迷茫,声音微弱而含糊,像是一点也不确定,又不能不回答,所以只好这样说:“不记得了。”
他并不是完全不记得,但真要让他说点什么,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是因为有什么困住了他,而是因为他难以把那些零散的画面组成完整的记忆,更难把这种模糊不清的东西,变成能说出来的话。
莫如笙低下头去,脸上浮起一点失落的神情。
白天明看了他一眼,推开院子的后门走了进去,一边向杂物间走,一边对他说:“既然你不记得自己有什么事,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想必是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
莫如笙连连点头,一脸期待望着白天明,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而有些忐忑不安问:“那是因为什么东西呢?”
白天明笑了一下:“你出来的时候我甚至不在你身边,我能知道什么?”
白天明推开杂物间的门,一边在里面找绳子,一边头也不回说:“不过,如果你愿意对我讲一讲,你出门之前究竟感觉到什么,也许我能回答出来。”
莫如笙站在杂物间门口,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应不应该进去,想了想说:“我出门之前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甜蜜的香气扑面而来之后就不太记得了。”
他说完话,觉得太简短了,想要补充点什么,但实在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就沉默了。
白天明从一堆东西里找到了绳子,把背篓放在了杂物间的地面上,对莫如笙招了招手,莫如笙走了过去,白天明把狗放在他手上。
他没察觉出任何不妥,只是觉得这条狗肉嘟嘟的,有点重,一只手还拿不住,就用两只手托着,这只狗也不挣扎,只是那么垂头丧气似的坐在他手里,一动不动。
莫如笙对这条狗不挣扎感到有点惊讶,挑了挑眉。
白天明垂着眼睛,一边把绳子拉开,一边往狗脖子上套,在狗毛茸茸的脖子上,给绳子打结,对莫如笙说:“听你的描述,可能是我种在山上的花开了,花香气把你勾出来了。”
白天明说得很随意,莫如笙笑了笑:“哪有那样的花?我从来没听过。”
白天明跟着笑了笑,扯了扯狗脖子上的那个绳结,确认这个不会因为狗的活动而突然散开,也不会很轻易把狗勒死,把狗从莫如笙的手上提了下来,一只手牵着绳子的另外一头,在手腕上绕了绕,把狗拉了出去。
“你现在听过了,”白天明站在杂物间门口对莫如笙说,“我这里的花,和外面的不一样,挺特别的。”
“是吗?”虽然白天明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但莫如笙依旧不觉得一朵花能有什么大不了,笑了笑,一脸不以为意,回答道。
二人走出杂物间,白天明把杂物间的门关上,对待在旁边的狗说:“没事不要进去,不然不好找,而且里面的东西很多,一不小心打翻了,收拾起来很麻烦,听见了吗?”
小狗在地上点了点头。
莫如笙看着狗,有些惊讶,笑道:“这条狗还蛮聪明的,居然能听懂话?”
白天明笑了笑,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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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长说:“是啊。”
南浦从厨房走出来,对他们说:“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还有甜点和饮料,先随便吃点吧?”
“好啊。”白天明点了点头。
众人便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小狗坐在桌子旁边,百无聊赖,看着他们。
“要不也给这条狗吃点?”莫如笙歪了歪头,看见小狗在旁边看他们,好像有点可怜,不知道饿不饿,忍不住向白天明问。
“吃什么呢?”白天明看了一眼狗,漫不经心问。
“我记得小狗好像什么都吃,”莫如笙眨了眨眼睛,试探着把手边的一点面包递过去,向白天明问,“这小狗有名字吗?”
白天明笑了笑:“小狗的名字就是小狗。”
莫如笙听见这话,差点把手里的面包戳到狗眼睛上,不过这毕竟不是真的小狗,所以狗眼睛上长出来一只嘴,露着白森森的牙齿,一下子把伸过来的面包吞掉,只差把莫如笙的手指头都咬下来。
“不许乱吃东西!把手指头吐出来!”白天明见此情形,立刻对小狗严肃说。
小狗只好不情不愿把莫如笙的手指头吐了出去,对白天明吐了吐自己嘴巴里面那条粉色的,正常狗都会有的小舌头,表示自己不太高兴。
但也仅此而已了,真要是打起来,小狗不想挨打。
小狗趴在地上,圆嘟嘟的脸在地面上,仿佛面团被摊平了,微微往下掉,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更可爱了。
刚刚把手指头收回来的莫如笙看着手指头上的咬痕和口水,实在没有办法把这只狗当成是普通的狗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哆嗦着手,脸色发白,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欲言又止,向白天明问:“这究竟是什么品种?”
白天明笑了笑:“廷达罗斯猎犬。”
莫如笙目瞪口呆,只是伸着刚才差点被吞掉的手指头,手指头上的口水顺着他的手掉下去,黏黏糊糊的,他都反应不过来似的,只是哆嗦。
南浦皱了皱眉,实在忍不下去,站起身对他说:“去洗手!本来吃饭的时候就不该喂狗!要喂狗也不应该伸手指头!去洗手!”
莫如笙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站起身走了出去,洗了洗手,手上湿漉漉的,但是一点也不黏糊了,干净多了。
他才小心翼翼走回来,站在桌子旁边,踌躇着向南浦问:“可以了吗?”
南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莫如笙看向白天明,一股敬意从心中油然而生,试探着问:“那这狗,我之前怎么没看见呢?”
“怎么?”白天明转头看他,似笑非笑问:“你觉得这是别人家的狗?我今天才拿过来的?想送回去?”
“没有没有!”莫如笙连忙摆手:“只是惊讶而已。”
白天明笑了笑:“现在还惊讶吗?”
莫如笙眨了眨眼睛,一脸乖巧:“不惊讶了。”
11. 第 11 章
“你打算在这待多久呢?”南浦已经开始收拾碗筷,白天明坐在饭桌旁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狗,又看向莫如笙问。
“我暂时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莫如笙皱了皱眉,摆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声回答说。
他其实也算过,他离开这能去哪的事。
因为种族特性,他一向是居无定所的,就算是进入有心脏的房间之前,也是到哪里住哪里,没有什么特定的地点,现在要转头回去,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所以回头是不行的。
要是想着灯下黑,为了不被失主找到,所以跑回找到心脏的那个房间附近躲起来,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一想到,房间里那股经久不散的强悍气息,他就害怕极了,根本没办法回去。
所以躲在房子附近也是不行的。
要是随便在距离房间很远的地方,找个工作,再找个房子,自己住下来,躲一段时间,只要没有被找到,就算是安全,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他来到这里,是靠着他骑的那只鸟,现在他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靠两条腿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他手里没有地图,哪里是哪里,哪里有什么也不知道,漫无目的乱走一通,又能对他有什么好处?
所以离开这里也是不行的。
他没别的地方可去。
莫如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的悲哀更重了一层,如果白天明一定要把他从这儿赶走,他也没什么办法,毕竟这是白天明的住处,他不能死赖着不走。
但离开这里,他没什么地方可去,这也是事实,真要是走出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死了,不是吓死的,就是跑死的,或者因为心脏被寻仇,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能给我点什么呢?”白天明若有所思,看着莫如笙问。
莫如笙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
白天明因此给他举例子,指了一下旁边忙忙碌碌的南浦说:“这是我的仆人,帮我做事,所以在这里,你不是我的仆人,也不帮我做事,你在这里,算什么?客人?你可不是我邀请来的。朋友?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莫如笙想了想,想不出自己能给什么,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鞋子,可还是白天明家里翻出来的,他来时骑的那只鸟已经死了。
他能拿出什么?
已经被白天明收走的那颗,他带过来的心脏吗?那又不是他的。更何况,现在也不在他手里。
再说了,那东西的主人十分危险,要是找了过来,看见东西在他手里,他首当其冲是要受害的。
眼看着东西不在自己手里,不用担心,还没高兴两天,他又把东西捞回来,究竟算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灰白了一层。
白天明看不得他这种好像被判了死刑的样子,皱了皱眉说:“一点也想不出来吗?”
白天明不是一定要赶他走,毕竟他落在这里,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又吃又住的,真要是有什么人找过来,要找莫如笙算账,恐怕也会牵连白天明,白天明要是把莫如笙放出去,也保不准自己会不会被牵连。
所以白天明是没必要早早把莫如笙赶走的。
但他要留下来,总不能不清不楚的。不然,万一哪天他想走了,又正好有机会,突然就走了,也不打声招呼,白天明究竟算什么呢?
莫如笙只是沉默,显然,无话可说的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白天明叹了一口气,有点无奈,牵了牵旁边的狗,狗脖子上还套着绳子,被绳子这么一拉就扯过去了,踉踉跄跄靠近了白天明。
小狗冲着白天明嗷呜了一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开始扯绳子,有点委屈似的声音,顺便还摇了摇尾巴,圆墩墩的身体站在那里,像一个硕大的有点长条的芝麻球。
白天明把绳子拍在了莫如笙的手上,叹着气说:“暂时交给你看着,不要让这条狗乱跑,也不能让这条狗乱吃东西,你要是答应,留在这也就留在这,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我也不管你。怎么样?”
莫如笙拉着绳子,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我答应!我会好好看着的!”他现在恨不得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会看好。
只是,他一想到这条狗是廷达罗斯猎犬,就觉得其实这条狗是用来看他的,免得他偷跑出去,弄坏东西,或者,一不小心死掉什么的。
“下午需要我为您准备一杯牛奶冰沙吗?或者您需要什么样的水果呢?咖啡要不要?”南浦尽职尽责收拾完东西,走到白天明身边问。
“来一杯葡萄咖啡吧,”白天明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看向呆呆站在旁边的莫如笙问,“你要不要?”
莫如笙下意识问:“什么?”问完他反应过来了,脸上红了红,连忙说:“不用了,谢谢。”他确实没做什么特别的事,白吃白喝,已经够占便宜的了,再要下午茶,好像有点太过了。
“我下午也想到我的田地里去看一看,”白天明收拾了一下自己,对南浦说,“咖啡给我打包。”
南浦点了点头转过身进了厨房,很快就把咖啡端了过来,递给他,他伸手接了,转头走到后门,对跟过来的莫如笙和小狗说:“你们就待在家里吧。”
小狗疯狂摇尾巴,一个劲往前扑,嘴里汪汪乱叫,因为被绳子牵着,所以扑出去又掉回来,扑出去又掉在地上,只好在原地转圈。
廷达罗斯猎犬是可以挣脱这条绳子的,但是这条绳子,是白天明套上的,挣脱开之后还得自己咬着绳子让人重新绑回去,实在麻烦,还不如就装成一只普通的小狗。
普通的小狗是不能挣开绳子的,所以小狗只好一边乱跳一边汪汪叫,疯狂摇尾巴往白天明身上扑,试图告诉他,想跟他一起去。
其实安安静静的小狗突然这么活泼,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但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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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犹豫了一下,如果把小狗带出去,就算有绳子,也不见得小狗就不会跑掉,要是一边看花,一边注意小狗,那也太没意思了。
而且,莫如笙不知道愿不愿意去,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牵着狗。
莫如笙看小狗汪汪叫,好像真的很想出去一样,就对白天明说:“不如把小狗一起带去吧,我也跟着一起去,我会看好小狗的。”
“好吧。”白天明答应了。
他们就往山上去。
白天明检查了地里的花,这些花都不是普通的花,所以生长速度和普通的花完全不一样,只是过了一个中午,绿草叶子上就结出了花骨朵。
眼看着再过一段时间,这些花骨朵就会一一开花,到时候,这里一定很漂亮,比现在更漂亮。
白天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看着面前的绿油油的叶子,粉嫩嫩的花骨朵,眯了眯眼睛,阳光灿烂,一切都亮晶晶的。
这时候,迎面吹过来一阵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一边整理自己被吹乱了的头发一边想,也许,有空的时候应该搬个摇椅上来坐。
坐在树荫底下,一边看着密密麻麻的鲜花,一边吹着暖融融的风,椅子摇摇晃晃,头顶上偶尔掉一片叶子下来,一切都很快乐。
阳光渐渐暗淡下去,从旁边路过,阴影扩大了,仿佛头顶上树木的枝叶,突然繁茂了一倍,白天明从坐下的位置站了起来。
他走向自己的田地,在植物中间路过,检查那些小小的花骨朵,有没有开了的,这个时候,忽然听见有什么声音在响。
他转过头去看,是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正在努力开花,他站在那花骨朵的旁边,目不转睛,看着那朵花。
那朵花在他面前一瓣一瓣打开,露出里面嫩黄色的花蕊,花瓣是白粉色,小狗悄无声息从旁边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牵着小狗绳子的莫如笙。
小狗很矮,走过来的时候踩不着什么东西,莫如笙更高一些,但是他虽然双目发直,却也有很小心避开路上的花花草草,没有给白天明的花田造成什么损失。
白天明看了他们一眼,也就没有阻止他们的靠近。
小狗小心翼翼踮着脚伸着脖子,试图用黑漆漆的鼻子去碰那朵花,小狗未必是要一口把花吞掉,但是白天明不希望小狗的鼻子碰到花,所以一把抓住了小狗的嘴筒子。
小狗呜了一声,甩了一下头,没把他的手甩开,只好低下头去,表示自己不会再那样做了,白天明才慢慢松开了手。
站在旁边的莫如笙眨了眨眼睛,缓缓靠近那朵花,同时也靠近了白天明,试探着,用一种轻若浮尘般的语气,仿佛害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把那朵花掀翻一样,小心翼翼问:“我可以吃一口吗?”
白天明瞥了他一眼,不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好。虽然这些花确实很讨人喜欢,闻起来很香,实际上也很好吃,但是开一朵吃一朵,那还种什么?
12. 第 12 章
如果是正常状态,莫如笙看见白天明这样的目光早就退缩了,但是现在的莫如笙目不转睛,看着面前小小的花,注意力完全被这朵花占满了,舔了舔嘴唇,瞳孔晃了晃,如同一只垂涎欲滴的饿狼,根本顾不上别的。
白天明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不许他往前继续靠近那朵花,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说:“过一晚上这里的花应该都会开,你一定要现在吃吗?”
莫如笙转了转眼珠,才勉强把目光从近在咫尺的那朵鲜花挪开,用一种神思不属的表情看着白天明,好像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哪,缓缓笑了笑说:“我真的很饿。”
白天明看他的眼珠一个劲乱晃,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的样子,想了想,种了一地的花,一朵也不给身边的人吃,好像是有点折磨,更何况,人看起来都快饿疯了,再关心花,多少有点不近人情。
白天明把莫如笙拉到旁边,站在第一朵打开了的花的面前,揪下一片花瓣,递给他,无可奈何道:“吃这个吧。”
莫如笙顾不得想别的,一看见花瓣出现在面前,恨不得一口咬上去,立刻接过了花瓣,塞进嘴里,舔了舔,嚼了嚼,眨巴眨巴眼睛,十分依依不舍,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在品什么绝世珍馐,才勉强吞下去。
“好吃吗?”白天明望着他问。
“好吃。”莫如笙点了点头,他的理智渐渐回归,猛然想起自己刚才究竟干了什么,脸色一白一红一绿,如同开了个交通闪光灯。
“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白天明笑了笑。
“什么?”莫如笙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想不出来白天明指的是哪一句,毕竟白天明对他说的话还蛮多的,因此他有些忐忑。
“我之前跟你说,我的花和别的不一样,”白天明并没有要找他麻烦的意思,也无意让他为难,看他一时想不出来,笑了笑,公布答案说,“你那时候还不信,现在信了吗?”
白天明说出答案之前,莫如笙还在思考,白天明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莫如笙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点了点头,连忙道:“我现在相信了。”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甚至他现在一想到之前自己那么信誓旦旦,觉得白天明就算能种出稍微有些特别的花来,也不会特别到哪里去,就觉得脸红。
小狗坐在旁边,委屈得呜呜汪汪乱叫。为什么他有我没有?怎么给他吃?不给我吃?我也饿!我也要吃!我也想吃!
“你今天已经吃过了。”白天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小狗,颇有些无可奈何,眉间微微一蹙说。
小狗不依,只是摇着尾巴在原地乱转,喉咙里呜汪呜汪叫来叫去,脸都快红了。
“好吧好吧,”白天明叹了一口气,重新摘下一片花瓣递给小狗,“你们真能吃,这个吃一点,那个吃一点,我这现在才开两朵花,哪里够你们吃的?明天不敢让你们上来了!”
最后那句是开玩笑的。
莫如笙当真了,吓了一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脸色有些发白,小心翼翼看着他,怕他不高兴,也怕他真的不让自己上来,连忙恨不得赌咒发誓说:“我以后不会再吃那么多了!”
他都不敢说自己以后不会再吃,因为他真的觉得那花很好吃,而且,他现在想到花的味道,还觉得好饿好饿。
“也不差那么一点点。”白天明摇了摇头。
小狗不管那些,小狗只是吃花,小狗把那片花瓣嚼了又嚼才吞下去,吃完了,连嘴也不肯张开,怕花香跑出去,晚上不好做梦。
小狗在喉咙里呜呜叫,贴着白天明的裤腿蹭来蹭去,之前湿漉漉的毛发已经干了,现在的小狗毛又蓬松又干净,蹭到脚踝上,毛茸茸热乎乎的,能感觉到是很高兴了。
白天明把小狗往旁边踢了踢:“好了好了,天快黑了,该回家去了。”
太阳已经接近了山边,用不了多久,就要完全落下去,天边是火焰般的云霞,亮堂堂的,却又叫人看不清楚,只是把大片天空都铺满了,像是烧着了的一堆羊毛卷,又像是神仙身上的一片衣甲,让人控制不住着迷。
路上的土壤被晒得有些发干,走起来硬邦邦的,既不会掉屑,也不会凹下去,只是并不特别平整,走在路上,有种一不小心会掉下去的错觉。
半融化的橙子奶油一样的阳光落在地上,暖融融的,热乎乎的,有一种植物的甜甜的香气,仿佛一不小心就能把人溺死在甜香气里面,可是,仔细去闻的时候,又闻不到了,像是丛林中惹人迷失的精灵,只管在好奇的时候冲路人招手,把路人招到黑漆漆的森林里,又害怕得跑掉了,什么也不管,让人只好站在原地,不知应该往哪边走比较好。
莫如笙牵着小狗跟在白天明后面往山下走,忽然有些好奇:“那些花那么香,那么漂亮,那么好吃,怎么不多种一些呢?”
白天明笑了笑:“倒也想过多种一些,只是,种出来做什么呢?”
“可以拿来吃呀!”莫如笙睁大了眼睛说。
“可以是可以,可是现在那些花已经够吃的了,要是再多一些,恐怕吃起来就不觉得好吃了,吃不下就白白浪费了呀。”白天明摇了摇头。
“那拿出去卖呢?”莫如笙追问道。
“也可以,但是这附近没什么人,谁又来买呢?”白天明再次摇了摇头。
要是图便宜,满地都是野花,可以自己摘了就走,一点钱也不要的。
要是图好看,天底下好看的东西多了,又何必非要买花呢?
要是图长长久久,鲜花这种东西用不了多久也就没了,何必不挑别的?
要是买花为了送礼,山上那些花又没品牌,又不为人知,卖太贵了,别人未必舍得付钱,卖太便宜了,白天明还未必舍得摘,又有什么好处呢?
莫如笙沉默了一阵子,不得不点头说:“这里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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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很安静。”
要在这里躲避敌人,这是个好地方,要在这里享受田园风光,这是个好地方,要在这里大吵大闹,这也是个好地方。
偏偏要在这里做买卖,那就不太合适了。
有得必有失,这倒也正常,只是,还是免不得有些失落。
莫如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闷闷的,低着头走着,一不小心没抬起脚来,一脚踢中路上的坑,差点翻下去。
他瞪大眼睛喊了一声,两条胳膊顿时抬起来了,在半空中挥了挥,想抓点什么来稳定一下自己的身体。
白天明听见他的声音,看了他一眼,一把抓住了他。
他好不容易站稳了,吓得瑟瑟发抖,一时间还回不过神来,脸色都是惨白的,嘴唇哆嗦两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嗓子发紧,好像突然哑了。
“没事吧?”白天明站在旁边看着他,等他缓过来问。
“没事,”莫如笙眨巴眨巴眼睛,深吸一口气才把话说出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把抓住白天明说,“如果在山上大面积种植花,并且托人卖出去,那些花质量那么好,总会有人愿意掏钱,用不了多久,就会形成品牌,有了品牌,就有品牌效应,会有更多的人买,到时候,难道还有什么可发愁的?”
莫如笙越说越激动:“就算此地万里无人,有这些花在,难道还担心以后也没有人吗?”
白天明挑了挑眉,默默看着他。
他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终于觉得有点累了,口干舌燥,摸摸自己的兜,试图掏出一杯水来,没找到。
白天明掏了一杯水递给他,他接过去喝了,感觉味道怪怪的,眨眨眼睛问:“这是什么呀?”
白天明微笑:“山泉水。”
莫如笙点了点头,把剩下的水喝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半天,白天明都没回答,有点忐忑不安,把空了的水杯拿在手里,眨眨眼睛望着白天明,试探而期待问:“你怎么看?”
“我觉得你说的很好,”白天明想了想,大面积种植之后托人售卖确实是一种不浪费花的办法,但附近没有人,他也没想好从哪里找人帮忙卖花,因此这件事,恐怕要耽搁一阵子,笑道,“只是大面积种植一定很累,我一个人负责那一块地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谁去种其他的地呢?”
莫如笙眨了眨眼睛,觉得这倒也是个问题,点了点头,一边思考一边说:“我再想想。”
“好,”白天明点了点头,往回走去,“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
莫如笙牵着狗跟在他身后,点头说:“我一定好好想!”
白天明打开了小门,回到了院子,莫如笙牵着狗跟了进去,并关上了门,突然愣了一下,白天明转头问:“怎么了?”
你在门槛上撞上了?
莫如笙看见鬼似的缓缓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呆滞,欲言又止。
13. 第 13 章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莫如笙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因此看起来像是梦游一样,声音也飘忽,倒不是听不清楚,只是不像神志清醒,小心翼翼而慢吞吞说,“在土地受了污染之后,地面上已经很难长出正常的植物了,为什么这附近有那么多正常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像是一块石头缓缓下落,最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没有什么东西飞出来,只是安静得有些沉默。
白天明挑了挑眉,其实莫如笙应该在看见的时候就察觉出来的,但是他现在才反应过来,白天明也觉得有点惊讶。
大约是思考了一阵子,什么也没想出来,莫如笙感觉脑子里乱乱的,像是有人把毛线当炭丢进烧烤炉里,非要把石头刷上调料,说给他当烤肉吃,他说我不吃,烧烤的人还非要塞他嘴里,给他烫一嘴泡。
他不敢看白天明的眼睛,好像突然害怕他有美杜莎一样的能力,只要对视,就把人变成石像,用一种比平时慢很多的速度,像一只在地上十分艰难爬行的蜗牛,表情复杂而难以言喻说:“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问出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很艰难的事,就好像要他从西瓜里种出一只大象来,天马行空得过分。
他害怕得几乎要吐,但那种惶恐不安的情绪在他心里跳了两下,就窜进了他的喉咙,他猛然一下觉得自己吞了一口火,那火焰在他的喉咙里灼烧,把他的喉咙烧熟了,痛得他一时说不出话。
因此他什么也没说,一张脸平静得过分,什么表情也没有,因为稍微有点表情,他就又怕又痛,看起来那张脸像是突然僵住了。
“这里是我家,”白天明似笑非笑说,“你对我家有什么意见?”他大可以细细解释一番,也许对面听完就不害怕了,但是有什么必要?
人不是他邀请来的,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害怕也就害怕了,又能怎么样?半夜爬起来把他杀了吗?那也不是不行。听起来好像蛮有意思的。
再说了,解释起来是很费力气的,还未必能解释清楚,就算说清楚了,万一对面知道之后,想东想西,更害怕了呢?岂不是浪费了他解释的时间?
白天明注视着莫如笙,脸上的表情逐渐平静,只有唇角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像深夜里挂在墙上的一张白面具,让起夜的人看见了,猛一抬头,还以为是半空里吊死了一只鬼。
莫如笙打了个寒战,垂着眼睛,想要避开白天明的目光,却不得不承认对面的目光如有实质,他实在很难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汗毛逐渐立起来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有些控制不住,急促起来,像是刚刚跑了八百米,又准备再跑八百米。
他一边惊讶感慨又含着莫名苦涩的痛苦想,世界上大约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目光下保持平静,一边苦中作乐想,我能站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我也管不着了。
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白天明没有要走的意思,莫如笙终于意识到,白天明站在这里是在等他的回答,如果他不回答,白天明一时半会儿是不走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天已经有些黑了,院子里没有灯,能听见蚊虫在外面一边飞一边叫的嗡嗡声,却看不见有什么东西在面前晃。
或许是因为太安静了,他能听见对面的呼吸声,虽然他觉得对面可能根本不是需要呼吸的物种,但这不妨碍,那一点呼吸,让他觉得稍微平静了一些,仿佛那也是他的呼吸。
黑暗让他看不清对面人的脸,但他看得出来,对面还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回答,黑暗让他觉得冷,也让他的胆子大了一些。
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忐忑不安说:“没有意见,这里很好。”
白天明一下子笑了。
他果然蛮有意思的。
笑声引来了南浦,他开了灯,并且走到他们附近,把他们看了看,接过了白天明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杂物间,又招呼他们吃饭。
白天明默默注视着莫如笙,莫如笙眨了眨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呼吸都停住了,时间也停在这里,他好像被注入琥珀的昆虫,动也动不了,只有天长地久的窒息一样的恐惧。
白天明转过头走了,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莫如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迈开步子跟着去吃饭了。
食不下咽,吃完了一顿饭,莫如笙感觉到白天明起身离开,有一种压在后背上的石头突然被人踢开了的感觉,连腰都悄悄直了一些。
白天明当然注意得到,但只当没看见,从他旁边经过了,在白天明进入房间之后,莫如笙上赶着想要帮南浦随便做点什么。
但南浦觉得他碍手碍脚的,让他走开了,还对他说:“如果你很闲,就早点洗漱睡觉,不要打扰我。”
莫如笙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做完了自己的事,就回房间去了。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开了一盏小灯,坐在桌子面前,窗户是关着的,门也是关着的。
外面有呼呼的风在吹,听起来好像很冷,和白天一点也不一样,白天的时候有太阳,太阳晒在身上是很暖和的,现在就完全相反,哪怕没有被风吹到,也觉得冷。
这种冷的感觉更像是心理上的,因为觉得冷,所以才会冷,他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衣服,但没感觉好到哪去,就把灯转移到床上,把被子裹在身上,这下好多了。
他想到白天的事情,一时半会儿都睡不着,因此在床上辗转反侧。
在其他地方,他也见过有人种植,种花,花就长出嘴来,种草,草就长出牙来,养猪,猪会长出人脸,养猫,猫会长出七八只眼睛,总之,什么东西都不对劲。
要正常的也有,但是通常要花很多钱,很多时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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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人去看着,稍微一不小心,养出来的东西就会长歪,不好看,有毒,也不好吃,还很有可能攻击人。
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他是都见过的,所以他才会惊讶,怎么附近那小小的山上,随便长出来的东西那么正常?
这件事他应该在刚掉下来的时候就察觉到的,因为这院子附近也长草,那些草都很正常,没有在他躺下去的时候,趁机咬他一口,但他那个时候昏昏的,想不到那么多。
之后又做了噩梦,更想不到什么。
现在能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可惜,意识到并不能改变什么。
一个晚上,他就在翻来覆去之中,不知不觉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他小心翼翼打开窗户,外面很漂亮。
他沉浸在这种美丽的景色之中,连白天明什么时候出来都不知道,看见白天明在旁边看着他的时候,吓了一跳,如同不小心触电一般抖了抖。
白天明缓缓对他露出一个十分友好的笑,好像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又或者,昨天的事在白天明看来,并不影响什么,因此还可以照样相处:“早上好。”
莫如笙点了点头,缓缓扯开微笑,有点哆嗦,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回答道:“早上好。”
话是这样说,他看着白天明的脸,又想起昨天晚上他得不到解答的问题,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又不敢问,怕让白天明不高兴,又或者,问了也得不到答案,白白让自己担惊受怕一场,那他还不如不问。
可惜有些事情他不问,白天明是不会不问的。
“昨天你说的事情想好了吗?”白天明微笑着问。
白天明并不是一定要知道,也不是很好奇,也不是看不出来,他没有想好,只是觉得,他脸上变幻的表情十分有趣,想逗逗他。
“没有。”莫如笙下意识回答。
他昨天晚上光顾着想问题,一点也没想出别的,但是现在被这么一问,突然又来了灵感,眼前一亮,也顾不得害怕了,在窗口对白天明上身前倾说:“我有一个主意!”
白天明挑了挑眉,有点惊讶,微笑着问:“什么主意?”昨天晚上光听见你在那翻过来翻过去的,转轮子一样响了,没想到你还真有主意?刚才想的?脑子很快嘛。
被白天明用那样温和的仿佛鼓励一样的目光注视着,莫如笙脸上红了红,他确实是突然想到的,但要他说自己昨天并没想,他又不太好意思开口,好像只要那么说了,就显得他很是想一出是一出,给人的形象不太好。
他一边下意识避开了白天明的目光,一边回答说:“我的那只鸟有我常用的通讯器,只要把那个东西找出来,就可以直接在网上售卖鲜花,网上的顾客很多,不用愁客源,开店也很容易。”
白天明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对南浦招手:“你看见通讯器了吗?”
14. 第 14 章
“什么样的?”南浦面不改色靠近了白天明和莫如笙问。
白天明看向了莫如笙,莫如笙连忙比划说:“通常鸟不是都有脚环吗?用来证明身份的。我的通讯器就在那只鸟的脚上,和脚环差不多,小小的一个,圆圆的,是一种银青色,还有我的名字,不过不是全写。”
南浦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找,很快就找出来了,洗干净,擦了擦水,送过来,递给他们说:“拿去。”
“谢谢。”莫如笙喜出望外,连忙伸手接过。
“不客气。”南浦放下东西,转头走了。
莫如笙拿着自己的通讯器,翻来覆去看了看,确认没什么损伤,立刻开始尝试打开和登录,因为这种事做过很多次了,所以非常熟练。
他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有点担心这里联络不上外界,毕竟,这实在是个奇怪的地方,和他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有这种担心,完全是人之常情。
不过,他的担心没有落实,这里虽然是个奇怪的地方,但依然可以联络上外界,他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为了方便站在一旁的白天明查看情况,莫如笙打开了通讯器的投影效果,与此同时,一条新闻从上方跳了出来。
【幽灵族窃走魔王珍宝,至今踪迹全无,恶魔之众甚恐之,望众知此事,提供线索,感激不尽】
这条新闻开头就占了幽灵和魔王珍宝三个重点,莫如笙眼前一呆,下意识就点开了,他实在好奇,又实在担心自己稍微一迟疑就让这东西跑掉,再要翻找就麻烦起来,还未必有时间单独慢慢找,不如现在点开。
虽然未经白天明的允许,就擅自做事似乎不太好,但是白天明未必会因为这件事杀他,只要他不会死,那这就是可做的。
他点开之后,心中惶恐不安,心脏乱跳,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白天明,结果发现白天明已经走过来了,张了张口,感觉心脏差点跳出来,脸色刷一下白了。
白天明站在他附近,歪头看了一下他的脸,有点无可奈何,但又故意吓他,似笑非笑问:“你这么害怕我,何必干呢?”
莫如笙打了个哆嗦,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冷汗,害怕是害怕,但是不想承认,哪怕他知道,其实他表现很明显,不承认也没用,不用他承认,睁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还是矢口否认,讪讪笑道:“没有害怕。”
白天明摇了摇头。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你都害怕成这个样子了。我还和你争什么呢?
“那我能继续看了吗?”莫如笙犹豫了一下,好奇心压过了恐惧,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兴奋的红晕,深吸了一口气,压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还是试探着问。
“看吧。”白天明笑了笑:“你都打开了,还能叫你退出去吗?”那多浪费时间。不看白不看。再说,应该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那就不用担心了。
莫如笙点了点头,得了回答,就立刻把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投影出来的屏幕上。
那条新闻的正文是:【幽灵族偷走了魔王放置在偏僻荒地的珍宝,珍宝至今全无踪迹,魔王大怒,已经派众恶魔去寻,恶魔四散,依旧未曾找到,魔王脸色日渐阴沉,已经下令,将目之所及,所有幽灵族抓起来拷问。
若有消息者,即可放出,若无消息者,必须等拿走珍宝者出现,才能离开,请得知消息者,尽快将消息传递出来,时日越久,情况越危急,魔王的忍耐力日渐下降,如一周内再一无所获,事情将无法挽回,望周知。】
底下的评论是:【听说恶魔的领地挺大的,监狱也挺大的,就算被抓起来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实不相瞒,我是幽灵,我已经被抓起来了,你想太好了,你以为恶魔抓你,是为了把你当座上宾吗?
你被抓进来之后,只会和其他幽灵挤在一个房间里,一群幽灵都挤在一个房间里,你能想象那种拥挤感吗?如果我还需要呼吸,我早就被挤死了。幸好幽灵也不是常常散发热量的物种,不然恶臭难以想象。
即使如此,这地方也不好,毕竟是监狱,让你进来是煎熬的,不是享受的,天花板漏水,地板吱吱响,墙上油腻腻的,轻轻一刮就是一大团厚厚的污垢,蟑螂老鼠乱窜,到处都黑漆漆的,没有灯,晚上外面还有奇怪的声音,恐怖极了!
我现在只希望那个拿了东西的幽灵能尽快把东西还回来,我在这待够了!】
【我明明记得幽灵拿了了不得的东西,通常会还回去的呀,难道我记错了?】
【你没有记错,确实是这样,只不过这次,可能是例外。要么,就是魔王的动作太快,拿东西的幽灵来不及,没办法把东西放回去,只好跑路,现在阵仗这么大,又不敢出来,事情就越拖越着急了。】
【别说那个罪魁祸首了,要是换成我不小心碰了那东西一下,现在看见四处寻找的恶魔,我都得瑟瑟发抖,哪里敢出现呢?】
看着这一大堆的东西,莫如笙的脸色逐渐惨白,他倒是不颤抖了,他看起来快要死了,两眼发直,瞳孔逐渐扩散,微微张着嘴,什么话也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表情弥漫着痛苦的味道,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用火在烧他的脸。
白天明拍了他一下:“看够了吗?看看别的吧?”
他回过神来,十分虚弱,点了点头,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很听话,退了出去,又点开了另外的东西。
他现在心神不定,所以压根没仔细看自己点的是什么,直到把那东西点开了他才发现,新的东西好像也和他有关系。
白天明眨了眨眼睛。
随便一挑就能挑中和自己有关的东西,究竟是运气太好或者太烂了,还是外面的东西真就全都和他有关,所以怎么点都避不开呢?
白天明还没细看,莫如笙的时候就开始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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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明的目光就从投影屏幕上,挪到莫如笙的脸上,发现莫如笙的脸色比之前还苍白,目光完全没有落在投影上,而是一副忍耐痛苦的样子。
白天明眨了眨眼睛,向他关心问:“要不你把东西给我,你自己去旁边休息一下?或者需要我给你端杯水来吗?”
莫如笙非常凄惨而惨淡地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白天明,用一种心神恍惚的语气说:“谢谢。”
他说完,就踉踉跄跄,转头到房间的椅子上坐下了,刚刚接触椅子,后背就弯了,白天明能听见他干呕的声音,恐怕是压力太大,身体接受不了,就反馈出来了。
白天明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投影屏幕上。
【人族是否即将与恶魔开战?】
【这都多少年的老话题了,今天怎么又冒出来了,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了吗?】
【居然还有人不知道?恶魔族为了寻找拿走东西的幽灵,在人间界晃了又晃,眼看着就要大批进入了,你说这算什么?】
【这么严重吗?我说最近怎么看见有些恶魔在晃来晃去,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呢,原来不是?找东西这么急?看不出来。】
【要是连你都看得出来,恐怕这里的标题就不是即将开战,而是已经开战了。】
还没看一会儿,旁边的声音就停了,白天明看了过去,莫如笙勉强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靠着墙走过来了。
“你,”白天明看着他欲言又止,不知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好,因此尽可能声音温和问,“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谢谢。”莫如笙摇了摇头,脸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一些,没有那么惨白了,目光也聚焦了一些,没有那么恍惚了,说话的声音却还是虚弱的,有一种刚刚被人捅了一刀,所以还在流血的感觉。
白天明眨了眨眼睛,既然他自己都说不用了,那姑且就当做不用吧,微笑道:“那你要一起看吗?”
莫如笙扫了一眼,像是触电一样弹开了目光,苍白的脸色微微发绿,坐在窗边,表情苦涩,如同有人把黄连苦瓜和咖啡煮到一起,灌进了他的嗓子,声音干涩,嘴唇哆嗦了两下,注视着窗棱说:“我已经看见了。”
白天明点了点头,看他这个样子,觉得他要是继续看下去,恐怕会受到更大的影响,就把投影屏幕内容退回了初始页面。
投影出来的内容不再是新闻和屏幕,而是一片平静的空白。
莫如笙虽然没有正视那片屏幕,却能感觉到身边光影颜色的变化,松了一口气,连后背都直了一些,转过头来看,向白天明说:“谢谢。”
白天明微笑:“不客气。”毕竟这只是小事。
莫如笙心中一团乱麻,垂着眼睛,不知不觉握着拳头,站起身来,身体往前倾,靠近了白天明:“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出去?”
15. 第 15 章
莫如笙心里不知道答案,所以想要一个答案,但是他自己又想不出来,因为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又或者他只是害怕。
害怕作出决定,害怕承担后果,害怕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害怕受到格外残酷的对待,害怕自己坚持不住,害怕自己活不下去,有那么多的事情可以害怕,完全想不出不害怕的理由,也完全做不到不害怕。
他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好像他已经想到了无比残酷的结局,所以面前的一切恐惧,都会终结在近在咫尺的无法直视的死亡之中,他反而对其他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了。
因为死亡可以终结一切,他现在站在这里,却隐约感觉到死神在向他招手,死寂之地的静谧安宁在等待着他。
只要他进入死亡的领地,他不必再受其他人的干扰,也不必再干扰其他人,他不必再害怕什么,因此,一切尘埃落定。
莫如笙眨了眨眼睛,心跳逐渐放缓,表情逐渐平静,脸色也逐渐恢复正常,站在那里,等待白天明的回答。
白天明看着他,觉得他果然很有意思,笑了笑,对不相干的一切都满不在乎说:“应该。”
停顿了一下,白天明看着他缓缓变化的表情和脸色,又说:“应该不应该是很明白的事,你心里也清楚。”
你不想去或者不敢去,这不是应该不应该的事。不管应该不应该,你去不去,都只在你,可不在于别人,这里没有别人。
我不干扰你的选择,我不承担你的责任,我不牵扯你的因果,你只管想,做不做决定,做什么决定都是你的事,我可什么也不管。
莫如笙陷入沉默,坐在窗前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要思考一阵子。
白天明看他一副不理俗事的样子,不想打扰他,看了一眼天色,今天不如昨天,昨天还有太阳,今天已经阴沉了。
阴沉沉的天,泛着一种死鱼眼一样的灰白色,像一具死尸穿着厚实的灰毛衣掉进了冬天冰得不甚结实的河流之中,毛衣的每一条毛线都被打湿了,表面上结着薄冰,亮晶晶的,和尸体青白色的皮肤分外相衬。
院子里是没有风的,但院子里的地面失去了阳光,看起来也失去了一层颜色,和天空一样冷,一样阴沉,一样是失去颜色的灰白。
在这种好像被关在纸盒子里的空旷寒冷之中,白天明走到杂物间,提起自己的背篓,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转头推开院里的小门,踩着小路,走向了自己的花田。
山上的风,在半空中呼啸着,落在人脸上的时候,却十分轻柔,没有声音,亲密无间,像是一缕带着朦胧雾气的纱巾扑面而来,但依然十分冷,冷得叫人穿着昨天的衣服都会打哆嗦。
幸好白天明不是很容易被冷坏的类型,所以虽然体感变化明显,他也没有要转头回去的意思。
他走到了他的花田面前,今天田地里又开了一朵花,这朵花比昨天更红一点,看起来更加热烈,更暖和,更甜蜜,是截然不同的美丽。
但不得不承认,在今天这种阴惨惨的天气里,一片寒冷之中,这样艳丽的花,简直像是变了色的阳光,落在地上的宝石,可以捧在手心里的火。
这种暖融融的颜色,会让人在感情上觉得,这花就是比别的花更漂亮,虽然不见得真的更漂亮,但就是更讨人喜欢。
白天明仔仔细细检查这朵花,嗅了嗅花香,花朵十分芬芳,他刚刚直起身来,地面突然摇晃起来,只听砰的一声,不远处突然炸开了。
白天明顺着声音看了过去,那里噼里啪啦还在爆炸,但并不是因为起了火,而是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了昨天被太阳晒得硬邦邦的土壤里,把那些硬质的土壤砸得四散飞溅,形成了爆炸的效果。
地面又晃了一下,旁边的树砰的响了一声,树干缓缓倾斜,茂盛而密集的绿叶在树枝上哗啦啦响了起来,像是惊慌失措的呼救。
白天明皱了皱眉,走到倾斜的树干旁边,伸出手去,将这棵树扶了扶,这棵树就缓缓直起身来,立在了原地。
地面上轰隆轰隆响着,如同有一辆黑漆漆的火车开了过去,带起浓浓的烟雾和惨白的火焰。
直立起来的那棵树长出了更多更密集的树根,将地面上裂开的缝隙都填补了,并尽力拉拢在一起,像一块镇山的石碑,沉重巍峨,默不作声,顶天立地。
花田附近一片平静,好像独立于颤抖的世界之外,白天明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向着一连串爆炸的事件中心走去。
旁边的树枝低了下来,向白天明伸出一点弯弯的绿芽,试图阻拦他,风从这里吹过,那片嫩绿的芽在风中微微摇晃,像是颤抖,像是恐惧,又像是哭泣。
“别担心,”白天明捏捏那片小小的绿芽,微笑道,“我不会有事的。”
树枝颤抖了两下,缓缓挪开了,让出道路来,在路旁注视着他。
他从那条路走了出去,走到了这次事件的中心,地面早就坑坑洼洼,没有一块平整的地方。
地上燃着零星的火,在一片灰白色中格外显眼,火焰燃烧得十分安静,连一点噼里啪啦的声音都听不见,但不远处歪七扭八倒着许多东西,吵闹极了。
白天明停下脚步,注视着他们。
他们在一瞬间察觉到一股冰凉的目光从旁边侵袭而来,像是大海在一瞬间从波澜不惊的平静转为铺天盖地的海啸。
海啸来临的时候,连声音也听不见,只觉得周身被浸泡在寒冷无比的海水之中,海水迫不及待从掩耳口鼻中灌了进去,脑子里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响,可是实际上,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一种极其深刻的令人惶惶不安的恐惧感,从心里升了起来。
他们全都安静下来,如同确实泡在冰凉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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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缓缓转过头看向了那不存在的大海的主人,一切恐怖的源头。
恐惧紧紧拽住他们的心脏,就像是想把他们的心脏当成一颗熟透了的果实,摘下来送给庄园的主人。
这简直是一场无声无息的无可反抗的精神凌虐。
因为过于强大的存在,只是站在那里,就会对他们造成极其恐怖的凌迟般的影响,而他们对此束手无策,甚至难以反应。
他们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僵住了,就好像醉酒后在冬天里冻成了冰雕,又仿佛作为尸体被丢进了水泥地里,每一寸皮肤都僵住了,紧绷绷的,有一种无法再次活动的迟钝感。
如果他们用尽全身的力量去努力,也许可以抬一抬手指,可是只是抬起手指又有什么用处呢?
面对只需要目光就能让他们恐惧得无法动弹的,这样强大的存在,难道他们动一动手指,就能恳求对方放过他们?还是能立刻将对方杀死?通通做不到。
既然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那能做什么呢?面对那冰冷的目光,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如同血肉之躯正在海水中被鱼群一口一口撕碎。
他们几乎要颤抖起来,可是,太冷了,太恐怖了,连颤抖也没有办法做到,因为他们是完全动不了的。
这种不能行动,并不是因为对面敲碎了他们的骨头,或者割断了他们的筋,只是因为对面注视着他们,那种清泠泠的,惨白的月光般的目光,让他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他们渐渐连恐惧也感觉不到了,因为身体完全僵住之后,连身体里的心脏似乎也逐渐停摆,大脑不再活动,思绪凝滞,一种魂魄即将离开身体的感觉浮现出来。
他们的灵魂在身体外颤抖,疯狂颤抖,就好像他们在身体中心脏应有的反应。但他们的脑中一片空白,因为他们无法支配大脑。
恐惧压倒了一切。
与此同时,在这座小山之外,身着重甲提着重剑的骑士和身披白袍手持法杖的法师,在一片平原上,怒视着不远处的敌人。
他们的敌人是一群形态各异的恶魔,恶魔们肆无忌惮暴露着原形,或飞在半空,或奔袭在地面,或潜伏在土壤之下,或裹挟着水火之势,嘻嘻哈哈,威压甚重。
一条狭长的漆黑的空间裂缝,横亘在人族身后,这是他们战斗激烈的证据,空间裂缝中闪烁着雷霆万钧,仿佛向所有人证明,只要有什么东西掉进去就会立刻粉身碎骨。
人族的数量比恶魔少了几乎一半,这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一半的人被恶魔打进了那条空间裂缝。
那些人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没有任何声音从裂缝中传来,更没有遗留下任何东西,可以作为他们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
毫无疑问,站在这里的人们认为那些掉进去的人已经死了,双眼发红,面色苍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咬牙切齿,愤怒至极,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