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油面包[破镜重圆]》 1、第 1 章 燕北的夏末和初秋没有过渡,昨日还是艳阳天,今天就刮起了东北风。 方晴好拢紧外套,进了家门。 一套翻新的二手房,门上的划痕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残忍。 抬眼看到丁敏衣着光鲜的从卧室出来,难得见她如此装扮。 方晴好往前一凑,目光落在妈妈身上:“妈,你要瞒着我爸出去约会啊? “说什么胡话!昨天和你宋阿姨打电话,她知道你要回来上班,特意邀请你去家里做客呢,你收拾一下自己,咱们一会儿就走。” 听到这个名字,方晴好的笑意淡了几分,一边低头为妈妈整理腰带,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或许人家宋阿姨只是说句客套话。” 丁敏手艺好,曾在秦家做过六年的做饭阿姨,直到去年才辞职不干,秦太太是个不错的人,薪资待遇从没薄待过丁敏,就此结下了一段缘,所以这几年来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听到这话,丁敏一巴掌拍在她手上:“小没良心的,你高三的时候走读,你宋阿姨还收留了你一年呢,妈妈从小就教你人要懂得感恩,怎么你在南城上了五年大学就全忘了?” 方晴好抿了抿唇,不置可否,最终也只能闷闷的应下。 宋溪周到,派了家里的司机来接他们,价值百万的豪车格格不入的停靠在拥仄的门口,驾驶座上是一张熟悉的脸。 方晴好露出笑意:“胜叔。” 高三整整一年,她和秦诀一起,每日由胜叔接送上下学。 司机老胜像是没认出来她一般,目光诧异:“你是.…晴好?” 目的地是京云华府,燕北最昂贵的别墅区,和这个破旧的老小区完全是两个世界。 半个小时的车程转瞬即逝,映入眼前的是相隔有序的独栋别墅。 好久没来过这里了,方晴好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上次来,是什么时候呢? 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格外热。 方晴好一个不怕热的人也被连片的汗水浸湿了衣衫,但她无心顾及这些,只是像个鸵鸟一样缩在妈妈身后,局促不安的把手指扭成麻花。 丁敏把她从身后薅出来,仔仔细细的叮嘱:“一会儿见了太太要记得问好,叫宋阿姨,知道吗?” 方晴好用无声的点头代替了回答。 她是个高中生了,最起码得礼貌还是有的,况且是要借住在别人家里。 伴着一阵香气,妈妈口中的那位宋阿姨出现了。 说实话,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宋溪这样的人,她有种与生俱来的矜贵,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带着淡淡的无欲无求的厌倦。 方晴好惊讶于她超然的气质,说话也不自觉慢了半拍,还是妈妈偷偷拧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宋阿姨好。” 宋溪见她是个乖巧的小姑娘,心里生出几分喜爱:“我随你妈妈叫你好好可以吗?” 她说话温声细语的,方晴好这个怂包一下就红了脸:“当然可以。” 丁敏感激的话滔滔不绝,方晴好听的都有些耳热,敏感的自尊心让她简直想上前捂住妈妈的嘴巴。 青岩高中前阵子出了学生跳楼的事,有部分家长联合起来建议学校取消住宿,还有一些媒体借机煽风点火,最后事情愈演愈烈,校方迫于压力只能同意。 方晴好马上高三,方家离学校开车都要一个小时,一家人正愁的不知道怎么办,面冷心善的秦太太表示家里还有一个空闲的小房间,不嫌弃的话可以借给她住一年。 怎么可能嫌弃! 秦家离学校只有不到一公里,出门就有顺路的交通工具,而且她还可以借此好好照顾女儿。最重要的是,家里没有男主人,一切都恰到好处。 丁敏一番假意推辞后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 但方晴好本人,却不这么想。她宁愿早起两个小时都不想住在秦家。 不过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她只能继续服从。 几人说话间,突然有一只庞然大物朝着这边飞过来。 吐着舌头一脸傻乎乎的样子,方晴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它整只扑倒在地。 她惊呼出声,可狗狗没有恶意,只是亲昵的用脸蹭着她的脖子和脸颊,甚至还想要伸出舌头舔她。 热烘烘的,毛茸茸的。 她揽住它的脖子,扒着它的脸,想要把这只过分热情的狗狗从身上捋下去。 直到那个冷冽中带着散漫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波比,回来。” 很难得,方晴好竟从一只狗的脸上看到了委屈,它吐着舌头围着方晴好打转了一圈,然后不甘的迈着矫健的步子离开,离开前还不舍的回望了几眼。 这场闹剧宋溪看在眼里,她掀起眼皮往上瞧:“秦诀,下来!” 简单的四个字,却带着威慑和一种说不出的纵容。 方晴好没忍住抬了头。 巨大的水晶灯旁边是三楼的扶手,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孩。 头发半遮住他的眼睛,只露出骨骼分明的下颌,水晶灯折射出的光影斑驳打在他脸上,他就那么没个正型的站着,散漫之中无端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方晴好莫名厌恶这种感觉。 她从不喜欢仰视别人,人与人之间,平视才是最正常的交流姿势。 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腻着汗水的手攥紧了书包带子。 那人似乎没有睡醒,声音有几分沙哑:“知道了。” 灯后的人动了,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方晴好听到宋阿姨的解释:“我儿子秦诀,人是混了点儿,但他不常在家,你不用搭理他。” 方晴好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从妈妈口中听说过这位少爷的名号,有钱人家的小孩,却没有坏毛病,和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矛盾。 事实上,寄人篱下,她也没胆子去招惹他。 那只叫波比的边牧围在他脚边尾巴摇的谄媚,秦诀半弯下腰揉揉它的脑袋:“笨蛋,是不是跟你说了要懂礼貌?” 波比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歪着脑袋嗷呜了一声。 秦诀被它的憨态逗笑,唇角半弯,像一记清凉的薄荷,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他的视线扫过局促的女孩,最终落到丁敏身上:“敏姨。” 丁敏连笑着把方晴好拉到身前:“小诀,这是我女儿,叫晴好,也在青岩高中上学。太太心善,真是给你们添了大麻烦。好好,快叫哥哥。” 丁敏催促着女儿,可这次方晴好却没有应声,她只是用眼睛扫了他一眼,就快速的低下了头。 要她称呼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孩为哥哥。 她真的叫不出口。 方晴好。 这个名字从秦诀的舌尖滚了一圈,他扯扯嘴角,说话没什么情绪:“好名字。” 像在夸人,又不像在夸人。 宋溪的目光扫过他那马上要盖住眼睛的头发:“明天就要开学了,我可不想再接到你们班主任的电话了。” 说完,指指门口放得那两个大箱子:“帮妹妹把行李搬上去。” 方晴好连连摆手,红着一张脸说不用。 可秦诀不用她答应,只身走到门口,拎起那两个大箱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晴好肉眼可见的看到他身形颤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瞬间,他就拖着箱子往楼上去。 波比这个大狗听话的跟着他,嘴巴叼了一个箱子旁边的塑料袋子。一人一狗,手里嘴里满满当当都是她的行李。 方晴好指指他们,小声的说道:“宋阿姨,我去帮忙。” 她的脸颊像两个红苹果,看上去格外讨喜,至少要比她那个儿子讨喜的多。 宋溪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去吧。” 那笑容就像电视剧里清冷的神仙姐姐骤然展露笑颜,方晴好红着脸,背着书包,一溜小跑的跟在他俩身后。 手先往波比嘴上拿袋子,可被它躲开,又无措的在秦诀两个手边来回摆动,拿也不是,躲也不是。她有些结巴的小声说道:“给我一个吧。” 她整张脸都是红的,额角的薄汗都透露着紧张。 秦诀没见过这么喜欢脸红的女孩子,他轻啧一声,躲开她想要帮忙但却帮不上任何忙的手:“你,背书包就行,别在这挡路。” 方晴好被他带着凶意的话吓到,张了张嘴,攥紧书包带跟在他身后。 终于到了三楼,秦诀把箱子放在门前,然后推开那扇房门:“除了那架钢琴外,其他的物品随意使用。” 人站在门口,脚步和目光却没有往屋里探究半分。 这房间一点都不小,比得上她家的客厅,衣柜电脑什么的也一应俱全,收拾的很干净。 宋阿姨果然是个很好的人。 秦诀喘了口气,撩开额前的头发,露出高高的眉骨和深邃的眼窝:“不是我说,您是把家都搬过来了吗。” 差点没给他胳膊扯断,看上去也不大啊。 看着那两个笨重箱子,方晴好的头埋的更深了:“就是一些衣服...” 只不过是她比较擅长收纳而已。 看着她越埋越深的发旋,秦诀笑了,痞痞的,一点不像在妈妈面前乖巧的模样:“晴...好妹妹,不跟我说声谢谢吗。” 方晴好猛然抬起头,然后又低下,眼睛尽是局促和慌乱,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谢谢,秦诀…哥。” 秦诀满意的点点头,摘掉波比嘴里的袋子,揉着它的毛发,吐出一个字:“乖。” 明明是在跟狗说话,可眼睛却看着她。 烦人。 又看到了秦家的这扇门,回忆的碎片止不住的往大脑中挤,方晴好掐了下自己的手腕,试图将自己从那片漩涡中抽离。 丁敏手里掂着一个袋子,边敲门边说:“我让菜市场的老李给我留了最新鲜的梅花肉,做了好几斤的香肠带过来,听说小诀也在家,正好让他尝尝,哎,以前波比也喜欢,可惜....” 他也在家? 方晴好下意识的就想要逃。 正说着话,面前的门应声而开。 她抬眸,对上一双冷漠的眼睛。 眼高于顶的秦少爷怎么会亲自来开门。 这是见到他的第一眼,出现在方晴好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 五年未见,他脸上的皮肉跟骨头贴的更紧密了,从下颌能看到骨骼的走势,眉骨依然高挺,像桀骜的鹰,深邃的眼窝里藏着让人望而却步的疏离。 正装傍身,他褪去了所有的稚气,俨然成为了成熟男人的模样。手腕上戴的名表价值百万。 时间改变了许多,却始终没能改变他们之间的差距。 方晴好心里所有的波澜归于平静。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再像从前那般胆怯:“秦诀哥。” 秦诀亦是如此,他甚至牵起嘴角,笑的客气:“敏姨,您来了。” 说完又看向方晴好,目光疑惑:“您…是哪位?”【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第 2 章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吗。 方晴好的笑容僵在脸上,幸好丁敏帮她解了围,她丝毫不见外,仍是延续五年前的称呼:“这是我女儿晴好呀,变化太大了,小诀你认不出来也正常。” 变化确实很大。 从前的方晴好像只畏手畏脚的鹌鹑,看人的眼神也是怯怯的,笨重的大书包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压趴下,就连头发也和主人一般没精打采的耷拉在脑后。 如今的她扎起了高马尾,那双眼睛看向别人时再无怯懦,只剩淡然平和。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能悄无声息的改变一个人,让她重塑成另一个模样。 秦诀笑意未散,甚至更深,他敞开大门,做出邀请的姿态:“原来是晴好妹妹,欢迎。” 客客气气的四个字,和从前特意拉开晴和好之间的距离,让人误以为是晴妹妹亦或是好妹妹的缠绵截然不同。 他也变了,变得越来越稳重,越来越像他在宋溪阿姨面前装出的那副样子。 宋溪早已等候多时,见了方晴好的模样,脸笑意浮现在脸上:“好好,长成大姑娘了。” 方晴好也笑着同她讲话:“宋阿姨,您还是这么好看。” 或许是金钱的力量也或许是天生的基因,岁月不曾在宋溪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年过半百了,依然美成一幅画。 她说话老实又诚恳,听着像是真心实意的夸赞,纵然宋溪是个冷性的也不禁热络起来:“真是长大了,好好都会说客气话来恭维阿姨了。” 五年很快,但她还清晰的记得这个姑娘从前的样子,像朵欲语含羞的花骨朵,将美好和甜蜜都藏在自己羞怯的外壳之下。 现在倒是多了几分落落大方,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三人在沙发,宋溪关切的问着方晴好的种种。 秦诀,斜坐在宋溪旁边的沙发扶手上,翻着手机上下滑动,没个样子。 穿着西装,可那懒散的模样一点都不正式,雅痞十足。 这才是方晴好记忆中的他,他骨子里还是这样的人。 方晴好忽略不了这个存在感强烈的人,索性只看着宋溪讲话。 “好好上的是..南城大学?” 丁敏适时的替她补充:“南城大学精神医学。” 这个不算广为人知的专业让宋溪的脸上出现疑惑。 方晴好解释:“以后可以去精神科做大夫,也可以做心理医生这些。” 还是这样直白的说法通俗易懂。 一直沉默不语的秦诀掀起唇角:“精神病学全国排名第一的大学,不枉你跑这么远也要去。” 南城和燕北,相隔一千多公里,说句从北到南也不为过。 除了那些出国留学的,她和陈冕,也是班上唯二两个去南城上学的人。 明明语气无异,可凭借她对此人的了解,嘲讽无疑了。 但她只是风轻云淡笑的反击:“比不上剑桥。” 秦诀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的有些怪异。 没人比她更清楚,他为什么会去剑桥。 她凭什么以为她可以拿这事刺他。 宋溪奇怪的看他一眼,把他从扶手上推下去:“去,切点儿水果过来。” 在这里闲着只会出气,看了就惹人烦。 秦诀嗤笑一声:“得,不打扰您。” 他走了,方晴好提着的心莫名松了下来,她还是得承认,面对秦诀,尤其是现在的秦诀,她做不到心如止水。 聊天还在继续,宋溪问到方晴好的工作单位。 得知她在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上班时,宋溪赞同的点头:“可以啊,私立待遇好,压力也没公立那么大,最重要的是医患关系没那么紧张...”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方晴好笑笑,没接茬,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她本科的学历...进不去公立啊。 当时有考虑过继续读研,但这样一来家里就又要承担她三年的开销,刚好睦成给出的待遇也可以,索性就参加工作了。 编制这些,她倒不是很看重。 但丁敏就不这样想了,她是觉得,上个这么好的大学,最后却去了一个民营医院,不划算。 不过在得知睦成一年的薪资之后,这位思想趋于保守的妈妈沉默了。 算了,在哪都能治病救人不是。 说到好笑的事情,三人笑作一团。 端着水果的秦诀看到此景,冷哼一声,把碟子放在桌子上。 玉瓷青盘里摆着透绿的葡萄和粉嫩的水蜜桃,葡萄是一颗一颗的,桃子也被切成去核小瓣,还有一盘橙黄的芒果,没剥皮没切块,跟另外两个好像不是从一个厨房里出来的。 宋溪拿起水蜜桃递给方晴好:“尝尝,今年买的这些桃子很甜,还有芒果,也拿着吃。” 方晴好接过桃子,却没沾染芒果。 丁敏把芒果碟子推远了些,叮嘱道:“好好芒果严重过敏,可不能吃。” 她不能吃,有人却吃得。 散发着香气的芒果被秦诀一点一点的拨开,汁水浸染了他的指尖,湿润整个指端,他浑然不觉,然后抱歉的看向方晴好:“不好意思,晴好妹妹,忘了你芒果过敏。” 她芒果过敏,有次误食,严重到去了医院。 说来,秦诀对她有过救命之恩。 住在秦家的第三个月,宋溪和丁敏出去逛花市,给家里的两个孩子留了早餐。芒果派是给秦诀的,苹果派是给方晴好的。 但那段时间她成绩有所下滑,整天想的都是怎么提升成绩,没日没夜的学,要不是不吃东西会饿晕,她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想浪费。 吃早饭的时候心思全都扑到背公式上了,就这牛奶囫囵吞枣的咽了下去,吃到最后一口才发现芒果的碎屑。 记得吃饭前秦诀还提醒过她不要边吃东西边看书,可她没有理会,心里全是备考的紧张。 还是秦诀指着她脸上出现的红疹问怎么回事,她才发现自己中招了。 她收拾东西,拜托秦诀帮她请假,然后决定自己打车去医院。 但方晴好显然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只记得自己跌入了一个怀抱,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床边是秦诀黑成铁锅的脸,他指着她骂道:“方晴好,你差点没把我吓死。” 那时她身上的红疹还未完全散去,顶着一张大红脸迷迷糊糊的想,原来他也会被吓到吗。 真是稀奇。 这么刻骨铭心的经历,他竟然忘记了。 看来过去的这五年,某人的大脑已经完全退化掉了。 方晴好咬下一口桃子,笑容无辜:“没关系的,秦诀哥,您贵人多忘事,我理解。” 秦诀咬了咬后槽牙,吞下一大口芒果。 霸道的气味在唇齿间瞬间爆发,强势的占据他整个口腔。 芒果是种气味很大的水果,严重过敏的人,闻到它的气味也会有反应。 即使是报复她,这样的行径也有些过分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秦诀嚼完这口芒果,然后带走整盘:“别吃了,没熟,涩得很。” 南城是个和燕北截然不同的城市,宋溪长在北方,自然对那地方充满好奇。 方晴好和她聊到闻名天下的南山景区,聊到被誉为天空之境的南水湖。听得宋溪心生向往。 只不过话说的再多,她们也不是同龄人,很快宋溪就和丁敏聊起了别的,像是觉得单单把方晴好晾在这里不合适,宋溪指使秦诀:“好好,三楼前几年翻新了,让秦诀带你去转转吧。” 高三住在秦家的时候,方晴好就住在三楼,和秦诀一起。只不过他住的是主卧,她住的是空下来的琴房。 方晴好不想去,因为这样的话她就要和秦诀独处了,那无疑是场噩梦。 但有人已经不请自来的站起身了,他长腿一迈,走在前面,很不耐烦的样子:“麻烦...” 方晴好也觉得麻烦,但要她看着宋阿姨那张脸说不,显然有些困难。 躲是躲不过了,方晴好吸了口气,只能跟了上去。 一步一步迈上楼梯,秦诀走在前面,方晴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他丝毫没有考虑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步履不停的往前走,所以走到最后,他已经到了,方晴好还在埋着头一步一步挪。 秦诀扯起嘴角,言辞犀利:“你要给地板磕一个?” 他以为她变了,可骨子里还是只鹌鹑。 看不惯的何止是他,方晴好虽然没仰头,但依然稳定回怼:“我又没要你等我..” 呵,谁等她了,秦诀下一秒就插着裤兜转身,半靠在栏杆上,一副很没耐心的样子。 方晴好不紧不慢的走上来,两个人这才汇合。 秦诀抬抬手,指指对面:“走。” 方晴好跟上去。 推开门,里面焕然一新。 她记得这里以前是个很大的游戏室,装着各种最新款的游戏,手游,桌游,还能唱k,以前秦诀经常叫袁向北他们几个来玩,一帮大男孩,吵吵闹闹的,格外有活力。 秦诀邀请过她,但她似乎只去过一次,还是放寒假的时候,之后就是高考结束了,她成了这里的常客。 如今,这里从游戏室变成了书房,巨大的办公桌,书架上也摆了很多她看不懂的书,还有一个极具商务风的黑色沙发和茶桌。 的确和以前不一样。 她看着,秦诀就懒懒的倚在门边,翻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什么,笑了一声。 挺突兀的,吓了方晴好一跳。 一眼看完的书房,方晴好收回视线:“我看完了,走吧。” 秦诀瞥她一眼,收起手机:“行。” 关上门,秦诀带着她往前走,门后以前是他的卧室,但如今是什么,方晴好暂且不得知。 走到门口,他站着没动,方晴好自觉地摸上把手,刚往下抬,就听到他哂笑一声:“晴好妹妹,我的卧室你也有兴趣啊?” 晦气。 方晴好直呼晦气,被烫到一般将手伸回去。 她笑笑,笑的十分纯良无害:“没有,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卧室。” 秦诀冷笑,目光从他卧室隔壁的门上一扫而过:“这间不用看了,现在是杂货间,放了一些多余的,老的发霉的东西。” 方晴好点点头,不在意的样子仿佛她从没在里面住过一样。 两人离开,往楼梯走,秦诀突然回头,看着她,笑的顽劣:“晴好妹妹,还没学会说谢谢吗?” 方晴好被刺到,咬死他的心都有,这个混蛋!怎么还没把自己毒死。 她咬牙切齿:“谢谢你,秦诀哥哥。” 一字一顿的,哪里是感谢,分明是嘲讽满满的阴阳怪气。 可话音刚落,刚刚还指责她没礼貌的人,立刻反咬一口:“方晴好,你装什么啊。除了第一次见面,你什么时候乖乖叫过我哥哥?” “哦,我想起来了,在床上也叫过。”【你现在阅读的是 】 3、第 3 章 秦诀的话说的露骨又恶劣,今天见面以来的客气和伪装都被撕碎,所有的不堪都摊在平面上,一下就将她拉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个秦诀亲身向她诠释什么叫做血气方刚的夏天。 被汗水和情热浸湿的胸口,敏感到极点然后止不住的颤抖。那种从水里过了一遍再被拎出来弄得一身湿的感觉,让人害怕,也让人沉迷。 是他用力时青筋暴起的手臂,还是意乱情迷时低声的喘息。 关于自己的记忆很模糊,可关于他的一切却又那么清晰。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带着平和的笑终结:“你说什么,我不记得了。” 目光有一瞬间的冷然,最后秦诀只是掀起唇角,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很好,那我就不必再费口舌提醒你,说话小心些。” 他看了眼楼下,意有所指。 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这个让双方都不太想继续进行下去的对话,秦诀说了句现在就过去,未对她留下只言片语,就抽身离去。 徒留方晴好留在原地,平和的笑容里带上几分讽刺。 从前胆子大到家长就在门外他们也能吻到昏天黑地,如今装作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给谁看呢。 视线又一次略过那个门把手,方晴好伸到半空中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 秦诀说的对,那里已经成了杂物间,而她作为一个暂住者,没必要牵挂那么多。 下楼时,宋溪和丁敏的对话还在继续,似乎说到儿女亲事。 尽管是一向淡薄的宋溪,也不免操心起自家那个混球。 丁敏难得没有接话,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和宋溪的这段缘是因着当年的雇佣关系才有的,若非如此,她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相识。 所以她也不会像对待自己姐妹那样,帮着张罗秦诀的事。 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处到一起。 只是回去的路上,丁敏却话里有话的问起了自家女儿,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 方晴好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不着急,等工作稳定下来再说吧。” 她这幅不上心的样子,丁敏看了免不了要唠叨几句:“哎呀,你就该趁着现在年轻,挑几个好的,等过了几年,就只能捡别人挑剩下的了。” 又不是超市买菜,还非得去挑头茬。方晴好不理解,但还是点头应和:“嗯嗯,我知道了。” 看她没那么排斥,丁敏又问道:“我听你陈叔说,陈冕要回来读研?你们俩没约着出去玩玩儿?” 方晴好摇头:“没有,他学校的事情还没忙完。” 丁敏点点头,心里琢磨着这事。陈冕她看着长大的,长相清俊,性子也好,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和谁红过脸,谁见了都夸好,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啊。 这俩孩子从小学到大学,都在一个学校。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集齐了。 丁敏一拍大腿,靠谱! 可惜,方晴好完全不知道她妈妈脑子里那些勾勾绕绕,被一则尘封已久后又被唤醒的聊天框乱了心神。 聊天记录停留在五年前方晴好发出的那句:拜托您补货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时隔五年,对方有了新的答复。 oz珠宝xx城店销售沫沫:方小姐,您五年前要的那款手链补货了,是给您邮过去还是您来店里取呢? 手指划着屏幕往上翻,照片上是oz五年前热销款情侣手链,她一直苦苦寻找的就是那条粗一些的男款。 从前想尽一切办法都想要找到一条一模一样的,可现在方晴好只是淡淡的回复对方:不好意思,暂时不需要了。 时过境迁,到底物是人非了。 或许从那条手链被丢掉时,命运就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 在睦成办好了入职,方晴好周一来医院报道。 睦成是燕北最好的私立,环境和就医体验这方面没的说,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方晴好入职的第一天就被告诫在这里工作的第一原则是保护病人的隐私。 他们要接待的不仅是富人,更多是明星,政.要等一些暴露在大众视野中的敏感人物。 有位年资高的董其芳医生会在未来的半年带她,四十左右的女性,很简洁干练的一个人,方晴好对她的初印象很不错。 入职第一天,董医生派了自己的学生带她熟悉医院的环境,二十出头的男孩,临时被叫走,方晴好只能自己一个人闲逛。 但她早已习惯了独处,有人在一边陪着反而不自在。 走着走着就到了体检科,多是年纪大的老人来体检还有年轻的夫妻来做婚前检查,睦成的费用不便宜,这些人多衣着显贵或是气质不凡。 “晴好?我没认错人吧?” 方晴好正探着脑袋看面板上的医生介绍,就听到这么一个声音,她循声而去,看到一张很熟悉的脸:“安雅。” 和对方的疑问不同,她没有丝毫的迟疑,准确无误的叫出那个名字。 安雅走过来,冲她笑:“是我是我!你在这儿工作吗?” 她看到了方晴好身上穿的白大褂,还有崭新的工牌。 方晴好点点头:“对,我刚入职,你呢?” 安雅扬扬手中的单子:“我来做婚检。” 方晴好有些愕然:“你结婚了?” 高中时候的安雅是个一点就着的小辣椒,每天都叫嚣着要把这世界上所有渣男都炸死。如今怎么就成了她同学之中第一个成婚的人。 “嗯,下个月的婚礼,到时候你也来!” 方晴好习惯性的拒绝,可话到了嘴边,却被安雅说出的下一句话噎了回去。 “新郎你也认识,吴非。” 高三的班长,很老实很腼腆的一个男生。记得上学的时候两个人老是拌嘴,安雅喜欢在班规的高压线反复横跳,吴非则像唐僧一样时刻跟在这只皮猴子后面唠叨。 说起他,大大咧咧的安雅俏容有些绯红:“我们在同一所大学,你说巧不巧,他竟然又当了四年的班长!这家伙,做班长上瘾了。不过他向我告白那天我才知道,原来他高中的时候就偷偷暗恋我了,嘿嘿,我这么善良,就勉为其难的同意啦。” 话虽如此,可她脸上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幸福和喜悦骗不了人,她一定也很喜欢吴非。 方晴好笑了笑,送上真诚的祝福:“新婚快乐!时间和地点你微信发给我吧,我一定去。” 告别了安雅,方晴好也基本逛完了整个院区,睦成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也拥有很大的规模,而且院内的装潢风格和公立老医院相比更是天壤之别,乍一看跟酒店似的,医疗团队建设的也足够优秀,怪不得会成为发展最快势头最猛的私立医院。 回到诊室,方晴好看到董医生正送走客人,一个身姿绰约的女性,带着黑超和口罩,裹得严严实实。 方晴好心里咋舌,默默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和好奇心。 下班后接到陈冕的电话,他那头有些吵闹,来电的意图也是询问安雅的婚事:“好好,安雅的婚礼你去吗?” 陈冕高三去了文科班,但他曾经和吴非安雅有过两年的同窗情,关系处的也不错,自然也被邀请了。 方晴好已经到了家门口,快递占满了手,索性放在地上,站在门口和他聊起来:“要去的,今天在我们医院看到她来做婚检。你呢,那边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陈冕学法,大四考研没考上自己的第一志愿,次年选择二战,按理说这家伙早就该回来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南城磨蹭。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了一瞬,然后泄出几分笑:“订了下周五的机票,你来接我?” 方晴好气笑了,攻击力不强的回道:“陈冕,从小到大,就你会使唤我。” 陈冕也笑了,拉长着声音:“拜托你啦,好好。” 方晴好胡乱点头,嘴里敷衍的应着。 挂了电话,方晴好拿着钥匙开门,门打开,却看到一个意外的人出现。 秦诀。 他今日梳了个背头,每根头发丝都一丝不苟的支棱着,英伦风的深灰色西装为他徒添几分成熟,套装的马甲衬得人修身又挺拔,穿过马甲口袋洞的金色怀表链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 配上她家这老的掉渣的房子,方晴好有种英剧里面的贵族屈尊降贵来到贫民窟的魔幻感。 看到她呆愣的样子,秦诀风度十足,礼貌侧身为她腾出地方,目光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丁敏走过来,说道:“小诀别走啦,今晚留下来尝尝这么多年敏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秦诀挽笑:“敏姨,在国外确实想着这一口,但今晚公司实在走不开,改天有机会我一定厚着脸皮过来。” 俩人你退我进,旁若无人的样子根本不把方晴好放在眼里。 她眨眨眼睛,小心翼翼的端着快递离开,企图做个透明人。 刚要走就被丁敏揪住后领:“没礼貌,见了哥哥也不问好。” 有那日在秦家的一遭,方晴好哪敢腆着脸继续叫他哥哥,指不定被他怎么奚落呢。 于是只能端着笑,避开那个称呼:“你要走了?路上小心,欢迎下次来做客。” 秦诀的目光终于停留在她脸上,他笑意不再,嘴角的弧度都收敛起来,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方晴好,不是真心的邀请可以不说。” 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副死样子。 莫名其妙,方晴好没弄清楚他生的哪门子气,懒得再和他继续交流,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就走。 送走贵客后,丁敏的声音传来:“你宋阿姨也真是够客气的,那天就是随口一说,她还真的就让小诀送来这么多水果。” 看到墙角堆放的几箱水果,方晴好不置可否,宋阿姨一直都是这样好的人,初见时或许会觉得她冷淡,但相处下来才能发现她的好。 高三的时候宋溪待她无微不至,几乎是拿她当亲女儿对待,即使她和秦诀之间有了永远不可能愈合的裂痕,但对宋阿姨,她还是一如当初的喜欢。 母女俩忙着各自的事情,直到隔壁传来嘈杂的声音,女人的尖利和男人的怒吼交杂在一起,响彻整座破旧的居民楼。 丁敏拉了把椅子坐下,感慨着开口:“哎,老陈和清雅又吵架了。” 方晴好点点头,看到陈冕发来的航班信息,也是一阵头大。 隔壁住的是陈冕一家,他父母十年如一日的热衷于吵架,吵的时候天翻地覆,好的时候又亲密无间。方晴好真是不懂,这到底是什么复杂的感情,把两个人折磨得跟精神分裂一样。 陈冕...哎,陈冕回来之后,陈家只会更乱。 楼下,黑色宾利低调的停靠在路灯一旁。 司机从窗户张望,直到看到他家老板从楼里出来。 不知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分明去的时候脸上还是晴空万里,怎么出来了就乌云成片了。 司机想问,但没敢问,这位小秦总可和待人宽和的老秦总不太一样。 “秦总,我送您回家还是?” 秦诀抚着紧绷着的额角,有些心烦意乱:“去睦成。” 司机应下,没说什么。 秦总今晚真的很奇怪,推掉了晚上所有的工作安排来这个老破小不说,刚才那么多的东西也不让他帮忙,非要自己搬上去,他明明就看到秦总手都抖了。 现在好了,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乱跑。 算了算了,这些有钱人的世界,他也搞不明白。【你现在阅读的是 】 4、第 4 章 在睦成待了一周,方晴好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工作节奏。 工作未满一年,她还没有独立接诊的资格,所以她跟着董老师一起接病人。也是因此两个人有了更深一步的接触。 董老师曾经就职于燕北最好的公立医院,可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跳槽来了这里,至于具体的原因,她没说,方晴好自然也不会上赶着问,尊重隐私的原则同样适用于同事。 她干脆利落的同时又不失细腻,那些心思敏感,思虑过重的病人不敢对家人倾诉的苦恼在她这里都可以全盘托出。 方晴好觉得她是个好医生,更是个好老师。 可她的眉宇间却又带着淡淡的忧愁。 接種而至的是安雅的婚事,婚礼在本市一家有名的酒店举办,高中群里议论纷纷,方晴好只是隔着屏幕看,并没有参与这些讨论。但给安雅的红包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毕竟,她是那个班里第一个向她释放善意的人,是她在那段底色黯淡的日子里感受到的第一道光。 只是应下了要参加婚礼,就一定会碰到高三的同学吧,吴非是班长,安雅在班上也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这两个人的结合足以聚齐班上所有的同学。 想想觉得有些头大,并不是畏惧,而是一种不想和人浪费时间社交的无奈。 算了,有陈冕在的话,或许会好很多。 想起这帮人,又不可避免的想到秦诀,他会去吗? 或许不会,毕竟他现在是日理万机的秦总。 或许会,记得高三的寒假她也曾在秦家的那个游戏房见到过安雅的身影。 她静静地揣摩着,可这个结果就像薛定谔的猫,只有打开了才知道到底去还是不去。 心乱如麻,索性放弃。 不想这些了,安雅的婚礼才是最大。 国庆前的一周,婚礼如期举行,夏天在这一日发挥着最后的余热。 方晴好和陈冕结伴而去。 见到方晴好他眼前一亮,情绪价值拉满:“好好,你就该多尝试这种风格,多漂亮!赶紧把你那几件我妈都不穿的黑白灰扔了吧。” 她的风格一向以舒适随意为主,这次罕见的穿了香槟色的裙装,这颜色十分衬她,裸露出来的肌肤像极了无暇的白玉。 路上两人聊天,陈冕二战上岸top1的燕北大学,刚入学不到一个月,现在在导师手下苦哈哈的混日子。 方晴好笑话他:“是不是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只有上岸的那一刻是开心的?” 陈冕重重的点头:“是的!我现在最羡慕的人就是你了。” 他可是从丁阿姨那里听说了,睦成开出的工资是他毕业三年以后都拿不了的待遇! 方晴好幸灾乐祸:“真不是你当初说我傻的时候了。” 大三那年,方晴好决定不考研,陈冕第一个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脑子。 活了二十多年,方晴好的朋友屈指可数,陈冕绝对算头一个,他俩六岁认识,一直到现在,在将近二十年的岁月里已然成为了家人般的存在。 两个人嘻嘻哈哈,很快就到了酒店。 方晴好看到站在安雅身旁的吴非,他仍是带着那副黑框眼镜,面容拘谨,和热情奔放的安雅俨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i人和e人。 她忍不住和陈冕感慨:“你能想象到吗,我真想不到。” 明明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却被这个名为的爱情的变量强行交缠到一起。 陈冕轻哼一声,轻声说道:“难道这比你和秦诀还让人吃惊吗?” 可惜,他的话被安雅的音量遮住,方晴好一个字都没听到,注意力全放在了新婚夫妻身上。 安雅热情的挽上两个人的手臂,将他们拉到迎宾墙:“来拍合照!笑的好看点,婚礼结尾我要投在大屏幕上。” 拉扯间,方晴好笑着对吴非送上祝福:“班长,祝你和安雅新婚快乐。” 吴非扶扶自己的镜框,笑的很是腼腆:“谢谢。” 四个人面向镜头,除了安雅呲牙大笑以外,剩下三人均是含蓄的抿唇微笑,照片定格这美好的瞬间。 会场内的光很亮,方晴好和陈冕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被带到已经坐满半数人的桌子。都是高三的同学,有本班的,也有几个外班的,但都脸熟。 人群中的苏静培依然是最亮眼的存在。 明艳动人的大美女,在哪里都是惹人注意的。她是话题的中心,是目光的焦点。 方晴好垂下眼眸,笑意淡了几分。 陈冕为她抽出凳子,两人落座。 还是苏静培率先开口,众人这才注意到他们。 “陈冕!咦...晴..晴好?天啊,你现在变得好漂亮啊!” 这声惊呼,拉满了别人的期待。 但在看到方晴好寡淡的面孔之后,他们又有显而易见的失落。 不过就是白净了些,也值得苏静培如此称赞?她还真是给足了老同学面子。 但成年人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身边的同学还是说着捧场的漂亮话。 诸如你变化好大啊,差点认不出来你云云... 尽管很不想,但她还是从这些人的微表情中看出了他们的虚伪。 心里叹了口气,方晴好挂上客气的笑。 陈冕默默翻了个白眼,没忍住出声讽刺:“苏静培,你变化也不小啊,你这发型跟我妈刚烫的简直一模一样。” 方晴好努力抑制自己想要上扬的唇角,在桌下推了推陈冕的手臂。 苏静培完美无缺的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这个死陈冕,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礼貌,不过是虚捧了一下方晴好,他有必要这样吗? 见她的面色有些尴尬和委屈,满肚子小心思的张畅跳出来英雄救美:“这发型多好看啊,静培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话落有几人附和,方晴好从他们上扬的眉梢能够看得出来这话比违心的夸赞她来的真实的多。 苏静培俏皮一笑:“呀,那我就多谢大家的夸赞啦。” 进退有度的娇俏,一如她从前的模样。 成绩好,长相好,性格也好,青岩高中谁不认识高三1班的苏静培。 虽说几年没见,但曾经一起奋斗过的岁月还历历在目,这群人坐在一起也有话聊。 苏静培牵着头,问着大家的近况,她总是这样,热衷于对别人嘘寒问暖,把别人的事情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要。 是大家的小太阳,解语花,白月光。 方晴好默默抿了口水,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低头不时和陈冕说些什么。 陈冕给她看同学做的恶搞导师的表情包,秃顶的老教授被p成帕恰狗的模样,只不过脑门前那一片都是空的,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笑意还没收回,被苏静培打断。 她眨着大大的眼睛,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晴好,我听说你去南城大学读心理学,依你的成绩,保研应该不成问题吧?” 方晴好收回笑容,淡声回答:“不是心理学,是精神医学,我没有读研,已经工作了。” 苏静培小声的轻呼:“哦?本科进医院不太容易吧,那你一定是很优秀啦。” 话里的潜台词让人不难读懂,是本人很优秀,还是家里很优秀,说不清。 方晴好眉心微蹙,似是有些厌倦,那句刚要说出口的我在睦成,被她抢先一步打断:“不过也正常嘛,你和秦诀家是世交,找份工作不在话下。” 三言两语,就把方晴好定义成了一个凭借家里关系找工作的人。 还不忘把秦诀拉进这摊浑水。 陈冕低声骂了句粗,想要辩解。却被方晴好按下,她抬起眼睛,平静的目光直直的看向苏静培勾画着眼线的猫眼:“我家和秦诀家不是世交。” 苏静培翻着眼睛,似在回忆:“诶,可我记得他说你是他阿姨家的女儿,能接触到他那种阶层的人,非富即贵吧。” 方晴好的眼睫颤了一下,像被风霜打落的蝴蝶。 这话,的确是从秦诀嘴里说出来的。 我家阿姨的女儿,我阿姨家的女儿。 简单的语序调换,却是天壤之别的含义。 他这么说...大概也是在维护她那可怜的自尊心吧。 碍于青春期的敏感和自卑心,当时的方晴好选择了沉默。 那时候的她的确没胆子承认自己的妈妈是同学家的阿姨。 可现在,经过不断自洽的方晴好却把这事看的没那么重要了。 她漆黑的眼睛像两团星火,脱口而出的话不携带着任何情绪:“你记错了,我妈妈以前是秦家的阿姨,秦太太是我妈的雇主。” 说完之后竟有些畅快,好像是那块压在角落里的石头终于被挪开,阳光透过缝隙照射进来,潮湿的苔藓得到微光的滋润,给喘不上气的地方送上几分氧气。 话音落下,在场的人面色各异。 他们的嘲弄和苏静培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得意被方晴好尽收眼底,那些她从前在意的不得了的东西,现在看却是那么幼稚。 她的视线扫过面色各异的脸,语气平淡:“我在睦成工作。” 苏静培莞尔一笑,接话:“听说过,好像是不错的私立,嗨,毕竟也不是临床,在私立医院的确会发展的好一点,现在的人谁没点儿小秘密啊。” 说完,她略带着歉意:“抱歉啊晴好,我好像真的是记错了,你看我这什么耳朵,竟然听岔了,造成这么大的误会。看来秦家对佣人真是不错,我记得你之前都和秦诀一起坐车回家呢。” 她真的感到抱歉吗?明明她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件事。如果她真的感到抱歉,又为什么要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反复提及。 和她关系向来不错的李萱萱帮着搭腔:“你有什么好道歉的,说不定是有人巴不得让人误会呢。能接触秦家,可不得牢牢扒着。” 和苏静培笑容里的尖锐相比,李萱萱就单纯多了,她的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说话也不过脑子,一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为安雅庆贺的好心情全然被破坏,她这些年来已经快要做到心如止水了,可有人就是学不会见好就收。 耳朵里传来细碎的讨论声,陈冕喘气的声音带着怒火。 名为猜忌的气球在不断充气,撑得越来越大,直到边缘泛起白色的痕迹,似乎下一秒就要撑破爆炸。 有人幸灾乐祸的看笑话,可有人却轻而易举的扎破它。泄了气的气球被巨大的冲力带着一路后退,直到变成一团皱巴的模样。 “方晴好的妈妈以前是在我家做事,可我妈妈和她妈妈也是好朋友,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是秦诀。 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让这个充满怀疑和揣测的气球原形毕露。【你现在阅读的是 】 5、第 5 章 他的出现让满座哗然。 苏静培怔住,似乎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眼睛一丝不动的紧盯着他的面容。仿佛想要在这张脸上寻找曾经的痕迹。 毕业之后也办过几次同学会,但他无一例外全都没来过。 面对她称得上炙热的目光,秦诀面无表情的回望,语气含笑,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寒意:“把友谊想的不纯粹是不是太过狭隘了?还有,阶级这个词,用的不太合适吧。” 他竟连这句话都听到了?他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又听了多久? 方才一片从容的苏静培红了脸,有些尴尬,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这样的场合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方晴好目光如水,静静的看着秦诀。 一边的陈冕抱臂靠在椅背上,轻哼一声,一副看戏的样子。 这女的仗着男的都是回族禁忌没少兴风作浪,可算有人整治她了,虽然这人是他看着不顺眼的秦诀。 但此时,陈冕可以勉强和他化干戈为玉帛。 张畅这个抖机灵,又要不自量力的英雄救美了:“小事儿小事儿,静培不过是随口一说,开玩笑哈..” 他有心和稀泥把这事儿糊弄过去,秦诀淡淡的看他一眼,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张畅闭上了嘴巴。 原因无他,只是那个眼神突然就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高三那年,那个风和日丽的上午,秦诀看着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如坠冰窟。 当时…好像是因为他和徐超几人下课闹着玩,无意间撞掉了方晴好桌子上的习题册。仗着班里没人,他不打算理睬,就任其躺在地上。 直到秦诀淡漠的声音响起:“捡起来。” 同学三年,他没见过那样的秦诀。眼中寒芒微闪,跟淬了冰一样,平抿的嘴角冷漠又残酷。 张畅出乎本能的遵循他的话,把那本已经踩上脚印的习题册放回原位。 又是因为这个方晴好,她还真够晦气的。 高中的时候就讨人厌,现在还是如此。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偷偷瞪了方晴好一眼,被一直等着的陈冕捕捉到。 他当即指着这孙子说道:“开玩笑?你问问方晴好她觉得好笑吗?” 有他在前搭腔,方晴好自然不能辜负,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我觉得不好笑。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否认了我所有的努力,这很不公平。” 语气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喜怒,可又带着不容小觑的坚定。 她似乎没变,又似乎变了。 张畅很烦躁,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偏要给那个晦气鬼出头是吧? 还有这姓方的,以前连句屁都不敢放,怎么现在是觉得自己行了?在这摆什么谱啊。 更觉得如芒在背的是苏静培,她连忙拉住张畅的手臂:“好了好了,这事是我的不是,算了……” 事已至此,苏静培肚哪里听不出来方晴好说的人是她。肚子里的那些勾勾绕绕也都收了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是她不好,没早些看到秦诀。 他们…一定没有任何关系了吧。 苏静培默默祈求着秦诀现在只是大发慈悲的为和他曾经有过牵扯的女孩出头。 毕竟他是那么有修养的人,这样的事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只是每每想到自己亲眼目睹过的那个画面,她还是有种深入骨髓的…嫉妒。 是的,嫉妒。 她在某个瞬间嫉妒方晴好,这个人人厌弃的讨厌鬼,这个远离人群的怪咖。 明明她才是人群的焦点,可他竟然口味独特到去注意那个角落的存在。 但结果很显然,秦诀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玩腻了之后就走上了早已规划好的人生路线。方晴好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想到这,苏静培的心慢慢归于平静,她甚至带上浅浅的微笑,侧目看向方晴好。 最终也没有人主动道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要过去了,重新端起酒杯大放厥词时,秦诀淡淡的看向苏静培:“你还没道歉。” 这事没完。 死一般的寂静。 苏静培眼睛都红了,她用哀求的目光盯着秦诀,意识到他没在开玩笑后,眼里闪过一丝愤怒,端起酒杯看向方晴好:“晴好,这事儿是我不对,我道歉。” 说完,她将酒一饮而尽,任凭张畅几人怎么安慰都不肯开口说话。 方晴好什么都没说,看着她完成了单方面的道歉。突然就觉得很没意思,这歉不是给她道的,而是道给秦诀看的,这样的道歉她宁可不要。 她看向秦诀,刚想说些什么,听到熟悉的声音:“干嘛呢这么热闹?” 方晴好闻声而动,看到袁向北带着笑意的眼睛,他和从前一样,还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时间没能磨平他嚣张的气性。 见到置身事外的方晴好,袁向北笑容冷下几分,说话的语气竟有些说不出的嘲讽:“哟,这不是方大学霸,舍得从南城回来了?” 高三,这个从外班来的学习怪物,凭一己之力撼动吴非守了两年的年级第一宝座,此后甚少失手,蝉联到高考结束。 对上他的目光,方晴好笑的很平和,并不把他那夹枪带棒的嘲讽听入耳朵:“好久不见。” 陈冕却见不得她受这些气,当即回道:“袁向北,还没上菜呢你就开始挑刺了。” 袁向北白他一眼:“你还真是护主。” 这番有来有回的唇枪舌战让听着这话的秦诀倏然轻笑,眼尾炸花,熟悉他的人知道,这嘲讽的,甚至带着愤怒的笑,是秦少爷发火的前兆。 看着并肩坐在一起的两人,秦诀胸口的烦躁终于达到了顶点。他演了场独角戏,结果这两人在这作壁上观。 青梅竹马的情谊还真是坚如磐石,高中的时候陈冕就一门心思的护着她,跟条看门狗一样,谁靠近了就要吠两声,现在还是如此。 可惜,护的这么好,不还是让他钻了空子。 方晴好低头喝水,乌黑的发垂在她的耳后,衬着她如玉般的肤色和纤长的脖颈,有几分清冷的脆弱。 真是荒谬。 在这样堪称乱剧的场合,他看着她低眉顺眼的喝水,想的尽是那些沾了水的发丝缠绕在他胸前的样子。 随着上下起伏,荡在空中,划出缠人的弧度。 那时候的陈冕在一墙之隔的房间玩游戏,而在他身下极尽绽放的方晴好拼命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处于上风的他像个恶趣味的孩子,偏要在她身上弄出些动静。 或是舔舐战栗的樱红或是衔住她腿弯处的芳泽,直到看着她面红耳赤,整个人被汗水浸湿,最后控制不住的发出细碎的,溃不成句的声音。 她从小躺到大的床,沾染着她气息的粗布床单,亦或是偶然传来陈冕打游戏的声响。无论是哪一样都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酥麻和畅快感一路从尾椎爬上背脊,心理上的满足远超过身体,莫大的满足和强烈的占有充斥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陈冕还是不够称职,否则早就该闻到方晴好身上那只属于他秦诀的味道。 眸子暗了几分,秦诀不动声色的吞咽着喉结,在方晴好低头的瞬间,在她笑着和陈冕说话的片刻,他的视线未离半分。 应付完亲戚的安雅过来了,看到几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她瞪大了眼睛:“都干嘛呢?马上开席了,坐下吃呗。” 安雅的婚礼有些与众不同,她取消了所有煽情的环节,取消了繁文缛节,她甚至连司仪都没请,好像只是把家人朋友聚在一起吃顿饭,吴非...自然是听她的。 说着,安雅走到秦诀这边,调侃道:“哇,没想到今天秦总竟然会赏脸出席,真是我安某人的荣幸!” 那做作的姿态,逗的大家忍俊不禁。 不过他们也很意外今天能够见到秦诀,有句话说的不错,学校是一个掩盖阶级差距的地方。苏静培之所以能够理所当然的说出阶级这个词,也是因为他确实存在。 高中的时候他们就对秦家略有耳闻,不清楚的去百度上一搜便知,不过这位秦公子向来低调,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距离感。直到秦诀十八岁以后正式进入秦氏,他们才对这位老同学有了更多的认识。 那些反驳苏静培的话不过是他的自谦,说句赏脸出席安雅的婚宴,还真没说错。 袁向北嗤笑:“安小姐,你别脸大了好吗,我们明明是看在班长的面子上才来的。” 安雅眨着眼睛看他:“我只说了秦诀,谁问你了?” 袁向北恼羞成怒,指着安雅说不出来话,最终只能愤愤找补:“算了,看在班长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如果说安雅是小辣椒,那高中时代被呛到次数最多的人一定是袁向北。 他们俩啊,三句话就能谈崩。 秦诀按下袁向北的手臂,以示安抚,然后对安雅说道:“新婚快乐。” 安雅眉开眼笑的收下:“谢啦。” 正说着话的间隙,大屏幕上播放起了安雅精心准备的惊喜。 参加婚宴的宾客纷纷看到自己同新人的合照被轮番播放。 他们或是抿唇微笑,或是开怀大笑,无论如何,总是带着对新人满满的祝福。 这个独特的环节吸引足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在照片上寻找自己的痕迹。 在张畅之后,方晴好看到自己和陈冕的那张,他们靠的很近,笑容中透着亲昵,巧的是,选择的衣服也和新人是同个色系。 当即桌上就有好事之徒喊道:“嘿,你们四个猛地一看跟两对儿一起结婚似的。” 这句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陈冕以前在班上人缘也不错,虽然高三去了文科班,但他常来一班找方晴好,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走的很近,于是调侃打趣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些人是这样,在方晴好被为难时,大多数都选择沉默,但在事情过去以后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同她玩笑打趣。 方晴好研究心理学,可有些人的心理状况,远非书本上的知识可以解释。 她和陈冕默默对视一眼,然后由陈冕解释:“别瞎说啊,我们俩从小光屁股长大,熟的跟亲兄妹一样,要成早就成了。徐超你少在这混淆视听,我可是看你朋友圈了,找的女朋友不错啊,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秦诀抬眸,看到近的胳膊都快要碰上的两个人,讽刺一笑。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好的很。 也难怪方晴好有任何事找的第一个人从来都是陈冕,可明明他们才是做遍了所有亲密之事的人。 在他面前她从不肯示弱,可却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陈冕。 既然那么信任陈冕,为什么又偏偏来招惹他。既然要走,为什么又要回来。 话题被成功牵到徐超身上,方晴好继续看着大屏幕上的照片。 看到苏静培亲密的挽着安雅的手臂,看到林驰搞怪的对镜头比心,然后...看到秦诀和他们的合照。 他站在最边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随意的装扮,却险些将新郎的风头都盖过去。 世上总有一种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得到,他们本身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第一眼就摄取人们的全部视线。 秦诀就是这种人。 照片放到最后,方晴好终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却在转头的瞬间对上秦诀的目光。 他深色的瞳孔显得很深邃,对上方晴好猝不及防的眼睛,他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神情自若的接起了电话,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团无关紧要的东西。 方晴好低头,夹菜,机械的咀嚼食物。 几分钟后,秦诀起身,向新人致歉:“公司那边有急事要赶回去,我跟酒店经理说过了,花销打折,算是赔礼。” 言罢,他端起一杯酒,遥敬桌上的各位。 他走了,袁向北也跟着一起走,留给别人的是说不完的话题。 方晴好听到有人说他现如今身家过百亿,还说秦氏如何如何,又说他会和同等身份的名门千金联姻等等。 她吃着餐盘中的藕片,品出几分莫名的黏腻,这种黏腻让人隐隐反胃。 陈冕瞥她一眼,看到她未名的情绪,眉宇间附上几分忧愁。 忧愁的何止陈冕,袁向北也是一脸苦大仇深,他跟在秦诀身边,嘴巴不停:“早知道她也要来,我们就不来了。她竟然还敢回来,当初那么有骨气,有本事就真的一走了之啊....” 秦诀脚步顿住,侧目:“她生在燕北,长在燕北,不该回来吗?别说了,她回不回来,跟你,跟我,都没关系。” 袁向北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闭嘴,最好没关系,尤其是和秦诀。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待,袁向北猛然发现自己把手机落在凳子上了,让秦诀稍等片刻。 秦诀站在门口,看到迎宾处被作为背景板的花墙。 花体英文的笔迹缭绕,他深吸了口气,还是没忍住抬脚往回走。 正在调试设备的灯光师冷不防看到一个阴着脸的矜贵男人,这男人指着电脑上的四人合照沉声说道:“这张删掉,谢谢。” 他想拒绝来着,可看到男人沉的马上要滴水的脸色还是默默点了删除键。 反正照片这么多,新人应该也不会在意,没必要为了一张照片招惹一个怒火中烧的男人。 看到底片消失,压在胸口的那口闷气松了几分,秦诀神色缓和,关上了再次响起的闹钟朝门口走去。 早看那照片不顺眼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6、第 6 章 董医生在睦成有单独的诊室,每周二,周四全天坐诊,坐诊的时候方晴好就在她身边坐着,遇到有隐私要求的她也会十分长眼色的离开。 上午的人不算多,送走那位娱乐圈当红小花后,还剩最后一个临时加号的病人。 方晴好回到诊室,却没见董医生的影子,她往走廊那边探了探,看到她正在接电话。 揉揉酸胀的脖子,方晴好看了眼手机,爸爸发来的消息,中午下班后在医院门口接上她。 笑了笑,方晴好回复好。 她爸爸是位从业几十年的出租车司机,之前跟人一起干,后来手头宽裕了,就自己包了个车,挣得多少不说,空闲的时间宽裕了不少。 丁敏常说他们父女俩一模一样,都是个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还多次惋惜女儿没继承自己的能言善辩。 对此,父女俩只是露出一样的笑容,其实方晴好很庆幸自己像爸爸,拥有稳定的情绪和敏感的内心,如果遗传了妈妈的性格,她大概不会做这行。 刚把手机放进白大褂,门口传来动静,方晴好那句“董医生暂时不在”还没说出口,看到来人愣住。 和她穿着同样白大褂的男子带了一个小姑娘过来。 方晴好总共来了不到三个月,同事自然也没认全。当下只能礼貌的问道:“老师您找董主任吗,她去接电话了,马上回来。” 那男子拽着工牌示意给她看:“普外袁蒙,这姑娘挂错号了,我领她过来。” 方晴好点头,目光转移到小姑娘身上。 很瘦的一个女孩,神色淡漠。还穿着校服,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正是敏感的时候。 方晴好让她坐下,眼神温柔:“妹妹,你坐着等一下会儿好吗。” 女孩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长的时间。 任务完成,袁蒙对女孩叮嘱:“别乱跑,等你妈妈过来。”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颗水果糖,弯腰递给她:“开心点儿,小朋友。” 方晴好弯眉,送他出去时不忘问道:“袁医生,她家长去哪了?” 袁蒙脸色难看,话里话外透着嫌弃:“谁知道啊,接个电话人就没影儿了,真是够不负责的。孩子都出现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了,还跑去挂个普外的号,真是服了。” 挂错号很常见,但扔下孩子不管的确让人生气,方晴好理解他的心情:“那她知道孩子在这边吗?” 袁蒙笑的有些恶趣味:“知道,但是…咱医院的心理诊室这么隐蔽,估计要费一番工夫了。” 这位袁医生还真是孩子心性,明明看上去是很严肃的人。 想起自己还没来及的同他介绍自己,方晴好也学他那样扯扯胸牌:“我是精神科医生,方晴好。” 袁蒙眼睛微眯,看清三个小字后笑出声:“水光潋滟晴方好。” 这几乎是每个看到她名字的人都会想起的第一句话。据说是当年快到预产期的时候,丁敏在电视上看到的,一眼就相中了。 话音刚落,方晴好听到袁蒙补充,他眼睫含笑,对她伸出了手:“我是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蒙,我妈是在杭州怀上我的,用我的名字来纪念他和我爸之间伟大的爱情。” 说话蛮逗,但也不难看出这位袁医生和家里人关系不错。 方晴好露出礼貌的微笑,微凉的掌心轻轻搭在他伸出的手上,一触即离:“很高兴认识你。” 袁蒙笑意更深,从小到大他没少被人嘲笑这名字像个女孩儿,但看着这个姓氏和名字都和他对上号的人,他头回觉得这名字起的真好。 原来他爸妈埋的伏笔在这里。 董主任打完电话过来,方晴好匆匆对他说声再见,忙去为主任介绍那个小姑娘。 袁蒙看着她白大褂在空中扬起的弧度,剥了颗糖果扔进嘴里,哼着歌走远。 诊室内,小姑娘坐在靠墙的凳子上,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董主任瞥她一眼,示意方晴好关上门,没有回到自己的椅子,而是径直坐在她的身边。 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就拉近了不少,方晴好坐在自己的小桌子边,操作电脑。 董主任先是问她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了头,说话的声音很轻:“您好,我叫宋落落,今年15岁。” 很乖的孩子,也很有礼貌。方晴好打字的手顿了一下,按耐下自己想要看向她的眼睛。 董主任接着问:“落落,你愿意让你妈妈和我们一起聊聊吗?” 宋落落再次垂下了眼睛,握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到屏幕上妈妈发来的消息。 落落,小煜发烧了,妈妈先回去看看,待会儿你小舅舅会来接你。 她面无情绪的眨了下眼睛,看着手机息屏,然后回答:“不愿意。” 说话的声音带着远超这个年纪的沉稳和冷静。 董医生点点头:“好,那就听你的。袁大夫说你是因为呕吐才来的,现在还想吐吗?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情况?” 宋落落仍是无悲无喜的样子:”好多了。” 她的回答很封闭,让人难以找到话题开展的切口。 与此同时,方晴好还注意到她指端的倒刺被撕的露出粉色的嫩肉,尖锐的如同犬牙咬过般凌乱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布满她的指尖。 再配上她频繁的呕吐,消瘦的体型和淡漠的神志,她已经有了躯体化的症状。 面对她的寡言,董医生仍不气馁,循循善诱的开导着这个小姑娘:“落落,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撕手上的倒刺吗,撕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宋落落沉默了,半晌,她抬起头,眼睛看向的却是电脑后的方晴好:“董医生,我想让那位姐姐做我的医生可以吗。” 惊讶的不仅是方晴好,更是董主任,但她深知与这种病人建立联系的基础就是信任,既然这个小姑娘愿意相信方晴好,那她睁只眼闭只眼又如何。 花一般的年纪却要遭受这种痛苦,谁会不心疼。 所以在方晴好拒绝的话说出口之前她先一步应下:“只要你们双方都同意,我没有意见。” 宋落落看向方晴好的眼睛毫无波澜,但她说话的声音却带着隐隐的颤意。 她在向方晴好表达求救信号。 老大都发了话,方晴好心里的那些顾虑淡了许多,她温柔一笑:“谢谢你相信我,落落。” 事已至此,董主任利索的站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方晴好坐到落落身边,同她介绍着自己:“先来互相认识一下,我叫方晴好。” 或许是她的笑容太有亲和力,也或许是她背后自带一双神圣的翅膀,总之宋落落不自觉的就坐的离她近了些:“宋落落,落落大方的那个落落。” 说完她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她还真是长成了同妈妈想象的完全相反的样子。 观察到她神色转变,再想到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落落妈妈,方晴好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但她决定按下不提,通过别的方式展开对话,她的目光落在宋落落的手上:“落落,疼吗?” 宋落落有些麻木:“撕的时候不觉得疼。” 即使是选择了方晴好做自己的医生,可她还是回避交流,把真实的内心缩在坚硬壳子里。 方晴好不想用蛮力撬开这个壳,她想让落落主动的走出来,可她也明白,对于现阶段的宋落落来说,这事太难了。 “落落,撕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还是要把这个问题问出来。 落落沉默的低着头,当方晴好以为自己不会等到答案的时候,她听到落落带着疑惑的回答:“我在想……为什么他们没那么爱我。” 不是全心全意的爱,也不是不爱,而是每次在她都信以为他们很爱很爱她的时候,偏偏又会漏出一点马脚。 弟弟出生以后,宋落落才明白,原来爱也有深浅,爱也有区别。 “我每天都在他们爱我和不爱我之间反复横跳,爸爸说生了弟弟是为了以后有人陪我的时候我觉得他很爱我,所以我同意他们生二胎。可当我听到他酒后跟别人说弟弟才是他这辈子的指望时,我又觉得他曾经说过的话仿佛一场梦。妈妈也是,她总说我是她最好的宝贝,是她上辈子求神拜佛求来的女儿,可…那些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我常常觉得世界虚幻,一边是他们爱我的表现,一边又是他们不爱我的本心。” 平静的叙述完,落落抬起了头,眼睛里全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姐姐,我就想知道,他们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到底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会让他们的爱没法平等的分成两份。明明..我都可以把同等的爱分给爸爸妈妈。” 方晴好无言,心里万分叹息。 小孩子总是想得很简单,但对于很多孩子来说,承认父母没那么爱自己,是长大的第一课。 她怜惜的抚摸落落的脑袋,这个在最敏感的青春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女孩,让她心疼:“落落,这不是你的错,爱是一种能力,不是一种本能。” “我..不太懂。所以他们没有爱我的能力吗?”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他们的爱有了偏颇。落落,在你的记忆中,一定有感受到被爱的时刻吧。” 落落点头,回忆起从前,眉心舒展几分:“有过,甚至是很多次。” 她有的这种矛盾的感受也不过是近几年才有的,在此之前,她从未质疑过父母对自己的爱,但也正因如此,意识到这点的宋落落才更加痛苦。 方晴好眉眼弯弯,在她和落落的对话之间,她更像个善解人意的知心姐姐:“感受到被爱是一种幸福,我想,这其实就已经够了。学会爱自己,以自我为本位,才是人生真正的开始。”【你现在阅读的是 】 7、第 7 章 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方晴好送落落出去,两人一起在一楼等她的小舅舅。 无巧不成书,落落的舅舅竟然是袁向北。 袁向北给落落带了奶茶,这家店是出了名的排队王,别的不说,他这个舅舅做的还算称职。他对落落说话,眼睛却盯着方晴好:“落落,去车上等我。” 目光不善。 落落接过奶茶说谢谢,然后对方晴好说再见。 托秦诀的福,袁向北算是方晴好高中时期为数不多的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他是秦家的常客,对方晴好的身份一清二楚,可无论是高三还是毕业后的这五年,同学之间没人知道方晴好其实是秦家保姆的女儿。 落落刚一离开,他就急忙问道:“你是落落的医生?” 狐疑的表情仿佛在说,难道这医院没人了吗。 方晴好对他的质疑视若无睹,只是作为一个医生回答问题:“嗯。” 袁向北眉心皱的更深:“落落怎么了,不是说只是肚子不舒服吗,怎么还弄到你们精神科了。” 他脸上的关心不是假的,方晴好保留了关于落落隐私的部分,委婉的回答:“情况不太好,目前怀疑是轻度抑郁。” 还是只是轻度,也还好落落现在只是陷入了逻辑怪圈,暂且没有上升到伤害自己的那一步。 袁向北烦躁的挠头,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手机上弹出爸爸发来的信息,方晴好和袁向北道别,没有任何要和老同学叙旧的意思。 在她离开之前,袁向北还是叫住了她,他的目光很复杂,可里头的警告不言而喻:“方晴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可我劝你还是和秦诀保持距离,你们不是一路人。” 简直…莫名其妙。怎么她从南城回来是触犯某项天条了吗,一个个的,都上赶着来教育她。 方晴好觉得他还像以前一样头脑简单,于是眉眼弯弯的说:“这事,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分明是乖巧无害的模样,可听在袁向北耳朵里却像在挑衅。 就知道她不是善茬,跟以前那股劲儿一模一样。 袁向北被她嚣张的态度气到,跟只急了要跳墙的兔子一样:“我警告你,秦诀现在有女朋友了,你早就是过去式了,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还以为秦诀会对你念念不忘吗?简直可笑!” 一番话说的极尽嘲讽。 方晴好的笑容淡了下来,一丝阴郁的不快浮在眉上,但她仍是淡笑,像是在反问:“是吗。” 很正常吧,秦诀那样的人,有了新欢很正常。 有根没扎进马尾的发丝被风吹的在脸上乱飘,混着秋天的昏黄的尘土,让人觉得很烦躁。 爸爸发消息说已经到了,方晴好也没心情和袁向北多舌:“照顾好落落,走了。” 袁向北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挺拔而又决绝,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会回头。 谁说她变了,她分明丝毫未变。 车上,落落在后座小口的嘬着奶茶,有些心不在焉。 袁向北从后视镜看她,斟酌着问道:“落落,你怎么了?跟你妈妈闹脾气了,还是小煜惹你生气了。” 抛开别的不谈,方晴好是医生,一定是落落有了什么表现她才会下出诊断。 至于病因,袁向北暂时就只能想到这些。 落落情绪很低:“没怎么,我小舅什么时候回来。” 这对舅侄举止言谈间的客气并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因为秦诀才是落落的亲表舅。 “大概...下周?他去美国找秦叔叔了,你知道的,那边说不准。” 秦诀的爸爸在美国,开拓秦氏的市场,不管是袁向北还是宋落落,都鲜少见到这位日理万机的秦董。 想到方晴好刚才那副无辜的模样,袁向北咬了咬后槽牙,对正在发呆的落落说道:“落落,能不能不要告诉你小舅舅,给你看病的人是方医生。” 目无焦距的眼睛里终于凝聚起一团微弱的光亮,落落抬眸看向他:“为什么?” 袁向北有些发愁,他发现自己没办法跟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孩子解释五年前的爱恨情仇,那个时候落落才上小学吧。况且说了之后落落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医生。 好吧,他承认刚才多嘴了。 可面对落落那双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眼睛,他做不到沉默或是含糊其辞,那未免太奇怪。 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理由:“我们几个是高中同学,嗯…上学的时候,他们两个关系不太好,秦诀见到她就会生气,连着好几天吃不下饭,要是秦诀知道了她是你的医生,肯定会不高兴。” 落落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小舅和方医生...关系不好吗? 她明明见过方晴好,在今天之前。 在她小舅舅房间里,摆着波比照片的相框背面,藏着一张拍摄于五年前的拍立得。 至于为什么要说藏,那照片放的极其隐蔽,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摔了相框,是不会发现背后那张照片的存在的。 照片上过生日的人是小舅舅,可低头许愿的却是方医生,眉眼低垂,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 小舅舅就站在她的身边,头上斜斜的戴着滑稽的生日帽,长臂将她揽在怀中,高傲的头颅为她折服,他的吻将将落在方医生的发顶。 亲密无间,只有这个词能描述照片上两个人的姿态。 宋落落从没见过和他这般亲密的女孩,只是一眼,就把方晴好的面容牢牢的记在了心底。 当她在男医生的带领下见到方医生的那一瞬间,她就认出来了。 不能见面,有仇,这仇是从何而来,难道他们分手的时候很不愉快吗。 可无论是方医生还是小舅舅,他们都是那样好的人,会闹什么不愉快。 宋落落想不明白,深思的样子落在袁向北眼里就是她被哄骗住了,他暗自松了口气。为自己的苦心谋划感到欣慰,他就是太害怕秦诀重蹈覆辙。 这个方晴好,一身的手段,绝不能再让两个人有见面的机会。 坐在副驾驶的方晴好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用纸巾擦了下手心。 正在开车的方西华投来关切的目光:“最近换季,穿厚点儿。” 方晴好点点头,喝了口奶茶,方西华笑呵呵的问道:“好喝吗,上一个载的顾客特意跑去买的,我看排队的人都是小姑娘,就想着给你带一杯尝尝。” 是和落落那杯完全一样的品牌,方晴好实在无法想象父亲在人群中排队的样子。 她笑的娇憨,是在父母面前才会流露出的姿态:“好喝。” 看着女儿满足的表情,方西华的内心是深深地愧疚,是他不好,让孩子养成了这样过分懂事的性格:“好好,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给你买辆代步车上班用。” 方晴好下意识的就要拒绝:“不用了,我地铁来回就很方便。” 好脾气的方西华这次却格外强硬:“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你休息的时候我们去挑车子,我和你妈妈准备了点儿钱,你可以选选自己喜欢的牌子,不够的话就先交个首付,分期的钱爸爸来出,现在车子生意也不错,你就选个自己喜欢的,不要考虑别的问题。” 很少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方晴好知道这下自己拒绝不掉了,索性接受:“好,谢谢爸爸妈妈。” 余光看到父亲深深的皱纹和灰白的头发,方晴好有些心疼。 在她五岁那年,方西华被朋友骗着一起做生意,爆雷之后朋友携款而逃,留给他的只有六位数的债务。 贫穷是瞒不住的,方晴好从小就知道,家里不富裕。 父亲很沉默,只有洗到发白的裤子和掉渣子的皮鞋能看出他的窘迫,而母亲却喜欢把苦难挂在嘴上,方晴好从小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和别人不一样,我们穷,钱要省着花,一块钱要掰成两块钱。 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在沉默中咽下所有的情绪,不是没有羡慕过同学穿的漂亮衣服,也不是没盼望过和家人一起出游的机会。 可这一切在看到父亲不停的跑车,母亲不停的打零工之后就都咽回肚子里了。 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要懂事,不能提出这些不合理的请求。 擅长妥协,不懂拒绝,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是方晴好十年如一日的习惯。 对于别人的大多数请求她都不懂拒绝,在家里她拒绝不了丁敏的请求,在学校她拒绝不了同学拜托她帮忙值日的请求。 这就导致别人觉得她是个很好欺负的怪咖。 所以对于方晴好来说,学生时代的底色是灰暗的,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与自己为伴。 噢,还有陈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有在陈冕面前,她好像才有几分真实的自己。 好在这些窘境都已经慢慢过去了,方西华前年还清了所有的债务,那个骗他的朋友也已经落网,虽然钱没追回来,但午夜梦回之时,不必再为这事烦心。 如果说被债务笼罩的二十年是一场经久不绝的大雨,那么雨过天晴之后,留给方晴好的只有被淅淅沥沥的雨水常年侵蚀,见不到一点阳光,滋生出的布满幽绿色苔藓的潮湿地。 她敏感,拧巴,对于所有好的,不好的全部照单全收,打碎了往肚子里咽。不好的情绪像个无形的怪物,将她一点一点的吞噬,物极必反,当容纳负面情绪的罐子被挤满,它的结局一定是爆炸。 久而久之,方晴好发现自己的内心很阴暗,高三的时候,这种感觉最为强烈。 青岩高中压力很大,高三更是每周都要考试,为的就是让学生把模拟当常态,把高考当模拟。 年级大榜每周都在变,重压之下,方晴好是被成绩拴着脖子走的人。 她暴饮暴食,考好了能一口气连吃十根油炸淀粉肠,名次掉了就连着好几天不吃饭,直到熬到下次周考出成绩。 咀嚼食物成了一种活受罪,当着妈妈的面正常的用完晚饭之后,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她就要跑到卫生间挖着嗓子眼全部吐掉。 解压的方式是每周日抽出一个小时看尺度大的影片,包括但不限于血.腥,情.色的,感官受到严重刺激的同时,她的心里有种诡异的快感,似乎这样做就能让那头怪兽餍足。 她知道这不正常,这很畸形,但那双手却在不知不觉中将她拉的越来越深。 这些事情她谁都没告诉,父母,亦或是陈冕,他们全都不知道。 直到... 她遇到秦诀。【你现在阅读的是 】 8、第 8 章 又是帮苏静培做值日的一个下午,方晴好回到秦家的时候已经距离放学时间过了两个小时。 还好提前给胜叔发了信息让他先回家,否则就要连累秦诀在门口等她了。 丁敏摆好最后一道菜,接过她的书包,皱眉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方晴好不太擅长撒谎,只能低头回避妈妈的眼睛:“嗯...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说征文比赛的事情,耽误了一会儿。” 听到是和学习有关系,丁敏便不再问了,只是叮嘱道:“这样啊,那也要注意时间,下次妈妈去接你好了,你一个人回来不太安全。” 方晴好点点头,以上楼换衣服为由躲避妈妈的追问。 刚踏上三楼,就看到秦诀在给波比喂吃的,是丁敏做的原味香肠,肠衣包裹着三肥七瘦的梅花肉,色泽诱人,波比吃的不亦乐乎,尾巴快要摇到天上。 难得的是,这家伙看到方晴好回来,竟然还能分神去招呼她,围着她来回转圈,方晴好蹲下来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做回应。 秦诀看着这情深义重的一幕,嗤笑,他踢踢波比的后臀,轻轻地一脚没什么分量:“傻狗,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波比被踢得顺势扑在方晴好膝盖上,这个撒娇怪,只差把两只爪子往她脖子上挂了。 方晴好默默捂住了它的两只耳朵,不让那些伤狗的话落入小边牧的耳朵。 秦诀见不得波比上赶着的样子,拿了香肠诱惑它:“啊,这香肠还有一大半呢,没人吃了吗,不如送给隔壁的懒懒吧。” 隔壁懒懒是只狗仗人势的博美,小小的身子脾气却很大,经常把波比吼的一愣一愣。最是护食的波比哪里听得了这些,一个箭步就扑在了香肠上,刚才还和它你侬我侬的方晴好瞬间被抛之耳后。 手里空落落的,方晴好撑着腿站了起来,想要回房间,却听到秦诀散漫的声音:“我怎么没听说有征文比赛啊。” 方晴好顿住脚步,后背发凉。 刚才在楼下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秦诀把香肠扔给波比,一步一步的靠近方晴好,边走边弯眉戏谑:“学校六点放学,你八点回来,中间的两个小时你人去哪了呢?” “不会是...和你那个小竹马偷偷约会去了吧。” 对,说的就是那个有事没事总往他们班跑的陈冕。 这家伙是什么体力怪人,坚持不懈的每天从一楼爬到四楼。 就为了跟方晴好聊天? 吵死了。 话音刚落,方晴好紧张的肌肉徒然松弛下来,她转过身,却看到秦诀近的几乎和她面贴面的距离,眼睛被他轮廓分明的五官占据,她被吓得软着腿往后退了几步。 “胡说八道,我只是..有些自己的事情罢了。” 秦诀挑眉点头,双眼皮的褶皱随着他眼尾的动作绽开,下巴微微扬起,有几分高傲的姿态:“是吗。” 没人说过她很不擅长撒谎吗。 这个漏洞百出的理由他一个字都不信。 方晴好像被抓了后脖颈的猫,缩起了自己的脖子,弱弱的回答:“是吧...” 低着头不敢看他。 秦诀再次逼近,真的要用这个侵略感极强的字眼来形容,明明脚步很轻,但他迈出的每一步仿佛都有实质。 方晴好慢慢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她扣住了带着砂砾感的壁纸,掌心传来的微凸唤醒了她的意识。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方晴好觉得过界了,她低眉看到秦诀垂在裤子两边的手臂,欣长而具备力量感,青筋像蜿蜒的曲线在白皙的胳膊上纵横。隆起的并不夸张的肌肉,带着荷尔蒙的气息。 方晴好知道,在灰色的家居服之后,藏着精实的薄肌,肌肉的线条是雕刻家斟酌许久后才落下的最精美的一笔。 她觉得自己应该逃离,可面前的人就像一张压的人喘不过气的网,将她牢牢罩住。 在即将失去呼吸之际,方晴好听到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方晴好,你真是比那只傻狗还蠢。别说你没看明白苏静培根本不是真心和你做朋友,能考年纪第一的脑子能不能转一转啊,你有浪费时间帮她值日的功夫不如多做两套题,再不努力下次周考吴非可就要超过你了。” 字字诛心,全是对她的恨铁不成钢,甚至还试图用吴非来激发她的斗志。 方晴好深深地吸了口气,握成拳的手张开再垂下,然后一脸乖顺的看向他:“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话一咕噜说完,不等他的回答,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一人一狗留在原地,秦诀无奈的哂笑,半蹲下腰挠着波比的下巴:“窝里横。说的就是你们俩。” 波比嗷呜一声,继续低头吃肉。 屋内,方晴好把书包放在堆满习题和课本的桌子上,她靠在椅子上,长长的舒了口气。 其实秦诀说的不无道理。 班上的值日是轮流的,两人一组,算下来每组人轮值的概率大概是两周一次。 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要花费的时间也是双倍的,累计算下来她已经为此浪费了自己六个小时的时间了。 六个小时,能做至少四套数学真题! 方晴好觉得肉疼,她一直在想一个妥善的方法,只是目前还没想到。 不过…… 刚才秦诀凭什么骂她!竟然还说吴非会超过她? 简直可笑,想都别想。 带着几分怒气的眼睛瞥到黑漆漆的电脑屏幕,方晴好眉心微动,笑的有些意味不明。 等着吧,后天晚上就看死他。 说来这件事算是个意外,方晴好住的这个房间有台电脑,老式的,但用起来还算流畅。 得到宋阿姨的许可之后,她常用来下载试卷和文章。 直到她意外点开桌面上的图标,打开看到的却是监控视角之下全然陌生的画面。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退出,可眼睛却像入了魔一般牢牢的盯着电子屏幕。 她看到刚洗完澡出来的秦诀,浴巾搭在他的腰间,露出光洁无暇的上半身。 他背对着监控,在擦头发,宽肩窄腰,倒三角的背肌上线条分明。 转过身来,两颗粉褐色缀在隆起的胸肌上,小腹没有一丝赘肉,下腹双侧的两条v型线条像极了一跃而下的鱼儿。 没想到……他这么有料。 方晴好感受到体内的多巴胺在快速分泌,那些烦心的事好像一瞬间就被清空了。 这种快乐让人上瘾,她只想静静地观赏这幅美男出浴图。 擦完头发的人要换衣服了,他做出要解浴巾的动作,方晴好及时点了右上方的红叉。 幽蓝色的屏幕光照在她脸上,她眉心紧蹙,但嘴角却在上扬。 这种感觉很怪。 当方晴好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以一周一小时的频率偷看秦诀一个月了。 时间也很固定,每周日晚上九点,他准时洗澡,她准时打开电脑。 这本该是方晴好观看一些文艺表演者演出视频的时间,可她发现自从那次偶然窥得隔壁的美景后,她看不进去了。 别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脸,老师们的身材也不如秦诀。 她看了五秒钟就想退出,五倍速都嫌慢。 最后她只能认命的打开电脑,端着下巴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看他擦头发,有时还会敷面膜,甚至有时还会对镜自我欣赏。 只是看着,心情就好上很多,这是她紧绷着的神经唯一松下来的时刻。 她知道这样不对,可……谁让秦诀提高了她的阈值。 谁惹的祸谁负责。 方晴好把秦诀的话记在了心上,她是不擅长拒绝别人,可如果苏静培没有了让她帮忙值日的请求,又何谈拒绝呢。 又是两周后,最后一节下课后,苏静培从前排来到方晴好的桌子边。 从秦诀的视线来看,两个人说着什么,苏静培笑意盈盈,而方晴好正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个笨蛋,不会又要帮人值日吧,合着他是白费口舌? 实在是看不下去,秦诀唰的一下把笔扔在桌子上,气势汹汹的朝着两人走去。 袁向北打着哈欠的追问被他抛在脑后。 那架势不知道的以为要找人打架呢。 其实秦诀也有些犹豫,他没对女孩儿说过重话,最多是冷着脸不理人,真要他警告苏静培,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他是真的看不了方晴好被她指使,简直比踩在他脸上还让人难受。 脚下的步子踩得飞快,秦诀深吸了口气,对着两人一顿输出:“苏静培,你的时间宝贵,别人的就可以浪费?教室这么大她一个人....” 话还没说完,被方晴好狠狠地拉住了手腕,她面上聚起笑:“呵呵,你瞎说什么,老师已经说过了以后静培和乔希一起值日,我和你一起。” 秦诀愣住,没说完的话被卡在嗓子里。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苏静培整个人已经不好了,她精致的面孔气到颤抖,看向秦诀的眼神充满了委屈。 有人不解风情,在明白了方晴好的意思后,对着苏静培敷衍的挥手:“这样啊,那你走吧,我们会把教室打扫干净的,拜。” 苏静培咬唇,颤着声想要说些什么:“你..” 下一秒,秦诀的扫把已经在地上尽情挥洒,灰尘扬起,苏静培一声尖叫噎在嗓子里,跺了跺脚,恨恨的瞪了他们一眼走了。 袁向北对秦诀使了个眼色就背着书包跑了,教室里只剩下两人。 夕阳的余晖照进教室里,空气中浮起翩翩浮灰,微风顺着后排没关上的窗户钻进来,写满黑色字迹的窗帘被吹起。 想到刚才苏静培吃瘪的样子,方晴好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她去后排拿扫把,却被秦诀拦住。 敞着校服外套,露出白t的某人随意的搭上她的肩膀,然后推着她走,他手上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校服外套传到方晴好的背脊,这种姿势,会让人有一种被对方拥着的错觉。 方晴好觉得后背在发烫,胳膊上泛起鸡皮疙瘩。 秦诀把她一路推回到座位,半蹲下来,仰视着她:“学你的吧,把浪费的时间补回来。” 和初次见面不同,这次站在高位的人成了方晴好。 她俯视着他的脸,把他脸上任何微小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种错位的落差让她有种自上而下的快感,看着这样的秦诀,她觉得很舒服。 原来屏幕之外,他能带来的更大的惊喜。 但也只是一瞬的跑神,反应过来的方晴好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那明天我擦黑板。” 值日的一组人要负责前一天的卫生和第二天的擦黑板,之前和苏静培一组,打扫卫生是方晴好干的,至于擦黑板,有的是人抢着帮苏静培干,沾她的光,方晴好几乎没怎么擦过。 也正是如此,方晴好一直没有拒绝苏静培的请求,因为她潜意识觉得,擦黑板的工作是苏静培做的,那么她打扫卫生,似乎也理所应当。 秦诀轻哼一声,讽刺的意思溢于言表:“可别了,您下课那么忙,哪有时间擦黑板啊。” 方晴好一时之间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听到接连不断的,各种音调的冷哼,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似乎是陈冕。 但这事儿,她也没法解释。只能接着说道:“没关系,不耽误擦黑板的。” 秦诀一脸冷酷的拒绝:“不要,我喜欢擦黑板,谁跟我抢我跟谁急。” “......” 没见过这种怪人。 可就这么让他包揽了所有,方晴好心里过意不去,她试探性的问:“那..我待会儿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她声音本来就轻,说这种尾音上扬的请求时更加明显,像羽毛扫过心尖,听的人耳朵发热。 她问好不好!! 谁让她这样说话的!! 秦诀默不作声的红了耳廓,扫地的动作一僵,有点儿恼羞成怒:“行..那我赏你个面子吧。” 方晴好笑了,点点头,掏出了桌屉里的习题。 秦诀扫着地,干劲十足,觉得角落里袁向北那狗丢的鼻涕纸都是可爱的,他埋头苦扫,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老师什么时候调换的值日表,我怎么不知道。” 垂头写题的方晴好利落的填上答案,头也不抬的回答:“我去找他说我放学要蹭你家的车回家,把我们安排在一起值日比较方便,老师就同意了。” 秦诀若有所思:“噢,那刚才你和苏静培也是在说这事儿了?” 方晴好没理他,笔在草纸上算的飞快。 得不到回应的某人继续说话,只是这次开口时带上了几分得意:“方晴好,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想跟我一起值日了?算你聪明,还能想到这借口,老师不同意都不行。” 他甚至心情不错的哼起了歌,心都要飘到天上。 方晴好无奈的叹了口气,撑着下巴看他:“秦诀,你吵到我做题了。” 心情飞扬的某人瞬间冷脸,面无表情的做了个手拉拉链的动作,弓着身子继续扫地。 这次心情飞扬的人成了方晴好。【你现在阅读的是 】 9、第 9 章 有人神清气爽,有人脸色不虞。 纽约,华灯初上,秦望轩听着秘书的汇报,脸上有了几分罕见的怒气。 秘书小心翼翼的抬头,试图为话题的主人公辩解:“小秦总或许只是今晚有事...” 秦望轩冷哼一声,声音低沉:“我看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 秘书急忙闭嘴,心里有些发怵。 这次小秦总来汇报工作,秦董特意安排了在美华人里最有名望的谢家小姐和他见面,可小秦总接二连三的爽约,搁谁面子也挂不住。 就连好脾气的秦董,这次也动了怒。 沉默间,只听门口传来动静。 秦诀将外套递给家中的保姆,径直走过来,面对父亲的怒视,他视若无睹,甚至为自己倒上了一杯水,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启唇:“常秘书,怎么还不下班?我爸这么压榨人吗?” 屋内紧张的气氛没有对他造成丝毫的影响,他还是那个言谈举止尽显意气风发的小秦总。 正式参与秦氏的事务后,秦诀所做的一切都有目共睹,这位出身名校,外貌和能力兼具的接班人,不仅是秦望轩的骄傲,也是秦氏上下认可的未来掌权者。 他有心解困,秦望轩自然会顺着他来彰显自己的大度,对常秘书摆手:“不早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常秘书对秦诀感激一笑,连忙说道:“好的,秦董再见,小秦总再见。” 偌大的一楼俨然只剩下父子二人,秦望轩看着沉默不语的秦诀,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小诀,今晚为什么不去见泠玉。” 这声叹气,像极了父母对顽皮的孩子的无可奈何的妥协。 谢泠玉的父母是他的至交,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管是外貌还是品性,做他秦家的儿媳都是绰绰有余。 只是秦诀不上道,约了三次竟然敢旷三次,真是让他没法跟谢家的人交代。 幸好泠玉是个识大体的,从未怪罪。 绘着精美图纹的茶杯被秦诀把玩在掌中,他扯扯嘴角,掀起眼睛看向父亲:“爸,你知道谢泠玉有男朋友吧。” 眼底深处带着难以察觉的冷漠。 不是疑问句,而是知道答案的笃定。 对此,秦望轩只是摊手耸肩,深深皱眉:“一个勤工俭学的留学生而已,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连泠玉本人也没当回事不是吗?” 在美国多年,他的言行早已不知不觉带上了这里的风格,夸张又随意。 秦诀像是早已料到他的不以为然,笑容有些嘲讽:“是吗,可您不是出了名的深情吗,我以为你会很看重这些的。” 秦望轩的脸色霎时红白交错,十分难看。 燕北豪门世家中,谁不知道三十年前秦家风流倜傥的少爷为爱浪子回头的事,这段佳话至今还在流传。 可只有秦诀知道,哪有什么浪子回头,只有热情冷却之后的不断出轨。 他比谁都清楚秦望轩为什么在美国待了这么多年,根本不是为了秦氏的扩张,而是当年宋溪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极端方式把他赶了出来。 遗憾的是,他知道的太晚。 父子间的谈话不欢而散,秦诀随意找了个借口要出门。 看着儿子潇洒离开的背影,秦望轩只觉得鬓角的白头发都被气的冒出几根,但他想到谢泠玉,心里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拨通了心腹的电话:“五年前让你查的小姑娘,查查她的现况。” 脑海中关于那个女孩的面容已经淡的几乎快要忘却了,可秦望轩还记得她那双犹如暗夜星辰的眼睛,有种看透一切的恐怖感。 其实他不觉得这桩旧事还能掀起什么波澜,但...他做事向来周全,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作为全球的金融中心,纽约的晚上依然繁华,秦诀从秦望轩的别墅出来,坐上一辆黑色轿车,车上是一个小时前已经离开的常秘书。 两人相视无言,常秘书抽出一支香烟递给他,秦诀夹在指尖,却并未点燃。 靠着车身,话藏在烟雾中:“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常秘书吐出一阵云雾,颇为自信:“虽然秦董没有年轻时胆子大了,但只要饵放得足够大,不怕他不上钩。” 秦诀笑容很淡,似是在自言:“好。” 在秦望轩面前,他还残存着孩子般的赌气,可离开了他,他又是全然陌生的冷漠,浑身上下,哪怕是最微小的哪根头发丝,都带着疏离。 秦诀没再说话,常秘书也只是沉默的抽烟,其实他有些想不明白,秦董只有这一个儿子,以后的一切不都是秦诀的吗,他这个二代坐等着接手不就好了,何苦要费心思做这些? 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即使心里好奇到极点,常秘书也不会过问。 * 载着旅人的飞机带着大西洋彼岸的风回到了燕北。 刚下飞机,秦诀就先找了袁向北,问落落的情况。 接到表姐电话的时候他才刚到美国,实在走不开,这才麻烦了袁向北。 办公室里,秦诀带着奔波的疲惫问道:“你去接落落的那天见到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他表姐是个粗心的人,在电话里只说了去睦成接人,其他的情况一概没说,落落在微信上也是闪烁其词,秦诀觉得有些奇怪。 袁向北懒懒的靠着沙发,闻言有些心虚的撇过了头:“没...没见着,我在门口接到落落就直接走了。” 秦诀皱眉,睦成是私立,最注重的就是服务态度,怎么可能会把一个未成年独自留在医院门口,未免太失职。 “那落落呢,你看她有什么异常?” 袁向北依旧含糊:“呃,没什么异常,唉,要不你直接问落落?” 主要是除了方晴好的诊断之外,他真的不知情,落落那嘴巴跟上了封条的小葫芦一样,锯都锯不开。 秦诀轻飘飘瞥他,话里带着奚落:“合着你真是去当司机的。” 袁向北灰溜溜的摸摸鼻子,没说话。 他真是有苦不能言! 指望不上他,秦诀直接打给了落落。电话被接通,他脸上多了几分柔和:“落落,放学了吗?我刚从美国回来,所以前几天才拜托向北去接你。” 他细心地解释着,耐心的样子很是少见。 袁向北端着下巴啧啧,秦诀这辈子对女人所有的耐心只给了两个人,一个是宋溪阿姨,一个是宋落落。 不对,还有一个... 袁向北脸色一变。 他怎么把方晴好给忘了! 秦诀对她何止是耐心啊...简直是毫无底线的纵容。 他和秦诀十几年的交情,再找不到第二个像方晴好这般的人。 思绪跑偏的片刻,舅甥二人已经聊了许多,袁向北明晃晃的听到秦诀又在问医生,他高声喊道:“那个..你刚从美国回来,累了吧,要不以后去睦成都由我来接送落落?反正我闲着也是没事儿哈...” 袁家和秦家不同,袁向北有一双顶能干的哥姐打理着家里的一切,他只要安心的做个混吃等死遵纪守法的二代就行。 秦诀狐疑的看他一眼,对着那头的落落回复:“好,我下次一定去。” 听完这话袁向北眼前一黑。 他答应什么了?! 秦诀很快告诉他答案:“不用了,落落想要我接送她,她说和医生约在了明天,还说医生很好,袁向北,你为什么说没见到医生?” 袁向北的大脑飞速转动:“我..我不记得了。” 转动失败,他和秦诀三岁就认识了,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骗过秦诀。 看他这副扭捏的姿态,秦诀觉得事情更怪。 睦成有什么人能让袁向北表现得这么抗拒? 他想到什么,垂下了眼睛,手指无意识的抵在办公桌尖锐的桌角,又扎又磨,像把钝了的刀:“袁向北,你很不擅长撒谎。” 自知瞒不过了,袁向北一脸视死如归的开口:“落落的医生是……。” 事已至此,答案呼之欲出。 他平静而淡然的开口,那个曾经深入骨髓的名字,那个袁向北费心遮掩的人就这样被他识破:“落落的医生是方晴好。” 袁向北苦笑,牵扯嘴角:“你都知道了,你果然还没忘了她。” 秦诀面无情绪:“你想多了,是你表现的太过明显。” 呵,方晴好哪点值得人念念不忘? 那些他提都不愿意提的过去,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下袁向北有些踌躇不定了,他不太相信的反问:“真的假的?是落落泄密的还是你自己查到的?” 无论是上次婚宴,还是秦诀对这件事的反应,都让袁向北很怀疑。 他这个人,从来不会掩盖自己想要得到某样东西亦或是某个人的欲望,从小到大,无一例外。 他还清楚的记得,曾经秦诀看向方晴好的眼神,他将她视作自己的所有物,眼里是不容许任何人靠近的占有,那样的赤裸和直白。 以前就连他和方晴好多说几句话,都要被秦诀冷落好几天。 也就陈冕是个例外。 如果秦诀心里还有她,不会这样淡定。 秦诀抓住这句话的前音:“落落泄密,从何谈起?” 袁向北撇嘴:“说不来,总觉得落落好像认识她。但落落三年前才来燕北,怎么可能认识她。” 他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秦诀知道没有,落落或许见过那张照片,那张被他放在相框背面的照片。 那个相框,每次看到心都要痛上几分。 是为了那只已经离他而去的小狗,还是背面那个狠心离开的人,他说不清。 或许是两者叠加在一起的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第 10 章 和落落的第二次见面约在了周日,这天是休息日,除了值班人员以外,睦成很清净。 方晴好今天没有排班,所以她是特意为了落落来的。在来之前,她买了一小束向日葵,是送给落落的礼物。 上次谈话结束之后她认真复盘了一下整件事情,落落的心结,以及如何要开导她走出这个奇怪的漩涡等等。 书到用时方恨少,毕竟是第一次独立的接诊,方晴好心里还是没底。她想着跟董老师提提这事,两个人一起拿主意。 还是在上次的心理诊室,方晴好把窗帘拉开,秋末的最后一缕阳光照进来,她站在窗前,微眯起眼睛,整个人被包裹在阳光之中。 门被敲响,方晴好以为是落落,忙说了声:“请进。” 可进来的却不是落落,而是袁蒙。 方晴好露出礼貌的笑容:“袁医生。” 上次正式认识之后,两人在医院里碰面了总会打个招呼,一来二去就熟络了不少。 袁蒙是普外的医生,最近三个月在急诊轮班,急诊又和心理诊室挨得近,说天天见未免有些夸张,可除了董老师之外,袁蒙的确是她接触最多的人了。 来人提着纸袋,放在方晴好桌上,脸上不见半分颓态:“今天轮到我请客,给你带了一杯,诺,选一个吧。” 他今天值班,天公作美,急诊闲的要命,人一闲下来嘴巴就寂寞,这不就逮着他一番宰割。 都是同事,他还特意跑来一趟,方晴好再拒绝就不礼貌了,她瞥了眼袋子,笑着说道:“我都可以。” 不是客套话,而是方晴好习惯于如此。 袁蒙把袋子推到她面前:“别别别,你挑一个,剩下的我提走。” 再继续你推我往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方晴好选了苹果的,把杨枝甘露留给袁蒙,打趣道:“这杯我无福消受了,您带走吧。” 袁蒙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两人的谈话被进来的落落打断。 看到是她,袁蒙连忙拿着水走了,边走不忘和方晴好说道:“走了,明天见。” 明天是周一,有院会,碰面的概率很大。 方晴好起身迎接落落的同时,不忘关上了门。 门外,袁蒙看着杨枝甘露,恍然大悟:“我去…芒果,疏忽了疏忽了!” 话音刚落,接到刘护士的电话:“袁医生,快过来,送来两个车祸的!” 来不及多感慨,袁蒙一路小跑着离开。 屋内,一切归于平静,方晴好把向日葵递给落落,又把那杯奶茶推给她:“借花献佛,袁医生还记得吧,上次送你来的那个。” 落落点了点头,收下了花束,婉拒了那杯奶茶,话语间带上几分笑意:“这是袁医生送您的,我就不掺和啦。” 方晴好发现,同上次相比,落落的情绪好了很多,不管是表情还是说出的话,都松弛了不少,也同她亲近了几分。 她随意的展开对话:“怎么过来的,打车吗?” “不是,我小舅送我来的。” 袁向北啊。 方晴好点点头,隐隐觉得落落的这一变化可能和陪她来就诊的人有关。上次是她妈妈来的,落落满身都是冷漠和疏离,躲在自己的保护罩里,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次却有了变化,或许同妈妈相比,和小舅待在一起会让她的心态更平和一些。 家庭,或者是从父母身上获得的无形的伤害,是落落问题的根源。他们隐形的偏颇使落落陷入自我怀疑的困境。 事实上这些问题在非独生家庭中很常见,尤其是儿女双全的家庭中,父母隐形的偏心,亦或是为了维护一个孩子切实的利益而表演出的对另一个孩子的偏爱假象。 有的人穷其一生,直到而立之年才发现事情的真相。 可惜也可幸的是,落落足够敏锐,在这样的年纪就看破了本质,这是她的高敏感赋予她的天赋。 方晴好深有所感,因为她们是同一种人。 外界任何微小的东西在她这里都会无限的放大。小时候妈妈看着账户余额发出的浅浅的叹息,在她心里会变成沟壑般的深坑。所以在没有人要求的情况下,她自己给自己确立了节俭的目标,看到漂亮且昂贵的东西,尽管很想要,但会找到一切“不”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之后是无意听到父亲在朋友面前的炫耀,炫耀成绩优异的女儿是自己的骄傲。所以在那次偶然取得好成绩之后,是近乎自虐般的自律刻苦,只因为想要父母受伤的心多几分慰藉。尽管没人要求她这样做。 再然后,是高中时候,她认识了苏静培。明明心里清楚她的靠近带着不纯的目的和心思,但还是装作看不懂她的恶意,对她明褒暗贬的话全部照单全收。 唯一一次打破自己的秩序,是在秦诀身上。 可那段脱轨的日子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之后,一切都要回归早就规划好的路线。 上大学前的十八年,她活的很痛苦,不断地内耗深深拉扯着她,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想要挣脱这样的泥潭。 刻进骨子里的独立让她选择自我疗愈,于是选择了这个专业,既然挣不开,那就追本溯源,找到答案。 这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方晴好得到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 她感受到自己的灵魂由内而外的被洗涤,满身的束缚和枷锁终于被卸下。 和落落的这次对话进展的很愉快,落落一点一点的打开自己,装作冷漠的外表下也不过是个敏感的小女孩。 结束的时候,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 方晴好换下白大褂,和她一起出去:“走,我送你出去。” 和落落谈完,她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落落手里拿着花,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浮着俏皮的笑。 和来时的冷清不同,现在的门口十分热闹,急诊大厅里塞满了家属,听说是几个富二代飙车出了事故,没什么大事,最严重的那个肩膀骨折,其他的也多是磕碰。 孩子是没什么大事,但在家长眼里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吵吵闹闹不说,言辞激烈时甚至推搡起来,几个警察在那边拉架。 方晴好拉着落落从角落里走,避开他们。 到了门口,落落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车子,踮着脚步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她小舅那张模糊的脸。 想着拉方晴好一起过去,中途却被袁蒙这个不速之客拦住。 看他们二人有话要说,落落的邀约只得生生顿住,她有些遗憾,但只是微笑着冲他们挥手:“姐姐再见,袁医生再见。” 送走了落落,留在原地的两人并肩而立说话。 袁蒙的神色有些焦躁:“要我说这群家长才该去看看医生,一个个的都跟疯了一样。” 说完似是觉得这话的情绪太过负面,袁蒙轻咳嗓子,目光有些幽怨:“方医生,你可害苦我了...” 说的就是那杯芒果做的杨枝甘露! 方晴好失笑,安慰道:“那我送杨梅补偿你?” 此物虽不可完全抵消芒果的威力,但可有效缓之。 袁蒙上赶着接话:“行,你说的话啊。” 方晴好点头做承诺:“放心,明天就带来。” 袁蒙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里头快要干仗的家长,急忙跑了进去:“不说了不说了,我先进去了!” 看着鸡飞狗跳的大厅,方晴好眨巴了下眼睛,往西边的公交车站走去,这会儿回家应该还能赶上吃午饭。 随着她的离开,黑色的车子也快速的驶入车流。 和秦诀并排坐着的落落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看正在低头处理公务的秦诀,眼里闪过狡黠的光:“小舅,刚刚站在医院门口那个瘦瘦高高的看着很温柔的姐姐就是我的医生,方晴好方医生。” 秦诀眼眸微动,头都没抬的嗯了一声。 见他不接话茬,落落端着下巴看着窗外,嘴巴却没停:“向北舅舅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你不认识她了吗?” 短暂的沉默,她听到秦诀低沉的声音:“不熟,不记得了。” 落落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然后翻开手机,佯装被手机里的东西吸引,不再继续发散关于这个人的话题。 见迟迟没有下文,秦诀烦躁的关上了ipad,倚着真皮背垫,额头紧绷。 半晌,落落听到他咬着牙问:“那个男医生,也是你的医生?” 嗯?不是不熟?不是不认识吗? 现在这幅恨不得要把袁医生生吞活剥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落落心里偷笑,不经意抚平翘起来的唇角:“袁医生吗?他人很好的,上次我挂错号就是他带我去找的方医生,这次又给方医生送奶茶。诶你说他们不会是男女朋友吧,哇,看着就很般配啊。” 秦诀没转头,可眼睛却悄悄斜了落落一眼。 那男的长得跟大马猴一样哪配了? 小破孩什么眼光。 像是被打开了话匣子,落落还要继续说她的方姐姐和袁医生,叽叽喳喳,像只不知疲惫的小麻雀。 秦诀按住跳动着的太阳穴,睁开眼睛看她:“宋落落,再多嘴我现在就让小龙改道去你家。” 落落捂住嘴巴,目光悲戚的摇头。 不要啊,她不要回家! “小舅,我开玩笑的,医生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谈恋爱,他们一定是纯洁无瑕的同事关系!” 满腔的烦躁一扫而空,秦诀神清气爽,挑眉:“是吗?” 落落头点的飞快。 一定是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第 11 章 周末在父母的陪同下,方晴好去看车子。 导购热情又细心,无微不至的询问着他们的需求,最终看上了一款总价二十万的车子,超出了一点点的预算,方晴好本想自己来还车贷,但却被父母一致拒绝。 对此,方西华说,有压力才有动力,买车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攒钱给女儿买房子。 这样的父母不少见,导购客套的夸了几句:“您看是要哪个颜色的?经典黑白店里都是有的。” 丁敏满意的看着白色的轿车:“白的吧,看着大方,而且也不会过时。” 家里大小事都是她做主,丁敏自认为在这件事上也不例外。 方西华没说话,潜意识里和她站在了一起,像过去的几十年一样。 导购的目光在这对父母身上流连,最终落到方晴好脸上,礼貌的询问:“那..就订这台白色的?” 方晴好似乎在发呆,听到这句询问后回神,对导购露出浅浅的笑容:“要浅紫色那台。” 她给出答案,引来父母的注目。 丁敏皱眉,驳斥道:“你也就图个新鲜,还是要白的吧。你让你爸说,路上是不是黑白的最多。” 方西华讪笑,但话里还是向着女儿:“好好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吧,浅紫色也好看,适合年轻人。” 丁敏瞪他,这种时刻跟她作对。 这样的争执在这个家里并不常见,丁敏做主惯了,没料到今天会有这么一出。 方晴好笑意不变,上前几步走到妈妈跟前:“妈妈,我挺喜欢那个颜色的,我..想要那台。” 导购看的明白,顺着方晴好的话夸,方西华也跟着说好。 几面夹击之下,丁敏败下阵来,她轻哼一声:“我是管不了了,你们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 作为母亲,她自诩是世上最了解孩子的人,方晴好很少明确的表达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可这次不太一样,她的态度很明确,丁敏看懂了她的坚持。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脸面又是一回事,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地位让她有些下不来台,因此只能用佯装生气来挽回颜面。这是她的妥协。 方晴好挽上妈妈的胳膊,头稍稍靠在她肩膀上,姿态亲昵:“谢谢妈妈。” 她倒是会讨巧,出钱的人是方西华,感谢的却是丁敏。 看着女儿亲近的样子,丁敏欣慰之余,有些五味杂陈。 她习惯了包揽一切,本以为这次买车也跟之前一样,方晴好会完全听从她的安排,可女儿的拒绝让她恍然明白事情不该这样。 她开始反思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置办的一切,好好是不是真的喜欢。 可时至今日,看着女儿变得逐渐成熟的侧脸,看着这个任谁见了都要夸的懂事孩子,她问不出来。 最终只能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脑袋。 父母的变化,尤其是母亲眼神中的暗含着的愧疚,方晴好全都看在眼里。 她洞察到母亲在想什么,也明白她为何而愧疚。 但这些都是岁月长河中的微小波澜,父母的爱是真的,他们倾尽所有托举她,他们在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好的一切。 其实有时候反倒要感谢那个曾经寡言而孤僻的自己,是长久以来的与自己为伴让她找到了热爱并愿意奋斗一生的事业,让她成为更好的方晴好。 让她不再懦弱,在做出选择时让自己的意愿占据首位。 那些清晰或模糊的记忆就只当是青春期的生长痛,随着成长逐渐愈合。 成长的烦恼似乎有很多,而董大夫今天接诊的这位小男孩尤其多。 十六岁,正是个子抽条的年纪,坐在那里像根纤细的黑甘蔗,瘦瘦高高的,男孩扭着脸,一副不愿意说话的样子。 他不配合,但带他来的妈妈却很积极,董医生询问的话音刚落下,她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医生,我家孩子老是看那种不健康的网站,是不是变态啊?” 这样直白的用词,让诊室内的四个人全都陷入了沉默,男孩似是觉得脸上无光,恼羞成怒的瞪着她,又快速缩回去,欲言又止。 而方晴好和董医生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董医生轻咳一声,露出笑:“别这么说,孩子到了青春期,对性有好奇是很正常的事情。” 坐在她侧边桌子的方晴好垂下眼睛,手指在键盘上敲动,如同往常一般做记录。 有家长在,男孩一直拒绝对话,无奈之下,董医生只得委婉的劝他妈妈出去透透气。 见人走了,男孩才扭过来,漆黑的眼珠里满是无辜:“医生,我发誓我真的只是好奇,我不是变态啊!” 他是男孩,有些事情没法跟母亲说的太清楚。 董医生从医多年,这都是小场面,于是宽慰道:“我明白,你妈妈也只是担心你,毕竟你还小,对世界处于懵懂的状态,她也是怕你走了歪路。” 很常见,性教育的不完善和家长闭口不谈的态度,让很多孩子都关在未知的笼子里,使劲儿压抑着自己的求知欲。 男孩叹了口气,垂着脑袋不说话,有些沮丧。 董医生继续劝慰:“你这个年纪,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见自己被理解,男孩松了一口气,正是轻松的气氛,董医生忽而话锋一转:“谈恋爱了吗?” 男孩哑口无言,悄摸的瞥了眼门外,然后快速点了点头,黑里透红的脸上尽是羞涩。 他扭扭捏捏的开口:“我就是…好奇嘛…” 董医生对此不作出任何评价,只是叮嘱道:“谈恋爱可以,但在没有承担责任的能力之前,不要做出越界的事。” 男孩点点头,窗户纸被捅破,他索性也不再拘泥自己,话一箩筐的往外倒:“成年之前不敢的,就是嘛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好奇,你们都是过来人,肯定理解我。而且我们班男生都会看,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儿。” 他丝毫不见外,想到什么说什么,心直口快的样子跟他妈妈倒真是如出一辙。 方晴好无语扶额,脑袋上冒出几条黑线。 但…这个男孩的话,的确是勾起了她内心深处的一些记忆。 一些关于,青春期悸动的往事。 提起这个话题,永远也无法绕开秦诀这个人。 她所有的初次,所有的探索,都与他有关。 秦诀这个人,好像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纯爱。 他不想只和她说说情话,牵牵小手,他想要更深入的,搅在一起的,极尽缠绵的接触。 但高考前方晴好不愿在这方面多花费时间,她有时候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在规定好的时间段里做这些,其余时间心无旁骛的投入到学习中,所以大多时候都是秦诀把她抱在腿上细细的亲吻,尽情的挑拨。 她拿着习题,像个不为所动的正人君子,秦诀总骂她不专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泄愤般的在她领口之下留下隐秘的痕迹。 高考之后,紧绷的大脑骤然松弛,乱七八糟的杂念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刻不停的往脑子里涌。唇齿相贴远不能满足欲望的沟壑。 秦诀被她调教的丝毫不敢越界,只在自己已经开发过的地图里留下痕迹。 先按耐不住的人成了方晴好,看到秦诀时,想的是他衣衫之下的薄肌,是他忍耐到极点时没忍住泄出的闷哼,还是他那双带着薄茧的指节。 总想要更进一步,总有种难以言状的不满足。 她想要贪心一些。 所以在秦诀如同往常一般吻她时,方晴好主动解开了秦诀衬衣的第二颗扣子,问他要不要做。 这是她循规蹈矩的人生中,第一次如此出格。 方晴好觉得自己大概是被下降头了,后来回想起几百次,她都不会再那样问。 彼时的秦诀正围绕着白嫩的脖颈流连忘返,顺嘴的话脱口而出:“做什么。” 让他在意的只有唇下柔软的触感,耳朵里进了些什么,他听不清。 方晴好平静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波澜,细看有些紧张:“爱。” 意识到两个词连在一起代表着什么时,秦诀的动作瞬间僵住。 柔软的唇瓣抽离,他深深的望进方晴好的眼睛。 目光里夹杂着惊喜,震惊还有迟疑,唯独没有不愿意。 有些事情一旦被撕开一道口子,就会在不可挽回的路上越奔越远。 他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方晴好,任由她操控。 她说了疼,他会像对待易碎品一样用最轻柔的唇吻遍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任由自己憋的发疼。 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爽。 他心甘情愿,心悦诚服。 最多的时候还是待在小屋,因为秦诀的房间里有监控,方晴好总觉得不自在。 对此秦诀只是勾着她的发丝嗤笑:“那监控除了你谁会看?” 方晴好默默红了脸,埋在他裸露的胸肌里不说话。 初见被明令禁止触碰的钢琴,如今成了助兴的工具。 腰碰到的按键是do,臀碰到的按键是mi,如果正面塌下腰,那垂在空中的胸口会碰到la,这是最轻的一声。 施坦威的钢琴果然名不虚传,每一个音都准到不可思议。 秦诀,秦诀在发现了这个事情之后甚至会恶趣味的在她耳边唱起哆来咪。 每每这时,方晴好就会从头红到脚,她只是内心戏比较多,论实际操作,还是秦诀脸皮比较厚。 在方晴好找到家教前的半个月,她度过了人生中最荒唐的一周。 吃饭,玩手机,做。 没别的事了。 秦诀对此乐此不疲,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后来她回了家,这家伙也要趁着大人不在,从秦家跑过来找她。 有时候也只是单纯的抱抱她,亲亲她,牵着她的手聊聊天。 其实那个时候方晴好不太理解他这么费劲过来什么都不做的意义在哪里。 毕竟在她的认知中,她和秦诀只做,不爱。 她贪图视觉和心理上的双重刺激,秦诀说喜欢她,可方晴好觉得自己没有值得他喜欢的地方,她总认为秦诀对她,不过是新鲜感包裹之下虚假的甜言蜜语。 等她终于明白秦诀好像真的有一点点喜欢她的时候,是在大学入学半年后,滞后的感情铺天盖地的袭来,快要将她吞噬。 她意识到原来秦诀真的喜欢她,而她所贪恋的不是那种被释放的感觉,而是这种感觉来源的本身,秦诀。 是的,在南城的第一场雪落下之时,在被雪花亲吻眉眼的那一刻,方晴好确认了一件事,她喜欢秦诀。 老天在戏弄人这方面是把好手,当两份不对等的感情终于交汇时,她在南城,他也早就去了英国。 将近一万公里,八个小时的时差,悬殊的家境。 方晴好将所有的条件罗列起来,像做数学题一样求解。算来算去,她找不到一点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能性。 况且秦诀是那么骄傲的人,被她用那样不堪的言语激走之后,又怎么可能会回头。 这段无疾而终的初恋,不真实的像个梦境。 留下的唯一证据是再也打不通的电话和删的一干二净的联系方式。 真的很可惜,她连用来缅怀的照片都没能留下一张。 董医生叫住了走神的她,目光中带着询问。 方晴好微不可查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好奇怪,是重返故地让她的记忆错乱了吗,这个人怎么总是在她的脑海中阴魂不散。 送走那对说话和行事呈两个极端的母子,上午的工作就结束了。 两人换衣服的间隙,董医生邀请她一起吃饭:“小方,我丈夫待会儿带着孩子过来,一起吃顿便饭吧,你来了这么久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没有认真的欢迎过你。” 听到还有她的家眷,方晴好一阵头大,下意识的就想拒绝,这个场面一定很尴尬。 可董医生仿佛能够读懂她的心声,笑着说道:“你放心,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估计只有咱们两个在说话。” 说完像是觉得有趣,董医生自己先笑出了声。 话说到这,再拒绝就不合适了。 刚从院门口出去,董医生的丈夫就到了,他开辆黑色的轿车,客气的同方晴好打招呼,一个小姑娘坐在副驾,没抬头,专注的拼着自己手里的乐高。 董医生叫她,语气柔和:“星星,怎么不跟妈妈说话啊。妈妈今天带了个漂亮姐姐给你认识。” 星星看上去有十岁,可董医生和她说话时像是在和小婴儿对话。 与此同时,外界的一切发生的一切似乎和她也没有任何关系,吸引她注意力的只有那个快要完工的乐高。 方晴好是学精神医学的,她心中隐约有个猜测。 果然,星星依旧无动于衷,董医生已经习惯于此,她带方晴好坐到后排,边走边和她解释:“星星是孤独症,半岁的时候诊断出来的。其实她平时不这样,今天是被玩具吸引到了。” 方晴好点头,没有继续多问,但她终于明白了董医生的忧愁从何而来。 没想到,精干的董医生竟然会有这样的家庭,但从目前来看,他们过得很幸福。 董医生依然拼搏事业,沈先生脸上也尽是平和宽容,没有被磋磨的疲惫。 中午去吃淮扬菜,或许是顾及星星,董医生开了包间。 方晴好坐在董医生左手边,旁边是沈先生,星星终于完成了她手里的‘大业’,想起了吃饭这茬。 她没有坐在父母的中间,而是挤进了方晴好和妈妈中间的空隙,自顾自的坐在了二人中间。 董医生惊讶的看了他们一眼,眼中尽是笑意。 方晴好用公筷给星星夹了个肉圆,小姑娘很给面子的吃掉了,甚至对她说谢谢。卷翘的头发挽在耳边,像极了洋娃娃,跟她爸爸那头自来卷如出一辙。 酒足饭饱,沈先生陪星星玩游戏,方晴好董医生坐近闲聊。 “小方,你怎么会想到学这个?” 在医学领域里,这个专业的确不算热门,大多数的学生都去报了临床,就连董医生本人也是从临床转过来的。 说完不等方晴好回答,董医生自言自语:“不过你也挺适合的,上次那个小姑娘,还有我家的小魔王,都天然的亲近你。” 方晴好失笑,感慨道:“老师,您要是见了上大学之前的我,肯定不会这么想。” 她那时候,就是一只缩在角落里的小老鼠,旁人别说亲近她,不对她避之不及都算好的。 她用了整整五年,才变成现在这样。 接着,她向董医生讲起了往事,说起那个内耗的她,自卑的她,敏感至极的她。 其实她很少和别人剖析自己,这是董医生身上的魔力,一种方晴好自叹不如的魔力。 董医生听完觉得不可思议,以她的性格着实想不到,如今这般善察人心、温柔坚定的方晴好会有那样的过去。 气氛一时间有些down,为了缓解由自己带来的低气压,方晴好罕见的做起了调侃别人的事:“老师,您和沈先生感情一定很好吧。” 说到这里,董医生扬起了头,眼睛是十足的幸福和满足:“对,我能走到今天,我先生功不可没。发现星星生病之后,我们两个找遍了所有可能的病因,都没能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当时我真的很崩溃。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两个必须做出一定的牺牲,牺牲的代价是我们付诸热爱的事业。我想了很多个理由去说服他,因为要我放弃,无异于让我去死。但我没想到他会毅然决然的选择回归家庭,说实话,当他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我感动的同时…会觉得有些庆幸。如果没有他的让步,我们两个争的头破血流,那这个小家庭绝对走不到今天” 医者不自医,这是世间最大的悲哀,难以想象董医生经历着多么大的伤痛。 方晴好有些怅然,如果是她,她大概不会像董医生这样想。 她总是习惯性的将自己置于牺牲者的地位,这是长达十几年的习惯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深入骨髓。 “我要谢谢他,做我最牢固的靠山,让我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继续我的事业,他是个伟大的丈夫,也是个伟大的父亲。” 伟大和父母连在一起时,常用来形容母亲。她们承受孕育的责任,付出的代价远不止身体和时间,有多少女性为此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为珍视的部分。 沈先生能做到如此程度,的确让人佩服。 说罢,董医生侧目含笑:“有男朋友吗?” 方晴好摇摇头。 董医生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别的意味:“小方,如果你以后谈了恋爱,有了和对方步入婚姻的打算,一定要看看在你们陷于困境时,他能做些什么。所谓的同甘共苦,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过上好的生活,而是在你悲痛时,他能第一个蹲下来陪你一起淋雨,虽然不知道怎么帮你挡雨,可他能陪你一起淋雨,在这个世界上,你就不再孤独,明天醒来,依然充满希望。”【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第 12 章 青岩高中周测的成绩一般会在周四下午出,长达一米的年级大榜赤裸裸的贴在公告栏上,这是一场残酷的鞭尸。 尤其是对方晴好,第四名的成绩无异于拿着刀子反复戳烂她的心脏,直到带着碎屑的血块掉落,随着绝望的情绪游走到全身。 顺着横向的各科成绩往后看,方晴好的手心一直在冒汗,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黑色的字体逐渐清晰,生物69分,她终于找到问题所在了。 逆着吵闹的人流,方晴好只身一人回到了班级,浑身上下散发着一阵死气。 抿紧的唇角,紧蹙的眉心,苍白的指尖,她很焦虑,这种焦虑来源于内心的恐惧。 她很笨,能做的只有拿出生物试卷一遍遍的复盘,再用数以百计的真题堆积。 这种窒息感一直持续到放学,她和秦诀一前一后的走出去,老胜在往常的地方等他们。 方晴好面无表情的走着,步伐似风,空中打着旋缓慢飘落的叶子也被这气势震慑到,慌不择路的落在地上。 有一片落在秦诀袖子上,枯黄的叶子,破碎的脉络像被揉烂的哭脸,痛苦又伤悲。 视线转移到已经走远的人身上,秦诀捻起叶子,若有所思。 一路无言,老胜通过后视镜看着分居一边的两个孩子,苦笑连连,怎么回事,脸一个比一个臭。 晚饭很丰盛,丁敏一个人就能做出满汉全席,宋溪是舞蹈演员,节食自律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饭菜大多是两个孩子消灭的。 但今天.... 一个只知道埋头塞米饭,一个眉头紧锁,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头跟人打架了。 丁敏正悄悄的和宋溪交换眼神,突然听到方晴好放下碗筷的声音,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碗里的米饭一颗不剩:“妈妈,宋阿姨,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两人一阵疑惑,宋溪踢了下秦诀的脚:“诶,好好怎么了?” 秦诀边夹菜边回答:“我怎么知道?” 难道他每天要围着方晴好打转?什么事儿都得知道。 只是看着放在米饭上的泛着光泽的肉片,秦诀没了食欲,他也同方晴好一样放下了碗筷:“吃饱了,走了。” 刚一上楼,就听到卫生间里传出一些动静。 沉闷的,压抑着的呕吐声,暗含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悲伤。 秦诀收起了漫不经心的姿态,靠近了声源处。 越近,声音就越明显。 呕吐的声音一下一下,似乎隔着门窗都能看到她的痛苦。 手下意识的抚上门把,意识到太着急之后,伸出的手曲起,轻扣。 “方晴好,你怎么了?” 呕吐声停止后,传出她微弱的声音:“我没事。” 话刚说完,呕吐声再次传来,撕心裂肺,那种食物疯狂冲击喉咙的,失控的画面似乎近在眼前。 秦诀收紧了拳,没再说话,去楼下接了杯水,温的,是他反复试了好几次才得到的最佳温度。 卫生间的门终于被打开,方晴好用袖子擦擦嘴边的水渍,尽管用清水冲了口腔,可喉咙里的那种烧灼感还是挥之不去,像是有块不起眼的砂砾堵在那里。 眼前出现一只玻璃杯,里面盛了一多半的水,灯光的照射下水里看不见半分杂质。 方晴好说了声谢谢,刚要接过,可从胃里面席卷而上的呕吐感让她再次捂着嘴巴跑到了马桶边。 好在这次只是干呕,吐出的只有口腔分泌出的唾液。 她脱力般后坐在地上,手腕撑着地面,卫生间的香氛散发着淡淡的柠檬清香。 秦诀抬脚而入,看到她的发旋,细软的头发低眉丧眼的耷拉着,犹如她本人的样子。 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秦诀半蹲下来,把水杯塞进她的掌心,触碰到她发凉的指尖,目光不可避免的触及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和竖立的汗毛看的人心惊。 他随手扯下架子上的浴巾,披在她的肩膀上。 捧着水杯,方晴好再次小声说了句谢谢。 随之而来的是沉默,秦诀纠结着开口:“一次小考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你下次再追回来就是了。” 他知道成绩在方晴好心里的重要程度。 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看到她这样,坦白来说,他心里很不舒服,想要做些什么。 方晴好点点头,没有说话,这样的时刻,她听不进任何的安慰。 她的沉默没有换回同样的对待,半蹲着脚麻,秦诀干脆也像她那样坐到了地上,自顾自的说话:“你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吃饭,那就不吃呗,干嘛要强迫自己吃,吃了又吐,小心胃酸腐蚀牙齿,变成牙齿稀疏的小老太太。” 这样半威胁半关心的话让方晴好多看他了一眼,本想说句谢谢,但秦诀今日格外啰嗦:“你成绩那么好,有压力很正常,可以找些办法缓解压力啊。” 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方晴好缩在浴巾里看他:“比如呢?” 秦诀很轻易的就给出了好几种方案:“打游戏,玩球儿,或者吃甜品?看你喜欢什么。” 方晴好收回了视线了,垂下了脑袋。 还是算了吧,要是让秦诀知道她的解压方式,事情大概会变得很恐怖。 秦诀仍是喋喋不休,方晴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看出她的敷衍,秦某人也很无奈,他放缓了声色:“其实我知道,这些话不太能安慰到你。抱歉,我没太多的经验,但我觉得与其当做没看到,不如说些什么,至少能吸引你的注意力。” 秦诀这个人,从小到大散漫惯了,宋溪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触碰法律红线,至于秦望轩,山高皇帝远,就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他脑子算是聪明,上课听个七七八八的,就能取得不错的成绩,不能说是名列前茅,可上个重本是没问题的。 或许是一切得到的都太过轻易,也或许是父母对他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所以在他看来这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虽然有时候他也觉得方晴好是个小怪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但刻在骨子里的修养还是让他选择了安慰和陪伴。 被成绩占满的大脑,成功让秦诀挤出了一个窗口,顺着小窗口,源源不断的氧气进入,这让方晴好觉得能喘得上气了。 她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说:“秦诀,谢谢你。” 真的很谢谢他能说出这番话,该是多么一个善良的人才会有这种想法。 想到自己对秦诀做的那些事,方晴好莫名有些愧疚。 这样对待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收下这句真诚的道谢,饶是秦诀本人也有些脸热的,方晴好真是个古板认真的人,说句谢谢怎么也这么正式的,他听得浑身不舒服。 撑着手掌从地上站起来,秦诀弯腰对她伸出手:“地上凉,起来吧。” 他弯腰的幅度很大,t恤衫的领口有些变形,坐在地上的方晴好轻而易举的从空荡的领口看到一路绵延向下直到肚脐的肌肉。 她面不改色的借着秦诀的手站起来,心里想的却是。 算了,反正秦诀也不知道,再看看,应该也没关系吧..... 一周后,年级大榜如约而至的出现在公告栏。 方晴好还没挤进人群,被秦诀一把拉了出来。 他扬眉,脸上尽是得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考了第一:“不用看了,你年级第一,比吴非高十分。” 意料之中的结果。 但还是很高兴,延迟满足似乎让人心情更好,方晴好对他说谢谢,然后送上一句关心:“你考的怎么样?” 话音刚落,面前站着的人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脑门:“啊,忘看了!” 他脸上的神色太过滑稽,方晴好抑制不住的笑出声。 连绵多日的阴雨终于过去,雨后是绚烂的虹。虹光之中,是比彩虹还要灿烂的她。【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第 13 章 关于落落,董医生给出了很多建议,所以在第三次和她约见时,方晴好的底气足了很多。 和落落已经认识一个月了,两人之间的谈话不再像之前那样生疏,多了几分朋友之间的熟稔。 与此同时,落落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手上的疤痕已经长出粉嫩的新肉,女孩脸上也多了几分笑颜。 疗程结束后两人谈起当红歌手楚星,一聊才知道,原来两个人都是他的歌迷。 方晴好有些惊讶:“我以为他对你们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说都已经是老一辈的歌手了。” 她上中学时喜欢楚星,那个时候楚星都已经快要三十岁了。 落落笑笑:“人老歌不老嘛。” 两人相视而笑。 方晴好对落落很有好感,她的身上既有孩子的纯真,又有几分属于大人的成熟,两者之间维持着很好的平衡。既不会让人觉得她早熟、装大人,也不会使人感到厌烦。 小孩子,有时候真的很烦人,特别是中二期的时候身上那股子怼天怼地的气质。 但落落就完全不会,她的言谈举止让人感到很舒适。或许她的父母在处理亲子关系上存在着问题,但他们把落落教的很好。 看着来往的车辆,方晴好问道:“今天还是你小舅舅来接你吗?” 这么久的相处,她也从落落口中了解到了一个和她认识的不太一样的袁向北。 袁向北这人上学的时候就没个正形,不是和老师唱反调就是戏弄同学,总之是个十足的班溜子。高三1班是尖子班,他在一众好学生里面格格不入。 但在落落口中,他又是个十分合格靠谱的长辈,准时接送落落来医院,外出还会给落落带礼物,甚至落落很小的时候,也是他看着的。 方晴好实在无法想象她所认识的袁向北如何带着这样的落落。 听到她这样问,落落弯起眼睛:“对,还是他。姐姐,我们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吧,你和我小舅舅不是同学嘛。” 方晴好失笑,还是算了吧,上次见面时袁向北的警告她可没忘,何必上赶着找不快呢。 只是拒绝之余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回顾从前,她自认为和袁向北是朋友,可如今竟然到了相见如仇的地步。 怪谁呢,还不是怪她自己。如果当年没有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或许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方晴好自嘲一笑:“不去了,我家里做好了饭。” 落落有些失望,她瘪瘪嘴:“那好吧...姐姐你家住哪,可以让我小舅的司机送你回去。” “谢谢,但我坐公交就可以啦,刚好到家门口。” 她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对她不假辞色的袁向北。 两人谈话间,黑色的车子悄然而至,正好堵在身前。 司机小龙摇下车窗:“落落,快上车,这里不能停车的。” 落落一听,急忙推着方晴好上了后座。 半推半就的,方晴好打开了车门,可看到的人却不是袁向北。 而是...秦诀。 开门的动作顿住,方晴好的手扶在门框上,眼里是惊讶和疑惑。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发呆的片刻,那人已朝她看过来。 黑色的暗纹西装,同色系的领带低敛而不失精致,他的目光如同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说出的话泛着冷意:“愣着干吗,要我过去请你?” 他的眼睛甚至没有在方晴好身上停留,哪怕是余光。 方晴好不自在的垂下了眼睛,弯腰坐进了车里。 后座很宽敞,就算是完全的靠到后椅上,腿也可以完全放平。 方晴好坐的很拘谨,后背都没沾上椅子,腿更是老实的聚在一起。 秦诀亦是如此,眉心紧蹙,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前排的落落透过后视镜偷瞄两人的神色,解释道:“方姐姐,上次来接我的是我小舅的朋友,坐在你身边的这位才是我正牌小舅舅。” 秦诀没说话,侧头看向窗外,车内的灯饰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深浅不一的轮廓。 只有方晴好略显尴尬的回了句:“噢,是吗..” “嗯嗯,我听向北舅舅说你们都是同学诶,姐姐你还记得我小舅舅吗?” 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落落呢。如果是别人,她可以毫无芥蒂的说不记得,可当着秦诀的面,这话没法说。 没有得到答案,落落探着脑袋,露出疑惑的表情。 左右为难之时,一直侧着头的秦诀也转过来,轻抬下巴,睥睨的目光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还认识我吗,方同学?” 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方晴好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她觉得自己是被逼到悬崖的末路者,前面是落落天真到近乎残忍的认真,崖下是秦诀寒光阵阵,迫不及待的绞杀。 “认识啊…,我们高三是同班同学,但不太熟。” 末了,她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然后她看到秦诀的嘴角扯出怪异的弧度,说不清是嘲讽多一些还是讥笑多一些。 让人看了心惊胆战。 显然,这个答案他不满意。 落落怀着满腔疑问,或者说是八卦更确切些,一个劲儿的追问:“姐姐,我小舅高中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也跟现在这样很酷不说话吗。” 她生在燕北,但十岁那年跟着爸妈去申城待了几年,再回来时秦诀已经在英国念书了。虽然以前的记忆模糊了许多,但她还记得,这个没比她大几岁的小舅舅以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最多是脾气大了点,但在家人面前也会说俏皮话,喜欢逗她玩儿,眉宇间也有笑。 再次见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寂,冷到宋落落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或许原因就藏在他不愿宣之于口的这段过去。 对于落落的问题,方晴好不免得往秦诀身上投去了一个眼神,毕竟是他的侄女,有些问题还是他来回答比较好。 但没想到,他竟然能那么淡定的装聋作哑。 车里安静地只剩下落落等待回答的大眼睛。 没办法,方晴好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跟现在差不多吧..” 其实差得多。 变得有距离感了,让她觉得...遥不可及。 她答的很牵强,落落再次看了眼后视镜,仍是天各一端的距离,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终是破镜难圆。 送走落落,小龙从驾驶位示意老板下一个目的地。 秦诀眼都没抬的回答:“东明路新湖小区。” 落落走的时候好像把小龙的脑子也带走了,他傻兮兮的冲着方晴好问:“方医生,您去哪?” ...... 秦诀抬眼,扫过他傻得冒泡的面孔,无语到极致后被气笑。 方晴好连忙补充道:“新湖小区,是我家的地址。” 小龙自知失言,笑容僵在脸上,回过神来直掐大腿。 不是不熟吗!怎么连人家的住址都知道! 车子平稳行驶,方晴好低头扣了下手机,抬头的瞬间,感受到来自身旁的灼灼目光。 侧目,果然是秦诀,他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可眼睛却有如实质般扫在她的身上。 方晴好有些不自在:“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下一秒,感受到秦诀的靠近,藏着的半张脸完全暴露出来,连每根眉毛的走势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靠得近了一些,头稍稍内侧,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方晴好只得凑近,低头的时候没注意上头,耳朵险些贴在他脸上。 靠得近了,听见秦诀轻声发出的气音:“方晴好,不熟的同学可不会拥抱。” “接吻。” “睡觉。” 一字一顿,打在她的心上。 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股后冲力直直的朝着后座撞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座上甩,预料之中的撞击没有来临,方晴好被人仓皇揽在怀中,发顶碰到冷硬的下巴,她看到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瞳孔犹如深邃的漩涡,拉着她下沉。【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第 14 章 追尾了,后车全责。小龙留下和车主交涉,等待交警和保险公司的到来。 事已至此,方晴好打算叫个车回去,看到一边站着的秦诀,礼貌性的问了句:“你怎么回去?” 那人答非所问:“我饿了。” “...?” 所以呢,和她有什么关系。 秦诀自说自话:“吃馄饨吧。” 见人完全没有要搭理她的样子,方晴好很自觉的打算自动闪人:“行,我走了。” 脚步刚抬,被他叫住:“我手机没电了。” 没电还吃个什么吃,怕是少爷脾气又犯了。 方晴好没好气:“忍着吧。” 秦诀不耐烦的把手机扔进口袋,拉上她的手腕往前走,声音又沉又冷,还带着一丝固执:“我就要吃。” 和他争执纯属浪费时间,方晴好挣开他,点开打车软件:“吃哪家?” 正午的太阳有些热,秦诀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眼睛扫过不远处的路牌:“去福记。” 不远,走路过去不到五百米,方晴好也就歇了打车的心思。 福记开在青岩高中的后门,价格不菲,普通学生很难消费得起,也就秦少爷,是那儿的常客。 沿着这条铺满落叶的小径,方晴好有些恍惚。 她家住的远,毕业之后再没来过这边了,可到底在这度过了三年,一枝一叶,一花一木,都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秋天的青岩掩在萧瑟的树枝后,有些冷清。若是在五六月份,尤其是盛夏,这里会是满眼的绿。来往不绝的学生和吵吵闹闹的摊贩,格外有烟火气。 即使是是周末,学校附近也架起了不少摊子。 方晴好默不作声的走在他身边,看到秦诀眉心的褶皱,他肠胃金贵的很,从不吃这些路边摊。 看到来客,阿姨很热情的招揽:“小美女,来根淀粉肠呗,三块钱一根五块钱两根。” 方晴好摆了摆手,扫过去的那一眼,看到阿姨有些眼熟。 恰好此时阿姨也认出来了她:“诶,是你呀小美女!” 是之前在校门口摆摊的阿姨,也是方晴好贡献最多的小摊,她周测考好了,会报复性的奖励自己吃十根淀粉肠。 阿姨娴熟的用夹子翻着肠,眼睛在两人身上打转,看到秦诀更是眉开眼笑:“哟,大帅哥也在。” 话音落下,两人一愣,目光交汇的刹那,情不自禁的同时笑出声来。 冰面短暂裂开之后,记忆拉回从前。 一起值日的第一个晚上,方晴好为了答谢他,请他吃了阿姨的淀粉肠。 就她的经验来说,这个阿姨做的是最好吃的,别人都是用的烤肠机,做出来的肠干巴巴的不说,还有股油渍味儿。但这家的是摊在大铁板上用油炸出来的,酥、脆、蘸料给的也足,一口咬下去,满□□汁。 买的多,阿姨还送了额外送了一根,秦诀不怎么吃辣,就分装成了两袋。 阿姨认识方晴好,这是自家的忠实顾客,于是就先做了辣的给她,叫的也很热络:“小美女,你的肠好啦。” 小美女刚说完谢谢,单手拎着书包的秦诀收回好奇的目光,指指自己问道:“阿姨,大帅哥的好了吗?” 这话说的有几分臭屁,可配上他那张桀骜不驯的俊脸,还真挺有说服力的。 阿姨是个敞亮人,当即大喊一声:“大帅哥,你的肠好啦!” 引得周围摊的同学都往这边瞅了。方晴好默默低下头憋笑,始作俑者却浑然不觉,迎着众人的注视接过阿姨的肠干脆利落的回了句谢谢。 他没有半分扭捏,坦荡的接受所有夸奖,这是他骨子里的骄傲,一种有分寸的骄傲,他似乎做什么都是游刃有余,从不让人感到厌烦。 谁也没想到,当晚回去秦诀就上吐下泻了。 除了家里的饭,他就只吃了两根肠,问题只能出在淀粉肠身上。 自那以后,方晴好再也没带他吃过任何小摊上的东西。 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不同。她会吃均价几块钱的快餐,而秦诀只会出现在人均四位数的餐厅。 没想到阿姨竟然还记得他。 在方晴好婉拒之前,秦诀先一步跟阿姨说上了话:“要两根吧。” 阿姨一边利落的做肠一边和他们说话:“你们有好久没来过了吧,去远处上大学了?” 方晴好点点头,看了眼稀疏的人流,问道:“嗯,阿姨,学生都放假了,您怎么还出摊?” “唉,这几年钱不好挣,我就想着加加班,人虽然不多,但也比在家歇着好。” 扫码的手一顿,方晴好付款的时候默默在后面加了一个零。 等的间隙,还有别的顾客来买,有个女孩牵着一条边牧,小狗来回乱转的眼珠子让方晴好一下子就想到了波比。 那只可爱的憨傻的小狗。算算时间,他已经快要七岁了吧。 触狗生情,方晴好凑到秦诀身边,笑的很柔和:“波比还好吗,上次去家里也没见到他,他现在怎么样?” 刚才还被阿姨逗笑的人顷刻就冷下了脸,嘴角紧紧压着,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跟你有关系?你不觉得自己的关心太迟了吗?” 方晴好被噎到,想要再说些什么,可看到秦诀那比铁板都黑的脸色,还是闭上了嘴。 没能得到答案,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还好有阿姨热情的笑容缓解了这尴尬的气氛:“慢走,想吃再来。” 秦诀扬长而去,接东西的人是方晴好,她看着洒满蘸料,皮开肉绽的肠,觉得秦诀是为阿姨那声调侃买的单。 正装傍身,他已然是个成熟的男人了,可骨子里的自恋和臭屁还是会从角落里钻出来。 只是,这随时随地的阴晴不定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直到坐到福记价值上万的竹木椅上,肠还被方晴好拿在手里,签子握在冒汗的手心,让她觉得有点难受。 秦诀没翻菜单,直接点单:“两碗馄饨,一份虾仁,一份...” 话说到一半,他看了眼方晴好,继续补充:“一份荠菜。” 临了又加了两道小炒。 塑料袋子装着的肠跟这里简直格格不入,虽然心里知道他不会吃,但出于礼貌,方晴好还是问了句:“肠还吃吗?” 坐在他对面的秦诀收回了自己落在窗外的目光,挑眉讥讽:“我刚还在想,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重音落在‘我的’上面,彰显自己的所有权。 实际出资人小声驳斥:“我扫的码。” 秦诀看她一眼,垫着餐纸拿了一根。 看着他穿着西服吃淀粉肠,这种感觉真的很违和,尤其还是在福记。 方晴好咬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肠,忍不住问:“你吃这个..不是会拉肚子吗。” 她想说吃不了就别勉强,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解决两根的。 “吃的多了就适应了。” 方晴好咀嚼的动作顿住,这话,秦诀捂着肚子从厕所出来之后也说过。 只是横跨了五年的岁月,听到后还是会被触动。 他要适应的究竟是这些小吃,还是与他完全不对等的她。 以前问题的答案还有待商榷,但现在毋庸置疑了,山珍海味吃腻了也偶尔会想换个口味吧。 饭上齐了,鲜亮的小馄饨飘在鸡汤里,几颗葱花点缀在上面,让人食欲大振。 这不是简单的小馄饨,这是一份98的小馄饨。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被这里的物价震惊到,服务员用华丽的语言包装它们,她只能默默咽下这份惊讶点了份最便宜的三鲜馅。 高三的最后一个月,青岩上起了晚自习,只给晚饭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家长不让他俩来回折腾,就让他们在校门口附近吃点儿。 方晴好不想和他一起吃,因为她要顾虑价格,又要考虑秦诀的胃。 但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是接过吻的关系了,秦诀坚决不同意分开吃,甚至以在家长面前自爆为由要挟她。 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定在了福记。 因为少爷不管是路边摊还是麻辣烫,吃了统统拉肚子。 方晴好没见过这么金贵的人,她吃的很有压力,只能每次都点最便宜的三鲜馅。 吃了一次,两次,秦诀发现她好像不是很喜欢,于是看了眼价格,明白了什么。 再来的时候直接把卡扔给她:“我妈给咱俩办的,归你管,吃什么你做主,但我最讨厌吃三鲜的。” 之后就是固定的搭配,一份虾仁,一份荠菜,再搭配两道时令小菜。 馄饨的味道没变,荠菜一如既往的鲜灵,牢牢包裹着肉团,形成全新的风味。 吞下一颗馄饨,就着烹制的高汤,滋补的感觉一路走到胸腔。 这饭吃的很舒服,如果忽略某人那张全程没松懈过的脸不计的话。 方晴好悄悄抬眼打量这个时隔五年再次见到的人,发现他举手投足,每个毛孔都透露着精英分子的冷漠,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精致利己者,这一点都不像秦诀。 他以前会笑会闹,会在袁向北腿受伤的时候故意在他面前坡脚走路,也会耐不住袁向北软磨硬泡后推着他的轮椅闯过运动会的终点线。 会在无数次她自我怀疑的瞬间,握着她的手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孩儿。 记忆中的那个少年骨子里有着对所有事物的热忱,有着比骄阳还耀眼的光芒,而不是这种披着人皮,但内里早就被冷漠腐蚀的怪物。 方晴好想说些什么,想问些什么,可想到袁向北那张愤恨的脸,还是闭上了微启的唇。 现如今的她,有什么资格问。 抛开那段混乱的关系,他们甚至算不上是朋友。 结账刷的是以前存在这里的卡,还有钱没用完。 方晴好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要来的必要,那秦诀是为什么一定要拉上她呢。 她忍不住想入非非,可袁向北的警告却在时刻提醒着她,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属于别人了。 奇怪的是,想到这个可能,方晴好觉得很不舒服,压抑着的情绪在沉默的叫嚣,这让她感到心惊。 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 她什么都不该想,什么都不能做。 想明白这件事,方晴好收回那点跃跃欲试的苗头,把它拽回来,彻底掐灭。 “我帮你叫车。” 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准备结束这场不合时宜的见面。 只见对面那人施施然的丢掉擦嘴的纸巾,掀起眼皮,话里带着刺:“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撵我走?陈冕连吃顿饭的自由都不给你吗?” 方晴好不解:“和陈冕有什么关系?” 哦,这就是默认了前者。怎么跟他谈的时候脾气比谁都大,跟别人就做起了受气包。 秦诀冷嗤一声,起身的幅度很大,似乎带着气:“我不想坐车,吃太饱了。” 他答非所问,可方晴好明白,结束不了了,秦少爷要散步,她就得陪着。 路上行人匆匆,像他这样西装革履,却步子悠闲的实在少见。 方晴好干脆不想那么多,全心的享受着燕北干爽的风。 南城的气候和这里大不相同,那里的夏天热的发黏,冬天的冷是一种钻进骨头缝的湿凉,而且没有暖气,她去的第一年很不适应。 被风吹乱头发,她听到走在身边的人沉声问道。 “南大一附院有全国最好的精神医学科,为什么不留在那里。” 每个吐字都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方晴好把凌乱的头发别在耳后,答的很随意:“门槛高,进不去。” 听到这个答案的一瞬间,秦诀幽深的目光锁定在她脸上,他牢牢的看着她,想要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慌乱的痕迹。 撒谎。 南大一每年都有针对本校生的免试政策,方晴好一个年年成绩名列前茅的人怎么可能进不去。 他几乎是无比自然的想到另一个可能,这样的想法刚一出现在脑海,顺带着脸色也变得难看。 “所以你是为了陈冕才回的燕北。” “你对他的包容完全没有底线吗?”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五年前多么信誓旦旦的说要去南城。我以为你追求的是你的梦想,可没想到你的梦想是陈冕。” 近乎于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方晴好皱起了眉心,她想要辩解:“我回燕北,是回家,跟任何人都没关系。还有,关于我和陈冕我解释过很多次,我们是朋友,这种关系一辈子都不会发生改变。” 秦诀只听到了一辈子。 他毫不留情的反击,夹杂着嫉恨的话连篇而泄:“哪种朋友?半夜待在一起的朋友,还是没有任何边界感可言的朋友?你们这种名为朋友实则暧昧的关系,让我觉得恶心。” 方晴好倏然抬头,似乎不可置信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良久的对视,两个人谁都不肯退让。 沉默的目光像是隐忍的火山,一触即发。 他看到她眼里的委屈,看到马上要蓄满的眼眶,可还是拧着一股气,生生忍了那股冲动。 他不要再做先低头的人。 方晴好率先做了那个熄火的人,她移开眼睛,脱力般回答:“不需要帮你打车的话我就走了。” 她困于这样的争执,这只会把她拉回那场尖锐的争吵中,她不想破坏曾经的美好。 现如今争执这些,没意义的。 这样的退让被秦诀当做了默认,他唇角的笑容嘲讽又悲戚。 她想要走吗?又像之前那样消失不见吗? 情绪无限翻涌,冲动之下秦诀拉住了她,粗粝的掌心握住腕骨,他感受到那块突出的骨头,像极了过往的一千多天梗在他心里的一道坎。 迈不过去,也铲不下来,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的贴在他的骨缝上。 明显过界的举动让方晴好用力反抗:“秦诀,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有女朋友吗?刚才还斥责我没有边界,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女朋友。 这个抛下一却一走了之的人竟然还敢如此羞辱他。 满心的怒火快要吞噬秦诀的理智,他用了力气拽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双目对峙,带着愤恨的字句从牙缝里蹦出来:“贼喊捉贼的把戏你玩的很熟练啊。我哪来的女朋友?这五年,我没有一刻不在恨你。” 眼睁睁看到她那一直淡定的眼睛里搅起波澜,秦诀终于松开了手,他后退一步,起伏的胸腔归于平静。 时隔五年,他们再次成为了两条泾渭分明的平行线。【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第 15 章 秦诀恨她,似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心高气傲的少年怎么会容许别人用那样难听的话贬低自己。 但让方晴好意外的是,这件事秦诀记了五年,直到现在。 她觉得愧疚,但在满心愧疚的角落,又有一丝隐秘的快感,时间也并非能够冲淡一切,至少秦诀的身上还残留着她存在过的痕迹。 不管是爱或是恨,任何扎根在心里的情绪都会留下印记。 有些东西治得好,有些毛病治不好,方晴好早就发现了。 心理学治好了她的偏执,却没能拯救她内心某些糟糕的想法。 当初偷看秦诀被抓包以后,她慌乱的同时又隐隐期待秦诀的反应。 他会恼怒吗?亦或是冷冷的警告? 生气的时候薄红也会顺着脖颈一路往上吗?像他紫薇的时候一样。 他是第几次抓包?是否之前就已经识破。 如果早就识破了,那他在监控下面的一举一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换句话说,那次紫薇,真的不是特意给她看的吗。 只是想想这种可能,就让人兴奋到极点。 后来两个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被‘胁迫’着和秦诀在一起。 可是,当秦诀的吻落到她嘴唇上的那一刻,方晴好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心里,精神的满足远胜于生理。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秦诀有征服欲,或许是初见时他太高高在上,方晴好想要看到他垂眸,看到他弯腰,看到他折服。 分开之后,方晴好也会无数次的回想这段过往。如果带着已知的结局重新开始,她还会答应秦诀吗。 答案是会的,一次,几次,不管多少次,她都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那时的她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病态心理,从没想过或许这就是喜欢。 而如今,时隔五年再次见到他,方晴好看着他扣的一丝不苟的扣子,还是觉得心痒。 好想扒掉这层皮,看看里面的风光啊。 但她也仅限于想想。暂且不提那些世俗的问题,单说秦诀,他不可能再给她机会了。 他的傲气刻在骨子里,他现如今的讥讽、冷酷都是对她的报复。 方晴好叹了口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驱逐出脑子,她还是心不够定,才会被秦诀扰乱了头脑。 不再想这些,她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她现在跟着董医生,既要学习又要帮老师处理好工作安排。董医生的业务范围很广,除了在心理诊室接待病人,还会外出参加讲座,以及对企业员工进行团体性的心理诊疗。 现在各行各业压力都大,尤其是白领阶层的年轻人,弹性工作制把人搞得压力很大,一些企业就和睦成开展了业务合作,每年都有心理诊疗的指标。 方晴好整理着工作单子,在看到秦氏集团的名字时,慢了下来。 单向玻璃后的办公室,秦诀刚刚结束了一场跨国会议。 他疲倦的揉揉太阳穴,缓解头脑的紧绷感,目光瞥向瘫在沙发里没个正型的袁向北,随手拿起桌上的废纸团成团扔他。 纸团轻飘飘落在头上,袁向北十分浮夸的诶呦一声,催促道:“忙完没,连铠他们马上要把我烦死了!” 这群怂货,没一个敢在秦诀那叫嚣,就知道挑他这个脾气好的欺负。 秦诀再次确认自己已经结束了所有的工作安排后,关上了电脑。 屏幕熄灭,秘书敲门而入,露出标准的完美笑容:“秦总,刚才睦成那边一位姓方的医生打来电话,约了明天下午的心理诊疗。这个月轮到了市场部,林经理让我问您,您是否出席?” 秦诀起身的动作顿了下,紧蹙的眉心舒展了一瞬,沉声答道:“什么时间?” “明天下午四点到六点。” “好,我会出面。” 秘书对袁向北礼貌微笑,离开了办公室。 袁向北琢磨着这段对话,若有所思,终于在三分钟后猛拍大腿:“睦成的方医生?不会是方晴好吧!” 秦诀淡淡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可这默认的态度让刚想明白的袁向北一下就急了,他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扑到秦诀旁边,神色慌张:“喂,她怎么会来公司啊?什么情况,你搞什么啊!” 尤其秦诀还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让他不得不多想。 与他的慌乱相比,秦诀倒显得格外淡定,他不紧不慢的收好桌面上的东西,空闲之余回答他的问题:“之前跟公司合作的董医生是她老师,她跟着过来很正常。” 袁向北抓耳挠腮:“怎么觉得怪怪的,那你没拒绝吗?跟睦成说不让她参与,你是睦成的vip,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吧。” 秦诀轻叹一口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袁向北:“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显得我很小气很在意。” 他只是…还在生气,但从没说过不想见她。 袁向北自言自语:“可你之前明明说过再也不想见到她,哦哦,我知道了,你想让她过来,然后好好羞辱她!啊,这样也还算解气,但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啊……” 或许是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袁向北这个人有种独特的天真,尤其是在他如今的年纪,这份天真已经可以用傻气来形容了。 想到方晴好之前划清界限的话,秦诀问他:“是你跟她说的,我有女朋友?” 袁向北点头,颇为自得:“是我说的。我这不是想着别让你们再有牵扯了嘛,她那个人那么坏,要是知道你现在还单着,说不定又要动什么歪心思。” 说的时候很是义愤填膺,仿佛被他们提到的姑娘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一般。 秦诀侧目:“她动了我就要上赶着配合?我那么贱呢。” 况且依目前来看,她根本就是不想和他有牵扯的样子。 想想就让人心烦。 袁向北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朝他竖起大拇指:“兄弟,我真希望你说到做到。” 贱这个词放在以前,不足以形容秦诀对方晴好的万分之一。 岂止是上赶着,要是方晴好拿条绳子说要拴着他,秦诀也会主动把头钻进去,狗绳都得用真丝做,就怕磨疼某人的手。 秦诀自嘲一笑,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叫他:“走不走,不是说连铠催得急。” 他俩和连铠,程让有十几年的交情,四个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不过连铠和程让初中以后相继离开了燕北,这才没有整天腻在一起。 这次聚会也是难得的四个人都在燕北,连铠就攒了这局。 包厢里的两个人已经落座许久了,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连铠嚷嚷:“可算是给您二位盼来了,自罚三杯不过分吧!” 程让只是坐在他边上,没有催酒的行动,笑容清浅。 自知理亏,秦诀很痛快的喝了几遍,三杯下肚的一片辛辣,不及与朋友相聚的喜悦。 席间四人谈笑,以前喝可乐,现在喝酒,东西变了但情谊却丝毫没变。 趁着袁向北和程让出去的间隙,连铠凑过来,半边肩膀靠在秦诀身上,醉意里藏着几分认真:“友情提醒,你家老秦最近和风头很盛的zp公司走的很近。本华尔街之狼的直觉提醒我,那家公司不简单,你多上点心。” 连铠初中毕业后去了美国,按部就班的在那边上学,工作。圈子有重叠,又顾着秦诀的面子,所以他和秦望轩关系还不错。 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最忌讳干涉他人因果,但事关秦诀,他不得不做了违心的事。 秦诀垂眸,看到酒杯里的倒影,酒红色的水面几乎要完全淹没他的五官,他定定的看了许久,半晌才轻声回答:“谢了。” 不提这事,连铠想起自己听来的一桩趣事,调侃道:“听说你放了三次谢大小姐的鸽子?够厉害,幸好你回国了,要不然绝对会被她报复。” 谢泠玉? “她有男友,我去了算怎么回事。” 他最讨厌不专一的人。 连铠轻哼一声,话里带着些轻蔑:“哪门子的男朋友,就是谢泠玉消遣的乐子。不过谢泠玉这人,脾气虽然不好,但没歪心思,人敞亮,你真可以去接触看看。” 秦诀抿了口水:“没兴趣。”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拒绝让连铠眼神变了变,想到什么,他歪头试探性的问:“你该不会…还对那个重创过你的方同学念念不忘吧?” 说完他自己都一阵恶寒,什么天方夜谭,他自己说了都不信。 但反常的是,秦诀什么都没说。 依连铠对他的了解,这种态度几乎就等于默认了。 心里骂了句脏,他拍拍秦诀的肩膀,话里带着劝慰:“哥们儿,那很深情了。” 四个人里,他最会揣摩人心,秦诀这人他看的明明白白,死心眼一个,认定什么就绝不放弃。 这位方同学的事迹他从袁向北那傻子嘴里略有耳闻,爱也好恨也罢,秦诀要的只想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劝也劝不动,索性随他而去。 几句话的功夫,出去的两个人也回来了,程让没喝酒,脸上一片冷白,笑里带着几分柔:“黛真来接我,要不要载你们一程?” 他高中去了余杭,认识了李黛真,从高中算起,今年是在一起的第五年,近期正在商量婚事。 连铠先开口拒绝:“不要不要,你家李黛真的车我可没命坐。” 之前几次聚会程让也带女友来过,他那个女朋友,个子小,脾气大,一点就炸。 话音未落,一声娇咤从门口传来:“连铠,你怎么还是喜欢背后说我坏话?小心我取消你的伴郎资格。” 人来了,连铠被当场抓包,连连求饶。 李黛真不和他计较,端起酒杯就喝:“替我家程让敬你们。都散了吧,我们晚上的飞机,程让下周有比赛。” 程让是游泳运动员,饮食方面把控的很严格,酒更是一滴不能碰,李黛真说是来接他的,其实是替他撑场。 牵住李黛真的手,程让笑的很和煦:“我们就先走了,下次来了余杭,我和黛真做东。” 袁向北撇嘴:“快走吧你,别耽误我们单身俱乐部继续嗨皮。” 话虽这样说,可看着出双入对的一对璧人,谁能不羡慕。 人不齐,未免有些意兴阑珊。 秦诀叫了家里的司机送他们,自己则让小龙驾车去了别的地方。 新湖小区。 老小区,管控的并不严格,车子长驱直入,停在了破旧的居民房之下。 小龙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脸落魄的老板,以下车接电话为由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秦诀把车窗降下三分之一,从露出的缝隙看到四楼亮着的灯,似乎还有朦朦胧胧的人影, 他想看的更清一些,却做不到。 如果,如果当时他没有固执的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没有吵架,没有分手,没有一走了之,他们的结局是不是会不同。 是不是也像程让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惜最残酷的现实就是,没有如果。【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