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劫经》 第七章 脱困、入局 暗红雾霭吞没一切的刹那,陈夜五感尽失,仿佛被拖入了一片未知的混沌。 无数细如发丝的暗红色雾气如同活物般钻入陈夜的躯体,味觉首先恢复,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一股暴虐的冰冷气息直冲天灵。 雾丝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透如四肢百骸,顺着经脉游走全身,所过之处血肉传来针刺般的剧痛,肌肉在侵蚀下痉挛扭曲,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似乎肉身随时都会崩溃,被这诡异的红雾刺穿、碾碎。 肉身与神识一齐受创,陈夜头痛欲裂,细密血珠渗出皮肤,还未落地便被红雾吸收殆尽。 这些红雾太过诡异,轻似无物,却又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透出阵阵阴森的冰凉,更可怕的是对神识的侵蚀,陈夜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无数只冰冷的手拉扯,记忆碎片如同打碎的镜子般四散飞溅。 剧痛中,陈夜脊骨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震颤。 重生的脊骨仿佛沉睡的凶兽骤然惊醒,赤金色的纹路如岩浆喷涌,在脊椎上亮起一道璀璨的金线,每一节骨缝中都迸射出刺目的光芒,将整根脊骨连带着陈夜的整个背部映出一片金红。 紧接着是左臂,从指尖到肩胛,赤金纹路如活物般游走,明灭闪烁,流转不休。 劫纹所过之处,触及肌肤的红雾如雪遇骄阳,发出“嗤嗤“的声响,化作缕缕红烟消散。 《劫经》的修炼,凡蜕一至五重对应的便是劫纹生于脊骨,长于四肢的过程,陈夜此前吸收煞晶,左臂已生劫纹,算是踏入凡蜕二重之境,这才有脊骨与左臂两处劫纹蔓延而出。 然而此刻被动激发的劫纹仅覆盖脊骨与左臂,那侵入体内的红雾却已逼近胸腔心脉,形势岌岌可危。 劫纹竟对红雾有克制之效!陈夜强忍剧痛,近乎本能的催动《劫经》心法。 丹田处,金红色的劫力漩涡缓缓转动,与脊骨、左臂的劫纹遥相呼应,三者之间堪堪形成了一道循环,虽还远远称不上完满,却也让劫力有始有终。 丝丝缕缕的劫力如春溪破冰,自丹田涌出,金红色的劫力沿着奇经八脉流向四肢百骸每流经一处。 这并非陈夜主动控制,而是劫力在红雾的牵引之下被动进行,劫力如嗅到敌意雄狮,要将红雾驱逐出自己的领地。 灵溪境之所以能气通百脉,全凭水磨工夫慢慢温养,而此刻的劫力,却像被引诱的猛兽,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在尚未开启的经脉中游通,所幸他收取《劫经》传承重塑脊骨时经历过更狂暴的能量冲刷,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这才没落得经脉尽碎的下场。 抽丝剥茧般的酥麻感传遍全身,红雾被劫力逼出体外,却在接触肌肤的瞬间被赤金劫纹化消,一时间,陈夜刚从沸水中被捞出般,周身蒸腾着缕缕红烟。 可陈夜却丝毫不敢松懈——肉身危机虽解,但钻入识海的红雾仍在肆虐,他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翻涌的雾海中飘摇。 陈夜忽然想起那缕指引他寻到此地的孤高道韵,这一路行来,他多次感应到那道韵与这片天地中的某种存在共鸣,也是那一缕道韵指引他来到此地。 “眼下也别无他法了。” 生死攸关之际,陈夜孤注一掷,全力观想那一缕孤绝道韵。 那一缕道韵太过超然,隐隐有凌驾天地之感,仅是尝试着观想,便让陈夜神魂震颤,就算是拼尽全力,也难以捕捉哪怕是一缕意境。 然而就在他开始观想的刹那,他所处的裂隙中,沉寂万载的玄黑色的印记竟泛出幽光,似是与陈夜观想的道韵产生呼应,幽光一转,识海中翻腾的红雾如同被无形之手抚过,渐渐归于平静。 随着观想深入,道道奇异的玄黑色道纹自红雾中浮现,每一笔都蕴含着镇压天地的古意,每一道纹路都散发着亘古沧桑的气息,古韵流转之间成一幅玄奇莫测的图案。 当最后一笔道纹成形时,整个图案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生命,不再是死物,定在识海上空,缓缓沉浮。 陈夜只觉神魂一轻,那些方才侵蚀识海,如今已经趋于平静的红雾竟霎时凝固不动,继而像被无形之手攥住般寸寸崩裂,他“看“着这一幕——这本不该是凡蜕境修士能感知的景象,但玄黑道纹的出现却颠覆了这一常识。 红雾退散的瞬息,现实重新涌入感官。潮湿的腐土气息,皮肤上黏腻的触感,甚至远处隐约的骨骼摩擦声都清晰可闻。 陈夜呼出一口浊气,丹田平息,脊背、左臂劫纹隐没,红雾虽仍如粘稠血浆般笼罩四野,却再难阻隔他的五感。 这红雾厉害之处多在蚀人神魂,而他的识海此刻如礁石般岿然不动,这红雾对他的威胁便已然去了六分。 至于肉身,陈夜突然发力,赤金劫纹从皮下暴起,周遭红雾顿时如遇滚油的积雪,嗤嗤蒸发出三尺真空,他的身躯也好似已经渐渐适应了这片诡异的雾气,虽不如在外界那般灵活,但《劫经》运转治下,自由行动却是不成问题。 “嗷——!“ 连续的凄厉尖啸刺破雾气,陈夜瞳孔骤缩——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那空骨魔猿,原来魔猿也被吞入红雾之中,听声音,至今仍还在红雾中挣扎。 陈夜循声找去,约莫行出四十步,以劫力拨开红雾,就见空骨魔猿正在血雾中癫狂翻滚,青铜鳞甲缝隙处已是血肉模糊,渗出腐臭的黑血,它那条由骷髅头聚成的右臂上,原本咬合紧密的颅骨,此刻竟像活物般互相撕咬,颌骨开合间不断有碎骨崩落,丑陋的面容因痛苦显得愈发狰狞。 魔猿突然停止翻滚,腐烂的鼻翼剧烈抽动。 它闻到了活人气息,这只凶物本性暴虐,活人的气息,于其而言就像是麻药,唤醒了它骨子里的杀性,短暂压过了红雾入体的剧痛。 陈夜冷笑,正面对敌,他的确不是对手,但现在魔猿已然重伤,加上红雾不断侵蚀渗透,攻守已然相易。 他足尖轻点腐殖土,身形如鬼魅般飘至后方,红雾在他眼中已如轻纱般通透,而魔猿却像被蒙住双眼的困兽。 当那狰狞的头颅转向错误方位时,陈夜动了。 “轰!“ 虚化的赤金短刃斩下,裸露在外的尾巴应声而断,这头重伤的凶物发出痛吼,破碎的骷髅右臂胡乱扫向身后,却只击碎一片残影。 陈夜早已借力腾空,赤金缠绕的食指精准点中魔猿后颈——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烂肉裸露在鳞甲之外。 早在此前交锋时,陈夜便注意到了魔猿的这处破绽,只是注意归注意,想要借助这个破绽以点破面却是绝难办到。 “噗嗤!“ 劫力如毒龙钻入,魔猿全身鳞甲瞬间泛起不正常的金红色,血肉模糊的臂膀疯狂捶打胸口,却阻止不了体内传来的爆豆般脆响。 当第七声爆鸣响起时,那些啃咬同伴的骷髅头突然集体僵住,继而像熟透的果实般接连炸开。 红雾对它的侵蚀太严重了,速度、力量、战斗智慧,各方各面已是十不存一,更要命的是,现在的魔猿甚至无力催动那一身青铜鳞甲。 陈夜飘然落地,看着魔猿无力倒地。 被红雾侵蚀的魔猿躯体,金红纹路越来越亮,最终“砰“地炸成漫天火雨,一颗拳头大小的幽蓝晶核滚落至陈夜脚边,晶核内部隐约可见半张扭曲的猿脸,狰狞的面容仿佛仍在无声嘶吼。 陈夜俯身拾起晶核,忽闻“叮当“一声脆响。循声望去,只见一块青铜甲片自红雾中跌落,甲片上覆有扭曲的古老咒文,竟与那空骨魔猿身前所披有几分神似之处。 他这才明白,原来那一身青铜盔甲并非魔猿天生,而是外物,也难怪那魔猿退化到只有凡蜕境界,身上的盔甲却是如此坚固 “原来如此...“陈夜恍然大悟。难怪这魔猿明明退化至凡蜕境界,那一身青铜战甲却仍坚不可摧。显然,这战甲并非其天生之物,而是后天所得。 将甲片收入怀中,陈夜决定日后再细细探究其中奥秘。 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脱困,既然那玄黑图案能够镇压红雾,或许也能助他在这片红雾中找到出路。 就在他沉思之际,四周的红雾突然如潮水般急速退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伟力所驱散,当最后一缕红雾消散时,陈夜心头猛然一震。 眼前景象已然天翻地覆,早已不是被吸入红雾时所处的位置。 一株苍翠古树矗立在眼前,枝干苍劲如虬龙,表皮上流转着翡翠般的光泽,每一道树纹都似蕴含天地至理,树冠上,翠嫩叶片晶莹剔透,叶脉中似有星河流动,飒然生波。 古树之下,荒原腐土中,在盘根错节的树根间隙,露出一角粗糙的石台。 石台半掩,露出地面的一角印迹斑驳,似刻有古老符号。 “这是……仙文!” 第八章 指骨与棋盘 仙,自古便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称呼,随着时间的推衍,逐渐失去了原本的含义,成为了凌境至强者的代名词,一切与凌境有关事物都被冠以的“仙”字,其中,便包括这种符号化的奇异文字。 凌,一字为境,超然世上。 凌境不可言,世人唯一知晓的是,这世间最后一位凌境存在,还要追溯至一万两千年前。 红尘茫茫,广袤无垠的上下玄界,修士如过江之鲫,浩如繁星,难以计数,万年时光如水逝去,同辈无敌者有之,移山倒海者亦有之,却再没有人修成那等超绝境界了。 今日,葬渊之中,古树之下,却出现了一角仙文。 任何事物,但凡与“仙”有所牵扯,哪怕是捕风捉影,都足以引得修士疯狂,趋之若鹜,这是对仙道的渴慕,更是对长生的追求,几乎,自修炼文明诞生以来,便成为了修士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陈夜也不能例外,哪怕现在的他距离那等超然境界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哪怕他如今大仇未报,也无碍于他心中对无上大道的向往。 凌境的存在,似乎已然超脱了种族,超脱了时间,超脱了这世间的一切。 石台大半掩埋在荒原之中,露出地面的部分大多被根须遮盖,像是一个天大的巧合,唯有写有一角仙文的裸露而出。 不需要任何绚丽的光华,也没有诵经般的梵唱,只有出离的平静,平平淡淡,清清静静,时间在石台上凝固,刻在那符号化的一笔一划之中,亘古如一。 陈夜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从石台上移开眼,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知道自己仍在葬渊之中,也知道自己方才从那诡异的红雾中脱身。 是红雾,将自己带来了此地吗? 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解答,此地,还存有更多的疑问。 这里仿佛是荒原的尽头,苍翠古树巍然矗立,其树干粗壮得需七八人方能合抱,表皮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青玉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莹莹微光,蜿蜒如虬龙的枝干上,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记载着亘古的奥秘,树冠滴翠,叶片呈现出半透明的翡翠色,叶脉中似有星河流转,每当微风拂过,便洒落点点晶莹的光屑。 就在这神异非凡的古树左侧,却突兀地立着一间简陋到近乎寒酸的石屋,灰褐色石块垒成的墙壁已经风化斑驳,屋顶的茅草早已腐朽殆尽,只余几根歪斜的椽子倔强地支棱着。 方才,陈夜的心神都在树下的石台上,这才注意到这间几乎与荒原融为一体的石屋。 他这次看真切了,古树虽然精致,却有一种虚幻缥缈之感,仿佛只是一个投影,并非真实。 但石屋却不然,那是的的确确真实存在的事物,生活痕迹很重,石窗半遮,门扉半掩,似乎其主人离去未久,屋内一片漆黑,似乎有莫名之物隔绝了视线,令人难以窥见屋中真容。 古树流转着生生不息的玄妙道韵,而石屋却散发着历尽沧桑的枯寂之意,这一生一死、一荣一枯的对比,在这荒原尽头构成了一幅充满矛盾却又和谐共存的奇异画卷。 而那方被泥土掩埋的石台,便是这幅奇异画卷的点睛之笔,将古树与石屋两个矛盾的事物和谐地调和在一起。 石屋、古树、石台,这里的一切对于陈夜而言都是陌生的存在。 古树鲜活的近似虚幻,石屋中则是未知的混沌。 仍是只能从这一角石台入手。 陈夜缓步上前,在石台前屈膝蹲下,小心地着手清理。 与他想象的不同,缠绕在石台上的枯藤竟也是真实的存在,只是早已石化,稍一触碰便簌簌化为齑粉,陈夜克制住好奇,不去多想,继续清理掩埋了石台的泥土。 看清文字的那一刻,陈夜的呼吸不禁变得有些急促起来,他只觉得有些梦幻,有些不真实,凌境遗留,仙道文字,竟就这么呈现在他的眼前。 仙道文字如游龙般镌刻在石台边缘,这些文字太古老了,笔画杂乱无章,岁月侵蚀,许多地方都已残缺,根本无法辨认,多半只是那位超然于世的人物随手书就。 不过这并不影响阅读。 这便是仙家文字的神奇,它可以让你理解,无需解读,不必揣摩,哪怕是最粗鄙的凡夫俗子,此刻也能明悟其中真意,但一日未成凌境,便一日无法真正掌握这种文字,即便是勉强临摹而下,也会迅速消散,无法长存。 “衍月十九,与天对弈,未分胜负。” 随意散漫的十二个字,不过是留下这片遗迹的凌境强者的随手闲笔。 此刻,再看那石台上纵横的线条,陈夜渐渐明了,这座石台,在万载岁月前,曾是一方棋盘。 透过这十二枚仙文,足可一窥昔年那位凌境至强者的绝代风姿,陈夜心神激荡之余,却又生出更多的疑惑。 此地只见棋盘,却不见棋子,棋盘倾倒,满盘倾覆,谁有资格与那等存在对弈?又是谁掀翻了棋局? 凌境的存在是一日遮天,所谓天无二日,似乎没有听说过同时存在两位凌境。 莫非,真是仙文中提到的“天”? 这时,陈夜的目光忽然一滞,心跳仿佛都慢了半拍。 只见在一条棋路的末端,也是棋枰的边缘,赫然,是一道狭长的干涸血迹! 凌境不可敌,此等人物已是站在仙道绝巅,何人可伤?如果这不是凌境之血,又该如何解释? 陈夜只觉一阵头大,青筋狂跳,他顺着血迹延伸的方向清出更多泥土,忽觉触感有异,冰冷坚硬,似乎是一层金属外壳。 适时,天光迷蒙,翠影婆娑,陈夜看清了,那是一块漆黑的棋盒残片,岁月侵蚀,材质已经难以辨认。 在残片的旁边,也是血迹延伸的方向,埋着一节指骨。 这是一节人骨,见其骨色青灰,表面布满细密裂纹,末端断裂处呈现出不规则的裂口,应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生生折断。 指骨黯淡,已被岁月抹去了所有光泽,似乎随时都会风化消散。 陈夜运转《劫经》玄法,劫力划出一缕缕金丝,延伸向指骨。 无奈的是,任凭他如何运使劫力,指骨都没有丝毫变化,像是一口枯井,不生波澜。 “这是谁的指骨?怎么会遗留在此?” 左臂劫纹显化,自臂膀延伸至手指,就在劫纹延伸至指尖,接触到指骨的那一刻,陈夜只觉指尖一凉,一股似是来自永恒虚无的寒意透过手指,直抵心脉。 他急忙低头,扒开衣服察看胸口,却不见丝毫异样,而手中的指骨却是已不见了踪影。 神秘指骨竟是融入了陈夜食指,一道若隐若现的暗纹,犹如一条隐龙,缠绕在陈夜修长的食指上。 依照《劫经》所载,修士至少需至玄河境,贯通周身大穴,方可着手修炼劫骨,除了自行修炼,便是融合前人遗骨,但那也是以劫力为引,熔炼骨中道韵化为己用。 这般直接吸收融合,连同遗骨本身也一起吞没的情况,却是不在记载之中。 石质棋枰仍有大半埋在土中,但先是血迹,又是这一节诡异的指骨,陈夜不敢再挖了,天知道这方天地还隐藏着何等诡异。 他将目光投向了石屋,缓缓起身,向着石屋走去。 哪怕是近在咫尺,站在石门外向内望去,仍旧只能望见一片混沌。 陈夜略一思索,向着门内的混沌,伸出融入了神秘指骨的食指。 霎时,天地倒转。 …… 葬渊另一处。 一条漆黑的峡沟将原始丛林一分为二,峡沟两侧的岩壁皆黑,怪石横斜,寸草不生,“黑石”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黑石峡一头连接着原始丛林,另一头则通向葬渊更深处,而在接近原始丛林的一侧,方圆十里,便是前人探索出的安全地界。 “葬渊更深处”,这个说法十分模糊,人们对于葬渊的了解十分有限,更多的秘辛,也只掌握在哪些超级大势力手中,绝不会分享出来。 “师傅,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了,孙师弟仍未出现,恐怕…” 说话的人名叫张柏川,是徐厉的大弟子,位列青霞派外门第八。 凡蜕境界,七重是一道槛,青霞派外门十大弟子,清一色皆是凡蜕六重境界。 徐厉面色阴沉如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随他进入葬渊的五十余名弟子,如今聚集在此的不足半数,折损如此惨重,即便是他也难以向宗门交代。尤其孙铭——他的亲传弟子兼外孙——至今下落不明,更是让他胸中怒火翻涌,几欲发作。 “当真是蠢不可及!“徐厉心中暗骂。 葬渊外围本不算凶险,只要谨守心神,不起贪念,循着前人探索的安全路线行进,根本不会有大碍。 临行前他再三叮嘱,可仍有这么多弟子葬身于此,简直愚不可及! 至于陈夜?徐厉压根没将他放在心上,一个被抽了仙骨、跌落葬渊的废物,怕是早已尸骨无存。 此番搜寻,不过是做做样子,应付玄天阁的交代罢了。 又枯等了半个时辰,徐厉终于不耐,沉声道:“半日后起程返回。“ 这是既定的计划,时辰一到,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回宗复命。 话音未落,一道衣衫褴褛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黑石峡外。 第九章 劫骨三指 隐龙缠绕的食指还在隐隐作痛,脑海中一片天旋地转。 当陈夜的食指触及石屋中那片黑暗之时,石屋、古树、棋枰,都如同被石子击碎的镜花水月,当水波散去,涟漪敛尽,一切便已消失无踪。 唯有融于食指中的神秘指骨提醒着陈夜,方才的经历绝非幻觉。 经历了数日在葬渊中的探索,青霞派众人已是人困马乏,听到徐厉的命令,大家正准备各自找地方休息,陈夜的突然出现无疑触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不用指挥,众人迅速围拢过来,十数道警惕的目光,瞬间锁定这个衣衫褴褛的不速之客。 陈夜暗骂一声,连日的离奇遭遇已经让他精疲力竭,此刻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眼前的困局。 余光扫过不远处漆黑的岩壁,他心里知道,此处便是黑石峡了,周围这些人,便是孙铭此前提到的选定于黑石峡集合的青霞派众人。 知晓了对方的身份,陈夜心思稍定,垂着头,苦思脱身之策。 相传黑石峡连通着葬渊更深处,那里是一片未知,危机四伏,九死一生,但若落在青霞派手上,自己的身份绝对瞒不住,等待自己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抽骨之痛犹在脊背隐隐作痛,陈夜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此?“一名青霞派弟子厉声喝问,声音在峡谷中回荡,见陈夜没有立即回应,对方语气更加凌厉: “问你话呢,把头抬起来!“ 说话间,那人右手已然青光闪烁,随时都可能出手。 陈夜缓缓抬头,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显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在下...散修陈五,本在葬渊东侧采集阴灵芝...“他故意停顿喘了口气,右手不自觉地按住左臂,“昨日采药时突遇地动,脚下岩层塌陷...醒来就到了此处。“ “东侧?“一名女弟子突然厉声打断,“阴灵芝只生长在西崖断壁,你连这都不知?“ 陈夜瞳孔微缩,立即剧烈咳嗽起来,借机掩饰神色变化:“我原是要去西崖,却在途中发现东侧新裂的地缝里...“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几株沾着泥土的暗红色草药,这是他在葬渊中寻到的,凭着记忆胡诌了个名字,“长着这些血纹草...这才...“ “血纹草?“女弟子脸色骤变,这可是炼制灵丹的珍稀材料。 “都让开。“ 苍老阴冷的声音让众弟子立即分开一条路。徐厉踱步而来,浑浊的双眼如毒蛇般盯着陈夜:“陈五?“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你可曾见过一个叫孙铭的青霞弟子?” 陈夜心跳微滞,面上却露出茫然:“我一醒过来就来到这里,并未...“ “是吗?“徐厉突然抬手,一道青光从陈夜怀中卷出一个小玉瓶,“那这玄灵淬体丹是从何而来?“ 玉瓶在空中翻转,一粒表面生有云纹的淡蓝色丹药自瓶中滚落,悬浮在徐厉掌心。 场中气氛骤然凝固。 “这...“陈夜额角渗出冷汗,声音愈发虚弱,“是在那处地缝里...一具尸体旁...“ “尸体?“徐厉眼中寒光大盛,灵溪境的威压如山岳般压下,“还在撒谎!说!你究竟是如何得到这枚丹药的?“ 《劫经》运转,灵溪境的气息压迫被尽数化消,陈夜脸色依旧苍白:“晚辈绝没有半句虚言,此丹的确是在一具尸体上寻到的,”他从怀中摸出一块染血的玉佩,将左手食指压在玉佩下,“除了丹药,还有这块玉佩……“ 不待陈夜说完,徐厉身形一晃,枯手颤抖着夺过玉佩。 陈夜眼中寒芒乍现,心知今日已无转圜余地,这些人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就在这时—— “长老!“一个尖厉的声音突然打断,“他是陈夜!我认得他!他就是那个天阳宗余孽!” 话音未落,隐龙缠绕的食指在这一刻爆发出妖异金芒,指尖凝聚的劫力压缩到极致,竟在空气中撕开一道细微的黑色裂痕。 “嗤!“ 一道金中带黑的细线无声掠过,所过之处连光线都为之扭曲。 这是融合了神秘指骨的食指点出的一指,也是陈夜第一次运使劫骨的力量。 他根本不去看徐厉的反应,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射向黑石峡。 借着劫骨余威,陈夜又是一指点出,一道肉眼难辨的金线破空而出,挡路的弟子眉心突然出现一个细如针尖的血点,整个人还保持着掐诀的姿态,脸上甚至还凝固着临死前的困惑表情眼中神采却已是凝固。 青光骤然大盛,张柏川的剑势倾泻而下,瞬间在陈夜身前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青色剑网,每一道剑气都凝若实质,交织成三十六道“青冥锁灵纹“,竟是直接封死了方圆十丈内的所有退路。 陈夜瞳孔骤缩,食指劫纹骨再度亮起,却在即将点出的瞬间硬生生收住——这一剑看似凌厉,实则暗藏玄机,三十六道剑气交织成网,分明是要逼他硬接。 以劫骨之威,固然能破开剑网,但势必会被拖住身形,届时青霞派众人合围而来,自己绝无生路可言。 “必须速战速决!“ 电光火石间,陈夜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猛地拧转身形,任由剑气撕开后背衣衫。 “嗤啦“一声,本已是破碎的衣衫再也承受不住,露出爬满劫纹的脊背,劫纹脊骨蔓延而出,如活物般游走,剑气斩落,血花飞溅,却只能算是皮肉伤,未能伤及根本。 陈夜借着剑气冲击之力,身形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向黑石峡边缘。 张柏川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果决,更没想到一个看似虚弱,境界也不过是凡蜕二重对手,在硬接自己全力一剑后竟还能保持如此速度。 待他反应过来时,第二剑已然慢了半拍。 “青霞派,不过如此!“ 陈夜长笑一声,在身形冲入黑石峡的瞬间,反手点出一指。 这一指虽不及先前偷袭徐厉时的全力一击,但劫骨之力却是彻底爆发,红灰二色交织而成的指芒所过之处,追击的剑气寸寸崩解,连带着后方岩壁也被洞穿出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指芒去势不减,如流星般直射张柏川面门。 仓促间,张柏川横剑格挡,剑身与指芒相触的刹那,百锻而成飞剑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不好!” 张柏川只觉一股诡异的震荡之力顺着手臂蔓延,整条右臂瞬间麻痹。 他心中大骇,手掌一松,侧身闪避。 红灰指芒自他鼻尖略过,没入远处的原始丛林。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一道青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过身侧。 “小畜生,给我死来!” 徐厉面容扭曲如恶鬼,原本枯瘦的身躯此刻青筋暴起,灵溪境威压毫无保留地爆发。 在他的右肩有一个食指大小的血洞,血洞边缘,蛛网般的金色裂纹正在缓慢扩散,每蔓延一寸,就有细碎的血肉如沙砾般簌簌掉落。 此伤势之诡异,竟连灵溪境都难以压制! 耻辱、愤怒、仇恨在徐厉心头翻涌,堂堂灵溪境长老,竟被一个凡蜕境的小辈当众戏耍,还留下了如此难堪的伤痕,加之杀孙血仇,诸般种种,已然让徐厉失去了理智,任务、命令,此刻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双目赤红,手掌翻飞,一连拍出数道掌印,只欲除陈夜而后快! 然而就在徐厉暴起发难的瞬间,陈夜便头也不回地冲入了黑石峡,身影消失在那嶙峋的漆黑岩石之中。 青色掌印拍击在岩壁上,黑石簌簌落下,整座黑石峡似都为之震颤,被击中的岩壁瞬间爬满了冰霜,徐厉毫不停歇,枯瘦的手掌再次拍出,落石如碎冰般破碎四散,枯瘦身形紧随其后,冲入峡中。 黑石峡外,一众青霞派弟子面面相觑。 刺骨寒意满地碎冰蔓延而出,众人鼻尖都凝结出了细小的冰晶。 "张师兄..."一名弟子忍不住开口,声音中带着迟疑,"我们现在..." 阵阵刺痛自鼻尖传来,张柏川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 "黑石峡地形我等早已探明,今日若不诛杀此獠,日后必成大患!所有人随我入峡,务必协助徐长老拿下那天阳宗余孽!" 第十章 黑剑 黑石峡中,漆黑怪石嶙峋横斜,在一片幽暗中勾勒出狰狞的轮廓,似乎自成形以来,此处便是此般死寂,不存生机。 染血身影起落,陈夜脚步如飞却悄无声息,这条黑石峡比想象中的更为幽深,他已经在峡中奔行了千余米,却仍是没见到尽头。 但他不能停下,徐厉就在身后,这个老不死此刻定然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扒皮, 陈夜很清楚,现在的他绝不是灵溪境的对手,劫骨一指偷袭得手,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已是极限,一方是历经九重凡蜕的灵溪境强者,一者仅仅是凡蜕二重,境界差距太大了,任凭劫骨如何不凡,也难以逾越这条鸿沟。 方才点出两指已经耗尽了劫骨之力,须得温养才可缓慢恢复,而其他的手段,在巨大的境界差距面前只显得苍白可笑,毫无用处。 漆黑的石峡,一片死寂,又奔出数里,沿途竟出现了许多尸骨,有些深深嵌在岩壁中,已经化作了化石,烙印在漆黑的岩壁上,似乎已存在了无数岁月。 又是一步落下,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陈夜后背一片冰凉,瞬间结出一层薄霜。 他心头一紧,那老东西还是追上来了。 丹田、脊骨、左臂皆有劫纹覆盖,陈夜已将《劫经》催动到极致,但在纯粹的速度上,终究比不过真正的灵溪境修士。 身后的破空声越来越近,灵溪境威压毫无保留的释放,不知是不是因为黑石峡特殊的地形,在这股威压下,空气中似乎都凝结出了道道青蓝色波纹。 周围是漆黑的古老岩石,与那波纹的颜色十分相近,此刻陈夜根本无法辨别,不用回头,他便能感知到身后之人滔天的怒火与疯狂的杀意。 “咚!” 一道沉闷如雷的巨响自前方传来,那里是葬渊的更深处,传出的声浪如无形巨掌拍击水面,峡中浮动青蓝色波纹先是凝滞片刻,继而如受惊的兽群般疯狂奔逃,在岩壁间碰撞出层层扭曲的波纹。 陈夜只觉心脏猛地一缩,胸口如遭重锤,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他脸色瞬间煞白,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却硬生生咽了回去,脚步急停,双脚如生根般钉在原地。 《太初劫经》重塑的肉身此刻显露出惊人韧性,赤金劫纹在皮下流转,抵抗着这股内外交加的无形巨力,可即便如此,陈夜仍能感觉到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若是寻常凡蜕二重修士在此,只怕早就被这声浪震碎心脉,继而粉碎周身骨骼,七窍流血而亡。 巨响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风似乎从来没有眷顾这片地界,声浪平息后,整条黑石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夜胸口发闷,气息紊乱,不得不停下脚步,理顺气息方可继续奔行。 不仅如此,陈夜还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或者更准确的是,是一种无形的韵味自前方传来,只是眼下情势危急,无法细察,让他忽略了这点感受。 可徐厉就在身后,这点距离对于灵溪境而言不过是数个呼吸的事情,现在的他还不能停下。 却不料,如影随形的刺骨寒意不知何时已然消散,迫人的灵溪威压竟是在迅速收缩,连灵溪境强者也受到了影响,而且,看这情况,这一记突如其来的异响对徐厉的影响较之自己更甚。 若不施展玄法,单论肉身强度,陈夜未必逊色于对方,一来是《劫经》玄妙,对于肉身的淬炼远胜过他所知的任何一部功法,二来徐厉毕竟年事已高,而自己却是正值壮年,这是先天的优势。 喘息之机来之不易,陈夜不敢怠慢,迅速平复气息,继续向前奔逃。 黑石峡仿佛没有尽头,想要逃出这片漆黑的深峡似乎是遥遥无期,他心知,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徐厉追上,总不能每次都指望那莫名其妙的异响救命。 这时,远处忽然升起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陈夜凝目望去,那雾气翻涌之处,分明还在黑石峡的范围之内。 这片诡异的灰雾,恰好拦在了唯一的去路上。 若要继续前行,就非得穿过这片雾障不可。 灰雾中翻腾的狂暴气息,正是葬渊特有的凶煞之气,即便有《劫经》护体,面对如此浓郁的煞气,陈夜也不由得手心冒汗。 更令人不安的是,雾中不时闪过道道幽蓝色的电光,隐约可见扭曲的阴影在其中游弋,那些影子时而如幽魂般飘忽,时而又似活物般游动,吞云吐雾。 灰雾之中,定然藏着极大的凶险。 但陈夜只能向前。 他来到一处分岔路口,一端通向葬渊更深处,那片骇人的灰雾也是在这条路上聚而不散,另一端,可以看见外力斧凿的痕迹,但却在肉眼可见的地方断了。 这是一条死路。 可以想见,不知多少岁月以前,有生灵曾尝试着在这条黑石峡中移石开山,辟出另一条道路,但不知为何,这条路只挖出了数十米便断绝了。 葬渊中曾有生灵存在吗?在如今修士认知里,能在这里生存的该是只有空骨魔猿那等诡异之物,而这等兽性多于理性的凶物,是绝不会做出开山辟路这等事的。 但现在的陈夜已经无心细想了。 前方,一道人影静静站立,那是个身形瘦削的男子,一袭灰袍已然洗得发旧,长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散落的发丝在血色天光下泛着暗红。 他正仰头,凝望着不远处的那片翻腾不休的灰雾,侧脸线条如刀削般冷硬。 此人腰间挂着一把漆黑的剑,放眼上下玄界,悬剑修行已属少见,更遑论是在这等人迹罕至的凶险之地。 血色的天,幽深的峡,这无端出现的悬剑男子,静立如雕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简直让人分不清其是人是鬼。 陈夜万没料到这绝地之中竟有生灵存在,仓皇奔逃间更无暇隐匿身形。 那悬剑男子自然早已察觉,却依旧静立如雕塑,一动不动。 前有未知,后有杀星,陈夜一咬牙,劫力运转,速度再快三分,径直朝那人冲去。 十丈、五丈、三丈... 悬剑男子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血云凝滞,黑石不语。 错身刹那,没有任何征兆,悬挂腰间的黑剑已然消失。 霎时,陈夜周身汗毛竖立,让他洞察到一丝剑路,他脚步急顿,迅速避让,又以劫力化出断刃,逆斩而上。 乌光划破了死寂,漆黑剑锋斩落,这一剑朴实无华,却快得匪夷所思,剑路笔直如尺规所画,不带丝毫花巧,撕裂空气,将陈夜以劫力化出的短刃一分为二。 空气一阵扭曲,黑剑如鬼魅般闪现又消失,最终静静悬停在男子身侧。 陈夜目光凝重,此人太过神秘,给他的感觉甚至比徐厉更为危险。 倒不是说此人实力在徐厉之上, 他略一沉吟,开口道: “这位道友,实不相瞒,我正遭受追杀,你若愿阻挡追兵,我可以带你穿过前方雾障。” 悬剑男子终于将目光从灰雾转向了陈夜,似乎在评估陈夜所言的真假。 那双眼眸如同两方枯井,毫无波澜,不见半分剑修该有的凌厉。 片刻后,悬剑男子木然点头,身旁的黑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像是在与主人唱和。 “灰雾前会和。” 不需过多言语,陈夜转身便朝黑石峡深处掠去 第十一章 再见面 雾障翻腾,一道灰色身影疾驰而来,以草环束起的长发披散开来,黑剑悬于腰间,周身不见半点血迹。 陈夜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状不禁暗自心惊,他本,但看,似乎并没费多少力气。 此人绝没有突破灵溪境,却能从徐厉手下全身而退,他的手段更是古怪,既不像正统剑修的路数,也不似魔道功法,陈夜在天阳宗时见识过不少精妙身法,却无一能及得上此人那鬼魅般的移动方式。 "阿剑。"男子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许久未开口。 陈夜忍不住再次打量对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神枯寂,令人发寒。 他甚至怀疑,这个自称阿剑的男子,是不是从来就不知道何为笑容。 陈夜回头望了眼幽深的峡谷:"那老东西没追来?" "没有。" "这片雾障主要是煞气凝聚而成..."陈夜边说边观察阿剑的反应,见对方眼中毫无波澜,便继续道:“我可以帮助你抵御煞气,但若遇见其他危险,还需要你我共同出手,共渡难关。” “好。”阿剑依旧是惜字如金,声音冷硬。 陈夜已习惯了他的寡言,不再多话,朝雾障方向打了个手势,率先迈入翻腾的灰雾之中,阿剑静立片刻,腰间黑剑发出细微的震颤声,随即也跟了上去。 灰雾如潮水般将二人吞没,陈夜指尖凝聚出一颗赤金珠子,表面流转着细密的劫纹。 "拿着这个,这是我家中长辈炼制的避煞珠,能助你抵御煞气。"他刻意让珠子散发出柔和光芒,掩盖了体内劫经的运转。 阿剑接过珠子,枯井般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却未多言。 初入雾障,两人尚不清楚状况,皆是放缓了脚步。 劫力对煞气的压制,赤金珠的光晕在浓雾中撑开一丈见方的安全区域,灰雾触及光晕便如潮水般退避,雾中偶尔闪过磷火般的幽光,照亮了些许扭曲的植物残骸,那些枯枝状的轮廓,像极了垂死挣扎的人形。 阿剑的黑剑始终悬于腰侧,右手虚按剑柄,剑锋微微出鞘三寸。 锋刃在浓雾中划过时,竟在灰蒙蒙的雾气中荡开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如同利刃划过水面般泛起微妙的光纹。 行至半途,陈夜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低头看去,半块灰白的头骨正被他踩在脚下,骨面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那些纹路在赤金珠的微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色。他刚想俯身查看—— "沙沙...沙沙..." 雾中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枯叶在摩擦,陈夜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余光瞥见阿剑虽然面色如常,但按剑的手却微不可察地往下沉了寸许,剑鞘与剑刃之间已然露出一线寒芒。 两人无声对视,陈夜从阿剑死水般的眼中读出了戒备。 没有言语,两人默契地继续前行。 这雾障仿佛没有尽头,走了许久,既不见出口,也不见徐厉追来的踪迹,四周的灰雾越来越浓,赤金珠的光晕被压缩到仅能笼罩两人周身三尺。 这片诡谲的雾障仿佛自成一界,游离于常理之外,浓稠的灰雾不仅遮蔽视线,更将一切声响、气息都吞噬殆尽,连时间的流逝死敌都变得模糊不清。 陈夜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长时间催动劫力维持赤金珠,让他的经脉隐隐作痛。但眼下危机四伏,他只能咬紧牙关强撑。 "唰!" 没有任何征兆,一道灰影突然从雾中扑出。那竟是一只形如枯枝的怪物,躯干由扭曲的藤蔓构成,面部却是一片虚无,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火焰。 诡异生物四肢着地,动作快如闪电,直取阿剑咽喉。 "铮!" 黑剑出鞘,阿剑身形未动,剑锋却已精准刺入怪物眉心,然而诡异的是,被刺穿的怪物竟化作雾气散开,又在数丈外重新凝聚。 陈夜心头一凛,立即催动劫力,两人手中的宝珠赤金光芒大盛,照亮了四周。 不知何时,他们已被数十只同样的怪物包围,这些怪物扭曲着细长的身躯,干瘪的头颅高高仰起,本该是嘴部的位置裂开一道细缝,似是在嘶吼,却只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左侧!" 阿剑的黑剑倏然出鞘,剑锋划过之处,雾气竟如实物般被一分为二。 他的剑法毫无花巧,每一剑都直取怪物头颅,精准得如同丈量过千百遍,被斩中的怪物瞬间僵直,剑气透过剑身,自内部将藤蔓状的身躯绞得粉碎。 陈夜同时出手,左手并指成刀,劫力在指尖凝成三寸长的暗金刃芒,他身形如电,每一次出手都精准斩在怪物脖颈处的关节连接处,刃芒过处,怪物身躯应声而断,伤口断面泛起赤金光晕。 断面上,灰雾涌动着意图再度凝聚,劫力却仿佛对怪物有克制之效,赤金色的火焰无声燃烧,转眼间就将怪物焚为灰白色的灰烬。 每当一只怪物消亡,雾中就会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阿剑的剑势越发凌厉,黑剑舞成一片虚影;陈夜则始终保持着精准的节奏,每一击都恰到好处,既有效杀敌,又最大限度保存实力。 雾中回荡着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当最后一只怪物倒下时,两人周身三丈内的雾气突然退散,露出下方铺满灰烬的地面。 叹息声尚未消散,地面上的灰烬突然无风自动,陈夜瞳孔一缩,只见那些被阿剑斩落的灰烬忽然光芒骤然大盛,竟在雾中重新凝聚成新的怪物。 这一次,它们的形体更加凝实,干枯的藤蔓身躯上浮现出类似经络的纹路。 阿剑的黑剑首次发出刺耳鸣响,剑锋划过之处,雾气凝结成冰。 陈夜化出赤金短刃,刃芒暴涨至尺余,两人背靠背而立,一个剑出如龙,一个刃走偏锋,不断将杀来的诡异凶物击退、斩落。 但这次怪物再生速度明显加快,往往是刚被黑剑斩断就重新凝聚,劫力对它们的克制也大不如前。 就在战况胶着之际,地面突然剧烈震颤,灰雾深处,一个足有三丈高的巨大阴影缓缓立起——那是由无数藤蔓纠缠而成的庞然大物,躯干上镶嵌着数十颗干瘪的无面头颅,每颗头颅都张着嘴,发出沙沙的嘶吼。 巨大的藤蔓怪物发出无声的嘶吼,数十根触须般的肢体破雾而来。 陈夜与阿剑同时后撤,黑剑与劫刃交织成网,勉强斩断最先袭来的几条藤蔓。 "退!"陈夜低喝一声,拽着阿剑就往雾中钻去。 两人在浓雾中仓皇奔逃,身后不断传来岩壁崩塌的巨响。怪物显然熟悉地形,追击声越来越近。 就在此时,陈夜神识深处,消失已久的玄黑图案突然显化,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灰雾,此刻竟自行重组,在他脑海中勾勒出一条蜿蜒的路径。 这一幅得自荒原裂隙,与孤高道韵同根同源的图案,此刻,为陈夜指明了道路。 "跟我来!"陈夜猛地转向,阿剑虽不明所以,但感受到手腕传来的坚定力道,毫不犹豫紧随其后。 奇妙的是,随着他们沿着图案指引的方向前进,原本浓得化不开的灰雾竟开始变得稀薄,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雾气仿佛有意识般向两侧退避,在他们面前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 身后的追击声突然变得急躁,怪物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逃脱,一根足有水桶粗的藤蔓撕裂雾气呼啸而来,擦着陈夜的后背重重抽在岩壁上。 "轰"的一声,藤蔓似是击穿了灰雾,狠狠抽在了岩壁上。 "快!" 两人将速度催至极致,前方的灰雾逐渐稀薄,终于,一束猩红的天光如利剑般刺透雾障,他们冲出来了! 然而还没等喘口气,陈夜就僵在了原地。 与意料中的景色不同,眼前嶙峋的黑石竟是如此熟悉,他们竟仍在黑石峡中,根本没有如预想那般抵达葬渊深处。 十余丈外,张柏川正带着一众青霞派弟子从转角处走出。 不可避免地,双方四目相对,各自脸上都表情都称得上十分精彩。 第十二章 血染黑峡 黑石峡中,两侧漆黑岩壁投下斑驳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无需任何言语,双方都清楚,从天阳宗覆灭的那一刻起,这段血仇便注定是不死不休。 张柏川体内灵力暗转,目光在陈夜与阿剑之间来回游移,青冥锁灵纹在他袖中若隐若现,却始终引而不发。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但贸然出手绝非明智之举。 张柏川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境界低于自己的对手产生了忌惮,这种感觉很不好,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几分。 更让他在意的是陈夜身边那个沉默的剑修,阿剑的黑剑看似随意地悬在腰间,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这人实在太神秘了,没有气息波动,没有情绪流露,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张柏川暗中催动灵识探查,却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摸不清深浅。 他烦躁地环顾四周,徐厉长老不知去向,平日里用来联络的玉简在葬渊中完全失灵,没有灵溪境强者坐镇,张柏川心里实在没底。 但人数上他们还是占据优势的,这稍稍给张柏川增添了几分信心。 “这位道友,不知你与这天阳宗余孽是何关系?” 阿剑只是沉默,如雕塑般静立,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张柏川一阵暗恼,却仍是不敢妄动,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陈夜:“此人是我青霞派死敌,道友若是无事,还请速速离开。” 阿剑直接无视了他,似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黑剑在鞘中发出细微的震颤声,像是在嘲笑这无谓的问话。 陈夜暗笑一声,张柏川想从阿剑嘴里撬出话来,怕是不大容易。 这时,阿剑突然开口,声音如同冷冻的冰泉,滞涩难流:“此人,交我。” 陈夜略带诧异地看了阿剑一眼,随即恍然——他这是在报灰雾中的救命之恩。此人虽然性格古怪,但至少懂得知恩图报,在这弱肉强食的修行界,已是难得。 知恩图报,本是基本的道德要求,在如今倒成了难得一见的高贵品质了。 “多谢…” 谁知,陈夜话音未落,阿剑便出手了。 黑剑斩落瞬间,剑锋划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殆尽,只余一道纯粹的黑色轨迹。 这一剑快得超出了常理,张柏川甚至来不及惊愕,护体灵力便如薄纸般被撕开。 "嗤——" 血花在岩壁上溅出一道凄艳的弧线,张柏川踉跄后退,左肩已然见骨!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阿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出手竟是如此凌厉狠绝,哪怕是提前捏住灵纹,仍是来不及反应。 阿剑一剑得手后毫不停歇,身形如鬼魅般紧追不舍,张柏川急忙祭出锁灵图纹,两柄飞剑自体内冲出,与锁灵图纹形成掎角之势,青光在身前交织成网。 黑剑先发制人,张柏川仓促应对,如影随形的剑锋逼得后者节节败退。 剑势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割裂,发出细微的嘶鸣。 就在阿剑出手的同时,陈夜也动了。 在灰雾中,陈夜便已然注意到,阿剑的剑法以第一剑威势最为惊人,后续剑招虽依旧凌厉,却再难复现最初那一剑的锋芒。 深深吐纳间,劫力旋涡飞速旋转,陈夜体内劫力如地火奔涌,方才在灰雾中穿行时,那些令寻常修士避之不及的煞气,对他来说却是大补之物,此刻经脉中劫力充盈,甚至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劫力充盈至极致,左手指尖都开始泛起暗红微光。 没有徐厉坐镇,张柏川又被阿剑牵制,陈夜身形骤然化作一道赤金闪电,悍然杀入青霞弟子阵中。 "砰!" 第一记手刀劈下,那名弟子的护体灵光如蛋壳般破碎,劫力对青霞派功法的压制效果立竿见影,陈夜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灵力在接触瞬间就土崩瓦解。 第二击,陈夜左手五指成爪,暗金劫纹在皮下流转,手指利刃般直接贯穿另一名弟子的胸膛,劫力如毒蛇般顺着伤口钻入,将那人体内的灵力经络焚烧殆尽。 陈夜身形闪烁,第三名弟子刚抬起法器,膝盖便被一脚踹得粉碎,紧接着喉结遭受肘击,当场昏死过去。 鲜血在漆黑岩壁上泼洒出狰狞的图腾。陈夜越战越狂,劫力在经脉中奔流不息,每次出手都拖曳着赤金残影,第四名弟子甚至没来得及反应,颈侧便挨了一记手刀,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陈夜太快了,经脉贯通与《劫经》塑体,让他的速度突破了境界限制。 直到此刻,余下的青霞弟子才如梦初醒,纷纷祭出飞剑、符箓。 一时间,各色灵光如暴雨般向陈夜倾泻而来。 陈夜双足猛踏地面,身形骤然模糊,竟在漫天攻击中穿梭自如,那些飞剑、符箓堪堪擦过他的衣角,将后方岩壁炸得碎石飞溅。 陈夜左手虚握,劫力奔涌而出,在掌心凝成一柄三尺短刃。 与先前虚幻的光刃不同,此刻的刃身已近乎实质,赤红如血的刃锋上暗金纹路流转,隐约可见灰雾状的煞气在刃身内里游走,刃锋轻颤间,周遭空气竟出现细微的扭曲,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波动。 "铛!" 第一柄袭来的飞剑与劫刃相撞,精心祭炼的飞剑竟如琉璃般寸寸碎裂,御使飞剑的弟子还未来得及惊骇,陈夜已欺身而上,短刃横扫,直接将其腰斩。 "噗嗤——" 掐诀引来的火蛇被一刃劈开,劫刃去势不减,顺势划破施法之人的咽喉,鲜血尚未喷出,就被刃上劫力蒸成血雾。 战局另一端,张柏川余光瞥见这一幕,心头巨震,短短数息间,又有三名弟子倒在血泊中。 那些平日里精心祭炼的法器,在那赤红短刃前竟如纸糊般脆弱。 "撤!全都给我撤!"张柏川嘶吼着,声音几乎撕裂。他袖中三十六道青冥锁灵纹同时爆发,青光如瀑,在身前交织成密不透风的大网。 这搏命一击终于将阿剑逼退半步,张柏川再度抛出两道符箓,趁机转身就逃。 青霞弟子早已胆寒,陈夜的手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闻言顿时作鸟兽散,陈夜岂会放过这等机会?两人如影随形般追杀而去。 陈夜冷笑一声,与阿剑同时追出阿剑对那些逃窜的普通弟子视若无睹,黑剑始终锁定着张柏川的背影,而陈夜的目标则是其余青霞弟子。 劫刃划过,又一名弟子后背开裂,沿途洒落的鲜血在漆黑岩石上格外刺目,宛如一条猩红的地毯,直铺到峡谷入口。 "轰!" 又是一名弟子在峡口被陈夜追上,劫刃贯胸而过,余劲将他钉在岩壁上,那人挣扎两下,眼中神采渐渐消散。 黑石峡外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人面树,退至此处,张柏川心知,若让大家四散逃入林中,以陈夜那鬼魅般的速度,绝对会被逐个击破。 “结阵!”张柏川大吼一声,尚存理智的青霞弟子立即结阵,看到阵势成形,张柏川刚松半口气,却见阿剑的黑剑突然悬停半空,不再进逼。 “陈夜,此时住手,你与我青霞派之间尚有转圜余地……” 阿剑对陈夜的承诺只在张柏川一人,面对这片阵势,他并不打算出手。 劫刃散去,陈夜一语不发,暗金色光芒在食指上流转,指上隐龙腾势欲起,一指点出,剥夺了光线的暗金一闪而没,看似轻描淡写,阵势却如薄纸般被洞穿,余劲不止,贯穿后方一名弟子眉心。 张柏川心头巨震,这一指的威力,连他都没把握能够接下。 赤红如血的短刃再度上手,陈夜一马当先,杀入阵中。 张柏川双目充血,欲要救援,漆黑剑锋却横扫而来,逼得他不得不退。 陈夜手中劫刃横扫,又一名青霞弟子捂着喷血的咽喉倒下。 就在他准备追击下一个目标时,破空声骤起。 "嗖!嗖!嗖!" 三道灵光如流星般袭来,角度刁钻至极。 陈夜心中一惊,身形急转,劫刃在身前划出赤红弧光,将灵光尽数荡开。 飞溅的灵力碎片中,一道倩影自原始丛林中步出。 来者是一位少女,杏眸如水,鸦羽似的青丝高高束起,在脑后扎成一束利落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摇曳,虽非倾国之色,但眉宇间自有一段清朗气度,纤纤玉指间,三枚青玉飞梭流转如蝶,显然是件不凡的法器。 "徐小姐!" 见到来人,正与阿剑缠斗的张柏川顿时面露喜色。 第十三章 试炼任务 阿剑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身形闪烁间,漆黑剑锋上手,黑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幽暗的闪电,剑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割裂,发出细微的嘶鸣。 有诺必践,这个沉默的剑客眼中只有目标,才不管什么徐小姐张小姐。 剑锋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张柏川狼狈不堪地连连后退,他本就带着伤,此刻更是被阿剑凌厉的剑势逼得险象环生。 黑剑在张柏川胸前划开一道血痕,又在他肩头留下寸许深的伤口,加上此前左肩的沉重伤势,鲜血很快浸透了衣袍。 “住手!“徐灵鹤杏眸含煞,雪白的俏脸瞬间冷若冰霜。她万万没想到,在自己现身之后,这个剑客竟还敢继续出手。 丹田灵力涌动间,三枚青玉飞梭自徐灵鹤手中激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三道翠绿的流光,呈品字形直取阿剑周身要害。 然而阿剑的身形却如鬼魅般诡异扭动,在飞梭即将命中的刹那,竟以毫厘之差避开了所有攻击! 在徐灵鹤出手的刹那,陈夜眼中寒芒暴涨,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陈夜脚下劫纹闪烁,身形如鬼魅般突进,瞬息间便欺近张柏川身前,左手劫纹如活物般暴涨,赤金色的劫力在指尖吞吐,化作五道锐利的锋芒。 这一击他蓄势已久,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张柏川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咽喉一紧。 张柏川只觉浑身灵力滞涩,霸道的劫力顺着经脉长驱直入,如洪水般冲入丹田,将他一身修为彻底封死。 “你...“张柏川目眦欲裂,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陈夜冷笑一声,手上力道又加重三分,掐得他面色发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徐灵鹤见状脸色大变,正要上前救援,却见陈夜左右一翻,一柄赤红如血的劫刃已然抵在张柏川心口,刃尖刺破衣袍,为张柏川再添一道血痕。 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剑客对她视若无睹,现在连看似老实的陈夜也敢在她面前暴起发难,当着她这的面擒获了张柏川,这无疑是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大大落了她的面子。 虽是擒获了张柏川,陈夜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眼前这个看似只有凡蜕六重的徐灵鹤,体内隐隐涌动着远超这个境界的灵力波动,只是不知何种原因封印了修为,强行将境界压制在了凡蜕六重。 凡蜕境界,七、八、九三重境界,素有一境一重天之说,虽然压制了境界,也根本不是寻常的凡蜕六重之人能比的。 想到这里,陈夜心头突然一凛,那个阿剑,展现出来的实力也正好是凡蜕六重,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局势正在朝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 陈夜很清楚,以阿剑的性格,既然已经完成了承诺,就绝不会再插手接下来的事。 果然,就在他思索间,阿剑已经唤回,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要离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徐灵鹤怒不可遏地娇叱一声,纤纤玉指掐动,三枚青玉飞梭骤然绽放出刺目的青光,梭身上浮现出细密的符文纹路,在空中划出三道凌厉的轨迹。 飞梭所过之处,地面落叶无风自动,被凌厉的劲气撕成碎片,徐灵鹤杏眸中寒光闪烁,显然已是动了真怒,誓要将这个目中无人的剑客留下。 然而阿剑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了丛林深处,徐灵鹤含怒一击连他的衣角都没能碰到。 陈夜眼角微微抽搐,现在这局面,他得独自面对怒气冲冲的徐灵鹤,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灵鹤小姐,念在我张家为侯府效力多年的份上,您一定要救我……”张柏川扯着嗓子喊到一半,就被陈夜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闭嘴!”陈夜这一巴掌拍得很有分寸,是怕直接给张柏川拍死了,彻底激怒徐灵鹤。 方才在破阵时,劫骨指力耗去大半,现在的他对上徐灵鹤,胜负实在难料。 张柏川被这一记手刀劈得头晕目眩,却仍不死心:“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谁?还不赶快放了我...“话到嘴边,他忽然怔住了。 张柏川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徐灵鹤,侯府千金,其兄更是天元国年轻一辈翘楚,这样一位向来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金枝玉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蹊跷的是,她竟刻意压制了修为。 就在张柏川胡思乱想的时候,徐灵鹤已经不耐烦地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夜,娇喝道:“把人放了,我可以饶你不死。“ 陈夜嘴角微微下沉,徐灵鹤那居高临下的口吻让他心头火起,但理智告诉他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他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扣住张柏川的手,沉声道:“放人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放肆!“徐灵鹤柳眉倒竖,周身灵力骤然翻涌,“本小姐不是在跟你讨价还价!“ 陈夜眼睛微微一眯,手中劫刃轻轻一压,锋利的刃尖顿时刺入张柏川胸口半寸。鲜血顺着刃锋缓缓渗出,在青色衣袍上晕开一朵刺目的血花。 “慢着!”徐灵鹤赶忙,她虽然不在乎张柏川的生死,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更不能让自己害死了张柏川。 她咬了咬樱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问!“。 陈夜满意地笑了笑,左手劫刃却是纹丝不动:“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你不知道?”徐灵鹤面露诧异,下意识地甩了甩如瀑的长发,傲然道:“玄天阁发布了试炼任务..“话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收住话头,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陈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赤红如血的刃锋上劫纹流转闪烁,看得人心惊肉跳:“继续说。” 张柏川发出一声痛呼,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徐灵鹤咬了咬下唇,继续道:"试炼任务共有两个目标:一是诛杀天阳宗余孽陈夜,二是查明葬渊异动的真相,表现优异者可入玄天阁修行,名列前茅者更有机会进入玄天阁宝库挑选宝物,甚至是功法。" 陈夜眼底寒芒一闪,又是玄天阁!洛清璃,你为了赶尽杀绝,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张柏川闻言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因咽喉受制加上浑身剧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夜不等他开口,在徐灵鹤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张柏川颈侧,将他砍晕过去。 他动作利落地摘下对方腰间的储物袋,随后用力将昏迷的张柏川朝徐灵鹤掷去,自己则借力向后飞退,转眼间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不知是被陈夜方才的狠辣手段所震慑,还是忌惮他展现出的实力,在场的青霞派弟子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徐灵鹤冷哼一声,抬手打出一道柔和灵力,将飞来的张柏川稳稳接住。 她看也不看便将张柏川抛给身后的青霞弟子,目光却始终盯着陈夜消失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徐灵鹤这时才猛然醒悟,柳眉微蹙道:"方才那人究竟是谁?你们怎会与他结怨?" 一个青霞派弟子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回灵鹤小姐,那人……就是陈夜。” 徐灵鹤娇躯一震,顿时怔住了。 而此时,陈夜已在密林中疾驰数百米。他忽然感知到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如同狂风骤雨般横扫四方。 "呵..."陈夜嘴角微扬,摇了摇头,心说女人脾气太大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十四章 物归原主 在距离黑石峡数十里外的一处古老废墟中,陈夜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背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手中掂量着从张柏川那里夺来的储物袋,目光扫过四周,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猩红天幕低垂,淡淡的红光自天幕垂落,将这片废墟染上一层血色,断裂的石柱、倾颓的墙壁在地上投下长长的红色阴影,显得格外诡异。 陈夜指尖轻轻抚过身旁斑驳的石柱,模糊不清的纹路在他触碰的瞬间便簌簌剥落,化作细碎的石屑黏在指腹上。 他捻了捻手指,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了。 这已经是他从黑石峡脱身后遇到的第五处遗迹了。 一路逃亡途中,除了越来越多涌入葬渊的试炼者外,最让他在意的就是这些突然出现的古老废墟。 无一例外,每一处废墟都很古老,透着岁月沉淀的沧桑,仿佛已经在这里存在了数百年。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数日前,自己与孙铭循着那道孤高道韵穿行于原始丛林时,到处都是腐殖土与人面树,根本不曾见过这些废墟遗迹的踪影。 这些遗迹,就像是在这几日里凭空从地上站出来的一样,无迹可寻。 除了这些诡异的遗迹外,另一件陈夜在意的怪事,是徐灵鹤提到的玄天阁试炼。 天阳宗位属南燎真羽域,这一域之地表面上由真羽国统治,实则是由真羽国、玄天阁和栖霞山庄三大势力共同掌控,不过玄天阁与栖霞山庄作为修行势力,大多不涉足凡尘俗务。 真羽域幅员辽阔,即便是修士穷尽一生也难以走遍,人口更是数以百亿记,其繁盛由此便可窥一二,但在那些真正的大势力眼中,不过是一隅之地罢了。 陈夜曾经听师尊提起过,在真羽域之外,那些真正的大势力往往横跨数片疆域,布局整个南燎大地,眼界早已超脱一域之争。 而在这些横跨数域的庞然大物之上,还存在着更加神秘莫测的古老势力,它们如同蛰伏在时间长河中的巨龙,见证了无数王朝的兴衰更迭,看遍了沧海桑田的变迁。 这些古老世家与宗门,往往隐世不出,凌驾于众生之上,超然于世俗之外,就像高悬九天的明月,俯瞰着世间蝼蚁般的争斗。 眼界放回真羽域内,三大势力之下,是浩如星点各类宗门势力,天阳宗、青霞派,都可以归于此列。 现在想想,自己,原本不过是玄天阁阴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蝼蚁般的存在,若非《太初劫经》这等仙典的存在,恐怕连成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 再比如徐灵鹤这位侯府千金,其父虽在真羽国内封侯拜将,执掌一方,看似风光无限,但在玄天阁这等庞然大物面前,也不过是个需要仰人鼻息的地方权贵罢了。 真羽国虽设有玄院传授修行之法,但想要进入其中修行却是难如登天,相比之下,玄天阁公开发布试炼任务遴选人才,对绝大多数修士而言,无疑是改变命运的天赐良机。 对于他们而言,拜入玄天阁,无疑于一步登天 奇怪之处就在于此,玄天阁发布试炼任务,但从徐灵鹤的反应来看,却似乎并不认识自己。 玄天阁要杀自己,却又没有公布自己的样貌,这样的自相矛盾,让陈夜不得不怀疑,要么徐灵鹤对自己有所隐瞒,亦或者……玄天阁对参与试炼之人也藏了一手。 与真羽国、栖霞山庄这两个发源于真羽域的本土势力不同,玄天阁是个外来者,它并非在此生根发芽,而是在百年前异军突起,而后迅速壮大,直到成就现今三足鼎立的局面。 这处本就神秘的葬渊,如今也是因为太多的外来者,让局势便显得更加的扑朔迷离。 陈夜收敛心神,指尖劫纹流转,赤金色的光芒吞吐间,轻易就破开了张柏川储物袋上的禁制。 袋口一开,顿时有几道灵光逸散而出。 陈夜嘴角微扬,寻常弟子忌惮葬渊的侵蚀,但张柏川作为青霞派外门第八的精英,显然还是有些家底,也不在乎这一点损失。 对于修士而言,保命的东西可比任何财物都珍贵,如今,却是便宜了陈夜。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四枚完整的灵晶,这些呈现出各种形状的灵晶,在昏暗阴沉的光线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通体澄澈如冰,内部似有云雾流转。 这些灵晶在葬渊中显得弥足珍贵,此地煞气弥漫,灵晶中的纯净灵气对修士而言就是救命稻草。 虽然《劫经》能炼化煞气,但那种能量终究狂暴无序,长期吸收难免留下隐患,有了这些灵晶,至少现在不必再为资源发愁。 就在他清点之际,一粒圆润的丹药从袋中滚落,此丹通体淡蓝,表面云纹缭绕,刚接触空气就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徐厉竟然将玄灵淬体丹交给了张柏川保管!这对于陈夜来说实属意外之喜,他本来已经把这枚丹药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兜兜转转,此丹还是回到了自己手上。 玄灵淬体丹,加上在灰雾中积累的煞气,辅以灵晶、煞晶,足以助他突破境界。 陈夜盘膝而坐,毫不犹豫地将玄灵淬体丹送入口中。 丹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洪流涌入四肢百骸,他右手引来灵晶,左手则捏碎三枚煞晶,赤金色的劫纹在左臂上流转不休,如同一道道活物般蠕动着。 凡蜕七重前的修炼,本就是水磨工夫的积累过程,《太初劫经》虽是仙道典籍,但大道至简,在修行基础阶段也不会去刻意标新立异。 丹药、灵晶、煞气三管齐下,陈夜体内的劫力漩涡疯狂旋转,将三种能量尽数炼化。 一日时光转瞬即逝,当最后一缕药力被炼化时,陈夜右臂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从指尖开始,如同藤蔓般沿着经络一路向上攀爬,所过之处,血肉骨骼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仿佛在接受某种远古的洗礼。 转眼间,整个右手已被赤金色的纹路完全覆盖,劫纹并未就此停歇,而是继续向着手臂延伸,丹田处的漩涡急速旋转陈夜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新生的劫纹都在与体内劫力产生共鸣。 右臂劫纹凝成,标志着陈夜正式踏入凡蜕第三重境界,他心念微动,双臂上的赤金纹路便如潮水般隐去,只在肌肤下留下淡淡的金芒。 “果然,打劫才是最快的致富之道,而修炼则是花钱如流水的败家行当。" 陈夜自嘲一笑,望着身前铺满一地的煞晶碎片,而那些原本晶莹剔透的灵晶,此刻早已化为纯净灵气被他吸收殆尽。 任何时候,财富的原始积累都逃不过烧杀抢掠四个字,对于这种不义之财,就是要尽快消耗掉,转化为自身实力,然后让钱生钱。 一番修炼下来,不仅耗尽了所有灵晶,连之前靠打劫搜刮来的煞晶也所剩无几,如今陈夜身上只剩下十枚煞晶以备不时之需。 葬渊已然成了一处是非之地,陈夜对此毫无留恋。 通常,进出葬渊都是需要经过前人摸索出来的几条固定路线,天阳宗曾经便掌握了其中一条道路,他只需避开出口处可能存在的耳目,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陈夜刚起身舒展筋骨,目光忽地一凝。 不远处的高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那是个俊美得近乎妖异的男子,一袭墨色长袍随风轻扬,他并未看向陈夜,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环境。 俊美男子唇角微微上弯,正是这一丝若有还无的笑容,为他的俊美平添了一分邪气。 仅仅一个照面,陈夜的心脏便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那是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就像是地上奔跑的羚羊看见了天际盘旋的猎鹰。 陈夜微微眯起眼睛,以修士的感知,对方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但自始至终,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在陈夜暗自警惕之际,原始丛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只感叹是冤家路窄。 此女不是别人,正是徐灵鹤。 只是此刻的徐灵鹤,发髻散乱,衣衫染血,身形狼狈,活像只被猛兽追赶的兔子,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小姐的傲气? 第十五章 人尸 看清徐灵鹤的狼狈模样,陈夜不禁微微一怔。 一日不见,这位侯府的金枝玉叶,前后变化未免有些太大了,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傲娇之气的俏脸此刻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迹,盛气凌人的杏眸,满是惊惶与绝望。 她的右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裸露在外的皮肉呈现出腐败的灰白色,隐约可见丝丝黑气在伤口周围游走。 徐灵鹤中毒了。 这是陈夜第一时间心中的想法。 就在他暗自思忖间,徐灵鹤黯淡的双眸突然亮起一抹神采,那眼神中的求生欲望如此强烈,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毫不犹豫地调转身形,跌跌撞撞地朝陈夜奔来。 这反常举动让陈夜瞬间绷紧神经,以为此女是要找自己麻烦,劫纹在双臂若隐若现。 “这女人莫不是毒入脑髓了?“陈夜暗自嘀咕,“中了毒还敢往我这儿冲,真当我不敢下杀手不成?“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怀疑这是不是徐灵鹤设下的什么圈套。 正当陈夜准备先发制人,就见徐灵鹤身后的树丛突然剧烈晃动,坚硬如铁的人面树拦腰折断,坚硬如铁的人面树竟被拦腰折断,一个诡异的身影映入眼帘,让陈夜的动作瞬间凝固。 那是一个“人”,之所以如此说,只是因为陈夜一时找不到更为确切的词去形容眼前这个生物,此“人”披散着一头枯槁的长发,皮肤呈现出病态的惨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尸蜡般的诡异光泽,仿佛被某种邪恶力量强行保存的尸体。 最古怪的是此“人”的面容,五官虽然完整,却僵硬得如同面具,双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苍白的光点在不停跳动。 与其说是一具傀儡,不如说更像是一具行走的尸体……对,就是尸体,一具行走的人尸! 这人尸看似动作僵硬迟缓,身躯极不协调,实则却是快得惊人,锁定徐灵鹤的瞬间,双瞳内的苍白光点急速颤动,如鬼魅般扑出,徐灵鹤才跑出几步,那怪物已经无声无息地拉近了距离。 人尸移动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腐朽的关节摩擦声在寂静的丛林中格外刺耳。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它鬼魅般的速度,眨眼间便追至徐灵鹤身后,枯瘦如柴的手臂如利刃般向前探出,锋利的指甲泛着森冷幽光,对着徐灵鹤抓下。 徐灵鹤此前显然已与人尸交过手,早有防备,她头也不回地祭出一面青玉小盾挡在身后,盾面上符文流转,散发着莹莹青光。 然而这面看似神异的防御法器,在人尸的利爪面前竟如同纸糊般脆弱,只听“嗤啦“一声,青玉小盾应声而碎,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徐灵鹤似乎对此毫不意外,趁着人尸击碎小盾的刹那间隙,纤指一弹,两道青光自袖中激射而出,青玉飞梭速度极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直取人尸双眼。 人尸机械地抬起双臂格挡,破碎的衣袖下露出惨白如蜡的皮肤。 陈夜这才注意到,在人尸胸口处竟深深钉着一枚青玉飞梭,黑褐色的腐血从伤口渗出,但这具行尸走肉却浑然不觉,似是没有痛感,对身上的伤势毫不在意,反而是青玉飞梭受到腐血污染,已不复青光闪闪的神异模样。 “噗噗“两声闷响,青光击中人尸手臂,却只在惨白的皮肤上留下两道无关痛痒的伤痕。 徐灵鹤的三枚飞梭本是一套法器,以轻灵迅捷见长,失去一枚后威力骤降。 人尸双臂一震,将飞梭打落在地,青玉飞梭灵光尽失,滚落在枯叶丛中,而人尸却毫不停歇,枯瘦的双臂猛然高举,带着呼啸的风声朝徐灵鹤当头砸下。 千钧一发之际,陈夜身形如电,切入战局,赤金光芒划破昏暗,硬生生架住了人尸的双拳,霎时间,腥风骤起,夹杂着人尸身上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好强的力道!“陈夜双臂一阵发麻,心中骇然,这具看似枯瘦的人尸,力量竟如山岳般沉重,与那单薄的外形形成鲜明对比。 徐灵鹤趁机后撤,当她瞥见陈夜竟能与人尸正面角力时,瞳孔骤然收缩。 人尸的恐怖力量她已领教过了,在她的认知里,只觉得那根本不是凡蜕境修士能够抗衡的,可眼前这个传闻被抽了仙骨,功体全废的陈夜,居然能与之硬碰硬而不落下风,实在匪夷所思。 攻势受阻,人尸竟直接舍弃了徐灵鹤,转而全力攻向陈夜,那双苍白的光点剧烈跳动,仿佛被某种本能驱使,誓要灭杀眼前一切活物。 陈夜心中暗骂失策,本想顺手救下徐灵鹤卖个人情,却不料这人尸竟是如此难缠。 他双臂肌肉虬结,劫纹骤然绽放赤金光芒,自手臂而起,蔓延至掌心,随着一声低喝,他手上力道再加三分,竟将人尸枯枝般的手腕死死钳住,青黑色的腐肉在劫纹灼烧下发出“滋滋“声响。 “吼——“人尸发出沙哑的嘶吼,腐朽的身躯剧烈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陈夜的桎梏。 徐灵鹤见状,玉指如蝶翻飞,跌落在地的青玉飞梭应声而起,带着凌厉青光直取人尸双眼。 那人尸双手受制,又被陈夜牵制,本以为它已是毫无办法,却不想在青玉飞梭接近时,那人尸竟是猛然甩头,满头枯发如钢鞭般横扫而出,“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飞梭被发丝弹开,顿时火花四溅。 陈夜心头警兆大作,急忙后仰,那发丝擦着他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在脸颊上划出几道血痕,这要是被扫中,怕是要落得个面目全非的下场。 这一仰,人尸立马挣脱了控制,眼见人尸凶威更甚,陈夜右臂劫纹突然扭曲变形,自指尖凝聚出一道三尺劫刃,暗金色的纹路如活物般在刃身游走,这柄劫刃虽然失去了暴戾煞气,少了几分凶性,却比先前更加凝实,也更为得心应手。 “攻它心口那枚飞梭!“ 徐灵鹤瞬间会意,玉手结印,两枚青玉飞梭在空中划出交叉弧线。 她这次学乖了,改变了战法,不在想着攻击人尸的双眼,而是操控飞梭在人尸周身游走,扰乱其行动。 人尸嘶吼着扭动身躯,枯发如毒蛇狂舞,就在它注意力被飞梭分散的刹那,陈夜突然暴起发难,身形如电突进,劫刃直刺人尸胸口那枚嵌着的飞梭。 “铛!“ 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人尸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用枯瘦的手掌挡在胸前,劫刃刺穿它的掌心,却也被牢牢钳住,就在这僵持之际,人尸另一只手掌高高抬起,掌指间散发出丝丝黑气,锋利的指甲幽芒吞吐,对着陈夜抓下。 “小心!“徐灵鹤惊呼。 利爪当头,陈夜却是不退反进,左手劫纹突然暴涨,竟是以手臂硬撼人尸一抓, 在接触劫纹,带有猛毒的黑气竟是,陈夜右臂劫刃散去,劫纹回涌,反手一扣,猛然发力,将人尸整个抡起,重重砸向地面。 “轰!“ 地面龟裂,腐殖土如扬尘般四散,人尸半个身子陷入土中,徐灵鹤抓住机会,玉指掐诀间,两枚青玉飞梭骤然绽放璀璨青光,如两颗坠落的流星般划破长空。 飞梭拖曳着青色光尾,精准击中嵌在人尸胸口的那枚飞梭,三枚法器瞬间共鸣,爆发出刺目青芒,化作一道旋转的光轮,将人尸腐朽的胸膛生生绞出一个碗口大的空洞。 人尸嘶吼着,却是仍未倒下,它的胸腔内露出森森白骨,骨头上刻满诡异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突然亮起刺目血光,气息竟开始疯狂攀升! “不好,它要自爆!“陈夜脸色骤变,他一把拽住徐灵鹤手腕,飞速后退,就在人尸爆开的瞬间,两人原先站立处只余下一道赤金残影。 百丈开外,陈夜松开惊魂未定的徐灵鹤,望向爆炸中心,那里已化作丈许深的焦黑大坑,坑底残留着几块泛着血光的碎骨。 “居然赢了...“徐灵鹤声音发颤,她突然转向陈夜,眼神复杂:“你为何救我?“ 陈夜擦去嘴角血迹,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方才最后一下若不是突破了凡蜕三重,又经历一遍劫力淬体,还真不一定能躲得开,可饶是如此,依然对他的肉身产生了极大的负荷。 他没有回答徐灵鹤的问题,目光落在她右臂的伤口上:"现在讨论这个有意义吗?"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你不如先关心下自己的伤势。" 徐灵鹤闻言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只见伤口处的黑气已蔓延至肘部,与那人尸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她脸色顿时煞白,显然意识到自己中毒已深。 "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打破了沉寂,陈夜猛然回头,只见那位俊美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第十六章 我就死给你看 “精彩,真是精彩。” 男子缓步走近,天幕红光低垂,将他的俊美面容照得近乎妖异,“在下汲云,想必,你就是陈夜吧?试炼任务的目标。” 俊美男子始终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嘴里吐出的话,却让陈夜浑身肌肉瞬间绷紧。 “是又如何?” “何必如此戒备?”汲云轻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后退,“我对你的命没有兴趣,只是...想认识一下,陈兄似乎是对我有些成见,这太遗憾了,看来这不是一个认识的好时机,我们下次见面再聊。” 似是看出了陈夜的戒备,话音未落,汲云的身影已飘然远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位名叫汲云的俊美男子似真是来去无踪,特意出现,就是为了和陈夜打一个招呼。 密林中重归寂静,只剩下陈夜与徐灵鹤二人。 陈夜尽量不去想那个神秘的汲云,目光落在徐灵鹤泛着黑气的伤口上,沉吟片刻,突然开口:“这毒,我或许能解。” “只要你能回答我三个问题。” 陈夜说这话时的语气,与黑石峡外诓骗徐灵鹤时几乎是如出一辙,徐灵鹤显然想起了这一段不好的回忆,不知是羞恼交加还是毒性发作,亦或者两者兼有,她苍白的脸颊竟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红晕。 但此次与前次不同,这一次是徐灵鹤有求于人,主动权在陈夜手里,她便也只好妥协,软了语气,道:“你问吧。” “玄天阁发布试炼任务到底是什么?”陈夜目光灼灼。 徐灵鹤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地回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她虚弱地靠在废墟的石墙上,“一是查明葬渊异动的真相,二是...取你性命。” 说到后半句时,她声音明显低了几分,“其实前者才是重点,你的人头只值一个入门资格,而若能查明异动根源,不仅能加入玄天阁,更能直接拜阁中长老甚至是阁主为师,一跃成为内门弟子,更有机会进入玄天阁的宝库挑选宝物。” 陈夜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确认她没有说谎后,眉头不由紧锁。 看来,徐灵鹤确实不知情。 “方才那个自称汲云的人,你要怎么解释?” 所有进入葬渊的修士皆为试炼而来,而那个汲云却说对他的命“没有兴趣”,这与徐灵鹤所言明显相悖,当然,也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汲云对拜入玄天阁完全不感兴趣,但这又几乎不大可能。 玄天阁在真羽域地位超然,一域修士何等之多?许多人穷尽一生都难窥其门径,能拜入其中,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无异于鲤跃龙门,鲜少有人能拒绝这份诱惑,尤其是当机会就摆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时候。 徐灵鹤也是面露疑惑,道:“我不认识他,或许他是不想趁人之危吧,此人有古君子之风。” 陈夜闻言,不由古怪地瞥了她一眼,此女真是被保护的太好了,竟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不会是犯了花痴吧?想到汲云那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面孔,陈夜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参加这次试炼的都有哪些人?” 徐灵鹤轻咳一声,整理思绪道:“玄天阁只限制了参与者的修为境界,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将实力压制在凡蜕六重,但并未限制人数。” 她顿了顿,略带讽刺地说,“他们对外宣称你仙骨被抽、功体全废,以凡蜕六重的实力杀你绰绰有余。” 说到这里,徐灵鹤像是瞪了陈夜一眼,又道:“参加试炼的人虽然不可计数,但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类,也是第一个档次,是像那些青霞派普通弟子,还有一些家族的子弟,他们进入葬渊的目的只是趁机搜集资源,或者是在某些人面前做做样子,这一类人来这里纯粹就是碰运气和刷履历,对你来说不足为虑,他们最好祈祷不要碰到你,而第二类,则是如我,还有青霞派的张柏川等人。” “你和张柏川?”陈夜有些意外,张柏川是实打实的凡蜕六重,而徐灵鹤却是故意压制了境界,两者的实力颇为悬殊,徐灵鹤居然会把自己和张柏川归在同一类里。 徐灵鹤嗯了一声,说:“我,张柏川,还有包括青霞派内门弟子在内各派精英,以及散修中的佼佼者,这第二类,进入葬渊除了寻找各自的机缘外,目标就是为了杀你,可以说,这第二类人才是你应该提防的。” 末了,似是察觉了哪里不对,她又赶忙补充道:“当然,我不算,我们是战友。” 陈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至于第三类…”徐灵鹤神色突然凝重,声音也低沉下来,“他们才是这次试炼的真正参与者,他们前来,目标是查明葬渊异动,杀你对他们来说只是顺手之事,你的命在他们眼中没那么重要。” 她抬眼望向汲云离去的方向,“比如刚才那位,就可以这一类。” 陈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女心思缜密,倒也不似表面那般骄纵,他继续追问:“若我没看错,你身上的禁制是玄天阁的手笔。葬渊的出入口,可有他们的人把守?” 徐灵鹤顿时柳眉倒竖:“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这是第四个问题,你说话不算数!” “汲云之事只是随口一问,”陈夜面不改色,“是你自己主动回答的,自然不算在内。” 徐灵鹤暗恼,但现在还是不要激怒陈夜的好。 徐灵鹤一阵气结,但想到自己的伤势,还是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确实有人把守。”随即又忍不住讥讽道:“不过你大可放心,他们只在外围设防,并未派人进入葬渊。” 这个答案让陈夜心头一沉。进出葬渊的路径本就有限,他能知晓,玄天阁自然更清楚。如今对方守株待兔,他若贸然现身,无异于自投罗网。 三个问题问完,徐灵鹤还算配合,陈夜正欲履行约定为她解毒,忽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方才你为何向我求救?还有,追杀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徐灵鹤磨了磨牙,陈夜这才发现,这姑娘竟还长着两个小虎牙,“我已经回答了你三个问题了,按照约定,你应该立刻给我解毒。” “注意你的态度。“陈夜抬手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拍一记,“这个问题也不算数。” 徐灵鹤胸口剧烈起伏,特别是被拍额头这一下,简直让她羞愤交加,她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陈夜忽然正色道:“我本来要履行约定的,但你刚才的态度,让我改变主意了。” 徐灵鹤猛地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得不再次压下怒火:“你...想怎样?” “我可以帮你解毒,但要分阶段来。”陈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相信我,此毒非同小可,十分难缠,除了我没人能帮你。” 徐灵鹤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陈夜说的是实话,至少在葬渊内是如此,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点头应允。 陈夜笑了笑,伸手道:“我先帮你稳住毒素,防止扩散。” 见他这般笑容,还有那吃人般的目光,徐灵鹤心里一阵发毛:“我警告你,只是解毒,你若敢动手动脚......” “你要如何?” “我就死给你看!” 众人让开了一条通道,三人走到擂台前,看了一眼几位世家子弟,淡淡一笑。 伤正雄的右边是一个锦衣中年人,同伤不息一样,也是人王境巅峰的修为,名为王天霸,是王家的当代家主。 接连不断的打击声阵阵响起,速度缓慢、阵型松散的西班牙轻骑兵好不意外地被威廉的诺曼轻骑打下马来。 连手都无法动弹一下,金发男子自身连一点点防御都没有做到,或者说根本没起到抵抗,直接被成步云一拳捣在胸口。 甘敬心思转动,对于员工的态度?在美国让艾伦这样说不出口的事……难道是种族歧视? “帮忙?这件事你难道不想自己完成么?帮忙的事情,我看还是不需要了吧?”九尾妖狐说。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对破军等默默积蓄的人而言,感觉就像是转眼即逝。 重柔从天空落了下来,仔细整理一下裙摆,端庄躬身,在成步云面前,她并没有感到任何压力。 黎胜雄心万丈,怎么会容忍在自己有生之年,无法把黎族带到巅峰,于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另外一部分的族人。 整个黑域鬼擂忽然间变得鬼气森森,无数冤魂的气息猛的从大地,墙壁,空气等等四面八方而来。 “红玉,你见我师兄了么?”林夕瑶不顾形象的擦了擦嘴,立马问道。 抛飞近百米下,雷恩坠落在地面,脚下的岩土立即被崩裂出凹坑,而他则是风轻云淡的走出凹坑,目光淡淡凝视着远处的魔人奥兹。 看着敌方溃败的情况,雷恩减缓了杀戮的速度,同时随着他高声大喝下,恶魔海贼团的众人也是迅速做出反应,朝着敌人们不断呼喝了起来。 对于这个莫名现身帮自己解围的少年,束嬴终究还是寄托以希望和谢意的。 包天偏头看向胡飞雪,他看到胡飞雪一双美丽的紫瞳亮晶晶的,充满了对他的相信和仰慕,这让包天赶紧回过头来,想甩开胡飞雪的手,却又不忍。 “你们慢慢吃,我去准备一下,完了把碗筷捎下来。”尚羽回屋把十字弩的短箭换成了无毒的,和斩妖刀一起挂在腰间,袖箭仍然是有毒的没有换,插好10把匕首。 穿过三道间门,周患跨入主厅,手指有些僵硬的在几张茶桌上拍了拍,激起积年的尘土。 一般修仙者都不会参与到凡人界的琐事之中,也只有修为较低的修士才会被凡人界的报酬所吸引。 这枚传奇级别的镶嵌石,正是傀儡学中记载的法系傀儡能用的为数不多的材料之一。 张霖鹏稍显尴尬,姜宁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得多,一眼就识破了他的阴谋。 因为慕容豆蔻之所以成为蛊王,她的知识全部都是上一任蛊王传承的结果。 曹‘操’早年也经常亲上战阵,自身的武艺虽然不能和那些猛将相比,但也的的确确是有两把刷子的,如今曹‘操’虽然年逾五旬,武艺不比从前,但短时间的厮杀还是能支撑一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