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潜火队》 第207章 楼上风景 此处望火楼景致非常,令人心旷神怡。 在哨台上,还有一张案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张废弃的画纸。 这是张择端的画。 画上是市井民生,是店铺车马,是河流桥梁。 画的风格依旧是界画,专注轮廓线条之美,形貌景色之胜。不过这几张画,全都是画了一半,之后都没有画下去。 这么长时间,原来张择端还没有放弃绘画。 真金心里竟有一丝动容。 他表面上在防火营忙忙碌碌,其实心里还偷偷惦记着画画。 这才像是真正的张择端。 “这些都是废纸,不要再看了。” 张择端夺过了真金手里的画纸,揉揉扔了出去。 “这怎么是废纸了,画得多好。” “别忘了正事,你看。” 张择端往下面指了指,原来开封府里正有动静。 他们连忙俯身下去,悄悄观察。 远远可见,李部童带着府兵押着几个人来到了后院。 真金留意到,李部童特别检查了一下那几个人的手掌,最后他锁定了一个七尺高的汉子。 之后府兵把这个汉子带走,关押起来。 “李部童不是说谋害海棠的凶手抓到了?难道这个就是凶手?”真金疑问道。 “他们怕是刚刚才抓到吧。”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很是眼熟。”真金皱起了眉头。 想了许久,真金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不过一会,太子从关押房里走了出来,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张牙舞爪,完全失了太子的体面。 李部童初时还站着,可是越发局促,后来干脆在太子面前跪了下来。 虽然听不见太子在喊些什么,可是那份焦灼却远远可见。 “莫非太子已经审出了幕后黑手?”张择端问道。 “幕后黑手的手下,怎么也得找个像样的死士吧,总不能这么轻易就招供了。”真金思忖道。 吵完之后,太子径自回了房内。 李部童一直在门外候着,不敢进去。 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到了饭点,府兵来给李部童送饭食。 李部童摆了摆手,没有接受。他一直站着,像是一个木头人。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尊敬,太子没有吩咐,他便要一直在这里站着。 案情如何,扑朔迷离。 真金也放心不下,没有再回军营。他们干脆在这里等着,时刻观察,片刻不敢离开。 他吩咐哨兵下去买了几个面饼,两人随便吃了充饥。 这么一耗,耗到了傍晚。 真金十分疲累,伸了伸懒腰, 这时他竟又留意到了一个地方。望火楼上往后看,正是一处大院。 院中风景别致,时而有三两书生汇聚一处,细细分辨,他们原来是在画画。 原来那是画院。 宫廷画院分东西两处,一处在宫城附近,另一处便在开封府附近。两处画院园分别在宫廷东西两边,离官家都不算远。 若是官家想去画院巡视,都十分方便。 站在望火楼上,画院内的情形倒也算是清清楚楚。 傍晚时分,院内尚有画生在用心描绘。 画院东北角的小别院,更是一处静谧所在,远远望去,院内正有一个娘子,她面前铺开了一条巨大的绸布,娘子正在耐心绣写图样。 夕阳余晖,洒在了绸布之上,格外生辉。 真金终于认出了,这个人是冷花娘。 原来他还是猜错了,张择端不是没有放弃绘画,而是一心惦记冷花娘。 傍晚的霞光温和又迷人,此情此景,真金悄悄驻足观看,不敢惊扰丝毫,生怕惊飞了晚霞,扰乱了花娘。 这是张大哥藏下的一点点小心思,真金自然要保密。 “张大哥你看那是什么?”真金问道。 张择端回过头来,立刻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得像晚霞。 “什么?”张择端明知故问。 “别装了,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真金又说。 半晌,张择端又叹口气:“我帮不上她,只好默默陪着她。” 张择端的眼睛里,映着晚霞,也映着花娘。 官家给花娘留了一项看似永远难以完成的任务,绣出千里江山图。 看似简单,实则难如上青天。 千里江山图乃是当时名画,青绿山水,长卷构图,其中的树木、建筑、人物等等,无不是精心刻画,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细节,都是姿态生动,各有风味。 官家的要求是,不能有一个错处。 这就难了,千山万壑,江河湖海,要没有一点错处,岂非登天之难? 绣娘已经绣了两次了,前两次,绣到一半的时候都失败了。 这是第三次,一切从头开始,千里江山刚绣了半尺。 张择端曾经在这望火楼上,看着她一针有一针,失败又从头,心中是万般怜惜,但又无可奈何。 千里江山图,可说是官家最爱的画。 官家之所以要冷花娘绣下它来,一半是因为爱这幅画,一半是因为打赌。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进了画院之后,冷花娘曾经向官家表明了心意。 张择端一身一命,全是她冷花娘的。她一身一命,都是张择端的,她一辈子只爱一个人,也是张择端。 官家听了这话,心中醋意翻腾。 他心里钟爱冷花娘这个人,也钟爱冷花娘的才华。 官家便说:“你我的约定是,在画院三年。约成则不能再变,若是你这三年内,能够绣出千里江山图,我便放你自由,绣不成,你就要一直绣下去。” “绣便绣。”冷花娘说。 自此之后,冷花娘在小别院里一待就是一年。 一年来,她像是困在天上的织女,每日与针绣打交道。 张择端去看过她几次,不过一般情况下,张择端连画院的大门都进不去。 他早就不是画院的人了,何况官家也交代过,张择端不准在踏入画院一步。 闲暇时候,张择端便来到望火楼上,看着绣娘绣画,他远远陪着,有时候也会重新捡起画笔,画一画汴梁民生,画一画苍生图景。 两个人儿,总算是隔得不算太远。 “我说怎么到处都寻不见,原来你们到这里躲清闲来了。” 是远二郎来了。 她上了楼来,一脸埋怨地望着真金。 “我哪里有心情清闲,我这是查案来了。”真金答道。 “这里有什么案子可查?不是说,纵火案的事情不归我们潜火军管了吗?” “不归我们潜火军了,可是归我管。”真金不服道。 “好好好。”远二郎不再和他争辩。 “你看,李部童和太子出去了。”张择端又道。 真金赶忙凑了过来,发现李部童和太子出了开封府,上了一辆马车,车后跟了不超过十个随从。 随从皆是远远跟着,不敢大张旗鼓,真金总感觉有点偷偷摸摸的。 “我们要不要跟上去?”张择端问道。 “跟踪太子?你确定?”真金有些犹豫。 “主意你来拿,我听吩咐。” “不如我们兵分两路,趁太子不在,一路先探访开封府内的情况,一路跟着太子。” “同意。” “我去暗探开封府。”远二郎又道。 “你还是不要参与了吧。” “飞檐走壁,翻墙入户,你们哪个比我强?”远二郎反驳道。 真金这下无话可说了,点头表示同意。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8章 跟踪太子 潜火军营离不开人。 真金吩咐张择端照看潜火军事宜,他自行跟着李部童和太子的马车去了。 望火楼的好处,此时显露无疑。 真金下令指示马车的方向,望火楼上的哨兵便会实时追踪。他只需要看灯火传信,便能得知太子行进方向。 夜色渐晚,不过一会,市井灯火纷纷亮起,这座城市的越发热闹起来。 太子在城里转了三圈,最终去了一个茶坊。 随行的府兵立刻在茶坊四周散布开来,小心盯防。 见状,真金不能再从正门进入。 之前真金做送水工时,经常给这家茶坊送水,晓得这家茶坊的后门所在。 很快,真金从后门进入了茶坊。 二楼的隔间里,真金听到太子和李部童正在低语。 他们好像是在等人。 李部童劝道:“太子,这件事情我们是不是再考虑一下,以太子之尊,我以为,万一透露出去,会更麻烦。” “那就不要透露出去。”太子赵桓说道。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子之尊,说出去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太子明显有些不耐烦。 李部童感知到了太子的不悦,立刻不再争辩。 “臣,保证不会透出半点风声。”李部童又道。 这个回答还是起到了效果,太子又道:“你还是称职的。” 太子的话,算是对李部童的认可。 真金等了许久,才等来了他们要见的人。 门外的随从小心翼翼引着那人进去了,真金只能躲在远处偷看,可是那一瞬间,他还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正是冯员外。 真金心里大惊,丝毫不敢喘息,一直小心盯着看。 同样,李部童一眼便认出了冯员外。 冯员外毕竟是潜火军众人,其次他常年戴着眼罩,十分醒目。 “你是怎么闯进来的?”李部童质问道。 谁知冯员外不慌不忙,道:“不是你们找我来的吗?” 听了这话,李部童一愣。 “你们是在等火神吧。”冯员外又道。 太子叹口气,又冷笑一声:“好啊好啊,看来我是找对人了。火神,不愧是火神,连我的潜火军里都藏着火神的人,你们的胆子太大了。” 太子怒目而视,眼神之中透出寒意。 “火神无处不在。”冯员外笑了。 太子又冷笑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哪里没有你们的人呢?” “不该有我们的地方,便没有。” “不知轻重,你眼前的人,可是太子。”李部童插话道。 “我知道是太子,我们要见的就是太子。” “你在火神内部,是个什么职位?说话有多大分量?”李部童又问。 “没有地位,毫无分量。” “那火神怎么派你们前来呢?”李部童感觉到了明显的不敬。 “李詹事想必不太了解,我们火神之内,没有首领,就连我们大哥,也是听从三足金乌的旨意。大哥说了,之所以派我来,是为了向太子展示我们的实力。” 其实火神之所以派冯员外来,确实是这个考虑。 火神的成员,渗透在了各处,甚至也包括潜火军。 派冯员外来,火神的首领正是想表明,我们无处不在。 冯员外行事倒是十分得体,自从进门来,他一直在旁站着,恭敬有加。 现在,他似乎已经得到了太子的认可。 “坐下聊吧。”太子说道。 “谢太子。”冯员外行了个礼。 其实不是太子要见火神,而是火神要见太子。 昨天夜里,开封府收到了一封密信。 送信的人是一个老汉,挑着担子卖红果膏,路过开封府的时候把信丢了进来。 信上的内容大意是,火神对太子一直尊敬有加,想要见太子一面,聊一聊最近的事情。 李部童看到这封信之后,立刻向太子做了汇报。 李部童的意思是,不能去,身为太子,绝对不能与火神沾上半点关系。 太子犹豫不决,他竟然执意想见。 “我不去见也可以,除非你有本事把他们抓到我的面前来。”太子又道。 这话噎得李部童说不出话来。 “既然要见,我代太子去见。”李部童又提议。 “不,我倒还真想亲自会一会他们。”太子的热血涌了上来,眼睛之中藏着凶狠。 真金茶坊候了许久,太子和冯员外等人到了内间密谈。 之后,他们再聊些什么,真金全都没有听清。 过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结束会谈。 之后太子和李部童回了开封府,冯员外在城里绕了两圈之后,最终回了潜火军营。 他们谈了些什么?太子密会冯员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一点,他想不通。 夜深了,真金也返回了营房。 他没有心情坐下歇息,直奔了营里的军械库。 此时,冯员外照旧是在仓库修修补补,叮叮当当。 之前,真金交代他制作的水车已经完成了,车身丈余,车顶之上有牛皮管,可以喷水。 “测试过了,喷水高度可达三丈,不过要力大无穷者操纵。” 冯员外的双手抚摸着车身,眼神之中全是怜爱之情。待车如待人,冯员外对待他手下的机关械具皆是如此。 所以,真金曾说,他是真正热爱机关的人。 真金在犹豫,他在想要不要和冯员外挑明火神一事。 如果挑明了?冯员外会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现在太子和李部童没有抓他,反而放他回来了,用意何在? 他就算是挑明了冯员外的身份,会不会反而打乱了太子的计划?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09章 皮骨 真金觉得,冯员外有时候爱机械超过爱人。 他左看右看,拍了拍水车又道:“这水车,前后两层,后端蓄水,前端喷水,你的主意很好啊,这下灭火的时候确实大大方便了。” “冯员外,这喷水车有内外两层,你说,人呢?”真金试探地问道。 “人?” “人有没有内外两层?” “是人就有两层,外面是皮肉,里面是骨骼。”冯员外答道,他的表情看上去倒是十分平淡。 “那你也是了?”真金又问。 “那是自然。不仅仅我,你也是。” “我也有内外两层?” “对,你外面是潜火军指挥使,可骨子里面却还是一个送水工李真金。一身是胆,一腔热血,一心良善。”冯员外笑道。 听了这话,真金心里竟然有一丝动容。 他是多么怀念,那个还是送水工的李真金。 那个时候,一心往前奔,为了让娘亲和真铃过上好生活,他每一天都充满了干劲,未来好像充满了希望。 如今,他身为潜火军指挥使,家人都还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可他看不到未来的样子。 踟蹰不前,身陷泥淖,眼看太多不公,却无力改变。 他其实很累。 真金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你呢?外面又是什么,里面又是什么?” 冯员外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笑道:“外面是风烛残年,骨子里面也是个耄耋老人。” “依我看外面是冰,骨子里是火。”真金特地把这个火字强调了一下。 “你早就已经猜到了吧,我的身份。”冯员外终于不再绕弯子了。 “你的身份?说来看看。” “明知故问。当然是火神。” 真金没想到冯员外这么直接就坦白了,他愣了一下,又苦笑道:“是啊,我们入过打火队的人,第一件事就是拜火神,按理说,我们都是火神的人,不知道你说的这个火神和我说的火神,是不是一个?”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火神。” “世界上也没有第二个冯员外。” “皮也好,骨也罢。都不重要。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你要是想问我,接下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我答不了,我也不知道。”冯员外叹道。 “你……”真金的眼里立刻显出怒火。 “你想抓我吗?”冯员外道。 “你明知我现在抓不了你。”真金怒道。 太子已经放了他,真金要是把他抓走,无疑与是要暴露太子和火神密会的事情。 “太子和你说了些什么?”真金又问。 “我不能说。”冯员外低下头去。 “你知道,潜火军里出了叛徒,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不是叛徒,哪怕我是火神的人。” “不是吗?……可是你利用了我……”真金悔恨道。 “这一点,是我对不起你。”冯员外的头低得更深了。 过了一会,冯员外又道:“现在你想拿我怎么办,都随你。” 冯员外十分郑重地行了个礼,不像是虚言。 “我已经没有办法拿你怎么样了,我们,都好自为之。”真金叹了口气。 深夜,远二郎也回到了军营。 风尘仆仆,气喘吁吁。 远二郎喝了口水,卖了个关子道:“你猜,谋害海棠和四娘的人,是谁?” “是谁?”真金忙问。 “我不知道。” “你说话不要大喘气。” “不过,我猜到了他的身份,皇城司。”远二郎又道。 皇城司?皇城司的人谋害海棠? 远二郎又细细说来,她悄悄桥入了开封府之后,小心爬到了房顶。 等了许久,哨兵换班时,她才有机会下去查看。 隔着窗户,凶手样貌看不清楚,她仅能分辨出凶手的臂膀之上有一个文身恶兽。 这兽像犬,凶猛异常,又像大虫,体格健壮。 远二郎一直在房顶潜伏到半夜,中间李部童来了一趟。 他们好像说了两句,说这个人嘴硬得很,一句话也没有交代。 李部童说她交不交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事实很明显了,要留这个人一条性命,将来他和海棠都会是重要的人证。 听了半天,真金又问:“你刚说的文身,是什么?”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文身我凭记忆画了下来。” 说完之后,远二郎拿过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只四不像的恶兽,和远二郎描述真是相去甚远。 “这画得也未免太……”真金犹豫道。 “太什么?” “没什么,画得很好,张大哥,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恶兽?” 张择端此时恰好进来了,真金又递给他看。 远二郎又道:“不用了,我找人问过了,根据我的描述,说这是金毛犼,菩萨的坐骑。” “金毛犼,传说是龙王的儿子,习惯对天守望,向天咆哮,所以叫犼,也叫望天犼,还有一种说法,金毛吼是忠诚无比的卫士,守护着天宫的安宁。”张择端解释道。 “金毛犼文身代表什么呢?”真金疑惑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如我所料不差,这个人是皇城司的亲事官。”张择端答道。 “我打听到的也是如此,皇城司亲事官向来会纹这种文身。”远二郎附和道。 “天子守卫,忠诚无比,除了皇城司,还有谁有资格纹上金毛犼呢?”张择端点了点头。 “皇城司,那就是赵楷的人。” 早年间,赵楷受命提举皇城司,他才是皇城司的实际最高长官。 这个凶手难道是赵楷的人?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赵楷指使,那么所有谜团似乎都解开了。 制造火情谋害太子,最大的受益人便是赵楷。 赵楷才华横溢,又有领军经验,他曾经在科举考试中得了第一,受封高密郡王,深受官家赏识。 太子若是意外去世,会成为下一个太子的别无他人。 真金浑身一冷,一不小心,他一个潜火军小小指挥使,戳到了政治漩涡的最深处。 “怪不得,李部童把我们踢开了,这下可真是要把天戳一个窟窿了。”张择端叹口气道。 “太子想必也已经得知幕后指使是赵楷了吧。”真金喃喃道。 太子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要见火神组织的人? 火神组织下一步会做什么? 太子下一步又会做什么? 潜火军营里,冯员外仍旧在忙碌,修理军械。 真金远远望着他,心情无比复杂。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0章 说媒 此后,冯员外没有离开过军营半步。 火神组织的人,就活动在潜火军营的眼皮子底下,真金自然没有放松监控。 不过冯员外倒是十分安分,分内的工作也是尽职尽责。 真金或许应该想到,既然冯员外会主动暴露他的身份,想必他的身上已经没有秘密任务了。 又或许,自从和太子接触以后,在火神那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是想起纵火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真金心里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张择端劝他道:“这下你总算是知道了吧,火神的人为什么一直想引太子出来,因为这个幕后凶手,只有太子才能扳动。不要再记挂了,这件事情,你尽力了。” 真金又想起了,海棠。 海棠得知了太子过往的秘事,以后想必只能被秘密关押了。 “我做得还不够。”真金遗憾道。 大火凶手,直指赵楷。 证据全无,以赵楷的权势和身份,他自然不能撼动分毫。 远二郎的态度是,不管不行,任他是什么皇子,也不能逍遥法外。 真金笑她说怎么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曾经是个飞贼啊。 远二郎嗔道:“我那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远二郎出身名门,她对于权势感知不同于真金。 真金眼里,皇子和万千百姓孰轻孰重?从古至今,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没变过,这就是权势。 朝代可以更替,但权势无法撼动。 “我还是以为不能放任不管,不过目前太子亲自介入,我们还是不掺和为好,静观其变,才是上策。”远二郎最后说道。 “好,我们便安分做个大火兵吧。”真金笑道。 日间训练,夜间巡视。 真金对潜火军的每项工作都没有放松,尽心尽力。 站在望火楼上望去,他又是也会感慨,这座城市终于算是太平了一阵子。 李部童再也没有来过潜火军,真金从案子里抽身而出以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一闲下来,他也可以常回家了。 不过回家多了,水柳娘子又闲不下来了。 她开始操心起来儿子的终身大事,她存下了些许积蓄,钱不多,请个媒人还是不在话下。 媒人来到了家里,一个劲地称赞道:“李官人要本事有本事,要钱也挣钱,人长得还是英俊潇洒,怎么找都不会差。” “那是好了,那是好了。”水柳娘子道。 媒人又道:“等着好消息吧。” 不过三日,媒人便找到了好人家。 “年方二十,是和悦酒楼王员外家的小娘子,人长得那是一个可人啊。”媒人十分兴奋。 真金回到家来,却被媒人缠上了,十分惊慌。 “娘啊,你怎么不与我知会一声?”真金叹道。 水柳娘子又说:“怎么了,你是不愿意?” 真金没有答话。 这时,远二郎竟找上了门。 远二郎看这情形,已然明白了,又问道:“对啊,李指挥,伯母的话你怎么不答,你是不是不愿意。” 本来纠缠在媒人和娘亲之间,真金已经词穷,没成想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 “远二郎,你就不要再掺和了。”真金好说歹说,这才哄走了远二郎和媒人。 这一切,水柳娘子都看在了眼里。 “儿啊,你同我说,你的心里是不是有了人了?”水柳娘子问道。 “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那远二郎,你是不是一直心有爱慕?”水柳娘子又问。 真金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要是你愿意,我找媒人前去说和。你看怎么样?”水柳娘子又道。 真金愣了好一会。 这一瞬间,诸多美好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 远二郎曾帮过他,也曾救过他,可是真金却没有帮过她。 远二郎满面春风,总是热情如火,正直不羁,可真金也知道,她时常一个人抬头望月,独自哀伤,她想念娘亲,怀念一个温暖的家。 真金从未想过,他会和远二郎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仿佛是发自内心想念远二郎。 不过很快,他醒了醒神,把自己从暧昧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你可知道远二郎的爹是何人?”真金苦笑道。 “何人?” “当朝枢密使。” “枢密使?多大的官?”水柳娘子对朝廷职位并没有概念。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门槛……是太高了。门不当户不对,这不成。”水柳娘子惊呆了。 见娘亲这副样子,真金笑了。 过了一会,水柳娘子又叹息道:“说起来,都怪娘亲没有本事。要是我们家境殷实,从小你就可以读书,十年寒窗,凭你的聪明才智,再去考试。中个状元,什么样的人家配不上。” “这是说的哪里话?状元哪里是这么好当?想考就能考上?” “怎么不可以,别人可以,我儿也可以,只是没有钱供你念书。” 娘的眼里,儿永远是最好的。 水柳娘子只觉得是她不好,眼眶发红,一个劲叹息。 “儿,现在不是挺好,堂堂潜火军指挥使,娘还有什么发愁?”真金劝道。 “好好好,我儿自然是最好的。”水柳娘子又笑开了。 “放心,早晚儿会寻一个好娘子娶到家里来。”真金也笑了。 对于真金来说,说媒的事情不过是个插曲。 案子的事情真金虽然暂时搁下了,可是还有人没放弃。 这天,军营门前来了一个疯子,披头散发,满面乌黑,浑身的臭气。 疯子摇头晃脑地喊道:“起火了,起火了。” 初时门口值守的哨兵果真信了,立刻传信望火楼。 “哪里起火了?” 疯子答道:“我家火炉起火了。” “到底是哪里?” 疯子又答:“我家后院起火了。” 不过一会,望火楼上传来信号,并无火情发生。 哨兵这才知道被骗了,怒道:“疯子快走,再不走我们抓你进来,治一个谎报火情的重罪。” 可是疯子依旧不走,喊道:“真金不怕火炼,怎么会怕起火?” 哨兵们挥舞着枪棒,驱赶走了疯子。 真金回营后,哨兵汇报了这件事情。 真金听了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个疯子,似乎是个故人。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1章 疯子马步飞 门前的地上有一根树枝。 据哨兵说,疯子便是拿着这根树枝划来划去。 树枝是槐树枝,地上是鬼画符。 但细细看去,鬼画符中藏着一个花字。 槐花巷,来人是马步飞。 真金猜到这层信息,便去找了马步飞。 马步飞大概是真金见过最沉得住气的人,他已经成为了四邻八舍最出名的疯子。 更重要的是,他甘心忍耐做一个疯子。 河边的小窝棚里,他刚刚吃过饭,大概又是酒楼的残羹剩饭,油光饭渣沾了他的满脸。 “步飞哥,是你来找我了吧。”真金行了个礼道。 “现在你还能称呼我一声哥,我便更要认你这个兄弟,案子,现在为什么不查了?”马步飞说道。 他向来不喜客套,开门见山发问。 “案子还在查,不过现在潜火军没有跟进。”真金答道。 马步飞虽然早就深恶任何官职,但是汴梁大火的案子,他一直都没有放弃跟进。 得知李建文死后,马步飞激动不已。 他用仅有的半块破草垫子,向脚店老板换了半坛酒喝。 喝醉了他就躺在河边,望着天上群星,他说:“上天有眼,上天有眼啊。” 他只恨李建文不是他亲手所杀。 可他又听到坊间传闻,李建文背后还有真凶。 他又不能放松下来,他一直暗中在坊间搜罗各种传闻消息,希望有机会可以揪出幕后真凶。 后来,火神组织没有再犯案。 听说,纵火案的事情交给了太子,幕后真凶竟一直没有查出。 马步飞终于沉不住气了,去找了真金。 “真凶没有落网,我不甘心。”马步飞又道。 “我又何尝甘心?” “那你准备怎么做?”马步飞又问。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马步飞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轻蔑。 “你知道幕后真凶是谁吗?” “谁?” 真金悄悄在耳边说了两句,马步飞的表情也黯淡下来。 “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去配合太子。”真金叹道。 皇子相争,百姓遭殃。 马步飞做了多年官,这样的戏码,他也见过不少。 可是汴梁大火中死去的是万千百姓啊。 意难平,恨难填。 马步飞心里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那火神呢?火神害了我的娘子,现在火神有没有下落?”马步飞又问。 “他们潜伏的太深了,无处可寻,恐怕又无处不在。”真金叹道。 “归根结底,这一切是因汴梁大火而起,没有大火,也不会有火神,没有火神,我的娘子也不会死。如果我有一把快刀和一支强弩,或许可以要了他的性命,如此一切都了结了。”马步飞咬牙道。 “谁,你是说赵楷?你疯了?刺杀皇子,天下大乱啊。”真金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马步飞以前不是这样的性情,老成持重,踏实能干,这是真金对他最初的印象。 或许,自从娘子去世后,以前的那个马步飞也跟着娘子去了。 “我本就是个疯子,不过我刚才所说,一半也是气话罢了。”马步飞又叹道。 许久,真金都没有回话。 他被马步飞说动了,是,他也想查,可惜现在线索全无。 “你要是不方便查,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我来继续追查下去。” “你真想继续查下去?”真金又问。 马步飞没有答话,掏出一把断刀,割断了头发。 “我马步飞势必要追查到底,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马步飞发誓道。 真金有些动容,随后把他知道的全数说给了马步飞。 “这么说来,火神的真正目的也是为了揪出赵楷。”马步飞问道。 “对。是他们杀了李建文,按理说,他们还帮你报了仇。” “可我的娘子呢,她是无辜的。”马步飞恨道。 在马步飞看来,无论是火神,还是李建文,又或是赵楷,他们都该死。 “等我把一切都查清了,我也可以去死了,” 马步飞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倏然而过。 他分析了一下,海棠现在被秘密关押,她所知道的线索也有限,追查下去意义不大。 除此之外,藏匿极深的冯员外倒是可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就从冯员外查起。”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2章 蓝鸽 说查就查。 马步飞告辞了真金,便一头扎进了汴梁的人海之中。 一个疯子,在人海中,丝毫不起眼,更无人在意。 冯员外身为民间打火队的人,一藏就是十多年,可见其人历来深藏不露。 不过,马步飞坚信,只要他是个人,便会露出马脚,便会留下痕迹。 马步飞先是找到了张小凤。 张小凤如今加入了水行,成为了一名送水工。 他带着几个从打火队出来的兄弟一起干,张小凤为人仗义,身边的人都是死心塌地跟着他。 山顶之青松,在哪里都是出类拔萃。 现在他照旧是领头,久而久之,他张小凤得了一个外号,人称旋风腿张小凤。 马步飞是来打听冯员外的事。 “为何要问冯员外?”张小凤十分疑惑。 “你有没有想过,冯员外有可能是火神的人?” 这个问题,让张小凤属实有些哑口无言。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冯员外。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居简出,这是多年来冯员外的一贯做派。 之后,打火队解散了。 冯员外也去了潜火军,一身一命,都跟着去了。 他没有身外之物,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很多加入火神的人都是这样,水行的张头也是如此,身无家财,一辈子都在水行。 他们没有家,没有牵挂,只有仇恨和信仰。 这样的人,往往十分可怕。 他们结盟而成的火神,更加可怕。 以前的打火队大院现在早就变了样子。 顺着张小凤所说,马步飞来到后院的河边,这里是冯员外常待的地方。 这里和马步飞的家差不多,一个废弃的窝棚,一条无名的支流。 在城市之中,这处荒废是独特的一处所在。 如今,附近的人家都来此处洗衣打水。 人群嬉笑,一片欢乐。 废弃的窝棚边,尚有一个陶盆,里面是一些饼渣谷粒,周围有很多干结的鸟屎。 马步飞便打听道:“这里是谁家养了鸟呢?” “没有谁养了鸟,这里常有野鸽子来寻食,时间长了,附近的孩子往往也会投喂一些,偶尔来抓一些鸽子去玩。”河边洗衣的娘子答道。 野鸽子?马步飞隐约觉得不对。 不过一会,果然见鸽子飞来,自行取食。 马步飞在远处观察,这些鸽子虽是野鸽,但品种繁多。其中一只,引起了马步飞的注意。 这只鸽子,乃是蓝鸽,羽色为蓝色,飞翔能力和归巢能力十分出色,因此,蓝鸽也是常用的信鸽品种之一。 天底下,并无凭空而来的鸽子。 难道这蓝鸽也是传信的信鸽? 马步飞投石而出,准备抓住那只蓝鸽来看。 不料石头未中,鸽子全部飞散了。 若是信鸽,必然经过训练,如鸽哨等。存为草稿 马步飞当即尝试了几种他会吹的鸽哨,不过一会,果然见那只蓝鸽又飞回来了。 不过那蓝鸽飞的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 等到蓝鸽坠地,马步飞立刻投石捉住了蓝鸽。 细细看去,原来蓝鸽的翅膀上有旧伤,因此飞翔不太利索。 如今投石又伤到了腿部,更添新伤。 这里昔日曾是冯员外的地盘,却有专门训练的传信鸽停留,马步飞不得不心中生疑。 包扎之后,马步飞又喂饱了蓝鸽。 鸽哨一响,蓝鸽终于要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马步飞正是要看这蓝鸽是要飞往哪里。 蓝鸽虽伤,恐怕心里还保存着训练的记忆。 所幸,这个蓝鸽受伤,飞一会便要歇一会。 马步飞紧赶慢赶,勉强能够追上。 蓝鸽一路飞到了城外,这是一处废弃的窑场。 马步飞找路过的砍柴人打听了下,这条小河名叫窑河。 窑河之小,仅容小船航行。 窑河弯曲,正可环抱窑场。 刚进入窑场,马步飞便闻到一股浓重的烟火味。 这里有五个窑炉,目前皆已经常年不用。 其中一个已经塌掉了,看痕迹,应该不久前才发生过爆炸,烟火味正是此处而来。 窑炉之内,还有一些烧制失败的瓷器,全部都炸成了碎片。 疑问间,马步飞听到了咕咕的叫声。 蓝鸽此时正在隔壁的窑炉旁叫着,此处还有一处废旧的窝棚。 废弃的窑炉内,没有烧瓷,角落里还有一些散落的米粒,还有一些碎掉的破碗,破损的草席。 种种迹象,好像表明,这里不久前还住着人。 难道这是火神的另一个据点?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3章 血瓷 马步飞又回头望去,窑洞的墙壁之上,正有残存的诡异符号。 一只黑色的三足金乌怒目而视,是火神的图腾。 如所料不差,这里便是火神的据点。 马步飞很快知会了李真金,真金不禁摇头苦笑道:“想我堂堂潜火军,人马众多,竟不如你啊,步飞兄。” 真金环顾四周,分析道:“三足金乌是火神的图腾不假,此处窑场十分隐秘,想来是个好的藏身处。不过,他们为何转移了呢?” 马步飞寻到了一处篝火痕迹,又问道:“你看这火烧的灰烬,木柴还未烧散,灰烬下的土还是干的,一旁的土相对湿一些,我料想他们刚走没多久,不过三天。” “不过三天?” 真金琢磨了一下,三天前,太子刚刚密会了火神的人。 “这还是跟密会太子脱不了干系……” “会不会是他们暂时放弃了继续纵火?” “有可能,但只怕他们另有新的计划。那个爆炸的窑洞很不寻常,他们像是在做些什么试验?”真金揣测道。 他在爆炸的碎片当中发现了一枚别致的瓷片。 瓷片之上,有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十分醒目。 这个私窑,沿袭的是汝窑的技术。汝窑瓷器,采用独特的裹足支烧方法,釉面加入玛瑙末,瓷器表面呈现出温润的天青釉色,釉面常有细小开片,像是冰裂纹。 这枚瓷片的天青色之上,却铺了一道鲜血般的纹路。 大宋瓷器种类繁多,各有千秋。 其中钧窑瓷器以绚丽多彩而着称,其釉色丰富多样,有海棠红,抑或是玫瑰紫等,灿如晚霞,变化无穷。 但从未听说过有瓷器以血色着称。 这红色是从哪里来? 对于真金而言,这像是警示,又显得可怖。 火神组织行事向来严谨,更重要的是,他们往往出其不意。 例如用铜镜点火,用火船袭击码头。再如在茶炉中暗藏火药,烧毁茶坊,引起骚乱。 这些招数往往是意料之外。 而且火神的人遍布各行各业,其中不乏能人翘楚。 看似不起眼的行当,看似不起眼的事情,在火神的手里,都变得暗藏杀机。 这个血纹瓷片,料想应该也不是意外,或许跟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有关系。 真金小心收好了瓷片,回城去了。 之后,他又额外派出了两个亲信潜火兵,让他们在废弃窑场周围找农户家里潜伏下来,以便盯着这窑场。 对这枚瓷片,真金一直心有不安。 在张择端的引荐下,真金拜访了城里的汝窑老师傅。 老师傅名叫周汝南,他在汝窑做了一辈子工,从拉坯工开始做起,一步步做到负责上釉的釉工,到了第八年,他开始有机会亲自烧窑。 他小时候,在窑边的村子长大,无父无母,从小被汝窑的老窑工收留,因此得了一个汝南的名字。 老了之后,积累了不少财货,他便跟着女婿来到了汴梁城养老。 至今,他在汴梁的窑工圈子里依然有口皆碑。 周汝南看到真金手里这枚瓷片,立刻兴致勃勃,眼睛里陡然起了亮光。 他是对瓷器真正心怀热爱之人,见到别样的瓷器,便爱不释手。 端详了许久,周汝南喃喃道:“奇啊,奇啊,这红色不似海棠红,比海棠红要暗,确实像是鲜血。” 钧瓷常在釉料中加入孔雀石,经过烧制,孔雀石变幻无穷,显出红色。 或是红中有紫,紫中透蓝,万种风色,其中最似海棠,风情万般,因此得名海棠红。 但是眼前这枚瓷片上的血红,竟不似海棠红变幻莫测,反倒是纯正的红色。 “看来不是钧窑的手艺。”周汝南十分惊奇。 对于烧瓷来说,要使颜色丰富并不难。 比如钧瓷,俗话常说入窑一色,出窑万彩。 又说钧瓷挂红,价值连城。钧不挂红,一世受穷。 可见万彩之色不难,挂上一抹红色才最为难得。 “好手艺,可以将红色烧制得如此纯正,少见,真是少见。李指挥,敢问这瓷片是从哪里来,有没有完整的瓷器,可否供老丈欣赏?”周汝南问道。 “其实我也不知这瓷片是从何而来,我的手里也仅有这一枚瓷片。”真金答道。 周汝南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真是可惜了。” “周老师傅,我没想到,这瓷器竟然如此难得?依你看,烧制这种瓷器是为了什么呢?” “这可就难倒老夫了,爱瓷之人,烧瓷从不管用途,只管色彩是否美丽。”周汝南笑道。 “那这颜色真的从未见过?还有谁能烧制?”真金又问。 “见过,我倒是也见过。”周汝南皱眉回忆起来。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4章 意外 那是一场意外。 干了那么多年烧窑工,周汝南手里从未出现过意外。 那一批烧制的瓷器中,有三个是红色的。 出窑时,他惊呆了。 那红色竟真的仿佛是血迹,顺着瓷瓶口蔓延而下,鲜艳欲滴。 自此之后,周汝南再没见过类似的意外。 初时,那次事件被周汝南当做了耻辱,这说明哪里出了问题。 后来,这三个染了红的瓷瓶竟然十分受欢迎,有人争相收藏。 窑务官又让他接着制作这样的瓷瓶,可是他苦思冥想,仍然不知道这错误是从哪里来的。 拉坯出了问题?釉料出了问题?烧制火候不对? 总之,他无法再复刻这样的瓷器了。 窑务官大为恼火,另找了人来做总工。 后来的人百般尝试,也未能复刻。 时间久了,这件事情大家也渐渐淡忘了。 周汝南是这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之后他照旧又来做总工。 直到后来,他听说等到女婿接班做总工的时候,还碰到过一次这样的意外。 这次,整个窑炉的瓷器出窑的时候全都染上了红色。 新窑务官大为惊奇,命女婿找出原因,继续烧制这种瓷器。 遗憾的是,女婿也没有创造出这种瓷器。 想起来这件事情,周汝南似乎有些遗憾。 “我一辈子,烧窑无数,遇到的难题又不计其数,全都让我一一化解了,唯独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想通,你们要是不提起,我恐怕就要忘了。” 找不到原因,真金心有不甘,道:“不知道,您的女婿现在何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信步走来,向周汝南请安。 此人正是周汝南的女婿,周正龙。 他本不姓周,入赘后改了姓,入赘改姓虽然少见,但也合理。 周正龙和周汝南一样,都是窑场边的孩子,农户家庭,十分穷苦。 小时候,无父无母的他讨饭长大,后来周汝南看他可怜,让他进了窑场,后来又收做徒弟。 在周正龙心中,早把师父当作了父亲。 后来,他娶了师父的女儿,干脆直接改了姓。 再后来,他有了一些资财,便带着师父来到了京城定居下来。 真金随后问起血瓷的事情,周正龙疑惑了许久,恍然大悟道:“记起来了,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怎么记得了。其实我也一直没有找到原因,大概是上天注定,无缘让我们烧制这样的瓷器吧。” 周正龙孝顺有加,一直贴身伺候在周汝南身边。 周汝南呵呵一笑,又道:“我也不想了,年纪大了,尘归尘土归土,想太多,走的时候总是负担。” 周正龙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又道:“老爹,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没有打探到原因,真金十分沮丧,之后他们便告辞了。 他和马步飞回了槐花巷,没成想,周正龙又追了上来。 周正龙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有几道菜。 “你是马巡使吧?”周正龙问道。 马步飞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你是个好人,你曾经救过我。”周正龙又道。 初到京城时,人生地不熟,他遭到了无赖的欺负,大概那些无赖们是盯上了他的积蓄,天天来到他的铺子找麻烦。 是马步飞帮了周正龙。 马步飞最讨厌的便是恃强凌弱的地痞。 这件事情马步飞并不记得了,可周正龙一直没忘。 哪怕他见到马步飞的时候,马步飞是一脸胡子拉碴,但他依然认出了这个昔日的恩人。 “一点酒菜,不成敬意。” 马步飞也不客气,常年扮演流民疯子,这些酒菜对他来说十分难得。 “谢谢你的酒菜。”吃饱喝足之后,马步飞说道。 看周正龙神色有些不对,真金有些好奇,又问道:“你仅仅是为了送酒菜而来吗?” 果然,周正龙微微叹了口气,脸色立刻黯淡无光。 “其实,我是想和你们说,那不是血瓷,是骨瓷。” “骨瓷?什么意思?“真金追问道。 “里面有人骨,所以才会呈现出血色。”周正龙的眉头皱着,往事似乎要从褶皱里涌出。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5章 骨瓷 人的骨头,研磨成粉,混入釉料之中。 涂上这样的釉料,瓷器烧制后便会呈现出红色。 钧瓷万色,是因为他们会用孔雀石作为釉料的一部分。 颜色之多变,恰如孔雀开屏,绚丽多彩,但是钧瓷不会一致地呈现出红色。 这就是区别。 这颜色只有人骨能够带来,是暗红的,隐约透露出幽深的黑气。 周正龙详细地解释了一遍血瓷背后的原理,眼神之中透着悲悯,还有恳求。 他又道:“这个发现,我爹也并不知道,也希望你们能够答应我,不要告诉我爹。” 听了这话,马步飞不免有些恶心。 他刚刚才吃下了一顿肉餐,甚至吃烧鸡的时候骨头都没有吐。 看着眼前那块小小的血瓷片,他的肚腹之内像有热浪翻滚,一阵阵恶心。 真金亦然。 两人缓了一会,真金率先发问道:“为什么不能告诉周老师傅?” 这个问题明显十分为难周正龙,他忸忸怩怩,终究没有回答。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那我们怎么能够相信你?”真金又追问道。 马步飞也担心这一点,骨瓷就会变红?他们总不能亲自试验,谁知道是不是胡编乱造? “马巡使曾经帮了我,我不会欺骗马巡使的。”周正龙又说。 “谢谢你,相信你不会瞒着马巡使。” 真金不再追问,他见周正龙确实像个厚道人,而且对马步飞心怀感激,于是以退为进。 周正龙点了点头,起身告辞了。 他没走多久,却又折返回来。 真金可以看到,转瞬间,他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眼眶血红如朱。 “我说,我全都说出来,这个秘密,我也不想再藏着了。”周正龙哽咽道。 真金马步飞首先是感到诧异,直到周正龙讲出了骨瓷背后的故事。 无论是周老师傅还是周正龙,没有人提到过周老师傅的女儿,周壁玉。 事实上,周壁玉是埋在他们内心深处的隐痛。 周正龙和周壁玉成婚的三年后,周壁玉失踪了。 那天收工之后,周成龙回家不见了娘子,四处去找,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整个窑场,没有人知道周壁玉的下落。 好好一个大活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周正龙报了官,可是官府也没有查出个子丑寅卯。 丢了女儿,周老师傅整日里魂不守舍,他负责的窑炉频频出现意外,这惹得窑务官大发雷霆。 没过多久,周老师傅退出了窑场,周正龙接班顶了上去。 时间开始变得异常难熬,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他们没少出去找过周壁玉。 打听下来,结果都是一样,没有人见过周壁玉。 爷俩形成了默契,从不提周壁玉的事情。 不过,暗地里两人都没少独自抹泪。 直到五年后,周正龙才得知了周壁玉失踪的真相。 窑场的烧窑工马湖得病了,马湖年纪不小了,左胳膊有旧伤不太好使,他烧了一辈子窑,老了得了肺疾,一个劲咳嗽个没完。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马湖临终前把周正龙叫到了床前,说道:“这件事情,我不想带进棺材板里。其实你娘子不是失踪,她是被人害了。” “被谁害了?是谁?怎么被害的?”周正龙双手颤抖着,几乎不敢相信。 马湖深深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又生出一丝愧疚之情。 “我应该告诉你的,可惜,我太懦弱了。” 五年前的那天,窑场照常忙碌着。 周壁玉来到窑场找周正龙,可惜他没有找到。 周正龙去了新的窑炉。 旧窑里,周壁玉遇见了窑务官李政职。 李政职见色起意,拦住了周娘子的去路。 他的嘴里一面说着淫荡的话,一面笑嘻嘻上下其手。 周娘子一面劝阻,一面喊叫。 谁知这竟惹怒了李政职,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了周娘子的脸上。 登时,周娘子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子。 李政职急不可耐,干脆捂住了周娘子的嘴巴,按倒在地上,行强奸之事。 周娘子挣扎着,直到没有了力气。 她的哭喊发不出声音,眼泪静静地划下。 李政职完事之后,周娘子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他这才意识到,周娘子是被捂死了。 稍稍冷静之后,他便有了主意。 这件事情,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正好旁边是个旧窑炉,他把周娘子抬进了窑炉之中。 大火一烧,周娘子消失在了火焰里。 之后他又把剩下的骨殖混进了玛瑙石之中,这是制作釉料的原料。 之后它们将会被彻底碾碎,化成粉末。 李政职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可老窑工马湖都悄悄看到了。 李政职威胁马湖,不准让他透露出去,否则会找人打死他和家人。 马湖怕了。 看着那一堆釉料,马湖呆住了。 他选择挥起巨大的石锤,砸向玛瑙石,将一腔郁闷全都砸出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当然,周娘子的骨殖也被玛瑙石化为一体。 这就是真相。 周正龙落下悔恨的眼泪,原来,她的娘子去世这么久了,他后悔,没能保护好娘子。 出窑的瓷器染上了红色,那是娘子在流泪,她是想诉说她的委屈。 可惜,周正龙没有读懂。 血瓷上的眼泪,从此在周正龙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一定要为娘子复仇。 李政职,他一定要血债血偿。 窑工们都在李政职手下干活,这个人向来暴戾严苛,平日窑工们都顺从惯了。 这次,周正龙绝不能忍。 他策划了许久,三年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 同样是在旧窑炉。 周正龙拿着木棍狠狠敲击着李政职的脑袋,直到他像一只待宰的鸡,在地上颤抖抽搐。 周正龙同样火烧了李政职。 看着烧剩下的骨殖,周正龙似乎感觉还没有解气。 石锤砸上去,砸得粉碎。 等到新的窑务官上任的时候,出窑的这批瓷器又染上了红色。 这次的红色是复仇的印记。 红得那么美丽,红得那么畅快,红得那么动人。 看着新出窑的血瓷,周正龙落泪了。 新窑务官问他怎么了。 周正龙的眼睛印出红光,道:“你们难道不觉得很美吗?” 复仇的味道,很好。 复仇的颜色,很美。 周正龙的心结慢慢解开了。 不过,这件事情他却只能藏在心里。 他不能告诉老丈人周老师傅,他害怕周老师傅太过伤心。 “壁玉我还在找,前段时间听人说,有人在滁州见过她,我准备托人打听一下。” 多年来,周正龙编了无数这样的谎话。 周老师傅仍然期盼着女儿哪天能够回来。 后来,周正龙又说,有人听说在京城见到了壁玉,于是两人来到了京城定居。 主要是,周正龙不想在窑场里干了,他想远离这个伤心地。 听周正龙说完,真金马步飞都愣住了。 不管怎么样,周正龙毕竟是个杀人凶手。 “马巡使,你要是想抓走我,就把我抓走吧。不管怎么样,我不后悔。再有一次机会,我还是会杀了窑务官。”周正龙叹道。 “我早就不是什么马巡使了,这些事情也不归我管了。”马步飞叹道。 民不举,官不究。 地方上应该也以为窑务官是失踪,所以官府也一直没有调查。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杀了那个窑务官。”马步飞又道。 听了这话,周正龙有些动容,眼眶又红了。 难过的人啊,他恐怕是被这心事压了太久了。 “所以,如果釉料里掺杂了人的骨殖,便会呈现出红色,对吗?”真金又问。 “是的,其中原因,我尚且不清楚。” 血瓷片是在火神的老窝里发现的,那么火神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真金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毁尸灭迹。 那么他们杀了谁? 马步飞摇了摇头,又道:“不会是这么简单,如果是想要毁尸灭迹,他们大可以火烧土埋,为什么要费功夫烧成瓷器呢?这没有道理。” 真金认为有理,点了点头。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马步飞又问:“你觉得,釉料中加入骨殖的作法,还有谁知道?” 周正龙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但我想,知道的人很少。我在窑里待了半辈子,还没有听人说过这种技术。” 恐怕这种技术太过血腥,也不会有人愿意推广。 “如果是动物的骨殖呢?和人的骨殖一样吗?”真金又问。 “……这个,我可能需要尝试一下,不过按理说应该是一样的。” 真金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个火神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6章 事发 骨瓷的谜底,令人猜不透。 越是猜不透,越令人后怕。 没过多久,这谜底主动找上了真金。 汴梁郊外的官窑起火了。 官窑距离汴梁有三十里地,不在潜火军的防火范围内,但官窑是由皇家自办,属于重要资产。 这一次,官窑第一时间派人骑马送信,报告失火。紧接着命令立刻到了潜火军,要求前往灭火。 真金带了几乎整个营的潜火兵出发了。他们赶到的时候,官窑已经烧了大半。 起火的主要是作坊区和仓储区,作坊主要是木棚搭建,一烧便是大火,很不禁烧。 潜火兵的主要任务是搜救,确保整个窑场里,再也没有任何被困的窑工。 面对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们无能为力。 这里没有水车,潜火军士兵用水囊投掷到火焰上,火焰抖动一下,之后再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样下去,只能是白白浪费水囊。 等到大火熄灭,潜火兵开始收拾残局。 郊外的天空此时虽然晴着,但浓烟似乎还没有散去。 阳光被阴霾遮住,窑场早被火焰熏黑。 真金感觉背后好像有一双大手扇来扇去,凉飕飕的。 他刚刚查到了血瓷,之后窑场便出现事故。 奇怪,这些看似的巧合都很奇怪。 灭火之后,真金张择端立刻开始在窑场调查火情起因。 据说,火情是从窑炉引发。 原因在于,窑场内的小窑炉炸开了。 这种小窑炉又叫馒头窑,形状像馒头,适合烧制小件瓷器。 窑炉炸开之后,火星飞溅,不过一会便引燃了周围的作坊。 张择端在小窑炉发现了黑火药的残留物,一目了然,这很明显这是故意纵火。 “这么大的胆子?又是火神?”真金感慨道。 “火神不是已经放弃行动了吗?”张择端喃喃低语。 过了一会,张择端又道:“不对!他们要反水!” “你是说,他们联合起来了?” “很有可能。” 他们指的是太子和火神。 太子和冯员外密会之后,一直都太平无事。 太子也因为防火得力,稳住了汴梁民心,顺利执政开封府。 不过,这太平安静本就不寻常。 火神怎可能轻易罢休? 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一个窑工,趴地上起不来了。 腿软心慌,面如土色。他大喊着:“鬼,鬼……” 真金赶过去,再问他道:“哪里有鬼?” 这窑工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双手指向窑口内。 此处的窑炉是此处最大的窑炉。 这种形制的窑炉又称龙窑,龙窑大多是依山坡而建,呈长条形,蜿蜒如龙,因此得名。 龙窑往往较长,升温快、产量大,乃是官窑必备,可以满足大规模生产的需要。 方才火起,整个官窑烧了个遍,唯独这座龙窑没有遭殃。 这座龙窑是今日才完成的开窑仪式,开窑十分讲究。 祭火神、洒鸡血,一步也不能少。 窑工还要确认气孔是否有烟,或是拿泥块掷进去听响,若是轻音清脆透亮,证明窑内的热气已经散去,这才方能开窑进去。 窑场向来讲究三不进,窑火未熄不能进,烟气未散不能进,窑体未凉不能进。 这不仅是为了窑工们的性命安全,也是为了不要冒犯窑神。 这座龙窑烧毕已有七天,今日恰好是开窑仪式,谁知仪式还未结束,那边竟然起火了。 如今灭火完毕,窑工担心窑内器物损毁,方才冒险开窑,不料被吓了个半死。 窑头见手下窑工擅自开窑,怒骂道:“刘四你个龟孙,谁让你开窑的,命不要了?” 窑工刘四的命似乎也丢了大半,挨骂也不还口。 这时窑务官轻轻咳了一声,窑头立马会意了,看来开窑是得了窑务官的命令。 官大一级压死人,窑头也不再追问了。 可刘四如此惊恐,众人也不敢再进窑内了,窑头劝道:“李指挥,看来这下真是触怒了窑神了,你们还是小心为妙。” 真金原本想进窑一探究竟,听了窑头的话,他又问刘四:“什么鬼,哪里见得有鬼。” 刘四尚未开口,眼睛中的红血丝已经呼之欲出。 窑头找人提来了一桶凉水,泼了刘四满身。 刘四一个激灵,终于冷静下来。 “有鬼怪,红头发,红身子,红钳子……全是红的。”刘四喃喃道。 之后,他才讲出了进窑的一番经历。 方才,窑务官让刘四去开窑查看,刘四不得不听命前往。 进了窑内,刘四只觉得浑身发热。 他本就胆小,此时耳朵越发敏锐,似乎能够深处传来的怪声。 好似风声,又好似重重的呼吸声,听起来像是庞然大物。 刘四学着老窑工的样子,投石问路。 泥块一路滚向窑洞深处,咕噜咕噜,传来嗡嗡的回声。 回声之后,也无异常。 刘四随后大胆起来,迈着步子往深处走。 谁知此时,一股闷热袭来。 重重的脚步声踏在地上,一把火钳子在他的面前挥舞。 手持火钳的正是通体发红的怪物,红得看不清面容,像是流动的铁泥浆。 刘四惊慌失措,立刻往回跑。 那怪物竟然又化成了汤水一般的形状,倏地从刘四脚下流过,从后面拦住了刘四,之后又化成了怪物形状。 刘四连忙顺手拿过一旁烧制完成的瓷器,往怪物身上砸去。 怪物的身上溅出红色的火星子,可是仍旧不能打倒他。 火星子四处飞溅,窑洞内,瓷器上,四处都沾染了红色。 刘四的眼前也是一片红,他干脆闭上了眼睛,哭着喊着往外跑。 他这才跑了出来。 刘四讲完,众人的脸色凝重。 “通体发红的怪物?当着潜火军的官人们,你可不要瞎编。”窑头说道。 “怎么?难道你们不相信?”刘四又道。 “不信,你们看。”刘四撸开了袖子。 他的胳膊上还有水泡和血痕,确实像是烫伤。 不仅胳膊上,腿上身上到处都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真金微微叹口气,又道:“这伤疤倒确是烧伤,像是烧红的铁器造成。” 龙窑深处喷出热气,呼呼还有隐隐雷声,恰似巨龙的呼吸。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7章 窑鬼 窑内尚有热浪翻滚。 任何有经验的老窑工都不会建议此时进窑。 刘四的一番鬼话,让在场的人不免心有余悸。 窑务官的脸色,尤为不好看。 窑头见状,又道:“刘四,你先去歇着吧,别说了。” 两个窑工立刻拖着拽着把刘四拉走了。 “李指挥,我看当务之急,还是查清楚起火原因,找到纵火犯。换我们窑场一个清白。”窑务官又道。 言下之意,是说纵火犯跟他们窑场没有关系,断无可能是窑场的人。 “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我们潜火军不会放过一丝可疑之处。你们,去两个人,看好刘四,好生照料。” 真金说完,包三将带着两个潜火兵去了。 一个刘四,万不能交到窑场手里。 纵火人烧掉了其他的窑炉,唯独这座龙窑分毫不伤,十分可疑。 要想查个明白,绕不开这里。 张择端看出了真金的心事,又说:“或许也有可能是幻觉,要知道窑内闷热,常人难以忍受,况且空气稀薄,常人进去神情恍惚也是正常。” 此言一出,倒是让气氛缓和下来。 张择端又道:“多年前,还有个关于窑鬼的传闻。” 据说是有工匠喝醉了酒,进入窑内取瓷器,不过却听到了乐声,不过一会,又看到窑内有十数个俊俏的娘子正在弹唱,声音动听,身形窈窕,十分迷人。这窑工便驻足倾听,如痴如醉。 他仿佛已经察觉不到热,本来醉红的脸如今变得更加鲜亮,嘴唇越干,干皮仿佛都要烤下来。 过了许久,工友寻他不见,却听到窑洞里面传来歌声。 工友冒险进了窑洞,发现那窑工躺在地上,嘴里哼着歌谣,眼神迷离,浑身烫得像是一块红炭。 在他的身旁,正摆着几排花瓶,上面皆刻着美丽娘子的身影。 窑工此时尚且沉浸其中,想要翩翩起舞,谁知没舞两下,一头栽倒在地。 之后,窑工躺了三天才醒了。 大夫说,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恐怕他就要被热死在窑内了。 窑工醒来之后,仍然坚信不疑,他说确实见到了美丽娘子在起舞。 大夫说,那不过是高温导致的幻觉罢了。 稍有不慎,他的小命也会被美丽的幻觉带走。 “高温与稀薄的空气,最易让人产生幻觉。刘四大概也是如此。”张择端补充道。 张择端的故事似乎是破除了大家的疑虑,不过,窑工又说:“总之,现在还是高温,不易进去。” “多久可以进去?”真金又问。 “看现在的天气,太过炎热,至少两天窑内的温度才会稳定下来。” “两天,黄花菜都凉了,我要进去。”真金又道。 真金偏偏不能信邪,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没有人敢进去,大家只会更加猜疑。 张择端又道:“若是你非要进去,最好还是用上我们打火队的老办法。” “明白了。” 张择端说的老办法其实是两招,湿衣裹身,降低身上的温度,再一个就是戴上面罩保护呼吸。 这两样东西,潜火军皆是随身携带。 张择端想了想又道:“面罩主要是防烟,窑内无烟,主要是空气稀薄。若是用面罩,呼进去的还是窑内的毒气。可以改用窑工门的法子,用竹筒呼吸。” 随后,窑工们拿来一根长竹筒,足有两三丈。 真金又把蓑衣沾湿,进了窑内。 他通过长竹筒吸入窑外空气,步步摸索向前。 在窑内,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放大,掉一根针都可以听到雷声。 因此,难怪刘四会容易恍惚。 真金并没有看到怪物。 不过他却看到了比怪物更可怕的印象。 排排瓷器上面,像是被泼上了鲜血。 又或者说,像刘四所说,每个瓷器都像是被火星子烫了一般,身上全是各式各样的红斑。 乍看起来,确实可怖。 官窑向来皇家自办,专门烧制御用瓷器。 这些瓷器也全都是为宫里准备的,官窑瓷器往往胎质细腻,釉色以粉青、月白等为主,看起来高贵清雅。 釉面又往往开片,大多是紫口铁足,口部紫色,足部无釉处呈铁黑色。 如今,这些瓷器无一例外染上了红色。 近处去看,真金又发现这些红色并不是完全是随机染上。 这些红斑分明在写字。 真金看得分明,那分明是一个死字。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18章 血字 红斑像是无数的小虫,在盘子上爬成了一个死字。 又是血瓷。 难道又是骨头? 真金脑海中跳进的第一个念头,是白骨,碾成粉末,之后变成了釉料,又涂在了这个盘子上面。 谁干的?谁的白骨? 真金一时忘记了呼吸,此时竹筒内的空气也已经发热了。 他深吸一口,反倒是感到越发晕了。 窑中似乎真的传来歌谣声,真金似乎真的看到了翩翩起舞的俊俏娘子。 接着是赤发赤身的怪物,挥舞着铁钳子,逢人便出手。 鲜血四溅,俊俏娘子,还有潜火军的兵士,他们一个个死在了怪物的铁钳之下。 铁钳子正要冲着真金挥来,真金突然大吼一声,用胳膊挡开了。 火星四散,热气翻滚。 一切又都消失了。 真金不再犹豫,定了定神,连忙冲了出去。 呼吸了新鲜空气,真金这才清醒一些。 “血字,瓷器上面全是血字,必须尽快开窑。”真金说道。 说完这话,真金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窑务官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瓷器若是出了问题,他的差事是彻底办砸了。 “湿土降温!”窑务官不能再等了。 要想尽快开窑,没有好办法,用糠草湿土焖窑,可以加速降温。 他现在必须要尽快看到这批瓷器,窑场失火也就罢了,龙窑的瓷器要是出了问题,他担待不起。 这批瓷器对他来说,比命还重要。 窑场的人很快开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龙窑的温度降下来了。 开窑之后,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出窑的瓷器上面个个是蒙上了红斑,红斑粘合,有的形成了字体。 碗、盘、碟,玉壶春瓶、贯耳瓶、梅瓶。 各式各样,无一例外地染上了红斑。 官窑瓷器以烧造青釉色着称,其釉色主要有天青、粉青等,如今红斑在瓶,看上去仿佛是天晴之后,又洒血雨。 等到这些瓷器一一整理出来,众人才看清楚,上面的字,更是吓人。 其中以那个死字最为醒目。 细看半天,张择端又道:“这些字或许不是散乱的。” 瓷器上的字没有丝毫顺序可言,但似乎又可以拼凑出一篇文章。 顺着死字,张择端似乎找到了组合。 苍天已死。 但这四个字,他不敢说出口。 继续找寻规律,后面又是一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样组合,瓷器上的字一个不漏,正正好好。 但这首诗,太熟悉了。 是黄巢所作。 黄巢出身卑微,才情出众,屡试不第。 科举失意后,他豪情倍增,借咏菊花来抒写自己的怀抱,写下了这首《不第后赋菊》。 唐末衰落,民不聊生,他深感社会的不公与黑暗,愤而起义,最终成为唐末农民起义的领袖。 自他起义后,这首旧作立刻成为了反诗的代表。 张择端一字一句将这诗念了出来,众人都愣住了。 “苍天已死。” 之后窑务官将张择端没念出的那四个字念了出来。 念出之后,他才觉察不对,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巴。 “闲杂人等,立刻退下。”窑务官立刻命令道。 窑工们全都告退了。 除了子之外,还有一个盘子上面有图案,正是鲜红醒目的三组金乌。 这是火神组织的标记。 火神组织终于又出现了。 窑务官忙问:“李指挥,我想肯定是纵火犯故意放火,引开了我们,之后才在这龙窑里做了手脚。要尽快查出纵火犯才好啊,要不然,我小命不保。” 不过是一批瓷器而已,既然出了问题,销毁重新再烧便是,怎么至于丢了性命?真金心里疑惑道。 窑务官仿佛是察觉到了真金的疑惑,又说:“不能销毁啊,万万不能销毁。” 随后窑工头又说,这批瓷器本来是官家亲自命令烧制的,是为德妃生辰准备的礼物。 按照计划,两日后这批瓷器就该上交宣徽院核查了。 重新烧制,这两天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况且不说,瓷器上竟然出了反诗。 这样的意外谁能担待?这一劫横竖是躲不过去了。 毁掉瓷器,要担怠工渎职之罪。交上瓷器,更是要沾上谋反的嫌疑。 窑务官一时左右不是。 “事关火神组织,这件事情我们也不能不报。这些都是物证,来人立刻封存。”张择端又道。 真金没有开口,表示默许。他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德妃是何人? 德妃正是赵楷的母亲。 汴梁大火,火神,赵楷,事情似乎又串在了一起。 喜欢大宋潜火队请大家收藏:()大宋潜火队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