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公主的妻奴驸马(穿越)》
1、第一章
光影朦胧,残月低悬,江河之上,大船行驶而来,河面泛起斑驳银白波光,随涟漪浮动变化,静美安宁。
风起,天上乌云游移,遮掩残月,船尾无人处,一截长棍快速挥动击中闷响,黑沉水面溅起浪花。
寂静处,忽地有人察觉,忙高声呼:“不好,有人落水!”
河面灰暗深处,水声充斥尹星耳旁,鼻间呼出的细小水泡翻涌上涌,隐约窥见冷月光辉悄然撒落水中,丝丝缕缕,于幽暗处,带来些许光亮,却又顷刻间消失不见,令人绝望。
尹星犹如将要窒息般猛地睁开一双清亮圆眼,鼻间呼吸急促,额前疼痛难忍,视线茫然落在宽敞马车以及看守自己的管事妇人,心绪不宁。
“小公子,莫非又头疼做噩梦了吗?”陈管事衣着行头光鲜整洁,发间金簪价值不菲,掌心放下药汤,从一旁取出帕巾替她擦拭面颊冷汗,关切般念叨,“等进入国都必须得找大夫看看您的头疾失忆之症。”
尹星警惕偏头避开这管事妇人动作,轻颔首,没有言语,稍稍撑起身倚靠车壁,抬手接过药碗,其间倒映一张额前绑着渗血纱布却难掩青涩的熟悉面容,仍旧难以置信。
从坠河至今,数日里尹星无数次希望这只是自己高考压力太大而幻想的一场光怪陆离噩梦。
可尹星发现所见所闻真实的可怕,连苦涩药汤都令人难以下咽,微鼓着小脸,有些想吐。
“小公子您安心歇息吧。”说罢,陈管事蹙眉不再多言,便顾自端着药碗退离马车。
尹星小脸惨白的佯装疲倦的闭眸,没有应声。
官道上马车的车轮滚滚转动,行进的并不算安稳,甚至有些颠簸。
尹星曾多次向那妇人解释过自己不是她家小公子,却被当成落水受惊失忆,反而越发看守的严密。
但尹星清晰记得原主应当是被人所害落水,奈何所有人似乎都不信,又或者像是都不想把事闹大。
可惜那会夜色昏暗,对方出手在一瞬之间,哪怕无数次回想都无法看不清,反而头疼欲裂。
“唔!”马车忽地颠簸,尹星有点晕,抬手轻捂住隐隐作痛的前额,没敢再多费神。
凶手那一棍下手太重,现在尹星都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两眼一抹黑,相比之下脑震荡都算轻伤,就怕颅内出血,毕竟这世界可没有ct技术。
现在尹星所知道的情况,原主是位贵族公子,此次奉旨要去国都参加王朝公主们的相看盛宴,所以应该算是驸马们的预备人选。
可尹星知道自己不是男子,而且那个妇人应当也是知晓实情,所以从不让旁的人近身服侍照顾。
毫无疑问,这是抄家灭族的欺君大罪,尹星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车马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视野里不再是茫茫山岭,尹星眨巴澄亮圆眸透过小窗看着远处耸立的巍峨城墙,心情复杂沉重。
虽然陈管事屡次宽慰尹星,贵族公子们并不是都能被选为王朝公主的驸马。
但尹星觉得自己只要进入国都,无意于敲响死亡丧钟。
但经过观察,尹星发现随行车队只有小部分听从陈管事差遣的侍女,其余都是送旨接送的朝廷官员兵马。
所以两队人并不相熟,而朝廷官员又有监督护卫之责,对于尹星衣食住行查的很严。
陈管事就不太喜欢这些朝官,因而总是叮嘱尹星小心谨慎,以免暴露身份。
不过很显然无论那一方都不会帮助尹星出逃避婚。
待车马缓缓逼近高大城门,许是要检查身份,入城队伍缓慢,周遭人声热闹,尹星透过小窗看着粗布长衣的人们行走其间,孩童格外明显。
尹星微怔的看着扎着小揪揪发髻的女孩,她仰着稚气面容,眼眸正好奇张望马车,神态真实又可爱。
“来,这是好吃的,你要吃吗?”尹星端出缓解晕车的小碟蜜果软声唤。
“谢谢。”女孩耐不住食物的诱惑,才大着胆子拿了颗蜜果塞进嘴里,脸颊肉嘟嘟,嗓音含糊不清道。
国都的巡检繁琐,马车走走停停,女孩热切的同尹星说话,虽然她说的随心所欲,并没有多少逻辑。
“国都真漂亮呀,我们住的地方都是破草屋,而且到处都是泥路,下雨天很容易滑倒呢。”
“你看我的新布鞋,以前阿娘只给编草鞋,夏天烫脚疼,冬天生冻疮,可是昨天捡到漂亮布鞋呢!”
“阿爹阿娘说国都到处都能挣大钱,你也是来挣大钱的吗?”
尹星沉默的摇头,不知如何应答。
很快,女孩被她阿娘一把提留带走,她挥着小手笑着露出几颗缺牙,双脚的布鞋应当有些大,将掉未掉,尹星也挥手告别,禁不住被逗笑,心情难得开朗。
虽然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但是这里的人同样都在努力生活,尹星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就此认命。
没多久,马车进入国都城内,主街连接其它各条坊市街道,四通八达,飞鸟掠过,远处亭台楼阁静立其间,从中可见繁华景象。
尹星视线望向街道里人来人往,商铺繁杂,乐观的自我安慰,至少穿越进一个兴盛王朝,而不是兵荒马乱的王朝末年。
不过,很快尹星的积极心态就荡然无存。
马车行进,三两孩童玩闹,欢快唱着童谣曲调,而且似乎还有相应的动作游戏。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手,一个驸马没有左手。”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眼,一个驸马没有左眼。”
“公主挑驸马呀,一个驸马没有右腿,一个驸马没有左腿。”
尹星看着那些孩童争夺公主,而后嬉笑的根据重复唱词指挥,有的立即捂住左右眼,有的更换左右脚,蹦蹦跳跳,场面欢快的诡异。
王朝驸马都惨的这么人尽皆知嘛?!
马背上的朝廷命官听着歌谣,微微凝重,天子脚下的国都,从不会凭空出现流言,无风不起浪,看来要不太平。
许久,车马才安稳停顿,尹星弯身下马车,眼前像是一家豪华客栈,却又有重兵把守,更像监狱。
随行几名朝廷官员上前进行交接,各自接过文书,仿佛准驸马们是重要的人犯,出不得半分差错。
尹星无奈,仰头看着头顶匾额,才发现这个架空世界的字,好像是古老的西周大篆和秦朝小篆混杂结合体,看着有点难认。
完蛋,自己还是个文盲!
“此乃朝廷特为众公子安置的住所,烦请来领御赐玉牌,任何女眷不得入,仆从只限两名,待半月后的相看盛宴结束,便可各自回私宅,静候圣音。”一官员正声宣道,神情严肃不容置疑。
闻声,陈管事心间骇然,面露难色唤:“公子,请等老奴去侯爷在国都的私宅挑两名奴仆来随侍。”
“陈管事不必担心,半月而已,我一人可以应付。”尹星果断拒绝,暗想正好方便跑路呢。
这位陈管事一路带的都是侍女,大抵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安排吧。
语落,尹星踏步入内,抬手领取身份玉牌,并不想耽搁时间给陈管事做准备。
见此,陈管事面色阴郁,眼底一片暗沉。
夕阳西下,夜幕无声遮掩繁华国都,各廊道内寂静无声,烛火朦胧摇曳,巡逻兵卫列队而过。
尹星才从窗户扔下由被褥纱帐拆解成的长条,探头一看,有点晕高,深呼吸。
幸好这处房间离围墙不远,尹星没敢往下看,继续动作,直至踉跄落在地面,还有些腿软。
心跳如雷,尹星欣喜又后怕,踏步转身狂奔,却不知住所里渐起火光,很快引起喧哗惊呼。
国都夜里,城门已关闭,但尹星发现不少坊市灯火通明,独身于人群行进,心生茫然。
这个陌生的世界,自己该去哪呢?
许是离鲜花坊有些近,风中带着飘渺花香,尹星心神稍稍安稳,一番思量,便转过身想去离城门最近的坊市,或许明早能寻到出城的机会。
没想,尹星却发现身后有几人紧追不舍,分明来者不善。
尹星顿步,飞快朝一侧奔跑,心间确认真有人要杀自己!
又或者说,有人在追杀原主,而尹星只是倒霉蛋罢了。
人群熙熙攘攘,数人围堵汇合,却没有发现尹星,视线望着地面飘落的鲜花,视线落在那些满载鲜花的花车!
尹星整只蜷缩钻进浓香的花车,腿脚酸软,甚至有些头晕,却没敢再动弹,生怕被发现踪迹,小命不保。
不知过去多久,尹星从昏睡中惊醒,察觉花车已停顿,小心翼翼钻出脑袋,入目皆是锦簇花团,连廊道间都堆叠无数鲜花盆栽。
眼前景象的过于梦幻,尹星从花车爬出,周身花瓣簌簌抖落,脚下举步维艰,掌心提起长袍,踮脚才能行进。
许是深夜缘故,这处园林里没有一个人,尹星找不到出路,探头探脑进入某处屋内,其间不止地面,桌椅茶几上全是鲜花,古怪的很。
“你好,有人吗?”尹星轻声唤,转过头,脑门砰地撞到物件,疼的眼冒泪花,随即竟看见眼前有条悬空游动的金鲤,这是见鬼了么?!
可等尹星探手触碰到光滑冷硬,才发现是整面墙的玻璃,在古代又称琉璃,而眼前的金鲤摆动鱼尾,贴着掌心,乖巧讨喜。
“好可爱,你怎么只有一条鱼住在这里呢?”尹星弯眉含笑的观察呢喃道。
语落,眼前琉璃里浮现一道水蓝宽袖的女子颀长身影,不过她的容貌因水浪略显扭曲,无法分辨。
随即尹星的身后传来清幽淡然的女子话语声,不紧不慢道:“那你怎么敢一个人闯入这里呢?”
救命,这是什么恐怖女鬼剧情呀!
当即尹星惊出一身冷汗,没敢转过头,闭着眼结巴应:“对、不起,我不小心误闯你家,又迷路才进屋,绝对没有恶意!”
“是么。”这声音依旧平静,并没有生气愠怒,反而隐隐带着几分遗憾。
尹星胆小,没多想睁开眼,只见琉璃里倒映的清丽身影已然远去,屋内亦出现一盏微弱灯盏。
女鬼兀自坐在桌旁赏花,虽神情难辨,容貌不明,却如一株静美幽昙,晦暗不明处,最是悦目。
不过见她有影子,应当是人!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家里放这么多的花,很容易不小心踩到花。”尹星试图缓解尴尬的友好出声。
“唔,那你要小心点,若是毁坏花会被杀死。”女子垂着眸没有看尹星,抬手温柔轻触花团,颇为正经道。
当即尹星面上灿烂笑容僵硬,视线落在待人和善的神秘女子,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花而杀人什么的,她应该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二章
那盏灯火太过微弱,宛若笼罩一层暗黄薄纱,摇曳浮动,让尹星看不太清女子面貌神态,更无法辨别她的玩笑戏语。
不过尹星见她身姿修长,举手投足间仪态端庄,虽并无金玉珠宝饰品,却难掩贵气,想来非寻常人家。
那她应该不会是凶狠可怕的坏人吧。
“你放心,我先前走路很小心,并没有破坏花花草草。”尹星心思落定,脚步小心跃过堂内盆栽,解释道。
语落,女子并没有应话,仍旧垂着修长玉颈顾自欣赏娇艳花团,乌发高髻,如胧月水花,整个人透着幽静安宁,连同摇曳烛光都仿佛不忍惊扰。
尹星凝神静气的踮脚走近,越发好奇,热切招呼道:“我叫尹星,天上繁星的星,你唤什么呀?”
“难道你这等年岁还不知冒昧问询女子名讳,视为登徒子之举么?”女子微微侧头注视而来,斑驳烛光流转眸间,又转瞬被吞噬般湮灭殆尽,话语却说的依旧轻柔温婉,仿佛不是训斥不满。
本该应话的尹星,因望见女子那张过于清贵秀美的面容,霎时脑袋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哦,对不起。”
明明屋内灯笼朦胧晦暗,可这女子反倒衬托的肌肤莹白如珠玉般光彩照人,大抵任何美玉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
偏偏女子一双美目却似笼罩氤氲雨雾般缥缈幽美,让人想看又无法看清,令人着迷,却羞于对视。
“这般冒犯的直目相视,真是全然看不出半点愧疚。”
“那我不看了,你别生气呀。”
尹星红着脸解释,连忙低垂脑袋,没敢再去看女子,险些忘记自己现下是束发的小公子装扮。
语落,满地寂静,尹星望着低垂眼前的一角水蓝裙裳,细看,发现其间针线繁密精细,烛火变化下微微泛着丝丝银光,宛若一捧流淌湖畔月光,真是制作的华贵精美。
看来这位女子估计是位世家贵女。
半晌,尹星也不见对方言语,猜不透心神,犹豫交代道:“今夜我遇到人追杀,才躲进花车误入此地,请问这里是国都郊外吗?”
先前尹星从园内穿过几乎看不见围墙,全是繁密的花株绿地。
国都之内坊市街道交错,寸土寸金,应当不可能有这么大片园林。
语落,女子话语淡然透着无奈的应:“此时国都未开城门,这里自然是国都之内,你连这都不知,难怪会被人追杀的满头是血。”
“……”尹星抬手一摸额前纱带,才发现先前撞的太疼,伤口裂开出血。
尹星稍稍抬眸去看女子,见她面上并无怒意,才心下松懈,讪笑的缓和道:“唔,我因头伤忘记许多事,所以不太懂事,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
女子探目打量尹星讨好的憨笑模样,若有所思的轻笑应:“原来如此,还以为国都少年郎都像你这般喜好满头带花夜访轻薄。”
语落,尹星见女子莞尔一笑,较之先前更多几分柔美,完全没听明白她的话意,只跟着咧嘴笑,余光看向琉璃墙倒映,才发现自己发间花瓣纷杂,瞧着像孔雀开屏,滑稽的很。
尹星面色窘迫,顿时笑不出来了。
“既然你因追杀而误入,那就走吧。”
“可是我找不到路啊。”
其实尹星担心那些坏人可能会守株待兔,或许应该躲一躲,等天亮会更安全。
但是女子似乎不知追杀的凶险,尹星才没多说坏人的可怕,以免对她造成惊扰不便。
语落,屋外羽翅飘动声明显,其间伴随古怪鸣叫,尹星心生胆怯的问:“刚才是鬼叫么?”
女子视线望向屋外淡然应:“没什么,只是些乌鸦觅食罢了。”
月色之下,满园花株绿地之外,层层围廊严密防护,其间栽种数不尽数的花株,而整座园林位于繁华国都的内城区域。
此刻最外层的花树林间尸体横陈,乌鸦密集盘旋,俯冲落地啄食,血肉飞溅,鲜血滴落土壤。
唯一残存些许意识的杀手,目光绝望的看见乌鸦足间悬挂的铜环的九头凤凰图纹,令人心惊。
整个王朝除却当今皇后,便只有那位章华公主能有资格用如此尊贵图腾,没想到竟然误闯天家私地。
乌鸦飞扑而来啄食杀手的眼球,黑暗侵袭,只余羽翅扇动细索动静,令人惊骇。
夜风微凉,枝叶晃动,尹星手提灯盏跟着女子,不敢掉以轻心,视线掠过园内各处的繁密花株,总觉虎视眈眈。
今夜的月色过于黯淡,以至于这些肆意生长的花,更像是暗夜里张牙舞爪的恶鬼,风吹而动,簌簌动静,惊的尹星小心脏扑通不停。
“谢谢你给我带路离开这里。”尹星寻着话,转移心神,以免自己吓死自己。
“无妨,今夜本就是要来赏花,顺路而已。”女子身姿端正而窈窕,步履规整,水蓝裙摆似浪翻涌,说话得体又温柔。
尹星心安的随从穿过层层廊道院门,好奇问:“可你刚才不是已经赏过花么?”
“此花非彼花,这里养着一株近百年的玉盘夜昙,十年一开,正是今日夜间绽放。”
“那我来的岂不是很巧呀,可以看看吗?”
说罢,尹星又觉得有些唐突,心间懊恼现代习惯不好改,没想却见女子颔首,方才松了口气。
这般两人行进到另一处空旷池园,尹星解下外袍,搭在池旁石阶唤:“请吧。”
女子倩身落座,目光专注望向远处,尹星亦坐在一旁,探目啥也看不见,闲聊唤:“我都不知你的名字,那该怎么称呼你呢?”
“你就这么想知道么?”
“想!”
女子微微偏头,玉颈修长细直,仪态悦目,那如雾似雨的美目安静的望着自己,清润声音徐徐道:“玄氏,名亦真。”
尹星被看的怪不好意思,暗叹果然是大美人,杀伤力不分性别,尽可能努力维持镇定的应:“你的姓好少见,但是名字很好听呢。”
“看来你的头疾确实伤的很重。”玄亦真收敛审视目光,颇觉无趣。
玄,乃王朝皇室国姓,按理不应该有人不知,或许确实是一出意外。
闻声,尹星想起自己撞的脑门伤处裂开出血,还以为吓着她,忙解释道:“没事,我这伤死不了,那以后我唤你亦真,怎么样?”
“不好,你有些没大没小。”
“可我喜欢这样唤你,而且听起来很亲切呀。”
尹星觉得玄亦真不是个会发脾气的人,便没有先前的惧怕,倍感亲切。
语落,玄亦真看着眼前人无知无畏的弯着盈盈笑眼,偏过头,没有再言语。
这人脑袋被伤的不轻,竟然觉得自己亲切。
见此,尹星却以为玄亦真答应,满面笑容更加灿烂,抬手撑着下颌,乖巧同她安静等待夜昙盛开的景象。
良久,尹星都有些昏昏欲睡,忽地瞥见眼前黝黑广阔池面,渐渐浮现一团月白光亮,花团舒展,忙唤:“亦真,快看!”
这一方空旷绿池幽幽绽放硕大而饱满的月白幽昙,光辉清晰照人,连水中亦接连倒映银白,难怪唤玉盘夜昙。
感慨之余,尹星偏头看向安静观赏的玄亦真,只见她神态平和,那双柔美漆目里空幽飘荡,却并没有多少欣喜,不禁疑惑唤:“亦真,你不高兴吗?”
玄亦真注视着盛开的夜昙花团,眉目里波澜不惊,语气平静的应:“没有。”
这所谓十年一开的昙花盛景,似乎也不过如此,真是无趣。
尹星见玄亦真应的并无迟疑,便不好再多问,视线落在她美丽面容,痴痴的移不开目光,暗叹她长的太好看了吧。
“你又在看我作何?”
“没什么,就是觉得亦真比昙花更美,如果我没被追杀的话,或许会想常来找你呢。”
语落,玄亦真缥缈眸间缓缓浮现探究意味,宛若幽深空谷里浮现一点跃动的荧光,微弱却给她本就昳丽的容貌,增添别样神采,出声:“你为何想来找我?”
大抵只有古画里的绝世美人,才能有如此微妙却传神的变化吧。
尹星看的有些脸红,连忙移开目光,收敛心神,正经应:“我自从受伤以来就总是心神不宁,可是跟你待在一块,心情就会变的很平和。”
也许是因为玄亦真性格很安静温柔的缘故吧。
“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说来话长,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很容易被牵连到杀头的罪名呢。”
说罢,尹星没有悠闲心思,抬眸看向娴静文雅的玄亦真,并不想打扰她这个夜游赏花的贵女生活。
可玄亦真眼眸里那点像是流于表面的清浅笑意却戛然消散,话语冷静道:“别动。”
“怎么啦?”尹星一愣,有些茫然的呆住,视线望着眼前神情变化莫测的玄亦真,真是一颦一笑都让人觉得惊艳不同。
没想,右眼视野内出现一点红,随即尹星泛起熟悉的头晕眼花,暗叹糟糕。
看来今夜有些运动量超出负荷!
池旁石阶处,话语声戛然而止,身形猛地倾倒,玄亦真疑惑垂着眸,才察觉到玉白手背沾染滴落的湿热鲜血,视线落在额前纱布渗透鲜血昏迷不醒的尹星,最终停留身侧玉牌,淡漠道:“看来你会带来些有趣的事,那就放你一回吧。”
夜风抚动满园肆意生长的花株,其间暗卫如枝影般静立,寒刀掠过冷光,无声无息。【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三章
天光破晓,晨雾朦胧消散之际,繁华国都内亭台楼阁,犹如画卷般徐徐铺展王朝盛景。
文宾园的夜火已被兵卫们扑灭,右侧住所廊道满地狼藉,到处都残留浓黑灼烧迹象。
“大人,这可怎么向圣上交代谢罪?”
“你慌什么,此次非我等看守不利,而是那西州侯小公子行事癫狂,抗旨纵火!”
其中一官员满面发白,却只得颔首,哪怕怀疑昨夜火势并非寻常烛火,更像是有人投掷火油,才会烧的如此凶猛。
可众官员皆知这场夜火必须要寻替罪羊,否则负责今朝公主们相看盛宴的官员兵卫都会因看守不利而革职问斩!
如今西州侯的势力日渐衰弱,尹星又下落不明,作为替罪羊,再合适不过。
忽地,一兵卫匆匆上前来报:“大人,章华公主卫队送西州侯之子回园,正等您去接见。”
语落,官员们噤若寒蝉,心间满是后怕先前谈话。
本以为寻一个在国都没有多少根基的替罪羊,谁想那西州侯小公子大有来头!
此时负责文宾园事宜的主事官亦心间惊骇,忙疾步前去相迎,暗叹幸好还未发布文书,否则恐怕都不知怎么死的!
历年来的公主相看盛宴,那位章华公主从不露面过问,这还是第一回!
云团舒展,骄阳出头,天朗气清,窗棂透入的金灿光亮流转变化,尹星迷糊醒来,入目是古木房梁,药草香自桌旁熏炉缕缕飘散,清心宁神。
随即尹星惊得忙察看自己一身完整的衣物,才松了口气,视线轻转望到不远处铜镜,才发现自己额前伤处已敷药,连灰白纱布也更换成水蓝银纹额带。
这一看就像玄亦真低调奢华的文雅审美,尹星便以为自己还在她那座满是鲜花的园林。
可屋外却进来两名身着青衣官袍的朝官,面上皆是慰问神色,抬手行礼,恭恭敬敬道:“小公子昨夜受惊,楼房大火乃风吹烛火所致使,所以特意给您更换独院休养,若有所需,尽管吩咐。”
尹星茫然的颔首,并没有多聊,以免暴露自己其实一点都没听懂剧情。
奇怪,怎么私自出逃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待两位官员絮絮叨叨的退离,尹星探手推开窗查看,确定自己又回到豪华客栈。
更确切的说,该是监狱才对。
尹星叹气,蹙眉鼓着小脸,只觉自己白忙活一场,好像头更疼了呢。
不过等尹星视线望见园内被大火灼烧的区域,忽地停顿,那处是自己原先居住的楼房,不由得心惊。
如果自己没有巧合出逃,恐怕就已经葬身火海!
风吹枝叶,文宾园内廊道处,两官员如释重负的同主事官汇报:“大人,尹公子头疾恢复苏醒,应当无大碍。”
“那就好,独院外多加派人手,绝不能再出差错。”
“遵令!”
话音飘落,廊道外的枝头招展,其间花团锦簇,摇曳多姿,引得蜂蝶垂涎。
而偌大的国都内城里,亦有处同样如此春花烂漫景色园林,无数鲜艳花株生长茂盛,绿藤攀爬梁柱屋檐,宛若避世桃源的郊野之地。
寂静处,水声渐起,琉璃墙内微弱的鱼浪翻涌,金鲤跃动,因着光亮照出琉璃原本的淡蓝光辉,模糊扭曲堂内那道清丽高挑的身影。
一双玉白修长的手浸入铺满花瓣的盆内,那几滴鲜血早已洗净,却仍旧令人觉得发腥不喜。
堂中另静立一位发髻微白的年长女官,身形不稳,却依旧维持,衣着整齐,唯有裙边沾染些许血迹,面上恭敬道:“主上,那位西州侯小公子已经安然送回文宾园,昨夜之事实属罕见,已经处置妥当。”
这处园内所有府兵和暗卫都是一等一高手,但凡风吹草动都会有所察觉。
可偏偏那西州侯小公子伤重体虚,气丝微弱,所以昏睡的藏匿花车,巧合的避开层层严密防备进入内园。
“纪姑姑,你有些太过拘谨,昨夜只是意外罢了。”温柔话语间,玄亦真将擦拭的丝帕放置案旁,步履轻移来到琉璃墙前,无声注视金鲤,玉手执银勺,撒落鱼饵,空幽美目映衬琉璃清蓝薄光,更显缥缈涣散。
那条犹如悬空而动的金鲤,有些避讳倒映在琉璃墙前美丽却木然神态的玄亦真,转而顾自追饵食。
见此,纪女官不敢妄言,视线追随的落在高大琉璃墙前的清冷矜贵身影,并不太懂章华公主的心思。
昨夜园内花车陆续装卸,明明已经发现那位藏匿花车里的西州侯小公子,本可以用直接押解审问的解决办法。
谁想,章华公主却阻止纪女官的动作。
月夜灰暗,花车停放处,侍女惊诧通报,纪女官望见那近乎昏睡般藏在花车的身影,便要命人抓捕处置!
从来没有人可以悄无声息潜入内园,那名西州侯小公子是唯一的一个,真是大忌。
“来人,动手。”
“纪姑姑何必急于处置呢,暂且用来取乐打发些时辰也不错。”
夜风轻抚而过,枝叶摇晃,簌簌作响遮掩清润温柔话音,悬道高处的灯盏光亮照落在章华公主莹白肌肤,她的容貌昳丽,神态温柔,却照不进黑沉眼底,让人忌讳敬畏。
纪女官欲劝阻的心思也因迎上那双如深渊般空幽冷清的漆目而心生忌惮,不敢不从。
天家贵女,自是气势不凡,哪怕章华公主言语宽和也容不得忤逆。
对此,纪女官心知肚明,毫不怀疑。
于是纪女官屏退内园所有的侍女以及府卫,只留暗卫由章华公主差遣任用。
本以为章华公主会在打发完等待观赏夜昙的时辰,那小公子就失去价值,谁料,今早却被安然送出园。
昨夜里闯进的那些人都是因西州侯小公子而来,分明是添了不少的乱子。
琉璃墙内,水声闷响,不少小泡咕噜翻涌腾升,纪姑姑缓过心神,视线望着仍旧专注喂鱼的章华公主,明明她的神态安宁平和,却总觉透着汹涌暗流,心间警惕的应:“老奴,谢主上宽怀,但不敢松懈。”
当年的事,纪女官曾亲眼目睹,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闻声,玄亦真不再言语,抬手触及眼前冰冷光滑的琉璃,浅淡的蓝投落玉白指尖掠动变化,视线直直望着进入迷宫的金鲤,幽深眸间却倒映着昨夜误闯的尹星。
深夜里,万籁俱寂,从花车里钻出一道清瘦单薄的身影,满身衣袍发间沾染鲜艳靓丽的花瓣,面颊生的白净,眼眸尤为清亮,就像一条游进幽深池中的漂亮小鱼,好奇的张望一切。
玄亦真于幽静处看见尹星的第一眼,便觉得古怪,这人仿佛介于稚气与成熟间的蜕变,又像是在女子和男子的模糊,周身过于干净的少年气,像懵懂稚童,却又已有不少身量。
于是玄亦真像观看金鲤般静心旁观尹星的一举一动,打发等待夜昙盛开的时辰。
眼见尹星小心翼翼穿过绿地花树,脚步缓慢在堆满盆栽的廊道笨拙行进,甚至都不去碰被绿藤阻拦的廊道厢房,仿佛并不感兴趣的随意游走其间,却又小心维护爱惜一切。
偷窥或探查,或许需要谨慎,但也不必这么耽搁时间。
好一会,玄亦真见尹星结束转悠,踏步进入堂内,便以为终于有所动作。
黑暗里砰地一声起,玄亦真侧耳倾听,视线落在尹星笨手笨脚动作,抿唇失笑,暗叹看来是条笨鱼。
不一会,玄亦真听见稚亮而轻盈的话语声,视线望向黑暗中同金鲤嘟囔言语的尹星,心间更是不明对方来意,才只得显身。
很快,玄亦真就听尹星交代因逃避追杀而误闯园地,心间有些失落,却并不全信能有如此巧合。
谁想,尹星真就只是一个巧合。
砰地一声,琉璃墙内金鲤翻涌身段,水流声微急,玄亦真收敛心神,美目轻眨的望向在迷宫里转圈的金鲤,眸间带着几分期盼,出声:“今早亲卫出行可有招来别的动静?”
“回主上,分别有两队人马一路尾随探到文宾园,估计很快会查到西州侯小公子昨夜进出园内。”
玄亦真玉白指腹隔着琉璃,轻触笨拙失力的金鲤,美目映衬琉璃水纹而如珠石般散发清透幽光,饶有兴致的喃喃出声:“不知你这回要带来什么样的趣事呢。”
纪女官不明所以的暗自思忖,园外有数不尽的眼睛盯着章华公主一举一动。
想来,那个西州侯小公子今日就算能活着出园,恐怕也难以在虎狼相争的国都长久生存。
所以章华公主莫非是想要西州侯小公子做饵么?
玄亦真望着琉璃墙内的金鲤,全然无法根据自己指腹引导而动,有些乏味的收手,但愿尹星会比它更有意思吧。
堂内寂静幽深,堂外艳阳高照,光亮流转间,幽蓝宽大的琉璃墙内水浪消停,只余一片死寂。
而此时在文宾园独院养病的尹星,冷不防后背发凉,默默往光亮处挪位置,掌心捧着一枚九头凤凰图纹的精美玉佩,面上难掩欢喜,碎碎念叨:“第一次见面就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看来下次得好好给亦真准备回礼。”
不过玄亦真那么有钱,自己该给她准备什么回礼,才合适呢?
尹星有点头疼,突然好想有网可以搜索查询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四章
当尹星还在为如何回礼而费神时,文宾园已经汇集奉命而来的多位贵族公子,渐而嘈杂忙碌。
因参加公主们的相看盛宴,贵族公子们都需要接受宫廷女官授礼习课。
原本尹星因养病而耽搁两日,现下也不得不出独院。
早间,尹星由着小吏领路,入课室廊道,便见不少带着仆从的年轻贵族公子们,暗叹看来竞争激烈呢。
或许破坏授礼习课拿个不及格,方便逃之夭夭,尹星暗自思量。
没想,拐角却见数名贵族公子被押解而来,他们满面凝重惶恐不复傲气,随从几名小吏低声议论。
“今年好几个年轻气盛的贵族公子对授礼习课多有懈怠不敬,想来妄图以此存心不参加相看,无疑藐视圣旨。”
“那处罚禁闭都算轻的,若再不识抬举便要赤身负荆受罚,自身颜面尽失,连背后家族也要蒙羞。”
“谁说不是呢,每逢公主们相看盛宴,总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贵族公子试图想法子逃避参选,殊不知圣旨下达就不许忤逆,轻则家族削爵收封地,重则就是抄家灭族,实在是不知死活。”
语落,尹星脚步一顿,耳旁听到赤身受罚,忙探手拢紧身前衣袍,突然觉得还是老实学习吧。
从廊道穿过的尹星踏步入课室,只见内里已经端坐数人,他们目光投落而来,其间多有深意。
尹星不解,心间警惕,还以为自己身份被识破,小脸紧绷面色,踏步往角落窗旁桌位,行进落座。
邻桌一人满目敬佩,抬手施礼道:“你必定就是前不久跳船逃婚未遂,又放火自焚的勇士吧,在下苓州侯之子怀仁。”
“……”尹星沉默的摇头,心想这说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跳船,那是自己被袭击落水,放火,那分明是被歹人纵火,自己是不知情受害者,怎么结果反倒成主动破坏的勇士?!
“尹兄别自谦,我们都明白身不由衷的苦楚,所以才更佩服你的视死如归!”怀仁依旧滔滔不绝热络道。
见此,尹星有些不想搭理,视线瞥见旁的人亦多是如此神色看自己,心间暗自困惑,国都流言传的这么快么。
自己远在国都之外的江河大船遇袭落水受伤一事,竟然传的人尽皆知,真是不可小瞧八卦的魅力。
不多时,一位神情严肃的女官出现课室,尹星耳旁才终于不再出现聒噪话语声。
“诸位公子,前两日已经教授王朝公主们的尊贵身份习惯,而今天是最后一日,所以特由四名贴身侍者带来公主画像,请务必紧记于心,以免宴会认错失礼,酿成大错。”
“是。”
尹星没想到公主相看还能整出一套课,暗自庆幸自己前两日养病逃过一劫。
待看着四幅雍容华贵的公主画像徐徐展露眼前,尹星觉得看起来面相似乎都不错,并没有那么恐怖吓人。
但尹星觉得公主们的画像都比不得玄亦真本人,不知她是哪家贵女呢。
上回头疾昏倒来不及询问,真是可惜。
尹星思绪乱飞,右手指腹搭在身侧保存着玉佩佩囊,格外珍视。
女官认真而警告般的说解:“当今皇帝有五位皇女,因皇后独女章华公主有封号,便独处序列之外,不过我等面见都当尊称公主,这里从左至右依次是其中四位公主,以年岁排列。”
语落,尹星收敛心神,眼露好奇,疑惑嘀咕道:“五个皇女,怎么只有四幅画像。”
“尹兄,看来你还不了解女人,但凡长的稍微能看,她都不可能没有画像,更何况是掌握泼天权势的章华公主,除非容貌丑陋至极不堪入目,当然我劝你最好也别太信画像。”邻桌的怀仁细声嘀咕的解释。
对此,尹星没有给他脸色,心间不喜这人对女子样貌评头论足无端揣测。
看来这些贵族公子哥,并不是什么好人。
此时台上女官视线从数位贵族公子间扫落观察,不急不缓叮嘱道:“每个公主性情喜好不同,诸位公子当好生揣摩侍奉,君臣有别,就算无缘成为驸马,亦可赏识推荐入朝为官,如此也算是为家族增添荣光,今朝允许书信邀约表达心意,还请珍惜机会。”
众人顿时正襟危坐,面色微变的应:“是。”
这场面让尹星觉得众人不像来相亲,更像是面试,而书信邀约是一道试题。
看来公主们招的不是夫婿驸马,而是使唤取乐的坐骑,尹星心里更想跑路。
这要是等到东窗事发,自己还不得五马分尸!
午时,文宾园各处廊道人群行走其间,楼阁之上,女官自高处眺望,此次挑选的贵族公子多数身量高大容貌俊秀,倒也难怪四位公主早早就抛出枝条。
所谓要求贵族公子写寄书信表露心意,想来更多是公主们的虚荣心作祟,用以展示威名。
王朝公主们都出身天家,谁都不想风头示弱,哪怕是相看驸马,亦要角逐争斗。
所谓挑驸马,不过是挑件顺眼的玩意罢了。
女官视线流转在众贵族公子间,他们大多带着一两位模样白净小厮,文宾园不许女眷,这些同样出生高门的贵族公子,行事放荡奢靡,自是各有发泄的花招。
对此,只要不闹出事,官员们亦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有一位贵族小公子并未带小厮,女官细细打量,模样生的白净耐看,尤其一双明眸格外清亮讨喜,有些俊俏,不过身量太过单薄,想来年岁相对尚浅,或许本该是给四公主预备的玩伴。
可偏偏这位是被章华公主亲卫秘密送回文宾园的西州侯小公子尹星。
此前历年公主相看,那位深居简出的章华公主都不曾露面派人,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毕竟那位章华公主与其她四位公主身份天壤之别。
皇帝给章华公主接连挑选的两位准驸马都是袭承国公爵位的四大世家公子。
而文宾园里的这些贵族公子,大多只是侯爵出身,身份差距在此,自是高攀不上章华公主。
“宋女官,还未找出那位西州侯之子么?”阁内两位手捧画像的侍者,衣着富贵,皆配小样金玉饰品,神态傲气。
“二位请瞧,”女官按下心神抬手指引,深知大公主和三公主为何派侍者相中尹星,却也不想干涉公主们的明争暗斗。
明面上是众公主对章华公主的嫉妒争斗,实际则是背后的世家与诸皇子之争,中宫无子,东宫无主,才是根源。
而此时园内的尹星还不知自己的麻烦将登场,眼见外边天朗气清,花香鸟鸣,本该是惬意时节。
尹星却心里发愁,因着上回夜逃,独院外有太多看守,自己兴许只能借助书信邀约某位公主,才可再次出逃。
那聒噪的怀仁跟在身旁念叨:“书信这可是麻烦事,无论示好邀请谁都得罪其她公主们。”
“这有什么烦恼,那你就都不写呗。”尹星保持距离的避嫌应声。
“如果一封不写绝对死无全尸,王朝公主们的可怕超出想象。”怀仁低声提醒,左顾右盼,才又继续道,“大公主每年都有驸马病重离逝,二公主则每年驸马都净身和离,那章华公主更是两位准驸马离奇丧命,这些公主哪一个都得罪不起。”
尹星一听,心间微惊,净身是那个净身嘛?!
正当尹星觉得逃跑刻不容缓,两位衣着富贵的侍者行至面前,各自递出一份鎏金邀约帖。
金光灿灿,格外晃眼,照落晃人眼。
满室通明处,琴音袅袅清幽,玄亦真不紧不慢道:“大公主和三公主邀约,尹星答应谁?”
纪女官如实应:“回主上,尹星当众接受三公主侍者的邀帖,并且要备大礼惊喜,这分明是在辜负您的期望。”
假若尹星惧怕众公主威严,只需展示那枚九头凤凰玉佩即可,实在是禁受不起诱惑。
玄亦真不甚在意的继续抚琴,葱白指腹拨弄,琴音清悠悦耳,神情漠然道:“尹星能让她们两人引起关注争夺,已是一场趣事开场,纪姑姑何必过分苛责呢。”
语落,清冽婉转琴音不断,纪女官见此全然不懂章华公主的心思。
若尹星归附其她公主,实在有损章华公主颜面,亦助长嚣张气焰。
寂静处,飞鸟羽翅飘动落入窗旁,纪女官解下信观阅,上前愠怒道:“主上,那西州侯之子在打探您的住址试图约见,简直朝秦慕楚的败类。”
“朝秦慕楚,这出戏也不错,那就去稍稍配合看看吧。”玄亦真停止抚琴,琴音戛然而止,玉身端坐,缓缓端起茶盏,淡然道。
话语寻常,纪女官却噤了声,不敢言语。
玄亦真掌中清茶微晃,茶叶浮沉飘落,水光潋滟处,宛若湖畔景色秀丽。
夕阳西下,霞光倒映其间,更显湖畔瑰美绚丽,船桨拂过层层涟漪,三公主的大船静候多时,却只见兵卫匆匆仓皇来报:“公主,那西州侯之子不见了!”
国都之内多道兵马沿街搜查,人心惶惶,夕阳渐昏暗时,尹星捧着礼物躲避兵卫,按照打听的消息,穿街走巷。
待尹星进入湖畔景楼内里,心间意外感慨跟三公主邀约的地方好近啊。
“站住。”屏风之内传来熟悉又悦耳的清润声,这声音带着天然的清冽幽静,甚至有些危险疏离。
“亦真,是我呀!”不过尹星知道玄亦真很温柔,便大着胆子从屏风探出脑袋甜甜唤,随即看见坐在窗旁月白金缕华裳的清冷身影,光风霁月,清贵卓绝,美的让人心神恍惚。
尹星红着脸把满束桃花递近,热切道:“送你!”
“为何?”
“因为我看你很喜欢养花,希望你会喜欢这些花。”
玄亦真垂眸望着饱满艳丽的花团,玉手轻触,忽然觉得朝秦慕楚其实也没什么的。
鱼,都是要养一养才会熟悉环境认主。
可玄亦真却不知尹星这条鱼,今日其实是来特意告别。【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五章
远处天际霞红无声消褪殆尽,深蓝如墨的夜幕侵吞占据大半苍穹,只余一抹残阳静谧倒映湖面,如血色般晕染秀丽风光。
湖面游船华灯初上,奏乐欢庆声溢出,而湖畔景楼雅间内,丝缕熏香因摇曳灯火而微弱游离,朦胧处却映衬身着月白金缕裙裳的玄亦真,明辉灿烂,光华照人。
玄亦真眉目低垂望着桃花,眼睫轻眨投落斑驳暗影,遮掩疏淡,神态安宁,像普渡众生的玉佛菩萨。
尹星瞧着那些过于艳丽的桃粉花枝,突然觉得并不相衬,反而俗气,顿时没有先前满腔热切,紧张的解释道:“上回亦真送的玉佩太过珍贵,可我也不知你具体喜欢什么花,所以才挑时新的桃花作为回礼,喜欢吗?”
可惜现在时间来不及,否则必定能多加了解她的喜好。
“这花长的娇嫩饱满,很不错。”玄亦真话语随和的应声。
“那就好。”尹星稍稍松了口气,全然没有注意玄亦真巧妙避开喜欢二字的问话。
因着先前着急忙慌赶路躲避兵卫,尹星有些累,便随心的走近坐在榻旁歇脚,抬手又倒着茶水畅快饮用,好奇出声:“说起来,亦真怎会知晓我住在文宾园呢?”
玄亦真微怔的望着坦然落座身侧的尹星,薄唇微抿,稍稍将月白裙摆规整,避离些许姿态,缓缓应:“你佩戴的玉牌有文宾园标注,所以便差人将你送文宾园。”
“哦,原来是这样啊。”尹星放下茶盏并未多想,偏头去看玄亦真,因着距离有些近,才发现她发间耳侧都佩戴美玉明珠,样式精细文雅,贵气却不落俗,“亦真,你今天也好美呀。”
常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可尹星却觉得玄亦真哪怕荆钗布衣都不会黯然失色。
因为先前尹星压根没发现玄亦真今日的饰品珠玉,可见她的容貌有多注目,以至于美玉珠石都显得可有可无。
语落,玄亦真美目轻转,视线落在尹星真挚目光,停留片刻,才略显疑惑的问:“所以你今夜邀约就是为说甜言蜜语的么?”
尹星被玄亦真这般正经言语说的意识到自己有些花痴冒昧,不禁面热,连连摇头的出声:“没有,我这回约见,其实是特意来向你告别。”
因着尹星不想牵扯玄亦真,所以在文宾园里打听她也没有说名字。
文宾园里知道自己那日夜逃被送回来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人都只听闻流言误会自己纵火自焚未遂,却不知自己那夜曾逃出文宾园。
毕竟尹星在文宾园见识逃婚抗旨下场,心知这是杀头大罪,所以并不敢到处大张旗鼓的找玄亦真消息。
本来一直没打听到玄亦真消息,尹星都有些沮丧灰心,谁想忽然得到约见,简直不可思议。
玄亦真面露不解的问:“告别,你要去哪?”
尹星叹气,盘腿坐在她身旁,小脸显露苦闷应:“其实我也不知要去哪,但国都肯定待不下去,而且今夜我为见你躲掉三公主的邀约,现在满大街都是兵卫呢。”
“其实你倒也不必如此惧怕三公主,更何况出逃国都乃违背圣旨,相比之下欺君之罪才更危险。”玄亦真条理分明的说道。
“可我早就犯下欺君之罪,所以必须要尽快出国都,今夜可能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呢。”说罢,尹星心情有些低落,抬手解开佩囊取出玉佩,缓和道,“不过我会一直带着你送的漂亮玉佩!”
“那你知晓此玉佩的图纹何意么?”
“不知,但我见玉佩上凤凰图纹雕琢的好看,想来一定很贵重,所以特意放在佩囊存放呢。”
语落无声处,玄亦真沉默的抬手轻抚花团,半晌,语气轻柔的喃喃道:“为什么非要离开国都呢,鱼一旦离池就会死,你不怕么?”
看来尹星的头疾比想象的还要严重,仿佛全然失去记忆。
尹星一愣,不太懂玄亦真突兀的话,视线看着她垂眸望着花团,清丽面容被朦胧烛火照落,更显温婉柔美。
不过玄亦真那双覆盖氤氲云雾的美目,并没有多少光亮,缥缈空幽。
但尹星猜测话意觉得她应该是在担心自己,忙宽慰道:“亦真,你放心吧,我有做详细安排,这片湖通往城外护城河,便可以流入江河湖泊。”
据说国都城内偷渡货物就会走这条道,尹星花了不少价钱打听的呢。
“可江河湖泊不见得安全,再者你如何躲避国都护城河的官防?”玄亦真缓缓抬眸望着尹星,很不理解如此急切的出逃心思。
“这个嘛、我会再想别的办法。”尹星没多解释自己被追杀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些人能够潜入文宾园纵火,想来绝不会善罢甘休,尹星更不想连累玄亦真。
语落,门外廊道传来盔甲碰撞声,随即有低沉声音唤:“我等奉三公主之命找寻失约的西州侯之子尹星,你们为何阻拦搜寻?”
尹星当即惊得直起身,小脸惨白,起身念叨:“亦真,我得赶紧离开,否则会牵连你的!”
王朝公主们的可怕凶悍,想来绝对不是说着玩!
说罢,尹星便探头往窗户张望,试图找寻跑路方式,没想却被玄亦真拦住动作。
玄亦真抬手搭在窗,提醒道:“这里是高楼,你若慌神失足,必死无疑。”
尹星望着娴静端坐的玄亦真,她好似总能如此云淡风轻,心间亦恢复些许安定,深呼吸应:“好。”
而此时门口动静更甚,猝然砰地一声,房门推开,双方刀刃相向,隐有血腥弥漫。
湖畔夜风吹拂着清神熏香,窗旁矮榻之下,尹星趴在其间,因着月白金缕裙摆遮掩看的不太真切,却能感觉场面严峻,心跳扑通不停。
“千户,这是要带人来行刺?”
“末将不敢,还请恕罪!”
尹星看见那些可怕的兵卫纷纷跪伏在地,暗想这些是三公主派的人马,怎么感觉更惧怕玄亦真呢?!
寂静处,端坐矮榻上的玄亦真,微微移动裙裳,抬手兀自摆弄花枝,温柔眉目只余疏淡漠然,徐徐道:“这花是西州侯之子尹星赠送之物,还望千户将此话转赠给三公主,以免闹出误会多生事端。”
“是,末将遵令。”千户迟疑的颔首应声,余光看见屏风矮榻下明显藏着人,心间疑惑,却只得退离屋内。
现下章华公主已经直言不讳的警告三公主,可见是不会拱手相让交出西州侯之子。
但那西州侯之子既然已经攀附章华公主,又何必躲躲藏藏呢,真是古怪。
而此时抬手想扯裙摆遮挡的尹星,没想眼前光滑金缕裙摆滑过掌心,落了空。
这么难抓,真不是故意么。
待屋内恢复寂静,随即便听到玄亦真那清润温柔的话语声,“你还不出来,莫非打算藏到天亮不成?”
闻声,尹星从矮榻钻出,以手撑坐起身,仰头望着榻上玉身端坐的玄亦真,满眼不可思议的唤:“亦真,你怎么如此容易就吓退他们呀?”
玄亦真居高临下的垂眸望着清亮眼里盛满探究新奇的尹星,玉手轻点额前,叹道:“你就算头疾重伤失忆,难道在文宾园都不曾听课或者翻书查询九头凤凰图纹象征的身份么?”
那枚玉佩,本已经是对尹星最直白的提醒。
若尹星愿意投靠自己,国都之内不必惧怕任何人,玄亦真会为其准备最好的饲养。
“没有,我不喜欢听文宾园的课,总觉王朝公主们好可怕,而且我不太识字,所以它有什么寓意呀?”尹星爬起身坐在矮榻旁,坦诚的问询。
语落,玄亦真目光复杂,视线落在尹星白净清秀的面颊流转,幽幽出声:“你真的是西州侯之子么?”
世家贵族都要骑射习武读书识字,除非这是假冒的侯门小公子。
闻声,尹星动作一顿,视线望着玄亦真,心间不忍撒谎,探近细声应:“其实真正的尹星是女扮男装,她已经被杀死,我只是寄居的魂魄,所以我不能连累你,必须要在参选驸马前逃离国都。”
话音刚落,窗外漫天焰火绽放,湖畔人声喧哗,屋内却陷入死寂。
玄亦真垂眸审视近在咫尺的尹星,才明白为何初见时就觉得古怪。
原来尹星过于干净的少年气是因为她并非郎君,而是少女,所以她眼底才会那般清亮澄澈,就算言行轻薄越矩亦不惹人嫌恶。
不过尹星的女扮男装,若是被发现,西州侯尹氏一族恐怕将因欺君之罪斩尽三族。
见此,尹星也知不能再耽搁时间,正要告别,远处湖畔发出震耳巨响,火光冲天,简直炸dan一样,连景楼内都在晃动,吓人的紧。
当即尹星整个人揽住玄亦真,紧张唤:“小心!”
案桌灯盏碎裂,屏风倾倒,楼内多处发出惊呼,动静噪杂。
“嗯,没事的。”玄亦真垂眸望着明明害怕发抖却不离身的尹星,眼露疑惑,并没有推开她,目光转而眺望湖中四分五裂的大船,火光跃动处,幽深美目亦映出微光,隐隐增添几分鲜活,似狩猎者的神采。
这还真是一场独出心栽的有趣开场。
“亦真,那好像是三公主的游船!”尹星回过神,偏头模糊望见湖面碎尸惨状,隐约听到人声惨叫,心生惊诧。
如果今夜没有赴玄亦真的约,而是踏上三公主的游船,那自己恐怕此刻已经沉在湖底喂鱼。
救命,这是什么死神来了剧情?!【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六章
汹涌火光烧红无垠夜幕,浓烟滚滚,爆炸声断断续续轰隆响起,无形冲击湖畔诸多楼阁亭台。
霎时间黑夜亮如白昼,巨响如雷,这些横空出现的灭世异象,使得不知缘故的百姓们惊恐万状,更有甚者敬畏伏地。
许多车马发出躁动不安啸声,继而冲撞伤人,偌大的国都城内各处皆感受骇人动静,人心惶惶,顷刻间乱成一团。
很快,都卫军的各千户率领兵马严封闭各街道市坊,维护治安,施行夜禁。
而刚出景楼的凌千户见情况不对,连忙放出信号,随即带兵卫奔向湖畔检查情况。
满城人声嘈杂,议论纷纷,而景楼雅间漆黑处,虽是物件倾倒满地狼藉,却相对安静许多。
尹星从震撼猜想里稍稍回过神,心有余悸的垂眸,关切唤:“亦真,你还好吗?”
“嗯。”玄亦真偏过头,神情平静的淡声应,并无任何不安。
因着灯盏熄灭,屋内只余皎皎月光与湖中火光朦胧照映玄亦真清丽面颊,她的漆目像是交映清幽与炽烈游离其间,变化莫测,神秘微茫,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迷失其间。
可偏偏又因着玄亦真面目神态过于安宁平和,仿佛不为先前动静影响半分,宛如天上明月般光洁静美,却又笼罩不可窥视的奥妙。
尹星看的心神恍惚,有些犯花痴,连忙缓和思绪的唤:“亦真你都不害怕吗?”
刚才那般大的动静,若非亲眼所见游船爆炸,说是小流星袭击地球,尹星都信!
“还好,不过你现在该起来些才是。”玄亦真话语应的依旧轻柔,美目低垂间温婉尔雅,神态寻常自然,仿若毫不在意危险。
这时尹星才发现先前因担心屋内倒塌伤害,自己现下几乎是压着她一并倒在宽榻,呼吸之间的距离,姿态亲近至极。
乍一看,仿佛自己像是要把天上月亮揽入怀中占为己有的好色之徒。
而玄亦真却并未动怒不悦,反而温顺柔和,任由那好看的月白金缕华衣被自己压的泛皱凌乱,属实很不文明礼貌。
幸好玄亦真性子温柔,否则换做别人,恐怕早就巴掌扇脸!
“哦,对不起!”尹星立即散去满头遐想,面红耳赤道歉,便欲拉开身。
没想,这时屋外的人猛力推开被倒塌物件堵住的门,多道脚步匆匆入内。
“属下护救失职,还请主上恕罪!”
“无事,退下吧。”
场面尤为严肃,尹星当场吓得一愣,忘了动作,还以为那些兵卫去而复返呢。
而亲卫等人没想到会看见章华公主同人亲密场景,连忙退步出屋,不敢造次。
“亦真,这些人是你家的仆人吗?”尹星心有余悸的拉开距离坐在一旁,并不好意思去看端坐的玄亦真,心虚垂眸,悄悄抬手替她抚平漂亮裙裳褶皱,困惑问。
刚才这些人能跟三公主派来的兵卫打斗,想来身手都很厉害。
“嗯。”玄亦真从容不迫的应话,并没有在意尹星小动作,视线微微望向城中封禁各处街道的都卫兵马,不紧不慢道,“看来那确实是三公主的游船出事,你或许不必担心报复而急于离开国都。”
闻声,尹星再度探目望向湖畔,浓烟未曾消散,火光照映处有许多跳进湖里的兵卫,风中依稀还能听见哀嚎惨叫,心有不忍的移开目光,出声:“刚才那么可怕的动静,恐怕游船上的人都很难活下去。”
今夜三公主的游船宴会,邀请多是各地高门贵族公子,恐怕谁都没想到会遇上这等事故。
“那倒未必,湖中火势并不会扩大,若抢救得当,兴许能有些活口。”玄亦真声音清浅柔和道。
“嗯,但愿吧。”尹星见玄亦真如此心地善良的寄予,便不好说自己的猜想。
刚才那砰砰地阵仗一看就是□□引起的事故,这可比寻常失火要严重的多。
更被提这世界的医疗水平,火灾烧伤跟等死基本没有区别,甚至更痛苦。
玄亦真目光轻移,视线落在尹星圆眸里的担忧,疑惑唤:“今夜你没赴三公主的宴会逃过一劫,怎么面色还如此难看?”
“没,只是被方才的场面吓到,不过如果今夜没能约见亦真,我应该也不会去赴三公主的约。”尹星原本就是想借着自由出文宾园的机会出逃。
“你既然不想结交三公主,为何还要答应邀约?”
“因为我要找出文宾园的机会呀,所以就只能借着王朝公主的威名做准备。”
玄亦真微转纤细玉颈,耳间珠玉摇曳映衬光辉,纤长眼睫如翼倏忽招展,幽静眸间流露探究道:“原来如此,那你为何选三公主而不是大公主?”
尹星被她无意间流露的美,迷的有些晃神,心跳微快的应:“我听人说大公主每年的驸马都被折磨的病逝,所以觉得三公主可能会心地善良些呢。”
谁知道,那位三公主竟然派兵卫全城搜捕自己,这风风火火的阵仗简直吓死人!
“傻,三公主母妃如今正获圣宠,行事骄纵妄为,你挑了个最任性的。”
“唉,我也不知道嘛,果然还是亦真最人美心善啦!”
语落,玄亦真神情淡然,玉身端坐,美目清晰映衬尹星笑意盈盈的眉眼,思索道:“这样么,你看人的眼光确实不太行呢。”
尹星不明白玄亦真的反应,黑亮眸间带着坚定,掷地有声道:“可我觉得亦真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今夜特意约见告别。”
那时两人初见,并不熟悉,自己夜闯府邸,玄亦真却不生气,反而给自己治伤赠礼,她分明是大善人才对嘛。
语落无声,玄亦真沉静漆目里倒映满怀赤诚的尹星,面目神态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水镜般洗涤浸润万物,却也能使万物瞬息之间溺毙其中,不得挣扎。
尹星被玄亦真看的怪不好意思,面色移开目光,视线落在满地狼藉处,忽地发现那些漂亮桃花都摔落地面!
“哎呀,花都坏了。”尹星忙下榻去捡花,才发现大部分桃花都被碾的不成样,眼露可惜的念叨。
先前为给玄亦真挑些好看的桃花,尹星没少花费心神呢。
“那就改日再挑些吧。”玄亦真话语温柔的安慰,神态之间却不甚在意,雾霭美目依旧注视尹星,灰暗处,神情难辨。
见此,尹星只得收回目光,转过身望着静坐榻上的玄亦真,她的神色如常,并不见对花有多喜爱珍惜。
莫非其实玄亦真不喜欢桃花么,尹星暗自猜想,便打算问询喜好。
“亦真,为什么喜欢在住处养那么多花?”
“因为花很安静。”
语落,尹星眼露茫然的望着静谧幽美的玄亦真,满头雾水,不得其解。
大部分人喜欢花都是因为漂亮好看之类的原因,尹星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喜欢花是因为安静。
这难道是玄亦真在文艺且委婉的提醒自己说话太过聒噪了嘛?!
尹星可怜兮兮的睁大清亮圆眸,无声眨巴,乖巧望着眼前玄亦真,想问又不好问,小脸微羞,突然有些不知该怎么拿捏跟她相处的分寸。
寂静处,玄亦真收敛失神的,偏头迎上尹星灼灼目光,惹人心生绵软,疑惑出声:“你怎么了?”
“亦真,其实我也可以很安静的。”尹星窘迫的解释,试图拯救自己在玄亦真心中的印象。
“什么?”
“我的意思是亦真如果不喜欢吵闹的话,朋友之间可以直说,否则我脑袋笨会有点听不明白话意。”
语落,尹星见眼前玄亦真的远山黛眉舒展,莞尔一笑,如春风化雨,令人心旷神怡。
玄亦真笑意疏淡的轻声应:“嗯,这倒是看出了。”
尹星痴痴望着玄亦真流露的浅淡笑意,如云似雾,缥缈空灵,暗自松了口气,当即弯眉憨笑的念叨:“那就好,现在时辰不早,文宾园该查人,我得回去再多做准备吧。”
虽然三公主没空找麻烦,但今夜怕是全城戒严了呢。
“其实你逃出国都也会遇到追杀,还不如留在国都找寻依靠。”
“可我人生地不熟能找什么倚靠啊,再说三公主是没法找麻烦,但是公主的相看盛宴很快就要举办。”
初一十五,逃不过呀。
语落,玄亦真轻叹,直白道:“你莫非忘记方才那群兵卫敬畏退离的阵仗?”
尹星恍然大悟的望着清丽绝尘的玄亦真,好奇的探近出声:“是哎,三公主的兵卫凶神恶煞,亦真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呀?”
想来一般的世家贵族女,绝对没有这等对抗公主的能耐。
玄亦真幽深眸间浮现逗弄趣味,抬手轻点她凑近的面颊,施施然道:“你不妨在文宾园多看些书学学礼数,到时自会知晓。”
说罢,玄亦真收回手,自顾起身离榻,一身月白金缕华裳微晃,宛若洁白雪莲,静谧幽美,清贵疏离。
“不行的,我的身份处境很危险,亦真不怕被我牵连惹上杀头大罪吗?”尹星担忧的绷紧小脸,很是认真的摇头拒绝道。
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玄亦真总不能比皇帝更厉害吧。
“通常危险意味着有趣,再者你很有趣,既然今夜来赴约就别再拒绝,否则很不讨喜,明白么?”玄亦真长身玉立的俯瞰尹星,视线落在她难掩娇态的清亮眉眼,话语轻柔却尽可能说的直白易懂,以至于少见的流露几分不可忤逆的强势。
谁让尹星是一条呆呆傻傻的小鱼呢,若是她私自逃离国都,无异于主动离开水池,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而尹星心神恍惚的信赖点头,眼看着玄亦真身影消失眼前,才后知后觉的面颊发热,有趣讨喜什么的,这话怎么听起来令人怪害羞的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七章
翌日早间,国都街市里人云亦云,文宾园内贵族公子们也是议论纷纷,不少皆是胆战心惊。
“幸好昨夜我等未去参加三公主的游船宴会,否则恐怕生死未卜啊。”
“别提了,我去瞧几位伤者,他们面容躯体烧的血肉模糊,多数皮都烧没,简直生不如死!”
“三公主对烟火多有兴趣研制,曾在皇帝寿宴举办盛大烟火表演,天下闻名,了偏偏昨夜出事,真是古怪。”
文宾园主事官见此,连忙着小吏去遣散众人,心间微沉,这场焰火事故发生的太诡异。
三公主和那么多贵族公子出事,一夜震惊朝野,想来皇帝必定要深查追究,保不准会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开场。
国都流言蜚语漫天而飞,此时的尹星两耳不闻窗外事,探手翻着书埋头识字,眼睛看的都有些花,脸颊微鼓,发愁的嘟囔道:“这样学太慢,怎么才能快点查到亦真的身份呢。”
语落,尹星视线瞥见那枚漂亮玉佩,当即想到新的法子!
文宾园负责教授贵族礼制,上至皇族下至公候伯爵,其中衣食住行分类繁杂却等级分明,连同三拜九叩行礼,亦是多有讲究,想来衣饰图纹也是如此吧。
从入国都至今,尹星算是见过不少人,寻常百姓发髻平低,多穿灰褐蓝灰的粗布短衣。
王朝贵族们则多梳高髻,衣着色彩鲜艳的绸缎长袍。
从玄亦真的衣着发饰就明显能知晓她的出身尊贵,只是这还不够准确。
尹星匆匆出独院,来到文宾园的藏书阁,探手搬着多种凤凰的图册,盘腿坐在角落案前,快速翻看。
原来凤凰是皇族宗室女的特有饰品,不过光是颜色就分五凤类别,奈何玉佩图纹并没有颜色。
而且玄亦真的衣着喜好清贵文雅,如果有这种艳丽夺目颜色的凤凰图纹,很容易发现。
但尹星并没注意玄亦真那些华美衣裳间有无数金银为线精巧缝制的凤凰图纹。
尹星只得转而翻别的图册,不知觉间,园内清脆钟鼓声响。
许多人陆续离开藏书阁,幽静处,书架间有身影徐徐逼近尹星。
书页声窸窣翻动,尹星找到关于不同数目的凤凰图册,激动抬手,却不小心碰到茶盏,茶水流淌浸染衣袍,身侧佩囊亦被打湿。
“哎呀!”尹星顾不上衣袍,抬手取出其间的漂亮玉佩,细细擦拭。
烛火摇曳,九头凤凰玉佩纹路更显精细,仿佛有不同只形态的凤凰叠染盘飞,真是巧夺天工。
尹星正看的入迷,不料身后却传来一道声音:“尹兄,原来你在这。”
当即尹星忙藏住玉佩,偏头见是怀仁,有些头疼,这人每回出现都要说个不停。
“你有事?”
“三公主游船火灾造成死伤无数,我还欲探望尹兄,却没想你在这勤奋苦读。”
怀仁视线掠过尹星袖口,试探道:“眼看就要参加公主相看盛宴,尹兄失信三公主邀约,莫非心中另有所好?”
尹星不欲同他多言,探手自顾翻着凤凰图册,敷衍出声:“没有,我肚子疼,所以才没去赴宴。”
关于私自会见玄亦真的事,尹星不想透露给任何人。
“这样啊,那尹兄真是好运气。”怀仁主动坐在一旁,视线掠过翻阅的图册,“尹兄为何在查皇室宗亲的凤凰图纹?”
尹星动作一顿,很想赶人,目光望着怀仁出声:“没有,我只是好奇凤凰图纹的用处罢了。”
“原来如此,我对此倒是很了解,文宾园官员亦有讲解,尹兄不妨直问吧?”
“是嘛,那你知道有什么人比王朝公主身份还要尊贵的吗?”
怀仁不曾犹豫的应道:“有,万俟皇后和长公主。”
原本只是想转移话题的尹星,有些好奇的问:“万俟皇后,这个姓氏好少见。”
“四大世家都是复姓,而万俟一族是四大世家之首,据传曾是一个比皇室还要古老久远的神秘族群,族人不分性别都长的粗犷高大,乃天生的强兵悍将,武力远胜王朝人士。”
“这样的嘛。”
尹星想起螓首蛾眉体态颀长的玄亦真,不过转念,又觉不可能。
首先万俟皇后肯定有点岁数,再来玄亦真温婉尔雅,一点也不粗犷嘛!
尹星果断排除,转而询问:“那长公主呢?”
怀仁眼露疑惑应道:“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长姐,难道你不知?”
语落,尹星眨巴圆眸,神情僵住,察觉自己要露馅,赶紧解释:“我当然有所听闻,只是头疾伤的太重,所以才一时脱口而出。”
既然长公主是皇帝的姐姐,那就是王朝五位皇女的姑姑,想来岁数也不小。
“这样的话,那可得了解清楚皇亲国戚身份,以免大不敬罪过。”怀仁满目猜忌的应和。
“是啊,不过就没有人跟王朝公主们一样身份尊贵,同时岁数年轻些的吗?”
“两者皆符合,那就只有信阳郡主与太安郡主,前者是长公主之女,后者是王朝开国皇帝长女的世袭封号,因那位公主极尽帝王宠爱又战功赫赫,可惜离世太早,便独赏其血脉延袭封号食邑,数百年一直至今。”
尹星眼眸一亮,仿佛答案就在眼前,激动唤:“那太安郡主长的好看吗?”
怀仁对尹星的反应更加狐疑,如实应:“据说太安郡主有倾国倾城之貌,想来应是极美,不过那位郡主只好女色,姬妾成群,恐怕我等没机会。”
而且文宾园内没有两位郡主的画像,想来这两位也看不上袭承侯爵的贵族公子,怀仁觉得尹星有些不自量力。
话音飘落,尹星小脸通红的呆愣,心神恍惚,难怪玄亦真知晓自己是女扮男装,反而更愿意帮助自己!
所以玄亦真说自己讨喜,她该不会是在表达喜欢自己的意思吧?!
寂静处,鼓声响起,藏书阁内陆续熄灯,怀仁不解道:“尹兄,还不走么?”
尹星心跳如雷,支支吾吾的没搭理他,探手收拾图册,心里乱成一团。
不远处,有小吏上前,恭敬道:“公子不必劳烦,下官自会收拾。”
见此,尹星没再逗留,只想回屋里冷静一下!
尹星脚步匆匆,身形渐远,怀仁全然不懂意图的跟上前,暗想莫非脑子有问题?
风吹烛火,案桌不少图册翻卷,其中一册停在九头凤凰图纹,其间有详细小注。
假如尹星看到这页图册,或许就不会闹出误会。
可惜须臾间,那本厚重图册被小吏抬手合上重新放于书架。
月移星转,时日变化,渐至公主相看盛宴当日。
天未亮,文宾园各位贵族公子乘坐车马赶至国都内城。
尹星睡眼惺忪的望着队伍穿过一道道守备森严的宫门,宫道旁皆是手持利刃,满面肃杀之气的兵卫,这阵仗一点不像迎接。
待到朝阳东升,霞光照落,尹星随从行进爬石阶,回头瞥见宫廷内有数不胜数的巍峨殿宇,暗叹真是壕无人性。
等尹星随同入殿落座,才发现内里宽敞幽深,连脚步声都会引起回音,而高台之上金玉镶嵌,珠帘垂落,流光溢彩。
众人前,另有四处座位居首,随即有人落座,四大世家公子的待遇明显不一样。
但尹星现在更想见到玄亦真,偏头瞅着殿外,有些忐忑。
许久,尹星腹中饥肠辘辘,脖颈酸疼,才只得回过头,暗叹迟到可不是美德呢。
晌午,寂静殿外传来高呼,“公主驾到!”
殿内众人顿时正襟危坐,尹星不甚在意的看着三位王朝公主陆续踏上高台,眼眸渐暗。
幸好,没多久又有人高呼:“太安郡主信阳郡主驾到!”
尹星再次随从起身,行礼参拜,努力伸展脖颈,探出脑袋悄悄张望,霎时清亮眼眸盛满疑惑。
这两位郡主怎么都蒙着面纱呢?
待公主郡主们都落在高台席座,珠帘垂落,视线遮掩,尹星什么都看不清,只是疑惑为何最中间的主位空置。
“今年看来也是要本公主来主持呢。”大公主抬动佩戴银珠护甲的玉手,偏头望向二公主和太安郡主笑道。
二公主颔首,玉白手腕戴着红宝珠,指腹拨弄,配合的应:“劳烦皇姐。”
谁让那位中宫所出的章华公主,从不参加相看盛宴呢。
父皇又一向宽和纵容,所以相看盛宴向来都是任由公主们举办挑选驸马。
对此,太安郡主懒得搭理,偏过头,却凑巧迎上一贵族公子的清亮灼灼目光,眉头微蹙,好一个张狂无礼之徒!
冥冥之中,尹星冷不防感受到凌厉杀意,连忙规矩低头,暗自心惊!
刚才兴许是错觉呢,玄亦真一向待人温柔,也许她没认出自己吧。
“行,那今朝就以金签为注,若得到金签,便可进行下一……”
“大胆,竟然敢三番两次偷窥本郡主,今日非得剜去你的眼珠不可!”
大公主眉头一皱,偏头望向打断自己话语的太安郡主,心间不悦。
其她公主们和信阳郡主则是漠然视之,一幅看热闹的戏谑姿态。
而高台之下,众人嫌恶般避开尹星周围,暗叹倒霉。
谁都知太安郡主不喜男子,这西州侯之子真是找死啊。
尹星心惊,才确认这绝对不是自己找的人,真是要命。
随即,便有宫卫快步逼向尹星,手中利刃泛着寒光,令人生畏!
当即尹星惊出冷汗,便欲言语解释,谁料此时殿外传来一声高呼,“章华公主驾到!”
场面骤然间,寂静无声,大殿内的宫卫们停止动作,众贵族纷纷跪拜。
而高台之上的三位公主和两位郡主面色各异的起身,皆显露几分惊色。
尹星惊恐未定,耳旁听见清冷金玉碰撞声,才迟缓偏过头,远远望去,入目便是熟悉的清丽颀长身影。
那位传说中容貌丑陋接连两位准驸马离奇丧命的章华公主,竟然是美丽温柔的玄亦真,这是什么大乌龙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八章
幽深殿内,清脆金玉声如天籁梵音萦绕其间,空灵缥缈,却又增添庄严肃穆,令人不敢出声冒犯。
大殿仪仗队中二十四位侍者,各自手持不同金制礼器,其间悬挂金铃珠玉,摇晃间发出簌簌碰撞声,如水滴般清盈悦耳。
王朝公主们的礼制远非寻常贵族,连仪仗用具随从数目等皆有明文规制。
尹星本以为先前跟随公主郡主们服侍的侍者宫娥数目已经足够隆重规模,谁想眼前跟随仪仗长队的宫娥不见尽头,更是大开眼界。
此刻身着一袭金缕凤凰长摆华裳的玄亦真,体态颀长窈窕,螓首蛾眉,高髻乌发,其间珠玉饰品熠熠生辉,尤其是那凤钗金珠垂丝步摇,光彩夺目,一步一动,摇曳生姿,优美文雅,灿若朝阳。
尹星目光不由自主的追随着那莲花移步的美丽身影移动,暗叹自己太笨。
玄亦真的言谈举止无不带着天家贵女的卓然不凡,那些公主郡主与之相比,简直黯然失色。
半晌,尹星见玄亦真登上高台,落座主位,侍者放下珠帘遮挡视线,心间有些遗憾。
而此时殿内其他贵族公子们多是心神荡漾,面上无不是失魂般惊叹神色。
国都内盛传皇后独女章华公主长年不露面的诸多流言,所以众人都以为容貌必定丑陋不堪。
谁曾想,传闻中的章华公主竟是如此风华绝代的昳丽容貌,光风霁月,灼灼其华,朝阳明月与之相比都略显逊色。
难怪明明接连两大世家公子离奇丧命,今朝相看盛宴,仍旧有世家公子前仆后继。
这般美丽又掌握泼天富贵权势的存在,哪怕危险致命,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高台之下心神荡漾者不在少数,而高台之上却是截然不同的死寂沉沉。
“今日耽搁些时辰,不必拘礼。”
“是。”
众公主郡主应声各自落座,却不再如先前那般闲散话语,寂静而严肃。
大公主绷紧面目神态,满心皆是抵触与抗拒,面色不太好,视线望向二公主,暗自示意。
见此,二公主停顿指腹拨弄红宝珠的动作,只得欠身恭敬姿态出声:“不知章华公主要打算如何决定相看仪式?”
“那就按往年举办的相看流程吧。”
“是。”
语罢,玄亦真清幽美目低垂,不甚在意,视线投落殿内众贵族公子,徐徐停在尹星身旁多位持刀宫卫,神态疑惑的唤:“今日举办相看盛宴,怎么倒亮出刀剑?”
语落,原本正招掌事女官安排的二公主神色一顿,眼中带着几分意外。
这位从不参加相看盛宴,更不会多管闲事,哪怕是前两位丧命的准驸马也未见她关问半句,今日倒是处处稀奇事。
“此人公然好色偷窥,无视礼法,所以本郡主正欲命人剜去眼珠,以示惩戒。”太安郡主视线落在玉身端坐的玄亦真,面目神态已不见先前狠戾,反倒多几分亲近示好。
“竟有这等事,那是该好好教训惩戒一番。”玄亦真沉静漆目空幽无物,微微透着漠然,清润话语声依旧带着素日里的婉丽温柔,仿佛并无责怪之意,“不过今日是相看盛宴,见血总是不好,那就赐红绫蒙住她不规矩的眼,以免再失礼不敬。”
语落,太安郡主心间讶异处罚之轻,却没有言语,心知这并非商议,而是告知抉择罢了。
若说王朝的公主郡主们是仰仗皇族荣光的璀璨明珠,章华公主却尤为不同,因为她就是整个皇族的荣光。
如果章华公主是男子,便是王朝理所应当的皇太子,其她的公主皇子如今根本没有资格去争斗。
而此时尹星的小心脏被这短短两句言语吓得百转千回,满面茫然无措,抬眸努力望着高台之上的清冷矜贵身影。
当即尹星想要言语解释误会,却又怕贸然开口触犯森严礼规,招惹更严重的麻烦。
毕竟先前尹星只是探究的看那太安郡主几眼,结果差一点被剜去眼睛!
很快,便有年长宫娥手捧者细长红绫上前,神情凝重,尹星不敢动作的闭眸配合。
既然玄亦真如此交代,想来是有道理的吧,尹星满心信赖的安慰自己。
待尹星双眼被红绫严实的蒙住,视野里灰暗不清,小脸微鼓的抿紧唇,还是有些担忧,但愿玄亦真不会也觉自己是好色之徒。
唉,如果早知王朝郡主也这么可怕骇人,尹星死也不会想去看太安郡主面纱下的容貌。
“那就开始相看盛宴吧。”玄亦真不紧不慢道,视线掠过高台之下因被红绫覆盖眼眸而手足无措略显笨拙乖巧的尹星,幽静眸间浮现些许兴致,纤长眼睫轻眨投落稀疏暗影,美目宛如一汪风光秀丽湖畔,因和煦春风而微微泛起波光潋滟般层层涟漪,更显清丽惊艳。
她似乎总是喜欢用清亮水润眼眸直勾勾看人,偏偏还不知这般有无礼轻薄之嫌,确实该给予小惩罚才是。
“遵令。”掌事女官颔首动作。
随即殿内奏乐渐起,数十位宫娥鱼贯而入,各自手中奉着美酒佳肴,队列行至众贵族公子席桌,森严气氛骤然轻快许多。
不过众人经历方才那一出,并不敢大意,只举杯小酌浅饮,以免殿前失礼。
毕竟不是谁都有那西州侯之子运气,今日若非章华公主宽和,那太安郡主势必要剜去眼珠不可。
而这会被众人当做反面教材的尹星,鼻尖耸动,好奇嗅闻席桌的御膳香味,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口齿生津,更是耐不住饿。
今早天未亮,尹星就随同出文宾园进宫,而现下已经是午后,一顿不吃都饿得慌,更何况两顿呢。
先前玄亦真只说绑自己眼睛,应该没说不准吃吧,尹星心间自我寻思的开脱。
终于尹星从宽袍里伸展手臂,小心摸索长长的席桌,粉嫩白净的指腹从席桌边缘慢吞吞摸到一小碟,动作微顿,特意竖起耳旁,偏头听周遭声音,生怕被人听闻动静。
不过殿内宫乐轻盈悦耳,回响充斥耳旁,周边又有酒盏碰撞声断断续续,并没有人关注。
尹星暗自松了口气,掌心拿起小碟里绵软食物,而后迅速塞进小嘴,脸颊鼓鼓囊囊的咀嚼绵密甜香带馅的糕点,顿时连上扬嘴角都透着满足。
哇,这个糕点好吃哎!
此刻的尹星并不知自己像小仓鼠般疯狂偷吃的举止,其实悉数被高台之上的玄亦真看在眼里。
玄亦真薄唇微抿,玉手轻饮酒盏,散漫目光却饶有兴致的望向酒宴席桌间的尹星,她简直就像天真好奇的稚童。
这会许是因被红绫蒙着眼的缘故,尹星动作格外迟缓小心,那么无助却又出齐的大胆。
眼见尹星从糕点摸索到果盘,几乎不曾迟疑的塞进小嘴,哪怕看不见她的眼睛,却也能感知她溢于言表的满足雀跃。
她的喜怒哀乐真是一点都藏不住呢。
明明此刻误入虎狼环伺的山林,尹星却被美食蛊惑的不知危险,行为拙劣的都不知擦拭嘴角糕点碎屑,处处透着率真稚趣。
直至眼见尹星的手将要碰到被烈火烹煮的汤具,玄亦真神色微凝的出声:“想来诸位已做好解答相看试题的准备吧。”
语出,悠扬宫乐骤停,众人亦纷纷停筷,放下酒盏,不敢怠慢的齐声道:“是。”
本来还想进食的尹星,耳旁听到玄亦真清润温柔的话语声,只好默默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不过关于相看试题,尹星一点都没听到风声,可大家怎么都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难道这些贵族公子们有一个单独的聊天群?!
很快,尹星发现问题不大,因为自己压根没有参选资格。
掌事女官,带领捧住精美贵重金签的宫娥们上前,高声宣道:“今朝相看,所选王朝驸马不仅文武双全,亦要机智果敢,才得配人中之凤,诸位公子怀揣赤诚之心奉圣旨远道而来,若得众公主郡主赏识者,就算不成驸马,亦可有机会留国都举荐任职,不过金签有限,还请珍惜机会。”
“谢公主郡主恩德。”众人行礼参拜。
尹星听着附和话语声有些好奇,却又看不见情况,只能静坐原地,尽可能减少存在感。
不过尹星发现气氛明显不如先前轻松,尤其随着女官高声通报贵族公子名讳。
随即殿内有多道脚步声在陆续响起,仿佛同时开设好几场比试,尹星努力睁眼,视野依旧透不过红绫,只得打消念头。
尹星有些馋嘴的抬手摸索席桌,却发现已经空空如也,面色一愣,小嘴微瘪,有些不敢相信。
不可能吧,宫娥的服务效率这么高的嘛,简直神不知鬼不觉呀?!
此时高台之上各公主们正居高临下的观赏殿内角逐争斗金签的贵族公子们热闹。
玄亦真却还不曾命人放出试题,玉手轻握匣中金签,好似闲散漠然姿态,视线却落在笨拙摸索席桌每一寸的尹星,幽深美目微微映出莹莹柔光,略显无奈。
这么馋嘴,看来真是饿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九章
半晌,尹星没能寻到食物,只得作罢,偏头竖起耳朵旁听殿内动静打发时间。
大抵公主们的相看试题不同,参加的人数也不一样,殿内时而锵锵剑声,时而粗重跑动声,热闹嘈杂。
地面偶尔还会有物体落地跳动声反复响起,高台之上伴随少女骄纵轻快的叫好声,尹星猜测可能是那位年岁较小的四公主吧。
“二皇姐,这些人蹴鞠都玩的厉害精彩,好难选。”四公主满面娇笑的说着苦恼。
“皇妹可别太贪玩,虽不急着选驸马,但金签意义不同,此处殿内有女官登记名册,随后送交吏部安排任职。”话语间,二公主视线落在大公主惨淡面色,眼见她没有兴致观赏比试剑招的那些侯门公子,葱白指尖拨弄红宝珠,眸间略带轻蔑。
剑招比试的乐趣,在于厮杀越激烈,观者就越有观赏兴致。
虽然公主相看盛宴明面要求是以和为贵点到为止,但男人一旦争夺上头,自会暴露凶狠残暴本性。
闻声,四公主点头,颇为乖顺的应:“好,多谢二皇姐提醒。”
说罢,四公主视线重新落在那颗被越发争斗厉害的蹴鞠,眼底笑意褪去,心知几位皇姐都有皇兄或者皇弟,所以这些地方州侯的贵族公子们并不只是为讨公主欢喜,更多是依附帝位继任者的势力。
不过四公主并没有皇兄或者皇弟,便要上心跟多位皇姐相处融洽以求生存,处境倒是跟眼下场景颇为相似呢。
很快,三颗蹴鞠都陆续决出胜者,其余倒地腿折骨断者不在少数,可四公主却笑容越发灿烂,毫不遮掩乖戾姿态。
另一方剑试场上也分出胜负,场面更为血腥,地面本就铺设颜色艳丽的薄毯,早已渐染湿重,更有甚者断了手臂,惨叫哀嚎。
此刻眼睛看不见的尹星,猛然听见惨痛隐忍的声音,小心脏吓得一颤,鼻尖嗅闻到殿内馥郁熏香混杂的血腥,有些不喜。
看来为得到金签,竞争很激烈呢。
平日里尹星见那些贵族公子都畏惧避讳相看盛宴,上场一个个都跟打鸡血,好善变!
不多时,殿内有两方试题考核结束,宫娥们无声收拾场所,更有宫卫御医诊治,殿内陆续归于安静。
四公主看着二公主绵里藏针的试题,参赛者少有不被扎的满手鲜血,有些心惊。
除却那位身份尊贵的章华公主,实在极少接触,其余三位皇姐绝对一个比一个心思狠断毒辣。
常人都以为三皇姐和大皇姐行事张扬手段激进令人畏惧,可四公主却觉得看似谦和善淡的二皇姐才最为可怕。
掌事女官眼见三位公主各自发送金签,视线瞥向主位清幽矜贵的章华公主,摸不着头脑,更不敢贸然出声请示打扰。
至于两位郡主,一个是不喜男子,另一个郡主显然在等四大世家公子,明摆着看不上这些侯爵公子,所以掌事女官无需顾忌。
高台之上目光渐渐都投落主位,按理这时大公主出声最为合适。
可四公主发现大皇姐从章华公主入殿就没有往日的神采,好奇的试探,尊敬唤:“章华公主没有准备试题吗?”
玄亦真将手中金签交于侍者,微微偏头,清丽秀美面颊上神情平静安宁,一双温婉美目空幽如镜,淡声道:“嗯,不过方才已经命人去准备。”
见此,四公主有些意外,皇后独女似乎并不难以相处,反而像块清透的无暇美玉。
这位从出生就轻而易举获得尊贵封号的皇姐,实在命好的遭人忌恨呐。
语落,一行侍者抬动覆盖黑布的物件入殿内,众人视线随之转移,满是探究。
侍者们取下黑布,眼前显露通透琉璃长棺,几乎与人同高,其间盘旋形体纤长白蛇,静止时,如同玉石雕琢般精美无瑕的玉器,浑然天成。
游动时,殿内金灿烛火跟随落在白蛇光滑明润鳞片,泛着跃动的粼粼微光,悄然盘旋枝干,姿态矫健而柔美,极容易让人忽略它的危险。
而那枚金签被白蛇卷在尾端,并且盘旋蜷缩藏在最安全区域,除非近身恐怕无人能获取。
“章华公主的试题,只要有人获得它的喜爱且不被攻击即可获取金签。”掌事女官高声诵读试题,心间只觉章华公主怕是一支金签都不想赏赐吧。
虽说公主们的试题向来都不简单,却也没有这般让人望而生畏。
语落,殿内寂静无声,原本还想着博取章华公主注意的贵族公子们大多知难而退。
然而,四大世家的公子却都起身,众人意外却也没那么惊诧。
毕竟章华公主掌握无上的权势富贵,万俟皇后没有皇子,她是皇族和万俟世家的唯一血脉。
万俟世家是异域神秘的少数民族,善战而威猛,却保持推举古老的女姓首领传统,而如今的万俟主家的血脉只有章华公主。
四大世家曾经可以跟皇室平分秋色,因而被封世袭公爵,万俟一族又是世家之首,兵马实力雄厚,所占据州城地区富饶,光是矿石金银就占尽王朝过半。
如果不是万俟世家跟皇室联姻打破平衡,当今三大世家和州侯也不至于被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哪怕章华公主的两位准驸马接连丧命,想来在利益诱惑之下,仍旧会有勇者。
只要能成功求娶章华公主,将来可获得整个万俟世家的财富权势,连皇帝都要畏惧三分。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时,高台之上众公主神色难堪,四大世家全奔着章华公主而来,心思不言而喻。
二公主视线落在章华公主面颊探察神色,却见她神态木然,仿佛覆盖一张美丽人皮,连映衬进眉眼的烛火都透着凉薄,难以揣摩心神,甚至有些古怪。
不过二公主猜想章华公主若要选择驸马,想来挑选母族万俟世家之人结亲最为有利,这样她往后就是世家之首的掌权人。
但父皇恐怕不见得愿意成就这样一桩婚事吧。
“臣来一试。”果然万俟世家的人最先出声。
语落,随即那人纵身快步逼近琉璃长棺,而那白蛇已经高高抬起头颅,蛇信子吐露间发出簌簌冷声,速度极快亮出毒牙。
殿内众人后怕的发出阵阵惊呼声,惹得双眼被红绫蒙住的尹星好奇,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须臾间,殿前一人抽搐痛苦般的昏倒在地,随行侍者忙送药服用,带离殿内诊治。
其余三大世家的公子见章华公主母族之人都无法触碰白蛇,当即惧怕的退步,不再冒险。
这场面让所有贵族公子都觉后背发凉的骇人,连掌事女官也不敢靠近半分,眼见考核无法继续,心间犹豫的打算请示章华公主。
谁料,那白蛇却如同游鱼般于殿内盘旋而动,速度极快,众人惊得仓皇退避,唯有尹星不得其解。
直至尹星隐隐感觉手臂有绵软东西落下,正如丝带般缠绕而动,疑惑的欲抬手动作,耳旁听到清润微凉的声音:“不许动。”
尹星听到是玄亦真的声音,只得忍住好奇心,任由这物件从手臂落至肩旁,进而触碰颈侧脸颊肌肤,冰凉而柔软的触感就像女人的手。
这一想法冒出,尹星有些面热,暗想大庭广众之下玄亦真应该不会这么亲昵摸自己吧?!
而此时殿内众人望着尹星被白蛇迅速缠绕周身,眼看脖颈就要落入白蛇之口,不少人畏惧的避开目光。
高台之上众公主郡主们也是第一次看这种场面,四公主暗自打消先前对章华公主的错误认知。
寻常人可不会拿这种冷血杀人的动物做试题!
众人都避讳时,玄亦真却目光焦灼般投落在环绕尹星纤细脖颈乃至衣袍周身的白蛇,此刻她看起来像被玉绳束缚般柔弱顺从,视线随着白蛇的动作而移动,越发专注,眸底掀起暗色涟漪。
那白蛇从尹星的耳侧到脸颊轻贴触碰,惹得她肌肤微颤,隐隐泛着嫣红,就像过于娇嫩的春桃,玄亦真心思游离注视变化,薄唇不自然抿紧,呼吸微沉,美目轻眨间,眼底暗色涟漪消退,清润嗓音却透着暗哑出声:“你把手伸出来。”
尹星不懂,却乖巧的展开手,蓦然间,冰凉冷硬的物件落入掌心,有些意外。
随即原本抚摸自己面颊的冰凉柔软缓缓消退,连同犹如怀抱般的束缚亦顷刻消失,尹星知道那不是玄亦真,心间怅然若失的握住掌中物件,耳旁都没去听掌事女官的通报声,因为心跳扑通的太快,好羞耻!
众人都被神奇一幕惊得失神哑语,以至于章华公主侍者宣布结束宴会都有些迟缓。
随着众公主郡主起身告离,殿下贵族公子们没敢多留,因为那条白蛇还在殿内。
很快殿内周遭脚步声如浪潮重叠,直至空无一人的死寂,尹星以为自己被遗忘,有些落寞。
看来玄亦真今日或许不想表露跟自己相识吧。
没想,忽地有人悄无声息握住尹星垂落身侧的一截多余红绫带,力道很轻的牵引,话语温柔的出声:“这红绫倒是与你很相称,不如以后就这般系着吧。”
尹星因看不见玄亦真而有些意外,下意识摇头,而后又僵停的点头,支支吾吾的羞耻道:“啊、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么,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
“我不知道,但如果亦真喜欢这样玩的话,私下试试也是行的。”
虽然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可尹星不愿让玄亦真失落,所以还是配合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十章
空幽冷清的殿内寂静无声处,玄亦真没有说话,尹星看不见她的模样神情,只能凭借红绫牵扯力道感知她的存在,才稍觉安心。
随即尹星耳旁缓缓响起话语声,许是因殿内回音缘故,有些空灵缥缈的淡漠,这过于清冷声音与温柔的玄亦真莫名违和。
“为何要私下试?”
“因为被别人看见多不好意思呀。”
尹星收敛心神的解释应声,没好说自己又不是三岁孩童,这般蒙眼捉迷藏的事,若遭人围观实在羞耻。
语落,玄亦真并没有立即应声,让尹星有些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半晌,玄亦真视线瞥向尹星红润消退的白净面颊,手握红绫牵引她起身,才应声:“说的也是,你这样子不适合让旁人看到。”
两人行进的步伐并不快,甚至因着尹星看不见而颇为迟缓。
尹星眼前只有朦胧红影,却信赖的亦步亦趋跟随,犹豫的唤:“红绫可以解开吗?”
“待到你的新住处,再解下红绫也不迟。”
“新住处,难道不回文宾园么?”
玄亦真偏头看向眼前蒙住红绫的尹星,她此刻如同蹒跚学步的稚童,小心翼翼跟随自己的脚步,沉静漆目微微映出粼粼波光,柔声应:“嗯,那处是特意给你准备的鱼缸。”
语落,尹星以为玄亦真在同自己说笑,禁不住弯眉憨笑的说:“可我又不是鱼,哪有那么大的鱼缸住呀。”
本来尹星还因玄亦真的尊贵身份而有些惧怕,现下反倒消了疏离忌惮。
对此,玄亦真没有言语,视线落在尹星上扬的唇角,眸间闪烁微光,指腹缠绕红绫,牵引她离殿。
本以为还要走很多石阶的尹星,没想到自己跟着玄亦真离殿,便乘坐车马,一路行驶出宫。
街道人声嘈杂,不少车马穿街而过,尹星听着这些动静,有点意外的唤:“奇怪,我们先前入宫殿要爬好多石阶,怎么现在可以一路通畅的行驶车马出宫?”
“因为宫廷之内君臣行道不同,所有臣子都要徒步登石阶,皇族则有行车马的宫道。”玄亦真垂眸解释,视线落在缠绕白皙指腹的红绫,幽静眸间略显疑惑。
明明同样是缠绕红绫,此刻却觉得索然无味,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闻声,没见识的尹星陷入窘迫,暗叹真不愧是皇族特权,简单粗暴。
两人心思各异的安静,许久,车马渐渐停顿。
尹星跟随玄亦真下马车,很明显感觉骄阳当空,照的身上格外暖和。
“亦真,这就是新住处么?”
“嗯,可有什么感受。”
尹星无法用眼睛来观察,只得用耳朵去听,四周悄无声息,格外清静。
不过尹星鼻尖闻到满园鲜花的芬芳气息,心跳微快的唤:“好香,难道这里是上回亦真住的地方么?”
莫非玄亦真打算让自己跟她住一处,她也太好了吧!
那以后自己可以经常见到她呢,尹星满心漫出欢喜雀跃的想着。
“不是。”
“啊?”
闻声,尹星失落的发出遗憾低叹,果然还是想太多了么。
不多时,大抵行进某处屋檐内里,头顶骄阳黯淡褪去,尹星落座一旁,默默收拾心间失落。
忽地,尹星鼻尖嗅到药草甘香飘来,才发现有手在解自己眼前的红绫结,一时乖巧的没有乱动。
因为尹星察觉此刻两人离的很近,心跳不受控制扑通,面热的慌张道:“亦真,你身上的药香跟我治头伤的药熏味道很像呢。”
但愿说话声能够遮掩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跳声吧,尹星默默祈祷。
玄亦真指腹耐心解开缠绕尹星眼前的红绫,美目低垂,任由纤长眼睫遮掩眸底暗色,语调如常应:“嗯,你在文宾园住处熏的药就是同一种特调的安神药,它有益于缓解头疼不适。”
语落,尹星心间意外,没想玄亦真待自己这么细致照顾,心间泛暖,顿时没有先前的遗憾。
待柔滑红绫垂落身侧,眼前恢复灿烂光明,尹星还不太适应,频繁眨巴眼眸。
半晌,尹星才渐渐看清文雅端坐在身前的玄亦真,许是她的面颊轻施一层薄薄脂粉,相较以往少了些清冷疏离,更显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美的令人呼吸一滞。
原本满心感激的尹星脑袋空空,一言不发的望着清贵卓绝的玄亦真,微风拂过她繁密乌发间金灿步摇,金光掠过漆目,宛如湖光掠影,美不胜收。
从前尹星读到沉鱼落雁只觉得夸张不理解,现在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你真该改改盯着人看的习惯,否则今日也不会因偷窥而险些被太安郡主命人剜去眼珠。”玄亦真并未躲避灼灼目光,视线迎上尹星流光溢彩般的清亮圆眸,指腹缠绕带有些许温度的红绫,轻声道。
“亦真,我没有偷窥太安郡主,那是个误会。”尹星收敛心神忙解释清白。
虽然玄亦真温柔善良,从不计较尹星的冒失不敬,但尹星自觉也不是随便犯花痴的人呐。
今日经历太安郡主那可怕的发怒,就算她长的美若天仙,尹星也不会再瞧她。
玄亦真神态平静的望着满面诚挚的尹星,美目里的审视悄然隐去,缓声询问:“是么,那你先前为何要公然失礼偷窥太安郡主?”
尹星想起其中羞人误会,心虚的避讳目光,面热道:“我见太安郡主和另一位郡主都蒙着面纱,还以为是亦真,所以才想看清容貌嘛。”
谁知道,那太安郡主如此凶狠可怕,尹星现在回想都心有余悸。
如果玄亦真没有及时的赶到,那尹星今日必定会成为失去双眼的瞎子,简直不敢深想。
“你怎会有如此怀疑?”
“因为我在文宾园只翻查到凤凰图纹是皇族宗室女所用,便又向人打听皇族中人,才得知如今皇室中只有太安郡主年轻又貌美,这才闹出误会。”
语落,尹星窘迫的无地自容,如果不是关于章华公主那些可恶的谣言先入为主,自己哪里会闹出这等乌龙呀。
至于把玄亦真跟那好女色的太安郡主弄混的另一个羞耻误会,尹星宁死都不想提半个字,否则这辈子都没脸见玄亦真啦!
寂静处,玄亦真弯眉溢出清浅淡笑,像一截柔弱柳枝轻拂绿池点起阵阵波纹,幽静飘远,喃喃道:“你只以年轻貌美为准则找人,不觉太傻么?”
“嗯,所以今天多亏亦真。”尹星面红耳赤的道谢,任由玄亦真温柔戏谑言语,心跳早已混乱,便很是自觉的避开她的清浅笑眼,暗叹大美人的杀伤力太强,很容易被迷的神魂颠倒呀。
语落,尹星下颌被温凉柔荑轻触,耳畔听到玄亦真似是好奇般轻声道:“你的脸好像在变的越来越红。”
随即,玄亦真抬动莹白玉手,指腹从尹星的额旁轻柔移动至面颊耳垂,无论是力度还是位置竟然都很像先前在大殿时被冰凉柔软物件触碰的感觉。
当即尹星眨巴圆眸整个人呆住僵直,视线直直落在玄亦真幽静坦然美目,其间清晰倒映自己通红的脸蛋,更觉火烧火燎的热。
“别、别碰……”尹星怕痒,顿时忍不住笑着求饶,偏头躲避玄亦真柔软纤长的玉手,因为感觉变了动作。
“为什么不许碰这里?”玄亦真迟钝的收回手,指腹间残留温热绵软的触感,心间空落落,神色不解的询问。
尹星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只要被人碰耳后颈就会感觉很痒,亦真不会有这种感受吗?”
先前那冰冷柔软物件,可没有碰到这个位置呀。
玄亦真摇头,清幽美目闪过一抹暗光,神情平淡的应:“不知,但或许你可以来试试,兴许能感知那是何等感受吧。”
语落,尹星视线落在眼前玄亦真莹白肌肤,鬼使神差的听话抬起手,迟疑道:“亦真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喊停。”
“嗯。”
“那我开始咯。”
当指腹从玄亦真玉白面颊蜻蜓点水般游离触碰,到移至佩戴珠玉耳坠的耳侧,尹星视线随之转移的落在她细长挺直的玉颈以及华美衣裳都遮掩不住曼妙曲线的窈窕体态,喉间干涩,忽地心神一颤,突然有些后悔陪她试探玩闹。
这哪里是陪玄亦真玩呀,怎么感觉自己更煎熬呢?!
尹星心神荡漾的小心移动食指,游离触碰眼前如凝脂般肌肤,并不敢逗留,力度轻柔,转瞬即逝,神情如临大敌般严谨,试图赶紧完成捉弄。
然而,眼前玄亦真像是毫不受影响般神态淡然姿态,不过此刻她的美目却如同笼着氤氲薄雾,更显缥缈朦胧般圣洁柔美。
倏忽间,尹星灼烧般收回动作,连连摆手应:“我看别试了,你好像没有一点感觉,或许不怕痒吧。”
明明都是女生,但尹星却觉得自己刚才的触碰像是对玄亦真冒犯不轨的坏人,好奇怪呀!
“这样么,有点可惜呢。”玄亦真垂着眸,任由纤长眼睫投落暗影遮掩神色,葱白指腹渐渐松开缠绕的一截红绫,颇为遗憾。
“其实应该也不用觉得可惜,世上有很多美好有趣的感受,以后我带亦真去体验更多吧。”
“好。”
语落,玄亦真重新握住那一截红绫,漆目微微映出清浅淡笑,如水中倒映朦胧烛火,忽明忽暗般摇曳,幽美安宁。
尹星看着玄亦真玉白面颊露出温柔的莞尔一笑,心脏犹如遭受暴击般小鹿乱撞,完全不受控制!【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十一章
当即尹星察觉自己的心跳声过于突兀,窘迫的移开注视大美人的目光,暗叹自己太没出息!
而尹星才发现外边是一汪宽敞池水,其间长着许多青翠欲滴的椭圆睡莲,大小不一,层层平铺水面,静谧无声却又有着蓬勃生机。
天上骄阳无声照的池面映衬斑驳光亮,金灿耀眼,宛若画卷,令人眼前一亮。
今日本就天朗气清,这处院落的景致宜人,放眼望去,更觉心旷神怡。
“亦真,这处院落好漂亮呀。”尹星平复先前莫名的心悸,微微探身,倚靠栏杆仔细张望,见有体态挺拔白鹭颔首踩着睡莲,轻盈闲散游走池面,分外雅趣,满眼喜色的感慨。
“你喜欢就好,院落里有安置管事和侍女,往后她们会负责你的衣食起居,就不必接触西州侯的人。”玄亦真目光投落在尹星盛满金灿光芒的明眸,灿若繁星,无声注视,不自觉柔声道。
尹星偏过头望向体贴周到的玄亦真,犹豫出声:“亦真,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白吃白住,尹星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玄亦真视线流转在尹星面颊神色变化,甚是不解,思索道:“怎么,莫非你改主意不想住这里,还是要去住西州侯在国都的私宅么?”
尹星摇头应:“不会,我觉得西州侯派来的人很奇怪。”
虽然尹星说不上具体原因,但是直觉那位陈管事一点都不像个好人。
“既然如此,你就安心住在这处,院里有亲卫会保护安危,那些想要追杀你的人也没有机会。”
“那我能做些什么来报答亦真呢?”
玄亦真微怔,沉静美目注视尹星闪烁期盼与苦恼的清亮圆眸,指腹摩挲红绫,缓神应:“你不必特意做什么来报答,只需留在国都,并且住在这里就行。”
尹星不明所以的望着神态平和的玄亦真,她那如雾霭覆盖涣散的漆目,并没有更多的需求流露,仿佛无欲无求,缥缈空灵。
但尹星觉得做朋友应该互相帮助,关系才能长久,眼眸略微黯淡,有些发愁苦恼。
毕竟玄亦真是什么都不缺的王朝公主,自己一贫如洗能为她做的事,真是有限呢。
“那以后我在国都找活干,这样等拿到工钱,再给亦真找好玩有趣的东西吧。”
“行,不过你今日得到金签,想来很快便会收到吏部下发的任职文书。”
玄亦真望着尹星信心满满的面颊,只觉有趣,便没有推拒她所谓的报答好意。
闻声,尹星眼露意外的看着神情淡然的玄亦真,才迟钝想起先前手中得到冰冷坚硬物件!
那东西竟然是公主郡主们相看的金签信物!
当即尹星连忙从袖兜里摸索,掌心拿出样式精致的金签,圆眸眨巴,面颊通红,不可思议磕磕巴巴道:“亦真,那我岂不是会成为你的驸马呀!”
“嗯,在外人看来或许有这个可能,不过微乎极微。”
“什么意思?”
玄亦真望着不谙世事的尹星,视线落在她卷起宽袖露出的白净藕臂,一瞬都不曾移开,神色如常的同她解释道:“王朝公主相看盛宴并不是当场就非得挑出驸马人选,通常会挑多人,而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若觉不合适,便会结束相看。”
语落,玄亦真将一截红绫轻缠绕在尹星雪白腕间,动作随意却专注,仿佛在绑繁琐的礼结。
尹星并没有避讳玄亦真的触碰动作,任由柔软光滑红绫缠绕束缚手腕,顾自思量道:“这样听起来,好像还挺自由的呢,至少驸马们不是完全没得抉择呢。”
“你说的自由是王朝公主们的权利,驸马们可没有解除相看的资格。”玄亦真望着懵懂无知的尹星纠正道,指腹却牵着红绫微紧缠绕她娇嫩手臂,红与白的相称,更为明显,呼吸微沉。
“所以最后还是公主们单方面决定的啊。”尹星无言以对的沉默。
看来王朝驸马被绿的概率非常高呢。
尹星视线不自觉看向美目低垂尽显温柔缱绻的玄亦真,想着她在国都那些可恶的谣言,好奇问:“亦真,你有选别的人么?”
语出,尹星没来由心口一紧,玄亦真这么温柔美丽,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玄亦真指腹停顿系结动作,稍稍回神,眼眸恢复清明的应:“这些相看盛宴很无趣,今日是第一回参加。”
宫廷宴会要盛装出席,而玄亦真不喜繁琐装扮,也不喜喧嚣嘈杂。
“那亦真之前两个准驸马都是怎么选的呀?”
“想来都是他们主动向皇帝请求赐婚的吧。”
闻声,尹星悬着的心莫名落定,视线落向玄亦真坦诚神态,宛如光风霁月般仙人,心间生起怜惜,小脸气鼓鼓的念叨:“可外面都在传是亦真害死两位准驸马的流言,背后之人真是坏透了!”
玄亦真望着尹星难得一幅蹙眉气恼的神态,沉静注视良久,幽幽道:“兴许也不全是虚假,毕竟两位准驸马丧命,祸不单行必定事有蹊跷,所以你会害怕吗?”
语落,尹星不明所以的望着眼前女子目光灼灼玄亦真,只见她仿佛超然物外般淡定,心间复杂的摇头,满目坚定应:“不会,我会努力帮亦真向人解释,说不定还能抓到造谣生事的坏人呢!”
如果真有人针对玄亦真,才接连对那两位准驸马下手,进而败坏名声,这可比尹星遭受的追杀,更为恐怖骇人。
这么卑鄙狠辣的毒计,尹星才不会袖手旁观让玄亦真独自遭受流言蜚语伤害。
语落,尹星心间颇为慷慨激昂,谁料玄亦真却对此反应平平,轻轻一笑,仿佛云烟过眼般漠然神态,指腹系紧最后的结扣,喃喃道:“你倒是勇气可嘉,那就先识字学礼,如此才能在国都不败露贵族身份,另外可会骑马弓箭?”
尹星顿时犹如迅速瘪气的气球,窘迫的面热,摇头应:“不会,但这些我都可以学。”
“好,现下也不急,你先接受诊治头疾再说吧。”
“可我的头伤已经痊愈结痂呀。”
语落,尹星便听到有脚步声从外入内,随即一妇人上前弯身行礼,指腹搭在诊脉,视线探察自己面色。
半晌,妇人无声退离。
尹星有点懵,眨巴圆眸,心间一慌的问:“亦真,她这是诊治出什么病情,怎么不说话?”
玄亦真视线低垂望着尹星腕间的红绫结,颇为满意,耐心道:“因为她是哑巴,所以也是这处院里唯一能近身诊治你的管事,若有事都可以同她直说。”
语落,尹星颔首,心间松了口气,刚才差点以为得绝症呢?!
这时,尹星才发现腕间的红绫结,样式繁复却很好看,眼眸一亮问:“这是什么结?”
玄亦真指腹拨弄垂落的红绫丝带,神态如常应:“不知,随手系的,喜欢吗?”
“嗯,还挺好看的呢!”
“那你就一直系着它,等下次见面再解开吧。”
尹星本以为玄亦真是在玩笑,可看着她郑重其事模样,突然又不那么确定。
待夕阳西下,玄亦真要离开院落,尹星起身相送。
眼见院门前的车马队伍缓缓驶离,尹星站在原处,挥舞手臂的红绫结,暗想或许玄亦真是委婉表示希望自己去找她玩呢。
看来自己得快些学会骑马呀!
车马内玄亦真望着静立的尹星身影模糊,顾自收回目光,抬手展开诊治的信观阅,微蹙眉。
既然头疾并没有对尹星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为何那夜她会说出借尸还魂般的古怪话语。
谎言,又或是一场以身涉险的骗局么。
寂静处,远处夕阳光辉如血浓艳,几缕光辉飘落进昏暗马车内里,玄亦真幽深眼底亦染上血色,晦暗难明。
夜幕降临,天上星河流转,屋内栩栩如生的仙鹤烛台间,火光摇曳。
纪女官入内,视线落在琉璃墙前那道静立身影,不解道:“主上,您为何不在相看盛宴挑选万俟世家的人而挑选那西州侯之子?”
“纪姑姑觉得现在回万俟世家是进还是退?”
“虽说是退,但也是以退为进,至少保住您和万俟世家的根基。”
玄亦真目光灼灼看向眼前进入新池的金鲤,玉白面颊映衬几分幽蓝而照的诡美,漆目更添幽深冷寂,漠然道:“上一位万俟世家请婚的人,死的不明不白,你这一回又怎么能保证成功呢。”
纪女官默然,一时不知如何应答,现今国都内形势复杂凶险,实在防不胜防。
半晌,玄亦真转过身,迈步走向摆放许多虫饵小盘的桌前,玉手握着金镊挑选合适饵食,不急不缓出声:“所以让万俟世家的人受伤暂时留在国都不失为一种掩人耳目的方法。”
“原来如此,那西州侯之子尹星只是您的幌子。”
“她的身份还不足以成为幌子,不过另外三大世家入局,或许可以借机看清浑水形势。”
纪女官面色凝重的出声:“主上,那三大世家各怀鬼胎,恐怕不好操办。”
玄亦真不甚在意的垂眸望着玉碟中的饵食,神情专注,徐徐道:“鱼目混珠,总归是要做到以假乱真才见成效,你照做就是。”
“老奴明白。”
“另外。”
原本欲动身的纪姑姑疑惑,却见章华公主向琉璃馆内的金鲤投喂蠕动的虫饵,神情显露几分柔和道:“那处应该也到饲养的时辰了吧。”
纪女官心间迟疑的应:“是。”
真不知那西州侯之子被养在那处私宅是福是祸,毕竟章华公主养的活物从来都不长久。
话语微弱之际,幽蓝微光的琉璃墙内金鲤追着虫饵啄食,水流变化,模糊扭曲玄亦真倒映面容。
夜色之中,屋外繁密花株绿藤没有白日鲜艳明媚,只余沉沉暗影,宛若狰狞鬼魅攀附屋院,宛如密不透风的牢笼。
而此时新住处里的尹星饥肠辘辘,指腹拨弄手臂的红绫结,望着终于奉菜的管事妇人,禁不住疑惑问:“您为什么不先一道道的上菜,而是非要等到一起才上所有菜呢?”
管事妇人笑而不语的退至一旁,尹星才想起她不能说话,有些尴尬的埋头扒拉米饭。
看来有机会得去问问玄亦真该怎么跟这位管事妇人有效沟通,否则自己想提前吃饭都好难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十二章
晨间,天际绚烂霞光灿烂撒落人间,云雾腾升处,朝阳朦胧浮现红晕,普照繁华国都。
国都各街道坊市之间,人群熙熙攘攘,百官早早往内城行进,车马云集,偶有相遇闲聊朝事。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那三公主的游船出事距今已有大半月之久,若你我再没有结案定论,恐怕圣怒难消啊。”
“这事最好就是不了了之,你想想寻常烟火能有那般骇人听闻的震天威力?”
语落,两人心知肚明噤声,这事最大的问题恐怕在于三公主本身。
三公主喜好焰火表演,必定要私存大量火药原料等违禁物品,如此才会导致严重事故。
若真细查,国都将有一大批官员因监管不利的罪责遭受严惩。
毕竟国都乃天子脚下,竟然有那么多危险物不受管制的流入其中,这无疑是杀头大罪!
两人只是大理寺的少卿和寺丞,按理没有资格全权负责此事,很显然是被推出挡灾,不由得面如土色。
无声处,几缕粉白渐染的杏花花瓣飘落,两人疑惑,这时节杏花大多泛白欲凋落才是。
随即两人探目,便见一位骑马怀捧杏花的少年人迎面而来,腕间红绫缠绕风中,一张面容生的过于白净清秀,尤其那眸间干净而清亮,正是不识愁滋味的年岁。
不过待见到这位少年人身后随行的人马,两位官员面色一怔,视线落在那些剑柄上红蓝色彩交织的飞羽配饰,万俟族群特有的服饰,国都内只有章华公主府兵亲卫才会佩戴。
看来这位少年人颇有些来历啊。
马蹄阵阵远去,不知觉间,朝阳东升,热气渐而翻涌,隐有初夏景象。
而尹星亦骑着马远远看到玄亦真的别院外门,却见正好有另一行车马从里行驶而出。
国都车马外多会系上名讳玉牌,用以彰显身份,可这一行人很是低调。
不过从马车以及随从数目仍旧透露身份不凡。
尹星不太熟练的牵引缰绳,担心自己的小马驹受惊吓,掌心轻拍,余光瞥见对方车马帘布轻晃,才发现是位佩玉冠的男子,隐隐有些眼熟。
这位好像在公主相看盛宴上见过呢?
四大世家虽比不得皇族,但礼制要远高于寻常贵族,玉器亦有使用规制,所以这人是袭承公爵的世家公子么?
王朝男子一般耻于坐车,多是骑马驰骋,所以尹星才必须学骑马,可这人为何要隐秘呢。
尹星没再多想,骑马进入别院外门,入目是一片不见边际的茂盛鲜艳的花株,天蓝云清,风景秀丽,面上露出没见识的神情。
寻常府邸院落的外门,进去就是前堂,谁家竟然连门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呀?!
虽然已经知晓玄亦真身份尊贵,但尹星还是被击穿心理认知。
半晌,尹星骑着马穿过一道又一道高门,视线望着缓缓显露眼前的华美园林,仍旧不敢相信这里并非公主府,而仅仅是一处别院。
国都之内占据这么大一片园林,竟然只是玄亦真的私宅,尹星突然明白传言里章华公主掌握泼天权势富贵的具象化表现形式。
很快,尹星小心翻身下马,踏步跨入廊道,视线望见一位年长妇人,她的身段比一般妇人要挺拔,衣着打扮像是位颇有资历的女官,耳间微晃的红蓝飞羽耳饰很特别,颇有几分异域风格,神情严肃道:“请止步。”
这一声威严而肃穆,先前畅行无阻的尹星,当即脚步一顿,友好的弯眉笑唤:“您是这里的掌事女官么,我是来请见章华公主。”
“主上,现在身子不适,任何人都不许惊扰。”
“可我方才看见刚有车马离开别院不久啊。”
语落,纪女官眉头压低,目光如利刃,迈步而近的审视这位西州侯府的小公子,低沉道:“你切莫不识好歹,否则老奴不介意命人施以小惩教训一番。”
尹星下意识的畏惧退步,暗想这女官比陈管事可怕的多呀!
“那好吧,您能否把花束交于章华公主?”尹星望着掌心捧住的粉嫩杏花,暗想现下时日渐暖,恐怕很快就会凋谢殆尽。
纪女官蹙眉,厉声驳斥道:“老奴可不是你能随便差遣使唤,再不速速离去,后果自负!”
语落,尹星被这蛮横不讲理的掌事女官弄得不知该如何示好。
这婆婆太凶,简直一点都不讲道理。
此时,另有一队侍女从廊道穿过,为首者出声:“纪姑姑,主上请小尹公子入殿。”
闻声,尹星不待掌事女官反应,当即捧着花,赶紧动作,暗叹好险呐!
见此,纪女官眼露不悦,视线落在被侍女们带走的尹星,出声:“春离,你好大胆子!”
春离不以为意的轻笑,上前戏语:“纪姑姑您才是大胆,那位小尹公子有主上的玉佩信物,按理您该通报才是,如此不敬又该处何等重罚呢?”
说罢,春离转身离开廊道,纪女官面色难堪,暗想主上的耳目真是越发灵通!
另一方尹星轻快穿过曲折长廊,随同侍女行进到最中央的住所,视线落在攀爬梁柱屋瓦间的藤条,其间生长幽蓝小花,绿意盎然,生机蓬勃,如同童话般景象,心间感慨这得种多少年啊。
待大门推开,尹星踏步进入,却发现其间还有门,而且越往内里越幽静漆暗,其间陈设极少,多数是古朴漆木器具,鼻尖却闻到过于浓郁药熏的甘香。
莫非玄亦真生重病了么?!
众侍女停在门旁,春离恭敬的抬手,示意道:“小尹公子请。”
“多谢。”尹星回神弯眉应声,方才踏步进入内里。
原以为玄亦真的卧室,就算不是由无数奇珍异宝装饰的辉煌气派,那也该是无数锦簇花团装扮的明艳景象。
可尹星怎么都没想到入目是如此的空旷,仿佛一无所有般的孤寂。
这处像是没有窗户般完全封死,烛台灯盏被设置成上方悬空样式,案桌屏风台架都被安置四周,仿佛避讳着什么。
寂静处,隐有珠粒拨弄轻撞,微微发出清灵声响。
尹星收回心神,行走有些昏暗屋内,视线投落那方垂落纱帐的床榻,才看见其中身影,顿觉眼前一亮。
那道半坐卧在长榻的身影,此刻只身着素白内裳,长发瀑泄,许是不施粉黛,气质清冷卓绝,宛如坠入凡间的皎皎明月,于幽暗处,更显静美非凡。
“亦真,你怎么生病了?”尹星踏步走近榻旁,抬手撩开纱帐,莫名不好意思直视她过于清丽卓绝的容貌。
“没有,只是不舒服而已。”玄亦真稍稍合上书卷,腕间绿珠轻响,视线落在尹星捧着的淡粉杏花,有些意外。
闻声,尹星坐在一旁,满心欢喜的将手中杏花递近道:“亦真你看,这时节颜色粉嫩的杏花可不多见呢。”
“是啊,想来大部分杏花颜色都已经渐渐变白凋零,你应该挑了很久吧。”
“嘿嘿,我今早天未亮就去挑的杏花呢,那会花瓣还有晶莹露水,闻着格外清新淡雅,令人心情愉悦!”
玄亦真视线望着尹星面颊娇憨笑容,掌中轻抚粉白渐染的杏花,目色平和道:“花,还能带来这种感觉么。”
尹星没有多想的点头应:“是啊,可惜天热,根本保存不了多久,否则也能让亦真闻闻清幽花香。”
语毕,尹星注意到玄亦真纤细莹白腕间多出的浓绿珠串,像是佛珠般刻着符纹,这种颜色很容易让人显得肤色暗沉。
可偏偏玄亦真反被衬托的肌肤清透发光,尹星晃神一瞬,赶紧眨巴明眸,收敛心神,转而问:“亦真,信佛吗?”
“自然不信,这只是浸润凝神静气药物的珠串,想来觉得配合经文会有舒缓心神作用,所以闲着无事翻阅。”
“这样啊,这屋里药熏味道有点重,怎么不开窗通风呀?”
玄亦真微摇头应:“风,会加重不适,而且这会时节已经要有聒噪的蝉鸣,不封窗会很吵。”
尹星一听,顿时面热的安静许多,暗想原来是这个原因才会设层层房门静音啊。
想来每个人对于声音的敏感度不同吧,就好比课堂上粉笔落在黑板的声音,有些人光是回想都会觉很难受。
“你把这些花放在琉璃瓶里吧。”
“好。”
尹星离榻,偏头望着临墙的柜架,抬手捧着杏花将其放在其中琉璃瓶,细细摆弄。
玄亦真随意将经卷和珠串放置一旁,抬手撩开纱帘,远观那一束束粉白杏花,视线游离落在尹星腕间缠绕的红绫结,出声:“你以后再来探访就尽量选午后。”
“好,不过为什么?”
“因为午后是其她女官负责管事,她们不会像纪女官那般阻拦你。”
尹星有些意外玄亦真好似知晓先前的事,探步回到榻旁,惧怕的应:“说的也是,那位有些年岁的掌事女官很可怕呢。”
玄亦真弯唇轻笑,视线落在尹星额旁发际处褪去结痂的伤处,徐徐道:“纪女官是万俟一族留在国都的亲信,她侍奉三代万俟家主,所以有这个可怕的资历,你可不要冒犯她。”
“亦真放心吧,我不会跟老婆婆计较,再说我也不敢呀。”尹星俏皮说着认怂的话,视线看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想起自己曾听过些许万俟世家传言,“不过难道亦真的话,那掌事女官也不听嘛?”
“嗯,纪女官只忠于万俟世家和万俟家主,又或者说整个万俟族群都是如此行事,就像庞大蚁群里的蚁后,只有履行职责才有权利,反之便会遭受毁灭结果,进而成为蚁群的食物。”
“这么可怕,那亦真以后还是不要相信这个掌事女官,很危险呢。”
玄亦真微怔的颔首,沉静的望着尹星满面关切神态,玉白指腹一寸寸钻入她过于宽大袖袍,随即搭在缠绕红绫带的纤细手臂相贴,宛若柔若无骨的绿植藤蔓般攀行束缚,漆目如渊,却更显肤色如雪,黑与白争锋相映,流露少见的凌厉惊心之美,话语却依旧温柔道:“当然,所以永远都不要把信任交于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这是在国都生存最重要的法则,尹星你要牢牢的记住呢。”
尹星不知用如何言语应答,只得点头,隐隐觉得玄亦真温柔平和神态之下,覆盖变化莫测的危险。
这感觉很像身处只有透明薄冰的冰湖,乍一看平坦宽阔,实则一脚踩空,进退失据。
待冰湖缝隙弥漫扩散,其间是无尽黑沉深渊,堕落似乎是唯一的下场。
不知为何,尹星下意识觉得玄亦真仿佛已经身处冰缝裂开的危险处境,自己必须得抓紧她才行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十三章
“嗯,这个世界除了亦真,我不会轻信别的任何人。”
“为何?”
尹星目光望着玄亦真那像是云雾覆盖的漆目,只觉过于缥缈,无法触碰分毫,探身凑近,满面诚挚出声:“因为我相信亦真,所以愿意告诉所有的秘密,如果亦真有危险的话,请务必要告诉我呀!”
语落无声,尹星听着自己扑通的心跳,眼见玄亦真神态平静的不语,有些失落,弱弱补充道:“虽然我脑袋不算灵光,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忙!”
玄亦真猝不及防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尹星,那灼灼目光毫不避闪,远比日耀更招摇,鼻尖嗅到她身上如同太阳般温暖炽烈气息,心口一滞,薄唇微抿,抬手指腹轻点她额前,语调寻常道:“傻,王朝公主大多及笄之年才可受封号,更多是终身无封,可本宫生来就获取尊贵封号,并且享用等同王朝太子的规制礼数,你觉得能有什么危险呢?”
“说的也是,可能是我方才犯傻了吧。”尹星被温凉指腹触碰额前,意识稍显清醒,后知后觉两人离的很近,窘迫的面热解释。
但愿方才只是自己一瞬的错觉误会吧。
随即尹星打算拉开距离,谁料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被玄亦真另一只手握住,无法退离。
不过玄亦真掌心有些过于温凉,尹星没多想的捧住护暖,指腹触及细腻肌肤,发现她的手指骨节分明却又纤细修长,宛若精心雕刻般冷白玉石,而指尖却微微透着淡粉,煞是好看。
“不过你方才说的话还算数么?”
“当然算数,如果亦真需要我,请尽管开口就是!”
尹星收敛心神,信誓旦旦的应声,目光投落在玄亦真略显苍白的美丽面颊,缓和出声:“既然亦真不舒服该多休息,或者请医生,不对,让大夫来看看吧。”
许是尹星骑马晒了好一会日头,所以非常温暖,玄亦真任由捧住自己的手,眼见她似乎误会自己,薄唇轻抿,淡声道:“这不是生病,你莫非连女子来癸水都不知么?”
语落,尹星神情一瞬呆滞,清亮眼眸眨巴的看着玄亦真玉白面颊微微透着不自然神色,视线默默轻移,窘迫的应:“哦,这样啊。”
原来不是生病,而是生理期呀,但尹星还是第一次见人的生理期有这么虚弱症状。
“你可曾来过癸水?”
“还没有。”
语落,尹星从玄亦真沉静眸间看到少见惊愕神色,茫然道:“怎么啦?”
玄亦真视线游离在尹星身前,颇为凝重道:“你这等年岁还不曾来癸水,看来身子需要调理。”
尹星沉默,突然不想那么秒懂玄亦真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这幅身体怎么会这么虚弱,当初坠河发热都躺了好久呢。”
“现在你还是认为自己不是西州侯府的尹星而是一缕孤魂么?”
语落,尹星看出玄亦真的狐疑,坦诚道:“嗯,我知道这件事听起来很难接受,但是我想让亦真知道,这样如果那天魂魄消失不见,亦真也不用担心。”
玄亦真看着尹星,指腹微紧握住她的手臂,语调寻常的问:“你的消失是指回到所谓的另一个世界么?”
尹星点头应:“应该吧,但其实我都不知当初怎么来到这里,所以可能会待在这里很久呢。”
“这样么。”玄亦真稍稍松开掌心力道,视线望着眼前神智清明的尹星,无法判定她的病情,更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对了,亦真给我解开红绫吧。”
“你不是觉得绑的好看么?”
尹星没听出淡淡话语里的不乐意,抬手自顾撩开袖袍,出声:“好看是好看,可一直绑着会有红印,多少不太舒服,再说天气变热,若是不换洗,或许会变臭哎。”
闻声,玄亦真不语,垂眸视线落在尹星面颊观察神色,半晌,才抬动指腹给她解红绫结。
须臾间,红绫丝带徐徐散落,白皙肌肤表面残留的浅浅红印,犹如藤蔓般交错,玄亦真指腹触碰,柔声唤:“疼么?”
尹星担心玄亦真自责,摇头乐观的应:“不疼,这些过一会就会消散。”
说罢,尹星抬手收起凌乱撒落的红绫丝带,一股脑的揣进袖兜,却又因过于光滑而容易滑出来一截。
玄亦真看着尹星把光滑红绫塞进宽袖,动作笨拙的很,疑惑道:“你这是要收起来做什么?”
“我觉得它的材质很特别,摸起来舒服柔软,等带回去洗洗,用来做腕带也不错嘛。”
“绫罗绸缎,绫具有绸的光滑与纱的轻薄,此物常与金等价之物。”
尹星动作一顿,不敢置信的眨巴明眸望向玄亦真,出声:“原来如此贵重嘛,难怪常听说皇帝都是赐白绫,这样说来还挺贵呢。”
对于尹星的天真言语,玄亦真一笑置之,没有过多解释,赐白绫是赐死,岂能混为一谈。
随即玄亦真视线晦暗的落在尹星露出宽袍下露出一截的粉白藕臂,一看就不是男子。
此刻尹星手臂间交织的艳丽红印分外明显,宛若绽放繁复花纹,玄亦真眸底略微闪过遗憾,转瞬即逝,归于平静。
“待过阵子日头渐热,衣衫多为单薄,你身前可要束缚遮挡?”
“放心吧,不用麻烦,根本看不出来的。”
语罢,尹星扬起的满面笑容,因察觉玄亦真意味深长目光而僵硬消退,霎时间变成小红脸,心间羞赧的解释道:“我现在岁数还小,兴许来年才有大变化呢。”
玄亦真视线落在尹星红艳如血的耳垂,饶有兴致观察少女羞态,故作思量应:“是么,据说四公主同你年岁相近,体态身段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
对此,尹星沉默的不知如何应答,有点后悔开启这个伤人的话题。
“看来你的身子不好,往后得多加调理膳食药补。”
“好啊,我也想跟亦真商量那位负责衣食起居管事妇人的事呢。”
玄亦真见尹星耳垂红晕消退如初,有些可惜,语调寻常问:“莫非有不周到之处?”
尹星摇头,想起先前可怕的掌事女官,更觉自己住处的管事妇人简直和蔼可亲,委婉应:“别的都挺好,只是用膳方面有小小的不合理。”
“比如?”
“比如每日卯时食用早饭实在太早,我都是困的眯着眼睛吃饭呀。”
玄亦真听着尹星过于憨态可掬的描述,薄唇轻扬,清润嗓音带着几分悠然,柔声道:“一日之计在于晨,卯时还不曾醒,你素日里都这么懒惰么?”
尹星傻眼望着向来很好说话的玄亦真,轻轻输出一顿温柔暴击,哪敢回话呀,心想那可是5点左右,她不会每天都起这么早吧?
好吧,尹星忽然觉得玄亦真她做得到!
于是,尹星只能放弃的转而提:“另外每天的菜肴味道都太清淡,我想吃些稍微鲜辣口味的菜。”
百味以盐为首,可是尹星发现自己日常饮食的食材虽都新鲜,但是无一例外都像白粥一样寡淡。
“你头疾重伤初愈理应饮食清淡,鲜辣重油当忌口才是,这有什么不妥么?”
“……”
尹星本来还好奇那位和善的管事妇人为何不接受自己饮食口味反馈,现下才明白八成是听从玄亦真的吩咐。
玄亦真望着不再言语的尹星,观察她的神态变化,指腹于她掌心描绘纹路,漫不经心出声:“你看起来很不满意如此安排么?”
语出,警铃大响,尹星心间满是后悔,连忙摇头应:“没、没有,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如果早知是玄亦真特意安排膳食起居,哪怕让尹星吃刀片也照吃不误呀!
“是么,可你先前不是说安排有小小的不合理么?”玄亦真温柔缱绻的询问,眼底微沉,隐有暗流涌动。
“哎呀,那都是误会,我的头有点晕,想睡觉呢!”尹星被玄亦真温柔问话弄的无地自容,只得侧躺在一旁闭眼,试图拙劣的躲避危险话题。
语落,原本被握住的柔荑抽离,尹星心间咯噔,不知玄亦真心绪,有些担心她因自己提出不合理而伤心。
毕竟这是玄亦真的一番好意呀!
正当尹星欲睁开眼道歉,没想额旁落下温凉指腹,轻柔按动,面热的睁开眼望着坐卧的玄亦真,虽只是着素白内裳,其间却缝制繁复纹路,细看变化微妙,犹如一身朦胧流转的月纱,光洁皎皎,清丽绝尘。
此刻玄亦真神态安宁的抬手轻柔额旁,那沉静美目低垂望着自己,温柔似水,大抵也不过如此吧,尹星暗暗失神的想着。
“既然你头晕就闭目养神休息吧。”
“可是我这样会不会很冒犯?”
玄亦真指腹触及眉梢,淡然应:“你都已然爬进纱帐,现在说冒犯会不会太晚了些。”
尹星羞的红脸,索性闭上眼,过意不去的小声道:“亦真,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些膳食是你特意安排,以后肯定会吃光!”
语落,尹星弯眉打哈欠,眼角弥漫水润,还欲言说,却只觉浓重困意袭来,毫无抵抗的沉沉入睡。
半晌,纱帐内落的安静,女官春离领着两侍女入内添香,视线瞥见纱帐间垂落一截衣袍,其间身影交叠,心间惊诧的收回目光!
“春离,不必再添药熏。”
“是。”
脚步声远,纱帐里玄亦真美目低垂,眸间幽暗浮动,宛如蜿蜒黑蛇俯视猎物,视线落在趴卧在身侧呼吸绵长的尹星,徐徐游离。
良久,玄亦真指腹触及尹星额旁愈合的泛白伤处检查,方才重新将手与尹星掌心交叠,汲取温暖,低声道:“既然知错道歉,就原谅你这一回吧。”
那些食物菜肴都是玄亦真精心挑选,若尹星不乖挑食,那就只能罚她饿肚子。【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十四章
尹星迷迷糊糊醒来时,整个人还有点懵,纱帐外烛火摇曳,屋内根本分不清时间流失变化。
而枕旁的玄亦真此刻美目轻阖,呼吸很浅,玉白面颊不见往日温柔神色,显得清冷而疏离,气质好像有点不一样。
不过尹星发现自己竟然握着玄亦真的手,顿时没再多想,只觉得有些羞耻。
毕竟又不是手拉手的小朋友年岁,尹星便打算小心翼翼的松开手。
谁想指尖刚动,一道带着些许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缓声唤:“尹星,你要做什么?”
“我没做什么,吵醒你了吗?”
“还好,只是小憩而已。”
尹星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视线落在玄亦真微微泛着朦胧的眼眸,宛如晨间雨雾蒙蒙的湖泊,微微晃神,忙移开目光,暗想她睡眠好浅呀。
玄亦真视线依旧落在宛如慌神小狗般神态的尹星面颊,指腹触碰她的掌心,出声:“你要留下用膳,还是回去?”
尹星听着玄亦真温柔透着低哑颗粒的声音,似是呢喃细语,莫名觉得心间燥的慌,摇头应:“不用麻烦,我也该回去吃亦真准备的午饭。”
“看来你这一觉睡的太迷糊,现下可不是午时,估摸已经临近傍晚的酉时。”
“怎么会睡这么久啊?”
如果不是知道玄亦真性子温柔平和,并不爱戏弄人,尹星绝对会怀疑。
先前莫名其妙的犯困,尹星觉得自己最多睡一个小时。
玄亦真偏偏侧身,那披着的柔软薄毯隐晦勾勒窈窕饱满体态尽显眼前,如青峰山峦绵延变化,引人遐想,目光注视尹星丰富而有趣的神情变化,解释道:“可能是这屋内用的熏香,药效太强的缘故吧。”
尹星羞的移开目光,耳热的喃喃道:“这样啊,那我得赶紧离开,否则要是又晕过去,可就糟糕。”
语落,玄亦真微微失笑,声音清幽缱绻,美目轻眨,纤长眼睫似蝶翼般颤,几缕乌发斜落修长玉颈,如簌簌花枝招摇,一颦一笑,清冷疏离间流露一点浑然天成的媚,最是夺人心魂。
“亦真,你笑什么呀?”尹星红着脸痴痴的问。
“尹星你似乎总是能正经的说出呆呆傻傻言语呢,很有趣。”
闻声,尹星窘迫,明眸眨巴的望着温柔依旧的玄亦真,很是无辜。
不过见玄亦真眉头舒展,神态愉悦,漆目流转淡淡微光,稍稍脱离些许病态颓靡之色,尹星心安的出声:“既然亦真觉得有趣,那就有趣吧,不过感觉直呼我的姓名很生疏,要不也唤昵称吧?”
“昵称么,小星如何?”玄亦真话语清浅平缓,唯有语调的尾端残留些许笑意,似湖畔涟漪,稍纵即逝,勾人的紧。
“小,这个字能换换嘛?”尹星下意识低头打量自己身前,总觉她意有所指!
玄亦真恍若不知情般柔声问:“这有何不妥么?”
尹星见玄亦真如此反应,反倒觉得自己心胸狭隘,支支吾吾的嗫嚅应:“小星和小心,有时听起来很容易分不清呢。”
语落,纱帐内寂静无声处,尹星自己都觉得理由不太有说服力。
“这样的话,那便唤你星儿,若是还不喜欢,就索性免了吧。”
“别,我喜欢这个!”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无声晕染天际颜色,连同屋瓦林木也覆猩红血色霞光,增添寂寥。
忽地马蹄声哒哒的轻快响起,尹星骑着马驹离开别院,满面止不住憨笑,清亮明眸映衬瑰美晚霞,满心愉悦欢喜。
时日辗转,渐至立夏时节,骄阳当空,飞鸟们盘旋落于浓绿枝头避阳,身形轻快跃动,地面投影掠地变化。
女官春离微微用绣帕擦拭鼻尖细汗,领着十二名侍女奉折书进入园内楼阁,阁内有多道高大而精美的幽蓝琉璃窗,巧妙融合透入内里金灿骄阳,光亮似是于幽冥处流转,宛若天上星河。
不远处,香炉紫烟腾升,让玉身端坐的章华公主显得尤为静谧幽美,乌发高髻,冰肌玉骨,雾眸朱唇,纵使没有美玉珠宝相称,亦难掩风华绝代之姿。
案桌旁除却各样折书以及笔墨茶盏,还有一束琉璃瓷杏花,粉白渐染,花枝招展,光亮之下花瓣薄如蝉翼,其间颜色尤为清透,更显娇嫩生机,若非用手触碰,很难看出是一件死物。
此物是主上按照那位小尹公子送的杏花,特意命人仿制,近来很是喜欢。
说来,那位小尹公子总是会带来些各样物件,杏花兰草,瓷偶泥塑,哪怕春离觉得并不珍稀贵重,章华公主却都一一留在寝宫,可见有几分特别。
多年来,章华公主从不喜与人亲近,更不许有人近身,性情孤僻,偏偏那模样白净清秀的小尹公子竟然被允许钻进纱帐床榻。
虽说两人相差三岁,显然并不适宜婚配,但到底都是青春朝气的年岁,时日一长,想来必定会孕育下一任万俟家主。
到时小尹公子的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
分神之际,春离将案桌折书悉数更迭,并不敢出声惊扰,便欲退离。
“春离,这会几时?”
“回主上,刚过未时。”
语落无声,春离身形停顿,察言观色般抬眸望向神色如常的章华公主,斗胆的揣测出声:“主上,可否要飞信问辛管事,今日小尹公子情况?”
那处住所的日常一切听从章华公主安排,往日里小尹公子出发,便会有飞信。
可今日确实有些稀奇,竟然这会也不见消息,莫非有什么事耽搁。
“你倒是很会自作聪明的揣摩心思。”玄亦真微微顿笔,视线轻轻看向春离,幽幽道。
“奴知罪!”春离迎上那空幽冷清的墨眸,其间似是藏匿汹涌暗雾,陡然间觉得如芒在背,忙跪伏在地。
寂静处,玄亦真不语,抬手翻阅案桌的折书,其间字符远不同于王朝用字,而是万俟一族的密文,美目低垂,狭长眼睫遮掩眸底厉色,轻轻道:“你若想接任纪姑姑做掌事女官,那就要了解学习她的能耐手段,才可取而代之,一味钻营旁门左道,只会无用功,若想明白就退下领罚去吧。”
“谢、谢主上赐教。”春离惧怕的退离楼阁,再不敢抬眸去窥伺半分。
大抵因章华公主生的过于天姿国色,才总让人忽略她美丽皮囊之下覆盖让人心惊胆战的诡谲以及喜怒无常的杀戮。
脚步声远,紫烟缭绕朦胧楼阁内的清冷身影,骄阳西垂,暮色时分,阁内渐黯淡,而早该掌灯的侍女们不敢入内。
纪女官从廊道穿过,视线从侍女们敬畏的神情掠过,踏步进入楼阁,目光落在批注折书的章华公主,视线有些昏暗,却并未看出异样。
“主上,今日吏部给各位公主相看盛宴获得金签的贵族公子们下放任职文书,今早大多已经复命任职。”
“这样么,尹星是去国子监又或是上林苑监?”
纪女官神情微变,迟疑应:“西州侯之子尹星任大理寺少卿,乃此次相看盛宴的贵族公子中获取官阶最高者。”
语落,笔墨微顿,玄亦真蹙眉,抬眸看向纪女官,清明美目间波谲云诡,沉沉出声:“大理寺少卿,这可不是最初的安排。”
随着话语声消停,楼阁之内最后的余光被戛然湮灭,可神情木然的章华公主,眸间却更显暗沉幽深,仿佛足以吞噬撕毁一切光亮的黑,蓄势待发。
绕是纪女官也有些惊诧,身形微僵,只觉眼前的章华公主跟当年衣裳沾染鲜血的小公主,竟然毫无差别。
又或者说,现在的章华公主远比那时更危险,因为纪女官发现她已经学会佩戴面具隐藏常人之间,以至于连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病,或许根本没有痊愈。
“主上,老奴以性命忠于万俟世家忠于万俟家主,自然不会忤逆,此事应当另有人蓄意安排,您不该妄自揣度,现下应当药浴休息才是。”纪女官避讳过于凄厉目光,有些迟疑,自己是否真的要把掌管万俟世家的权利交托于给过于不可控的章华公主。
或许章华公主这些年的正常都是伪装的假象,她仍旧是那个只会把摧毁一切当成乐趣的小公主。
那两位准驸马的离奇丧命,章华公主都曾亲眼目睹现场。
而三公主的焰火事故,章华公主又一次恰好出现湖旁景楼,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多的巧合意外。
纪女官警惕的脚步退离,主桌前的章华公主,却忽地收敛压迫意识,仿若无事发生般出声:“若真是如此就该阻止尹星任职,她此刻已经被当成博弈试探的一枚棋子。”
“可尹星今早已经收到文书赴职,更何况主上当初给尹星金签,便注定会有人试探,这说明您的计谋有效,现下都无人注意万俟世家的动向。”
“三大世家的人陆续来往别院,不可能没有招来注意,这件事很不寻常,你去查吏部里谁是第一个提出让尹星任职大理寺少卿的官员。”
纪女官不明白章华公主的心思,却也不信她是重视尹星,只得应:“是。”
语落,外边侍女低声汇报:“主上,西州侯的小尹公子来访。”
这个时间来访,那个尹星未免太不识礼数,正当纪女官欲出声驳斥,却见章华公主美目低垂望着琉璃杏白花束,神情淡漠道:“今夜疲乏,不见。”
侍女闻声退离,纪女官安下心,便命人掌灯奉膳,踏步退离楼阁。
夜色深时,玄亦真沐浴过后,长发瀑泄,水雾晕染内裳,若隐若现间透出绰约身姿,独自回到内寝,视线落在一封飞鸽传来的信。
辛管事不会这个时间传信,玄亦真兀自坐卧在床榻,视线落在信封却始终岿然不动,宛如僵持较劲一般。
良久,玄亦真才抬手拆开信封,入目是略显稚气的字迹以及没大没小的称呼。
【亦真,我今天去大理寺报到啦,但是以后要五天才能在休沐日去别院,不如等我发俸禄请你出来玩呀!】
烛火朦胧,美目阴郁,玄亦真薄唇抿紧,很不高兴。
五天才来一回,她不如以后都别来的好。
玄亦真欲将书信放置一旁,却无意间瞥到背后模糊墨迹,隐隐透出另外的字迹。
许是其它信纸墨迹浸染上的字,模糊不清,还有许多圈圈叉叉的涂改。
【亦真,五天不见我会想你的,你也会想我吗?】
【没关系,亦真不想我,我也会想你!】
诸如此类,繁复又不通顺,甚至像是自问自答,完全不符合书信的絮絮叨叨,玄亦真看不明白,更觉尹星笨的很。
这么不听话主动跃出鱼池,看来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明白外面有多危险。【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十五章
天光微明,尹星难得不用辛管事来唤,早早起床穿戴整齐,主动洗漱。
第一天上班,当然得积极呀!
辛管事奉参羹药膳入桌,便看见小尹公子精神抖擞的落座,略微有些意外。
“早啊,辛管事!”尹星声音清灵悦耳的打招呼,眼眉弯弯,笑眼盈盈。
见此,辛管事无声的颔首作回应,便欲退至一旁。
“对了,公主有回信吗?”
辛管事顿步摇头,暗想主上向来行事不定,难以揣摩,或许不一定会看信。
尹星有些失落,抬手捧着碗,小口喝药膳,自我安慰或许玄亦真睡的早呢。
毕竟昨夜尹星骑马去找玄亦真,结果侍女传报说她疲乏不便会见。
如此一想,尹星心绪豁然开朗,没敢耽搁时间,痛快的喝完药膳,执筷夹起小肉包一口一个塞进嘴里,风卷残云般光盘!
不多时,尹星翻身骑马离开院落。
见此,辛管事抬手放出飞鸽,总觉小尹公子的为官之路风云变幻,荆棘丛生。
如此青春年岁,就出任正四品朝官,朝野闻所未闻,若章华公主不保,必定会是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晨光熹微,国都街道内已然有不少摊贩吆喝,尹星骑着小马驹来到大理寺。
“小尹大人来的可真早!”一小吏接过缰绳,热切殷勤道,指尖摩挲动作,示意打赏。
“谢谢。”尹星满眼都在看森严庄重的大理寺匾额,并没注意到小动作。
大理寺好像是古代最高的执法机构,远比一般的官府衙门要更有威名呢。
当即尹星好奇踏步入内,小吏笑容消失的呆在原地,满眼鄙夷道:“呸,真是头一回碰到新官上任这么小气!”
看来不止王朝驸马日子过的惨,所谓的侯爵贵族公子也过的挺穷酸呢。
此时的尹星还不知自己被戴上穷酸的帽子,迈步进堂,视线落在行走其间的黑袍带刀捕快,身形高大,步履矫健。
其中的官员们,大多形色匆匆,三三两两穿过堂去往各处,看起来忙碌的很。
“你好,我是来大理寺新上任的……”
“公务在身,休要胡闹,没空奉陪。”
尹星还没说完的话语戛然而止,视线不明所以的看着那名官员拂袖而去,其他的官员们见此,面上都是颇为漠不关心的嗤笑姿态。
昨日尹星特意翻查大理寺机构官员,大理寺少卿是除大理寺卿以外,第二重要的职位,可以说是二把手。
怎么现在感觉自己这个二把手,更像个遭人嫌的臭皮球呢?!
见此,尹星也不好再去贸然拦人问路,只得规矩站在堂前,心想按理总有人知道自己今天要来赴任吧。
不知觉,天上骄阳高升,金灿日光轻盈照落堂内,热浪翻涌,人来人往,如潮浪穿梭变化。
日上三竿,临近午时,尹星有些脚疼的站不住,明眸张望,打算寻个坐处歇脚。
没想,却遇上一位眼熟的官员,尹星两眼一亮,忙唤:“吴寺丞!”
“小尹大人,你来的真早。”
“吴寺丞早,不知我今日要先做什么?”
尹星昨日从这位大理寺官员手里收到下发的任职文书,因而有些印象,脚步不太利索的上前问询。
吴世杰打量眼前青春朝气的西州侯之子,和蔼出声:“小尹大人初来乍到,不如先请随同下官一道去内里了解各司。”
通常新任官员是向顶头上司请职,而这位小尹公子任大理寺少卿,按理该由大理寺卿来会见安排。
可整个大理寺没有人接待,估计谁都看不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横空出现担任如此要职。
寻常官吏二十年升为大理寺丞都算年轻有为,四十岁任大理寺少卿简直堪称前途无量,如此悬殊差距,试问谁不心怀妒忌呢。
王朝公主们威名远扬惹不起,但是驸马以及准驸马们的待遇就天差地别。
很显然章华公主没有特意向大理寺卿授意打点,所以才会如此待遇,这位小尹大人想来并不受宠。
两人一路行进,吴世杰收敛猜测,解说道:“大理寺负责天下最疑难凶狠案件,其下共有四处,各处由四位少卿大人分管负责不同案件,当然一切是由大理寺卿下达调令统辖,这边是往档案库,那处是地牢,前堂负责提审,后院有食厨。”
闻声,尹星暗自一一记下,好奇出声:“那我也会有部下吗?”
“您当然也有这个可能,不过现下得熟悉大理寺的日常职务,最好做出些功绩,才能服众开设新处。”
“多谢吴寺丞。”
吴世杰对此笑而不语,自顾领人进四处的办事院。
两人穿过廊道拐角,刚踏入其间,原本忙碌的官员们动静僵停,视线纷纷投落而来。
“大家好!”尹星弯眉含笑友好道。
语落,众官员不咸不淡的反应,让尹星摸不着头脑,大理寺官员都这么不苟言笑嘛?!
吴世杰于一旁负手而立,清嗓出声:“诸位同僚,这位是西州侯府公子,同时是新任大理寺少卿,如今学习办事,还望好生配合。”
“是,吴大人。”众官员们这才抬手行礼应声。
见此,尹星迟钝的发现他们真就只是忽略无视自己罢了。
“小尹大人请入内闲坐饮茶,下官去向负责四处的常少卿大人通报,好为你引见。”
“有劳吴寺丞。”
尹星收敛心思,踏步进入一处屋歇脚,视线望着吴寺丞上楼,方才卸下挺直的单薄身背,低声轻叹,掌心捧着茶小口饮用,脸颊微瘪,有些发愁。
唉,突然感觉上班比上学难得多呢。
而此时楼阁之上,吴世杰同常少卿高处窥视,低声道:“大人,您看。”
“这好像是那个骑马抱杏花的少年人?”
“没错,他是章华公主在相看盛宴唯一挑的贵族公子尹星。”
常通海面色一凝,偏头望向吴世杰,颇为不悦出声:“这分明是个麻烦,你赶紧把人从四处带走!”
“大人息怒,咱们若不及时找个替罪羊递交三公主烟火事故文书,恐怕这小子会第一个接任您的四处呐。”
“你的意思是让他来转移圣怒和三公主诘难,难道就不怕章华公主瞧出端倪?”
吴世杰颔首,细细言说,解释道:“大人,王朝公主们向来互相不对付,只有如此,你我才能抽身安宁,更何况三公主的皇兄是大皇子,将来兴许就是储君,而章华公主虽身份尊贵,可到底中宫无子,此间孰轻孰重,请大人三思。”
常通海眉头微皱,没有先前的急切,视线落向堂内尹星,思量出声:“此事要尽可能做的天衣无缝。”
“明白。”吴世杰低低应道。
窗外骄阳似火,尹星饮尽茶水,终于见到四处的常少卿。
常通海打量眼前有些羸弱的尹星,宽和出声:“小尹公子愿意来四处办差,常某乐意至极,往后若有不懂,尽管向吴寺丞问询。”
尹星欣然起身,行礼应:“有劳常少卿,我必定会努力在大理寺学习!”
“不必拘礼,现正好有一件寻常的小案,或许小尹公子可以去探查了解一番,权当熟悉大理寺的案件受理文书流程。”
“好。”
话音飘远,蝉鸣喧嚣,人来人处,湖畔波光粼粼,风中却泛着腥臭,尹星望着熟悉的湖景,抬手用手帕捂鼻,闷声问:“吴寺丞,这里为何如此臭?”
吴世杰习以为常的出声:“那夜三公主游船烟火事故响震国都,近百人或被炸成大小不一的尸块,这片湖水都红透,打捞游船残骸已经耗尽财力物力,别的无暇顾忌,天热就容易恶臭,过阵子就好了吧。”
“既然大理寺判定是烟火事故,为何不早些结案呢?”
“这个嘛,大理寺繁忙,所以就还没处理,现在正是小尹大人显露风采的时候!”
见此,尹星倒没再多问,只想早些把烟火事故基本的缘由理清,递交文书。
这样等五天后的休沐日,才好去见玄亦真呀!
绿池翻涌,湖面水浪翻涌,鱼群追逐残留的猩红肉泥,时日辗转到第五日。
吴世杰却得知尹星的结案文书连一个字都没写,不禁瞠目结舌。
“小尹大人,这烟火事故的结案文书,很难起笔吗?”
“这倒不是,但我发现那夜游船有登记名册,但除却伤者以及能辨认身份的尸体,还有许多人不明下落,大理寺执法讲究严谨,总不好模糊行文吧。”
吴世杰心间一哽,不可置信望着尹星,只得忍耐道:“这些人可能已经葬身鱼腹,实属没办法。”
更何况,但凡有头有脸的贵族公子,大理寺早就登记在册,余下多半是侍女仆从船夫一类。
尹星摇头,放下笔,颇为认真应:“我觉得还是再认真查查吧,既然常少卿交托信任,那就不能辜负。”
语落,吴世杰一个字都不想说,否则总觉明天的休沐日,恐怕得作罢。
要命,自己该不会是找了个烫手山芋吧!
然而,次日清早尹星骑着小马驹期待的往内城行进,满心满眼都以为能见到玄亦真。
可尹星没想到自己这回连别院外门都没能进去就止步败退。
“小尹公子,今日章华公主出门赴约,请回吧。”
“那公主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可以等的。”
语落,亲卫没有任何应答,仿若视若无睹。
见此,尹星才只得打消等待的念头,眼露可惜,暗想怎么这么巧呢。
马蹄哒哒,尹星兴致怏怏的行进街道,探手拍拍马背,自我安慰道:“小乖,别泄气嘛,虽然我们见不到亦真,但是可以努力工作呀!”
于是尹星骑马来到湖畔,一路沿着湖畔行进探查,上风处的湖泊并不臭,反而水质清透澄净。
因而有些游船画舫在湖泊游行,隐隐传来的琵琶声轻盈空灵,很是好听。
尹星探目望远,湖光景色秀丽,心情舒缓不少,视线落向一豪华游船,上面有不少人马,而且周围还有护卫小船,因而有许多小型游船陆续避讳的靠岸。
“那艘船上的人不知是什么来历,竟然有这么大的阵仗。”
“嘘,据说是章华公主和夏侯世家公子的私会,咱们还是别冒犯,小心杀头。”
话语声飘来,尹星握住缰绳,竖起耳朵偷听,不敢相信竟然这么凑巧。
当即尹星睁大圆眸望向那艘徐徐游动的大船,试图看清玄亦真的位置!
湖风温凉,船铃清灵作响,独身落坐在船栏处的玄亦真,任由湖畔微风吹拂乌发间金缕玉带,美目如覆盖波光潋滟的幽静湖面,缥缈诡美,视线随意向外投落,却倏忽间,停留一瞬。
今天是官员休沐日,按理尹星会去别院,但是玄亦真并不想见她。
可现下玄亦真望向明明努力划动船桨却反而在湖面笨拙打转的身影,那若不是尹星又会是谁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 第十六章
“这小船怎么不动呢?”尹星掌心耐心划动船桨,探头探脑的左右张望,才发觉不对劲。
水声潺潺,涟漪弥漫,轻舟原地自转,别说追大船,好像越离越远?!
不过尹星探眸眺望那绘制瑰美漆画的船舱内里,微微模糊看见清丽身影,隐约像是玄亦真。
原来玄亦真今日是应约来这里游船,所以自己才错过了呀。
这时船中另有一道身影入内,尹星想要看清那人,却因帘布遮掩而模糊视线,反而瞧着更像两人在朦胧隐晦的私会,让人挠心挠肺不得其解!
船舱内里,玄亦真抬手放下纱帘,稍稍回头,目光从案桌飘散的缕缕熏香,落在走近落座的女子,缓缓出声:“夏侯姑娘,好大的胆子。”
夏侯青目光放肆而直白投落在清丽卓绝的章华公主玉白面颊,抬手斟酒,明艳笑道:“公主莫怪,我那兄长夏侯绍向来不喜女色,可这回他却鬼迷心窍般私下往来,所以实在好奇,才想假令邀约观赏美人。”
“既然如此,那今日邀约到此为止,夏侯姑娘最好下不为例。”
“啧啧,公主这般冷淡反应,看来也不是中意兄长夏侯绍,那就是另有所图咯。”
玄亦真神情漠然的望着夏侯青满面调侃玩笑姿态,声音清浅而淡定道:“夏侯世家与另外两大世家常有联姻往来,想来你不甘被家族联姻,更不愿见夏侯绍跟皇室结盟巩固继承者实力,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出闹剧,是么?”
语落,夏侯青斟酒动作戛然而止,神情得意消散,视线重新落向眼前这张美丽动人面容,突然更觉有意思,威胁般出声:“我听闻皇后独女向来如隐世仙鹤般喜清静孤僻,可如今看来耳目众多,心思不简单呐。”
谈判与拿捏,谁先露出底牌,谁就会被拿捏挟制,一败涂地。
世人都怕万俟世家,连皇族亦是如此,所以数百年来万俟世家独占鳌头,从无人敢挑衅,实在令人好奇。
玄亦真微微偏头,本就精致的五官,因侧颜而稍显些许锐利,似是随意观赏船外湖光风景般投落幽远目光,散漫道:“夏侯姑娘你过于自视甚高,实在蠢笨又无趣的紧,来人送客。”
原本暗自感叹美貌的夏侯青,面色微变,从来没有人这么轻蔑无视自己,微恼出声:“公主,这可是我花重金买的船!”
“是么,可从本宫登上这艘船起,它就不再属于你。”玄亦真悠悠回过头,清明漆目幽静而冷冽,神态一如先前并无太多变化,可整个人却明显显露凌厉锋芒,像是藏匿朦胧雾雨之中的寒刀,令人防不胜防。
夏侯青一怔,竟然不敢言语,从心底翻涌无尽的恐惧,下意识想要起身,却猝然腿软倒地,这才发现自己无法动弹,视线望向那熏香,满是不可思议。
或许章华公主她早就知道今日是自己假冒夏侯绍的邀约,这是一场局中局。
原本静坐的玄亦真,姿态从容的起身,夏侯青这才发现她的身段远比寻常女子要颀长高挑,那杏白银纹裙裳如浪轻晃,熠熠生辉,清冷矜贵如天上月,带着傲人冰霜的寒意,让人心颤。
“公主,您莫非要杀了我?”夏侯青望着居高临下的章华公主,视线流转她那清冷面颊的幽静墨眸,喉间一紧的出声,脸颊渗出冷汗,全然没有先前的骄纵无礼,只有心悦诚服的敬畏。
“今日本宫没有见血的兴致,但你若能掌握夏侯世家,那夏侯绍就没有会面的用处,不过给予你的机会只有这一次,再有越矩,绝不会轻饶。”玄亦真微微垂眸俯瞰夏侯青,美目里空无一物,脚步轻抬间,话语清浅柔和。
夏侯青心跳如雷的注视如冰山般鄙睨一切的章华公主,规矩应:“明、明白。”
方才那一瞬夏侯青以为章华公主会踩断自己的脖颈,可她只是毫不留情的掠过步伐,只余薄纱裙摆拂过面颊,如甘草般幽香抚动,转瞬即逝,令人心悸,又有些失落。
这样一个美丽聪颖又神秘危险的章华公主,难怪夏侯绍会动心,恐怕没有谁会不仰慕吧。
“来人,带夏侯姑娘离船静养,另外去购置一身干净衣袍。”
“是。”
不多时,夏侯青被带离,船舱内恢复寂静冷清,茶桌熏香皆已更换,细纱轻晃,光与暗争锋交替。
玄亦真孤身一人静坐其间,任由疏淡光阴游离眸间,缥缈消散,视线专注落向湖中心那似是进水的一叶轻舟,饶有兴致的喃喃道:“看来笨鱼可能要沉水了呢。”
而此时慌张用双手捧水自救的尹星,衣袍浸湿,满身狼藉,嘟囔道:“可恶的黑心船家,怎么能租卖破船呀!”
先前尹星忙着追玄亦真的大船,全然没有注意到漏水。
等到尹星发现自己双脚凉快水润,才发现船内进水。
尹星手忙脚乱拯救自己的小船,好不容易堵住一侧,没想另一侧小洞冒出水,咕噜像泉眼!
当即尹星用另一只手堵住小洞,眼见水势缓慢,形势有所好转。
不过尹星整个人趴在轻舟一动不动,仿佛做俯卧撑般涨红脸。
可湖水还是慢悠悠的涨到眼前,尹星才发现有不少缝隙!
“救命,救命呀!”尹星力竭的赶紧出声呼救。
话音未落,便有绳索垂落眼前,尹星抓住,欣喜仰头张望,神情僵住的看见站在大船甲板的高挑清冷身影,突然觉得沉进湖里也不错呢。
这么丢脸的事都被玄亦真撞见,实在不太光彩呀。
玄亦真垂眸望着呆愣的尹星,恍若不知情般唤:“你不在大理寺办公,怎么来游湖?”
尹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跟踪她,支支吾吾的解释应:“亦真,今天是休沐日呀,我先前去别院都没找到你呢。”
至于为什么来游湖,尹星没敢接话茬,只得顾左右而言他。
“原来是这样,那实在是太不凑巧。”玄亦真不紧不慢的应声,语调轻柔缓和,仿佛带着遗憾,视线却冰冷的落在因被水淹周身宽大衣袍浮起的尹星,很显然她的轻舟快要沉进湖底。
“没关系,我们现在也有缘碰到了呢!”尹星满目乐观的笑盈盈应声。
见此,玄亦真不语,视线落在掌心艰难抓住绳索的尹星,忽地没有戏谑她的心思,薄唇轻抿,沉声道:“来人,快些驶近船。”
不多时,尹星望着轻舟沉湖,探手攀上垂落的软梯,一套流程熟门熟路。
毕竟当初尹星被人偷袭坠河就是这么从水里获救。
水声淅淅沥沥,衣袍因沾水而变的湿重,行走间脚下吱吱作响,尹星望着自己一身狼藉模样,不好意思的瞥向落落大方的玄亦真,抬手胡乱抹去脸颊水珠,眼露歉意的出声:“亦真,我这样上船会不会打扰你和别人的雅兴?”
玄亦真脚步微顿,饶有深意看向尹星清秀眉梢凝着水珠将滴微滴宛若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抬手递绣帕给她,徐徐道:“你这是在打探跟踪?”
“没有,我就是在湖畔听说亦真和人游湖,所以才知道的。”尹星接过绣帕擦拭面颊的动作一顿,脑袋就差摇成拨浪鼓,连忙解释。
“这样么,那人已经离开,你进去换身衣衫吧。”玄亦真视线掠过尹星神情,淡淡道。
尹星一听,有些意外,现下大船还在湖中央呢,那位夏侯公子难道跳船游走不成?
这人的身体素质未免太强了吧!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船舱,内里光阴略显昏暗,但凉快许多,尹星自顾捧着干净衣物去更换,并没有注意哪来的新衣物。
不多时,尹星把鞋袜悬挂晾晒,赤足踩着木屐出来,眼见玄亦真坐在一旁,仪态万方,金缕发带微微随风抚动,湖畔映衬的光亮落在周身照的像一尊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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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佛。
玄亦真抬眸看向痴痴不动的尹星,疑惑出声:“怎么不过来?”
“哦。”尹星忙收神走近落座,视线下意识避开玄亦真,以免犯花痴。
语落无声,不免有些冷寂尴尬。
“你这几日在大理寺任职感觉如何?”玄亦真目光落在尹星周身,最终停留在她的粉白小脚询问。
方才只顾着让人备衣物,反倒忘记鞋袜。
“挺好,每天都过的很充实呢。”尹星有些口渴的捧着茶饮用,才发现是驱寒的姜茶。
玄亦真微蹙眉,视线望向撒谎的尹星,眸底微沉,出声:“是么,看来你还挺乐在其中。”
根据收到的暗信,尹星上任的第一天就遭人冷落半日,整个大理寺官员基本不与她往来。
想来对于尹星的排斥轻蔑,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地步。
毕竟一般驸马或者公主赏赐金签者,多是去国子监或是上林苑监担任富裕闲职,还未有过直接进入六部任四品官职的先例。
可见有人想把尹星置于众矢之的,颇有烈火烹油之嫌,这显然也是对玄亦真明目张胆的挑衅。
尹星不想让玄亦真担心,因而并没有提及不好的事,只说:“亦真,我最近在大理寺办一件差事。”
“你说的差事是指什么?”
“大理寺四处的常少卿和吴寺丞,他们让我负责三公主游船烟火事故的调查文书报告。”
语落,玄亦真原本端起茶盏的手一顿,神情微凝,视线看向赤诚敞亮的尹星,平缓出声:“他们怎么会让你负责这等案件?”
这件事竟然没有半点风声,他们着实是费尽心思的瞒天过海。
尹星饮尽姜茶,如实应:“常少卿说这件事故简单,比较好审理入手,还可以让我了解大理寺官员结案的文书流程。”
玄亦真不言,微垂眼眸望向茶水,面容渐而模糊不清。
“对了,亦真今日是赴夏侯世家的公子邀约吗?”尹星心间犯痒的好奇问。
“算是吧。”玄亦真轻眨美目,回过神应声,顾自饮茶,等待她的试探。
见此,尹星看不太出玄亦真的心绪,更觉挠心挠肺,念叨:“我还以为亦真不爱出门玩呢。”
毕竟尹星从进入国都听到关于章华公主的诸多流言,其中就有她深居简出,不喜见人。
不过玄亦真这么温柔美丽,肯定会有很多人喜欢跟她往来。
“那亦真跟他聊的开心吗?”
“一般。”
说罢,玄亦真放下茶盏,视线望向尹星,抬手道:“你出任大理寺卿,应当有官印,可曾带在身上?”
尹星没多想的从佩囊里取出小巧印章,探手递近,弯眉笑道:“亦真,我以前还以为做官的官印都很大呢。”
“印章,通常官阶越高者越大,但再大也比不过玉玺。”
“说的也是。”
语落,尹星望着玄亦真将自己的官印收入一侧,疑惑道:“亦真,这是做什么?”
玄亦真迎上尹星清亮眼眸,远比波光粼粼湖面更亮闪,神情坦然道:“官印乃官身之本,若一旦丢失会有大罪,所以替你保管,这有何不妥么?”
见此,尹星心间感动的一塌糊涂,明眸泛酸,只觉得自己太过心胸狭隘!
“亦真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跟我玩,所以才跟别人一块出门玩呢。”
“嗯。”
玄亦真望着明眸水润的尹星,仿佛流动的泉眼,明明她说的是事实,却反而道歉,实在不明所以,抬手轻触及她眼角湿润处,见她乖顺闭眸,稠密眼睫于指腹轻颤,忽地有些迟疑。
假如换成旁人成为博弈试探的棋子,玄亦真只会饶有兴致,甚至火上浇油来助兴。
可尹星这么笨,她一旦稍不留意就会死的。
17. 第十七章
湖中风浪平缓,寂静处,只余清脆铃声断断续续,尹星察觉玄亦真温凉指腹落在眼角的擦拭动作,有些面热害臊。
大抵是近日在大理寺被官员们冷落,所以更觉得玄亦真的关切,格外令人温暖。
尹星望着玄亦真收回手,稍稍缓和心神,暗觉羞耻的打算转移些话题。
没想,玄亦真却忽地开口唤:“星儿,你辞官吧。”
“为什么?”
“若辞官的话,往后你就可搬进别院,那本宫无论去哪都带着你,自然就不会出现今日的事。”
这话语并不算正面答案,却格外的令人心动,体贴入微的让尹星更是感动。
不过尹星望着神态安宁平和的玄亦真,到底还是忍住眼泪,窃喜又迟疑道:“可是我答应要完成三公主烟火事故的结案文书,现在辞官会不会太不负责任呀。”
玄亦真抬手轻搭在尹星手背,指腹触及她腕间缠绕的红绫腕带,此时因沾水而色泽暗红,眼眸晦暗道:“你若不好向常少卿他们推脱,待回去本宫替你修书,正好有印章,比较方便。”
语落,尹星傻眼的看着玄亦真温柔缱绻模样,心间惊叹,她办事这么一气呵成的利索嘛?!
“亦真别,其实我还是想好好办这份差事。”
“你确定?”
玄亦真话语说的依旧清浅温柔,可原本搭在尹星手背的柔荑,却不带犹豫的收回动作,徒留指腹划过肌肤残留沁凉。
尹星心间咯噔,迟疑的唤:“亦真,你不高兴我留在大理寺么?”
“你本就不该去大理寺赴职,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也不是你能担任,何必自讨苦吃。”玄亦真坦然应声,此刻向来温柔平和的神情略微染上些许冷冽,不怒自威。
“我知道,不过也许亦真可以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呢。”尹星不敢去看玄亦真略显冷淡面色,有些低落。
其实尹星想完成大理寺少卿的差事,并非仅仅是因为想向那些轻视自己的官员证明,更是想向玄亦真展示自己能够适应国都的新生活。
可是玄亦真的反应远比那些大理寺官员还要让尹星始料未及的茫然无措。
语落,船舱内寂静无声,只有清灵船铃徐徐响起,尹星低垂脑袋,视线望着漆木地面投落两人疏离身影,无措的再度出声:“亦真,我只是想做些有用的事,并不知你会这么不高兴,要不等办完这件差事,我保证辞退大理寺少卿一职,搬去别院,好不好?”
玄亦真望着尹星,不明白她的心思,却知她一点都不懂其中利害,简直笨的很,薄唇轻抿,淡漠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本宫无话可说,好自为之吧。”
“那亦真可别生气了呀!”
“谁说本宫在生气?”
闻声,尹星稍稍偏头望着任由流光照映的玄亦真,她肌肤莹白,美目清兮,神情一如往常平静,圆眸不停眨巴观察,半晌,才抬手递近,卖乖唤:“亦真没生气的话,不如帮我解红绫腕带晾晾吧。”
虽然尹星有点怀疑,但是玄亦真看起来和往常好像并没有太大区别,只得缄默不言,以免哪壶不开提哪壶,嘴笨招惹她生气。
玄亦真无声望着胆大妄为的尹星,已然分不清她是真傻还是假傻,抬手落在她腕间,指腹拨弄红绫丝带,漫不经心的出声:“你递交三公主烟火事故文书前,需要由本宫观阅,才能盖印。”
“好呀。”
“另外你的官印在辞官之前,不得私自带走。”
尹星点头的动作一顿,不明所以的望着温婉柔美的玄亦真,疑惑出声:“可是无论结案文书或是辞官文书都需要官印,这会不会不太方便?”
话语间,玄亦真解开尹星双手的红绫腕带,视线游离在她雪白纤细腕间的红印,指腹轻触痕迹,坦然应:“你若是不答应,本宫不介意现下替你修书一封辞官。”
“别、我答应的!”尹星掌心捧住玄亦真搭在腕间的柔荑积极应声,只觉触感温凉如玉,指腹下意识摩挲,懊恼道,“亦真,我原本以为你会高兴我入职担任大理寺少卿,所以很想做好这份差事,这样大家就不会觉得你看人眼光不好,以免又增添难听的流言。”
玄亦真任由尹星温暖的手握住自己掌心,不以为然的应:“国都的流言蜚语向来不少,你很在意这些么?”
尹星望着坦荡清正的玄亦真,视线落在她那映衬湖光掠影的美目,幽静而神秘,如实应:“嗯,亦真明明是天底下最美丽温柔的人,实在不该被那样诋毁造谣,我想很多人都会喜欢亦真。”
“你真这样认为么。”玄亦真神情不明的喃喃道,指腹从她的手心滑落至腕间,描绘白皙肌肤间的红印纹路,宛如生机勃勃的藤蔓。
“对啊,所以我听说亦真跟夏侯世家公子会见,很担心呢。”尹星小脸忧心忡忡的嘟囔道。
这世界到底是封建社会,那些世家公子肯定都花心成性,想着三妻四妾,玄亦真这么温柔的人,很容易被骗感情伤心的!
闻声,玄亦真溢出清浅淡笑,美目轻转望向尹星,出声:“所以你承认跟踪了么?”
尹星被笑的有些面热,心虚的下意识想抬手摸鼻头,可右手被温凉玉手握住腕间,只得点头,嗫嚅应:“因为我都不知亦真什么时候跟夏侯公子往来。”
很显然,尹星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话语有点酸。
“你从未问过,如何得知?”
“那亦真跟夏侯公子往来多久?”
玄亦真望着尹星闪烁好奇的眼眸,淡然出声:“没多久,今日本该是第一次邀约宴会。”
尹星一听,更是上心问:“那亦真觉得如何?”
“无趣。”
“这样啊。”
玄亦真望着尹星明显流露的探究心思,徐徐道:“你很好奇本宫跟夏侯世家的往来?”
尹星窘迫的点头应:“我想着如果以后搬去别院会不会打扰亦真跟别人相处。”
电灯泡的自觉,还是得有的吧。
“这有什么打扰,别院那么多地方,不管多少人都可以打发安置,你的脑袋里怎么总想些很傻的事呢。”
“可是我也不能总黏着亦真呀,否则如果以后亦真跟夏侯世家结成婚约,那怎么办?”
玄亦真垂眸看着尹星苦恼模样,不紧不慢道:“你听谁说本宫要跟夏侯世家结成婚约?”
尹星见玄亦真没有否认,心间一沉,语调越发低,自顾出声:“没有听说,只是觉得如果不是有联姻,为什么亦真觉得无趣还要来往?”
“说起来,这还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玄亦真沉静漆目迎上尹星清亮明眸,发现她的眼睫稠密挺翘,清晰可辨,话语温柔中透着些许幽怨,出声:“你都不来找本宫,自然要找些别的乐趣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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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星睁大圆眸望着眼前清冷矜贵的玄亦真,明明她的神态如常,可言语说的柔软绵长,顿觉面颊发烫,支支吾吾却坦诚道:“亦真,我也很想见你,但是这个官职既然是靠亦真才得来,所以我如果做的不好会给亦真丢面子。”
虽然知道玄亦真可能不需要自己这样勉强,但尹星还是想要尽力试一试。
语落,玄亦真视线打量明显面红耳赤的尹星,她两颊就像稚童偷抹上过量的胭脂,红扑扑的厉害,饶有兴致抬手触碰面颊观赏,揶揄出声:“这样么,那你书信里怎么都不提想这个字。”
如果不是那些被墨迹晕染的字句,玄亦真都不知她还藏有其它的信。
“因为我觉得不好意思嘛,还以为亦真没收到那封信呢。”
“你信中又没说要回信,再说只是区区五日不见而已,何必非要如此。”
说罢,玄亦真收回手,才觉指腹残留的烫意,尤为明显。
尹星一听,原本满心涌起的欢喜,突然有点小伤心,圆眸眨巴的望着玄亦真清丽玉白面颊,嘟囔道:“可是我觉得五天很长,每天都想着赶紧到休沐日来见亦真。”
“是么,那你怎么不每天寄信告知?”玄亦真视线掠过尹星清澈见底眼眸,言语坦荡而理直气壮,抬手端起茶盏浅饮。
“……”尹星无话可说的沉默,目光投落低垂一截细直玉颈饮茶的玄亦真,宛若体态颀长的仙鹤,姿态优美雅观,微微晃神。
可惜自己没有读心术,否则好想知道玄亦真她到底是几个意思呀?!
船外骄阳无声斜落,缕缕光辉撒落满地,尹星绞尽脑汁的思索良久,才心生忸怩的试探出声:“那以后我每天都给亦真写信吧。”
玄亦真察觉到灼灼目光注视,却并未去看尹星,而是默许她如此无礼举止,视线自顾望着茶水,淡声应:“好。”
这冷淡反应更让尹星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好一直盯着她,只得转而望向船外湖光山色。
不知觉间,夕阳西下,水天一色,可这般秀丽景色与玄亦真相比却显得有些黯淡。
尹星不自觉的偏过头,眼见玄亦真已然放下茶盏,她的目光也在眺望湖畔风景,只是眸色很淡,无惊无喜,宛若云烟缥缈,神态木然,仿佛玉像般美丽清透却缺乏生机神韵,死寂沉沉,仿佛这才是她的本来模样。
“好看么?”
“嗯,亦真今天也很好看。”
语落,尹星发现玄亦真眼角眉梢微微变化幅度,整个神态截然不同,一颦一笑,恢复春风拂面般温柔姿态,美的令人心颤。
玄亦真微微失笑的迎上尹星赤诚目光,轻声道:“答非所问,你方才不是在看湖景么?”
尹星窘迫的缓过心神,无地自容的移开目光应:“哦,湖景也挺好看,亦真觉得呢?”
“一般,本宫还是更偏好摆花弄草,至少获取触手可及的真实。”
“难怪我刚才感觉亦真好像不太喜欢的样子呢。”
玄亦真视线投落在尹星面颊,美目闪过幽光,抬手落在她脸侧,轻触肌肤,若有所思道:“星儿,你所说的感觉大抵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存在吧。”
话语间,尹星原本消退的热度因触碰而再度骤升,心跳如雷,而远处夕阳余晖红艳如血,丝丝缕缕落在玄亦真清冷玉白面颊,仿佛将她镀上一层血色光芒,危险却不可言说的迷人。
18. 第十八章
“对啊,所有的感觉都是从心里有感而发,开心难过,恐惧愤怒都会有不同的体验。”
“这样么。”
尹星没多想的应答,目光望着眼前因艳丽晚霞而略显冷艳的玄亦真,她的纤细眼睫狭长而上扬,清冷中带着一点淡冽的媚,恰如其分的美,不过此刻黑沉瞳孔覆盖薄薄血色霞光,有些令人敬畏。
可偏偏玄亦真的面目神态泛着孩童般专注坦诚,仿佛在看令她好奇的事物,全然不曾遮掩直白目光,让尹星有些不好意思。
玄亦真视线缓缓下移,隔着衣袍落在尹星身前,目光直白而干净,思量般的轻声问:“你心跳的很快是在恐惧吗?”
尹星眼眸眨巴的避讳目光,面热诚实应:“没有,开心的话也会心跳很快。”
那停留在侧脸的指腹,轻轻拨弄尹星下颌,让视线不得不对视玄亦真那如同黑夜般的墨眸,哪怕有些许光辉投映,却仍旧显得格外深不可测,仿佛一汪不曾流动的死水。
可玄亦真神态这般安宁而温和,眼角眉梢间的幅度变化微妙,薄唇轻启问:“你很开心被本宫触碰吗?”
尹星连忙退开距离,解释道:“啊、没有,这个也可能是天气变热的原因吧!”
如果不是知道玄亦真性子文静温柔,方才以为是在被调戏呢!
见此,玄亦真将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望向船外,眼见最后一缕夕阳光辉消散,淡淡出声:“这样么,天要黑了,该上岸回园。”
语落,不多时大船缓慢转向,湖面荡出涟漪,夜色朦胧间,尹星穿好晾干的鞋袜上岸,才发现自己的马不见了!
“糟糕,小乖好像被那个坑人的船家骗走了!”
“放心,它认识路会自己回院,先上马车吧。”
尹星不可思议的望着玄亦真,喃喃道:“哇,小乖这么神奇的嘛?”
“当然,它是本宫为你千里挑一的宝马。”语落,玄亦真目光落向外边亲卫,而后领着尹星上马车。
数名亲卫随即快步动作,须臾间,消失夜色之中。
马蹄声阵阵,尹星不好意思去看玉身端坐的玄亦真,总觉她不经意说的言语有点令人羞耻。
可联想到玄亦真的尊贵身份,尹星又觉得或许她只是平平无奇的陈述事实。
马车内悬挂的琉璃灯盏映出昏黄光亮,将玄亦真神态照的格外温柔,美目柔软而静谧,全然不同先前的危险神采。
或许玄亦真更像无色无形的琉璃玉面,她本身并无形色,只会随着周遭变化映衬不同的色彩,转瞬即逝,不可长久,尹星心间一紧,没头脑的急切出声:“亦真。”
“怎么?”
“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今天如果不是遇上你就完蛋了。”
玄亦真颔首,神色坦然应:“说的也是,那你早些辞官搬进别院来作为报答吧。”
尹星听着这有些歧义的话,羞羞的点头应:“嗯,我会尽快完成三公主烟火事故的调查文书。”
说罢,尹星自顾缠绕晾干的红绫腕带,有些笨手笨脚。
没想玄亦真却倾身而来,她的玉白指腹轻巧的系着绫结,美目低垂,任由眼睫遮掩疏淡暗影,更显温婉风姿。
幽静处,尹星鼻尖闻到熟悉的药草幽香,视线从玄亦真清婉昳丽面颊游离,任由她给自己双手系上繁琐而好看红绫结,心神恍惚,喃喃道:“亦真,你好心灵手巧啊。”
玄亦真垂眸系上结扣,指腹轻拨弄红绫,视线从尹星纤细腕间轻移,而后无声凝望她清亮如星的明眸,远比盛夏烈日更灼眼,出声:“这是新学的结,本宫可以教你。”
“……”尹星沉默,自己刚才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的呀。
但感觉玄亦真好像挺喜欢捆绑系结,尹星也不好推脱,颔首出声:“好,那换我给亦真系结练习吧。”
玄亦真垂眸望着尹星真挚眉眼,到底还是默许她的大胆无礼,缓声道:“你想的话,可以试试。”
尹星自顾解开腕间的一条红绫丝带,视线落在玄亦真修长莹白腕间,颇为认真的缠绕红绫丝带,以免弄错系法。
待层层红绫丝带渐渐环绕与肌肤相贴,尹星爱惜的停止力道,以免落下红印。
可一直很安静的玄亦真,却忽地出声:“星儿再绑紧一点,或许会更好。”
“太紧,可能会留下红印哎。”尹星迟疑抬眸看向镇定自若的玄亦真。
“没关系,你不是说过红印会消散的么,所以更紧一点感觉似乎也不错。”玄亦真沉静漆目迎上尹星视线,另一手搭在她手背牵引结扣,循循善诱般教导,清润嗓音却不自然的带着些许低哑。
见此,尹星没再多说,视线落在被红绫缠绕的皓白手腕,一截红绫丝带垂落在她修长细直的指尖,柔软而红艳。
平日里尹星常见玄亦真穿着素雅金贵,还是第一次见她身上出现朱红亮色,宛若白雪红梅,令人惊艳。
“好看么?”
“嗯。”
语落,尹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羞得想要改口,却见玄亦真眸间流露少见的柔光,抬手握住自己的手,喃喃道:“那就一直系着吧。”
尹星看着两人手腕间垂落的红绫丝带,原本想要劝阻的心思亦消散干净。
这样看起来好像同款腕带,谁能拒绝呀!
马车缓缓驶过国都街道往内城行进,而外城某处巷道内,一船夫喝的酩酊大醉,脚步踉跄,掌心牵着马匹进入破旧院门,笑声不停。
“宰了一头肥猪,不仅脱手那条烂船,还白得一匹宝马,光是马鞍都值好几十两,这匹马肯定能卖个上千两。”
“待明日去黑市转转,肯定能把卖个高价,老子就发财咯!”
话语刚落,酒坛摔落在地,那牵着缰绳的手臂掉落在地,鲜血飞溅。
原本大醉的船夫迟钝发觉,可喉间刚发出的惨叫声,却戛然而止。
须臾间,船夫身首异处倒地,头颅翻滚间,望见那几人宛如地狱罗刹,其间悬挂剑柄红蓝交织的飞羽是船夫最后看见的颜色。
幽静小巷,马蹄哒哒响起,明月静悬,国都夜市繁华依旧。
早间,朝霞撒落人间,尹星睡眼惺忪的去找小乖,掌心宝贝的拍拍马背,新奇的念叨:“小乖你好棒,竟然真的认路哎!”
见此,辛管事虽不能言语却看得出马鞍更换,心想这宝马怕不是主上连夜命人寻回的吧。
这位小尹少女倒是令人意外的受宠啊。
不过想来若非主上宠信,恐怕单就女扮男装这一条罪名,足以让她人头落地。
清晨,尹星骑马来到大理寺,翻身下马,原本负责管理马匹的小吏们,纷纷避道向其他大人牵马问安。
周遭言语纷杂,不少人带着轻慢戏谑目光投落而来。
尹星牵着缰绳不予理会,自顾跟着小吏们往大理寺马厩行进,掌心摸着马头,安抚道:“小乖,我带你去休息。”
不多时,尹星看着拥挤脏乱的马厩,但凡干净点的地方都被占据,忽然发现小乖的工作环境比自己还要恶劣。
“小乖,你忍忍吧。”尹星寻了处遮阳的马棚,稍微收拾整齐,探手系着缰绳宽慰。
不多时,尹星出马厩进入大理寺正门,只见今日冷清许多,心间有些纳闷。
但尹星知道他们不会理会自己,便往四处的办事院行进。
从外廊进入内里,尹星意外的没有看见吴寺丞,便走近整理案卷的官员们唤:“诸位,吴寺丞和常少卿他们两位去哪?”
几名官员面上流露戏谑嘲讽笑意,其中一人笑出声道:“休沐日后的第一日,五品以上官员要听调上早朝,小尹大人连这都不知情,看来并没有受到圣恩眷顾。”
尹星眨巴圆眸望着这些人讥讽嘲笑模样,心平气和道:“说的是呢,多谢告知。”
语落,尹星迈步往档案库行进,不再理会他们,心知现在最要紧的是早些写完三公主烟火事故的结案文书。
见此,院内众官员们多是不以为然,只把这乳臭未干的少年人当成笑话。
而此刻在大殿上早朝的常通海吴世杰两人犹如火中取栗般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不敢去看高台之上明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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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下令彻查至今已有月余,大理寺却连三公主的游船事故缘由都没能理清,你们实属无能!”
“请陛下恕罪,那夜光是伤亡达数百余人之多,解救问询伤者都需要耗费人力时日,还要打捞游船残骸拼凑绘制查探烟火事故详情,实在是太过繁杂,恳请宽恕时日。”
语落,殿内寂静无声,常通海吴世杰两人面如死灰,冷汗顺着额前直流。
大理寺卿江正明上前道:“陛下,此案因涉及三公主主导的游船宴会,按理该询问三公主了解详情,可三公主自从负伤不肯露面,下官等人束手无策。”
大皇子蹙眉道:“陛下,儿臣以为江大人是在为下属推脱罪责,虽然三皇妹病重在榻,但早已命人去大理寺配合问询。”
“大皇子有所不知,三公主确实着人来大理寺,却始终不交代烟花数目以及烟花原料制作场所,只说有人故意引发火灾爆炸,可那夜动静之大,若真有幕后主使,恐怕不会有活口。”
“如此说来,江大人莫非是觉得三皇妹有说谎之嫌?”
大理寺卿江正明不答,抬眸看向高台之上,出声:“陛下,三公主游船出事引的国都人心惶惶,此案若只是烟火意外,那就没有凶手,若三公主执意查凶,那就要先彻查关键的烟火来由,还请圣裁。”
殿内百官见江正明如此直言不讳与大皇子据理相争,皆是心惊。
而一旁的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人互相对视,皆是漠不关心般的拭目以待。
“江爱卿所言有理,那就再宽赦一月,另外让宗正卿协同大理寺查办,朕的女儿们都有些气性,不过该查就查,朝廷总要给那些伤亡的贵族公子一个交代。”
“臣遵令!”
见此,常通海吴世杰两人忙谢恩起身,归于队列。
两人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皇帝要一查到底,三公主和大皇子恐怕要跟大理寺结下梁子。
整个朝廷估计没有几人能比常通海和吴世杰两人更知晓游船烟火事故的底细。
那么一艘承载近千余人的游船,当场毁坏的四分五裂,远非寻常烟火的破坏,一味推脱火灾都是幌子,其背后恐怕是私藏巨量数目的火器原料。
假如验证猜测,这个大殿内至少有一半的官员都牵扯其中,连大皇子也可能会不得翻身。
更让人不敢深想的是,若查到两位皇子掺和其中,恐怕是一团乱麻的储位之争。
骄阳当空,大理寺档案库内,尹星踮起脚翻查找到游船的残骸绘制图,视线落在其间,嘟囔道:“这船毁的好奇怪。”
游船残骸的绘制数据详细,可见大理寺办案确实认真严谨,只是因此画卷又长又重。
尹星觉得胳膊泛酸,内里又昏暗,便带去做写录结案文书数据的参考资料。
午后,尹星独自在大理寺的后院堂食用饭。
忽地,周遭有人急切唤:“快,四处的档案库着火!”
日落西山,残阳染红屋院,大火才勉强扑灭,尹星看着抬出的两具干焦尸首,有些不忍直视,鼻尖却闻到古怪的油脂臭味。
吴寺丞从外入内,抬手扇风,连连叹道:“唉,我和常大人才回大理寺,没想存放游船烟火事故调查的所有证据被毁,他们又是负责收录的官员,现下棘手啊。”
“其实我……”尹星刚想出声说自己带走游船图卷,却在吴寺丞身上闻到同样的油脂臭味,话语戛然而止,隐隐有些后背发凉。
“小尹大人想说什么?”
“没、什么。”
夜幕低垂,尹星揣着画卷出大理寺,骑马匆匆往别院行进,仿佛身后有恶鬼追杀。
水榭亭台之下花株摇曳,池面星河倒映,玄亦真焚香沐浴,只着薄纱内裳露面,一袭青丝仅用丝带轻束,清雅卓绝,宛若谪仙,视线投向风尘仆仆的尹星,不紧不慢的抬手给她煮茶,莹白腕间系着的红绫带微垂,淡淡道:“原以为你深夜来访是想见本宫,若只是为差事,那就回去吧。”
尹星却被玄亦真略显幽怨而直白话语说的耳廓发热,总感觉这样听起来好像撒娇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