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后与反派夫君共谋江山》 第1章 梦境 若崔莞言晚眨眼一瞬,那刀就封了喉。 寒光破窗而入,她猛地侧身,肩头血光乍现,热流顺衣蜿蜒而下。 “小姐——!”青禾惊叫。 她未惊慌,拉住青禾,跃下马车。 山道两侧林木森然,身后杀声骤起,林间风声尽断,护卫与刺客短兵相接,刀锋破风震得林叶碎裂。 她扶着青禾跌入乱石堆,刀伤火辣,血意翻涌,眼前却又现出一抹黑影。 来不及思索,她反手将青禾压倒,自己迎上那一刀。 刃锋直入肩背,她咬紧牙关,左手拔下发间银簪,借着身形扑势一刺,寒芒没入对方喉间,刺客闷哼一声,扑地而亡。 尚未来得及喘息,又有三道黑影自林间疾掠而出,步伐轻得几近无声,杀气逼人,眼看便要再度交锋。 护卫已尽数被绊,身前再无一人可挡。 崔莞言握拳死撑,脚下却已不稳。 忽地,一道利箭破风而至,箭头深陷为首刺客肩头,那人猝然倒退,未及反应,第二箭、第三箭接连射来,将其余黑影尽数钉入泥土。 血腥气弥散开来,浓得令人作呕。 她胸腔剧烈起伏,耳边喊杀声渐远,竭力睁眼,只见一人快步而至。 那人披墨青长袍,腰悬白玉,面容隐在暗影之中,只一双眼,冷冽如霜刃。 “救……”她唇动未尽,便失了意识,眼前彻底归于黑暗。 - 崔莞言昏沉良久,身如巨石压顶动弹不得,惟有意识尚在雾中浮沉。耳畔有纸页翻动之声,哗哗作响,于虚无中回荡不止。 “话本新作,《将星落》。” 是谁在说话? 那声音苍老低哑,仿若尘封古刹中的铜钟初鸣,声线缓慢厚重,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 “少年将军谢洵,英姿勃发,镇北有功。才女沈明宜,诗名满京,才貌双全。二人志同道合,并肩平乱、御外敌,终成一段佳话。” 她立于白雾之中,四顾皆茫,唯见一本话本浮于空中,纸页无风自翻,句句森然。 “书中有女,名唤崔莞言,出身国公府,蒙太后赐婚于周王。” “后周王意图谋反,兵败被诛。” “崔氏为其妻,亦牵连其事。” “其父大义灭亲,亲自上奏请罪,于京郊将其斩于车前。” 纸页正中,一句冷评浮现:花谢人亡,情绝命断,不值一提。 崔莞言怔怔伫立,冷意自脊背窜至发顶,寒彻骨髓。 她想逃,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一生”缓缓燃起、化作灰烬,从指缝飘散。 白雾褪去,她忽然身处幻境。 百姓咒骂声未歇,囚车铁链拖地,火光灼目,她跪于血泊中,耳边圣旨传来: “崔氏与乱臣褚元唐共谋,其父庆国公请旨请罪,愿自清理门户,即刻斩杀。” “不!那不是我!”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她不是那样无用、卑微、那样一文不值的。她努力活着,忍辱负重,谨小慎微,她只是不够幸运而已,怎么就该死? 话本翻页的声音像钉入她骨中的锥,字字句句,剥她的命,掐她的魂。 她不甘。她不服。 谁写下这本话本?谁决定她的命运? 就因为她是庶出,就因为她没有才名,就只能被当作牺牲的脚注? 刀锋落下时,天地骤黑,梦境崩塌。 死前最后的画面冻结于空气中,随即碎裂。 “叮!宿主识别成功。” 一道声音怪异的声音响起,在漆黑中回荡。 “欢迎使用【命运逆行系统】。” “宿主可通过完成任务,逆转原本注定的死亡结局。” “每完成一项任务,即可撬动命运节点,使既定剧情发生偏移,朝向新的走向发展,直至完成主线任务—阻止反派褚元唐叛乱灭国” “宿主当前阶段为【新手任务】。” “宿主”“任务”“逆转”“清除”……一连串陌生词句轰然砸入脑中。 她下意识捂住双耳:“你是谁……我死了?还是疯了?” “系统绑定完成——即将返回现实。” - 意识震荡,黑暗崩塌。 她睁开眼,冷汗湿透了衣襟。 那究竟是梦?还是…… 话本、刑场、烈火、圣旨……真实得过分,血腥气还缠绕在鼻端,挥之不去。 “小姐!”青禾哽咽着扑来,泪水滴滴砸在她手背上,“你可算醒了……呜呜,我还以为……” 崔莞言转眸看她,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淡,仿佛梦中惊魇未落在她心上半分。 窗外细雨斜织,屋内烛火摇曳。 她靠坐起身,半晌,才低声问:“我们……如今何处?” “我们在建州城的官驿,是谢将军救了我们。” 谢洵? 是话本里那个少年将军。 梦里写他镇守北疆、御敌安边,功成名就,与沈明宜终成眷属。而她,不过是那场笔墨下,寥寥几笔的无关人等。 “听说……那些人是山匪。我们当时马车正好偏离了主路,才被盯上。” “山匪?” “可不是么?奴婢还听他们说,那伙人专挑有钱商队下手,最近沿路多有出事的。” 她没接话。 刀锋是朝她咽喉劈来的,毫无劫财劫色之意。若真是山匪,怎会一出手就直取她性命? 还有刺客临身时的步法,杀人不带声响,出手凌厉,绝非散匪草寇可比。 “小姐?”青禾见她沉默,试探着开口。 她终于回神,淡淡道:“此行果真不详。” 话本里从提过这场刺杀。 也许,是因为她在其中……无足轻重。 篇幅所限,终归是要将笔墨省给主角的。她的死都只是几句带过,至于途中惊险,自然更不会费笔。 既如此,她便只能回府后边走边看了。 “小姐莫胡思乱想。”青禾劝道,“您是国公府的姑娘,大小姐又贵为皇后,接您回京,自然是为了弥补这些年的委屈。” 崔莞言轻笑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她的确是国公府的小姐,只可惜是庶出。生母难产而亡,出生那夜天降暴雪,被老夫人视作灾星,早早送去了封州外宅。 “如今太平盛世,国公府有太后姑母和长姐撑着,风光无限,要我这个灾星回去做什么?” 青禾噎住,期期艾艾地劝道:“小姐……别这么说……” 崔莞言揉了揉眉心,自登车那刻起,心口那股沉郁便未散过,愈发沉重。 京中风雨欲来,而她,不过是一枚恰逢其时的棋子。 幼年寄人篱下,她学得最早之道,便是藏于幽影之中,活得久一些,于是她学会了识人,识眼色,识危险。 不是聪明,是害怕。 怕一旦信错、走错、说错,便会悄无声息地,从世间抹去。 她已经活得如此小心翼翼,这世间仍不肯饶她。 可她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那些埋在暗处的刀就只能她自己去摸清。 她眸色一敛:“谢将军在何处?我总该亲自道谢。” 青禾吸了吸鼻子,抹了把泪,忙应道:“我去唤他。” 屋中只余崔莞言一人,她靠坐在榻前,肩头的伤已裹上药,外衣亦换过,可那种刺痛仍隐隐作胀,灼得她心绪难宁。 不多时,门被轻轻叩响。 有人入室,一袭墨青武袍,佩剑束腰,眉眼如画,步履沉稳气息敛藏,正是书中所写的谢洵模样。 “崔小姐伤势如何?” 崔莞言躬身行礼,柔声道:“多谢将军援手,莞言无甚大碍。” 谢洵颔首,没有寒暄太久:“我们自北地护送周王回京,途经建州,未曾想恰好救下了崔小姐。” “周王?” 话本里那个注定会背负“谋逆”之名的男人,疯魔、狠厉,是整本书血雨腥风的起点,也是她前世被牵连赐死的源头。 谢洵并未细说,只道:“崔小姐可安心养伤,建州军府会妥善安顿。返京之时,可一道同行。” 话落,便拱手告辞。 “将军且慢。我想问一句……昨日,是你救的我?” 谢洵停下脚步,随即点头:“是。” 待他离去,屋中再度归于寂静。 青禾凑近,小声道:“小姐怎的忽然问这个?” 崔莞言久久未语。脑中一遍遍浮现的,是她跌入荆棘之时,那个为她挡下飞刃的模糊背影。 佩剑的形制、披风的颜色……统统对不上。 不是谢洵。 “救我的……另有其人。” 她正思索着,脑中忽然又响起那道声音: “现在发布新手任务一:请宿主制造驿馆防线缺口,确保刺杀事件发生,达成褚元唐受伤目标。” “任务限时:三日。” ……又是刺杀? 她心底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唤了一句:“系统?” 一瞬间,无声的空白里,似乎真有什么东西,悄然睁开了眼。 “宿主,我在。” 不是幻觉。 那声音无需耳闻口诉,只一个念头,它便能回应,像是与她共生于一体,藏在血肉之中。 “你……能听见我的心声?” “是的宿主。” “为什么要褚元唐受伤?”她问。 “请宿主自行探索剧情动因。本系统仅负责推动关键节点,如宿主未完成任务,将启动时间回溯。” “作为新手福利,系统将消除宿主当前疼痛。” 一息之间,肩上蚂蚁啃食般的疼痛消失不见。 她低头摸了摸伤口,血迹仍在,皮肤却完好无恙。 是真的,都是真的。 话本、系统、包括她的命…… 如果这一切都能干预,那结局……也能改写吗? 第2章 刺杀 榻畔灯火明灭不定,药香氤氲未散,窗外细雨如织,滴声潺潺似诉,如人低语。闷气沉沉压于胸口,使人喘息维艰。 夜里崔莞言惊醒数回,噩梦挥之不去,系统的话也萦绕在耳畔。 褚元唐会叛乱,甚至灭国。 可话本里,他最终伏诛,并未伤及平民百姓。 这样的终极任务,岂非毫无意义? 一定还有未知的变数。 闭上眼,她将话本的内容回想了数遍。 话本里的褚元唐,一生都踩在血线上。 他是皇帝的亲弟,生母宸妃因替人求情触怒先帝,被打入冷宫。 他便在那幽冷残破的宫墙里长到七岁,眼睁睁看着母亲病死于寒冬。 他天资极佳,弓马诗书无一不通,却始终不得重用,直到先帝晚年忆起宸妃之好,心生愧疚才生出传位之意,未及安排,边疆战起,国败议和,他被送往敌国为质。 话本里写他归朝那年,京中百官尽皆观望,连御道两旁的老百姓都不敢高声议论,只因那人太静、太冷,不怒自威。 再后来,风起云涌,他兵临都城,谋反未遂,死于宫门之外。 而她,崔莞言,皇帝表妹,国公府庶女,因太后之命,赐婚于他。 从一开始,便是错配。 梦里死过一回,她知道那滋味。疼、冷、挣扎无门。 既醒了,她便要从此活得明白。局要破,命要改,该冷心时便冷心,该出手时绝不迟疑。 事已至此,无论前路如何,她都要顺着系统的指引走下去。 她要改命,要活到最后。 天色微亮时,青禾带来几包新配的外敷药,说是建州名医所制,能活血化瘀。 崔莞言接过药包,轻轻揭开一角,一股微涩的气息扑鼻而来。 马钱子。药性猛烈、虽能散瘀,但用量稍重,便可致麻致痹。 她如今伤虽在身,疼痛却早被系统压下,已全无不适,便吩咐青禾将药先放下,陪她出去透口气。 青禾本想劝阻,见她神情倦乏却执意如此,只得应了,扶她出门。 雨尚未歇,天光灰沉,廊下积水,石砖潮湿,踩上去一片阴寒。 驿馆虽是暂歇之地,防备却颇为周密。前后两道大门皆设有哨位,连通柴房与井边的小径也不乏巡兵往返。暗岗藏在角落,步伐虽轻却未曾停歇。 她沿回廊缓步而行,眼眸暗转,心下细细权衡四方动静。 行至偏院,几名小厮正倚墙歇脚,低声闲谈,话语模糊,却隐约带出“周王”二字。 崔莞言放缓脚步,悄然隐入廊角阴影,屏息靠近。 “你们是没见那晚他发火,整张桌子都掀了。” “谢将军都不敢劝,他盯着那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像要拧断人脖子。” 另一个小厮缩了缩脖子:“真的假的?” “我亲眼见着的还骗你?那人跪下时,眼珠子都吓红了。他却笑,偏还笑得很轻,说——‘你怕我啊’语气柔得像在哄人,可那眼神……” 他低骂一声,“真像是疯的。” “后来呢?” “他又笑,说:‘下次再误事,别来请罪了,直接去后院找口井跳’。” “说完,他自己把散落一地的东西一点点拾起来,叫人别碰。” “听着都瘆得慌。” “北地能活着爬回来的人,心怕是早就冻成了石头。” 话至此处,众人皆沉默。 其中一个忽然看了眼天色,低声咂舌:“哎哟,快午时了,赶紧搬草料,晚点还得喂马。” 另一个忙应声:“走走走,别误了时辰,周王那边可不讲情面。” 说罢几人便匆匆往马厩方向奔去。 廊柱后,崔莞言静立未动。 她早知褚元唐心性深沉,如今听来,远比话本中描写更难揣测。 放刺客入府,绝非一招制胜之事,稍有差池,便是自投罗网。 她不能莽撞,必须谋定而动。 回房后,她在案前坐了良久,烛火不动,风声时起,心绪翻涌。 驿馆守卫严密,外人几无可能混入,若想令刺客得手,破绽只能由内生出。 这两日,她虽养伤在榻,却并非无所作为。 膳房送餐、井边小憩、巡逻交接……她一言不发,却将旁人眼中无用的碎话,悉数收入心底。 褚元唐日间极少露面,巳时前后方起,一日只用两餐,连谢洵也不常召见。 唯夜间独往后苑池亭,无随从,无护卫,防线最薄。 动手之机,唯此一隙。 窗纸微动,雨丝仍未停,湿气夹着寒意,慢慢渗入屋中。 她心底思绪未歇,正想着要不要冒险再探一次。 门“吱呀”一响,青禾推门而入。 “小姐,今日厨房做了封州菜,说是采了新鲜的双花草炖了鸡汤,我路过时都闻到味了。” 她一怔。 双花草? 封州一带湿气重,膳食常以双花草调理脾胃,此草温补,并无大害。唯独若与蚝豉一类咸寒之物同食,寒热相冲,肠胃稍弱者,顷刻腹泻。 这等冷僻事,寻常人鲜有知晓,她却记得极清。幼时几位表兄妹贪嘴,同席误食,结果几乎一夜守着茅房,哭笑不得。 她放下茶盏,目光沉了几分。 刺客进不来,卫防难撼。可若是这府中之人自身乱了阵脚呢? 巡防一空,调岗混乱,守线松动,破绽便随之而生。 “青禾,你午饭去膳房同他们一起吃,就说想吃那道双花汤。” 青禾笑着应下:“好,我正巧也想尝尝。” 崔莞言又道:“我忽然想吃蚝豉煲了。你也顺道吩咐厨房多做几份,送去后院,分给当值的人。” 青禾虽觉得奇怪,还是点了头。 系统给的三日之期,只余最后一日。 局已布下,只能赌这一步。 - 午后,雨势渐停。 膳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院里就起了动静。 最先是后厨,有火工神色慌张地来回奔走,不时有人朝井边打水,又有婆子抱着药罐匆匆而过。 紧接着,两个守院的侍卫被人搀着送往内堂,脚步踉跄,面色惨白。 青禾回来时,面色诧然:“小姐……午饭后,好些人都闹肚子了。膳房说可能是鱼不新鲜。” “是吗?”崔莞言淡声应了一句。 傍晚前后,巡逻的脚步声比往常稀疏许多,院中来回调防的声音也小了。 万事俱备,只待刺客行动。 天色将暮,崔莞言静坐案前,等候着消息。 忽听外面传来轻敲声。 “崔小姐,王爷请您前往池亭一叙。” 褚元唐要见她? ……不对。 话本之中,她与他不过同行,至返京前皆无太多交集,从未有过私下召见。 他怎会在此时……主动开口? 短短数息,念头纷至沓来,心底暗潮翻涌。 但若拒见,反倒引人疑窦。 应下,虽不知凶吉,却正可借机探一探他的态度与底线。 她终究起身更衣,走至镜前,理了理鬓角。 镜中映出一张病后的面孔,苍白如纸,眉间倦意未褪,唇色寡淡,唯有那双眼,仍澄明如镜。 驿馆夜里极静,天井的孤灯将石道、花木与砖瓦映出一层幽冷的影子。 院中竹亭倚着池水,水面波光不兴,月色浅淡,远远望去,只见亭中一人独坐。 一身石青锦袍,背脊笔直。月光照落其侧,映出冷峻眉骨、挺拔鼻梁。乍看沉静,再看,竟似有锋刃藏于眼下,冷意逼人。 褚元唐似有所觉,缓缓转身,眼神落在她脸上。 两人隔水对望,一言未发,周遭万籁俱寂。 那一眼,如夜雨落刃,风止水沉。 “伤,可好些了?”他淡声开口,语气竟带了分寻常关切。 崔莞言轻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道:“好多了。前日王爷救我性命,尚未致谢,莞言在此谢过。” 话音落,她欠身一礼,姿态恭敬。 “谢?”褚元唐嗤笑了一声,“崔小姐认错人了。我向来只杀人,不救人。” 他语气平缓如水,目光扫来,却叫她心跳一顿。 那日于林间相救的眼神,亦是如此,平静、冷淡,仿若无波,却沉藏千言万语。 可他分明,不愿承认。 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既然王爷如此说,那臣女……便认错了。” 抬眸,她又道:“不知王爷今夜召见,所为何事?” 褚元唐端起茶盏,似漫不经心地轻啜一口,唇角似笑非笑:“午间那道蚝豉煲,味道不错。” 崔莞言心中一跳。 掩住慌乱,她语气如常地应道:“那是封州的做法。小女常食惯了,想着既然在建州也能得些食材,便吩咐厨房照做了。” 他应了一声,未置可否,神情却愈加莫测。 “人对熟悉的滋味,总是难以割舍。” “就像走惯了的路,哪怕那路尽头,是死。” 话锋一转,他忽地抬手。 “啪——” 瓷盏应声碎裂,碎片溅落在湿石之上,宛如断骨横陈。 “瓷裂有声,死却往往无声。” 他缓转头,眼中笑意未改,却沉得如深渊:“崔小姐。” “你说,人若已知命数,还会不会执意,踏上同一条路?” 命数? 是无心之语,还是刻意试探? 她看不透。 她终于明白话本里写他心思诡谲,远远不够。 那双眼里,是血,是火,是压抑太久、即将崩裂的疯狂。 可她不能退。 若是此时退缩,剧情如何推进?任务如何完成?命运……又该如何逆改? 她待再开口,忽而一阵细微的动静传来。 有人自黑暗中踏过石板,脚步极轻。 刺客,来了。 褚元唐的动作骤然停下,“退后。” 话音未落,一缕寒光疾掠而来。 褚元唐反应极快,几乎在刃光破风之际便侧身闪避,长刀已然出鞘,与对方兵刃撞出一声铿响。 黑影翻飞于月色之下,疾若鬼魅。又有数人自回廊后飞掠而入,足下无声,手起刀落,绝非常人。 崔莞言被他一把拽开,退到了亭柱之后。 刀光交错间,数名守卫迅疾而至,瞬息间将竹亭外围封死。 刺客似未料到反应如此之快,仓促间被逼退数步,尚未来得及近身,便被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夹击,长刀瞬间斩断他手中兵刃。 刺客皆身手不凡,却终究寡不敌众,几个回合下来,便接连中刀倒地。 鲜血溅在石砖与花木间,很快被夜雨稀释,渗入泥土。 一切不过数息。 崔莞言站在亭下,衣角被风卷起,她未动,只低头看着那几具被拖走的尸体。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终究太过天真,金吾卫与镇北军的精锐,岂是寻常刺客能够轻易撼动的? 她尚在怔神,褚元唐已回过身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静如旧,不带半点情绪。 可那一瞬,她莫名觉得,他察觉到了什么。 那眼神太安静,太笃定,像是早知一切,只在等她落子。 她不敢再看。 就在此时,熟悉的嗡鸣声在耳边响起。 “叮!系统提示:任务失败,目标未能遭受致命袭击。” “执行惩罚:剧情重置,退回任务触发点。” “等等。” 言犹未尽,天地忽变,光影扭曲,万象翻覆。 撕裂之痛如万蚁噬骨,自脏腑至四肢百骸,似有无形巨力将她一点点拆解、重铸。 “剧情重构中,请宿主准备重新进入。” 下一刻,世界归于黑暗。 第3章 回忆 意识重新归位时,崔莞言只觉头痛欲裂。 天旋地转之后,她睁开眼,心中并无太多惊惶。 她回来了,回到刺杀那天早晨。 青禾很快推门而入,怀里抱着药包。她如昨夜一般将药包接过,只扫一眼,便让她将药收起来。 靠坐榻上,她闭目凝神,将昨夜的失败从头至尾,一寸寸重演。 调哨虽成,守防亦弱,但镇北军出动之速、下手之狠,远在她预料之外。 那些人,根本不给刺客半点近身的机会。 任务若要成,仅凭人力疏漏,终究不够。 她需要的,是一场真正的、突如其来难以控场的混乱。 她未像前日般出门闲步,而是静坐屋内,细细思索哪一处才是可破的缝隙。 午后,青禾又说膳房用了封州送来的双花草,做了鸡汤,香得很。 崔莞言听了只道:“你想吃就吃些。” 前一回急躁出手,反误全局。这一次,她决意先观其势。 静坐良久,窗外水声未止,天光阴郁如墨。 午膳后青禾匆匆回房。“小姐,您听说了吗?院里几个守后院的侍卫都闹肚子了,刚被人抬去歇着了。” 崔莞言倏然抬眼。 怎会? 她分明未出手,守卫出了岔子。 想起那夜池亭间,褚元唐提及膳食时话里藏锋的试探。 细思之下,她心中一冷。 那顿饭,怕是从头至尾,就不是她一人动的手脚。 褚元唐早知会有刺杀,甚至在等那一刀落下。 质子归朝,皇帝做足兄友之礼,派镇北军与金吾卫同行,以示恩宠。 可越是防得周全,刺客现身那一刻,就越像是在打皇帝的脸。 他不要平安归京,他要借这一场刀光血影,在朝中掀起暗涌。 可惜,刺客不中用。 今夜的守卫布防极可能仍照旧。 她无法掌控刺客,却可以为那一刀争取更大的空隙。 思及此,她起身踱步。 火?动静太大,易殃及己方。 下毒?不足扰乱全局。 调人?偷袭?太仓促,也无借力之人。 她想了许久,愈发觉得四处掣肘、动弹不得。 忽然,她目光落在案上那包未煎的药。 拈开一角,细细嗅了嗅,味道苦烈冲鼻,面上那些就是马钱子。 她儿时年幼体弱,寄养在叔伯家中,一病常拖十日半月,连请郎中都成奢望。 幸而照看她的老嬷嬷早年做过药童,粗识药性,便常以草药调养。她耳濡目染,也渐识得些药材名目、性状与禁忌。 那嬷嬷曾提起,昔年曾有马误食马钱子渣滓,发作之下,疯撞狂奔,几欲撞死。 “此物毒中带补,用得巧是命,用不好,是杀人利器。” 她至今仍记得那话。 马钱子药性凶猛,过量服用者,不论人兽,皆可陷入极度亢奋之态,轻则抽搐,重则神志失常、狂奔不止。 若将其研成粉末,暗中掺入马料之中……一旦发作,马惊乱奔,定会引发兵阵失序。 她不再犹豫,当即拣出药包中马钱子,研作细末,藏于蜡纸,塞入袖中。 傍晚时分,崔莞言披了件外衫,假作闲步,缓行至后院马厩。 方转过廊角,一股潮霉味从厢房深处隐隐飘出。 厢内传来低语:“昨儿那捆好草全湿透了,再不遮掩点要吃板子的。” “怕什么?我把湿草塞底,新草盖上头,谁真来查?” “咱们不过混口饭吃……主子哪顾得上理这些破事。” 小厮刚要离去,抬眼,只见檐下立着一道身影。 “崔小姐?”他脸色一变,手脚都有些发僵。 崔莞言神色如常:“听到你们说话,过来看一眼。” 目光掠过草料堆,她心中已有计较。马厩后院阴冷潮湿,混入劣料只怕早非一日。 她并不点破,只道:“你们做事不易,我不曾见,也不会乱说。日后还是小心为好。” 小厮呆了呆,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话,连连点头:“谢小姐体谅……小的记下了!” 待四下无人,崔莞言快步入内,挑出一捆尚干草料,将药粉悄然洒入草叶之间,然后迅速离去。 夜色渐浓,灯火次第亮起,细雨未歇。 她回到房中,明明事已做完,心却不安。 褚元唐今夜并未召见她,但那股如芒在背的预感,却更盛昨夜。 马钱子虽非即刻起效,但一旦发作,必是狂奔惊乱,马嘶蹄急,动荡整座驿馆。 她沉思片刻,终披上斗篷再度出门。 成与不成,她必须亲眼见证。 - 月光如水,映在石阶上,池亭中烛火摇曳,如昨夜一般。 崔莞言走到亭下,亭中人闻声微偏头,眼神自灯影中投来。 “崔小姐这会儿来做什么?” “夜里闷得慌,睡不着,出来走走。” 褚元唐嗤笑一声:“驿馆这么大,偏你走到我这儿来?” 他眼中寒意乍现,语气陡然一转:“靠近我,没好事。别拿命来赌。” 崔莞言沉默片刻,未言语,忽听远处一声嘶鸣炸响! 紧接着,是一连串奔蹄之声,杂乱失序,狂潮自院外奔涌而来。 马钱子起效了。 “是马厩!”侍卫高声惊喊。 几匹战马已挣脱缰绳,沿着廊下狂奔而来。铁蹄翻踏,尾后数骑接连失控,马嘶、惊叫、碰撞、奔踏声瞬息交织,整座驿馆陷入混乱之中。 “有马惊了,快拦住!” “护卫分两组,守住东侧!别叫马冲进主院!” “带甲的,全数去后厩,快!” 战马贵重,且性烈难驯。侍卫们无暇顾及他事,只得分出大半兵力,前往控场。 片刻之间,池亭两侧的黑影动了。 数十道黑影自屋脊掠下,劲风破空,直扑亭中。 “刺客!”剩下的护卫厉喝拔刀,与之正面相迎。 刀光迸溅,杀气扑面。 褚元唐早已出手,衣袍翻飞之间,长刀已在手中。刀锋一转,冷光劈落,削断来者一臂,血花喷溅,洒在栏柱之上。 崔莞言被他一掌推至亭柱之后,只听得身前刀鸣不断,血溅声如雨,她死死握住栏杆。 又一匹狂马挣脱后院牵引,飞蹄而出。 那马嘶吼狂奔,直奔池亭方向,溅起一地雨水,眼中红光闪烁,早已失了智。 崔莞言眼神一凝,那马奔的方向,分明是她! 她来不及思索,只本能地退开,可雨水打滑,脚下一空,身形踉跄,几乎摔倒。 就在那一瞬,有股力从身前卷来,将她拽入一个灼热的怀抱。 褚元唐单手将她护进怀中,另一手持刀,刀锋尚未回转,刺客已趁隙疾至,寒刃直逼二人背后。 “噗——!” 利刃斜斜划过他的肩头,鲜血瞬间染红半边衣袍。 “王爷!”谢洵厉声而至,率兵自另一侧夹击,霎时将刺客困入阵中。 几息之后,刺客皆倒地不起,鲜血浸透整块青石地。 风声犹在,杀气未散。 褚元唐的气息已虚,整个人向她身上倾倒。 “王爷……” 话本里写,褚元唐寡情薄性,虽不曾轻慢于她,却也冷淡疏远。三年成婚,不过同堂陌路,连目光都吝于交会。 可此刻,这人,却替她挡下生死。 命运偏了半分,叫她分不清这场局里,究竟谁才是执棋之人。 - 送褚元唐回屋后,系统的提示声冷不丁地在她响起: “叮——任务完成,目标遭受致命攻击但未死亡,符合“推进主线”条件。” “解锁辅助能力,剧情闪回。” “完成任务后,宿主可查看目标重要回忆片段。” “是否现在查看目标记忆?” 崔莞言迟疑片刻,选择“是”。 眼前天光一变,脑中画面陡然转暗。 雪正下着。 屋檐挂着长长的冰凌,墙角裂着霉斑。 她的视线被牢牢按在一个瘦小的孩子身上,他跪在雪地里,额头已磕破,鲜血滴在雪地上。 “求您……救救我母亲。”他声音嘶哑,脸颊冻得通红,眼神却倔强得可怕。 老太监叹息着把他拽起来,咬牙道:“你等着,老奴拼这条命,给你请太医去。” 画面一转,是一间阴湿昏暗的宫室,窗棂破败,角落结着蛛网。 雨打窗纸,风声呜咽,久病沉积的冷气从地板渗出,直透骨缝。 榻上躺着一名女子,面色如蜡,身上盖着一层薄被,被角潮湿。 是宸妃。 崔莞言认得她的容貌。虽憔悴,但眉眼仍有三分与少年相似。 突然,那道小小的身影跌撞着冲了进来。 衣裳凌乱,发丝打湿,唇角因寒风开裂,额头上新添一道血痕。可他顾不上,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死死攥着榻边那只苍白无力的手。 “母亲,我去求福公公了,他说……太医会来,您再等等,好不好?” 宸妃睁眼望着他,想要笑,却只咳出一口血。 他慌忙掏出怀里一块干布,小心擦去母亲唇角的血迹。 “母亲别怕,太医来了就不疼了……我不怕冷,不怕饿……您不要走……”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福公公走进来,神情复杂,脚步踟蹰。 “福公公,太医呢?” 少年察觉不对,扑通一声再次跪下,连连磕头,额角撞得发红。 “求您再去求一次,求求您!我母亲她……她撑不了多久了……” 榻上的宸妃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泪。 “小殿下……老奴已尽力。太医院那边……来不了了。” 画面交替。 宫墙转角,福公公快步穿过偏殿,压低声音与另一名内侍交谈。 “太医已经到了宫门口,就差几步,我原想再求一求。”他说。 “……永安宫比我快一步。” 那人咂舌,低声嘀咕:“可惜了……宸妃娘娘待下人是好的。” 福公公沉默半晌,只吐出四字:“命不由人。” - “剧情闪回结束。” 崔莞言仿佛还站在那间冷宫里,看着那个少年跪在雪中,一声声磕头,血溅白雪,也无人应。 那一年,他不过七八岁。 她忽然明白了,褚元唐眼中的寂冷从何而来。那不是天性,是被活生生逼出来的。 永安宫,是中宫。 当年的皇后,是如今的太后,她的姑母。 是姑母害死了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