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人纵情的正确方式》 第1章 刺杀 “老板这回让我们干掉的人叫南观?” “南观?你是说那个在核心高层排NO.3的南观?当年颁布强硬政策、几乎得罪了所有玩家的南大总督?” 瘦长杀手撬开门锁,闻言低低冷笑,笑容暧昧黏腻。 “南大总督?”他颇为挖苦地说,“二十出头就爬到这个位置,你觉得正常吗?” 高壮杀手不怀好意地“啊”了一声:“你是说……” “据说他有张惊为天人的脸,**蚀骨,勾魂夺魄,”瘦长杀手闪身进楼梯间,骂了声脏话,“南大总督如此有名,却从来没见过他露面,连照片都没有。你说为什么?” “——上头有人可舍不得这样的美人被别人觊觎呢。” “来头这么大,那他怎么沦落到来明江当个小城市的总督啦?” “估计被玩腻了,一脚踹了呗。”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露出意|淫下流的笑容,齐齐看向大厅招待总台被惨淡月光照亮的一排大字: 明江市玩家总理监督分局。 “那他还敢在这里睡觉?”高壮杀手奇道。 “从核心区调到江南大区的明江,一贬到底,你说他除了住这里还能住哪里?” “好歹是个体制内的机关,防备这么松弛,不会有陷阱吧?” “下午两点,南观刚刚到达上任,大概率没联系安全部门的人。”瘦长杀手低头看荧光屏上的电子楼层结构图,光线映射在他细长下吊、阴沉锐利的眼中。 “何况,他可是被调到明江来当总督……明江是什么地方,江南大区是什么地方,你还不清楚吗?” 瘦长杀手终于看完了地图,悄无声息地将电子屏一折,放进作战背心的绑带口袋里,闻言颇为讥讽地冷笑一声。 “就算今天他不死,后面有的是当地的玩家、地头蛇排着队把他‘玩’死啊。” 二人对话间,已经悄然爬上五层。 楼梯出口,一道防爆玻璃门岿然伫立,右侧钢板名牌反射着森森寒意的冷光,一排小字镌刻其上: 总督办公室。 “老规矩,我去找狙击点,你正面攻入,小心点。” 搭档的警告从耳畔划过,总督办公室黑色钢门外,高壮杀手收起红外热像探测仪,显示屏中的影像让他面罩下的嘴角不禁上扬、咧大。 姓南的新总督甚至没有去隔壁休息室睡觉。 他就在办公桌前,毫无设防。 杀手试探性地搭上门把手,向下一用力。 ——咔哒。 门居然没锁! 门舌滑动声在落针可闻的黑夜里根本难以忽视,杀手当即浑身一振,立刻反应过来悍然破门入内。 来不及拔出热武器,他顺手抽出绑带内系着的作战匕首,疾速上前逼至办公桌前,淬锋的刀刃往目标的脖子上狠狠一抵,似乎下一刻就可以割破温热的咽喉! 主宰死亡的权力在指尖沸腾,当杀手狞笑着看向猎物时,心口轰然一振! 姓南的新总督正在平静地看着他,半张脸淹没在阴影里,神色不辨惊哀喜怒。 他看上去相当年轻,年轻到让人难以置信这个人曾经在核心高层当过NO.3。 月光投射在他线条清晰分明的脸上,深邃的五官投下阴影,那种极具距离感的、冰冷整肃的美貌所带来的冲击力简直难以描述。 一股酥麻电流从尾椎窜上脑门,理性立刻被欲|望所吞噬。 黑色紧身作战服下,杀手左肋皮肤上,雕刻着两瓣交错桃心的婉转纹路,正隐隐地发麻发热,微弱散发出冷铁似的、黑色的光辉。 杀手感到喉咙发干。 他端详着那张脸,匕首的冷锋不由自主往左前侧一偏,一点点地挑起美人细腻洁白的下颌。 啊。杀手想起来了。 差点忘了。 距离他最近那个“纵情”的完成时限,只剩下不到两天了。 总督办公室内,二人一站一坐,房间昏暗静谧,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而黏腻,时间漫长到近乎凝固。 “南观,南总督,”杀手一字一句地咀嚼着受制美人的名字,喉咙中溢出低沉的、含笑的声音,似乎觉得颇有意趣,“你不怕死吗?” 明明是南方燥热的七月,明明是更深人静的夜晚,南观却穿着齐整、秀美端正。 他的衬衫似乎是特质细调过的,领口非常高,紧紧扣到最上面一颗纽扣,将颈部线条收拢遮蔽,只留下引人遐想的阴影。 “你为什么不动手?” 被匕首抵着脖子,南观却感受不到似的,从容中带着点不怒自威的审视与探究。 他身体略微后倾,笔挺瘦削的肩颈轻靠在椅背上。 南观是坐着与杀手说话的,却让杀手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被俯瞰的、居高临下的错觉,好似自上而下被握于手心、身陷囹圄的是他自己。 这张冷素美丽的面容如同月下坚冰,连“波动”这种东西都难以捕捉到。 南观直视着杀手的眼睛,慢慢伸出两根手指,四平八稳地寸寸拨开匕首。 一股触电似的感觉从心头旋转升起,驱散了那点本能中的警惕谨慎。 杀手顺水推舟、含笑卸力,任由那两根纤长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自己眼前推过,呼吸登时粗重一瞬。 他不由得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触碰美人雕塑似光洁细腻的侧颊,沙哑道:“我对美人向来宽容……我的‘纵情’就在这两天,不如南总督来总理监督一下我的需求,我对你下手痛快点,嗯?” 南观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冷淡地侧头避开,同时拇指微不可见一动! 那动作幅度实在是微小,且整个过程非常隐蔽自然,不仔细看压根注意不到。 斜对角处,正对着总督办公桌的隐形精密摄像头无声运作着,清晰拍下了这一幕。 四楼,防爆安保室。 一身形拔长、棕栗发色、胸口别银色标牌的年轻男人紧盯监控屏幕,下一刻他天生上弯眼弧若有若无的微笑骤然消失,果断抄起对讲机:“行动!” 杀手手心落空,当即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后,他刀锋凛然一转,向南观咽口狠辣精准刺去! 这场刺杀实在太过容易。杀手经历过系统训练,对于人体的弱点、状态信息的攫取能力非常出众。 他第一眼看到这位美人新总督,就知道此人身单力薄、气血虚亏,很可能前不久才经受过重大病痛创伤。 这一刀,他躲无可躲。 大病未愈、西子捂心确是一番美景。杀手充满遗憾地想。这样的美人,即使死了,也会是极凄美的吧? 匕口挟着死亡之风逼近,那一刻似乎无限拉长。 在见血封喉的前万分之一秒,南观原本垂掩的眼神向上一抬,忽然以肉眼难以捕捉的动作向右侧一掠,堪堪避开了能直接划拉破主动脉的险恶刀锋! 作战匕首在他修长脖颈狠厉一蹭,丝绸般冷白毫无血色的皮肤刹那间泅出鲜红。 那瞬间南观的动作实在太过敏捷鬼魅,简直匪夷所思,杀手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望着南观颈部的血痕,心中倏然警铃大作,立刻收匕凝力掷出,匕首自上而下“嗖”地破空啸叫而去;与此同时杀手迅速从腰间抽枪,抬手瞄准,食指摁在扳机上,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轻巧偏头避过飞匕的新总督。 南观不知何时后退两步,面部因为轻微失血而显现出近似玉石的质地来。 “再见了。”杀手冷笑着准备扣动扳机。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痛苦炸过全身,杀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浑身抽搐着“砰”地倒地,因为肌肉痉挛而四肢不断瑟缩,几乎蜷成一团。 总督办公室大门被撞开,杀手背后连着特质枪口牵引出的两条电线,几个身穿黑衣制服的人迅速冲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在被电得神志不清的罪犯手腕绞上锁链,把他死死摁倒在地。 “总督。”棕栗头发、笑眼笑唇的年轻人疾步上前,那千年不见庐山真面目的眯眯眼终于开了条缝,神色肉眼可见地担忧,“您的伤……” “没事。”南观随手抽了两张餐巾纸,把脖子上往下淌的血擦了擦,眉头略皱,“舒河,把门锁上。安全部门的人还没来?” 舒河摇了摇头。后头一个身手干练的总督局人员将房门关上反锁,能依稀看到他胸口别着同样形制的标牌,黑色。 南观冷笑:“很好。” 他其实相貌相当秀丽端正,眼角眉梢都带了点柔和清隽的意思,只不过后天逐渐积累养成了肃杀冷硬的气质,因此笑的时候尤其春风化雨,光华明媚,令人目眩。 然而此时此刻,全房间一干成员全都齐刷刷地原地僵住立正,没一个敢去欣赏南总督的笑容,有甚者瞳孔猛然缩紧,失声道:“总、总督!” 一个醒目的红光点出现在南观额头正中。 “狙击手。”南观叹了口气,“舒河,你做保卫工作还得去练练。” 舒河一点也笑不出来,嘴唇都发白了:“总督……” 被摁倒在地束缚手腕的黑衣杀手忽然闷哼一声,他腰际的便携式通讯仪传来滋滋电流声,阴翳冰冷的声音随之传出,在人人僵硬惊骇的总督办公室中失真回响。 “别动。”那声音冷冷道,狙击瞄准红点示威性地上下晃动,最后停在南观苍白光洁的眉心。 “如果不想你们的新总督那张漂亮的脸被我打爆,就按照我说的做。” 第2章 闻过 层叠的乌云遮住月亮,夜色晦暗,总督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舒河“啪”地将配枪扔在地上,声音干涩:“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扔掉武器了” 猩红的狙击标记点在南观额头上岿然不动,阴冷的声音嘶拉拉地传出:“除了南总督,所有人都出去。” “不可能,我们不能接受,”舒河咬了咬牙,“我必须保障总督的生命安全,别忘了你的同伙也在我们手里……” 对面的回复是“呯”的一枪,大落地窗瞬间皲裂化为齑粉,昏死在地的高壮杀手痛哼一声,一团血迹从他大腿下缓缓晕开。 像有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心脏,在场所有人都神色剧变! 这个人压根不在乎自己同伙的死活! “我不会重复第三次,”狙击手语气冰冷,“所有人,出去。” 夜幕压抑,伸手不见五指。夏风吹过顶楼景观台,瘦长杀手架着狙击枪的五指丝毫不动。 他衣服下的左胸口皮肤上,箭矢穿圆的青色纹路几乎要覆盖到心脏上方,此时居然流淌着青铜色的光辉,呼吸般闪烁起伏。 瞄准镜中,玩家总督局那群无能的手下不甘地退出房间。 新总督单手撑在办公桌边,脖颈到肩颈形成一条优美单薄的曲线,漂亮的脸惨白得几乎透明。 一种原始的愉悦从脚底爬上脊椎,杀手轻轻呼出一口气,瞳孔因为兴奋而微微放大。 突然,那个虚弱不堪的美人总督向左偏头、抬起下巴,精准锐利地隔着瞄准镜,与杀手四目相对。 杀手被吓了一跳,忍不住破骂出声:“艹!” 他知道我在哪个方向?怎么可能! 狙击手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发现方位,这意味着对方可以通过地毯式排查搜到自己,那么狙击方就会立刻失去身在暗处的制高点优势! 姓南的能在那一两秒里面看到子弹是怎么飞出来的?还能精准定位他所在的位置? 得了吧,他又不是什么特训人员!普通雇佣兵都达不到这个程度,除非经受过专门严格的军事训练! 似乎是为了证实杀手的想法,南观忽然转开视线,往楼顶虚空中的某个点投去一瞥,眉头蹙起,双眼微眯。 心石轰然落地,杀手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微微出汗,他连忙快速深呼吸几次平复心跳,重新对准瞄准镜,平压下肩膀。 “你想问什么?”南观收回视线,颔首凝望正前方,语气冷淡。 对面沉默数秒,随后滋滋的声音从通讯仪传出,带着森冷的笑意:“南总督怎么知道,我确实想从你嘴里问出点东西?” “想杀我,你早就动手了。是你自己想问,还是你的雇主想问?” “有区别吗?”狙击手讥诮道,“问不问,谁问的,问什么,对你来说,很快就不重要了。” 殷红的血从匕首划开的伤口流下,浸透了南观纯白的衬衫衣领,醒目、刺眼,又有种难以描述的虐损感。 狙击手的喉结不由自主上下滑动。 真是可惜。 “你的回答让我满意的话,我保证一枪了结你的性命,一点痛都不会有,”狙击手用手肘抵着通讯按钮,语气中带着点残忍的惋惜,“不然,我不介意在你身上开三刀六个洞的,让你慢慢地流干了血再死。” 南观静默片刻,忽然道:“你们明江的玩家都好这一口?” 杀手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南观缓缓地笑了,眼神一寸寸地转向左侧,又一点点地挪向上方。 再一次,他与杀手隔空对视。 杀手把着枪柄的手猛然一攥,一股凉意从天灵盖倾泻而下,激得他浑身肌肉全都绷紧,汗毛根根倒竖! 不是错觉,不是侥幸,这个看起来连只鸡都杀不了的、孱弱的南总督知道自己在哪里! “五分钟前,你的同伙向我提了一个要求,并许诺会让我死得痛快点。现在他昏死趴在地上,人事不省。”南观一字一句道,“现在,你也向我提了个要求,也做出了同样的许诺。” 他没有说完,但杀手已然知道了言下之意。 “问吧。”南观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眉心的狙击标记点猩红光华如痣,柔顺细长的发丝贴在颈后,发梢染上了星星点点干涸的血。 “希望你有命听答案。” “真嚣张,美人,”杀手喃喃道,“既然如此,我也没这个必要问——别怪我慢慢地把你折磨……呃!” 嘭!——轰! 那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潜伏摸上来的,在杀手讯问南观的当口抓住机会往前一扑,大腿狠厉一扫,狙击枪刹那间横空飞出景观台,丁零当啷落地,变成了一堆铁铜零件! 杀手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当头迎来一拳巨力,砸得杀手刹那间口鼻剧痛,门面发酸,太阳穴嗡嗡作响,后脑勺狠狠撞击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肉碰撞声! “艹!”瘦长杀手一时被揍得满目血丝,胸口闷痛,刀口舔血的凶劲儿刹那间全数迸发,反手就要抽后腰插着的三棱刺,却被快准狠铁腕般的力量狠狠掐住肘关节,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手暴怒惨叫声从景观台直传到楼底,下一秒众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舒河带着听到枪支坠楼声匆匆跑上来的总督局成员们大步流星狂奔到楼顶,随后全都齐刷刷地怔愣在原地! 身穿黑色作战服、口鼻蒙面的杀手痛苦倒地,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成一团,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咳血声。 他双臂早已被下,一披着灰棕色风衣、白色T恤,踩着牛仔裤、咖色作战靴的男人正从腰间别下一副手铐,“啪”地往杀手反折的双手上一合! 舒河:“……” 众成员:“……” 男人拖着半死不活的杀手,步伐稳健、闲庭信步地走到总督局众人面前,挑了挑眉。 “哟,你们好。”男人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吹了声口哨,“新总督自己带来的人?都活着?很好啊。当地安全部门还没来?” 舒河这才发现,这居然还是个高个长腿大帅哥,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他二十五六岁模样,说话时候嘴角微扬,乍一看略带着点邪气的笑意,但眉眼之间极其锐利威慑,双眼锋利审视如深潭,整个人有种极其压迫的、镇场子的气场。 舒河万年不变的微笑眯眯眼和微笑嘴角冻住了。月光照亮他银色的胸牌,折射出棕栗色头发信息主管略显僵硬的神情。 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在遇到强大的同类时往往会升起敬畏与钦佩之心,这一特征在“玩家”之间更加明显。 作为白银级别的玩家,舒河虽然不知道面前这男人是谁,但光看看他手上拖着的、只剩一口气的职业杀手,再看看那犀利强悍的气场,就知道他绝对非等闲之辈。 然而敬畏之心升起到一半,舒河看着面前这帅哥的穿搭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洗了多少次、蹭了多少毛、连袖口都翻线发白的灰棕色风衣,没有版型也没有图案的白T,全靠一双老天给饭吃的长腿撑着的、颜色奇异的牛仔裤,一双与上述穿搭完全没有关系的、迷彩浅咖绑带作战靴。 ……好辣眼睛。 虽然说穿搭是个人自由,有些人穿得很前卫,有些人穿得很个性,有些人穿得很艺术……但是人类的审美是有底线的。 舒河作为一名平时搞信息工作的、比较文青的、有时候还得应付应酬的公务人员,自认为审美勉强在平均水平以上。但是…… 好吧,人身材好长得帅,脸蛋英俊身高腿长,想怎么穿怎么穿,自己管得着吗! 舒河几息之间做好心理建设,抬头时已然换好了一副标准的温文尔雅官僚笑容,上弯的眯眯眼充满了春风般的真挚,却在眼神掠过帅哥那版型崩坏圆领T胸口处时悚然怔住! 金黄色纹路蔓延过皮肤,布满整个胸腹部,再从左肩齐齐收拢,蜿蜒入背部,因为白T沾汗变透的缘故,在匀称精悍的肌肉上清晰可见。 他居然、居然是黄金级别的玩家! 舒河心中巨震,而此时电话叮叮咚咚响起。他连忙接起,话筒那边传来南观清晰、坚定而约微虚弱的声音: “抓到了吗?” “抓到了。”舒河回答,“总督,现在……” “赶紧回来,立刻联系警方、安全部门和省总督局,”南观的口气有些无奈,“还有,把人家请下来,大晚上的,天台上招待客人算怎么回事?” 舒河还没来得及说是,手机就被男人提着一个角轻轻抽走,附到耳边。 “……” 通话里近乎寂静,只有观景台舒缓的风声、远处树叶摩擦的婆娑声。 二人的呼吸起伏交错,下一秒男人示意舒河把他手上的杀手提走,沾了血污的手指在皮带上蹭了蹭,漫不经心含笑道: “铬刚部队,闻过。南总督,方便赏脸请我喝杯茶吗?” 对面沉静了一瞬,随后,南观的声音响起。 “当然。荣幸之至。”南观左手拿着手机,五指刹那间过电般内扣,撑在办公桌上的右手攥紧又松开,留下一片掌心濡湿的、因为虚弱冷汗密布的痕迹。 随后,他垂下眼睫,声色如常。 “我代表明江市玩家事务总理监督局,感谢你的出手相救。” “不,不用,我只需要你的感谢就可以了,南总督。” 闻过轻轻地笑了一声,半张深邃英俊的面容沉入夜色的阴影,双眼眯起,望向远方微薄的月色,黑暗中难以看清他的眼神与表情。 “如果是你的感谢的话,就算再熬一个晚上不睡觉、千里迢迢飞过来、徒手爬大楼观景台、再顺手揍晕一个青铜级别的专业杀手,我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 闻过:亲爱的,当年那晚你第一眼见到我,什么感觉? 南观:你确定要听实话吗? 闻过:难道是被我上品的身材、一品的面孔吸引了? 南观:被你没品的穿搭风格震撼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闻过 第3章 玩家 三分钟后,五楼,总督办公室。 总督局员工们惊疑不定地相互眼神交流,舒河从人群中快速穿过,敲两下后摁着把手开门侧身,对着身后的闻过礼貌一颔首。 “请进。” “……” 办公室内灯光大亮,闻过锋利桀骜的眼睛微微一动。 南观换掉了那件被血污染红的白衣服,简洁沉闭的黑色衬衫收进后腰。 新总督正偏过身去,微垂着头发消息,黑发垂到冷白颈后,大落地窗粉碎的玻璃残片折射出他肩脊腿挺拔清晰的弧度。 他脸色非常差,血色褪却,到了近乎惨白的境地,鬓角濡湿。即使如此,这位新总督的神情相当平淡,双眼阖垂,有种冰冷、隔离的感觉。 闻过搓了搓发热的指腹,双眼紧盯南观。 一种渺远朦胧的感觉从记忆深处缓缓涌出,不知来自何处的熟悉感流入五脏六腑;又像南方细薄的雪花落入掌心,被手心的热流一握便尽数消融,只剩下一滩干涸的冰水。 ……真奇怪。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这个人? 南观发完信息,转头一瞥,正好与闻过的双眼直直对上。 他神情没有什么波动。 “闻上尉,很高兴见到你。”他说,“请坐。” 南观这个半侧身子扭头的姿势其实相当微妙。他的衬衫领口比正常版型的要高三厘米左右,领子周长极紧俏,黑涤棉混纺布料相当色重挺阔,雪白脖子上缠着几圈应急止血的医用棉布,隐隐地泅出腥粉色的印记。 一般人包成这样,视觉效果一定颇为滑稽,搞不好脖子都没了。 闻过的视线在那截青色血管分毫毕现的皮肤上划过,倏而扬起眉角。 原来统一一切审美的存在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感觉。他如今可算见识到了。 …… 心脏微微发麻,胸口鎏金的纹路隐隐发烫。 或许是某种吉光片羽、转瞬即逝的错觉吧。 一旦见过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再忘记呢? 五分钟后。 两个杀手被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四个胸口别着青、黑色标牌的总督局成员冲南观恭敬一点头,押着嫌疑人强行起来,出门下楼。 办公室一片狼藉。闻过相当豪放不羁地坐在沙发上,两腿微微岔开以避开满地玻璃碴子,边接过舒河手里的热茶边喝了口,随后咂了咂舌头,眉毛一拧:“南总督,你们玩家事务总理监督系统的配茶挺清口啊。” 舒河小心翼翼地将纸杯放在南观左手边,转头回话,微笑中带了点山穷水尽的苍凉:“闻长官,这茶包是刚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应该还没过期。” 语气之平淡,眼神之辛酸,言下之意简直不言而喻——从三天前南观调令下发起,到白天下午走马上任止,本地接待的人不但没有嘘寒问暖,连茶叶、纸笔这些基础物品都拖延不配给。 这哪里是疏漏,简直是一个明目张胆的下马威。 闻过眼神一沉。 不是吧……虽然传闻沸沸扬扬,这位曾经风头很大、名声极盛的核心大总督是因为犯了巨大错误被“发配流放”的,但再怎么说也是明江市新总督,上司下属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一开始就把关系搞这么差? 难道上头有人故意授意? 还是说……他们知道,新总督在这里待不了多久? 全场一片寂静,少顷闻过咳了一声,打破男默女泪的氛围。 “清口也挺好,”闻过扭头看向南观,后者只把热水放在唇边抿了口,薄削优美的唇立刻烫出片不正常的红色,忍不住顺嘴道,“那你晚上住哪儿?” 南观和舒河四道目光同时投向闻过。 “……我有保证你安全的义务,南总督,不然我干嘛大晚上的跑过来跟持械凶犯斗殴?”闻过正襟危坐,“恕我直言,从近期来看,这两天你住这里不太实际也不太保险;从远期来看,你单枪匹马在明江甚至是江南大区就任,风险很大啊。” “哪有单枪匹马?”南观左手慢悠悠把纸杯放下,看向闻过。 “这不是还有你吗,铬刚部队、驻守江南大区的闻上尉?” “……” 闻过肌肉精悍的肩膀微微收拢,略感兴趣地腰背前倾,手肘撑在大腿上,脸上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南总督,”闻过诚恳道,“虽然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我平时睡觉地方不在这儿,直升飞机过来都得一个半小时。” “我不是每一次,都能及时英雄救美的。” 闻过这人唇颊天生带笑,但面部骨骼棱角分明,五官眉眼之间带着点利刃出鞘般的锋利亮寒,以至于他每次笑而不露地看人时,都有一种隐形的压迫感风雨欲来。 “况且,你怎么知道今晚铬刚部队会派人来?”闻过点点壮烈成仁的落地窗,现在那里已经是一个漏风的大洞了。 他的语气看似不经意,实际上暗中饱含着试探与审视。 “稍有差池,说不定明天早上,我收到的第一条有关你的消息。” “——是你的讣告。”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静默到近乎凝滞,只能听见远方依稀传来发动机和鸣笛声。 本地安全部门和警方,终于后知后觉、姗姗来迟。 “这位白银等级的小哥,”闻过紧盯着南观,捕捉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的变化,悠悠开口对舒河道,“请回避一下。我想和你们总督单独说会儿话。” 舒河瞬间僵住,下意识地往闻过领口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看了看,神色略显踌躇。 闻过余光扫来,上下瞅了瞅这个快要维持不住公务式微笑的年轻人,又低头往自己白T上一看,透过布料,可见心口隐约有个倒三角内接圆形的图样,正在幽微流窜着金光。 “啊,”他玩世不恭地笑了起来,“你担心这个?我的‘完成时限’?” 舒河心中怒吼:对啊!你特么笑起来颇为邪魅不似好人,这就不说了;手里握着掌管江南大区秩序的大权,也不说了;你一个黄金等级的玩家,大半夜的,要和我们长成这样的总督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万一你要强行纵情人家怎么办! 二十年前,一部分人类身上突然出现类似纹身的“铭刻”,颜色按照人数比例由少到多分别是黄金、白银、青铜、黑铁四级,大约占社会总人数的10%。 这群人被称为“玩家”,他们必须通过完成任务的方式消除每一个越来越逼近心脏的“铭刻”,否则就会因为心脏骤停而猝死。 目前为止,所有玩家身上只出现过三种图样的铭刻,旧的消了会产生新的,循环往复永无止境,每个任务完成时限在三个月左右,每个玩家略有差别,但铭刻与其消除方式基本没有参差: 交错桃心纹路,称为“纵情”,消除方式是通过性|行为或者其他方式满足自身**; 箭矢穿圆纹路,称为“处决”,消除方式是通过杀戮等手段消灭其他客体; 倒三角内接圆纹路,称为“掠夺”,消除方式是从他人处取得某样东西的所有权。 这一切的发生毫无预兆,恍若一夜之内忽如其来,给予人类社会的秩序一记狠狠的重锤。 玩家出现的第一周,全球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混乱浪潮,不少玩家借机大肆宣泄恶行,普通人则上街游行反抗,各个国家地区不得不一方面极力控制镇压、一方面紧急建立相关监管机构,维持社会秩序。 而人们惊恐地发现,当以消除铭刻为目的而完成任务时,玩家的身体素质、判断力、智力等等要素会得到一定幅度的提升。 这一提升,从黑铁至黄金级别,等级越高,提升越大。当年A国为了抓捕一个滥用“处决”的黄金级别潜逃犯,整整损失了三支精英小队,引得全球哗然。 五年后,最初的混乱已渐渐平息,玩家与普通人最尖锐的对立时期已经过去,南观所在的C国建立“玩家事务总理监督局”,成立区划总督制度,负责管理与协助玩家的任务完成和铭刻消除事宜。 ——但这并不是说玩家的破坏性和潜在威胁性有所减小。一个白银级别的玩家,如果在完成任务期间对普通人甚至其他等级玩家下手,对方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何况是仅仅占比0.0001%、全球不足一千人的黄金级别玩家。 然而现实中,舒河只能否认三连:“不,没有,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但——” “舒河。” 南观的声音平稳如坚冰,双手交叉放于桌上,骨节冷硬清晰,看向舒河的眼神沉静、安定、不容置疑。 “去吧。” 办公室门咔哒一声关上,闻过摸了摸他光洁俊朗的下巴:“他叫舒河?你副官真不错,不像我手下那群如狼似虎的小王……小伙子,每天不是希望我高升就是希望我牺牲,各个对我的位置觊觎已久。哎,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南观细薄眼皮微微掀起,面色森白,唇齿下颌收紧。 ——他在紧张? 闻过尽收眼底,心下不知为何略微一动,细如蛛丝的思绪如在迷雾漫泽的水面上摇曳,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放心吧,”他少顷蓦然轻佻一笑,“南总督,我下个任务是掠夺。” 闻上尉忽然起身,几步向前站定、双臂大大撑开在桌面,将近一米九的高大身躯覆在南观前,二人距离瞬间拉近,呼吸声彼此可闻。 “我可是漏夜过来给你当保镖的。”闻过声音低沉、眼底带着微微的笑意,“南总督,帮个忙。” “救命之恩,帮我消个掠夺,如何?” 闻过:你知道的亲爱的,其实我的意思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南观:……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玩家 第4章 掠夺 “……” 南观面无表情地看着闻过的眼睛,几乎能从对方眼底看到自己毫无血色的脸。 一秒钟后闻过施施然起身,哈哈一笑:“我开玩笑呢!人民子弟兵为人民服务,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后他状若不经意地话锋一转:“但南总督,你要知道,在江南大区,在明江市,想对你使用……‘掠夺’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闻过向外看了一眼,远处树林枝叶扑朔摩挲,飞鸟被成群成群地惊起,车前射灯扎眼的远光已经依稀可见。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闻过眉眼微微下压,危险的笑意中透露出隐而不发的压迫感,“我们不妨把话说清楚些。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对你也好,对我也好。” 南观眼珠定定看着闻过,少顷倏然一笑,脸颊苍白,光华毕现。 “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种被架在火上逼问的感觉,但救命之恩,”南观加重“救命之恩”四个字,手心向上四指并拢,干净利落往沙发一指,示意闻过落座,“请问。” 闻过懒洋洋起身,后退几步往沙发上一坐,那具肌肉密度可怕的精壮躯体把沙发压得往下一陷,身体姿态伸展而前倾,神色颇似一只紧盯猎物的雄狮。 “三个月前,我的驻防轮调突然紧急提前,受命从原驻地西南大区转移到江南大区,担任该地铬刚反应部队队长,负责处理玩家治安事件,维持社会秩序,并正式授上尉衔。” “你见到我开口第一句称呼是‘闻上尉’,说明你知道我的调令——三个月前你还在核心区决策层活动。”闻过点点桌面,指甲与木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一夜之间一降到底,被调到明江这个玩家等级论尤其猖獗的边陲滨海城市里来?” “——曾经的南大总督?” “闻上尉,你这人说话真不客气。”南观并未显出愤怒或难堪的神色,身体后仰,白皙脖颈因此滑出一小截,修长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在试图激怒我吗?” “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实话实说,何况我对你……”几个字被藏于舌根,混沌成一种暧昧轻佻的呢喃,闻过轻笑一声,“不管是过去在地面上仰望云端的影子,还是如今与你本人对面而坐地聊天。” “我一直希望能与你见面,南总督。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南观挑起眉毛:“这就是你今天晚上从金康跑到这里,特意来保护我的原因?” 闻过神情猛地一僵。 “你是聪明人。”南观的目光蜻蜓点水拂过闻过胸口的金色铭刻,随即转开,“上尉,我这么称呼你,一方面是因为我自认为素养不错,也愿意尊重你的管辖权利。” “——另一方面,我其实一直在提醒你:你一个管上千人的队长,不派部下过来就算了,自己不带手下不带司机、夜黑风高单枪匹马从金康过来亲手痛扁两个杀手,就为了保护一个副区级城市的、二级分管系统的新总督。” 顿了顿,南观冰冷一笑:“哦,是一、降、到、底的新总督。” 闻过:“……” “怎么想这都不对吧?”南观语气中带了点讥讽揶揄,“难道闻上尉也不幸步我后尘,如今是个连副官都带不出来的光杆司令?” “因为我觉得明江市玩家总督局顶楼观景台风景很好,今夜月色很美,心驰神往情难自抑,亲近自然拥抱生活,顺手见义勇为。”闻过一本正经诚恳道。 “南大总督,你觉得呢?难道今晚的月色不美吗?” 月光漫入地面、在满地碎玻璃折射下波光粼粼、影影绰绰。 南观与闻过相视片刻,前者面容素白似雪,后者脸上全是真挚,二人彼此对峙着,心知肚明,没有点破。 “我无感。另外,把大字去掉,劳驾,”南观说,“毕竟我已经一降到底了,不是吗?” 闻过略微尴尬地搓了搓鼻子,心道这梗是过不去了吗!看着冰雕玉琢玻璃美人似的,怎么这么记仇! “在其位谋其事嘛,人生还长,机会还多。”闻过想了想,颇为乐观地鼓励了一句。 南观正低下头捂住嘴,似乎在强压呛意,听到这句话后以难以言喻的眼神抬头看着闻过。 “哎对了,”闻过忽然一收笑意,“那个爱笑的小哥,你银级的部下,不是专门做安保工作的吧?你的保镖呢?安全主管?” 南观右手握拳抵住嘴,轻咳两声,轻描淡写道:“在做毕业论文,近期不在江南。” 闻过一脸“你是认真的吗”的表情,半晌鼓了鼓掌:“贵安全主管年少有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高人也。” 南观盯了闻过两秒,眼皮略垂,又往他身上快速扫了一圈,像是下定了某种结论和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闻上尉,”南观真心实意、心平气和道,“你的遣词造句和你的穿衣搭配一样,都挺有特色的。” 闻过点点头,锋利的眉毛带着眼睛一起笑了起来,怡然自得地呲起大牙:“过奖过奖。” 南观原本喉咙胸口就隐隐有些腥甜发痒,闻言没忍住,骤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闻过迅速站起来:“违心的夸赞不说也没事,尊重都在心里,我懂我懂——你真没事吧?是不是还有隐伤?”说着就要去搀扶南观,却被他一个制止的手势定住了。 南观剧烈的咳嗽持续了十多秒才缓歇下来,一声一声地缓缓咳着,仿佛是从肺腑内脏中传出来的,连带着他整个脊背都不由自主地微微收拢着,一下一下地起伏着,深、闷、沉而重。 闻过的表情终于微微地变了。 南观的脸色惨白得可怕,修长的颈部慢慢泅出黯淡的红色。 半晌他放下手,眼睫上浮起一片氤氲着光晕的雾。 ……他身体有问题,很可能受过内伤。 眼前削薄流畅的肩脊轻微地颤动起伏着,好似化作一阵电流钻入脑海。 某种记忆深处蛛丝马迹倏然浮现,又如火流星般昙花一现、转瞬即逝。异样的熟悉感与错位感翻涌而上,一阵一阵地侵袭着闻过的心脏、血管与后脑。 “你还好吧?”闻过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沙哑,双眼紧盯南观凌厉冰坚的下颌。 南观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咳了几声,示意闻过没事。 “……”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闻过看着南观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南观蹙起眉头,莫名其妙地看着闻过。 “或许吧,”他的声音略微沙哑,曲起右手指骨节摁了摁眉心,“我没有印象。” 闻过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张口还想再说点什么,只听到楼下一片嘈杂声传来,踢踢踏踏的上楼声逐渐逼近。 “看来我该走了。”闻过语气中有些遗憾,“看来今夜注定无眠,南总督,注意身体。” “谢谢。我会的,你——” “你看,南总督,我都关心你的身体了,还顺带救了你一命,要不还是帮我消个掠夺?”闻过忽然几步紧逼上前,瞬间压到南观身前,低声笑道。 “……”南观左手伸出两根手指顶着闻过,眼底寒意升起,“你想干什么?” 闻过一点点地俯身下来,从眉眼到鼻锋成熟锋利、压迫感十足,发梢间三合一沐浴露气味铺天盖地而来,织成了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南观下意识往后仰,随即腰背被办公桌边沿抵住,再也后退不得! 闻过炽热的鼻息在南观下颌堪堪拂过,右手往南观腰侧的桌上一模,两指提起纸杯,微笑着后退几步,双手敞开,晃了晃那杯南观基本没喝过的茶水。 南观:“……” “这个我拿走了,”闻过眨眨眼,“南总督,能否割爱?” “如果你要,就拿走吧,”南观神色微冷,“不必以‘掠夺’为借口,闻上尉。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我的辖区,作为当地玩家事务总理监督的负责人,我有权管理你完成任务的手段与途径——” 下一刻,南观的话音戛然而止。 闻过心口的倒三角内接圆铭刻,忽然闪烁出明亮的金光,起伏隐现三次,随后彻底消失。 他腰腹上所有铭刻瞬间黯淡下去,陷入沉寂,象征着三个月的倒计时再次重启。 南观的表情终于变了。 那瞬间他的神色非常复杂,有些意外,又带着难以辨别的思索,蕴含着五味杂陈的情绪,最终被他阖眼尽数掩下。 “南总督。”闻过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将茶杯握在手心,另一只手随意插在兜里,“你比你想象得更加有名,明江的水比你想象得更深。” “当年你牵头提出的那些限制玩家的强硬政策,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与悬于头顶的闸刀别无二致。” “无数人想要你的命,更多人则想要让你比死更痛苦。” “你自己务必小心。” 舒河刚才把当地相关部门人员挡在大门口,满头大汗地蹭蹭跑到五楼,在办公室门口正反踱步三圈,终于鼓起勇气,抬起手,准备敲门。 咔嚓一声门锁打开,闻过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手上还提着个捏皱的一次性纸杯,看到舒河后顺手拍拍他的肩。 “我先走了,照顾好你们家总督!”闻过脚步不停,舒河反应过来后只看到他扬起右手、早已走远的背影。 “对了,谢谢南总督帮助我消除‘掠夺’!我过两天会送个锦旗过来的!麻烦查收啊!” 舒河如遭雷击:“啊?!” 大楼下,闻过一手两指拎着纸杯、两指夹着皮夹出示证件,在楼下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扬长而去;一手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通号码。 “那个人是部队的?”“铬刚的军官?怎么会在这里?”“你看到了吗?他是黄金级别的!”“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金级玩家……” “喂?”闻过单手搭在路虎车门上,锋利的眉眼沉入夜色,“帮我找个靠谱的机构,我要验DNA……屁的私生子!我连对象都没有!……唾液能验吗?……嗯,好,这两天就要出结果,要求绝对保密……” 与此同时,京北,核心区,玩家事务总理监督总局。 “大总督,”一个脚步匆匆的男人推门疾步上前,手里握着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刚刚明江那边传来消息,南……南总督遇刺,但凶手被当地铬刚派出的人制服,南总督没有生命危险。” 男人擦拭戒指的动作微微停了。 他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衣着裁剪考究,从腕表到领带夹、领口到裤脚熨帖适配,从头到尾打理得体、一丝不苟,面容深邃、眼眶尤深,有种镇定、沉稳的气质。 “是吗?”他放下方布,两指拈起那枚纯银的素戒,对光凝视片刻,随后放入天鹅绒盒子中,啪嗒一声合上。 “继续盯着,非必要时刻绝不出手。” “毕竟,我从来都不舍得小看你。”大总督转了转食指上带着的金戒,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笑一声,望向南方渺远无垠的晦暗星空。 “你说对吧,阿观?” 闻过:等一下,为什么要特意对比我俩出场时候穿衣的风格?多样美懂不懂?率真懂不懂?艺术懂不懂?我媳妇夸过我衣品有特色,夸过他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掠夺 第5章 饭局 两天后,金康市,和义酒店。 曲水流觞,丝竹悦耳。 酒店大厅穹顶告阔,悬灯明亮。穿修身旗袍、西装马甲的侍应生在包厢间来回穿梭,笑容妥帖完美。 “先生这里请。”“先生,您指定的包厢在这边,请跟我走。”“先生……” “得,得,美女,到了,不用送了。”来人摆手,服务生小姐笑容可掬地欠身告退,后面立刻有人上前拉开包厢门,恭恭敬敬地请那众星拱月的男人走进包厢。 另一人极有眼力劲地快步跟上,手疾眼快为男人拉开主位椅子,侧眼瞄着他的神情,连连地赔笑:“张总督,一路舟车劳顿,您快请坐,请坐。” 张总督身形微壮,相貌还算周正,坐下时脸部抖了抖,笑起来不阴不阳:“怎么,南总督还没到?” 周围次序落座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经意往客位两个空座斜眼偷瞥。 半晌有人才汗涔涔地活络着笑道:“南总督从明江过来,坐车四个多小时,可能路上堵车……” 满座四五个人眼看气氛不对,赶忙连呼带喊着上冷菜盘,又开了几瓶白酒,恭敬地跟张总督敬酒,衣领子里却出了一身的汗。 ——姓南的怎么还不来! 南观是明江玩家事务总理监督局的总督,明江只不过是江南大区的一个城市,而金康是江南大区区会,怎么算都比明江高半级。 连金康市总督的饭局都敢迟到,怎么想的! 张总督捏着酒杯若有所思,忽然道:“你们听说这两天,姓南的干了什么吧?” 满堂顿时寂静,几秒后才有人小心翼翼回话:“据说他上任第一晚就出安全事故,大半夜的安全部门、警局和后勤办全惊动了。” “对,对,”一旁有人接话,“听说第二天,南……姓南的把当地的各部门负责人都依次叫来,一个个地单独提溜进办公室关门聊了一小时,所有人出来时脸色都差得可怕,那个安全部门的领导出门时还晄当撞到玻璃门上!”说毕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真是雷霆手段啊。”张总督咂了咂嘴,“本以为是打入尘埃,穷途末路,没想到他还有点真本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地就镇住了下面的人。” 他话锋一转,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看来南总督不止上面那点关系。” “张哥,”有人试探着问道,“南总督到底什么来头?” “你们不也偷偷地打听过了吗,用得着问我?”张总督敲敲桌面,神色有些轻蔑,“玩家核心总局的大总督,排行NO.3,最风光时几乎大权在握,连现在最上面那位都难以分庭抗礼。” “他才几岁?这么年轻就到这个位置,你说没要紧关系,有可能吗?” 刚才接话那人“嘶”了声:“那,那为什么现在来咱这儿,就当个副区级小城市的总督?” 饭桌上立刻议论纷纷。“得罪人了吧?”“树敌太多被搞倒了?”“被人挤掉了位置?” 张总督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包间立刻安静下来。 “你们不是想知道姓南的有什么关系吗?”张总督抬了抬下巴,眼中满是不怀好意的讥讽。 “南观是个普通人,如假包换的普通人,连铁级玩家都不是。” “据说,他是靠着现在最上面的那位连大总督的关系,空降NO.3的。” 众人立刻“啊”了一声,有人疑问:“怎么可能?这两人不是对着干的吗?” “明面上对着干,未必私下里对着干。”张总督意有所指,“有人说南大总督后面得意忘形,做人忘本,一脚把老东家踹了。” “——还有一种说法,连大总督扶持姓南的上位,是想一劳永逸地消纵情。” 闻言,人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暧昧神情。 “我就说姓南的怎么上下如此之快……”“他不会是到头来反悔了,不想给人纵情吧?”“二十出头爬到NO.3,姓南的得长成什么样啊——” 吱—— 一切闲言碎语戛然而止,包厢门利落洞开。 南观缓步走入,面如素玉,眼皮纤薄,神色平静。 他白色衬衫平整笔挺,领口掐到咽喉,灰色风衣长到膝盖,走路时衣角微微飘起。 “啪嗒”一声,有人筷子上夹的冷熏鱼块掉到了盘子上。 “张总督,各位,”南观微不可查地扫视全场,露出一个标准的、公务式的笑容,那简直算得上是转瞬即逝,但即使如此,一旁侧身关门的舒河仍听到轻微的抽气声,“劳烦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不好意思,南总督,久仰久仰!”张总督一改刚刚的刻薄嘴脸,仿佛刚刚聚众贬损南观的人不是他,哈哈一笑,盯着南观优越清隽的侧脸,眼中划过几不可察的贪婪隐晦,“请坐,请!” 舒河无声地为南观拉开椅背,后者向张总督颔首,随后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落座。 张付民,金康市玩家事务总理监督局局长,黑铁等级玩家。 行事风格强势霸道,好酒好色,私生活作风并不干净。 然而此人对玩家的态度相当袒护,明里暗里拒绝按照《修订玩家条例》行事执法,对于玩家的越轨甚至违法行为放纵到了几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步。 ——这也是他作为黑铁级别的玩家,能够在江南大区这一玩家等级论相当猖獗的地盘,安安稳稳地把这个总督当到现在的原因。 “咱们算是同僚小聚,不谈那些工作上的闷事。”张总督挥了挥手,笑呵呵道,“南总督大可放松点。” “是啊!”“南总督真是年轻有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天总算沾了张哥的光见到真人了。”其他人纷纷应和,有甚者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 舒河起身,微笑着把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无可挑剔。 张总督脸颊一动:“哦?这位小哥是——?” “舒河,”南观把舒河的酒杯摁下,指尖纤长、纹丝不动,“我的信息主管,金康人。” “……” 全场登时陷入沉寂,人人犹疑惊骇地望着南观的手。 滴酒不沾,指碰杯沿,连代喝的面子都不给,姓南的什么意思? “原来是老乡,”墙上滴答作响的古董钟走针声清晰可闻,半晌张总督直直看着南观,一字一句皮笑肉不笑道,“近乡情更怯,对酌见真情。南总督,你怎么拦着不让人喝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铛的一声,南观端起酒杯,在空中一定,随后一饮而尽,玻璃重重叩在桌上。 “客从主便。”南观面色不变,“这杯酒,我干了。” 在所有人震撼惊疑的目光中,南观十指交叉,身体挺拔,略往前倾。 “我这人比较没趣,就喜欢谈工作上的闷事,顺带联络联络感情,”南观一勾嘴角,笑不及眼底,“张总督,你方便吗?” 半小时后,洗手间拐角。 一穿皮夹克的高壮男人捂着话筒打手机,声音咬牙切齿,正是金康市总督张付民:“……这个姓南的在搞什么?谁给他的胆子?啊?” 那边说了什么,张付民勉强冷静半分,吸气呼气几次:“南观这人很难搞,油盐不进,原则极轴,说话滴水不漏。” “——我知道!姓孔的在上面压着,我怎么可能真对玩家搞强硬政策。”张付民眼珠乌黑凶厉,“南观明里暗里都在点我应该按照《修订玩家条例》办事,加强玩家做任务消除铭刻的限制,加严司法判决,收紧取保候审。艹,他不想想现在自己在哪块儿地盘上!” 空气静默数秒,张付民的眼底泛起森冷的寒意:“嗯,不用你说。他既然敢拿我亲弟的事来威胁我,就别怪我下狠手。” 他下撇的嘴角凝起毛骨悚然的笑意。 “——长成那样,估计早就被玩儿了,这种事姓南的早得有心理准备了,是不是?” “张总督!”“张哥!”“您还好吧!” 饭桌旁人人神色各异,坐立难安,看到借口心脏不舒服去洗把脸的张付民回来,跟看见定心丸似的连声呼唤,声音里居然带有几分泣血的真诚。 南观眼皮一抬,似笑非笑地看着张付民,神色关切,声音清如冰泉:“张总督,您还好吗?要不我让舒河送你回去,咱们下次再聊?” 陪客们面色戚戚,视线在南观和张付民中间瞟来瞟去,几乎被火药味塞得窒息,连大声呼吸都不敢。 张付民往后一靠,忽然哈哈大笑:“南总督,你多虑了!今晚咱们探讨得很和谐愉快不是?我还怕南总督不尽兴,嫌我招待不周呢!” 南观勾墨如鬓似的眉毛轻微一挑:“哦?” “这样,”张付民面色温和,笑容爽朗,“南总督,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做庄,待客之道、地主之谊,我是一定要尽的。和义酒店旁边就有个高端的会员茶馆,绝对私密。我看饭菜也都凉了,各位朋友也都累了。不知道南总督可否赏脸一去,我们两个好继续长谈?” 南观宣纸泼墨似的眉眼缓缓动了,那笑容简直光华毕现,春风化雨,连张付民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好啊。”南观轻点两下头,两眼直直盯着张付民,那眼神深如寒涧、似笑非笑,却又钩子似的刺挠抓人,带着点让人心头酥麻的刺痛,“那就劳烦张总督带路,哦,下一顿务必我请客。” 众人如蒙大赦,忙不迭起来,穿衣的穿衣拱手的拱手,争先恐后一溜烟逃窜遁走;南观随后出门,在舒河耳边叮嘱了两句,后者犹疑地点了点头。 在他们脑后,张付民浓郁晦暗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南观清晰的下颌、紧掩的咽喉,黏腻的视线在他风衣下朦胧清隽的身体线条上一扫而过。 到时候可别怪我不怜香惜玉啊,南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