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京前夜,我与太子和离了》
第6章 并不幸福
苏雪容冷冷道:“我们不要你的马,一百两银子拿来。”
她立刻朝明树伸出手。
雪白的皓腕上,闪烁着羊脂玉镯的温润,一时让人分不清楚到底是人如玉还是玉似人。
明树莫名其妙红了脸。
他跟着主子大江南北多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但眼前这小娘子却像是一颗皎洁的明珠,全身都散发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这种美不同于少女的青涩美好,也不同于少妇的成熟风韵,处在两者之间,竟有种特殊的韵味。
“姑娘我……”明树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靠近苏雪容。
忽然,林锦玉冲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挡在了苏雪容的面前,恶狠狠道:“赔钱就赔钱,你靠这么近作甚?”
该死的登徒子,一看到表姐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明树一张俊脸顿时涨得绯红,急忙道:“我哪有……”
林锦玉一把将他手里的银票抢走,转身就拉着苏雪容道:“表姐,我们走!”
她这会子倒是不考虑要急着去京城了,而是担心表姐被这伙人盯上,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到头来爹爹一定会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上三日。
可是走了两步,林锦玉脸颊猛抽。
拉车的老马正躺在一旁喘气呢,她们要怎么走?
苏雪容转身对护卫道:“我带锦玉骑一匹马,你们再一人带上一个,再留下两人处理老马,咱们回庄子里去。”
林锦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表姐,你怎么会骑马?”
苏雪容愣住了。
糟了,她忘了!
她还是上一世随着萧时晏进宫后,被教养嬷嬷逼着学会骑马的。
刚才一时着急竟忘了,不知道爹娘他们怎么想。
她立刻搪塞道:“是、是你姐夫教我的……”
林锦玉心里酸溜溜的,低声道:“他对你倒是好……”
苏雪容没理她,径直走到马前朝林锦玉伸手:“我先扶你上马!”
那匹枣红马却猛地打了个响鼻,林锦玉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往后退去:“我、我不敢骑……”
苏雪容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连离家出走都敢,骑马怎么不敢?”
林锦玉郁闷无比撅了撅嘴:“我还没出嫁呢,如此抛头露面不好吧……”
苏雪容一想,她说得也在理。
她立刻对一个叫林壮的护院道:“你派个人回庄子,让我叔安排一辆马车过来。”
林壮立刻让人去了。
苏雪容转身,刚要开口,就听到身边的男人沉声道:“还不赶紧把马车抬起来?”
明树等人立刻动作迅速将倒在一旁的马车扶好。
苏雪容颇有些诧异朝萧远看了一眼,拉着林锦玉上了马车。
林锦玉的小丫鬟小红也止住了哭泣,急忙跳上马车。
林家的护院立刻将马车围了起来,虎视眈眈盯着萧远等人。
萧远目光深深朝车窗望去,始终不见车帘掀起,转身上了马:“走!”
听到车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之后,苏雪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林锦玉忽然问道:“表姐,你为何要和姐夫和离?”
她很是不明白,表姐夫都已经是太子了,表姐怎么不愿意跟着他去京城享福啊?
苏雪容冷笑道:“你以为去了京城就能享福?”
真是幼稚!
林锦玉没好气道:“表姐夫对你这么好,你还不知足吗?”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好了?”
林锦玉被噎了一下,涨红了脸道:“你刚刚还说,他教会你骑马了……”
“那又如何?”苏雪容冷笑道,“他在京城里有高门大户的未婚妻,你觉得我这样的身份去了京城,能得什么好?”
“啥?”林锦玉瞪大了眼睛。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但再一想,身为太子身边是不会缺少女人的,只不过凭表姐的身份大概是不能成为太子妃的。
她顿时有些沮丧。
表姐如此美艳,还替他生了女儿,都不能当上太子妃,那她去了能得什么好?
看到林锦玉那副又懊恼又沮丧的样子,苏雪容语重心长道:“锦玉,咱们女人嫁人就如同投胎,若是没嫁对人,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林锦玉抬起眼帘看着眼前美得如画般的苏雪容:“你觉得嫁给姐夫不好吗?”
苏雪容轻轻叹气:“若他只是周安明,是极好的……”
上一辈子,萧时晏若只是个普通商人,或许他们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
他钟爱她,她也敬着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家境富裕,两人或许能够白头偕老,恩爱一世。
可偏偏他是一朝太子,为了得到助力,他就不得不舍弃她……
“我的家世注定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他又岂能一辈子爱我宠我?”苏雪容苦笑一声,“他如今放不下的,大概只有我的容貌了……”
林锦玉看着眼前的苏雪容,看到了她脸上透出的沧桑和悲凉。
这种表情和她那年轻美艳的容貌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人看得心中阵阵发凉。
表姐这两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林锦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下来。
小红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咕咕”的声音。
正沉浸在思绪中的两人同时抬头朝她望去。
小红脸蛋红红的低下头去,瘪了瘪嘴。
林锦玉没好气道:“不是才给你吃了蒸饼了?”
小红怯生生道:“又、又饿了……”
林锦玉瞪了她一眼,苏雪容笑了:“她还是个孩子,别难为她了。”
也难为小红了,才十二岁就跟着林锦玉咋呼呼地跑了出来,上一世不知落了个什么惨状……
林锦玉叹了一口气:“表姐,那你以后还嫁人吗?”
苏雪容沉默片刻:“随缘吧!”
重活一世,她主要目的是要让家人都好好活着,至于自己的婚姻暂且放在后面考虑。
“我要去江南了,日后你若是想来找我,我就带你去吃金银炙焦牡丹饼、三色肚丝羹、荔枝膏、蟹酿橙、煎白肠,还有郎君鳌、炙鳗和冻鱼……”
林锦玉听得瞠目结舌:“江南有这么多好吃的?”
表姐报出来的名堂,听都没听说过。
一旁传来小红不断咽口水的声音。
苏雪容笑道:“那当然!”
这些都是上一世她进宫后尝到的一些珍肴,暂且借来哄哄林锦玉,让她打消去京城的念头。
林锦玉听得都饿了,忍不住跟着小红也咽了咽口水。
“大家小心,保护好姑娘们!”
忽然,车窗外传来林壮低低的喝声。
苏雪容立刻掀开了车帘,就看到官道一侧忽然掀起一阵阵漫天的灰尘,急促的马蹄声如暴雨般轰隆隆地传来过来。
第7章 迁怒
苏雪容眯起眼睛望向前方,忽然就看到了那群马队前的一面旗帜。
旗帜血红的底子绣着狰狞的虎头,一个巨大的“徐”字悬在虎头下方。
她猛地放下车帘,脸色苍白无比,心跳加快。
徐家军!
林锦玉和小红顿时就被吓到了。
虽说天下大定,但如苏雪容所说,四处还游走着各种流寇,经常趁机出来打家劫舍。
若是真遇到亡命之徒,她们仅靠几个林家护院又怎么能逃脱?
林锦玉忍不住要哭了。
要不是她一时冲动跑出来,她们又怎么会遇到这些流寇?
林壮等人也都纷纷神色紧张,尽量保持低调,不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徐颂年带着徐家的精兵队伍,正赶往宿州城。
他本被父亲传令往京城赶,但是途中却接到了姐姐的消息,让他顺道去宿州未来姐夫的宅院里看看,若是发现有女人的存在,即刻把人抓了带回京城。
当他带着人马朝前的时候,就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马车,旁边还站着几个护院模样的人,神色紧张如临大敌。
把他们徐家军当成流寇了?
徐颂年冷笑一声,快马加鞭朝前冲了过去。
林壮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苏雪容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心急如焚。
这些人定是冲着她去的。
她不能再待在宿州了,得尽快前往江南。
苏雪容立刻对林锦玉道:“锦玉,我等不了马车了,我现在就要离开。”
林锦玉急了,一把拉住了她:“表姐,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刚才马队上的人,是不是要去抓苏雪容?
苏雪容脸色沉冷道:“刚才的徐家军,就是你姐夫未婚妻的人,他们应该是来抓我的。”
林锦玉脸颊猛抽。
这人都没到京城,太子的正妻就要过来抓人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记住,回去之后不能将我相公的身份告诉你爹,他的脾气太直,万一和你一样冲动,那就糟了。”
林锦玉这才意识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急忙点头:“我不说!”
旁边的小红也急忙道:“我也不说!”
苏雪容跳下马车对林壮道:“你们一定要保护好锦玉,等马车来了就护送她回林家庄,最近也别擅自出庄子。”
林壮急忙点头。
苏雪容立刻跳上马背,朝着林家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回到了林家庄,林承规已经派了马车过去接林锦玉,看到苏雪容独自回来,一脸焦色:“锦玉如何了?”
“叔,她暂时不会去京城了,待会儿就会回来,我现在得赶紧让我爹娘收拾行李,今夜即刻出发去运河,从水路去扬州。”
林承规诧异道:“为何走这么急?”
苏雪容顿了顿:“叔,我如今处境很危险,以后会写信告诉你实情。”
不能告诉林承规,否则以他的脾气怕是要跑去告御状的。
真这样的话,林家一定会被徐家清算。
普通的百姓在这些皇族面前,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她不希望林家因她而家破人亡。
林承规也看出苏雪容确实要急着离开,立刻道:“好,你们坐今晚的夜船先到扬州找你大哥,之后再去临安,你爹已经将你在宿州的房契和地契委托我帮处理,待我帮你卖个高价后就把银子送来。”
苏敬轩和周氏看到苏雪容的动作,也意识到情况紧急,只草草带了几个必要的包袱,连丫头都没带,就抱着媛姐儿,一家四口沿东路去了运河码头。
南下的夜船只剩下了最后一艘,苏敬轩找到船老大,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包下了一间上房。
船舱的上房分出了一间堂屋和两间偏房,苏雪容带着女儿睡一间,苏敬轩夫妻睡另一间。
半个时辰后,客船在一阵吆喝声中,缓缓驶离了码头。
苏雪容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她只希望刚才那些徐家人不要找去林家,否则真要让林家遭了难,她一辈子都无法安心。
刚刚在宿州客栈里住下不久的萧远,忽然就听到楼下的街道上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马蹄声。
他警惕起身,立刻站在窗边悄悄打开了一条缝朝下望去。
就看到下方的人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朝着另外一条街道冲去。
他看到了为首那人,一双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
徐颂年,他忽然来宿州作甚?
隔壁的明树跑了过来:“主子,徐家的人来宿州了,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萧远皱眉道:“难道我们的消息有误,萧时晏并未离开宿州?”
他就是等着萧时晏离开宿州后,才错开他来到此地。
他们的计划万不能让萧时晏父子知晓。
徐颂年从萧时晏的宅子出来的时候,脸色阴冷无比。
果真被姐姐猜到了,萧时晏躲在宿州的时候竟然娶了妻,还生了一个女儿!
刚才对那四个老家伙下了狠手,才得知那个叫苏雪容的女人昨日才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半个时辰后,萧远的人回来了。
“主子,徐颂年去了萧时晏在宿州的宅子,呆了半个时辰出来了。”
“朝哪个方向走的?”
“东面!”
萧远微微皱眉。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宿州西北方的那座隐藏的铁矿,东面……
他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别样的情绪。
三年前他就是在宿州东面的一座山里,和她遇上的……
“主子?”
萧远收回了思绪冷声道:“立刻备马,追上去!”
萧远等人远远跟着,当看到徐颂年的路线时,心里越发不安。
难不成他这番来的目的是去找她的?
她难不成……
萧远止住了思绪,脸色阴沉,眼底弥漫出一抹深深的遗憾。
“砰砰砰——”
天还没亮,庄子大门就被人狠狠敲响。
门房一边披着衣裳一边起身嘀咕道:“这么早,谁啊?”
他才刚刚将大门门闩打开,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只脚踢飞!
徐颂年阴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身后冲进来一批凶神恶煞的士兵。
两刻钟后,林家庄上下近百人全都被羁押着跪在了庄子前院的地上。
徐颂年坐在一把交椅上,目光阴冷无比环视了一圈神色惶恐不安的林家人,最终在林锦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收回了视线。
“说,苏雪容此时在何处?”
徐颂年身边的徐成厉声道,缓缓抽出腰间的长剑,抵在了林承规的脖颈上狞笑道:“林庄主,刚才宿州城宅子里有人嘴硬不愿意说出她的下落,你可知那些人下场如何?”
林承规难以置信。
苏雪容在宿州的宅子里一共只有七个下人,昨日她和周氏带了两个丫鬟和一个车夫过来,剩下四个是留在宅子看门的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些人竟然对无辜的老人下手?
林承规正琢磨着要如何拖延时间,就听到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我知道……”
林锦玉猛地转身怒视着小红,反手就扇了她一耳光:“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个屁!”
忽然,一柄冰凉刺骨的剑抵住了她的喉咙,徐成一脸冷笑:“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小红捂住脸哭丧着对徐成道:“表、表姑娘昨日就坐车去京城了,说是要去追她相公……”
坐在交椅上的徐颂年忽然眯起了眼睛,目光扫过哭兮兮的小红,又瞥了一眼林锦玉道:“徐成,把她带走!”
立刻有人走了过来抓住了林锦玉。
林锦玉惊愕无比:“干嘛抓我?”
林承规失声叫道:“此事和小女无关,官爷这是要做甚?”
徐颂年冷笑一声:“放心,待爷追到苏雪容,自然就放了你女儿!”
然后又指了指小红:“把那丫头也带上,若是她撒了谎,直接五马分尸!”
林锦玉花容失色,颤抖着望向小红。
刚才她就悄悄和小红配合,让她撒谎故意让这群人扑空。
没想到眼前这男人竟没上当,像是看穿了她们俩的伎俩。
小红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哆哆嗦嗦望向林锦玉,哭个不停。
林承规还想要上前,就被数只剑指着,半步也不能动弹。
徐颂年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庄子大门前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哟,这不是徐老二吗?你咋跑到我未婚妻的家里来了?”
徐颂年望向来人,眉头紧皱:“明树?”
第8章 船上的书生
明树走了进来,一脸惊讶道:“徐老二,这会子你不是该去京城给你们家主子捧臭脚去了?”
徐颂年脸色沉了下去:“休得胡言!”
明树一脸不以为然指了指被紧紧抓住的林锦玉:“你这是何意?抓我未婚妻去取悦你家主子?”
“未婚妻?”徐颂年紧紧盯着他,眼神阴沉无比,“你确定她是你未婚妻?”
他又朝明树身后看了看。
明树道:“别看了,我的人就在外面!怎么,才刚刚停战,是不是想咱俩又想要来一场?”
徐颂年眯起眼睛:“你跑来宿州做甚?”
“你又跑来这里做啥?”
“不关你事!”
“那你又管我来这做啥?”
徐颂年朝身边的徐成看了一眼,徐成正要往外走,就听到明树冷笑:“徐成,你是猪脑子吗?你家主人让你去送命呢!”
徐成的脚步猛地止住了。
就在这时,徐颂年看到明树身后出现了无数火光,一眼望去就像是绵延了数里的火把。
“你带了多少人来此地?”徐颂年眼眸微微一缩。
明树一脸冷笑:“你猜?”
徐颂年权衡利弊,立刻转身朝徐成脸上打了一拳:“混账,你连人都没弄清楚就让爷来抓人!还不赶紧放了小娘子?”
徐成鼻子被打歪,顿时流了一地的血,急忙让人放了林锦玉和小红。
明树冷哼一声:“认错人?”
徐颂年想了想,立刻从腰间掏出几张地契:“这是我在京城的几处宅子,明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
“京城的宅子?你当我傻啊?”明树冷冷抱起了双臂。
“我这次出门没带多少东西,明大人高抬贵手……”
“把你这东西留下给我未婚妻赔罪!”明树却指了指他腰间的一只色泽温润的羊脂玉佩。
徐颂年一愣,继而咬咬牙解下玉佩,转身走到林锦玉面前,双手递给了她:“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请见谅。”
林锦玉却不敢收,神色惊惧往后退了退。
明树大步上前一把夺了那枚玉佩道:“趁我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徐颂年目光阴冷地朝明树看了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带来的上百人骑着马轰隆隆地朝着北路而去。
明树这才轻轻抹了抹额头冒出的冷汗,转身对林锦玉等人道:“你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离开此地,我担心刚才那家伙反应过来后会杀个回马枪!”
林锦玉望向林承规:“爹……”
林承规沉沉叹了一口气,咬咬牙道:“大伙儿都听到了,仇家找上门了,你们中若是有人愿意随我林某人走的,就赶紧收拾自个儿的东西,待会儿我们就去码头坐船南下;若是有人想要回家的,我会多给你们银子作为补偿……”
林承规交代下人之际,林锦玉望向明树,神色极不自在道:“刚才,多谢你帮忙……”
明树摆摆手:“不必客气,你们赶紧走吧!”
说完就快速离去。
林锦玉看着他消失在大门外的身影,嘴张了张却没说出半个字。
夜色深邃,客船上的嘈杂声渐渐趋于平静,船舱里的苏雪容并不知林家发生之事,只希望客船的速度再快些抵达扬州。
媛姐儿早已睡了,她却躺在摇晃不定的床上无法入睡,回想着上一世自己悲惨的一生,心口疼得厉害。
但凡萧时晏对她们母女有那么一点关心,她们母女也不会遭遇徐家的毒手。
越想头越疼,苏雪容只好缓缓闭上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苏雪容就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
苏雪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天际刚刚翻出了鱼肚白,江面雾气腾腾弥漫了一片水汽。
媛姐儿还在熟睡,她却睡不着了。
屋外还在吵着。
“姑娘昨日特意说了早晨要吃芙蓉饼和欢喜团,外加一碗甜牛乳,你怎么做了咸口的麸笋丝和酸馅儿了?”
一个年轻的女声怒气冲冲道。
另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春桃姑娘,昨日我看着灵姐儿午饭都没吃几口,想必是苦船了,就想着做点素馅咸口的面食,尤其这酸馅儿最适合苦船的时候开胃……”
“让你做啥你就做啥,你一个厨娘还敢擅作主张改主子的吃食?你少废话,赶紧把灵姐儿要吃的早食做出来,否则有你好看的!”
年轻的姑娘气冲冲走了,那厨娘叹了一口气也走了。
苏雪容更是睡意全无,索性轻轻起了床穿好衣服,打开了房门。
上房外面都有小二,看到苏雪容打开房门便殷勤上前一步道:“客官有何吩咐?”
苏雪容给了他十个铜子:“去给我打一些洗脸水来。”
“好嘞!”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房门,一道清洌的男声响起:“客官,你的热水来了。”
苏雪容打开房门,看到门外提着一桶热水的人却不是刚才那个小二,而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圆领打补丁的长袍,头戴一顶玄色幞头,身形消瘦,却有着一张轮廓分明俊朗的面容。
那男子看到苏雪容之后,一双清澈的眼眸微微一怔,却很快垂下眼帘道:“客官,水放在何处?”
苏雪容指了指一旁:“劳驾放那!”
男子将热水提到旁边,转身退了出去,再也没有朝苏雪容看上一眼。
才过了端午,这天气就越来越热了。
苏雪容洗漱了一番后换了一条轻软的慕容纱罗裙,上身着一件红色抹胸和对襟窄袖桃花色短衫,换了一条方便行走的缃色旋裙。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侧间传来了动静,就去看媛姐儿。
果然又尿哭了。
苏雪容耐心地给她换了尿布,给她喂饱了奶水,才抱着走出侧间。
这边的周氏和苏敬轩也都起来了,脸色都有些憔悴,昨晚大家都没睡好。
苏雪容又打开房门让小二去买了一些早食回来。
周氏立刻道:“以后这些事让你爹去做,你少在外面抛头露面。”
女儿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她担心这一路上遇到居心不良之人,他们夫妇二人保不住她。
苏敬轩看了一眼换上夏装艳丽无比的女儿,也点点头:“都听你娘的,先到扬州找到你大哥再说。”
苏雪容却有些闷不住。
这么小的船舱里,天气也越来越热,坐着不动都能出一身汗,还不能去甲板上吹吹风去?
周氏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要是实在热,你就带上帷帽稍晚些去吹吹风。”
苏雪容只好应下,总比一直待在船舱里强。
媛姐儿也受不了啊。
不一会儿,船舱门再次被轻轻敲响,苏敬轩去开了门。
门外的男子看到苏敬轩的时候,神色微微一愣,轻声道:“客官,这是你们的早食。”
苏雪容坐在对面一侧,听到了刚才那男子的声音,不由好奇起来。
从他的穿着来看,很明显不是这船上的小二,更像是一个落魄书生。
苏敬轩接了早食,将房门关上,皱眉道:“这人刚才来过了?”
苏雪容没吭声。
周氏道:“别问了,先吃饭。”
昨日忙着离开,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会子早已饿了。
船上送来的早食,不过就是一些荤素馅儿,外加几个蒸饼,还有三碗鱼肉圪塔面。
荤素馅冷冰冰,蒸饼硬邦邦,三碗鱼肉疙瘩面更是腥气冲天。
三人吃了几口就没啥胃口了。
苏雪容忽然想起刚才在屋外说话的那个厨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另花银子请她给自己家人做吃食?
“你们不能如此不讲理,我答应过你们等到了扬州就付船资,你们怎么能现在让我下船?这可是在江中!”
忽然,外面不远处的甲板上传来一声愤怒的声音。
苏雪容微微皱眉,听声音像是刚才给他们船舱送水和吃食的书生?
第9章 美人救了我
凌青雪一脸恼怒,瞪着眼前的几人,一张俊脸被气得涨红不已。
几个船员正抓着他,对面站着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男子,一脸冷笑道:“你少唬弄我,你说你有故人在扬州会给你付船资,那若是没有呢?”
“你这些天在船上白吃白住,已经花了我不少银子,可就凭你这副落魄酸样,谁会给你付银子?”
“若是在让你继续呆下去白吃白住,我岂不是亏大了?”
船老大一脸冷漠道:“此地离岸边不远,你自个儿游回岸边去!”
凌青雪朝他身后的一个船小二望去,那小二急忙将头扭开,不敢和他对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是这些日子他在客人中得了一些赏钱,引起了那小二的不满。
“船老大,子阳乃读书人,绝对不会诓骗与你,只要抵达扬州,我一定会将船资双手奉上!”
站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原本没打算看热闹,可听到那读书人“子阳”二字,微微一愣。
子阳,这个名字好耳熟,是何时何地听过?
她虽记不起确切的情况,但却知道这是上一世她在宫里曾经听到过的一个名字。
那船老大像是铁了心要将人丢下船,压根不听他的话,指了指不远处:“你只需游上小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岸边,我再给你一块浮木,保你不死!”
“来人,把他丢下去!”
几个身形魁梧的船员上前,一人抓住凌青雪的手足,正欲往船舷外扔。
“住手!”
苏敬轩大步走了过来,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
难以想象,为了区区半吊钱,这黑心的船老大竟然要把人扔到江里去!
船老大脸色一僵,也认出了他是昨晚从宿州码头上船的上房客人。
能够花十两银子住上房的人他也不敢得罪,急忙上前道:“客官误会了,此人、此人在我船上白吃白住了许多日,这才……”
“他欠你多少银子?”苏敬轩冷着脸道,目光却犀利地朝凌青雪望去。
却看到他面容虽然消瘦,身上的衣物破旧不堪,但一双眼眸却清洌无比,目光中透出的沉着和冷静让他微微有些惊讶。
似乎,自己不出面的话,他好像也能自救?
船老大瞅瞅苏敬轩,又瞅瞅凌青雪,眼珠子转悠了片刻,立刻满脸堆笑道:“不多不多,客官只需给二两银子即可……”
凌青雪眼眸猛缩:“什么?二两银子?”
船上最次等的舱位也只是半吊钱,何况他已经在船上白做了半个月的苦力。
简直是敲诈!
苏敬轩冷着脸将银子递了过去:“给!”
船老大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多谢客官!”
立刻带着船员走了。
凌青雪立刻拱手朝苏敬轩鞠躬:“多谢先生出手相助,日后抵达扬州,凌某定要加倍奉还!”
苏敬轩却狠狠拂袖道:“不必了,只需先生接下来的日子,不再去打扰小女便可!”
凌青雪一愣,忽然想起了上午在上房见到的那位仙人般玉姿的小娘子。
苏敬轩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凌青雪却上前一步道:“请问先生,可否是今日上午那位小娘子对在下出手相助?”
苏敬轩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日后不必见面了!”
凌青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前却闪现出今日上午那张惊世容颜。
一想到她那双清澈如皎月般的眼眸,他的心里有种什么异样渐渐在萌发。
但过了一会儿,他不由苦笑一声。
自古英雄救美,可他这落魄之人今日却是为美人所救。
讽刺之极。
苏敬轩回了船舱,苏雪容迎了上来:“爹,可否帮到那书生了?”
苏敬轩没好气道:“你帮他作甚?”
但想了想却微微叹气:“不过若是咱们不出手,那黑心的船老大怕是真要将人扔下江中去!还有没有天理!”
如今天下已定,但世道依然很乱,恃强凌弱随处可见,普通百姓都难以自保。
想到这里,苏敬轩皱眉道:“待会儿到了下一个港口,我得下船去雇佣几个人过来,否则这一路上难免生事。”
下一个稍大的港口是泗州,船上需要补给会停留两日,苏敬轩便趁着这个机会下船去雇人。
苏敬轩走之前特意交代周氏,她们母女需在船舱呆着,真坐不住也必须让苏雪容戴上帷帽去甲板乘凉。
苏雪容的确坐不住,戴了一顶白色帷帽抱着媛姐儿和周氏去了二楼甲板。
上房的客人不多,在泗州停留这两日,有的下了船去逛了,还有些人三三两两在甲板上乘凉。
苏雪容看到,其中有一众女眷中,也有一人带着帷帽,身边跟着好些仆妇。
这群仆妇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数上乘,围着的那带着帷帽之人身形袅娜,衣着更是华丽精致。
“娘子,这里风大,若是再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有个中年仆妇轻声道。
“钟大娘,灵姐儿这几日苦船苦得厉害,这会子趁着船靠岸才出来透透气,你别为难她了。”一个年轻俏丽的大丫鬟道。
钟大娘瞥了那丫鬟一眼,垂眸轻笑:“春桃姑娘,我可不敢为难娘子,可若是娘子在成婚前抛头露面之事传到那葛家,可就不好交代了。”
春桃神色恼怒,却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只好朝自家娘子望去。
帷帽下传来一个娇娇弱弱的声音:“春桃,既然钟大娘如此为难,我们回船舱去吧。”
春桃一脸气馁,只好搀扶着自家娘子回了船舱,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道:“那个葛家很是过分,不来迎亲就罢了,一路上派来的这些人对娘子像是看犯人一般……”
“春桃,慎言!”帷帽下的声音依然娇弱,“你这话对我说了也罢,真要被葛家人知晓,恐怕会拿此事来做文章。”
“娘子,我就不明白了,那个葛淮安听说是个浪荡子,几年前的后宅里就有了不少通房和姬妾,为何主母还是要把你嫁过去?”
“哎……”
两人渐渐走远了。
站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微微皱眉。
葛淮安?
这个名字她可是记得十分清楚。
徐婉静的弟弟徐颂年,就是被汾阳王手下的幕僚算计失去了性命。
而这个厉害的幕僚,正是葛淮安!
只是上一世她记得徐婉静有时候怒骂葛淮安的时候骂他“鳏夫”,难不成葛淮安成婚没多久妻子就去世了?
好巧不巧,偏偏在南下的船上,她遇到了葛淮安即将成婚的未婚妻。
苏雪容眯起眼睛开始思忖。
若将来她想要在杭州购置土地和房产,还得把日后的皇宫范围弄清楚。
如若不然,若是买到了日后萧远皇宫范围内的房产,说不定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么,这位葛淮安会不会提前知道三年后临安府皇宫大内的具体范围?
第10章 故人
苏敬轩去了半日后回到了客船,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和三个身强力壮的男丁。
让苏雪容颇有些讶异的是,那个落魄书生竟然跟在了苏敬轩的身后。
而且瞧苏敬轩的神色,似乎已经对这书生有了好感。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出什么,凌青雪一边和苏敬轩走上客船的时候,目光却朝船舱窗口方向望来,只看到船舱窗边,搭了一抹纤细雪白的手腕,手腕上一只莹白的羊脂玉镯在幽暗中发出一抹柔和温润的光泽。
但在凌青雪看来,那上等的羊脂玉镯却远远不如镯子的主人……
也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他投来的目光,窗内那人往后退去,令人艳羡的玉腕消失在了幽暗的船舱中。
身边的苏敬轩无不感慨道:“这一次多亏了凌先生帮忙,要不然我还真被那心思歹毒的牙人给骗了。”
凌青雪收回微微失落的目光,朝苏敬轩道:“承蒙先生厚爱,子阳才能得以留在船上,我无以为报,只能凭经验帮先生定夺,以后您叫我子阳即可。”
苏敬轩带着一行人来到上房,对周氏道:“子阳帮着我挑选了一个可靠的牙行,赁了这五人回来,娘子且安排一番。”
他竟没想到凌青雪竟是名举人,无奈遭逢乱世,他这前朝举人也成了虚名。
周氏一一打量五人,倒也觉得都老实本分,就安排了那中年仆妇专门负责船上通传一家三口的吃食用度,年幼的少女直接安排在了苏雪容身边服侍。
其余三个男丁身形健壮,就暂且让他们当了护卫。
只是在看到凌青雪也跟在丈夫身后,有些迟疑。
苏敬轩道:“子阳乃潼关人士,这一次因感激我们出手相帮,便承诺这一路上尽他力所能及替我们做些事……”
周氏看着丈夫态度的变化,也不好再说什么,点头道:“多谢了。”
她又去找船老大买了次等舱位,将人都安置下。
凌青雪始终站在船舱门口,视线中却不见刚才那玉腕的主人,只听到西侧的门帘里传来幼儿牙牙学语的声音,不觉一愣。
原来,她已经成婚生子了……
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感涌上心头,退了出来。
苏雪容在内室里听到了周氏的安排,没怎么操心。
父母在林家庄多年,对管理下人之事早已得心应手。
只不过她琢磨着要如何和葛淮安的那位即将早逝的未婚妻搭上关系。
过了一会儿,周氏让那中年仆妇和少女进来,见了苏雪容。
中年仆妇姓李,乃泗州人士,只因家中丧夫,有外债需要偿还,不得已和自己女儿一同去了牙行卖身,正好被苏敬轩遇上,就母女二人一同赁了下来,为期五年。
母女二人看到苏家的主人个个面善,顿感幸运,立刻跪下磕头。
苏雪容轻声道:“二位请起,日后还需二位操劳了。”
母女二人起身朝前望去,就看到一位十七、八岁年轻的妇人坐在榻上,云鬓雪腮,花容月貌,堪比嫦娥。
二人竟一时呆了。
苏雪容却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是上一世在宫中对她始终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秀春!
在大火焚烧的那一刻,秀春明明有机会逃出去,却为了救她,用身体护住她,两人一同被熊熊大火吞噬……
严秀春正惊感眼前的主人那副倾城倾国的容貌时,忽然就看到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激动万分,两行玉珠般的泪水往下滚落。
“阿容,你怎么了?”周氏顿觉不安,上前一步道。
苏雪容急忙用帕子拭去眼泪,笑盈盈望向秀春二人:“只因看到姑娘神似我相识的一位故人罢了,你叫什么?”
“婢姓严,闺名秀春!”
苏雪容道:“甚好,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口气平淡,但心里却涌起阵阵浪花。
重活一世,她很感恩上天把上一世爱护过她的人送到了身边,她定要好好护住他们。
李氏看到女儿得了少主子的青睐,眼眶顿时就湿了。
周氏心里有些狐疑,女儿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何时有和这秀春相似的故人?
但碍于外人在,她不好多问,就带着李氏先出去了。
苏雪容见秀春神色羞涩,便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担心,我定会护你和你母亲周全。”
秀春不说她也知道她家中情况。
只是上一世她母亲李氏自她被人买下送入宫中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但猜测也是命运多舛。
想起刚才苏敬轩的话,苏雪容微微一愣。
也就是说,秀春和她母亲李氏幸运地被父亲一同买下,多亏了凌青雪?
她一时有些恍然。
似乎,重活一世之后,命运的轮转似乎也朝着相同的方向转动,但冥冥中又似乎因为她的改变而发生了变化……
秀春没想到这位新主子对自己如此,心中感激万分。
苏雪容拉着她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秀春也就渐渐和她熟悉了不少。
“秀春,最近我父母的胃口不是很好,这船上的吃食不敢恭维,你去帮我找个人……”苏雪容深知秀春的办事能力,和她熟悉之后就吩咐了她一件事。
秀春从小跟着父亲在米铺干活,对外十分活络,立刻道:“行,我这就去帮娘子寻那位厨娘。”
苏雪容又交代了一句:“若是她愿意帮忙自然是好,若不愿意的话也不用勉强。”
秀春笑道:“娘子放心,若我出面不成的话,让我娘再去试试。”
她们母女自从去了牙行,就没有人愿意母女俩一同赁的,唯独苏先生怜悯她们母女不易赁下,对苏家自是感恩戴德。
哪有推辞的道理。
她很快就去厨房转悠了一圈,终于打听到同住上房船舱的曾氏家族有一女正送往杭州成亲。
那从北方来的厨娘胡大娘是曾家人从长安出发前临时赁的,擅长各种北方吃食。
胡娘子听了秀春的话,有些迟疑道:“毕竟我已经是曾家人,怎好帮外人做吃食?”
秀春立刻道:“我家娘子说了,不让大娘你白做,每日待你做完你主家分内之事,空出时间来帮他们做些吃食,报酬不低。”
胡娘子想了想压低嗓子道:“那你回去告诉你家娘子,我只能每日晚些时间做好一日三餐,你来厨房取就行。”
秀春笑着应下,回去了上房将此事告知了苏雪容。
苏雪容立刻给了她一只簪花以作奖励。
可秀春却怎么也不肯收,只说这是她分内之事。
苏雪容深知她的脾性,也就不勉强,只寻思着日后还得通过胡大娘和那位曾娘子联系上。
在泗州停留了两日后,客船再次起程南下。
越往南,天气越热。
傍晚时分,苏雪容在船舱里呆不住,便让秀春抱着媛姐儿一同去了甲板纳凉。
甲板上来纳凉的比往日多,苏雪容被周氏盯着带上了帷帽,和秀春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迎着江面吹来的凉风,稍稍好过了些。
就在这时,就听到秀春低声道:“娘子,曾家娘子来了。”
回头望去,就看到曾娘子也戴着一顶帷帽,身边簇拥着五、六个仆妇来到了甲板。
曾灵近日苦船越发厉害,这会子来到甲板顿感一阵轻松,正要悄悄将帷帽掀开透气,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厉声道:“娘子若是再这样放肆,我葛家可不敢要你这样的媳妇!”
第11章 寻未来的靠山
苏雪容朝前望去,就看到了一名眼生的妇人,颧骨高耸,一脸刻薄,正满脸怒意瞪着曾灵。
秀春低声道:“胡大娘说,这位江大娘是葛家主母身边的妈妈,特意在泗州上了船来迎接曾娘子的……”
苏雪容看到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江氏,再看看那娇弱如柳的曾灵,微微蹙眉。
这葛家主母身边的妈妈,终究还是下人,但却敢当众呵斥未来的新妇,可见葛家待这位即将进门的新妇是个怎样的态度。
苏雪容不知曾灵在上一世因何早早死去,但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她嫁入葛家后不会好过。
曾灵身边的春桃被气得红了眼眶,忍不住道:“我家娘子近日来苦船的厉害,今日船舱里闷热才想要出来透透气……”
“啪!”江氏毫不客气朝着春桃脸上扇了一巴掌:“我在和你家娘子说话,你插甚嘴?”
春桃顿时被打哭了。
苏雪容看到帷帽下的曾灵一双手紧紧捏了起来,身子也颤抖无比。
江氏冷笑一声:“曾娘子,还是赶紧回船舱吧,再这么抛头露面,我家主母可不会要你这样不要脸面的儿媳……”
“听闻杭州葛家乃书香门第,怎会有你这样的恶奴?”
忽然,旁边传来一个清洌的声音。
凌青雪大步走了过来,皱眉望向江氏:“我竟不知淮安兄家中的婆子竟然敢教训起主子了?”
“究竟是淮安兄娶妻,还是你这恶奴娶妻?”
江氏冷不防看到凌青雪出现,一时竟慌了神。
苏雪容颇有些意外,眯起眼睛静观其变。
凌青雪此时早已换上了苏敬轩购置的新衣,虽说衣料没有多名贵,但却在他身上透出了一抹芝兰玉树的高雅气质。
加上他本人就有一股卓然于世的冷冽,竟将那江氏震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认识我家公子?”江氏一脸狐疑。
凌青雪冷声道:“昔日曾经在洛阳有过几面之交……”
江氏不敢再多问了。
葛淮安的确在洛阳呆过,而且都是和一些达官贵人在一处。
眼前这人虽说穿着普通了些,但眉宇间气宇不凡。
又联想前些年四处战乱,难免有那落魄民间的贵人,但说不定有东山再起之时,便立刻收了心思,恭恭敬敬道:“先生教训的是,只是这曾娘子……”
话未说完,却看到了凌青雪朝她投来的一抹冷冷的目光,顿时就不敢往下说了,只好讪讪带人离去。
曾灵一双紧紧捏紧的拳头终于松开,弱弱道:“多谢公子……”
凌青雪并未朝她多望一眼,抱拳道:“因在下和淮安是旧识,娘子无需言谢。”
说完转身离去。
曾灵透过雪白的帷帽,看着凌青雪的背影,心头思绪万千,半晌之后道:“春桃,回去吧……”
曾家一行人离开甲板之后,苏雪容却朝凌青雪方向望去,片刻之后对秀春道:“你去把凌先生叫来。”
凌青雪得知苏雪容找他,心里突突直跳。
自从知晓是苏雪容让苏敬轩花银子救了自己之后,他就一直想要当面言谢,但却碍于没有任何机会。
来到甲板,就看到船舷旁屹立着一位衣袂飘飘的佳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凌青雪此时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这首古人诗歌。
苏雪容并未取下帷帽,朝着凌青雪盈盈一笑:“凌先生,今日有事想要请教,叨扰了。”
凌青雪听到她那夜莺般的声音,手心里竟然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急忙抱拳道:“娘子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愿肝脑涂地。”
苏雪容笑了:“别说得那么严重,我不过顺手而为,先生不必多虑……今日找你来,是想要请教一件事,你当真和葛淮安相识?”
凌青雪愣住了,他竟没想到苏雪容找她是问这个!
“确实曾在洛阳花会期间和他斗过几首诗……”
凌青雪想起那时的情形,传说中的葛淮安是有名的二世祖,花天酒地沉迷于酒色,但没想到他竟然有着一身绝世才华,竟然在洛阳花会上进了前三。
后来内乱乍起,他被迫离开洛阳回了潼关,再也没有得闻他的消息。
没想到竟然在这客船上,遇到了葛家即将要迎娶过门的新妇。
刚才他看到曾娘子那副娇弱的模样,心里不觉想到了苏雪容,便忍不住上前阻止了江氏的嚣张。
苏雪容听完他和葛淮安的过往,微微皱眉:“所以先生和葛淮安不算很熟?”
“应该说是没有深交,但若是再见面的话,他定会忆起那场花会盛况。”
苏雪容眯起眼睛望着他:“不知先生这一次去扬州是为何事?”
凌青雪微微叹气道:“因家中遭遇变故,特意前往扬州寻求堂叔的帮助……也听闻汾阳王广纳贤士,特意想要前往去拜会。”
看看有没有机会能为汾阳王效力。
苏雪容微微颔首:“所以先生最终还是会去杭州?”
“正是!”
苏雪容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一同前行?”
凌青雪:“……”
“我们一家人也是要先往扬州寻我大哥一家,之后再赶往杭州,若是先生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凌青雪喜出望外,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竟然上前一步,刚要说话,就看到一旁的秀春飞快拦在了苏雪容的面前:“先生,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做啥?”
凌青雪满脸涨红,急忙朝后退了几步:“在下唐突了,在下承蒙娘子照顾,一定会和娘子一同前行。”
苏雪容笑着点点头:“行,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养养身子吧。”
既然想要让凌青雪成为萧远身边的幕僚,这副瘦弱的身子可是不太行。
他和葛淮安有过旧交,那么就可以借一借葛家的力量,把这个凌青雪送到萧远身边。
苏雪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容貌一旦现世,很容易被人觊觎。
她若是想要在杭州,未来南周的都城临安立足,就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
经历了上一世的悲剧,她无意再嫁高门大户,只能另寻出路。
如今的凌青雪尚还是一个落魄书生,若是自己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和葛淮安一样成为萧远身边的得力幕僚,她是不是就有了一个巨大靠山?
她虽记不起上一世在哪里听闻过“子阳”这个字,但也猜测出他与皇室的关系密切。
自己抢先抓住了这一机会,将来凌青雪就能够帮助她。
而且这些天以来,她从父亲口中得知,这凌青雪乃性情中人,对于苏家感恩戴德,言谈之中也有对未来的抱负,心怀天下,难得的人才。
苏雪容想着,日后等到了杭州,得寻个机会让父亲收了他为义子才行。
十日后,客船顺利抵达扬州,苏家一行人和凌青雪下了客船。
凌青雪朝着苏敬轩抱拳道:“先生,在下先去拜访堂叔,即日再去客栈和你们相会。”
苏敬轩这段时日和凌青雪在一处,早已对他放下了戒备,摆摆手道:“行,你去云来客栈寻我们。”
同一时刻,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了扬州,在云来客栈住下。
明树走进了一间上房后,忍不住朝着站立在窗边的男人道:“主子,咱们在宿州之事已经完全弄妥,不是该即刻返回杭州,这半道跑来扬州作甚?”
第12章 故意来遇
萧远却盯着客栈不远处的一栋宅子轻声说了一句:“算算时日,他们今日该到了……”
“主子说的是何人?”明树一脸不解。
但忽然他皱起了眉头,朝自家主子望去。
难不成主子在宿州和那美艳的苏娘子见了一面之后,就对她上了心?
所以才在听闻林家说起苏家南下的行程后,专门赶来扬州?
此时的萧远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早已解去了身上那遮掩的帷帽,露出了一张雌雄莫辨的俊美容颜。
此时也换上了一身常服,头戴一顶玄色幞头,乍一看就像是一名文质彬彬的书生,但那双狭长的凤眸中透出的光却隐隐透出一抹威压之气。
明树万般不解嘀咕了一声:“那苏娘子再美也毕竟是萧时晏的女人,还替他生养了一个女儿……”
话未说完,他就看到萧远缓缓转过头来,一双绝美的凤眸里却闪出一道冷光。
明树顿觉失言,急忙道:“那、那属下立刻安排人去苏家等着,一旦苏娘子他们抵达扬州,立刻来报!”
急忙退了出去。
主子将会是未来天下之主,他想要哪个女人不行?
明树却忍不住挠挠脑袋,叹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此事若是被洛阳那位方王妃知晓后,会不会追来闹事?
苏家一行人下了客船就直奔苏世荣居住的街道,便在对面的云来客栈里住下。
萧远看着窗外楼下从小轿里下来的女子,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
苏雪容脸上依然戴着白色的帷帽,身上穿着一件鹅黄的罗衣,下身是一条白色旋裙,隐隐透出内里那雪白的肌肤。
尽管她的容颜隐藏在帷帽中,但她那婀娜的身段早已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苏家新赁来的三名护卫紧紧守在她身边不远处,让不少人生了忌惮之心。
萧远目不转睛看着苏雪容的身影走进客栈大堂,微微眯了眯眼。
苏雪容在进入客栈大堂之后,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上方而来,抬头望去。
楼上的上房窗户都开着,却不知刚才那一抹目光从何而来。
“客官不巧啊,上房今早刚刚被定完了,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就住下房吧……”
“父亲,不如改去别家客栈……”苏雪容轻声道。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睡通铺,但她不时还得给媛姐儿喂奶,屋子里人多了总是不方便。
再加上这天气越来越热,她不想让女儿挤在一群人睡的屋子里。
“行,咱们去前面的客栈看看……”苏敬轩道。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匆匆跑了过来:“娘子,好巧啊!”
秀春立刻上前一步,将明树拦在了前面,厉声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礼?”
明树急忙朝着苏雪容道:“娘子你还记得我吗?给你妹妹赔马钱的那个!”
记住本站: 苏雪容这才想起了他,诧异道:“你怎么在这?”
明树摆手道:“先别问这个,我们刚刚订了几间上房,看到娘子进来,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们让两间给你们!”
察觉出有道目光从上而来,苏雪容立刻抬头朝二楼望去。
入眼是束发冠带,霁月清风,如玉如竹。
那人身后的一块高山流水出自大家手笔的山水画,也瞬间失了颜色。
众人望向二楼那位面如冠玉般的男子,眼里透出一抹抹惊艳之色。
而他的眼里,只有那抹如雪般的身影。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过,雪白的帷帽被轻轻扬起,暮光倾泻,将那张美玉般的面容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乌鬓如云,潋滟秋水。
但须臾间,白纱再次落下阻隔了视线,那双带了雾色的眸子,如明月云遮,看得不分明却撩动人心。
苏雪容从楼上那人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令人不安的灼热,立刻回绝道:“多谢,我们自会另寻住处。”
说完就朝大门走去。
苏敬轩立刻摆摆手,让几个下人跟了上去。
留下一脸尬笑的明树。
明树脸颊抽搐几下,转而望向楼上的主子。
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
苏敬轩皱眉道:“阿容,我总觉得刚才那人心怀不轨,不如还是去你哥家中,大家挤一挤也可以的。”
苏雪容原本想着如今多了五人,不想打扰大哥嫂子一家,但刚才她察觉出二楼望向她的那人目光,心里也有些不安:“听从父亲安排。”
明树两刻钟后回了上房:“主子,苏家人去了前面巷子里一处小宅子住下了。”
窗前的男人没吭声。
明树顺着他的目光朝前面的巷口望去,心下了然:“就是那一家。”
“今晚派人过去守着。”萧远沉声道。
明树瘪瘪嘴。
之前在宿州就为了这美貌的苏娘子和徐颂年正面起了冲突,刚才还把上房主动让出来,结果人家还不领情。
这小娘子难不成仗着侍奉过萧时晏两年,谁都瞧不起了?
也不瞧瞧自己是个啥身份……
“嗯?”
“是!属下这就派人过去!”明树感受到男人投来的犀利目光,硬着头皮出去吩咐了。
苏世荣被爹拉进了内室耳语了一番,惊得目瞪口呆。
“此事暂且不宜声张……尤其你那个多嘴多舌的媳妇,绝不能告诉她!”苏敬轩交代道。
自己的儿媳陈氏哪都好,就是管不住她那张嘴。
记住本站: 苏世荣知晓此事关乎全家人性命,立刻点头:“我明白了,爹。”
“你明日就把林家的事交代清楚,咱们尽快赶往杭州。”
苏世荣皱眉:“叔在扬州码头的这四间铺子短期内将帐统计完,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
他看到苏敬轩一脸焦急,急忙道:“要不爹你们带着陈氏和健哥儿他们先走,我将帐结完再来杭州找你们?”
苏敬轩想想,扬州至杭州也不算远,苏世荣一个人上路恐怕还方便些,便点头道:“你明日去给我们雇两辆马车来,我们得尽快上路。”
苏世荣点头称是。
苏敬轩忽然想起一件事,立刻又交代了儿子:“待会儿你去云来客栈交代掌柜一声,若是有个姓凌的书生来寻咱们,让他直接家来。”
另一边,凌青雪找到了堂叔昔日留给他们的地址,却发现宅子早已人去楼空。
“这家姓凌的主人两年前就变卖了宅子北上去了。”
凌青雪脸色苍白无比,转身慢慢离去。
苏世荣让妻子陈氏安排晚食,便朝云来客栈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掌柜的正对着一个年轻俊朗的书生道:“那苏家人往前面的巷子去了……”
苏世荣急忙上前一步抱拳道:“请问可是凌先生?”
凌青雪看到了眼前这个眉眼酷似苏雪容的男人,点头道:“你就是世荣兄吧?”
苏世荣笑了:“正是,先生还没吃晚食吧?走,家去!”
二人朝着对面巷子走去,二楼窗边的男人却皱起了眉头。
刚才这个眉眼清隽的男子竟是来找苏家人的?
“明树?”
“主子!”
“今晚听仔细些,刚才那人与苏家是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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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准备给她物色新姑爷
明树惊讶地抬起头。
主子似乎对那苏氏太过上心了,不仅追来了扬州,竟然还要去管苏家的闲事?
本想劝几句,但看到男人轻轻望向他那犀利的目光,明树只好领命出去。
“你亲自去!”
刚走到门口的明树脚下一个趔趄。
这一边,苏家那狭小的宅子里热闹不已,李氏带着秀春去厨房帮忙,很快就做出了一桌晚食,陈氏在一旁颇不自在。
“你们一路上照顾我小姑子,有没有听说她相公去哪儿了?”
“听说病故了。”李氏道。
陈氏大惊失色:“何时发生的事?”
李氏刚要回答,就听到门口传来周氏冷冷的声音:“陈氏,你出来一下。”
陈氏急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跟着婆母走了出去。
“婆母……”
“你妹夫前些日子得了急症,药石无医就去了,我们才决定举家前往杭州。”周氏面无表情道。
陈氏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这个消息,只替小姑子感到惋惜。
那位周相公可是成员外在京城的外甥,听说家中乃朝中贵人。
她也曾经去过宿州妹夫宅子,里面的家具摆设无不精致华丽,据说都是从京城带来的,随便一件小物件卖出去都能让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吃上一辈子……
“可怜小姑,年纪轻轻竟然成了新寡……”陈氏忍不住眼眶一红。
周氏瞅着她也是真心替阿容担心,轻声道:“你也不必难过,我们就是考虑到阿容的将来,才决定去杭州这样的地方重新为她寻找新姑爷……”
陈氏一听这话,顿时就激动万分:“婆母,这个好说,我就可以帮小姑子啊……”
她挺喜欢帮人说媒,要不是苏世荣反对,她早就随着她老娘去当私媒了。
周氏心中一动。
这陈氏除了嘴碎一些,其实心眼还是很实诚的,若是她能够帮阿容四处打听合适的人选,再好不过,总比外面那些不熟的媒婆强。
“可是杭州你也不熟啊,何来打听外男的情况?”
陈氏立刻笑了:“婆母无需担心,到时候我把老娘带上一同前往杭州,她可不比我强?”
陈氏的母亲张氏可是出了名的私媒,在扬州家喻户晓,连官媒都得敬她几分,若是她出面说不准还真能帮闺女物色到好的郎君。
但周氏一想起亲家母那性格,顿感头疼,只好敷衍道:“要不你先跟着我们先去杭州,待安定下来再来接亲家母好了。”
张氏性格虽然泼辣,但对苏世荣这个女婿倒是好得很,周氏也不担心儿子为难。
但此事还得和阿容商量,毕竟去杭州都是她的主意。
陈氏顿时乐滋滋地回了厨房,完全忘记了小姑子新寡这件事。
晚食后,周氏在屋子里将此事对苏雪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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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陈氏母女就是天生的好打听,她们以私媒的身份在杭州各地出入,保不准能帮她寻到好的铺子和房产。
“娘,到时候咱们在杭州置办了宅子,就让大哥把他岳母一同接过去!”苏雪容立刻道。
周氏:“……你心里当真已经忘了你家相公了?”
她还以为女儿遭遇这样的变故,感情上难免遭受打击,怕是好长时间都走不出来。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想要人帮她物色新姑爷了?
苏雪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忘又能如何,我还能巴巴地追着他去不成?”
看到女儿脸上毫无任何后悔的神色,周氏长长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她又想到了什么,面露担心之色。
苏雪容这才笑道:“娘,我让张大娘随我们去杭州未必就是帮我物色姑爷,我是想要让她帮我……”
她说到这里,立刻压低了嗓子凑到周氏耳边说了好一阵。
周氏这才彻底放了心,不觉得女儿意气用事,为了报复姑爷的抛弃,另寻男人来气他。
明树趴在屋顶上,只听到了陈氏等人的话,却未听到苏雪容和周氏的耳语,忍不住挠了挠耳朵。
入夜,他回去了客栈一一禀告。
“……那个凌书生是在客船上被苏家人相助,也准备前往杭州,索性就一同结伴而行……”
萧远眉头紧皱。
明树又道:“主子,他们已经雇好了马车,明日就上路!”
“只不过他们还打算带上亲家母一同前往。”明树觉得,还是得将此事告知主子。
萧远抬眸看了他一眼。
“听说那位亲家母在扬州是出了名的私媒,这一次跟着苏家前往杭州,就是要帮苏氏物色新姑爷的……”
明树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主子的表情。
果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萧远的眼眸微微一缩。
明树立刻收了声。
半晌之后,就听到自家主子道:“明日启程回杭州!”
明树顿时松了一口气:“行,我这就通知下去。”
待他走出房门才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主子说明日启程,究竟是放弃了那苏氏还是想要和苏家一同上路?
翌日,苏世荣雇来的两辆马车已经抵达了宅子门口。
既然要带着亲家母一同上路,陈氏干脆就留下预计半个月后和丈夫娘一同上路,将五岁的苏健交由周氏带着先行前往杭州。
路上预计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其实坐水路也差多不的时日,但苏雪容和周氏都吃了这大热天被困在船舱的苦头,坚决要走陆路,哪怕路上颠簸一些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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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昨日进入扬州城内,发现这里的百姓生活富足,神情安定,不像是才经历过内战的混乱。
昨晚听苏世荣说了才得知,这里属于汾阳王地界,自内战以来这位励精图治的王爷并未将百姓卷入战争,不仅没有如前朝或其他的地方那般增加赋税来筹军资,反而还派兵护卫着南方这几座重要的城池不被外敌侵入。
当地的百姓无不爱戴。
“所以爹你放心,这扬州至杭州的官道是王爷重要的运输道路,不会有什么危险。”苏世荣送他们出行前诚恳道。
不远处的明树听到这话神色得意朝自己主子望去。
今日的萧远依然是一副清隽书生的打扮,目光冷冽望向前方的两辆马车。
就在刚才,他看到一身清凉打扮的苏雪容等人上了马车,立刻对明树道:“走!”
率先朝着西城门奔去。
明树微微一愣。
他还以为主子是要故意跟在苏家人身后沿路护送呢。
“驾!”
一行人骑着马急速朝前奔去。
凌青雪正要上车,回头就看到明树等人急速和他们插肩而过,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眼眸眯了眯。
不知为何,他刚才看到那个坐在马背上的男人,似乎有些面熟。
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猛地抬头愣住了。
是了,三年前的洛阳花会上,那位斗诗获得头筹的汾阳王萧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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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同上路
苏世荣知晓父亲的担忧,雇马车的同时又雇了几个相识的镖师一同前往。
周氏再三叮嘱一番,抱着健哥儿上了马车。
马车比较宽敞,苏雪容和周氏坐在一侧,李氏和秀春坐在另一侧。
健哥儿则一直小声和苏雪容怀里的媛姐儿说着话,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自得其乐。
苏雪容伸手扶了扶健哥儿头上的两个童子髻,柔声道:“你喜欢妹妹呀?”
“喜欢呀?”健哥儿伸手捏着妹妹柔软又胖嘟嘟的小手,“妹妹就像是棉花糖……”
周氏忍俊不禁,捏了一把孙子的脸蛋:“你呀,就知道吃……“
苏雪容看着苏健那酷似大哥的容貌,想起上一世她都没来得及见小侄子最后一面便天人永隔,不觉顿感心酸。
她紧紧搂住苏健心里暗道,这一世姑姑一定会护你周全!
从扬州到杭州,一路上的镇子和驿站虽然不少,但也没法确定每日夜晚都能够在安全的地方宿下。
为此,苏敬轩颇感头疼。
凌青雪见状,微微皱眉沉默不已。
第一天还算好,抵达了一处不算小的驿站,驿站里人来人往,多数都是来往于江南一带的行脚商人。
只不过在下榻驿站的时候,苏雪容又听到了明树的声音。
“主子,依咱们的马力是完全可以赶到下一个镇子歇息的,何必这么早就歇在了此处……”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家主子的目光变了。
明树立刻转身往后一看,啥都明白了。
苏雪容站在后院的一处角门,怀里抱着刚刚睡醒闹着要出来溜达的媛姐儿,身边多了一个小尾巴。
小尾巴苏健正拉着姑姑的裙子,不断朝着她怀里的小表妹做鬼脸,自己乐得哈哈直笑。
萧远的目光从她光洁如玉般的面颊上划过,又划向她怀里那个小粉团子,再望向拉着她裙裾的小尾巴。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沉,转身离去。
明树朝苏雪容点点头,急忙追着去了。
苏雪容起初还有些尴尬,此时看到那人神色像是不虞走了,轻轻吐了一口气。
回想起数日前在宿州郊外遇到他们一行人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昨日又莫名其妙在扬州的客栈里遇上,今日又碰巧在距离扬州城不远的驿站里遇上,真是巧合?
苏雪容心里有些忐忑。
这时,秀春收拾完了行李跑来,两人就带着两个孩子在旁边的长廊里坐下。
秀春抱着媛姐儿和苏健玩着,苏雪容却在琢磨刚才被明树叫“主子”这人的身份。
前朝皇帝驾崩之后引发了五王之乱,各地的藩王纷纷挥戈杀向京城,最后是萧时晏的父亲萧成,昔日的汝阳王在徐家大军的帮助下清除了先皇身边的佞臣,成功夺得帝位。
其余四位相互争夺的王爷不是在内战中身亡,就是事后被汝阳王清算。
记住本站: 苏雪容蹙眉。
她回想上一世去往京城后得知的消息。
似乎到最后,汝阳王唯一没能清算的就是占据江南一带的汾阳王萧远。
简言之,最后活下来的藩王唯独萧远,而他也是在五王之乱中唯一没有参与夺权的藩王。
苏雪容有些气馁。
上一世她不曾见过这位令萧家父子闻风丧胆的汾阳王,也压根不知他的任何情况。
但她猜测,眼前的男人或许和萧远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若当真是萧家之人,她还得远离才行。
谁也不能保证她和媛姐儿的行踪被人透露去京城。
萧时晏暂且不会对她下手,最可怕的就是徐家人。
一想到徐婉静那个疯婆子,苏雪容本能打了个寒颤。
“苏娘子!”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洌的声音,苏雪容扭头,就看到凌青雪大步走了过来。
苏雪容立刻笑道:“先生,是否打听好了?”
凌青雪站在离她约半丈的距离,看着她抬头朝自己露出的绝美笑容,心头莫名浮现出一抹甜滋滋的感觉,就像是喝了蜜乳般回味无穷。
“在下刚才向驿丞请教了一番,他给了我一份比较安全的行程,只要我们这一路上不出意外的话,每日都能顺利抵达驿站或者县镇休息,也不用盲目不知地赶路露宿野外了。”
不远处的明树听了瘪瘪嘴,低声嘀咕:“这小子,惯会讨女人欢心!”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窗边坐着喝茶的萧远望去。
此时的萧远玉冠束发,碧玉修竹,俊美无俦。
尤其这一身儒雅的装扮,早已将门外那酸溜溜的穷书生比下去了。
但为何刚才那苏小娘子看到主子的神色,竟毫无任何惊艳,依然带着一丝深深的戒备。
明树很替萧远不值,忍不住道:“主子,要不我直接出去和她说明白,这一路上我们护着他们全家?”
萧远微微抬了抬眼,冷笑一声:“谁说我们要护他们全家上路?”
明树一怔。
“明日即刻启程回杭州!”萧远脸上露出一抹嘲讽。
他已经救过林家一次,也算是抵消了五年前她对自己的恩情了。
日后,对他来说,她只是萧时晏的弃妇,与自己毫无关系!
明树很明显地察觉出自家主子忽然变了脸,气氛隐隐不对。
他从萧远的屋子出来之后,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看到了苏雪容怀里的那个小女娃。
记住本站: 是了,这世上有哪个男人对生养过别人男人孩子的女人感兴趣?
尤其还是他侄子的女人!
明树顿时替自家主子不值。
幸好,主子当机立断,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苏雪容并不知晓萧远看到媛姐儿后的反应,仔细听着凌青雪安排的事宜,一脸笑意:“还是先生想得周到。”
水路虽然会苦船,但好在不用操心吃住问题。
陆路这么些天,吃住都要提前安排好。
她很庆幸带着凌青雪一同上路,他虽然落魄,但心思缜密,计划周全,苏敬轩等人想不到的他都能想到,还提前做好准备,这就省去了一路上不少潜在的麻烦。
翌日,苏家早早起来赶路之时,苏雪容就发现车厢里多了几只灌满水的竹管。
秀春道:“这是凌先生一早准备的,说近日来气候越发炎热,这用竹管盛的井水会有一股竹子的清甜,会缓解一路上的闷热劳累。”
苏雪容心里一热。
这些事他其实也不必去做,但却处处想着他们一家人。
看到她脸上浮出微笑,秀春忍不住道:“娘子,这凌先生对咱家的确很好的。”
苏雪容笑笑,并不答话。
而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的凌雪青在得知萧远一行人已经于两个时辰前提早离开驿站奔赴杭州之际,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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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防患于未然
从驿站出发不到半日,连日来的闷热变得更甚,天空中弥漫着厚厚的云层。
凌青雪抬头看了看对苏敬轩道:“苏先生,恐怕要下雨了,我们得赶紧赶到镇江歇脚,这样厚重的云层一旦下起雨来,不止一两日。”
“行,那就快些!”苏敬轩立刻交代下去。
一行人紧赶慢赶,还是在距离镇江还有不到五里的地方遭遇了倾盆大雨。
好在他们提前找了官道旁的一家茶肆停下。
但这憋了许久的大雨一下,就没有想要停止的意思。
不到申时天色就变得黑沉无比。
茶肆里坐满了在路上前来避雨的行人,纷纷都在期盼着这久违了的大雨尽快结束。
凌青雪站在茶肆前侧,抬眼看着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雨幕,不由沉沉叹了一口气。
苏敬轩这时走了过来:“凌先生何苦在这看雨,快进来喝口热茶。”
凌青雪却道:“我担心这一场雨会让持续几个月的旱情变成灾情。”
“干旱了近半年的土地一旦被雨水冲刷,许多堤坝都将会面临决堤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坐在不远处的苏雪容忽然一怔。
上一世她进京后并不知晓江南一带发生之事,但在新皇登基那日就听到几个宫人私底下议论,说新皇德行有亏,才会在他登基的那一个月,全国频发水患。
所以,当时的江南也遭受了涝情?
眼前的倾盆大雨若是连续下半个月,一定会造成许多地方受灾。
才刚刚结束了内乱的百姓,将又会迎来苦难的日子。
“这位先生多虑了,若说中原其他的州郡会遭遇水患,但咱们这汾阳州府绝对不会!”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起身对凌青雪道。
凌青雪顿时大感不解:“这位兄台,何以如此自信?”
苏雪容也竖起了耳朵,透过帷帽细细听来。
那书生笑道:“咱们汾阳州府隶属汾阳王,他在五年前受命来到咱们这里之后,就亲自带人各处勘察百姓的生活和州府各处经常受灾的地方,早已命人修建了坚固的堤坝,疏通水路,减免赋税,让咱们州府的百姓真正做到安居乐业。”
凌青雪听到这话,双眼顿时一亮:“汾阳王果真如此?”
“那当然!”那书生极其自豪,“汾阳王爱民如子,为了让州府的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他宁可将军资用以抵抗内战外敌,也没有主动参与内乱,否则咱们州府哪来这么好的日子?”
凌青雪一脸敬佩不住点头:“倒是如此,这一路过来,官道修建得都比北方的州府好上许多,百姓们看上去也都十分富足。”
一旁的苏雪容心里却替这些拥护萧远的百姓担忧。
三年后,萧远就会爆发一次南北内战,那个时候这些百姓还会不会拥护他?
于私而言,她是希望萧远成功的。
但是战争一旦开启,不管双方胜败,受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苏雪容一时感慨万千。
她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圣人,也自诩自己的能力救不了天下,她唯独可以做的,就是让她的家人平安顺遂。
大雨一直在下,没有要停的感觉。
苏敬轩当机立断继续赶路,不到五里的距离,必须在天完全黑之前抵达镇江。
一家人在倾盆大雨中继续上路。
就如凌青雪所感,萧远统辖的范围内官道都修建得十分平整,大雨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将路面冲垮,他们及时赶在镇江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后,凌青雪立刻让李氏和秀春熬制姜汤分给一路随行的镖师和护院,又请示了苏敬轩后,给他们多加了晚食。
大家感激不尽。
苏敬轩对凌青雪的安排无不赞同,私底下对周氏赞叹不已。
苏雪容在客栈住下之后,就抱着媛姐儿出了房门,在走廊上歇凉。
大雨依然下个不停,远远望去全是一片灰蒙蒙的雨幕,镇江城里的灯火却没减少半分。
远处几条街道上都灯火辉煌,许多酒肆食店瓦子张灯结彩,热闹喧嚣,压根没将老天爷的这场大雨放在眼里。
苏家就近城门不远处下榻的这家客栈一侧,便是数不尽的各种酒肆食店。
雨幕中的各式琉璃灯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不少食客打着油伞纷纷跑向心仪的酒肆食馆,放眼望去,几乎家家户户都是人满为患。
“娘子,大娘子来问,您想不想带着媛姐儿去香水铺沐浴?”秀春匆匆跑上二楼。
苏雪容心里微微一动。
上一世就听闻江南的香水铺里十分有趣,里面不仅有供普通百姓洗浴的大池,还有单独供贵客享用的香水汤,其中各色香花香膏,丝毫不比宫里差半分。
自从宿州出来,在船上洗漱就不方便,抵达了扬州之后宿在兄长家中,昨晚又是宿在驿站,一直都没好好沐浴一番。
“大娘子说,这里的香水铺旁边就有不少食店,索性咱们全家都去那儿享受一番,吃了晚食再回来。”秀春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
苏雪容见她一脸向往,忍不住笑道:“大娘子都说了,岂能不答应?”
上一世秀春跟着她算是跟错了人,都没过过几日好日子,如今重来一世,得让小姑娘也享受享受。
穿戴整齐之后,一家人顺着客栈一侧的长廊朝前面的香水铺走去。
来到香水铺,大家分成男女宾客两处入口进入。
苏健却吵着要和小姑姑一起,被和苏世荣熟识的一名镖师大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屁股,扛着他就去了男宾处。
进入女宾处后,许多女仆迎了上来,直接将周氏一行人带到了贵客的雅间。
说是雅间,其实是一个单独的小庭院。
庭院里分出了好几个独立的香水池,有女仆在一旁备上各种茶水和点心。
“客官,咱家有搓背、梳头、修脚,做完之后还有咱家自酿的小酒,很是爽怡。”
“若是想点吃食,咱们这里有几家熟识的食馆菜单,您点了之后咱家会安排人送到这里来,不需出去了。”
除了苏雪容外,周氏、李氏和秀春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当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啊!
男宾处,萧远靠在最里面雅间的一处独立香水池中眯眼养神,忽然就听到隔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女子的笑声。
男女的雅间庭院都设在香水铺后方,中间只隔着一道竹篱,声音大些都能和对面的人通话。
萧远的听力原本就远胜于常人,忽然就听到了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娘,不怕的,我抱着媛姐儿下水,不会让她淹着……”
第16章 管还是不管
萧远一愣。
紧接着他就听到那苏氏之母道:“赶紧把你身上的短衫脱了吧,要不然被媛姐儿这么拉着得拉坏了,多好的料子……”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罗衣衣料摩擦的声响。
萧远望着眼前袅袅升起的白雾,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张灿若明月般的面容。
她那一身皎洁的肌肤如今也他一样,浸泡在这香水池中……
忽然,两股热流从他鼻息涌出,坠入了香水池里。
萧远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也不是什么毛头小伙了,成亲也两年多了,但却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控制的感觉从胸口溢出。
“主子,这家酿的酒不咋地,我去外面的酒肆买了一些回来……哎呀,您怎么流血了?”
明树手持一只酒坛子走进了庭院,冷不防看到萧远鼻息下流出的两道鲜红,顿时慌了:“主子您没事吧?”
莫不是昔日的毒尚未清除?
萧远神色微微有些尴尬,立刻抓起旁边的一块帕子抹了抹,起身走出了香水池。
明树没察觉出他不自然的神色,急忙给他递去一块爬帕巾,低声道:“主子,打听到了,这家香水铺就是他们的据点之一……”
萧远眉毛微微轻挑,冷哼一声:“真没想到啊,郑百中竟然是那边的人……”
“哼,这老贼当年要不是主子您一念仁慈饶了他,岂能在镇江坐稳知府一职,却不料这老贼恩将仇报,竟然暗地里当了狄人的走狗!”
萧远却道:“这几年大周乱成一锅粥,他看不到前途投靠狄人也无可厚非,镇江这几年来在他手中倒是一派欣欣向荣……”
“可毕竟他作为狄人的探子在咱们的地盘上盘踞着,这根刺怎么也得拔掉啊!”明树道。
萧远却眯起眼睛道:“他既然能够在我的地盘里稳如泰山,上京那边未必就没有他的人……”
明树忽然咂摸出他的意思了,忍不住压低嗓子道:“难不成主子想要利用这老贼的探子网,打探上京的消息?”
“郑百中这些年在镇江担任太守,你可瞧见镇江四周的乡镇百姓过得不好?”
明树不解。
“咱们汾阳州府每年近六成的粮食都来自这镇江四周十八个县镇,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可见郑百中担任太守这么些年,也的确是真正为民做主的父母官。”
萧远皱眉,心里有些纠结。
查到郑百中的时候他也不敢相信,这个多年来兢兢业业为民做主的好官员竟然是狄人的探子!
“先派人盯紧他的一举一动,暂时按兵不动。”萧远最后道。
真要和郑百中撕破脸皮,他又去何处再找一位真正的父母官来守住镇江这片大周的粮仓?
明树应下。
萧远陷入了沉默,忽然耳边又响起了一阵阵小婴孩逗笑的声音。
“咯咯咯……”
小婴孩的笑声伴随着一道软糯娇俏的女声,就像是一道挥之不散的魔音,丝丝缕缕钻入他的耳中。
萧远一想到苏雪容和萧时晏已经育有一女,心头莫名烦躁。
也后悔当年他在初遇了苏雪容之后没有及时将她纳在身边,被后来跑去宿州避风头的萧时晏抢了先……
只是他有一事尚不明确。
苏雪容已经是太子之人,还替他育有一女,却为何不愿随他进京?
只不过他想起徐颂年带兵去抓她的情形,就联想到徐家人对她的态度不会友善。
但她一个出身乡下的普通妇人,又如何会未雨绸缪得知进宫后的艰险?
别说她一个乡下女子,就是朝中的贵女,得知自己的夫君成了未来储君,谁会想逃?
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摆在眼前,任何人都不会放手。
萧远想了无数理由,始终想不明白苏雪容为何不愿进宫,反而带着全家人南下来到了他的地盘……
他忽然想到了郑百中。
那老狐狸当初不也是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老实巴交的模样?
萧远的眼神越来越冷。
再听到隔壁雅间传来的娇柔之声,也没有了之前的烦躁,渐渐冷静下来……
苏雪容她们也在香水池中洗干净了身子,又享受了一回女仆们各种服务,吃了一些精致小食,喝了香水铺自酿的酒水,不知不觉就到了戌时。
媛姐儿早已睡了,由李氏小心抱着。
苏雪容则换上了干净的衣裙,任由女仆给自己梳了头发,才走出女宾部。
只不过苏敬轩他们还没出来,周氏让人去男宾部叫人,她们一行人则坐在大堂屏风一侧后方等待。
等了一会儿,苏雪容就听到苏健的声音从另一头响了起来。
“姑姑!”
苏雪容等人从屏风后走出来,苏健急忙朝着苏雪容跑了过来,一脸兴奋道:“姑姑,你不知道,刚才在里面有一伙人可坏了,还是韩叔他们厉害,直接给人打趴下了……”
他口中的韩叔就是苏世荣的好友,这一次随行的镖师头韩昌荣。
苏雪容惊讶道:“他们打架了?”
苏健刚要说话,就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这香水铺规矩严格,还没等他们动手,就派人出面阻止了。”
凌青雪换了一身雪青色长袍,往日包在幞头里的长发此时也梳洗得一尘不染,多日来的劳累风尘被洗去,露出了原本俊美清隽的面容。
苏雪容看到眼前之人,心情莫名欢喜,也没好意思和他对视太久,伸手捏了一把苏健的脸蛋:“咱们回去了!”
一行人离开了香水铺后,一个面容阴沉的男人从男宾部后方转了出来。
不一会儿,有个人匆匆跑了回来低声道:“老大,打听到了,这家人姓苏,就住在前面的凤仪客栈,听说不日就要前往杭州……”
那人眯起眼睛,想起刚才那群乡巴佬中那一位艳丽无双的丽人,一双三角眼顿时透出一抹阴骘:“行,那就派人守在官道上,把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和他们身上所有的财物抢走,再将那群人腿脚打断,让他们生不如死!”
“可是老大,这镇江府可是郑大人的地盘,他向来刚正不阿,咱们要是在此地滋事,恐怕他会来找麻烦……”一个手下道。
那人皱眉想了想,半晌后忽然笑了:“镇江往南官道二十里处有座屠龙山,咱们就在那里抢人,伪装成屠龙山上的山贼所为,最后就算姓郑的老小子派人调查,咱们也早就溜了。”
“此计妙啊!还是老大英明!”
一行人离去之后,站在不远处的明树忍不住朝身边的主子望去。
主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和这苏小娘子纠缠,但这会子恰好听到了这群匪贼的话,到底管还是不管?
萧远的目光朝着那群人背影盯了片刻之后道:“想办法将此消息送往镇江府,交由郑百中来解决此事!”
第17章 暂留镇江
苏家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刚才的倾盆大雨已经稍稍小了,但那雨势看上去连绵不绝,不像是要停止。
苏敬轩道:“若是明日的雨势小一些,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他总觉得,今日小孙子在香水铺里得罪的那人眼神很是阴骘,以他多年来识人的经验,对方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得尽快避开才是。
尤其在大堂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女儿,眼里透出了贪婪之色。
凌青雪点头:“先生所言既是,这江南的雨季一旦来临,路上水患频发,我们或许就要改从水路南下了。”
“从镇江府南下,最近的一个较大的县城是无锡,隶属常州府,距离镇江约八十余里路,路上还需翻越几座山峦,住上两晚驿站方可抵达……”
苏敬轩皱眉,像是在思忖着什么。
“以在下之见,不如直接在镇江码头乘船南下,就算连日来雨水不断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凌青雪诚恳道。
苏敬轩点头:“为了安全起见,不必走陆路了。”
他立刻让韩昌荣前往码头购买船票。
结果韩昌荣去了半晌回来后道,南下的客船连五日后的船舱都订满,都是预测到雨季来临全都改乘水路南下。
“那要不在镇江住上几日,购买五日后的船票南下?”凌青雪道。
韩昌荣道:“先生有所不知,再过几日若是遇到水位暴涨,水路也不安全了,所以码头上的客船只出售五日之内的船票,五日后还需观测天气再定。”
“陆路的话,一旦山洪暴发也会将道路桥梁冲毁,若是被困在路上更是不安全了。”
苏雪容得知这一消息,后悔不已。
早知这江南的雨季如此频繁,她当初就不该坚持带着一家人从陆路南下。
如今算起来,走陆路的时间至少会比走水路慢了一倍时间不止。
苏雪容想了想,问韩昌荣:“韩大哥,江南的雨季会持续多长时间?”
“也就一两个月左右,待进入六七月,这水患也就减少了。”
苏雪容想了想望向苏敬轩:“爹,要不明日你带着凌先生和韩大哥去寻一处宅子赁下,咱们待过了雨季再南下?”
反正已经逃离了萧时晏,这镇江府看上去也颇为繁华,在此处住上一两个月也不是不行。
萧时晏给她的银票足够,不急一时。
苏敬轩点头道:“说的是,咱们也不是非得赶去杭州,先在此处歇息片刻才是。”
商议好之后,苏敬轩立刻给扬州儿子去了一封信,让他安心处理扬州林家的事务,待他们启程前往杭州再出发。
翌日,苏敬轩带着凌青雪和韩昌荣等人就去找了几处牙行,挑选合适的宅子。
半日之后,他们订下了一处位于城东丹徙的一座三进院宅子,价格相对于州府所在的京口要稍低一些,家具一应俱全,租赁两个月的租金是十两银子。
当日,全家人就搬去了丹徙的那处宅子。
翌日一大早,周氏就带着李氏和几名护卫去了街上购置了一些简单的行李被褥,安置好了所有随行人员。
女眷住在后院,秀春贴身服侍苏雪容,周氏带着李氏住在外屋,苏敬轩带着苏健住在前院,让凌青雪住了东屋,西屋给了韩昌荣,其余的人住在后罩房。
周氏又临时安排了几个护卫临时打扫收拾杂物,几位镖师就暂且充当护院,车夫们带着马车随叫随到。
如此一来,大家顿感安心,也不必担忧路上遇到的危险。
“哐啷!”一声,一家酒肆的二楼雅间传来一声酒壶砸在地上的声响。
岳劲听到属下的回报,怒不可遏。
没想到那苏家人竟留在镇江不走了,这要让他如何下手?
那属下战战兢兢道:“老大,咱们还是先赶紧去杭州找汾阳王吧,要不然这路上一耽搁,万一被萧家人追了过来……”
岳劲冷笑:“放心,那老小子筹备登基还需要几个月时间……”
“但是老王妃和郡主她们还被困在大名府,咱们这么一耽搁……”
岳劲一记目光狠狠朝他扫来,他顿时就不敢再吭声了。
岳劲想起昨晚在香水铺见到的那小娘子,浑身骨头都酥了,一心只想尽快将她绑了送到自己的榻上。
而老王爷临终前交代给自己的事……
“这连日大雨,道路被冲毁,我等需在镇江等上些日子方可赶往杭州,老王妃想必也能谅解!”岳劲冷冷道。
属下称是退下去了。
同一时刻,锦绣客栈。
“什么?襄阳王老部下岳劲?”萧远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似乎就是直奔杭州来寻主子您的,好像是老王爷托付他请你去大名府营救老王妃和郡主……”
明树不出半日,就乔装尾随昨晚那伙人,在酒肆借请酒的机会,从岳劲的手下套出了这些话。
萧远冷笑道:“他何以就能说服我去救人?”
明树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昔日的异姓襄阳王陈忠可是曾经和主子议过亲的,清河郡主也曾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主子的。
只是后来萧远的另一个堂叔端王萧宋心怀不轨利用联姻一事骗取了老王爷手中近五万精兵。
结果可想而知,最终败在了徐家军手中。
襄阳王虽然没正面参与夺嫡之战,但也因为帮助未来的女婿参战,被汝阳王降罪抄家缉拿。
老王爷当晚便被气得吐血而亡,他的领地大名府被萧成占领,老王妃和尚未出嫁的清河郡主全都被软禁在王府内。
萧远思忖半晌,眼眸凝聚着一道暗芒。
“你去想办法给岳劲通个信,让他知道苏家人是你亲戚!”
明树瞪大眼睛:“苏家人啥时成我亲戚了……行吧!”
他脸颊猛抽,看着主子那阴沉的目光,只得认输。
为了帮主子,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是苏家的亲戚!
在镇江丹徙住下之后,苏敬轩夫妇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住在属于自己的宅院里,安全性远胜客栈。
苏雪容却计划着这未来两个月,要将整个镇江逛一圈。
镇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扼南北要冲,不管是前朝还是更早的朝代,这里都是南北混杂的一大港口。
由于历史原因,这里比江南其他的城镇有更多来自北方,甚至西域的移民。
而三年后,萧家内战会再次爆发,一旦萧远成立南周,将会有更多的北方移民大量涌入江南,以杭州为首。
苏雪容就是想要趁着南周成立前多考察当地的衣食住行等事,待日后到了杭州就立刻开启她全新的生活。
所以,她首先考察的便是镇江当地融合了南北地域的各种食店和酒楼。
这一日她带着秀春刚要出门,就听到门口的护院在说话:“你是主子家何人?如何知道我家主人姓苏?”
第18章 苛刻的条件
苏雪容也正感纳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之前见过你家娘子的,你只需告诉她我曾经撞坏过她表妹的马……”
明树话未说完,就看到门里走出一个丽人来。
今日的苏雪容为了方便逛街,上身穿一件碧色云罗短衫,内里隐隐透出鹅黄抹胸,下身依旧是行走方便的月牙白旋裙,一头墨黑的青丝用同样碧色的罗帛绾成了一个包髻,做成了一朵花的造型,一双碧玉耳坠在莹白的脸颊上微微摇晃,晃花了人眼。
明树一时竟呆了,但很快回过神来,急忙道:“娘子还认识我吗?”
苏雪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在宿州偶遇后,又在扬州的客栈里遇到,如今竟又跟着来镇江了!
她冷冷盯着他,口气十分不善:“怎么又是你?你跟踪我们?”
门口的护院一听不对劲,急忙朝门里吹了一声口哨。
正在屋檐下歇息的几个镖师立刻跳了起来,全都跑出了大门,将明树围了起来。
韩昌荣冷着脸盯着明树,厉声道:“哪来的贼小子,敢打苏家人的主意?”
他和苏世荣是好友,临走前苏世荣特意交代过,这一路上务必要保护他家人安全,尤其是他这位千娇百媚刚刚成了新寡的妹子。
明树看着这几个牛高马大的镖师,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脸上却未露出半点畏惧,反而高声叫了一声:“苏娘子,我可是受了林娘子的委托,特意来给你们送口信的。”
一听到“锦容”二字,苏雪容愣住了:“你如何和阿玉相识的?”
在宿州和他们一行人相遇的时候,林锦玉对他们一脸厌恶,绝对不会主动透露自己的姓名。
明树急忙道:“如今林娘子一家已经由水路提前前往杭州去了,我得知娘子一家被困在镇江,特意来告知一声。”
苏雪容眯起眼睛盯着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树急忙道:“苏娘子,我和林娘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涨红了脸,后面的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他本能感觉到有一道犀利的目光从背后的茶楼二楼射来,咽了咽唾沫道:“已、已经订了亲……”
“啥?”
苏敬轩和周氏匆匆赶来,异口同声惊呼起来。
苏雪容被他们二人挤到一旁,心里惊讶极了。
明树瞥了一眼躲在不远处墙角的二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既然与林家娘子订了亲,就和你们苏家是姻亲了,能否进屋细说?”
苏敬轩心里虽然狐疑不已,还是让开请他进屋。
一行人进去了,苏雪容逛街的心情也没了,跟着进了大门。
对面茶楼二楼雅间,萧远将刚才的情形尽收眼底,在看到那一抹月牙白裙裾转身消失在门内之后,心头也像是被一抹雪白羽毛轻轻扫过。
而一直躲在不远处的二人,立刻转身跑了。
萧远看着自己的人悄无声息跟了过去。
就在他收回视线之际,忽然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下方而来,低头一看。
那人身长如玉,清隽无双站立在街道对面,一双眼眸正静静朝自己望来。
萧远眯起了眼睛,眼里透出一抹冷意。
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苏雪容身边出现的这个书生后,心里就很是不爽。
凌青雪静静看着他,忽然朝他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萧远眼眸微微一缩,就看到他大步朝着茶楼方向走来。
不多片刻就来到了他所在的二楼雅间,轻轻敲了敲房门。
萧远身边的一个部下看到他的眼神示意后,打开了房门。
雅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一个点茶女正专心致志为眼前之人点茶。
凌青雪站在门口,看到了坐在茶桌前的男人。
他身穿一件雪青色轻罗长衫,黑色的革带上隐隐透出金色缂丝,腰间别着一柄金鞘长剑,一头黑发上青玉冠流光溢彩,身上虽没有太多的装饰,却早已将人通身的贵气展现无遗。
凌青雪立刻拱手作揖:“草民凌青雪见过汾阳王!”
萧远眼皮微微抬了抬,朝面前正在点茶的女子抬抬下巴,旁边一人就将那点茶女请了出去。
这才细细朝眼前的凌青雪望去,凝神道:“凌?你是否是三年前洛阳花会上凌阁老之子?”
“正是草民!”
凌青雪垂眸,眼底却涌出一抹浓烈的悲伤。
他父亲在前朝权力争斗之际,原本保持着中立,但却被人利用,最后沦为了抢夺皇位权力的牺牲品……
萧远冷冷看着他:“本王记得凌家是在潼关,你为何来江南?”
凌青雪思忖片刻,立刻掀开袍子在萧远面前跪了下去:“草民知王爷心怀天下,又广纳天下贤士,故毛遂自荐,愿效忠王爷为犬马之劳!”
萧远眯起了眼睛,静静打量着眼前之人。
凌青雪跪在地上,手心里微微冒出了细汗。
他最初来扬州寻找堂叔就是想要借他的关系和汾阳王府牵线搭桥。
没想到竟然让他这一路上遇到了这位传说中可以与汝阳王比肩的萧家最年轻的王爷。
而今日,他这么巧就坐在苏家租赁的宅子对面喝茶,之前又出现在扬州,其间的巧合让他不免有些疑惑。
但好在他竟认出了自己。
只不过这会子屋子里静谧了片刻,萧远半晌都没出声。
他心里不免有些不安起来。
“起来吧!”
终于,前方传来萧远那低沉的声音。
凌青雪如释重负,站起身来。
萧远下巴点了点:“会茶百戏吗?”
凌青雪立刻点头:“草民在家中习得一二。”
“你今日若能注汤幻茶出一副雪中青松,本王可以考虑将你留下。”
凌青雪怔住了。
茶百戏在大周朝家喻户晓,几乎文人雅士都会在点茶时运用熟练的点茶技巧在茶汤上绘制出一幅简单的水墨画。
技艺高超之人会用茶匕为笔,以茶汤沫饽为纸,在其上作画写字,称之“水丹青”。
但注汤幻茶却是另一种分茶技巧,不用任何茶匕,只通过注水和晃动茶盏,在茶面上幻化出丹青画或者诗句。
这样的注汤幻茶之人,整个大周也找不出几个。
凌青雪有些犯难,只好坦诚道:“王爷,恕草民尚不能幻茶,只会水丹青。”
萧远面色平静无比:“本王给你三日时间,你若能够学会幻茶,本王就留下你。”
凌青雪从茶楼出来的时候,神色有些颓散。
待他回到苏家时,就遇到一脸兴奋的明树迎面出来。
明树瞅了他一眼,快速走了。
苏雪容见凌青雪回来:“咦,你不是去书肆买小报了?”
凌青雪勉强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小报不买了,我得去寻一个会幻茶之人去学习一番。”
“幻茶?”苏雪容有些诧异,“怎的突然想要学习幻茶了?”
好巧不巧,上一世她在宫里被人磋磨,硬生生被逼着学会了注汤幻茶。
第19章 达成所愿
“主子,想必那岳劲已经知道了我和苏家的身份,我又故意让小二悄悄透露了我身上的王府的令牌,估摸着不出几日他就得来寻我了。”明树回到茶楼,将刚才和苏家人见面的经过说了。
听他将那日林家庄的事说完之后,苏敬轩一家人对他感恩戴德,已经把他当成了林锦玉的未婚夫看待。
得知他也准备前往杭州,就和他约好日后在杭州再聚。
“主要咱们还得尽快赶回杭州,要不然我都得替主子您约他们一同上路了。”明树又道。
说完这话,他忽然看到对面的萧远眼眸朝他望来,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望向自己的目光却有些凉飕飕的。
“先解决了岳劲之事再说!”萧远起身朝外走了出去。
明树挠挠脑袋,他那句话说错了?
没等到第二日,当天傍晚时分,岳劲就亲自来到了锦绣客栈找人。
萧远并未出面,让明树出去见了他。
半个时辰后,明树回来了:“一切都按主子之意对他说了,让他先回大名府保护老王妃和郡主的安危,待我回到杭州向主子您汇报情况后即刻请您派人前去援助。”
萧远冷笑道:“老王爷一世英名,最后败在了认人不清。”
当初没看清楚萧宋的狼子野心,连身边的人也不知其好歹,可悲之极。
“那主子您的意思……”明树问道。
萧远道:“你即刻书信给葛三郎,让他安排人悄悄潜入大名府救人。”
“是!”明树松了一口气。
岳劲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老王妃和郡主却是无辜的。
“那岳劲一旦返回北地,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明树安排好之后又问。
萧远瞅了他一眼:“你急什么?我还得让那凌青雪死心了才是!”
最好直接湮灭了他在江南扎根的念头,他只能返回潼关,也不会再跟在苏家人屁股后面了。
明树很是不解。
这凌书生当年也是准备参加殿试的举人,只可惜遭遇战乱失了高中状元机会,又是前朝名臣之后,主子身边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为何不留下?
但他也隐隐猜出了主子的想法,不敢再贸然开口。
只是萧远没想到,凌青雪竟然在三日后来到了锦绣客栈。
萧远所住的上房里,偌大的茶桌上摆着一整套点茶所用的“十二先生”:韦鸿胪、木待制、金法曹、石转运……
看着桌上这精致无比的茶具,凌青雪神色淡定无比在台前坐下。
萧远坐在对面,细细观察着他。
只看到凌青雪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眼眶里也隐隐有些血丝,像是彻夜未眠。
他心里冷笑。
能够注茶幻汤之人,在整个大周他只认识两位。
其中一位是昔日宫里在先皇后身边的姜嬷嬷,一位便是早已逝去的吴柳子先生。
姜嬷嬷在宫中地位颇高,前朝湮灭之后她依然留在宫里侍候昔日的老太妃,根本不会出宫。
凌青雪又是如何在这短短三日学会注汤幻茶的?
萧远眉头紧蹙。
凌青雪微微静了静心,开始了碎茶、碾茶、萝茶……
虽然未达到行云流水,但动作有条不紊,最终还是成功地幻出了一幅勉强称得上的“雪中青松”图。
凌青雪完成最后一步,双手恭敬无比将那杯雪中青松端到了萧远的跟前:“王爷请喝茶。”
萧远看着那杯中的丹青画,绷不住咳嗽了几声,还是接过了茶杯喝了一口:“不错……”
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一旁的明树心里暗笑。
第一次看到自家主子吃瘪。
该,谁让他妒贤人?
萧远忽然笑了:“行,你能够在三日之内学会幻茶,也算是有能耐,留下吧!”
事已至此,他也断不能做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凌青雪立刻萧远面前跪下:“多谢王爷!”
“只是本王有些好奇,你何时这么快学会这套幻茶术的?”
凌青雪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瞒王爷,此幻茶术乃与我随行的苏家娘子教的。”
此话一出,萧远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了一僵,却立刻恢复如初:“看来你与苏家交情不浅啊。”
凌青雪心想日后要在他麾下做事,便将昔日在客船上逢苏家人救助之事说了出来。
萧远深吸一口气,垂下了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之后他再次望向凌青雪:“凌先生,既然本王收了你,本王刚好有一事要你去做。”
凌青雪立刻抱拳道:“王爷尽管吩咐!”
半个时辰后,凌青雪回到了苏家临时宅子,向苏敬轩告辞。
“这么突然?”苏敬轩纳闷不已,“你竟然要北上?”
凌青雪笑道:“不瞒先生,在下近日遇到了一位故人,那位故人正好有要事相求,我答应替他北上寻亲,日后还是会回到杭州。”
苏敬轩也不疑他,立刻吩咐周氏给他准备行李盘缠。
凌青雪却推辞了:“故人都替我准备好了,在下哪里敢再要先生的银两?”
他朝院子里望了望:“今日我就搬去和那位故人同住,明日一早就赶往北地。”
犹豫了片刻问道:“不知苏娘子在吗?在下想要当面言谢告辞,以表昔日之恩。”
苏敬轩道:“她刚出去了,说是要去逛逛镇江的吃食什么的,也不知何时回,要不你等一等?”
凌青雪心想着小娘子出去逛街,天黑必回,却不料一直等到日落也不见人影。
后有个闲汉跑来传信说小娘子一行人去了夜市,不必等他们吃晚食了。
因涉及谋反未遂的落魄王府秘辛,凌青雪对于苏家只能含糊其辞他的行踪,遗憾地辞别。
今日的雨小了许多,苏雪容在屋子里憋不住,就带着秀春和苏健,加上韩昌荣一同去了丹徙著名的吃食街。
而逛了一圈才得知,这里的夏季夜晚才是美食开启的最佳时刻,她索性就带着三人等到了天黑去了夜市。
“相公,来碗水饭?”
“小娘子,咱家的水晶皂儿和生腌水木瓜可是一绝,来一碗?”
“客官,咱们的灌浆馒头、薄皮春茧包子乃招牌,要不要来一笼?”
……
夜市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家家门口高挂着明亮的招牌和灯笼。
苏健一听到这些叫卖声顿时走不道了,苏雪容就挑选了一家上等酒楼进去了。
不一会儿,热情的店小二就端着各色菜肴来到了他们这一桌。
秀春忍不住问道:“我们还未点菜呢,怎么就上菜了?”
那小二满脸笑容:“客官不知,这是咱们这里酒楼的点菜方式,这些菜不是给客官吃的,是让你们看着来点菜的。”
客官,这是百味羹、落索儿、鸡丝签、五味杏酪鹅、改汁羊撺粉、生丝江瑶、鲤鱼脍、紫苏虾、油炸春鱼、笋焙鹌子、三色水晶丝、下饭二色炙……”
听着小二报着桌上的各色菜名,一桌人全都懵了。
第20章 节外生枝
苏雪容尤为惊讶。
这桌上有几道菜肴竟是她前世进宫后品尝过的。
都是大内菜系,怎么会出现在这民间酒楼里?
她朝小二点头:“劳烦小二,帮我们点几种特色菜好了。”
那小二细细问了问他们各自的口味,点了几道北方菜,还特意给苏健点了两道甜品,外加一壶酒楼里自酿的“流霞”。
眼前的水晶杯里,缓缓倒入流光溢彩紫霞般的酒水,一股浓烈的葡萄香味钻入鼻息,
就在这一刻,苏雪容恍若回到了上一世的宫中。
没想到在宫中才能如此奢华的酒壶,竟然会出现在江南普通百姓都能进入的酒肆中!
这一下,立刻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
江南当真是个富庶之地!
苏雪容在细细品味这色泽鲜美的葡萄酒时,大厅不远处的几桌人都忍不住频频回头朝她望来。
一旁的韩昌荣立刻朝那些人回瞪过去,期盼着苏小娘子赶紧吃完回家。
就她这张容颜,又喝了点葡萄酒,雪白肌肤上轻染了一层红霞,简直就是整个酒楼大厅里的焦点,想要让人忽视都不行。
苏健终于吃饱了,苏雪容又让小二点了几个菜肴送往家中,这才带着几人走出了酒楼。
韩昌荣道:“娘子,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叫马车。”
当他离开之后,苏健忽然被前方瓦子的傀儡戏吸引住了,急忙央求苏雪容:“姑姑,我想去看看。”
苏雪容看了看天色,虽然已经黑了,但整个夜市却热闹喧嚣,周围的路人也都神色安定,便让秀春在原地等马车,自己牵着苏健朝前走去。
那傀儡戏摊前已经聚集和好些人,前方的戏台上正上演着参军戏,两个造型滑稽的偶人被后方的人操控着,在戏台上表演着滑稽的故事。
苏健看得哈哈大笑,忍不住跟着四周的看客们拍手了几回,又继续拉着姑姑的手笑个不停。
“哎哟,你这小娃儿拉我作甚?”
忽然,身边的姑姑发出一声尖叫。
苏健抬头一看,刚刚还在身边的姑姑竟然变成了一个胖妇人。
胖妇人一脸嫌弃道:“还不赶紧找你家大人去,小心丢了!”
苏健急忙朝四周张望,四周人头攒动,却不见苏雪容那张鹤立鸡群的面容。
“姑姑!姑姑!”苏健顿时放声大叫起来。
这时,秀春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一把抱住已经开始瘪嘴的苏健:“小郎君,娘子呢?”
“姑姑!姑姑不见了!哇……”
“什么?”
苏敬轩看着垂头丧气的秀春和苏健,心里顿时一阵慌乱:“何时不见的?”
“就在刚才,我们刚刚从酒楼出来……”秀春忍住哭意,将刚才发生之事说了。
苏敬轩勃然大怒:“韩昌荣人呢?”
“他还在夜市寻找小娘子,雇车让我们先回来……”秀春懊恼死了。
要是当时她跟着两人一同去看傀儡戏就好了。
苏健早已被苏敬轩那怒意吓到了,窝在周氏的怀里放声大哭。
周氏瞪了苏敬轩一眼:“你别吓着健哥儿,韩昌荣会找到阿容的。”
话虽如此,但她心里却比谁都不安。
女儿那张脸实在是太惹眼了,这人生地不熟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叫他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半个时辰之后,韩昌荣一脸焦急之色赶了回来:“先生,我寻遍了夜市每一个食店,都没找到小娘子,我已经去了最近的衙门,但却要等到明日一早才能进去报案。”
苏敬轩的脸色忽然变得灰败不已,身子往后一坐,昏厥了过去。
“她爹啊……”
宅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苏雪容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在宫中数次被囚禁的冷宫,黑沉沉的不见一片光亮。
而让她一下一下渐渐醒来的声音,竟像是昔日皇后薨后传出的诵经拜忏的声音。
她只感觉到双眼像是被浆糊紧紧黏住,怎么也睁不开眼。
“……嘿嘿,不错,这一次你弄来的这个小娘子真乃国色天香,等送她到极乐坛,坛主定会重赏!”
“老大,这等绝色,真不打算让兄弟们都尝一尝?”
“你个混账东西,你们每次偷偷掳来的妇人哪次没让你们吃个够,但这小娘子这样的绝色,必须留给坛主!”
“可这小娘子已经是妇人了,咱们偷吃一下想必坛主不会发现……”
“啪!”
一记耳光声重重响起,那人厉声喝道:“你把坛主当成什么了?专门吃你们吃剩的?”
“不敢不敢……”
……
苏雪容渐渐缓过神来,眼皮努力地挣扎着打开了。
一缕幽暗的光线映入眼帘,四周依然是一片黑沉沉的,唯有那一只红如鲜血的灯笼刺得她眼睛发痛。
再眯了眯眼睛朝前望去,浑身一颤。
她竟然被关在了一处四方的木笼子里,而木笼子四周则用了一层层血红的麻布包裹着。
那血色的灯笼应该是木笼子外透出的唯一亮光。
血色麻布外的几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苏雪容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她竟然被人从傀儡戏台前,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迷晕绑了!
之前对镇江百姓的富足有多赞叹,此时就有多愤怒!
还以为这富庶之地不会有这些鸡鸣狗盗之事,没想到自己竟遭了殃!
唯一庆幸的是,绑她的不是徐家人。
木笼子外的几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
苏雪容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听到了一声声细细水滴的声音。
山洞!
她被人擒到了一处山洞。
刚才那群人似有忌惮那位什么极乐坛主,自己才侥幸逃过一劫。
此时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上一世正是因为自己这张脸,被徐婉静和宫里其他的嫔妃恨之入骨,最后不得善终。
今晚她明明可以让店家将点好的菜肴送往家中用餐,但她却想体验一下江南酒楼的热闹,还带着人直接坐在了大厅,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模样。
苏雪容忍不住愁苦万分,难不成她日后外出都得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翌日清晨,锦绣客栈。
明树前来禀告:“主子,我亲自将凌青雪送往北城门,他快马加鞭的话不出半个月就可抵达大名府。”
萧远缓缓颔首道:“收拾东西,即刻出发!”
明树顿时松了一口气。
主子终于愿意回杭州了。
一行人准备离开客栈时,忽然就听到一阵窃窃私语从大厅的某个角落传了出来。
“……咱们两日后前往金山寺参加极乐坛会,你可得仔细找找他们手中是否有咱们需要的东西!”
“老大,咱们花重金参加这极乐坛会,万一找不到那件宝物呢?”
“那极乐坛主是何人?他神出鬼没四处搜罗天下各种宝物,想必咱们要的东西应该就会出现在这次坛会上,到时候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要拿下!”
“是!”
……
两人的低语一般人听不到,但萧远一行人却听了个明明白白。
待走出客栈时,萧远忽然停住了脚步:“将那二人抓来!”
第21章 竞拍的宝物
“主子,那两人是混入商队潜入本地的北狄人,是专门来参加极乐坛会的,但我们刚才怎么审问都不肯说出他们要寻何物!”明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道,“现在该怎么办?”
萧远眯起了眼睛:“他们后日以何种方式进入坛会?”
“他们每人花了一千两银子从京口城隍庙的庙祝手中购买了坛会通行令,就是这个!”明树递给他两块黑色令牌。
萧远看了看那令牌上沾着的少量血渍,皱眉道:“两个北狄人倒是嘴硬。”
明树道:“这极乐坛会已经销声匿迹的近二十年,为何忽然会出现在镇江?难不成和郑百中那老贼有关?”
萧远冷笑道:“有没有关系,先把这二人丢给他去审就知!”
“您的意思……”
“你安排两人带着这两北狄人去镇江府衙,让郑百中当面提审,有什么情况再来报。”
明树道:“是!”
“先回客栈,后日你随我去参加极乐坛会!”萧远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泛起一抹暗沉。
明树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眉眼间充满了阴郁之色,暗暗叹了一口气。
苏雪容被困在蒙着麻布的木笼子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一般,除了能够睁眼,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整整两日她水米未进,饥肠辘辘,浑身瘫软得像是刚刚煮出来的汤饼。
她也听到了不远处还有女子低低的哭泣声,此山洞中被囚禁的不止她一人。
苏雪容努力想要让自己恢复力气,却发现她连用力咬舌头的力气都无。
“哐啷!”一声铁链声响从不远处响起,一阵纷杂的脚步声走进了山洞。
“你们按照这几个顺序把笼子送出去……记住,那个朱红笼子留在最后!”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苏雪容听出,正是那日将她擒来后的一个小头目。
而朱红的笼子,大概就是她所在这个。
苏雪容沉住气,耐心等待。
只要不落入徐婉静的手里,她应该还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有笼子被推着出去的声音,还伴随着女子软弱无力低低的哭泣声。
同一时刻,山洞另一侧则已经坐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人。
其中有两个满脸络腮胡须的胡人模样的男子尤为惹人注目。
明树接受着来自周围的注视,忍不住低声道:“主子,您发现了没有,这些人……几乎全都是些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
萧远一双眼眸早已将这山洞下的情形尽收眼底。
若郑百中没参与其中,他是万万不信。
偌大的山洞中容纳了上千人,这么多罪行累累之人能够齐聚一堂,郑百中再愚钝也能察觉一二。
萧远甚至怀疑,郑百中就是极乐坛主!
四周的石壁上燃烧着如小儿手臂粗壮的巨大火把,将整个山洞映照得通明透亮。
山洞正前方搭建了一个宽大的木台,木台后方的石壁上悬挂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卍”字符号,旁边跪着两排身着白色长袍蒙着面的人。
这些人正虔诚地朝着那个“卍”字符号跪拜,嘴里念诵着奇怪的经文。
站在台下的那些人等的极不耐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立刻高声吼了出来:“老子花了上千两银子来此地是要竞宝物的,你们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只看到木台上方闪电般窜出一道白影,一道寒光闪过,那大汉双眼瞪得溜圆,头颅却骨碌碌从肩膀上滚落在地!
鲜血瞬间朝四周飞溅,惊得旁边的人四处躲闪,尖叫不已。
一个身材颀长面色俊美的白袍少年缓缓收了手中的长剑,一双眼眸却带着杀气朝四周环视了一圈。
众人看到那人眼中的狠厉,忍不住纷纷倒退几步。
来这里之人无一不是作奸犯科之人,手里都有命案,也早已见惯了杀人的场面。
但刚才这少年看似年轻,出手却如此厉害,一剑直接将人的脖颈斩断,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这场面令人毛骨悚然,纷纷忌惮起来。
木台上方忽然出现了一道带着幽深空旷的声音:“坛主驾到!”
两排正在跪拜的白袍人立刻起身,朝着上空的方向伸出双臂,一脸虔诚,嘴里依然在低低念诵着什么。
一道绚烂的金光乍现在众人头顶上方,伴随着一道空灵的歌声,一道人影缓缓从天而降。
衣袂飘飘,青丝飞舞,仙乐萦绕。
众人看到那道绝美身影之际,全都呆若木鸡。
萧远却皱了眉。
他苦等了二十年重新现世的极乐坛主,竟然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雪白软烟罗,曼妙的身姿在空中飞舞出一道道绝美的身影。
当她缓缓降落在木台之上时,台下那些看客早已垂涎三尺,目不转睛盯着她那身半透明的罗衣。
女子丝毫没有介意那些望向她放肆的目光,反而满脸带笑环视了一圈,冲着下方露出了一道妩媚之极的眼神。
“拜见坛主!”
两排白袍之人纷纷朝着女子跪下,虔诚无比。
极乐坛主红唇轻启:“都起来吧!”
她的声音就如天籁般,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令人如痴如醉。
萧远眯起眼睛盯着她,忽然暗感不妙,立刻伸手在身上点了几处穴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凑到了鼻息间。
脑子瞬间清醒,却发现身边的明树和其他人一样,双眼痴呆无比盯着上方那女子,露出了虔诚又痴迷的目光。
萧远立刻点了他几处穴位,再将玉瓶凑到他鼻息间。
片刻之后明树回过神来,双眼恢复了清明,一脸惊愕。
“这女人的声音会操控人的心智,你小心些!”萧远低声道。
极乐坛主看到木台下方那些人如痴如醉般的眼神,顿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各位,让大家久等了,你们想要的宝贝立刻开始竞价了。”
立刻有人给她抬来一把宽大的座椅,还有人陆续送上来各种流光溢彩的“宝物”。
台下那些人一看到那些耀眼的各种宝物,全都兴奋地摩拳擦掌,开始高声叫价。
萧远和明树都恢复了清明,此时再朝那些所谓的“宝贝”望去,顿时一言难尽。
全都是一些廉价的破铜烂铁!
萧远顿时一脸嫌弃。
此极乐坛主,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这就是一群用迷幻之音骗取财物的歹徒!
周围这些蠢货,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被骗也是活该!
萧远顿时失去了兴趣。
就在这时,台上有人高声叫道:“接下来要竞拍的是来自各国的美人儿!”
第22章 救命恩人
那些花了高价抢夺了一些破铜烂铁之人,顿时又来劲儿了。
这时,一个个木笼子被人从木台下方缓缓升了上来,被人揭开了蒙在上面的麻布。
萧远朝那些木笼子望去。
那些女子软若无骨躺在里面,看到眼前的情形无不神色惊恐。
明树看了几个,满脸失望:“这也叫美人儿?这些人都是瞎子?”
虽然长相平平,但看那些女子的神情,应该都是被人强迫来的,他立刻望向萧远:“主子,这些女子要不要救?”
萧远眯起眼睛看着台下那些兴奋得口水直流的江洋大盗们,一脸嫌恶:“让郑百中来处理!”
这破事闹得,让他白白浪费了两日的时间。
说完转身就走。
明树一脸同情朝那些女子看了几眼,也转身跟着主子朝外走去。
而这时,他发现身后那群蠢货竟然停止了刚才声嘶力竭的吼声,全都安静了下来。
明树忍不住好奇回头瞥了一眼,看到了最后一个木笼子。
有人正缓缓揭开那层红色的布帘,里面的一个女子如明珠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萧远正要往前走去,就听到身后传来明树惊愕又难以置信的声音:“主、主子……是、是苏娘子!”
萧远此时已经走出了一截山洞,猛地止住了脚步。
待他缓缓转身,就看到了那张娇艳欲滴的面容。
苏雪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被人抓来竞拍,成了一件待价而沽的物件!
岂有此理!
她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怒意。
极乐坛主看着台下抢得“宝物”的贪婪之人,正一脸冷笑,忽然就看到了木笼子里的苏雪容。
“坛主,这可是小的专门孝敬给您老人家的……”旁边一个白袍人一脸谄媚道。
极乐坛主一脸阴骘:“既然是孝敬给我的,为何又送出来竞拍?”
那小头目急忙道:“小的想着也让这群乡巴佬瞧瞧,若是当真有人出得了高价……”
极乐坛主眯起眼睛盯着苏雪容好一阵,冷笑一声道:“说的也是,再美的人儿哪有金银管用?”
先让那些蠢货竞拍,待晚些时候直接把人弄死,银子和人都能留下。
他才可以好好享用这个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小娘子。
那小头目见极乐坛主果真看上了苏雪容,顿时喜滋滋的。
一旦苏雪容被竞拍出从未有过的高价,他就可以得至少一成红利。
萧远死死盯着远处木笼子里的女子,心里渐渐升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怒意。
好个郑百中,竟然让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把人给绑了!
台下那些人瞬间回过神来,顿时爆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激动吼声,争先恐后朝着苏雪容的方向跑了过去。
苏雪容正在愤怒之余,忽然就看到眼前这上千的男人像是野兽般朝着自己扑来,顿时就慌了。
“咔嚓!”
一道巨大的铁栅栏忽然从地面升起,生生将那些早已失去了理智的众人阻挡在外。
有几个动作极快地跳过铁栅栏朝着苏雪容冲来,扑到了木笼子上,伸手要去抓笼子里的美人。
“刷刷!”
苏雪容被吓得直往后退,忽然就听到几道犀利破空之声响起,然后她就看到那几只手臂就这么鲜血飞溅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而更恐怕的在后面。
那几个不顾一切扑向她的人,瞬间被一道道无形的力量生生撕裂开,身体被分成了好几个部分散落一地。
“啊——”
几日来水米未进,又被人喂了古怪的软骨散,苏雪容此时再也坚持不住,受眼前这巨大的恐怖惊吓,双眼一黑昏厥了过去……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阵阵刀剑相碰的声音,然后又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在她耳边低声叫着:“小丫头!小丫头!”
……
“阿容……”
也不知自己晕了多久,苏雪容耳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周氏。
“娘……”
周氏顿时一愣,继而喜极而泣:“阿容,你终于醒了……”
“哎,你又哭啥?大夫都说阿容是因为几日水米未进,体力不支晕倒了,只需要静养几日就行了。”
旁边传来苏敬轩的声音。
苏雪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父母,又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
她此时正躺在镇江租赁宅子的卧室里。
“我怎么回来的?”
周氏红着眼睛道:“是明大人送你回来的。”
“明树?”苏雪容皱眉。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晕倒前被人关在一个山洞的木笼子里待价而沽。
一想到那些疯狂的男人,她就不寒而栗。
“他……和你们说了什么没有?”苏雪容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获救了,很想知道自己晕倒后发生之事。
“明大人说,他受了镇江知府郑大人委托去调查一件私下聚众之案,恰好就看到了你被人绑了在现场,就把你救下送回来了。”
“此事事关重大,据说郑大人亲自带兵去了金山寺下方的山洞,将那伙人一网打尽,连往日那些在金山寺里的假和尚都抓了不少……”
周氏用手抚着心口道:“还好有明大人在!他可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
苏雪容却揉了揉尚还在发疼的脑仁,心有余悸。
但是她在彻底失去了知觉之前,听到那个在她耳边呼唤的声音,分明在叫她“小丫头”!
这个称呼像是许久前有人叫过,却一定不是明树!
苏雪容在床上躺了几日,被周氏强迫着吃下了许多营养的事物,身子骨才渐渐恢复。
媛姐儿好几日没见到娘亲,这几日一定要赖在她床上,任凭周氏和苏健怎么哄她都不肯走。
若是有人一定要强行抱她走,她就放声哇哇大哭。
苏雪容死里逃生,也舍不得媛姐儿离开自己,每日就在床上抱着她逗她玩,直到可以下床。
天公依然不作美,每天都是连绵不断地下雨,给人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待身子好了些,苏雪容就让韩昌荣去找明树,让他来见一见自己。
韩昌荣立刻去了锦绣客栈找到了明树,说明了自家娘子的要求。
明树待韩昌荣离开,便上了二楼上房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一头长发散落,越发衬得一张脸毫无血色。
但那副容颜依然带着远山青黛般的朦胧,有种雌雄难辨的美感。
只不过这时,他的眼眸正望向窗外雨幕外的某处地方,陷入了沉思。
明树一脸不安走了进来:“主子,苏娘子请我去喝茶?我要去吗?”
萧远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自己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腿,隐隐还透出了一些血渍。
他皱了皱眉:“她请你喝茶?”
第23章 亲自来感谢
明树急忙道:“听老韩的口气,自然是以为我把她救出那魔窟,想要亲自感谢我……”
“可是苏娘子应该要感谢的人是主子您啊!”
明树忍不住看了一眼萧远那受伤的右腿。
要不是当时情况混乱,萧远为了护住苏娘子,又怎么会被那极乐坛主从背后暗算伤了右腿。
只可惜当时他们只有两个人,难以控制那些被迷音迷惑了心智的乌合之众,让那极乐坛主逃了。
萧远脸色平静无比:“她请你去你就去,这么婆婆妈妈作甚?”
“可我去了,万一她追问我当时的情形,我该如何作答?”明树可不敢让苏娘子有所误会自己救了她。
萧远似笑非笑看着他:“平日里你那张嘴不是挺能说善道,怎么就不知该怎么说话了?”
明树:“……”
得,他不去还不行吗?
“那我辞了吧!”明树转身刚要走,忽然又听到身后的男人轻咳一声。
“你请她来客栈喝茶!”
“什么?”
苏雪容听着韩昌荣的话,诧异道:“请我去他的客栈喝茶?”
韩昌荣挠了挠脑袋:“明大人说,近日他受了郑大人委托在调查那极乐坛主的下落,手上的事情太多,就请娘子你去客栈和他见面。”
苏雪容沉默了片刻道:“行,劳烦你再跑一趟,我明日上午去拜谢他。”
这天,她让秀春去街上买了一些香料回来,亲手制作了几只香囊,又准备了一些上好的团茶,翌日上午就带着秀春和韩昌荣去了锦绣客栈。
明树早已候在楼下,看到苏雪容戴着帷帽从马车上下来,急忙迎了上去:“苏娘子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明大人出手相救!”苏雪容立刻朝他福身。
明树急忙虚扶一下道:“娘子休要客气,我既然和锦玉订了亲,娘子也就是我的表姐,在那样的情况下岂能袖手旁观?”
苏雪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明树带着他们三人朝着后院的游廊走去,蜿蜒了片刻来到了一处独立的二层小楼处。
“娘子,这边请!”明树恭敬无比带着苏雪容上了二楼来到了茶室中。
苏雪容环视这间上房中的茶室,微微惊讶。
这茶室里的各种陈设和布置,哪里像是客栈?
华丽不说,茶桌上那些精致的“十二先生”和名贵的茶团,根本就像是私人宅邸里的藏品。
苏雪容心里有些疑惑。
明树前几日主动找到他们的时候,称他自己如今在杭州府衙里担任通判一职,正六品职位。
单凭他这正六品的通判,如何能住得起镇江号称可以比肩行宫的锦绣客栈?
还能在临时办差时筹备这么多贵重的点茶之物?
明树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自嘲一笑道:“其实这些都是我家……杭州知府大人的物件,我不过是临时借了他的地盘而已。”
苏雪容没多想,取下了帷帽坐下,黛眉清眸如春山空雨,与之前在山洞中那我见犹怜的美又有不同。
苏雪容忽然感觉到前方屏风处似有一道灼热,看了片刻微微皱眉又轻轻摇了摇头,耳边的碧玉耳坠轻轻砸在莹白的脸颊两侧,荡起一抹烟色。
她立刻让秀春将礼物送上。明树推辞一番后收下。
他忍不住朝身后的屏风瞥了一眼,问道:“不知苏娘子会不会点茶?”
苏雪容笑道:“自然是会的。”
明树又问:“那娘子你会水丹青吗?”
苏雪容又点点头。
“注汤幻茶呢?”
苏雪容抬起眼眸朝明树望去,颇有些不解:“大人为何问这个?”
明树一脸尬笑:“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苏雪容沉默了片刻笑道:“那样的高超技艺,我自是不会的。”
明树脸上的尬笑僵了一僵,立刻道:“娘子近日既然来了,不如请娘子点一副水丹青如何?”
苏雪容微微皱眉。
今日究竟谁是主,谁是客?
明树又急忙道:“我听锦玉说过,说娘子的点茶无人能比,今日我冒昧请娘子来,就想要见识一下。”
苏雪容静静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冷笑道:“锦玉并不知我会水丹青!”
明树脸颊猛抽。
露陷了!
苏雪容忽然朝明树刚才望向的屏风望去,冷冷道:“不知阁下,是否就是前几日请凌先生前往北地的那位‘故人’?”
萧远忍不住轻笑一声,缓缓转动着轮椅从屏风后出来:“娘子果真聪慧。”
天际依然阴沉沉的,一道清冷昧色笼罩在他眉梢,如霜落雪覆,漆眸比浓夜更近墨。
霁月公子,如玉如竹。
苏雪容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脸上并未露出半点惊讶,而是眯起眼睛盯着他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自从在宿州第一次见到此人,她就觉得他来历不凡。
尤其这一路上他和他的人几次和她偶遇,她不得不提防。
直到那日明树主动上门说出他和锦玉订亲一事,她心里十分感激明树,却对他身后的这位“主子”产生了怀疑。
萧远朝明树瞥了一眼。
明树如释重负,急忙起身朝苏雪容面带歉意笑了笑,赶紧出门。
门外的秀春和韩昌荣都纳闷不已,明树急忙带着他们下了楼。
苏雪容紧紧盯着萧远,这才看到他右腿上裹着绷带,不由皱眉道:“你受伤了?”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立刻就蹦出了昏迷前那处山洞里疯狂的一幕……
萧远见她盯着自己的右腿看着,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大碍,无妨。”
苏雪容将视线收回,再次面色冷冷盯着他:“先生到底是何人?”
能够让凌青雪义无反顾北上,又逼着他在短短三日之内学会注汤幻茶的人,绝非普通人。
萧远微微皱眉。
他这些天一直在琢磨,眼前的苏氏究竟为何要离开萧时晏?
而她又是从何学到了注汤幻茶之术?
以她这样绝色的容貌,萧时晏正值风华,又如何会轻易让她离开?
一连串的问题让萧远倍感焦虑。
此时虽说萧成已经打下了江山,正准备登基,但整个中原依然隐藏着无数潜在的危机。
一个不小心,许多看似不起眼的人和事,说不定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萧远微微停顿了一下笑道:“我乃杭州府……葛家二郎,葛从安。”
第24章 尴尬
苏雪容愣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让凌青雪甘愿冒险之人,竟然是葛家人。
葛家二郎葛从安,是葛淮安的兄长还是弟弟?
“我曾听凌先生提起过葛淮安,请问您是……”
“淮安乃我三弟!”萧远笑得面不改色。
她迟早会去杭州,他只能先假扮葛淮安那位早已云游四海多年的修仙之兄。
苏雪容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还真是凌先生的故人……”
只要不是萧家的人就行。
萧远见她像是放下了对自己的戒备,眯起眼睛盯着她道:“敢问娘子,你教给凌青雪的注汤幻茶,是师从哪位高人?”
苏雪容稍稍迟疑,随意扯了个谎:“幼时在家的时候偶遇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他教我的。”
萧远哦了一声:“日后有机会,在下想要向娘子请教这一技能,不知娘子能否赐教?”
苏雪容想了想道:“日后若是凌先生能安全从北地回来,让他教你岂不是更方便?”
萧远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凝起来:“你在怪我让他去北地冒险?”
真没想到,才相处了几日,那凌青雪在她心里的地位就不一样了?
苏雪容不知可否,朝他露出了一抹似是讥讽的笑意:“是不是冒险,还得问先生你自己啊?”
萧远的眼眸沉了下去,紧紧盯着眼前娇艳如花的女子,半晌之后轻笑一声:“看来娘子和凌先生的关系匪浅啊?”
“我只是不希望凌先生被人利用罢了!”苏雪容冷冷道,“若是先生没什么事,我告辞了。”
说完起身就走。
她今日来可不是来和这人喝茶的,她要问明树一件很重要的事。
萧远默默看着她走出房门,深深皱起了眉头。
明树正在楼下招待秀春和韩昌荣二人,正琢磨着用什么借口拖一拖时间,却不料听到了一阵下楼的脚步声传来,一回头就看到苏雪容提裙缓步走了下来。
这前后不到一刻钟时间,主子把要说的话说完了?
但看苏娘子那脸色,明树不敢往下想。
想必没成功!
苏雪容冷着脸走了过来,对明树道:“明大人,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就在这时,一阵车轱辘的声音从二楼上方传来。
萧远已经推着轮椅来到了走廊,正低头俯视着下方。
明树看到他脸上那抹冷色,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娘子,你说。”
苏雪容抬眼朝萧远望去,皱眉道:“此话我只想和你单独说!”
明树:“……”
不,我不想!
“难不成我和你单独说话,也需要他的同意?”苏雪容一脸冷笑。
明树脸颊猛抽,瞅瞅主子又看看眼前的小娘子,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萧远忽然笑了:“明树,怎的没听懂娘子的话?还不快去?”
明树硬着头皮带着苏雪容走到不远处的花园里,忐忑不安道:“娘子,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苏雪容盯着他半晌后道:“那日在金山寺下的山洞里,究竟是何人救了我?”
明树忍不住朝前方远远盯着他的萧远望去,咽了咽唾沫:“难道不是我吗?”
他家这主子,真是别扭!
明明是他救了小娘子,还不让自己告诉她!
这会子又虎视眈眈盯着自己作甚?
苏雪容笑了:“那好,你当时救我的时候,凑到我耳边说了什么?”
明树怔住了,眼睛又朝远处望去,然后小心翼翼问道:“你都听到了什么?”
苏雪容顿时面带怒色:“明树,究竟是谁救了我?”
明树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是睁眼瞎!
只好用嘴朝前努了努:“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苏雪容脑子“轰”了一下,一张脸蛋瞬间变得血红。
她刚才只想着葛从安这人故意让凌青雪去北地冒险,却疏忽了这件事。
明树称葛从安为主子,那么这一次他配合镇江知府去抓人,葛从安想必也参与其中。
“那他的腿……”她有点不敢往后看,但却能够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灼而来的目光。
明树没好气道:“苏娘子,那正是为了救你被人暗算的结果啊。”
苏雪容脸色顿时血色全无,也不顾自己刚才的无礼,急忙转身朝着二楼直奔过去。
萧远刚才看到苏雪容带着明树在那边窃窃私语,忽然就看到她满脸涨红跑了回来。
因为跑得太急,身下的嫩绿旋裙竟然高高扬起,露出了内里裤边,隐隐露出了一截雪白脚踝,看得人眼热……
苏雪容已经来到了二楼下方,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萧远,轻轻咬了咬嘴唇,提着裙子就蹬蹬跑了上来。
萧远愣住,近距离看到了她额头和鼻梁上冒出的细汗,诧异道:“娘子你……”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忘了让明树撒谎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难不成刚才明树告诉了她,自己是萧时晏的皇叔?
苏雪容忽然朝他又走近了几步。
萧远闻到了一抹淡淡的清香,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时,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你……”
“是你救了我!”
萧远:“……”
心里不觉顿时松了一口气。
苏雪容看了看他那被绑成了粽子的腿,眼眶忽然红了:“先生你……”
她很想问他,为何要叫她“小丫头”?
这个称呼看似普通,但她身边熟悉的人从来不这么叫。
只有三年前那一次,那个被她救了的人在最后临终前叫了她几声……
可是她怎么看,眼前的葛从安也不是昔日那个男人啊?
长相根本不一样!
想到这里,她想要问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迟疑了片刻,深深朝他福身:“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萧远并未开口阻止,也未抬手让她起身,而是目光冷冷盯着她。
苏雪容见他没做出反应,知道自己之前的话得罪了他,便低声道:“刚才多有得罪,望见谅。”
萧远冷笑一声:“不敢当!我还以为你跑回来是要替凌青雪向我兴师问罪呢!”
苏雪容的脸颊越发变得滚烫,颇有些难为情道:“我、我唐突了……”
萧远看着她那张红得像是要滴血的脸蛋,心里微微叹气:“娘子不必言谢,我并不是那种草菅人命之人,此次委派凌青雪前往北地,的确是有要事,若是他能够顺利完成任务,就能够在杭州立足。”
苏雪容听到这话,忽然心中暗喜。
葛家本就是萧远暗中的幕僚,如果凌青雪得了这葛二郎的青睐,想必日后定可以在王府效力。
日后她想要在杭州发展自己的生意,也不怕身后没人撑腰了。
想到这里,她抛开了刚才的尴尬,郑重对萧远道:“先生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只求……”
“停!”萧远忽然抬手,满脸讥讽,“我可不吃以身相许这一套!”
第25章 荔枝膏
苏雪容惊呆了。
望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诧异、愤慨、难以置信……
看到她脸上那变化不已的表情,萧远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刚想要开口,就看到眼前的小娘子狠狠瞪了自己一眼,怒而转身朝楼下跑去。
苏雪容的脸色无比愤怒!
她回想那晚在山洞中的凶险,对眼前人只有无尽感激。
但听了他这带着轻蔑和羞辱的一句话后,因他救自己受伤的内疚和歉意,瞬间烟消云散。
明树看着苏雪容阴沉着脸带着秀春和韩昌荣不辞而别,感到莫名其妙。
只是,刚才主子说那话,是不是有点欠揍?
萧远眼神沉沉盯着那远去的身影,手指不由捏紧了。
明树跑了上来,犹豫道:“主子,要不要我帮你向她解释解释……”
那晚在金山寺山洞中的情形简直危险到极点,可主子却不顾一切救了她,差点就没了命。
他本想将这个机会给萧远,让他自己对苏娘子说出来。
可没想到他家主子这张嘴……
一言难尽。
萧远却冷笑道:“此女心思深重,不可深交!”
刚才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苏雪容对凌青雪的关怀程度,远远大于他这个救命恩人。
什么无以为报,她分明就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替凌青雪讨好自己!
明树看着主子那铁青的脸色,忍不住摇头。
算了,他替人家瞎操心啥啊?
为了这苏娘子,他已经“被迫”成了林锦玉的未婚夫。
待到了杭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麻烦事呢。
苏雪容待回到家之后,刚才的那股子气也渐渐散了。
她忍不住自嘲一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何必和他计较?
只不过他确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了伤……
苏雪容想了想,翌日一大早去了早市买了东西回来,去了厨房。
周氏抱着媛姐儿过来,看了看她准备好的各种食材,颇有些不解:“你这是要做啥?”
乌梅、肉桂、乳糖、生姜……
这是要做菜还是啥?周氏没看出来。
苏雪容笑道:“我要做一道解暑的荔枝膏,做好了给你们尝尝。”
这道名为“荔枝膏”的药膳,其间却无任何荔枝,是上一世宫里的一名女御厨精心研制出来的清凉解暑的好物。
这会子,宫里那位御厨大概还没进宫呢。
苏雪容在整理了食材后,最后想起来还得加一味香料才行。
她本想让秀春去买一点,但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去买。
她不想选用以杀戮为代价取得的麝香,便要去药铺购买麝香木或者麝香草。
麝香木和麝香草的香气远远不如真正的麝香,但只要和香得法,便可以取得相同的香味和药效。
得亏于上一世她被人在宫里想着法子磋磨,才有了这一世不少的好经验。
“娘子想要什么药材?”药铺的伙计迎了上来。
苏雪容道:“我想要麝香……”
话没说完,那性急的伙计立刻道:“不好意思娘子,咱们药铺里的麝香最近断货了。”
苏雪容却摇头笑道:“我想要买麝香木或麝香草。”
伙计顿时一愣,急忙点头:“这两样倒是有的,只不过这香味和药效就要大打折扣了。”
“无妨,都给我来一些吧。”
为了合成等同于真正麝香的气味和药效,苏雪容花了整整两日和香。
周氏看着女儿这几日的举动,颇有些纳闷。
阿容何时学会和香了?
待以假乱真的“麝香”做好之后,苏雪容便开始制作上一世闻名遐迩的荔枝膏。
上水煎熬,滤去滓,再下乳糖煎熬,入姜汁再熬去滓……最后加入麝香,大功告成。
周氏看着眼前这雪白如荔枝的糖膏,鼻息间竟闻到了浓浓荔枝香,轻轻尝了一口,面露惊喜:“还真有荔枝的香味。”
苏雪容做了不少,让家中每人尝了一小碗,将剩下的荔枝膏用新买来的白瓷罐盛了两罐,让韩昌荣直接送去锦绣客栈。
“交给明大人,就说此物送给我的救命恩人享用。”苏雪容道。
韩昌荣挠挠脑袋。
救命恩人不是明大人吗?
不过他可不敢耽搁娘子的事,立刻小跑着去了客栈,将荔枝膏和原话一字不落地送上。
明树看着那两个精致的瓷罐,转身就去了二楼。
“主子,这是苏娘子命人送来的,说是给她的救命恩人享用。”
萧远正看着刚刚送来的邸报,头也没抬冷哼一声:“你拿去给人分了吧!”
乡下来的小娘子,能送什么好东西?
当他也是凌青雪那样的落魄书生?
至于她的救命之恩,自己已经还了,不需要她回报!
明树瞅了瞅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这不是三岁小孩吗?
因抢糖果不成和小伙伴翻脸的小孩!
“老韩说这是荔枝膏,却不是用荔枝做的,可稀罕了!”明树故意打开了罐子,啧啧道。
萧远终于将目光从邸报上收回,皱了皱眉。
荔枝膏?闻所未闻。
“要不尝一口?”明树立刻盛出来一碗递给他。
萧远一言难尽看着他:“你就不怕她在这里下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树理直气壮道:“我刚才替您尝过了,没毒!”
说完才后知后觉发现主子的脸色更沉了,急忙将碗放下:“我忽然想起今日得去看看郑老贼那边审问得如何了……”
一溜烟跑了。
萧远放下邸报,盯着眼前青色汝窑瓷碗里如霜似雪的糖膏,鼻息间隐隐传来一股荔枝的香甜味。
他用汤匙舀了一勺塞进嘴里,荔枝的清香中带着一股奇异的药香弥漫口中,顿时让人感觉头脑一阵清爽。
“主子,苏娘子说,这荔枝膏用冰镇过更爽口解暑!”躲在门口的明树忽然伸了半颗头出来。
邸报忽然飞了过来,正砸在他的脑袋上。
萧远吃了一碗荔枝膏后,忽然想起一件事,眯起眼睛盯着正揉脑袋的明树:“她前两日带来的礼品呢?”
傍晚时分,明树亲自去了苏宅。
韩昌荣看着他身后小厮们抬进来的一只箱子,诧异道:“明大人,这又是啥?”
“苏娘子的荔枝膏,我家主子很喜欢,他想要请你家苏娘子帮个忙!”明树笑嘻嘻道。
“什么?”
后院的苏雪容诧异地看看韩昌荣,又望向他身后的箱子里种类繁多的各种香料。
“你确定是明树说的?”
“没错,刚刚他说完立马就跑了。”韩昌荣有些忐忑看着苏雪容。
要不是看在那小子救了娘子,刚才他就一拳打过去了。
苏雪容垂下眼帘,掩盖住了眼底渐渐冒出的火光,冷笑一声:“行,留下吧!”
让她给他做出二十种和合香,这葛二郎想得倒是挺美!
就不怕她在和合香里弄点什么手脚,让他闻了之后不能人道?
远在西南的葛从安,忽然莫名其妙打了天大的一个喷嚏!
第26章 请你帮个忙
锦绣客栈的上房,无论是家具陈设还是各种用具,全都上乘。
角门处的两只香几上,一边放置着一只博山香炉,另一边放置着一只美人觚。
一股淡香弥漫开来。
萧远坐在案几前的轮椅上,看着手里的那只香囊。
香囊是外面店铺里寻常售卖的铜制香囊,但里面的一颗香球却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
他分几次点燃后,细细嗅过,却终究没有分辨出这香球所用的和香有哪几种成分。
苏雪容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了。
她不过是乡下长大的普通女子,就算从小读过书,也习过医,无论眼界和见识都绝对不会太高。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出身贫寒的女子,不仅会注汤幻茶,还能制出这样奇特的和合香。
还有那荔枝膏,据韩昌荣所说,她用到的材料根本没有荔枝,不过是集市上寻常的材料,却能被她制出这样的美味。
他细细品尝后尝出了几丝麝香的气息。
可麝香却因为过去三年的内战被断了运输线,导致在南方成了稀缺之物。
别的地方他不好说,至少在他统辖的范围内,仅仅只有杭州府的官署医局里才有,而且需要时还得出示府医的方子才行。
麝香近两年在江南一带,比黄金更为精贵。
苏雪容在这短短几日内从何处找来的麝香?
难不成她从宿州逃亡之际,还随身带着这些名贵的香料?
但根据明树对韩昌荣的打探,他们一家人出行的时候压根没带什么行李,在丹徙租赁了宅子住下后许多东西都是临时买的。
那么,她这荔枝膏里的麝香香味是用别的香料和药材合成的。
能够如此惟妙惟肖合成上等麝香之人,他这辈子也只在昔日的皇宫里见过。
这样的一个人,很难想象是在宿州那样地方长大之人。
还有,这苏雪容究竟为何要前往杭州?
难不成她故意做出被迫逃亡的举动,是萧时晏和她合谋的一个阴谋?
目的是他!
他忽然想起从宿州偶遇到林锦玉后的一系列事情,似乎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在推着往前走。
一直不断将她推到自己身边……
萧远的眼眸阴沉得厉害,手心狠狠一捏,那只铜制的香囊立刻被捏成了一个铜球,里面正在燃烧的香球也四分五裂,香消玉殒。
两日后,韩昌荣将那只大箱子送到了锦绣客栈。
明树惊讶无比:“这么快?”
韩昌荣道:“我家娘子说,这点小事半日就可完成。”
明树半信半疑,正要打开箱子,就被韩昌荣拦住了:“我家娘子说,这是葛二爷要的东西,得让他亲自打开。”
明树点头:“行,我给他抬上去。”
萧远正在看着刚刚收到的密件,就看到明树扛着那只装满了香料的大箱子进来了。
“主子,苏娘子全都弄好了,指明要你亲自查看。”
萧远皱眉:“两日就和了二十种香?”
明树道:“您打开不就知道了?”
萧远打开了箱子,当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忽然被气笑了:“果真厉害……”
明树凑了过来看罢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苏娘子真不愧是女中豪杰,耍主子您的手段真是一流!”
难怪韩昌荣说这是小事,半日就可完成。
苏雪容压根就没给萧远和什么香,直接用碾子将所有的香料碾碎和在一起罢了。
周氏看着面色平静的苏雪容,颇有些担心道:“阿容,你这般耍他,就不怕他生气?”
毕竟是这位葛从安救了自己闺女,请她和点香也没什么。
可苏雪容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这么稀里哗啦把所有香料碾成粉末还回去了。
“那可不止二十种香,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苏雪容心里明白,那葛从安分明就是故意在为难她。
就如他当初故意为难凌青雪一样,让他短短三日内学会注汤幻茶,要不是刚好她会,凌青雪又偏是个聪明至极之人,换谁都完成不了。
那日她诚心想要感谢他救命之恩,他却说出了那样羞辱人的话语!
之后她又亲手做了荔枝膏让人送去表示谢意,却不料这人得寸进尺竟然让她和香二十种,岂有此理!
周氏叹了一口气:“你自己也说了,这葛二郎是汾阳王爷跟前的人,日后你不是还打算在杭州做生意,这万一真要得罪了他,日后咱们还如何行事?”
苏雪容却冷笑一声道:“阎王易见,小鬼难当,说的就是这种人。”
“娘您放心,日后去了杭州,若是凌先生当真能得到王爷的器重,还怕他一个在中间胡搅蛮缠的小人?”
周氏听到这话,忍不住朝她看了几眼:“说起这凌先生……你莫不是看上了他?”
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她和苏敬轩对凌青雪的感觉极好。
他似乎对阿容也有那么一点意思,还丝毫不计较她嫁过人生过孩子。
若日后他真能够在杭州立足,又愿意娶阿容,他们夫妇俩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苏雪容却笑了:“娘,您想哪儿去了?凌先生日后真要是能够成为王爷的人,将来前途无量,哪会瞧得上我这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周氏还想说什么,就又被苏雪容打断了:“你们也知,他此时虽然落魄,但却是前朝阁老之子,他就算愿意娶我,他身后的家族愿意吗?”
这个世道永远存在门第之见,就算凌青雪一厢情愿,能过得了凌家那世代的贵族家人一关吗?
苏雪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她见周氏面露失望,急忙伸手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娘,别老想这事了,我如今压根没有改嫁的念头,等将来咱们在杭州日子好过了,我就给您和爹招一个听话又孝顺的上门女婿回来。”
周氏看着女儿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叹气。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依然不断在下雨。
又经历了金山寺的那件事,苏雪容也不想抛头露面频繁外出了。
索性买来笔纸,将上一世自己在宫里被逼着学会的各种宫廷菜肴和和合香的用法记录下来。
秀春一边给她墨墨一边羡慕无比道:“娘子,你可真是厉害,会做这么多的菜和香。”
苏雪容头也没抬道:“人活一世总得学点傍身的活计吧!”
至于周氏提出来的疑惑,她就说是嫁了萧时晏这两年,在他书房里的一些孤本里学到的技巧。
周氏也打消了顾虑。
不知不觉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天气也渐渐好转,不再是成日连绵下雨了。
“先生,我去码头打听了,所有的客船和商船都会在下个月初九重新开航,要是想要乘船南下,现在就得提前去预定船票。”韩昌荣今日带回来了最新消息。
一家人商量之后,决定从水路南下,提前预购了前往杭州的船票。
“主子,老韩今日来找我,说苏家人已经订了下个月初十那日的船票,准备前往杭州了。”
明树立刻将消息及时禀告给萧远。
自从苏雪容将那一大箱子香料全都毁掉之后,萧远再也没机会见过她了,只安心在客栈里养伤。
萧远正在案桌上写字,头也没抬冷声道:“怎么?你就这么想着当苏家的跟屁虫?”
第27章 跟屁虫
苏雪容本想着凌青雪若是能够顺利,说不定能够赶回来和她们一同南下。
可是一直等到六月初九,依然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苏家人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初十一大早就去了码头。
苏雪容带着媛姐儿和秀春住一间上房,周氏夫妇带着苏健住在隔壁一间,其余的人都住在船舱下方的下房。
这一次的客船比从北地来的客船要大了许多,船舱也更加宽敞,又没有了上一次逃离宿州的惊慌,苏雪容自在了许多。
苏雪容哄着媛姐儿入睡的时候,秀春出去叫了热水回来。
“娘子,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看着秀春那挤眉弄眼的样子,苏雪容心里一阵惊喜:“难不成是凌先生赶回来了?”
“不是!”秀春道,“是明大人他们!”
苏雪容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他们怎么也跟着来了?”
秀春忍不住发笑:“刚才明大人还悄悄和我抱怨,有人要当跟屁虫呢!”
“什么嘛?”苏雪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只觉得莫名其妙。
尤其一想到那个葛从安,她心里就堵得慌。
还真是跟屁虫,哪哪都能碰到!
秀春却凑到她耳边忍住笑意低声道:“娘子,你没发现那位葛先生有意于你吗?”
这可不是她瞎说,连韩昌荣和明树都看出来了。
苏雪容却瞪了她一眼:“少胡说!他那人自以为是,被他看上了可是件倒霉事!”
秀春看出了她的不悦,不敢再乱开玩笑了。
这一次南下的水路是江南运河,共有六百多里,若是顺风的话不出十日就能抵达杭州。
苏家这一次准备的时间充裕,便提前购置了预防苦船的药物,加上这次的客船船舱宽敞,窗户也能打开,比上一次舒服了许多。
苏雪容坐在窗边的矮桌旁,本想看看她过去这一个月的成果,但看了没几页,就被船体摇晃的头晕,又看到雨停了,便让秀春抱着媛姐儿去了上房专用的甲板。
苏健在船舱里呆不住,一听到隔壁的动静就跟着跑了出来,兴奋地朝前面甲板跑去。
才刚跑了几步,忽然“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苏雪容急忙朝前望去。
就看到前面的一间舱房门刚被打开,苏健一个猝不及防就跌倒在了那人身上。
萧远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家伙,直接拎着他的衣领就提了起来皱眉道:“哪家的孩子,也不好好看管……”
正说着,就看到左侧走来一道优美的倩影,一下子将孩子从他手上夺了过去:“和孩子也能计较,你可真行!”
萧远还真没想到,这个忽然扑到自己腿上的孩子,竟然是苏雪容的侄子。
他忍不住朝身后正推着轮椅的明树瞪了一眼。
怎么不提醒他一下?
明树却没看他,而是一脸讨好朝苏雪容望去:“苏娘子,我家主子腿伤还没好,只能坐轮椅,不小心撞到了健哥儿,真是不好意思。”
苏雪容看了一眼萧远的腿,神色有些不自在起来:“还没好吗?”
讨厌归讨厌,但这人受伤毕竟和自己有关,她不能装不知道。
萧远立刻皱眉道:“虽说伤口好了些,但伤到了筋骨,怎么也得几个月……”
明树不得不佩服主子的表演,都可以去唱戏了。
上船前分明都可以下地走路了,可他偏要让人带上轮椅推着他来当显眼包。
苏雪容顿时一脸歉疚,轻轻咬了咬嘴唇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煎熬一些药膳……”
这一次他们带的东西齐全,熬制养身的药膳完全没问题。
萧远正感到一阵舒心,忽然就看到她停顿了片刻,盯着自己道:“葛先生不会嫌弃吧?”
她今日穿了一件淡青色短衫,里面陪着月牙白抹胸,一身如梦如雾般的罗衣纱裙垂在她那纤细又玲珑的身躯上,衬得一张小脸精致无比。
此时她正带着一抹探究的眼神望向自己,一双水眸里透出些许担心之色。
萧远面无表情道:“苏娘子的手艺我尝过,很是不错,我又怎会嫌弃?”
明树:“……”
还不如不说话呢!
苏雪容的眉头皱了皱,轻笑一声:“先生不嫌弃就好。”
说完就带着苏健越过他朝外面的甲板走去。
萧远看着她远去袅娜的身影,朝明树望去:“我没说错话吧?她怎的又阴阳怪气了?”
明树扶额,忍不住朝他望去:“主子,你怕是从未心悦过任何女子吧?”
萧远看了他一眼。
明树急忙道:“没,没说错话!”
苏雪容的好心情却没受到影响,带着苏健和媛姐儿站在甲板上,望向正前方那水雾弥漫的江面,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些天总算是从上一世的阴霾里逃出来了。
此时既没有皇宫里那阴郁沉重的压抑,也没有徐婉静那个疯婆子肆意找茬,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快活。
至于葛从安这人,和徐婉静相比,简直就是圣人了。
想到刚才他故作一本正经回答自己的样子,她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她怀里的媛姐儿听到娘笑,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苏健在一旁也咯咯直笑。
秀春莫名其妙:“健哥儿你笑啥啊?”
“妹妹笑了啊!”
不远处的萧远,听着小妇人和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看着那道曼妙的背影,一时竟无法将目光收回。
“啧啧,这样的美人儿,那萧时晏说不要就不要了,莫不是个傻子?”明树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但很快他便感觉到身边传来一阵不寒而栗的气息,立刻闭嘴。
萧远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之极,冷笑一声:“是啊,放弃荣华富贵甘愿当一介平民女子,莫不是个傻子?”
明树:“……”
我分明在说萧时晏那蠢货!
萧远眯起眼睛盯着前方衣袂飘飘的倩影半晌,冷声道:“回舱房!”
苏雪容带着两个孩子在甲板上逛了一会儿,便被周氏派韩昌荣给叫回了舱房。
“阿容,你莫不是忘了在镇江发生之事了?”周氏这一路上颇为担心,就怕再遇到什么登徒子。
苏雪容顿时感到烦躁不已。
难不成这人长得美一些就成了罪过了,连外出都不行了?
她让秀春哄媛姐儿睡着之后,呆呆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滚滚而来的江水发愣。
半晌之后才想起一件事。
不管那葛二郎多令人讨厌,她还是得去给他做点滋补的药膳去。
第28章 欠揍的嘴
苏雪容去翻找了一下上船之前备好的干货食材,挑选了几样去了船舱下方供客人使用的厨房。
只不过那被划分出来给客人使用的厨房里,竟横七竖八摆放着七八个炉子,各有厨娘在灶火前忙碌着。
秀春好不容易请管事找了一处角落寻了一个炉灶过来,开始生火。
李氏也急忙过来打下手。
苏雪容此时早已换上了耐脏的粗布麻衣,一头青丝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包髻,卷起了袖子。
最近天气更热了,她准备做点清淡的食物。
将之前在镇江购买的干百合取出一部分浸泡,然后将另一部分碾成粉末和麦粉揉至一处醒发,再擀成薄面片切成细丝,入沸水煮成汤饼。
又临时在船上购买了一只母鸡去毛洗净之后用麻油和盐熬煮,煮熟之后切成鸡丁放入葱、椒,最后在上面淋一层酱汁。
鸡汤直接下汤饼,浸泡过百合切成细丝和鸡子混合用油煎了。
最后再将瓠瓜去皮切成二寸方片,上锅蒸烂,直接蘸酱吃。
“主子!”
明树拉开萧远的舱房,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挤眉弄眼道:“猜猜这是啥?”
萧远正盯着手中的一卷兵书,极不耐烦道:“少来烦我!”
明树被吓了一跳,急忙道:“刚才秀春送来的,说是苏娘子给你做的吃食……”
萧远原本那烦躁的心情瞬间平缓下来,抬眼朝他手中的食盒望去,故作平静道:“是何物?”
明树暗笑一下,将食盒打开:“这是百合面,补血益气的,这是黄金鸡,有补益,可治胀满;这是蓝田玉,祛除一切烦恼妄想!”
萧远看着眼前的汤饼、凉鸡和蒸瓠瓜,皱眉:“这就是滋补药膳?”
不就是些普通菜式?名字倒是说得天花乱坠。
明树一本正经道:“秀春说了,苏娘子亲自下厨做的。”
萧远冷笑一声:“单独为我做的?”
“那倒不是……她也给她家人一块儿做了。”明树没敢说,不仅苏家人人有份,连他们几个侍卫都有份。
萧远心里顿时有些不舒坦,但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浇了酱汁的鸡块刚要放进嘴里,就被明树拦住了。
只见他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只酒壶,给他斟了一杯:“苏娘子特意交代,黄金鸡得搭配温好的白酒,方才能体会得出鸡肉的真味。”
萧远半信半疑,将鸡块放进嘴里嚼了两口,然后小酌了一口白酒。
明树一脸期待看着他:“如何?”
萧远只感觉到口腔内的白酒气息一混合,的确品味出了鸡肉纯真的香味。
但他却淡淡道:“一般!”
明树脸颊抽搐了几下。
主子这张嘴,能讨女子喜欢才怪!
萧远又尝了尝看着极其普通的百合面,细嚼之下才品出了汤饼里百合的清香。
至于那蒸瓠瓜,干吃是没啥滋味,但那酱汁却调得十分美味。
乍一看那蒸得半透明雪白的瓠瓜,倒有几分像蓝田玉。
“怪会取噱头!”萧远又道。
明树忍不住翻白眼了。
明明瞧着他吃得开心,却半个赞叹的字都不肯说,欠揍!
接下来的几日,苏雪容不时也做些小食,均是清淡口味的药膳。
萧远连吃了几日,竟渐渐觉得原本堵在心中的郁闷少了许多。
客船一路南下顺风而行,第八日便抵达了杭州城的余杭水门。
灰瓦白墙,烟雨江南。
眼前的城郭无一不透出江南水乡特有的细腻和精致。
苏雪容站在码头上,眺望着眼前的城池,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这里,将会是她新生活的开启之地。
就在这时,明树举着伞匆匆跑了过来。
“苏娘子,我家主子感谢你一路上的照顾,这处宅子原本也是空置着,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租下,待日后寻到更好的宅子再搬出去。”
看着明树递过来的一张房契,苏雪容犹豫了片刻接住了:“那租金如何付?”
“苏娘子你先去看看宅子再给银子也不迟。”
苏雪容想了想:“待家人安定下来,我何处寻你们?”
明树道:“到时候娘子去秀义坊东侧第一家宅子就是。”
苏雪容点头:“行,替我多谢葛先生,日后一定上门拜谢。”
接受这处宅子,一是避免了家人落脚后的辛苦,二是也替凌青雪顺延了一下人情。
且没有理由拒绝。
苏家人的行李全都搬上了马车,苏雪容也抱着媛姐儿上了马车,朝着码头外面驶去。
这时,一辆奢华的马车和苏家马车擦身而过,缓缓驶入码头,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避让。
马车的车帘被挑了起来,里面露出了一张少女秀美的容颜。
她四处张望着,忽然就冲着某个方向欣喜地招手:“表兄……”
萧远正缓缓走出舱房,听到这一声叫声,皱起了眉头。
刘巧儿立刻提裙从马车上跑了下来,举着伞跑到了萧远跟前,一张俏脸满是兴奋:“表兄一路上辛苦了。”
萧远的目光从远去的苏家马车上收回,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得知表兄今日回城,特意让我来接表兄。”刘巧儿满脸羞涩道。
萧远微微颔首:“走吧!”
待他乘坐马车回到王府的时候,就看到姨母崔氏带着一群仆妇和小厮都站在了大门口。
萧远此时的腿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大步朝前走去:“姨母!”
他母妃早亡,他年仅十五岁就被先皇封为汾阳王送来杭州,一直都是他这位孀寡的姨母在照顾他。
对萧远来说,崔氏就如生母一般,甚至比生母还要亲切。
崔氏年逾五旬,一脸慈祥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满脸笑意:“咦,不是说你受了伤,怎么还养壮实了?脸色还不错。”
萧远搀扶着她笑道:“从镇江回来的时候乘船,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哪能不长点肉?”
似乎苏氏那些清汤寡水起了一些作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崔氏拍拍他的手道。
一旁的刘巧儿道:“得知表兄受了伤回不来,老夫人不知道有多难过呢……”
崔氏瞪了她一眼:“就你贫嘴!”
萧远一脸愧疚:“都怪侄儿让姨母担心了。”
然后便狠狠瞪了明树一眼。
要你多事!
刘巧儿的目光频频望向萧远,眼里透出无限的眷恋。
忽然,她看到了萧远的袖中露出了一只香囊,走动之间还隐隐透出了一股清淡伊人的香味。
再仔细望过去,那只香囊又隐入了萧远的袖中。
刘巧儿的脸色微微一僵。
她故意往后慢走了几步,朝明树使了个眼色。
明树也放慢了脚步:“刘娘子有事?”
“表兄袖中的那只香囊,是哪里来的?”刘巧儿故作不经意问道。
第29章 打探行情
明树朝她瞅了瞅:“难不成主子就不能自己上街买一个?”
那只香囊明明是苏娘子送给他的,主子捏碎了一个之后竟将他的那只给抢走了,真是无耻!
他懒得理刘巧儿,朝前追萧远去了。
刘巧儿一张俏脸又红又白。
萧远两年前娶的那位方王妃在大婚之后留在了应天府,杭州府汾阳王妃就是一个虚名。
她深知自己的身份是怎么也配不上萧远的。
她不敢肖想当正妃,但只要崔氏答应,她应该还是可以得到一个侧妃的位置。
突然间发现他袖子里出现了女子惯用的香囊,心里忽然担心了起来。
在府里陪着崔氏吃过晚饭,萧远回到了他的青松院。
他虽然在两年前大婚,但那位心高气傲的王妃在婚后却不愿跟着他来杭州,留在了娘家应天府。
此时的青松院里,压根没有任何女主人存在过的痕迹,一切和他婚前无二。
待他更衣之后,明树匆匆来了:“主子,这是葛三郎从大名府送回来的消息。”
萧远接过密封的竹管打开之后倒出一张纸条,上面寥寥写了一行字。
他快速看完,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明树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他们这番营救未能成功?”
“不,他们安全将老王妃母女二人救出来了……”
“那主子您……”
萧远立刻将纸条扔到了旁边的火盆里,沉默了片刻道:“待他们一行人回来,封凌青雪为长史吧!”
他承认他内心深处对凌青雪的妒嫉,但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真正的人才。
刚才葛淮安字里行间全是对凌青雪的夸耀赞叹,称他能够得到这样一位贤能,日后大业必成。
明树愣住了:“这么快……”
虽不清楚凌青雪这一次在大名府的所作所为,但从他三日之内就学会注汤幻茶来看,此人的确聪慧过人。
同一时刻。
苏家一行人也来到了秀义坊的那处宅子明秀园。
宅子里的管事笑盈盈迎了上来:“请问可是苏娘子一家?”
苏雪容点头,让秀春将房契给他过目。
管事笑着将一串钥匙递给了她:“明大人交代过了,这是整个宅子的钥匙,外加十五个仆妇和男仆……”
苏雪容不解:“我只是租赁宅子,没说要连下人一块儿赁下啊?”
管事却一脸为难道:“娘子,我们这些老人一直在守着这宅子,如今主子要将宅子赁了,若是娘子不收留我们,我们当真是无家可归了啊。”
这时周氏走了过来低声道:“阿容,你可别心软,这么多的人咱们每个月的月钱都得花销不少。”
闺女的银票此时是用一张少一张,这么多张嘴每日得花多少银子?
苏雪容却朝管事身后的那些人望去,个个脸上的神色都是担心不已。
她想了想道:“行,就按照你们以前的规矩来。”
反正也只是临时的住处,待她寻到好的宅子就搬走,这些人总不会要跟着一块儿走。
管事顿时喜笑颜开:“苏娘子,里面请。”
一行人走进这宅子后才感到瞠目结舌。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三进院啊,分明就是一座小王府!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飞石,曲径通幽。
苏家一家人看着眼前这美轮美奂的园林宅院,瞠目结舌。
周氏有些不安道:“这……宅子得花多少银子啊?”
苏雪容却觉得,能够得到汾阳王重用之人,岂是池中之物,能够享用这样皇家级别的园林,也无可厚非。
她立刻安慰母亲:“娘,你们且安心住下,待日后咱们自己购置了新的宅子就搬出去了,无需有负担。”
她估摸着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找到好的宅子,就且让父母和孩子们先享受一个月吧。
那管事的姓贺,见苏雪容让家人安心住下,顿时喜不自胜。
明树派人明确告诉过他,要让苏家人安心住下,最好能让这一家人舍不得离去,王爷重重有赏。
因有贺管事和宅子里的老人,周氏都不用操心,吃食用具全都准备妥当。
苏雪容也带着媛姐儿沐浴更衣后,吃了晚食就歇息了。
翌日,韩昌荣等人便请辞了。
苏敬轩给了他们额外的酬劳,让贺管事派人送他们去码头,被韩昌荣婉拒了。
待韩昌荣离开了秀义坊,立刻带着几个手下朝着昨日明树私底下给他的地址而去。
苏雪容并不知此事,休整了一日后就准备出门寻找合适的宅子和铺子。
贺管事立刻安排了四名护院跟随。
苏雪容也没拒绝,就带着秀春出去了。
她发现秀义坊的位置非常好,从坊间出来走路不到一炷香就到了整个杭州城最大的主街小河街,是沿着城内名为小河的河流建成。
数条小桥在蜿蜒的河道上错落有致,灰瓦白墙的民居门外就是小桥流水,真正的江南水乡。
苏雪容猜测,这条杭州城里的主要街道,日后或许会成为南周都城的御街,便特意留心了这条街道两侧的宅子和铺子。
她先去了几家最大的牙行了解行情,从小河街延伸出去的几个热闹坊间宅子,以及城外的一些良田,她都详细记下了大概的价格。
这杭州城里的地价和房价远远超过了宿州,这让她原来的计划有些出入。
于是,她又顺着小河街一路往南而行,远远地就看到了前方一座宽敞华丽的建筑。
“夫人,那里就是汾阳王府!”牙行里的一个牙婆道。
苏雪容看着那栋被士兵森严守备着的宅子,又环视了一圈围在王府外围的房屋。
她大概也预估得出来,待三年后南周建立,这里将会重新建立起一座新的皇城。
苏雪容转身问牙婆:“咱们这杭州较大的酒楼在何处?”
“夫人请随我来……”
牙婆极为热情带着苏雪容坐车从南边返回,沿着小河街东侧指去:“您瞧瞧,这丰乐酒肆、兰陵坊、中和楼……全都是咱们杭州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苏雪容惊喜地发现,这几家酒楼所在的位置,竟然距离葛从安租赁给她们的秀义坊很近,步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直达酒楼。
她下了马车,正要朝着最近的丰乐酒肆走去,忽然来了一阵狂风,一下子将她原本就系得不严实的帷帽吹走了。
秀春急忙追了过去。
苏雪容就站在了酒肆一侧等着,忽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娘子,想卜个卦吗?”
她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道士模样的男人正盯着自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古怪神色。
见他直愣愣盯着自己,苏雪容神色不悦刚要走开,就听到这道士说了一句话:“娘子,你可知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双重凤命?”
第30章 龙凤之命
苏雪容整个身子瞬间变得僵硬无比,缓缓回头望向那道士。
那道士急忙上前一步抱住双拳道:“娘子,贫道见娘子印堂发亮,隐有凤凰盘旋其上,真是难得一见的命格啊!”
苏雪容盯着他半晌后,忽然笑了:“那请问高人,我这难得一见的好命,大概多少岁寿终正寝啊?”
那道士一愣,立刻一本正经开始掐指计算。
这时,秀春也拾回了帷帽跑了回来,急忙给她戴上。
苏雪容刚要转身就走,就听到那道士“咦”了一声:“可真是奇怪,娘子这命虽好,但却极其坎坷,命中有几道劫难,需化解方行……”
苏雪容冷笑:“高人,那我要如何化解啊?”
“这个简单,需点长明灯七七四十九盏,连续点七七四十九日,还得专门去贫道的道观点灯即可,若是娘子不愿辛劳,贫道代娘子点灯,只需娘子付贫道七七四十九两银子即可……”
“你这不是抢人吗?”秀春一听到要四十九两银子,顿时柳眉倒竖骂道。
道士一听,满脸委屈:“我们不但要帮娘子点灯,每日还得有七七四十九名高人帮忙诵经,这费用不算高了……”
苏雪容也算是听明白了。
什么双重凤命,分明就是遇到了一个江湖骗子。
她顿时就没了逛酒肆的兴致,让秀春给了他二十文钱转身上了马车:“今日先回吧。”
待马车离开,那道士一直盯着不住摇头:“多好的凤命,却偏偏要遭受劫难……”
这时,丰乐酒肆的门口走出来一行人。
道士一看到其中一人,顿时两眼放光扑了过去:“这位相公,贫道一看你就是印堂发亮,乃天生龙命……”
明树正要驱赶,萧远却饶有兴致阻止了他,笑着问那道士:“你说我有龙命?你就不怕被当今圣上抓去砍头?”
那道士不以为意道:“如今虽说天下大定,但新皇始终未登基,贫道可不敢妄言,相公您当真有真龙天子之命!”
明树没好气道:“主子,这南方的江湖术士就是敢胡乱吹牛,指不定待会儿遇到另一个客人说她有啥凤命呢!”
道士顿时喜笑颜开:“壮士答对了,就在刚才贫道偶遇一位小娘子,就看到了她天生的凤命,还是双重的!”
萧远本想逗他一逗,听到这话顿时乐了:“不错,你这人挺会做生意。”
说完就朝前走去。
那道士急忙追了上去:“相公,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追去过去瞧瞧,指不定那位娘子就是你夫人也说不定呢……”
他分明看得极为清楚,这两人一龙一凤都被他遇到了,但他们竟然不信!
明树一脸无语,举起了拳头:“你这江湖骗子,再敢胡说八道?”
那道士被吓得急忙朝后一躲,一脸委屈道:“人家那小娘子虽然不信贫道,好歹还给了赏钱……”
明树一脸抽搐,捏的拳头咯咯作响,扔给了他一串铜子。
那道士一脸惊喜,忙对着明树道:“壮士,你给的铜子多,贫道就送你一卦,你这几日最好哪儿也别去,小心遭遇血光之灾……”
“看老子不揍死你!”
那道士被吓得一溜烟跑了。
前方刚刚上了马背的萧远忽然凝神朝道士所指的方向望去。
长长的小河街前,行走着无数的百姓,那位被道士吹成双重凤命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张秀美绝伦的面容。
“明树?”
“主子!”
“明秀园那边都安置好了吗?”
“贺管事来报,苏家一家人安心住下了,也没让园子里的仆人走。”明树忽然有些瞧不起自家主子了。
竟然暗地里安排人监视着苏家人的一举一动。
“你未婚妻一家落脚何处?”萧远忽然又问道。
明树懵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林家。
“主子,那林锦玉可不是我未婚妻!”明树斩钉截铁道,“我不喜那样大大咧咧的女子!”
萧远瞅了他一眼:“话别说得太早!他们家人至今在何处?”
“尚未找到。“明树道,“林家人也未必来了杭州。”
萧远想了想道:“你去准备一套离秀义坊远一些的普通宅子,想办法卖给苏家。”
明树瞅了他一眼:“主子不是打算把人留在明秀园里?”
萧远摇头:“王妃要来了。”
明树微微一愣,看着萧远那面无表情的神色,心里微微叹气。
是了,这明秀园原本就是在主子大婚之际特意为方王妃修建的,只可惜两年了连人影都不见来杭州一次。
这一次怎么莫名其妙要来了。
明树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这一次派葛淮安和凌青雪前往大名府救人,途经应天府的时候曾经寻求过宁远侯的帮助。
方王妃作为宁远侯的嫡长女,自然是知道了此事。
她大概是忌惮昔日和萧远议过亲的清河郡主,放心不下亲自来杭州了。
明树忽然担心起来:“那……苏娘子怎么办?”
萧远莫名其妙朝他看了一眼:“王妃来杭州,和她有关系吗?”
说完就驾马朝前奔驰而去。
明树:没关系你急着帮人找宅子?
另一边,苏雪容回到了明秀园,整理今日从牙行里打探来的行情。
斟酌了几番之后,她决定先购置一套价格稍微合适的宅子,就算靠主城区远一些也无妨。
着重考虑先收购小河街上的店铺。
今日看了小河街上那些高档酒肆,想必生意火爆的话东家未必愿意出售。
她打算过两日再去逛逛小河街上经营其他的铺子,价格还需合适才行。
今日也逛了几家香铺,里面售卖的和香都十分寻常,但价格却也不低。
所以她打算先开一两家香铺,售卖自己的和香。
之后赚了更多的银子再去购置位于王府附近的宅子,租赁出去之后,看三年之后房价会翻几倍,到时候再卖出去。
还有城郊的一些良田,得选个天气好的日子去看看。
想到这里,她让秀春去找贺管事,派个人去秀义坊东侧第一间宅子去递个帖子,若是葛从安在的话,她过两日亲自去送明秀园的租金。
就在这时,苏敬轩一脸焦色从外面回来了:“我今日带着人去了杭州城几个码头附近的林家铺子去问过,说你林叔一家没来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