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ush变奏曲——谁在引诱高岭之花?》 第1章 转校生 九月的门槛刚迈过,气温却滞重地积蕴着盛夏最后的余威 。明德高中高二年级的教室像个巨大的蒸笼,天花板上的老式吊扇吱嘎吱嘎地转着,吹起的风也带着一股书本油墨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阮南汐坐在靠窗的位置,崭新的课本在她面前堆成一座小山。她正握着笔,带着一种近乎庄严的仪式感,在每一本新书、每一个空白的练习簿封面,落下“阮南汐”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那字迹恣意张扬,仿佛恨不得昭告天下,这书,归她阮南汐所有。 “阮阮!阮阮!”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压低的、却难掩兴奋的尖叫。同桌兼死党玥玥手舞足蹈地跑进教室,脸蛋跑得红扑扑的,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她一把撑在阮南汐堆满书的课桌上,震得那本刚签完名的地理书差点滑落。 “帅哥!天大的帅哥!”玥玥喘着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阮南汐笔尖一顿,在最新一本英语练习册上留下一个稍显拖沓的墨点。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质疑的扫过玥玥那张写满“八卦”二字的脸,这已经是她高中以来第二十九次“虚张声势”了,大笔一挥,在墨点旁又签下一个气势磅礴的名字,才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有多帅?” “巨帅!宇宙霹雳无敌帅!”玥玥挥舞着手臂,恨不能把空气也抓过来佐证。 “转校生!刚来的!在一班!” “一班?” 听到这,阮南汐终于暂停了自己的“签名仪式”,眉毛轻轻一挑。那可是明德高中学霸集中营,理科学神的聚集地。她所在的七班是文科班,和一班之间隔着一整个楼层和一条无形的“文理鸿沟”,平时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走走走!看看去!”玥玥不由分说,一把拽起阮南汐的胳膊。 教室里刚开学不久的喧闹声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两个女孩猫着腰,做贼一样溜出教室,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直奔理科一班的后门。 后门上方嵌着一块小小的、磨砂玻璃的观察窗。玥玥个子稍矮,急得直跺脚。阮南汐踮起脚尖,双手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把脸凑近那块模糊的玻璃。 教室里很安静。一个颀长的身影正站在讲台上。深蓝色校服穿在他身上,意外的熨帖合适。他侧对着门口的方向,正做着简短的自我介绍。 “顾辰之。” 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清冽,平稳。 阮南汐的心跳漏了一拍。 视线追逐着讲台上的少年。他有着极为干净清爽的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条清晰利落。皮肤是少见的冷调的白,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阮南汐看不清具体的眼神,只觉得那目光沉静,能奇异地穿透这令人烦躁的溽暑。 他整个人就像一块温润的冷玉,带着疏离的洁净感。阮南汐看得忘了呼吸,也忘了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挂在别人班的后门上。 “怎么样?怎么样?”玥玥在下面急不可耐地用胳膊肘捣她,声音压得极低。 “看见没?是不是帅炸了?听说学习特好,家里还特有钱!篮球打的也超帅,185薄肌冷白皮,妥妥的小说男主照进现实!这谁能扛得住啊……” 玥玥在一旁碎碎念着,而阮南汐的全部心神都黏在那个叫顾辰之的身影上。他做完自我介绍,不疾不徐地走下讲台,走向靠窗的空位。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视线似乎无意地扫过教室后方。 隔着那块模糊的磨砂玻璃,阮南汐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里。 那目光清透、平静,带着一丝审视,精准地捕捉到了玻璃外那张偷窥的脸。 “嗡”的一声,阮南汐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箭矢瞬间击中。她猛地一缩脖子,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拽着下面的玥玥,“噗通”一声蹲了下去,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走廊空旷,她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蹲在墙根,大气不敢出。教室里隐约传来桌椅挪动的轻响和老师开始讲课的声音。 “怎么了?!”玥玥惊魂未定,揉着被拽疼的胳膊。 阮南汐捂着狂跳的心口,脑子里只剩下那双清冷得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眸子。她转头看向玥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颤: “……玥玥,我觉得,我好像得了一种病。” “啥病?” “一种……看到他就心律不齐的病。” 第2章 表个白? 顾辰之的到来,如同在明德高中的少女心湖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爆炸的余波迅速扩散,他的名字和他相关的每一个细节,都成了课间十分钟最热门的谈论话题。 “看见没?顾辰之今天穿了件纯白T恤打底,外面套校服,绝了!简直漫画里走出来的!” “听说他摸底考数学物理双满分!学神本神!” “何止!昨天放学看到他家的车来接,那个车标……啧啧,低调奢华懂不懂?” “篮球场!他打球才叫帅!动作干净利落,三分球唰唰的!” 类似的议论充斥在走廊、小卖部、操场边。顾辰之像一块行走的磁石,天然吸引着所有或明或暗的目光。他走路带风,神情疏淡,对周遭的喧嚣和那些落在他身上的、带着羞涩或热切的眼神置若罔闻。 阮南汐趴在教室的窗台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楼下篮球场上那个引人注目的身影。他刚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场边立刻爆发出女生们压抑的欢呼。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随意地抬手抹了下额角的汗。 “唉……”阮南汐长长地、惆怅地叹了口气。 “叹啥气?”玥玥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了然地点点头,“理解理解,情敌环绕,压力山大啊阮阮同志。” 阮南汐瘪瘪嘴,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你说,喜欢他的人那么多,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注意到我啊?”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苦恼。 玥玥眼珠一转,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凑近阮南汐耳边,压低了声音, “据我博览群言情小说的经验,想要引起这种高冷男神的注意,第一招,刷存在感!让他习惯你的出现!比如……”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昨夜未散的凉意。阮南汐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蹲守在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下。她手里还紧紧捏着个热乎乎的肉松面包。 远远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顾辰之背着单肩书包,步伐平稳地走来。晨光熹微,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白色的耳机线垂在颈侧,隔绝了清晨校园的嘈杂。 来了来了!阮南汐深吸一口气,猛地从树后跳出来,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元气满满、最甜度爆表的笑容,声音清脆响亮:“顾辰之!早啊!” 顾辰之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极其短暂地朝声音来源瞥了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掠过路旁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子,甚至没有在她那张努力绽放笑容的脸上停留超过0.1秒。随即,他收回目光,步伐依旧从容,径直从阮南汐身边走了过去。清晨的风拂过,带来他身上一丝极淡的、清冽的薄荷沐浴露气息,转瞬即逝。 阮南汐的笑容僵在脸上,举着面包的手还停在半空。周围零星几个路过的同学投来好奇或了然的目光。 “蹲守”计划宣告失败,因为在后来的几天里,顾辰之连那0.1秒的视线都吝于再施舍给她。 “没事没事!失败乃成功之母!”课间,玥玥拍着阮南汐的肩膀,给她打气。 “高冷男神嘛,防御值肯定高!咱们换第二招——抓住他的胃!用美食俘虏他!” 于是,烘焙小白阮南汐一头扎进了厨房的硝烟战场。第二天就一脸兴奋地把装着“战利品”的粉色小袋子塞给玥玥:“喏,给你的那份。顾辰之那份……我已经偷偷塞他桌洞了。” 玥玥狐疑地打开袋子,一股混合着焦糊和甜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犹豫了一下,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闭眼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瞬间,她的表情凝固了,仿佛在经历一场味觉的酷刑。她艰难地、囫囵地把那块东西咽了下去,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嗯!不错!有……有进步空间!就是奶油味有点……呃,独特?” 她赶紧把袋子系紧,转移话题:“给顾辰之那份……也是奶油的?” 阮南汐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玥玥,充满期待:“嗯!你说得对,多试几次肯定更好吃!” 玥玥看着阮南汐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小火苗,把到嘴边的吐槽又咽了回去,只能用力点头:“对!加油阮阮!下次我们做巧克力的!肯定能行!” 在“美食俘虏”计划持续进行的一周里,阮南汐的烘焙技艺确实也在逐渐提升。焦黑程度减轻了,形状勉强能看出是饼干了,连味道都好了不少。顾辰之桌洞里的“神秘礼物”每天都会准时消失,但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而玥玥,则成了这些试验品最忠实的(也是被迫的)品鉴官,每次试吃都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边吃边点头: “嗯……这次……能吃出来了,是巧克力味……比上次强!” 直到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七班的体育课恰好和一班排在了同一个时间段。塑胶跑道上人影晃动,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砰砰作响。 阮南汐和玥玥在排球场上“激战正酣”。但阮南汐的心思却完全不在球上,眼角的余光像装了雷达,牢牢锁定着篮球场边休息区那个熟悉的身影。顾辰之刚打完球,正坐在一旁的长椅喝水。额发微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他微微仰着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机会! 阮南汐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准玥玥一个“失误”打来的高球,假装奋力去接,脚下却故意一滑,身体夸张地朝着顾辰之坐着的方向“踉跄”而去。手中的排球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朝着顾辰之的脚边滚了过去。 “哎呀!”阮南汐惊呼一声,稳住身形,红着脸,小跑着过去捡球。 她在他脚边停下,蹲下身去够那个橙色的排球。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运动后蒸腾出的、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蓬勃气息,还有他微垂眼帘时,那浓密得不像话的睫毛。她的脸颊火烧火燎,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手指碰到球后抓起球转身就跑。跑出几步,才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 顾辰之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手里握着水瓶,目光似乎在她狼狈逃离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只是随意地望着球场的方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阮南汐跑回玥玥身边,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运动的缘故还是别的。 “怎么样怎么样?近距离接触有没有火花?”玥玥兴奋地追问。 阮南汐抱着排球,回味着刚才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和惊鸿一瞥的侧影: “玥玥,我觉得……我得……主动出击!” “啊?怎么个出击法?” “你看,” 阮南汐掰着手指头,压低声音,神情既紧张又带着豁出去的兴奋, “我都看见好几个女生去跟他表白了,……你说,我要不要也去……去表个白?直接告诉他我喜欢他!总比现在这样暗戳戳的强吧?” “表白?” 玥玥瞪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用力一拍阮南汐的肩膀, “阮阮,你终于开窍了!不过,直接表白不够浪漫!缺乏意境!咱们得讲究策略!”她神秘兮兮地眨眨眼, “听我的,写情书!用文字的力量,直击他的心灵!让他感受到你澎湃的少女情怀!” 第3章 粉色情书 行动力超强的阮南汐,当晚就扑在了书桌前。粉色的信纸铺开,带着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咬着笔杆,眉头紧锁,搜肠刮肚地把所有能想到的、从琼瑶阿姨到网络流行语里学来的美好词汇都堆砌上去。 写废了十几张纸后,一封字迹时而娟秀时而狂放、辞藻华丽得有些浮夸的“少女心宣言”终于诞生。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同样粉嫩、喷了玥玥珍藏香水的信封里——虽然事后证明,那香水的后调闻起来有点像……烂橘子。 放学铃声悠长地响起,喧嚣的人潮涌向楼梯口,重点班一班的门口却还留着几分重点区域的肃静。 “加油阮阮!记住,被拒绝是青春的勋章!是通往成功的垫脚石!” 玥玥躲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栓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为阮南汐呐喊助威,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兴奋? 阮南汐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手里紧紧攥着那封承载了她全部心事的粉色信封,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汗。她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教室门。 终于,门开了。 顾辰之背着书包走了出来。白衬衫一尘不染,领口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他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温气场。 “顾、顾辰之!” 阮南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瞬间吸引了周围还没完全散去的同学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等着看热闹的视线齐刷刷聚焦过来。 他停下了脚步,喧闹的走廊瞬间安静了几分。顾辰之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阮南汐身上,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看着。 巨大的压力让阮南汐有些喘不上气,她猛地低下头,双手将那封粉得刺眼的信高高举起,递到他面前。指尖抖得厉害,粉色的信封也跟着微微颤动。 “这、这是我写的情书!给、给你的!”她鼓足勇气喊了出来。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顾辰之的目光在那粉色的信封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短到阮南汐几乎以为是错觉。然后,他动了。不是伸手接,而是微微抬起了右手,伸出两根修长干净的手指。 那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 他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轻轻地夹住了信封的一角。 下一秒,在阮南汐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 他手指一松。 粉色的信封,承载着少女滚烫的心事和笨拙的勇气,如同凋零的花瓣,轻飘飘地、无力地坠落。它擦过他干净的白色运动鞋鞋面,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啪嗒”声,落在了冰冷的瓷砖地上。 周围细碎的议论声不断地钻进阮南汐的耳朵。 顾辰之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地上的信。他微微抬起下颌,目光重新落到阮南汐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冷漠且清晰地回荡在走廊: “年级第几啊?”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轻慢, “有时间多花在学习上,少整这些没用的。”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某种清理垃圾的程序,不再看她一眼,绕过地上那抹刺目的粉色,径直离开。步伐稳定,没有一丝迟疑。 “呜……”旁边传来某个女生同情的低呼。 有人轻轻拍了拍僵在原地的阮南汐的肩膀:“唉……别难过了,第N个了……” 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酸涩的热意汹涌地冲向鼻尖和眼底。阮南汐死死咬着下唇,用力眨着眼睛,硬生生把那不争气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可是阮南汐!从小和玥玥一起“为非作歹”、在老师办公室都能谈笑风生的阮南汐!怎么可能被这点小事打败?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封被遗弃的情书,用力地、狠狠地攥在手心。 “顾辰之,” 她盯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你等着。” 第二天午休,太阳炙烤着大地,篮球场被晒得发烫。顾辰之正独自一人在练习投篮。砰砰的篮球撞击声规律地响起,他起跳、出手,动作精准流畅,每一个空心入网都带着完美感。 阮南汐像一颗小炮弹,径直冲进了篮球场。她无视了周围零星几个惊愕的目光,目标明确地冲向顾辰之。在他刚刚接到弹回的篮球,正准备再次出手的瞬间—— 她闪现到他面前,在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错愕目光中,双手一探,极其生猛地将他手中的篮球抢了过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打球的、路过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顾辰之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发展,他微微蹙眉,看着眼前这个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涨得通红的女孩。 阮南汐抱着篮球,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后退两步,站到三分线外,甚至没有标准的瞄准姿势,只是凭着感觉,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球朝着篮筐的方向狠狠一抛!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高高的、甚至有点歪斜的弧线。 “哐当!” 球砸在篮筐后沿,高高弹起,又落下,在篮筐边缘滴溜溜转了两圈,最终—— “唰!”空心入网! 篮球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弹跳声。 阮南汐抬起下巴,目光直直地撞进顾辰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发颤,却异常清晰响亮: “顾辰之!”她喊出他的名字 “学习好有什么了不起?敢不敢跟我比比运动?” 顾辰之的目光从落地的篮球缓缓移到她倔强的小脸上,又回到那个还在微微晃动的篮筐。他沉默了几秒,薄唇微启,声音听不出情绪: “怎么比?” “下个月运动会!”阮南汐斩钉截铁,语速飞快, “一人报三项!就比谁拿的金牌多!”她顿了顿,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补充道,“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顾辰之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上下打量着阮南汐,像是在评估一个不自量力的挑战者。几秒钟的静默后,他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弧度几乎不能称之为笑,更像是一种带着点嘲弄的兴味。 “可以。” 他淡淡开口,语气随意。 “你输了,就请离我远点,别再来烦我。” “可以!” 阮南汐想也没想,梗着脖子应下。虽然心口被他那句“别再来烦我”刺得狠狠一缩,但瞬间就被一股更强烈的、不服输的火焰压过。运动是她的强项,是她唯一可能在他面前扳回一城的战场!她一定要赢! 第4章 赌约 运动会当天,老天爷似乎也格外捧场。碧空如洗,阳光灿烂,空气里弥漫着塑胶和青草混合的气息。广播里激昂的音乐声、此起彼伏的加油呐喊声、发令枪的脆响交织在一起,将整个校园点燃。 阮南汐像是彻底解开了封印。跳远场地,她助跑、踏板、腾空,像一只灵巧的羚羊,划出惊人的弧线,稳稳落在沙坑最远端。100米决赛,她像离弦的箭,红色的身影一马当先冲过终点线,带起的风吹乱了额前的碎发。最后的4×100米接力,作为最后一棒,她接过棒时队伍还稍稍落后,只见她咬紧牙关,爆发出惊人的冲刺速度,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硬生生在最后十米反超,率先撞线! “金牌!又是金牌!阮南汐!破纪录了!100米破了校记录!” 七班的看台区域彻底沸腾了,班主任激动得差点把扩音喇叭扔出去。 顾辰之也轻松拿下两金,展现出的实力毋庸置疑。然而,在最关键也是他最有把握的110米栏决赛中,意外发生了。在跨越最后一个栏架时,他的支撑脚似乎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重重地摔在了跑道上!虽然他立刻咬牙爬起,一瘸一拐地坚持冲过了终点,但名次已无缘前三。 颁奖台上,阮南汐胸前挂着三块沉甸甸、金灿灿的奖牌,脖子上还戴着100米破纪录的特别奖牌。阳光照在金属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站在最高处,故意把奖牌晃得叮当作响,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找到那个坐在场边临时医疗点、右脚踝缠着厚厚绷带的身影。 顾辰之也正抬眸看着她。 隔着喧闹沸腾的人海,阮南汐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她咧开嘴,冲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甚至俏皮地、带着点小得意地做了个鬼脸,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我——赢——了!” 顾辰之静静地坐在那里。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惯有的冷淡疏离依旧挂在眉梢眼角。然而,当阮南汐那个带着挑衅和炫耀的鬼脸撞入他眼底时,那双总是带着漠然的眼眸,仿佛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运动会后的第二天,课间铃声刚歇,高二七班门口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阮南汐!有人找!”靠门边的同学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惊奇和八卦。 正埋头在课桌肚里翻找下节课课本的阮南汐动作一顿,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了门口那个倚墙而立的颀长身影。 顾辰之! 他居然……主动来找她?! 七班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好奇、探究、惊讶……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八卦气息。 阮南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努力压下嘴角想要疯狂上扬的冲动,故作镇定地“哦”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脚步轻快得几乎要蹦起来,在一众目光的洗礼中,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走廊里人来人往,顾辰之就那样随意地倚靠在墙壁上。他右腿微曲,受伤的脚踝处依旧缠着显眼的白色绷带。微微垂着眼睫,看着地面,侧脸的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峻。 阮南汐在他面前站定,仰起脸,努力控制着呼吸,却掩不住眼底跳跃的光芒。 顾辰之似乎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缓缓抬起眼皮看向她,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开口,吐出两个简洁到极点的字: “条件。”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像在谈一笔交易。但阮南汐敏锐地捕捉到,他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那种拒人千里的冰渣子了。 阮南汐眼珠滴溜溜一转,狡黠的笑意爬上嘴角。她非但没有被这冷淡吓退,反而大胆地往前凑近了一小步,仰着小脸,几乎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显而易见的调皮: “我要你——”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满意地看着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给我也写一封情书!” 空气安静了一瞬。 阮南汐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看他皱眉、冷脸,甚至可能再次用那种冻死人的语气拒绝。她甚至开始在脑子里飞快地组织语言,准备祭出早就想好的激将法——“怎么?堂堂年级第一,运动会输了不敢认账?”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顾辰之只是看着她,那双黑眸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出乎意料的,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薄唇微启,依旧是言简意赅: “好。” 说完,利落地转身,一瘸一拐却又步伐稳定地离开了。留下阮南汐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 “好?” 她喃喃自语,对着那个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 “……就这么……答应了?”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战术”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有点晕乎乎的,脚底下像踩了棉花。 第二天早读课刚结束,阮南汐正和玥玥头碰头地讨论着昨晚追的剧。前排的同学突然转过身,表情古怪地递过来一个东西: “阮南汐,给,一班顾辰之托人带给你的。” 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信封。没有任何署名,封口处被简单地折了一下。 阮南汐的心跳瞬间飙到了一百八。她一把抢过信封,在玥玥同样激动又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打开封口,抽出了里面折叠整齐的信纸。 展开。 信纸上字迹工整,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属于学霸特有的严谨和清冷感。阮南汐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用刻意的、带着炫耀意味的语调,声情并茂地朗读起来: “‘致阮南汐同学:’”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得意地瞟了玥玥一眼。 “‘展信佳。’”她继续念,声音抑扬顿挫。 “‘你的眼睛像夏夜深邃的星空,蕴藏着无穷的活力与星光;你的笑容如春日和煦的暖阳,能驱散一切阴霾……’哇!看看!看看这比喻!多生动!多贴切!多有文采!” 阮南汐简直要飘起来了。 玥玥也凑过来看,脸上露出“磕到了”的姨母笑。 阮南汐得意地继续往下念:“‘虽然你某些科目的成绩,稳定得如同被门夹过的核桃,坚硬且难以撬动……’” “噗!”玥玥刚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阮南汐的声音也卡了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没错!白纸黑字写着“被门夹过的核桃”! 她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念下去:“‘……但不可否认,你在运动场上展现出的神经反射速度与爆发力,堪称令人发指……’” 阮南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虚。 “‘希望你能将这份追逐目标(无论是人还是金牌)时的不懈精力与执着,合理分配到更值得投入的领域,例如学业精进……’” 她念不下去了,把信纸往玥玥眼前一怼,声音都变了调: “这什么鬼啊!” 玥玥接过信纸,一目十行地扫完,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飙了出来: “哈哈哈!我的妈呀!‘被门夹过的核桃’?‘令人发指的运动神经’?哈哈哈……阮阮,你确定这是情书?这分明是顾大学霸对你进行的全方位精准打击附带劝学指南啊!哈哈哈……” 阮南汐气得脸颊鼓鼓的,一把抢回信纸,宝贝似的叠好,小心翼翼地塞回信封里,嘴里还不忘反驳: “你懂什么!这可是顾辰之的亲笔!亲笔!懂不懂它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放拍卖会上能换一套学区房信不信!” 虽然内容槽点满满,但这可是她“赢”来的战利品!意义非凡! 然而,阮南汐万万没想到,这封“价值连城”的“情书”,第二天就给她带来了麻烦。 第5章 补课 午休刚过,班长一脸凝重地走到阮南汐课桌前: “阮南汐,班主任让你现在立刻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啊?”阮南汐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推开校长办公室的门,一股严肃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校长是个表情严肃、头顶微秃的小老头,此刻正板着脸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而办公桌的对面,赫然正站着顾辰之! 阮南汐的目光瞬间被校长桌上那个极其眼熟的白色信封吸引住了——正是她昨天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那封“劝学通知书”! “阮南汐同学?” 校长锐利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浓浓的不悦。他拿起那个信封晃了晃, “解释一下!这封……东西,是怎么回事?嗯?” 他随即转向顾辰之,语气瞬间和缓得像换了个人,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丝堪称慈祥的笑容: “辰之啊,最近学习压力是不是太大了?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学校说啊!” 这截然不同的态度像一盆冰水浇在阮南汐头上。她用余光偷偷瞄向一旁的顾辰之。他站得笔直,侧脸线条绷紧,薄唇抿着,眼神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阮南汐是吧?”校长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 “成绩平平,心思不放在正道上!还敢骚扰年级第一?你胆子不小啊!明天!叫你们家长来学校!我要亲自跟他们谈谈!” “家长”两个字像两把重锤砸在阮南汐心上。她妈那张暴怒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完了完了,又得挨骂了!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顾辰之似乎动了动。 “校长,我的家长不能来……” 原来好学生也怕“请家长”啊,突然一股莫名的热血猛地冲上阮南汐的头顶。在校长愤怒的注视和顾辰之的为难中,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紧张而拔得又尖又细,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冲口而出: “校长!叫我一个人的家长就行了!情书是我逼顾辰之写的!是我威胁他!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要罚罚我!” 话一出口,阮南汐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老妈绝对会把她塞回娘胎里回炉重造!但奇怪的是,当她说出这句话时,旁边那道目光,骤然聚焦在了她的侧脸上。 顾辰之看着她。心底像是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极其陌生的、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校长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发展,一时语塞。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顾辰之再次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试图平和的语调。 “校长,” 他向前微微倾身,目光平静地迎上校长的视线,语气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 “我们……只是在开玩笑。不知道是谁把它放进了校长信箱,可能是恶作剧。”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因为他的话而惊愕地睁大眼睛的阮南汐,继续道,“我们认罚,写检讨。请家长……就算了吧?真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校长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一个是一贯品学兼优、冷静自持的年级第一,一个是平常活泼跳脱但此刻看起来也吓得不轻、眼神坦荡(虽然带着点傻气)的女生。怎么看……也不像是有早恋苗头的样子?倒更像是学霸被学渣的恶作剧缠得没办法? 校长皱着眉头,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似乎在权衡。办公室里只剩下时钟滴答的声响。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校长才重重地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大口,语气依旧严厉,但明显缓和了不少: “开玩笑也要有分寸!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胡闹的地方!检讨!每人三千字!明天放学前交到我这里!要深刻!听到没有?” “听到了!”阮南汐如蒙大赦,立刻响亮地应道。 顾辰之也微微颔首:“是,校长。” 从校长办公室那令人窒息的空间里逃出来,走廊上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阮南汐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地舒了一口气。 她刚想拍拍胸口,身边传来顾辰之清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谢谢。” 阮南汐脚步一顿,侧过头看他。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侧脸线条在走廊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阮南汐那颗刚刚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心,立刻又活络起来。她眼睛一转,脸上瞬间绽开一个狡黠又灿烂的笑容,像只逮到机会的小狐狸: “光说‘谢谢’多没诚意啊?”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凑近他一点点,眨巴着大眼睛, “顾大学神,要不,你行行好,给我补补课呗?”她双手合十,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的哀求状,“求你了!数学它认识我,我真的不认识它啊!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连‘被门夹过的核桃’都不如了!”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模仿着他情书里的句子,眼睛却亮晶晶地瞅着他,满是期待和一点小小的赖皮。 顾辰之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那张写满了“算计”和“讨好”的小脸上。 阮南汐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丢给她一个冰冷的眼神,或者一句“没空”直接走人。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被他再次冻成冰雕的准备,只是心底那点小小的火苗还在顽强地燃烧着。 然而,顾辰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盛着冰雪的黑眸里,此刻映着夕阳的碎金,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他看了她几秒钟,久到阮南汐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心也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 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吐出一个字: “好。” 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阮南汐整个世界。 “真的?!”她几乎要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 顾辰之没再说话,只是又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笑意,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然后,他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阮南汐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沐浴在暖金色光芒里的、不再那么冰冷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快乐地、疯狂地鼓噪着,像有无数只蝴蝶在扑扇翅膀。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比夕阳还要璀璨的光。 她知道,这座名为“顾辰之”的冰山堡垒,她终于……撬开了第一道缝隙! 第6章 是她妄想 高二下学期的风,裹着初夏特有的、潮湿微醺的暖意,拂过明德高中喧闹的放学人潮。 阮南汐像一条固执的小尾巴,不远不近地缀在顾辰之身后几步之遥。他今天走得格外快,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楼梯拐角处若有似无地停顿片刻,只在放学前简短地丢下一句: “今天有事,早点走。”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阮南汐随着他加快的步伐晃晃悠悠。她努力迈开腿跟上,这段每天放学后“送他回家”的路,是她一天里最雀跃的时光,哪怕他只是沉默地走着,偶尔应一声她叽叽喳喳的闲话。 校门口永远是放学时最喧沸的漩涡中心。人流裹挟着喧嚣向外涌去。就在这片嘈杂里,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的豪车,静静泊在路边,与周围蓝白相间的校服格格不入。它只停在那里就能吸走许多探究和艳羡的目光。 顾辰之的脚步径直向那辆车走去。 车门打开后一个穿着当季新款粉色连衣裙的女孩轻盈地下了车。女孩长发微卷,披在肩头,妆容精致得恰到好处,眉眼弯弯,一看便是被精心浇灌长大的温室花朵。 顾辰之走到了车旁。 那粉裙女孩看到顾辰之走来,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甜美的笑容,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她没有丝毫迟疑,张开双臂,轻盈地扑进了顾辰之的怀里!她的双臂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脸颊在他胸前轻轻蹭了一下。 一向冷淡的顾辰之非但没有推开,还抬起了手,动作熟稔地一手轻轻落在女孩的背上,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宠溺意味地,抚上了女孩柔软的发顶,安抚般地摸了摸。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们相拥的身影上,勾勒出一幅旁人眼中无比登对、无比亲密的画卷。粉裙女孩微微仰着头,正对顾辰之说着什么,唇边的笑意甜得发腻。 阮南汐呆呆地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周围放学的人流仿佛瞬间成了模糊的布景板。大脑一片空白,灵魂仿佛被瞬间抽走,所有的知觉都迟钝了,只有心脏传达出的抽痛是清晰的。 顾辰之一向是话题中心。此刻,这校门口的一幕,更是吸引了所有路过同学的目光。探究、好奇、惊讶、艳羡、窃窃私语……无数道视线织成一张无形而粘腻的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将阮南汐死死困在中央,动弹不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就在这时,那个依偎在顾辰之怀里的粉裙女孩,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身后那道过于直白、过于震惊的目光。她微微侧过脸,视线越过顾辰之的肩膀,落在了僵立当场的阮南汐身上。 女孩脸上甜美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带着审视和了然的光芒。她从容地、甚至带着点宣告主权般的姿态,松开了环抱顾辰之的手,改为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小鸟依人地贴着他,然后,对着阮南汐,绽开一个更甜、也更冷的笑容。 “你就是阮南汐吧?” 女孩的声音清清脆脆,轻易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我知道你。”她微微歪头,笑容甜美又无辜。 “辰之跟我说过,他很烦恼你一直缠着他呢。” “轰——!”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直直扎进阮南汐的心脏。 缠着他……很烦恼…… 原来,在他口中,她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笨拙的示好,那些鼓起全部勇气的追随,最终只落得这样轻描淡写又无比难堪的评价。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锈味,才勉强抑制住喉咙里涌上的哽咽。 “女生呢,” 粉裙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和轻蔑, “还是要有点自尊心的好。不要妄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她顿了顿,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阮南汐身上上下扫视。 “你自己觉得,你配得上辰之哥哥吗?” “他是年级第一,是注定要站在更高处的人。你呢?” 每一个反问,都带着轻蔑,将阮南汐的自尊踩在脚下。是啊,她凭什么?她拿什么去配那个站在云端、清冷孤高的顾辰之?她引以为傲的运动金牌,在那女孩轻描淡写的“学习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做不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巨大的自我否定漫上心头。她甚至觉得,这女孩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她早该识趣地消失。 第7章 配得上更好的 就在她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心碎欲裂的地方时—— “我艹!哪来的野狐狸精跑我们学校门口撒野来了?!” 一声石破天惊、充满火药味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喧嚣的校门口! 紧接着,一个身影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蛮横气势,从人群里冲了出来,挡在了阮南汐身前!是玥玥!她把阮南汐严严实实地护在自己身后,双手叉腰,圆睁的杏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地钉在那个粉裙女孩身上,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 “装什么装!” 玥玥的嘴皮子像上了膛的机关枪,语速快得惊人,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 “穿个粉裙子就以为自己演上偶像剧女主角了?还‘辰之哥哥’?呕!鸡皮疙瘩掉一地!就你们高贵是吧?高人一等是吧?鼻孔看人不怕下雨天呛死啊?!”她火力全开,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星子,噼里啪啦砸过去。 骂完粉裙女孩,玥玥猛地一转头,视线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旁边一直沉默的顾辰之,眼神里的鄙夷简直要化为实质: “顾辰之!我之前真是瞎了眼还觉得你人模狗样的!阮阮那么喜欢你,掏心掏肺地对你好!起大早给你带热乎的早餐,还熬夜帮你誊抄笔记,看你打球晒成狗心疼得不行巴巴给你送水!你就这么干看着?!看着她被人指着鼻子骂?!渣男!纯纯的渣男!” 骂完,玥玥似乎觉得还不足以泄愤,又猛地转过身,双手用力抓住阮南汐单薄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猛摇,试图把她的魂儿摇回来: “阮阮!你怂什么怂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狗咬你一口,你就得狠狠咬回去!不然它还以为你好欺负,下次还得咬你!气势!拿出你的气势啊!给我支棱起来!” 额……玥玥,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猛,且……比喻总是如此接地气又惊世骇俗。 那个粉裙女孩显然被玥玥这泼妇骂街般的气势和极具画面感的“咬人”威胁吓住了,脸上甜美的笑容彻底僵住,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更加紧密地挨着顾辰之,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惊恐,仿佛真怕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女生会扑上来咬她一口。 被玥玥这么一顿猛摇,阮南汐那被羞耻和心痛冻得几乎麻木的脑子,反而被摇得清醒了一点点。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刮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着浓重的鼻音。她用力拉了拉玥玥的胳膊,声音沙哑得厉害: “算了,玥玥……别说了。” 她扯动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十倍。 “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 她的目光空洞地掠过顾辰之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又落回玥玥脸上, “我们……可能确实不太配。你觉得呢?” 玥玥最大的优点就是……在关键时刻,拥有一种奇特的、不合时宜的“认真思考”能力(虽然方向经常跑偏到外太空)。她听了阮南汐的话,果然愣了一下,脸上愤怒的表情瞬间被一种严肃的审视取代。她真的转过头,像在菜市场挑拣最水灵的西瓜一样,极其认真、极其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个粉裙女孩——从她精心打理的卷发、名牌连衣裙、闪亮的小皮鞋,再到她身边那个穿着校服也难掩清贵气质、但此刻在她眼里已经沦为“渣男”代名词的顾辰之。 然后,她又转回头,同样认真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把阮南汐审视了一番——普通的校服,简单扎起的马尾。 几秒钟后,玥玥非常客观、非常中肯地给出了她的“专业”评价: “嗯……” 她拖长了调子,小眉头微微蹙起,伸出右手的小拇指,用大拇指掐着指尖,比划了一个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 “仔细看看……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点点。” 她加重了“点点点”的语气。 “不过!没事阮阮!” 这丝“客观”只维持了不到一秒,玥玥脸上瞬间又燃起了熊熊斗志,她一把用力搂住阮南汐的脖子,动作近乎粗鲁,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道,声音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豪气。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姐回头就给你物色更好的!比这块又冷又硬还瞎了眼的破石头强一百倍!一千倍!走!” 说完,手臂用力,强行拉着还在发懵、身体僵硬的阮南汐,拨开层层叠叠看热闹的人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让她心碎欲裂、恨不得原地化作飞灰的耻辱之地。 夕阳把她们奔跑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那辆漆黑的豪车,那两个依偎的身影,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议论声,都被狠狠地甩在了身后。 “砰”的一声,家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喧嚣和恶意。玄关处熟悉的气息涌来,是家里常用的柠檬味清洁剂,带着一丝温暖的酸涩。强撑了一路的、摇摇欲坠的坚强,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阮南汐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光洁的地板上。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冰凉的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然后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大团浸了水的棉花,噎得她喘不上气,只能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顾辰之。 顾辰之。 顾辰之。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在心口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研磨。他是她第一个那么认真、那么用力、倾注了全部少女心事去喜欢的人啊!那些每天放学后小心翼翼跟随的脚步,那些因为多讲了一道题而暗自雀跃的夜晚,那盒被她珍藏在抽屉最深处、连包装纸都舍不得丢掉的“买一送一”巧克力……她曾以为那是他冰封心湖下悄然涌动的暖流,是他坚硬外壳里偶尔流露的柔软缝隙。 原来,全是错觉。 原来,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块甩不掉的、令人“烦恼”的狗皮膏药。那个粉裙女孩居高临下的话语,虽然刻薄恶毒,却像一面镜子,毫不留情地照出了她所有的不自量力、所有的痴心妄想、所有的卑微和可笑。 她蜷缩起身体,额头抵着膝盖,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门后的阴影里瑟瑟发抖,眼泪浸湿了膝盖处的校服布料,留下深色的、难看的印记。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天色由绚烂的金红彻底沉入沉郁的靛蓝,久到双腿麻木得失去知觉,久到眼眶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火辣辣的肿胀感。 她慢慢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城市的灯火在远处明明灭灭。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极致委屈、滔天愤怒和强烈不甘的火焰,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那火焰如此炽热,瞬间烧干了残存的泪水,烧尽了软弱和自怜,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 不行! 阮南汐,你不能就这样趴下! 不就是一个顾辰之吗?!地球离了谁不照样转得欢! 不就是一个年级第一吗?!谁还不会学了?!我阮南汐运动场上可以把所有人干趴下,学习场上一样可以! 她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站了起来!腿部的麻木让她踉跄了一下,但她不管不顾,几步冲到那张堆满了杂物的书桌前!狠狠地将那些积了灰的、只翻了几页的数学练习册、英语语法书、地理试卷……一股脑地从桌角扫到桌面上!纸页哗啦啦地散落,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用力地将它们拍在桌面,动作粗暴,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 然后,她一把拉开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台灯“啪”地一声被按亮,她随手抓起桌角一支水笔,死死盯着摊开在眼前的一道布满红叉的函数题,从牙缝里挤出那个让她心碎又让她燃起无尽斗志的名字: “顾辰之!” “你给我等着看!我阮南汐,要让你知道——我配不配得上更好的!”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狠劲,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第8章 深夜来电 从那天起,台灯常常亮到后半夜。她像一个不知疲倦、也不需要休息的永动机,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汪洋大海,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凶猛姿态疯狂扑腾。曾经用来研究顾辰之课表、计算他路过七班门口时间的脑袋,如今高速运转着解析复杂的立体几何;曾经在球场边为他呐喊助威的嗓子,如今用来一遍遍默诵拗口的文言文和英语范文。 “阮阮,你……你还好吧?” 课间,玥玥看着阮南汐抱着厚厚的《五三》狂啃,连上厕所都小跑着去,担忧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 “没发烧啊?是不是那天受刺激太大,脑子……那啥了?”她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问。 “要不……咱还是去咬顾辰之两口出出气吧?我豁出去了,帮你按住他!保证让你咬个够本儿!” “我好得很!”阮南汐头也不抬,正在算着一道函数题。 “前所未有的好!我现在觉得,”她停下笔,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学习可比男人有意思多了!真的!特别解压!” 说完,她又埋下头,沉浸到题海里,仿佛那才是她唯一的救赎和乐园。 家里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阮南汐妈妈好几次半夜起来倒水,经过女儿紧闭的房门,听到里面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压低的、近乎偏执的演算声,惊得差点打翻水杯。她偷偷扒在门缝边往里看,确认女儿是真的在伏案疾书,而不是在看什么“不健康”的小说,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担忧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欣慰。 阮南汐爸爸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饭桌上看着女儿扒拉几口饭就匆匆回房,小心翼翼地问: “闺女,是不是……高考压力太大了?要不……爸带你出去吃顿好的?新开了家烤肉店,听说不错?” “不用!爸!” “等考完!考完了你再请我吃大餐!” 阮南汐嘴里还叼着半块馒头,含糊不清地回答,眼睛却粘在摊开的错题本上。 校园里,狭路相逢变得不可避免。走廊拐角,他抱着厚厚的竞赛资料迎面走来;食堂门口,她端着餐盘正要刷卡,抬眼就看到他清冷的侧影坐在不远处的窗边;图书馆安静的书架间,她踮脚去够最上层的一本参考书,指尖刚碰到书脊,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他安静阅读的身影…… 每一次相遇,阮南汐的身体都会条件反射般地立刻远远绕开,或者在他目光扫过来的零点零一秒之前,迅速低下头,假装对脚下地板砖的花纹产生了极其浓厚的研究兴趣。实在躲不开的、避无可避的擦肩而过,她则会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一种冰冷的、疏离的姿态,脚下生风般从他身边快步走过,把他当成一团无色无味的透明空气。 而他,顾辰之,也似乎默契地、彻底地维持着这种“互不相识”的冰冷状态。他的眼神永远是平视前方,或者落在手中的书本上。即使偶尔视线掠过她所在的方向,也毫无波澜,仿佛只是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空白。他步履匆匆,与她擦肩时,连衣角带起的风都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时间就在这无声的较劲和疯狂的题海中悄然滑过,书页翻飞,笔芯一根根耗尽,草稿纸堆成了小山。 一个深夜,窗外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阮南汐正深陷于一道极其变态的复合函数与导数结合的压轴题。草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凌乱的演算铺满了桌面。她算到第十遍,依旧得出一个荒谬至极、与答案南辕北辙的结果。 就在她濒临崩溃边缘,脑子里全是跳动的数字和扭曲的函数图像时,床头柜上沉寂许久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一串冗长的、从未见过的数字,前缀带着一个陌生的“ 1”国际区号。 谁啊!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学习)! 满脑子都是算错的变量和无处发泄的挫败感,阮南汐心头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她看也没看,气冲冲地一把抓过手机,划开接听键,语气极其暴躁恶劣,几乎是用吼的: “喂?!谁啊?!大半夜打什么电话!” 电话那头明显被这劈头盖脸的怒火砸懵了,陷入了一片突兀的沉默。几秒钟后,一个清澈温和、带着点明显不确定和试探的年轻男声,小心翼翼地传了过来: “喂?你好,请问是……阮南汐吗?我是……” “我管你是谁!”阮南汐正卡在最关键的一个变换步骤上,思路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彻底搅乱,积压的烦躁和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什么江无衍江有衍的!你打错了!别再打了!烦死了!听见没有!” 她根本不给对方任何解释的机会,对着话筒吼完,狠狠地按下了挂断键,把手机用力摔回床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吐了口气,试图平复被打断的愤怒和挫败感。刚才……好像有个正负号搞错了?对!就是那个该死的积分上限!她用力划掉草稿纸上那行错误的演算,心中只有找到错误根源的狂喜和解脱,根本没有深思电话中的那个名字。 大洋彼岸,一个穿着干净白T恤、靠在巨大落地窗边的清俊男孩,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像一盆冰水,将他脸上那点期待和忐忑瞬间浇灭。他默默地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的光映着他微微失神的脸庞,嘴角牵起一丝苦涩又无奈的弧度。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为了弄到这个号码,他辗转托了好几个国内的朋友,费了不少周折。没想到,第一次鼓起勇气的联系,竟是以这样粗暴的方式戛然而止。 当然,后来的后来,当这个名叫江无衍的男孩再次闯入阮南汐的生命,并为她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时,阮南汐也为这通被她暴躁挂断的“午夜凶铃”,付出了相当“惨痛”且甜蜜的代价——这是后话。 当时的阮南汐,对此毫不知情,也毫不在意。那通奇怪的越洋电话,连同那个陌生的名字“江无衍”,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就被她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如同磐石般坚硬、不容动摇的目标:高考。 日子在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中,在一本本被翻烂、写满密密麻麻批注的笔记里,在一根根彻底用空、光荣退役的笔芯堆积的小山中,飞快地、无声地流逝。 高考的日子,在无数个奋笔疾书的日夜后,终于以一种近乎平淡的方式降临了。没有预想中的彻夜难眠,也没有戏剧性的意外发生。她平静地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监考老师分发试卷的沙沙声,笔尖落在答题卡上的笃实感,窗外偶尔掠过的飞鸟……一切都清晰而真实。她平静地提笔,开始答题。每一道题,每一个字,都凝聚着那些无人问津的深夜、那些咬牙坚持的清晨所付出的全部汗水与孤勇。这是一场她准备了太久太久、必须全力以赴、也必须赢得漂亮的战役。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阮南汐平静地放下笔,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了一口气。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和激动,只有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的疲惫感。 高考成绩放榜那天,阳光明媚得有些晃眼。当“阮南汐”三个字后面跟着那个令人咋舌的高分,赫然出现在全校第三的位置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班级群里的喜报截图,手指轻轻划过那个名字和分数。 没有尖叫,没有跳跃。只有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最终绽放出一个安静却无比璀璨的笑容。 她考上了南大。那个曾经在她仰望顾辰之时,觉得遥不可及、如同云端星辰的名字,如今被她亲手摘下,握在了掌心。 她终于,把自己活成了光。 第9章 顾辰之日记[番外] 【一】 高二刚转学过来不久,我其实就听过“阮南汐”这个名字。 不是刻意打听,是在一次午休,班里几个男生凑在一起讨论年级里哪个女生好看。 “五班那个林薇,气质绝了!” “我觉得还是三班的苏晴,笑起来甜。” “诶,你们忘了阮南汐?就是那个总跟玥玥在一起的,运动会上跑得贼快那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特有活力!” “阮南汐?”当时我正低头刷题,笔尖顿了一下。 名字挺好听,听起来像那种白白净净、安安静静、性格挺温和的小姑娘。 脑子里自动给她套了个模糊的、带着点书卷气的乖巧形象。 仅此而已,名字划过脑海,没留下太多痕迹。 后来有一次去办公室给物理老师送作业,推门进去,就看到一个女孩正低着头,被班主任训话。 她扎着简单的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侧脸线条柔和。 “阮南汐!你说说你,又是你!这次是什么?把粉笔灰混进值日生的水桶里?还是把隔壁班班长的作业本封面画满了小猪佩奇?” 班主任的语气听着严厉,但细品之下,好像并没有真的动怒。 女孩抬起头,脸上带着点被抓包的窘迫,但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落进了星星,没有半点阴霾。 她吐了吐舌头,声音清脆又带着点小狡黠:“老师,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试试粉笔灰能不能当颜料嘛……谁知道值日生那么快就来了……小猪佩奇那个……是他先笑我数学作业错太多的!” 她辩解的样子理直气壮又带着点孩子气的赖皮。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忍不住笑了。 英语老师插嘴: “老李,算了吧,南汐这孩子就是想法比较奇特,没啥坏心思。” 连一向严肃的教导主任都推了推眼镜,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我当时就站在门口,有点诧异。 这和我之前听到名字时脑补的“温和乖巧”形象差得有点远。 她不是那种安安静静的,反而有种蓬勃的生命力,像棵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小草。 挨训时虽然低头,但脊背挺直,眼神灵动,认错(或者说辩解?)也带着一股理不直气也壮的劲儿。 而且,看得出来,老师们虽然头疼她时不时的小“恶作剧”,但对她本人,是真心实意地喜欢。 她身上有种奇妙的感染力,让人讨厌不起来。 她旁边还站着个同样眼神滴溜溜转、一看就“臭味相投”的女生,大概就是那个玥玥。 两人站在一起,感觉办公室的空气都活跃了几分。 后来听语文老师在年级组夸过好几次,说七班阮南汐的作文写得特别好,天马行空,想象力惊人,虽然有时候跑题跑到外太空,但文笔灵气逼人,常常被当成范文在年级传阅。 这让我对她又多了一点印象——一个古灵精怪、思维跳跃、不太安分的文科苗子? 【二】 真正和她有交集,是她开始“追求” 我之后。 说实话,挺烦的。 我讨厌被打扰,尤其是那种目的性明确、又带着点幼稚的打扰。 校门口蹲点喊 “早”?声音尖的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引来无数侧目。 往我课桌塞饼干?包装粗糙,味道……据后来成为朋友的哥们儿说,挺一般(当然,他吃了)。 体育课故意把球打到我这边?笨拙得一眼就能看穿。 【三】 她的那些行为,在我当时看来,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浪费时间精力”。 所以,当那个放学后,她拿着那个喷了劣质香水、粉得刺眼的信封,抖着手递到我面前时,我内心的烦躁达到了顶点。 我甚至没看清她的表情,只觉得那抹粉色无比碍眼。 用两根手指夹起来,再松开,看着它飘落——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快、最直接的拒绝方式。 “年级第几啊?有时间多花在学习上,少整这些没用的。”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惯有的冷硬。 转身就走,心里想的只是:终于清净了。 然而,就在我走出几步后,周围响起的议论声和低低的抽气声,让我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我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她。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塌着,刚才递情书时那股不管不顾的勇气,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 奇怪的是,那一瞬间,我心里划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是愧疚,而是一种类似“是不是有点过分了”的迟疑?但这感觉很快被“早该如此”的念头压了下去。 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 没想到第二天午休,在篮球场,她像一阵风一样冲过来,直接从我手里抢走了球。 动作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 更让我震惊的是,她就那么随手一扔——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干净利落!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下巴微扬,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挑衅。 那一刻,她身上那股被情书事件打击下去的生命力,又猛地爆发出来,甚至更耀眼了。 和昨天那个蔫掉的她判若两人。 “顾辰之,学习好有什么了不起,敢不敢跟我比比运动?”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承认,我被她这股不服输的劲儿,和她刚才那惊艳的一投,勾起了一丝兴趣。 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是那种看到有趣对手时,带着点玩味的笑。 “怎么比?” “下个月运动会,一人报三项运动,就比谁的金牌多,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熊熊战意。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一方面觉得她赢不了(我当时就是这么自信),另一方面,确实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 当然,我也提出了我的条件:输了就离我远点。 她咬着牙应下了,眼神里的火焰更盛。 【四】 运动会那天,我彻底失算了。 或者说,我完全低估了她。 整个运动场仿佛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汗水在阳光下闪烁,她的笑容张扬又自信,充满了原始的、蓬勃的力量美。 而我,在最后一项跨栏时意外扭伤了脚,只拿到两块金牌。 站在领奖台下,看着她脖子上挂着三块金牌,故意在我面前晃得叮当作响,还冲我做鬼脸…… 挫败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震撼和欣赏。 这个女孩,远比我以为的要有韧性和爆发力。 输给她,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她提的条件是让我写一封情书。 我答应了。 【五】 这封别扭的情书后来被同学恶作剧的捅到校长室,我是没想到的。 校长对我自然是和颜悦色,对她则是疾言厉色,直接要叫家长。 我知道我父母不可能为这种事来学校(他们很忙,也觉得这很幼稚),正想着怎么应对,她突然抬起头,把责任全部揽下。 那一刻,我猛地看向她。 她的脸有点白,眼神里明明充满了恐惧(我能想象她爸妈知道后的反应),但她的腰板挺得笔直,声音虽然有点抖,却异常清晰坚定。 她像一只明明害怕却还要张开翅膀护住什么的小鸟。 那份在巨大压力下挺身而出的勇气,那份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的担当,瞬间击中了我。 这和运动场上的勇敢不同,这是一种带着自我牺牲意味的、更令人心折的勇敢。 我看着她故作镇定的侧脸,心里某个角落,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我几乎是立刻开口,第一次用近乎“求情”的语气跟校长说话,提议写检讨代替叫家长。 校长同意了。 从校长室出来,那句“谢谢”是发自内心的。 不仅仅是为她解围,更是为她这个人。 然后,她趁机“敲竹杠”让我给她补课。 我答应了,甚至……有点期待每天那一个小时? 给她讲题时,我发现她其实非常聪明,一点就透,只是基础太薄弱,而且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她总说:“哎呀,我爸妈对我要求不高,有学上就行啦,快乐最重要嘛!” 每次听到这种话,我心里就莫名有点急,还有点……怒其不争?我忍不住想劝她,想让她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想让她看到自己其实有潜力。 潜意识里,我甚至开始想:如果她能努力一点,我们是不是……未来还有可能在一个更好的地方相遇?(这个念头当时很模糊,但后来才清晰) 补课的日子,成了我灰白高中生活里的一抹亮色。 看她咬着笔头冥思苦想,看她解出难题时眼睛亮得惊人,看她为了逃避难题找各种蹩脚借口……甚至她死皮赖脸要“护送”我回家,一路叽叽喳喳,都让我觉得……有趣。 我发现自己会因为她解对题而微微勾起嘴角,会因为她抱怨作业多而偷偷减少练习题量(虽然嘴上不说),甚至在她生日那天,鬼使神差地买了盒巧克力(说是买一送一剩下的,其实是我跑了好几家店挑的)。 我意识到,我对她的感觉变了。 不再是厌烦,不再是单纯的“有点意思”,而是……心动。 我喜欢上这个像小太阳一样活力四射、又像小草一样坚韧不拔的阮南汐了。 【六】 高二下学期,看着她又开始在我身边打转,心思明显没完全放在学习上,我焦虑了。 我知道她的潜力有多大,也深知高考的重要性,我不能看着她因为懵懂的“喜欢”而耽误了未来。 我必须让她把心思收回来,把那股运动场上的狠劲,用到学习上。 于是,我策划了一个愚蠢至极、让我后来追悔莫及的计划。 我找到了我那个性格张扬、演技一流的表妹,拜托她演一场戏。 我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刺激,让她知难而退,把注意力拉回学习。 那天放学,表妹准时出现,穿着精心挑选的粉色连衣裙,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按照剧本,她扑进我怀里,我回抱了她,揉了揉她的头发。 做这些动作时,我全身都是僵硬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校门口——果然,阮南汐站在那里,脸色瞬间惨白。 表妹开始了她的表演,那些刻薄的话语,一句句砸向阮南汐:“他很烦恼你一直缠着他”、“你配得上他吗?”、“不如回家照照镜子”……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我知道。 我看到阮南汐的头越来越低,肩膀微微颤抖,整个人缩成一团。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想打断表妹,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但表妹紧紧拉住了我的手臂,用眼神示意我“别心软”。 我只能强迫自己别开脸,不去看她那副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我不敢看,怕一看,所有的伪装都会崩塌。 【七】 我听到她朋友玥玥冲出来对我们怒骂,也听到阮南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玥玥,我觉得她说的挺对的……” 那一刻,我几乎要忍不住了。 但玥玥拉着她迅速离开,我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愣神了很久。 【八】 我知道,我成功了。 我成功“激励”了她,让她从此发愤图强,像变了个人一样拼命学习,只是看着她后来遇到我时远远躲开、形同陌路的样子,会觉得心被拉扯般的疼痛。 好在她最终考上了南大(我也追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