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仙同人》 第1章 第 1 章 晨雾如纱,笼着玉梵山净云门青灰色的石阶。露水从新发的竹叶尖滚落,砸在李青月紧闭的眼睫上,冰凉刺骨。她躺在湿冷的山阶旁,一身粗布弟子服被刮破几处,渗出点点暗红。这副狼狈样子,倒真像是从后山失足滚落的倒霉蛋。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的从容。 “师尊!这儿有人昏倒了!” 一个清朗又带着点咋呼的男声响起,是张酸。 另一道脚步声停在她身侧,没有立刻蹲下,只是静静俯视。那目光如有实质,穿透她刻意放缓的呼吸和伪装昏迷的僵硬,仿佛在掂量一件失而复得、却又疑点重重的珍宝。 白九思。 李青月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每一记都敲打着名为“恨”的鼓面。她调动起全部心神,将翻涌的怨毒死死压进意识最深处,只留下空茫一片。她现在是净云门不起眼的小弟子李青月,刚刚遭遇意外,“幸运”地被路过的玄尊大人所救。 “气息微弱,似有内损。” 白九思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他终于俯身,一股清冽如雪后松林的气息瞬间包围了李青月。他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那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就是这只手,曾亲手封禁她前世的力量,将她囚于凡尘,任她与幼子在苦难中挣扎沉沦。 她必须忍耐。 “唔……” 李青月适时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浓密的睫毛颤动着,缓缓睁开。视线先是迷茫地落在头顶青翠的竹叶缝隙间漏下的天光上,然后才缓缓聚焦,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双眼睛,曾映着鸿蒙初开的星火,也曾盛满对她刻骨的爱怜,如今却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表面无波,底下却潜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风暴。李青月的心猛地一揪,随即强行压下,换上属于“李青月”的、带着几分惶恐和感激的茫然。 “玄……玄尊大人?”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惊惶。 白九思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寸寸,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这张脸,这眉眼,这唇角的弧度……与记忆深处那个魂牵梦萦、却也带来无尽痛楚的身影几乎重叠。一股汹涌的、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暖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那是源自灵魂本源的呼唤与渴望,是刻在骨血里的印记。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抚平她微蹙的眉头,去确认这失而复得的温度是否真实。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违背意志抬起的刹那,一股尖锐的寒意猛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她封印过你!* *就在大婚之日,红烛喜帕之下,她用淬了离火之毒的匕首,带着倾世的恨意,亲手刺入你的胸膛,意图将你永世封禁!* 这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几近失守的心防。那股汹涌的暖流瞬间冻结,化作尖锐的冰棱,刺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他搭在她腕脉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稳稳地收回,动作快得像是不曾有过那瞬间的迟疑。指尖残留着她皮肤微凉的触感,却像烙铁般灼烫。 *清醒些,白九思。* 他在心底对自己冷笑,那笑意带着自嘲的苦涩。*这不过又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戏码。她回来了,带着恨意,带着目的,披着这身粗布麻衣,演着这场“失足落难”的戏。你看,连这伤痕的位置都计算得如此巧妙,既显得狼狈,又无损这张酷似她的容颜。* “无碍,只是些皮外伤,惊吓过度。” 白九思的声音比方才更冷了几分,彻底敛去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他直起身,宽大的雪色袍袖垂落,遮住了微微蜷起的手掌。袖中,一枚冰冷的玉戒硌着他的指骨,那是三百年前,她亲手为他戴上的同心戒,如今却成了时刻提醒他保持清醒的刑具。 他喜欢她,喜欢到骨子里,喜欢到三百年时光也无法磨灭那源自鸿蒙的本源悸动。这份喜欢,甚至超越了“花如月”这个身份,投射在这张酷似的容颜、这缕相似的气息上,让他明知是陷阱,也忍不住靠近。但这份喜欢,绝不等同于愚蠢的信任,更不等同于对众生的博爱。他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那么一个能搅动风云、牵动他所有心绪的存在,无论是爱是恨。 张酸在一旁探头探脑,看看昏迷的弟子,又看看自家师尊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忍不住嘀咕:“师尊,这位师妹看着伤得不轻,要不弟子背她回去?” 白九思的目光淡淡扫过张酸那张写满“乐于助人”的脸,最终落回李青月身上。她正挣扎着想坐起来,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秀气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眼神里全是强忍的痛楚和无措。 *演得真好。* 白九思心中再次掠过那个冰冷的声音。*若非三百年前那穿心一刺,若非亲眼见过她在绝望中如何恨你入骨,连本座都要信了这无辜模样。* “不必。”白九思开口,语气不容置疑,“此地离客院不远。”他袍袖轻拂,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李青月轻轻托起,虚虚悬于离地三尺之处。这力量精妙地避开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处”,却也将她牢牢禁锢在这无形的灵力托举之中,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需要谨慎隔离的物品。 他转身,率先向山门内走去。步履依旧从容,雪色的衣袂在晨雾中拂过沾着露珠的青草,不染纤尘。背影挺拔孤峭,如同玉梵山最险峻的那座孤峰。 李青月被那股力量托着,紧随其后。她低垂着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方才他指尖那一瞬间的蜷缩,他眼中那瞬间的恍惚与随即冻结的冰寒,她都捕捉到了。那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在动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她狠狠掐灭。*不,白九思何等人物?他若动摇,必是陷阱!三百年前,他不就是这般不动声色地将我引入囚笼?* 她必须更谨慎,更耐心。这场复仇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她才是那个手握棋子的人。她要让他爱上这个“李青月”,然后再亲手将这份爱碾碎,就像他曾经碾碎她的希望和骨肉。 张酸跟在最后,看看前面师尊那生人勿近的背影,又看看被灵力托着、像片羽毛似的“李师妹”,挠了挠头,小声嘟囔:“师尊今天……好像格外不近人情?不过师妹运气真好啊,能被师尊亲自‘救’回来。”他语气里带着单纯的羡慕,浑然不知自己正置身于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千年棋局中心。 白九思走在最前,听着身后张酸那没心没肺的嘟囔,唇角几不可察地抿紧了一瞬。 *运气好?* 他袖中的手指再次收紧,冰冷的玉戒深深陷入掌心。 *张酸,你可知你口中这“运气好”的师妹,是何等的蛇蝎美人?她此刻的每一分柔弱,都可能是淬了剧毒的蜜糖。* *而我……* 他感受着身后那缕微弱却熟悉的气息,心脏深处那被冰封的角落,传来一阵钝痛,伴随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危险的悸动。 *而我,明知是毒,却已忍不住想要浅尝。* 只是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自己沉溺。他会睁大眼睛,清醒地看着这场戏,陪她演下去,直到……她再次亮出那淬毒的匕首。而这一次,结局绝不会重演。 晨雾渐散,玉梵山的轮廓在朝阳下清晰起来。青灰色的石阶蜿蜒向上,仿佛通往的不是仙门,而是深不见底的命运漩涡。白九思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清醒,又异常沉重。他清楚地知道,身后托着的,不仅仅是一个“失足”的弟子,更是他命定的劫数,一场他心甘情愿踏入、却又必须时刻警惕的——爱的困局。 第2章 第 2 章 客院名为“听竹轩”,清幽雅致,几竿修竹倚窗而立,风过时沙沙作响,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凉。李青月被那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着,轻轻放在了窗边一张铺着素色锦褥的软榻上。 白九思站在几步之外,雪色衣袍衬得他愈发清冷孤高。他没有再看她,只是对跟进来的张酸吩咐:“取些外伤药和固本培元的丹药来。” “是,师尊!”张酸应得干脆,转身就跑,行动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利落劲头。 屋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滞了,只有竹叶摩擦的声响和彼此间无声涌动的暗流。 李青月半倚在榻上,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粗布衣襟破损的边角,一副惊魂未定、又带着几分卑微怯懦的小弟子模样。她能感觉到白九思的目光并未真正离开,那视线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她,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却又被强行压抑的流连。 *他在看我。* 她心中冷笑。*透过这张脸,在看谁?* “多谢……玄尊大人救命之恩。”她怯生生地开口,声音细弱蚊呐,恰到好处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白九思没有立刻回应。他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她,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竹影。晨雾已彻底散去,天光澄澈,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 “玉梵山后山多险峻,修为低微者,莫要轻易涉足。”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是提醒还是警告。袖中的手,指尖却轻轻摩挲着那枚冰冷的同心戒。戒环内侧,刻着极细微的纹路,是三百年前她指尖留下的温度凝成的符咒,早已失去了效力,只剩下冰冷的触感。 *她在演戏,演一个笨拙的、对他充满感激与敬畏的小弟子。* 白九思清晰地认知着这一点。*每一分羞怯,每一丝惶恐,都是精心雕琢的面具。可他该死的,竟无法移开目光。哪怕只是看着这拙劣模仿的背影,听着这与她截然不同的怯懦语调,那源自鸿蒙的本源悸动,依旧如野草般在他冰封的心原上疯狂滋长。* “弟子……弟子谨记玄尊教诲。”李青月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惶恐的顺从。 就在这时,张酸捧着药瓶和一个小玉盒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师尊,药来了!”他额角微汗,显然跑得很急。他将东西放在榻边的小几上,看了看李青月苍白的脸色,热心道:“李师妹,你别怕,师尊的药可灵了!这‘玉髓生肌膏’抹上,保管你这些擦伤明天就好得看不出痕迹!还有这‘培元丹’,固本培元最好了!” 李青月抬起头,对张酸露出一个感激又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多谢张师兄费心。”这笑容清浅干净,如同山间初绽的野花,毫无心机。她刻意忽略了窗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背影。 张酸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嘿嘿,应该的应该的!对了师妹,我叫张酸,净云宗弟子,你叫什么?哪个院的?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弟子李青月,是……是外门采药司的。”李青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外门弟子惯有的卑微。 “采药司?”张酸一愣,“那地方离后山悬崖可远着呢,你怎么跑到那儿去了?” 李青月的心微微一紧,面上却适时地露出迷茫和懊悔:“弟子……弟子是新来的,对山路不熟,本想去采几株晨露未晞的‘清心草’,谁知……谁知走着走着就迷了路,一脚踩空……”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像是被自己的愚蠢吓到了。 *清心草?后山悬崖附近确实有,但绝非一个初来乍到的外门弟子能轻易找到的路径。* 白九思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这借口找得,漏洞百出。果然,复仇心切,连伪装都带着急功近利的急躁。* 他没有戳穿,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开口,打断了张酸还想追问的话头:“张酸,你在此照看李……弟子服药疗伤。稍后送她回去。”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一个合适的称呼,最终选择了最疏离的“弟子”。 “是,师尊!”张酸立刻站直应道。 白九思不再停留,转身便走。雪色的衣袂拂过门槛,不带一丝留恋,仿佛刚才那个短暂停留、气息微乱的人只是错觉。 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在门外,李青月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绞紧的手指也微微松开。后背,竟已渗出一层薄汗。面对白九思,即使他背对着她,那份无形的压迫感和洞悉一切的冰冷目光,依旧让她如芒在背。 “李师妹,快,先吃颗培元丹定定神!”张酸没心没肺地拿起玉盒,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清香的丹药递过来,脸上是纯粹的关切,“师尊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其实人可好了!你看,这么珍贵的药都给你用了!” 李青月接过丹药,指尖冰凉。她看着这枚价值不菲的灵丹,心中毫无感激,只有冰冷的讽刺。*好?白九思的好,从来都带着致命的代价。前世他“好”到封了她的法力,让她眼睁睁看着十安病死;今生他“好”到娶她为妻,却只为将她当作囚禁的替身!* 她将丹药放入口中,一股温润的暖流瞬间化开,滋养着有些疲乏的身体。这药效是真的,白九思在“养”她这件事上,倒是从不吝啬,就像豢养一只珍贵的金丝雀。 “谢谢张师兄。”她再次道谢,脸上挂着温顺感激的笑容,内心却在飞速盘算。第一步接近已经完成,接下来,她需要在这个“救命恩人”和“冷酷玄尊”的矛盾形象中,寻找撬动白九思心防的缝隙。她需要制造更多的“偶遇”,展现“李青月”的“特质”——不同于花如月的骄阳似火,李青月该是温婉的、坚韧的、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又在逆境中顽强生长,如同一株在石缝中挣扎求生的野草。这种反差,对看惯了高岭之花、又心怀愧疚(她猜测)的白九思,或许有奇效。 “哎呀,跟我客气啥!”张酸摆摆手,又拿起药膏,“来,胳膊上的伤露出来,我给你上药!这玉髓膏可金贵了,抹上去清清凉凉的,保管舒服!” 李青月依言挽起破损的衣袖,露出小臂上几道精心伪造的擦伤,血迹已经干涸,看起来有些狰狞。张酸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了碧绿色的药膏,轻轻涂抹上去,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嘴里还絮絮叨叨:“师妹你运气是真好,平时想见师尊一面都难,今天居然被他亲自救回来……不过你以后可千万小心点,后山真的危险,去年还有个师兄……” 李青月安静地听着,目光却落在了小几上那个装玉髓膏的白玉小盒上。盒盖内侧,似乎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印记——一朵半开的莲花,花瓣边缘缠绕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流云。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个印记……她认得!是前世花如月还是四灵仙尊时,最爱用的私人印鉴!白九思竟然把它刻在了装药的盒子上? 一股混杂着荒谬、恶心和被亵渎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他把她当替身囚禁,竟然连这种私密的细节都要复制?他究竟是有多“怀念”花如月,又有多轻视“李青月”这个活生生的人?! “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手太重弄疼你了?”张酸见她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手指也微微发抖,顿时紧张起来。 李青月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腾的恨意,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没……没有,只是这药膏……太凉了,有点……刺激。”她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翻涌的杀意。好,很好。白九思,你越是沉溺于这种可笑的缅怀,我的复仇就越会像这“清凉”的药膏,最终化作蚀骨的毒药,渗入你的骨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哟,张酸师弟,听说师尊今日破天荒英雄救美了?美人何在?快让师兄师姐们瞧瞧!”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已出现在门口。当先一人身着净云宗内门弟子的月白锦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大师兄蒙楚。他身后跟着一位气质温婉、容貌秀丽的女子,身着同款锦袍,只是颜色略深,正是大师姐吕素冠。吕素冠的目光先是落在张酸身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随即好奇地看向榻上的李青月。 张酸立刻站起来:“蒙师兄!吕师姐!”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绍,“这位是李青月师妹,采药司的,今天在后山不小心摔着了,是师尊路过救了她。” 蒙楚的目光在李青月脸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探究,吹了声口哨:“啧啧,果然是个清秀佳人,难怪能劳动咱们师尊大驾。”他走近几步,俯身仔细看了看李青月臂上的伤,“哟,伤得还不轻。张酸,你小子行啊,玉髓膏都用上了?师尊对这位‘小师妹’可真够大方的。”他语气里带着促狭,显然对白九思的“反常”充满好奇。 吕素冠轻轻拉了一下蒙楚的袖子,示意他收敛些,然后对李青月温和一笑:“李师妹不必害怕,好生养伤。蒙师兄说话向来如此,并无恶意。” 李青月连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想要起身行礼:“弟子李青月,见过蒙师兄、吕师姐。” “哎,别动别动!”吕素冠赶紧上前虚扶一下,“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她目光落在李青月的脸上,又看了看她臂上的伤,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伤痕……位置和深浅,未免有些刻意了?不过她并未多言,只是温和地询问了几句伤势。 蒙楚则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李青月,又看看那盒玉髓膏,突然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意味对张酸说:“喂,酸儿,你说师尊他老人家……该不会铁树开花,终于动了凡心吧?这待遇,啧啧,樊凌儿那丫头闹了那么久,也没见师尊多看她一眼……” 张酸吓得差点跳起来,连忙摆手:“蒙师兄!你可别乱说!师尊那是……那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他声音很大,像是要掩盖什么,脸都急红了。 吕素冠无奈地瞪了蒙楚一眼:“师兄!慎言!妄议师尊,小心门规!”她转向李青月,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李师妹好生休息,我们先告辞了。” 蒙楚被吕素冠拉着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对李青月挤挤眼,做了个“好好养伤,改天再来看你”的口型。 他们走后,屋内恢复了安静。张酸有些尴尬地解释:“李师妹,你别介意,蒙师兄他就那样,口无遮拦的,人其实不坏……” “没关系,蒙师兄……很风趣。”李青月低声道,心中却在冷笑。铁树开花?凡心?白九思的心,早就被他自己和花如月之间的爱恨情仇碾成了齑粉,哪里还开得出什么花?至于樊凌儿……那个由她前世一丝精血所化的、爱慕白九思的“女儿”,不过是她复仇计划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张酸又絮叨了几句注意事项,见李青月精神不济,便道:“那师妹你先休息,晚点我再送你回采药司的住处。药记得按时抹!” “多谢张师兄。”李青月再次道谢,目送张酸离开。 听竹轩内彻底安静下来。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李青月靠在软榻上,手臂上传来玉髓膏清凉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中燃烧的恨火。 她抬起完好无损的左手,指尖轻轻抚过右臂上伪造的伤痕边缘,动作轻柔,眼神却冰冷如刀。 白九思,你喜欢看戏是吗? 喜欢看这张酷似她的脸,扮演温顺卑微的蝼蚁是吗? 喜欢用她前世的东西,来豢养一个满怀恨意的替身是吗? 她的指尖缓缓收紧,指甲几乎要陷入伪造的伤口里。 好。 我就演给你看。 我会让你爱上这个‘李青月’,爱到刻骨铭心,爱到放下所有防备……就像当年,我爱上那个承诺护我一生一世的白九思一样。 然后,我会让你也尝尝,被最信任、最爱的人,亲手封印、碾碎心脏的滋味! 窗外的竹林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着这无声的毒誓。一片翠绿的竹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飘进窗棂,轻轻落在李青月摊开的手心。 她拈起那片叶子,放在眼前端详。叶脉清晰,生机盎然。 替身?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 不,白九思。 我李青月,要做就做那只刺穿你胸膛的——荆棘鸟。用我的血和恨,为你唱响最后的葬歌。 她指尖微微用力,脆嫩的竹叶瞬间在她指间碎裂,化作点点碧绿的齑粉,无声飘散。 第3章 第 3 章 李青月回到采药司那间简陋的弟子房时,已是日影西斜。低矮的土坯墙,硬邦邦的木板床,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草药苦涩气息,与听竹轩的清雅云泥之别。这正是她需要的——一个卑微的起点,一个不起眼的身份。 张酸一路絮叨着将她送到门口,引来不少外门弟子好奇又夹杂着些许羡慕的目光。能被玄尊亲救,还由内门张师兄亲自护送,这等待遇,在外门可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李师妹,你好好休息,按时吃药抹药!”张酸站在门口,不放心地又叮嘱一遍,脸上是纯粹的关切,“有什么事尽管去内门找我,或者找吕师姐也行,她人最好了!” “多谢张师兄,劳烦你了。”李青月微微躬身,低眉顺眼,将一个受宠若惊又谨守本分的外门弟子演得滴水不漏。直到张酸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径尽头,她脸上的温顺才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沉静。 她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背靠着门板,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伪装是耗费心神的,尤其是在白九思那种洞察力下。她走到唯一的破旧木桌前,拿起桌上半面模糊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清秀却略显苍白的脸,眉眼间依稀有几分花如月的轮廓,却刻意被一种怯懦和卑微所覆盖。 *还不够像‘李青月’……* 她审视着自己。*需要更坚韧一些,像石缝里的草,被风雨摧折却不轻易倒下。这样,才能引起他的‘兴趣’和……怜惜?* 复仇的棋局,需要精妙的棋子。她不仅要模仿李青月的卑微,更要赋予这个角色独特的、能触动白九思心弦的“生命力”。 接下来的几日,李青月如同一个真正的采药司弟子,每日天不亮便背着药篓上山,黄昏方归。她刻意避开后山悬崖那容易引人猜疑的区域,只在相对安全的半山腰活动,专挑那些需要耐心和细致才能采到的普通草药。她甚至故意在几次采药时“不慎”滑倒,让本就带伤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疲惫不堪,却又倔强地不肯休息,在众目睽睽之下,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继续劳作。 她的“坚韧”和“笨拙的勤奋”很快在外门弟子中传开,夹杂着对那日玄尊亲救的艳羡和好奇。这些风言风语,自然有渠道飘进某些人的耳朵里。 这日午后,李青月正蹲在药圃角落,小心翼翼地给一片刚发芽的“凝露花”除草。烈日当空,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贴在脸颊上,手臂上伪造的伤痕在阳光下依旧明显,但她的动作却一丝不苟。 “你就是李青月?”一道带着明显优越感和审视意味的女声在她头顶响起。 李青月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刺目的阳光下,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色锦绣罗裙的少女。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容貌娇美,眉宇间带着一股被骄纵出来的傲气,发髻上斜插着一支流光溢彩的凤头金步摇,随着她微微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晃得人眼花。正是樊凌儿——那个由花如月一丝精血所化、名义上是樊交交之女、实则奉花如月之命接近白九思的“虚假情敌”。 李青月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露出几分茫然和局促,连忙放下手中的小锄头,站起身,恭敬地行礼:“弟子李青月,见过樊师姐。”动作间带着外门弟子特有的拘谨。 樊凌儿并未让她起身,反而绕着李青月走了一圈,挑剔的目光如同验货般在她身上扫视,最后定格在她手臂的伤痕上,嗤笑一声:“啧,听说前几日你‘运气好’,在后山摔了一跤,正巧被玄尊大人救起?还用了玉髓膏?”她的语气充满了怀疑和不屑。 “是……弟子愚钝,不慎失足,幸得玄尊垂怜……”李青月低着头,声音细弱。 “垂怜?”樊凌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声音陡然拔高,“玄尊大人何等身份?会垂怜你一个区区外门采药弟子?李青月,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让玄尊注意到你?”她逼近一步,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药圃里其他几个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大气不敢出,偷偷瞄着这边。樊凌儿在内门是出了名的娇纵,又因着其“身份”和对白九思的心思,连一些内门弟子都让她三分,更遑论外门。 李青月似乎被她的气势吓到了,身体微微颤抖,头垂得更低,手指不安地绞着粗糙的衣角,声音带着哽咽:“弟子……弟子不敢……弟子真的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樊凌儿冷哼一声,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青月的脸上,“我看你是故意跑到后山,演一出苦肉计吧?想学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靠这种下作手段攀高枝?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玄尊大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尖刻的话语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向李青月。这正是李青月想要的效果。她需要樊凌儿的敌意,需要这场冲突。只有让白九思看到“李青月”被针对、被欺凌,才能激起他那微妙的、混杂着愧疚(她希望)和替身执念的“保护欲”。她甚至能感觉到,一道熟悉而冰冷的目光,似乎正从远处某个高阁之上投下,静静注视着这场闹剧。 白九思,你在看吗?*她在心底无声地问。看着这张脸被如此羞辱,你作何感想? 李青月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声音带着强忍的委屈和颤抖:“樊师姐……弟子从未有过非分之想……玄尊大人如天上明月,弟子自知卑微如尘泥……只求安稳度日……” “安稳度日?”樊凌儿像是抓住了把柄,冷笑更甚,“那你为何不好好在采药司待着,偏要去后山那种地方?我看你就是不安分!”她说着,目光扫过李青月脚边那株刚除完草的凝露花,眼底闪过一丝恶意。她穿着精致绣鞋的脚,状似不经意地往前一踢! “小心!”旁边有弟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青月心中警铃大作!她完全可以轻易避开,但此刻,她是“柔弱倔强”的李青月!电光火石间,她做出了选择——身体一个踉跄,看似要躲避,却“恰好”绊到了自己放在地上的药篓,整个人重心不稳,惊呼一声,直直朝着旁边一片刚翻过土、布满尖锐碎石和未清理干净草根的药圃摔去! 这一摔若是实了,脸上身上必然挂彩,比之前的“擦伤”要严重得多! 就在她即将扑入那片碎石荆棘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极其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气流凭空出现,如同最坚韧的丝网,稳稳地托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将她轻轻带离了危险区域,放回原地。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无声无息。除了李青月自己,旁人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在摔倒的瞬间又“奇迹般”站稳的。 李青月惊魂未定地站稳,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还残留着真实的惊恐(这次是真的差点弄巧成拙)。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迅速扫过远处那座掩映在苍翠古木间的观云阁顶层——那里,似乎有一道雪色的衣袂在窗边一闪而逝。 果然是他! 樊凌儿也愣住了,她那一脚明明就要得逞,这李青月怎么突然就站稳了?她狐疑地看了看四周,又看看李青月煞白的脸,只当是她运气好,心中更是气恼:“装什么可怜!这次算你走运!” “樊师妹,好大的威风啊。”一个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僵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蒙楚不知何时斜倚在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嘴里叼着根草茎,抱着手臂,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吕素冠站在他身侧,眉头微蹙,看着樊凌儿的眼神带着不赞同。 “蒙师兄!吕师姐!”樊凌儿见到他们,气焰收敛了些,但还是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蒙楚踱步过来,目光在李青月狼狈却强撑的样子上转了一圈,又看向樊凌儿,啧啧两声:“我说樊师妹,欺负一个外门采药的小师妹,这可有失你‘大小姐’的身份啊。怎么,玄尊大人日理万机,没空搭理你,你就把火撒到别人头上了?” “蒙楚!你胡说什么!”樊凌儿被他戳中心事,顿时羞恼交加,脸涨得通红。 吕素冠走上前,挡在两人之间,先是温和地对李青月说:“李师妹,你没事吧?”见她摇头,才转向樊凌儿,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樊师妹,同门之间,当以和睦为贵。李师妹受伤初愈,经不起惊吓。此事若传到师尊耳中,恐怕不妥。” 她搬出了白九思,樊凌儿脸色变了变,终究不敢再造次。她狠狠瞪了李青月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多谢蒙师兄,吕师姐解围。”李青月对着两人深深一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真诚的感激。 “小事一桩。”蒙楚摆摆手,饶有兴致地看着李青月,“不过李师妹,你这运气……啧,后山遇玄尊,药圃躲灾星,有点意思。”他话里有话,眼神探究。 吕素冠则仔细看了看李青月手臂上还未完全消退的伤痕,又瞥了一眼那片被李青月“险险避过”的碎石药圃,眼神若有所思。那伤痕……和这片药圃的凶险程度……似乎有些过于“巧合”了?她没多问,只是温声道:“师妹脸色不好,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 李青月再次道谢,目送蒙楚和吕素冠离开。药圃里的其他弟子也纷纷散去,只留下她一人站在夕阳的余晖里。 她缓缓抬起刚才差点触碰到碎石荆棘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因为后怕而渗出细密的冷汗。刚才那一托的力量……精妙、温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力,除了白九思,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出手了。 在她即将“真正”受伤的瞬间。 *你在乎这张脸,是不是?* 李青月望着观云阁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弧度。*在乎到,即使明知是陷阱,也不愿看到它被毁掉?* 很好。她要的就是这份“在乎”。 她弯腰,捡起地上那个被自己绊倒的药篓,拍了拍上面的泥土。篓底,躺着几株被压得有些蔫了的普通草药。她拿起其中一株叶片细长、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的“断肠草”(一种低阶毒草,少量可入药镇痛,大量则致命),用指尖轻轻捻了捻。 白九思,你喜欢看戏,喜欢掌控局面? 那我就让你看一场更大的戏。 一场由“李青月”这个你亲手选中的替身,为你量身打造的、步步惊心的——绝杀之局。 她将“断肠草”小心地放进药篓深处,如同藏起一枚淬毒的暗器。然后,她背起药篓,拖着依旧“虚弱”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走向那间简陋的弟子房。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而倔强。 观云阁顶层。 白九思负手立于窗边,雪色的衣袍被晚霞染上一层暖金,却丝毫无法融化他周身的冰寒。他垂眸,看着下方药圃中那个蹒跚离去的、小小的青色身影,直到她消失在弟子房的阴影里。 他摊开掌心,那里,一枚冰冷的同心戒静静躺着。方才,就是这枚戒指,在他意念微动间,引动了护山阵法的一丝微末力量,托住了那个下坠的身影。 动作快过思考。 他闭了闭眼,指尖用力,冰凉的戒环硌着指骨,带来清晰的痛感。 清醒!他再次警告自己。她方才的摔倒,九成是故意!樊凌儿的出现,恐怕也在她的算计之中!她就是要引你出手,就是要让你看到她的“柔弱无助”,一步步瓦解你的戒心! 可是…… 当看到她即将扑入那片碎石荆棘时,那瞬间涌起的、几乎将他理智吞噬的惊怒和恐慌,是如此真实而猛烈。无关算计,无关复仇,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保护她,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她是一株淬毒的荆棘。 “李青月……”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显得格外寂寥。晚风穿过窗棂,带来山间草木的气息,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迷雾。 他知道她在布局。 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踏入。 他甚至……在配合她演戏。 只是这场戏,最终的结局,真的会如她所愿吗? 白九思缓缓收紧手掌,将同心戒紧紧攥在掌心,冰冷的触感刺入骨髓。 荆棘鸟…… 他想起某个古老传说中,以生命歌唱、将荆棘刺入胸膛的鸟儿。 你可知,被荆棘刺穿的,或许不止是我的胸膛? 第4章 第 4 章 采药司那间简陋的土坯房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刺鼻的草药味。李青月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盖着洗得发白的薄被,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却透着诡异的青紫色。冷汗浸湿了她的鬓发,黏在额角,身体时不时地微微抽搐,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床边地上,一只粗陶碗打翻在地,碗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药汁痕迹,散发着混合了草药的苦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腥甜气息。 “师尊!李师妹她……她快不行了!”张酸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乱,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惊恐地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人。 白九思站在门口,雪色的衣袍在昏暗的陋室里仿佛自带光源,却驱不散那股沉沉的死气。他脸上惯常的冰封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眉峰紧锁,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震惊、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他并未立刻上前,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扫过整个房间:简陋到极致的陈设,桌上摆放整齐的几株普通草药,墙角堆放的半篓新采的凝露花,以及地上那滩刺眼的药渍。最后,视线定格在李青月青紫的嘴唇和惨白的脸上。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种压抑的冷冽,仿佛暴风雪来临前冻结的空气。 “弟子……弟子也不知道!”张酸急得快哭出来,“李师妹从药圃回来就说有点头晕,弟子想着她伤没好透又受了惊吓,就去内门丹房领了最温和的‘清心散’……熬好了送过来,看着她喝下去的!可……可刚喝完没多久,她就突然捂着肚子倒下了,脸色发青,浑身抽搐……弟子……弟子吓坏了,就赶紧去找您!”他语无伦次,指着地上的破碗,手指都在抖。 *清心散?* 白九思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滩药渍上。丹房的清心散他自然熟悉,绝不可能导致如此猛烈的、带着明显毒性的反应!除非……除非这碗药里,被加了别的东西! “药渣呢?”白九思的声音冷得像冰。 “药……药渣?”张酸一愣,随即想起,“在……在门外小炉子上!还没倒!” 白九思身形一晃,已到了门外。简陋的泥炉上,一只小陶罐还冒着微弱的白气。他袍袖轻拂,罐盖自行掀开,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他指尖微动,一丝极细的灵力探入罐中残留的药渣,仔细分辨。清心散的成分清晰可辨,但其中,混杂着一缕极其微弱、却带着阴寒腥气的异种灵力残留——是**断肠草**!而且绝非寻常年份,药性猛烈霸道! 断肠草!玉梵山后山就有,但毒性如此猛烈的,绝非普通外门弟子能接触到!是谁?谁能在张酸眼皮底下,在熬好的药里下毒?目标……是李青月?还是……冲着他白九思来的? 一个名字瞬间划过白九思的脑海——樊凌儿!今日药圃的冲突历历在目,她有动机,也有能力弄到这种毒草!怒火如同岩浆,瞬间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炸开!若真是她……她竟敢?! “师尊!李师妹她……她好像没气了!”屋内传来张酸带着绝望的惊叫! 白九思的心猛地一沉!那瞬间的恐慌感甚至压过了翻腾的怒火!他身形如电闪回屋内,甚至顾不上张酸就在一旁,一步跨到床前,俯身,带着薄茧的手指直接按上了李青月的颈侧脉搏! 指尖下的皮肤冰冷,脉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几乎感觉不到跳动!那青紫的脸色和微弱的生机,无一不在宣告着生命的流逝! “离陌!”白九思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冷静,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和……颤抖?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来人身材颀长,面容清俊,气质沉静如水,穿着一身净云宗内门弟子的青色常服,腰间挂着一个古朴的药囊和一个青玉葫芦。正是白九思座下弟子,精通岐黄之术的离陌。 离陌的目光迅速扫过屋内情景,看到床上李青月的状况时,清冷的眼底也掠过一丝讶异。但他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快步上前,对白九思微一颔首:“师尊。”随即取代了白九思的位置,手指精准地搭上李青月另一侧的腕脉,同时另一只手翻开她的眼睑查看瞳孔。 白九思退开一步,目光紧紧锁在离陌的手指和李青月的脸上。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冰冷的同心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抵消心头那股陌生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窒息感。 *她不能死!* *至少……不能现在死!* *更不能……死在他的眼皮底下!死在这样一个简陋污秽的地方!* 离陌诊脉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收回手,又迅速打开腰间的药囊,取出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李青月指尖轻轻刺了一下,挤出一滴颜色暗沉发黑的血珠,凑到鼻尖仔细嗅闻。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白九思,声音沉稳却带着凝重:“师尊,是断肠草之毒,且混入了一丝阴寒的煞气,毒性猛烈异常,已侵入心脉。寻常解毒丹恐难奏效,需以金针渡穴配合‘九阳返魂散’强行拔毒,过程凶险,稍有不慎……” “救她!”白九思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甚至忽略了离陌口中那“阴寒煞气”的疑点。“不惜一切代价!” 离陌微微一怔。他跟随师尊多年,深知其性情冷峻,对众生虽有护佑之责,却极少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外露,更遑论对一个身份卑微、来历不明的外门弟子。他不由得多看了床上面如金纸的李青月一眼,压下心中疑惑,沉声应道:“是!” 他不再多言,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青玉葫芦,倒出一粒龙眼大小、通体赤红、散发着灼热气息的丹药——正是极其珍贵、有起死回生之效的“九阳返魂散”!此丹炼制极其不易,所需药材皆为天材地宝,离陌自己也只有三颗傍身,此刻却毫不犹豫地取出一颗! 张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九阳返魂散!那可是传说中的救命神丹!师尊竟然……竟然为了李师妹…… 离陌手法如电,捏开李青月的下颌,将丹药送入她口中,并渡入一丝精纯灵力助其化开药力。随即,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数十根长短不一、闪烁着寒光的金针瞬间悬浮于他身前。他眼神专注,十指翻飞如穿花蝴蝶,金针带着细微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刺入李青月周身大穴!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一股精纯温和的青色灵力注入,引导着九阳返魂散霸道的药力,如同最精密的工匠,一点点剥离、驱赶着盘踞在她心脉和脏腑中的阴寒剧毒!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离陌额角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消耗极大。张酸紧张地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白九思始终站在一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青月。他看着她惨白的脸上渐渐被九阳返魂散的药力逼出一层不正常的潮红,看着她青紫的嘴唇开始褪去死气,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看着她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在离陌的金针引导下,一点点变得悠长而平稳…… 他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然而,那紧握的拳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时间在紧张的氛围中缓慢流逝。终于,离陌收回了最后一根金针,长长吁出一口气,脸色略显苍白。他再次探了探李青月的脉息,对白九思道:“师尊,毒性已暂时压制,侵入心脉的余毒也被九阳返魂散的药力锁住,暂无性命之忧。但此次中毒太深,伤了本源,需静养数日,辅以温和的汤药调理,方能慢慢拔除余毒,恢复元气。” “有劳。”白九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强行按捺住了。 离陌微微颔首,开始收拾针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白九思紧握的、指节发白的右手,又飞快地移开,垂眸道:“弟子开个方子,让张师弟去丹房取药煎服即可。若无其他吩咐,弟子先行告退。” “去吧。”白九思道。 离陌不再多言,迅速写下药方交给张酸,然后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简陋的弟子房。 屋内再次只剩下三人。张酸拿着药方,看着床上呼吸平稳却依旧昏迷不醒的李青月,又看看自家师尊那看不出情绪的侧脸,欲言又止:“师尊……那毒……” “此事,本座自有计较。”白九思打断他,声音冷冽,“你在此照看,按离陌的方子煎药,寸步不离。若有任何差池……”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话语里蕴含的寒意,让张酸打了个哆嗦,连忙挺直腰板:“是!弟子遵命!定当寸步不离!” 白九思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李青月脸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已不再是那种濒死的青灰,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方才那汹涌的恐慌感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怒意,以及一种被愚弄的、尖锐的刺痛。 *断肠草……阴寒煞气……* *樊凌儿?她纵有骄纵之心,却未必有如此精准下毒且不留痕迹的手段,更弄不到那种年份的断肠草!* *那么……* 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缓缓扫过李青月看似毫无知觉的脸庞。 *李青月……或者说,花如月……* *这出苦肉计,演得可真够彻底!对自己也真够狠!* *为了引我入局,为了试探我的底线,为了让我方寸大乱……你竟不惜以命相搏?!* 一股混杂着愤怒、心疼(他拒绝承认)和被彻底算计的冰冷戾气,在他胸腔中翻腾。他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掐住那纤细脆弱的脖颈,逼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然而,就在他怒意翻腾之际,床上昏迷的人儿似乎被噩梦魇住,眉头紧紧蹙起,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带着痛苦和无助的呓语: “十……安……” 声音轻若蚊呐,模糊不清,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中了白九思! 十安?! 那个他从未知晓其存在、却在花如月记忆中刻骨铭心的名字!那个在凡尘疫病中夭折的……他们的孩子?! 白九思的身体骤然僵硬!所有的愤怒、猜疑、冰冷的算计,在这一声模糊的呓语面前,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坚冰,瞬间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他死死地盯着李青月,眼神剧烈变幻,震惊、难以置信、一种迟来了三百年的、撕心裂肺的钝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他淹没!她……她在昏迷中,呼唤的是……他们的孩子?! 张酸也听到了那模糊的声音,疑惑地小声问:“师尊……李师妹好像在说什么……‘石’……‘庵’?是梦到寺庙了吗?” 白九思没有回答张酸。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在床边的破旧木凳上坐了下来。这个动作,对于一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玄尊而言,显得如此突兀和……卑微。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开了黏在李青月额角的一缕湿发。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本座……就在这里。”他看着李青月紧闭的双眼,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破碎的温柔,却又像是在对某个虚无缥缈的幻影低语,“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张酸在一旁看得彻底傻掉了。师尊……师尊这是在……安慰李师妹?还……还碰了她的头发?!这……这比看到李师妹中毒还让他震惊!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白九思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凝视着李青月苍白的睡颜,那酷似花如月的轮廓,此刻却因为昏迷中那一声无意识的呼唤,而染上了截然不同的、令他心魂剧震的色彩。 *十安……* *那个孩子……* *她独自在凡间……是如何熬过失去骨肉之痛的?那三百年的恨意里……是否也掺杂着,对他这个父亲……最深沉的绝望?* 一种迟来了太久、沉重到几乎无法呼吸的愧疚和痛苦,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他袖中紧握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那枚冰冷的同心戒上,沾染了一丝他掌心的微温。 复仇的棋局依旧迷雾重重,但这一刻,白九思清楚地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失控了。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看客。他心甘情愿地,踏入了一个名为“李青月”的、混杂着剧毒与荆棘的泥潭,并且……甘之如饴。 他伸出手,端过张酸刚刚小心翼翼捧来的、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碗。碗沿粗糙,药味苦涩。 “药给本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温和。 张酸如梦初醒,连忙将药碗递过去,结结巴巴:“师……师尊,烫……小心……” 白九思没有理会,用玉匙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极其小心地、近乎虔诚地,凑到李青月干裂的唇边。 动作生疏,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前所未有的专注。 张酸站在一旁,看着这足以惊掉整个玉梵山下巴的一幕,彻底石化,连呼吸都忘了。 第5章 第 5 章 苦涩的药味混合着劣质灯油的烟气,顽固地萦绕在狭窄的土坯房里。李青月感觉自己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意识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时而坠入烈火焚烧的剧痛深渊,时而又被刺骨的阴寒冻结。两种极端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拉锯,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搅成了齑粉。 混乱的痛楚中,一个模糊而执拗的声音穿透了层层迷雾,一遍遍呼唤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 “十安……十安……” 这呼唤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又像淬毒的荆棘,狠狠扎进她混沌的意识。*十安!* 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汐般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残存的理智冲垮!她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抓住什么,想要嘶喊,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就在这时,一股微凉、带着清冽松雪气息的触感,轻轻覆上了她滚烫的额头。那触感极其轻柔,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安抚意味,像羽毛拂过灼痛的伤口,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同时,一个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温柔: “不怕……我在。” 这声音……是白九思?! 李青月残存的意识如同被冰水浇透,瞬间清醒了大半!巨大的荒谬感和警惕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苦。*他在?他在做什么?安抚她?用这种……近乎卑微的语气?*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继续伪装昏迷,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却难以完全控制——被那微凉触感安抚的瞬间,她绷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 这细微的变化,被一直凝神注视着她的白九思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覆在她额上的手指微微一颤,随即更加稳定地停留着,指尖传递着微弱的、却源源不断的温和灵力,试图驱散她体内残留的阴寒。他的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脸上,那酷似花如月的轮廓,此刻因高烧和痛苦而显得异常脆弱,嘴唇干裂,长睫不安地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 *十安……* 那个名字带来的剧痛,依旧在他胸腔里沉闷地回响。三百年的时光,他竟对此一无所知!他无法想象,她独自一人,在凡尘的泥泞中,是如何抱着那个小小的、逐渐冰冷的孩子,在绝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三百年的恨意里,有多少是源于对他的怨,又有多少是源于失去骨血的、永世无法愈合的剜心之痛? 愧疚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和算计,在这迟来的、沉重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此刻只想做一件事——让她好起来,哪怕只是暂时减轻她的痛苦。 “药……”他侧过头,声音低沉地对守在床边、眼睛瞪得像铜铃、大气不敢出的张酸吩咐。 张酸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连忙将一直温在炉子上的药碗小心翼翼地捧过来,碗里的药汁漆黑粘稠,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涩。白九思接过碗,依旧用那枚粗糙的玉匙,舀起一勺,放在唇边仔细吹凉,然后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耐心,凑到李青月干裂的唇边。 药汁的苦涩气味直冲鼻腔。李青月紧闭着牙关,抗拒着这难以下咽的东西。白九思的玉匙在她唇边停留了片刻,没有强行灌入,只是低低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哄:“喝了……才能好。” 那声音里的温和,几乎让李青月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真的是那个冷心冷情、将她当作替身囚禁的白九思?还是说……这也是他配合她演戏的一部分?演一个因为“李青月”中毒而心生“怜惜”的玄尊? 巨大的疑惑和一丝荒谬的动摇在她心中升起。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微微张开了唇。苦涩的药汁滑入口腔,带着灼烧感一路蔓延到胃里。她强忍着呕吐的**,艰难地咽了下去。 白九思看着她咽下药汁,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重复着喂药的动作,专注而沉默,仿佛这简陋的土坯房,这难闻的药味,这卑微的照料,就是他此刻唯一需要在意的事情。 张酸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一遍遍刷新。师尊……喂药……还……还哄人?!他觉得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一碗药终于喂完。白九思将空碗递给张酸,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李青月。她的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些许,但脸色依旧苍白,眉头依旧紧锁,似乎深陷在痛苦的梦魇中。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紧蹙的眉心,仿佛想将那痛苦的褶皱抚平。指尖传来的温度依旧滚烫,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濒死的冰冷。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离陌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门板,声音清晰地传入:“师尊。” 白九思的动作一顿,指尖停留在李青月的眉心,没有立刻收回。他抬眸看向门口,眼神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和锐利,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只是错觉。“说。” “弟子已仔细查验过药渣和那只破碗。”离陌的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药渣中残留的断肠草毒性猛烈,确非寻常之物,且那丝阴寒煞气……弟子反复辨识,其源头,似乎与……”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与某种古老强大的、已近乎消散的火属性本源力量残留有关,极其微弱,若非弟子对异种灵力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那煞气,更像是被强行剥离后残留的怨念所染。” 古老强大的火属性本源力量?近乎消散?怨念? 这几个词如同冰锥,狠狠刺入白九思的脑海!鸿蒙大帝分化出的两缕精气,他与花如月,一为玄阴,一为离火!花如月的本源力量,正是离火! 离陌话中的指向,几乎呼之欲出——那丝阴寒煞气,极有可能源于花如月被剥离的离火本源残留的怨念!下毒之人,不仅用了剧毒的断肠草,更是在其中混入了对花如月力量本源带有强烈怨念的“毒引”!这绝非樊凌儿能做到的!这更像是……针对花如月本人的、极其恶毒的诅咒!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从白九思身上弥漫开来!整个土坯房的温度仿佛骤降!张酸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惊恐地看着自家师尊。 白九思缓缓收回停留在李青月眉心的手,指尖微微蜷起。他看着床上依旧昏迷的人儿,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离陌的发现,几乎坐实了他的猜测——这场中毒,绝非意外,也未必完全是李青月的苦肉计!背后,恐怕还隐藏着一个对花如月(或者说对李青月)怀有深刻恶意的黑手!这黑手,不仅洞悉李青月的身份(或至少怀疑),更是在利用这场中毒,试探,甚至……加害! 李青月此刻虽在昏迷,离陌的话却如同惊雷般在她混乱的意识中炸响!火属性本源?怨念?剥离?这每一个词都狠狠撞击着她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前世被白九思亲手封印离火本源的剧痛和屈辱瞬间翻涌上来!是谁?谁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她?还是……在利用她? 巨大的危机感和更深的恨意交织在一起,让她在昏迷中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蜷缩。 这声呻吟像针一样刺中了白九思。他眼中的杀意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保护欲的戾气取代。他猛地站起身,雪色的衣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去查!”他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彻查所有能接触到此类毒物和异种煞气之人!范围……不必拘泥于玉梵山内!”他怀疑的对象,已经指向了更广阔的、可能知晓花如月过往的势力! “是!”离陌在门外肃然应道,随即脚步声迅速远去。 白九思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方才那一瞬间爆发的杀意和威压,让这间小小的陋室如同狂风过境。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刚才,就是这只手,还带着抚平她眉心的温度。 失控了。 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在关于她安危的威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重新坐回那张破旧的木凳上,疲惫地闭上眼。离陌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让原本就浑浊的局面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李青月的复仇计划,樊凌儿的骄纵敌意,还有这隐藏在暗处、手段阴毒的神秘黑手……层层迷雾,交织缠绕。 而他自己呢?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深陷其中,心甘情愿地扮演着“李青月”希望他扮演的、那个因“替身”受伤而方寸大乱的玄尊。只是,这戏演着演着,连他自己都快分不清,哪些是配合,哪些是……发自本心的失控。 他再次看向李青月。她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昏睡,呼吸平稳了许多,只是眉心依旧带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是因为身体的痛苦?还是因为梦中那个永远无法挽回的孩子? 白九思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触碰她,只是隔着微小的距离,虚虚地描摹着她苍白的脸颊轮廓。动作轻柔,眼神里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愧疚、怜惜、冰冷的审视、被算计的怒意,还有那无法否认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悸动与……沉沦。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复仇?还是……别的?” 窗外,夜色如墨,将简陋的弟子房彻底吞没。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墙角顽强地跳跃着,投下两人纠缠不清的影子,在斑驳的土墙上摇曳不定,如同这深陷迷雾、无法预知的棋局。 张酸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抱着膝盖,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师尊和李师妹……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他感觉自己快被这诡异的气氛和巨大的信息量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