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梦过春秋》 第1章 初梦 秋天的天空是湛蓝色的,万里无云更是将天空衬得神圣又旷远。 不过,这里的天是灰色的。 只有时不时游过身边的凉风才能彰显出这里是秋天。 我的心情向来会被天气影响。 压下心里的烦躁因子,我看了看花饰繁杂广袖,跟上了大部队。 “到了同学们,这里就是今天我们要参访的景点,晏园”导游老师如是道。 进入园子,同学们感慨惊叹声不断,每个人都在蠢蠢欲动着。 在老师说自由参观后大家便立刻一哄而散,我走着走着就停在了主屋门口没有动作。 天,是灰色的,无云。 大概,是要下一场雨吧。 但空气却不算闷。 没由来的烦躁感更甚。 “伏同学,伏同学?”老师皱眉叫了我好几遍我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老师?抱歉,刚走神了。” 老师见此也没有多作责怪。 “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晏淮。你陪他到园子里各处参观参观哈”老师如同NPC一样交代完便走了。 我在原地皱着眉,思路异常的清晰。 首先,这里又不是我家,为什么要我领着他转?其次,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为什么还要人陪?再说,这是研学,为什么还会转进来新生? 我带着略有些不耐烦的眼神抬眸看向那所谓“新生”。 在我沉思过程中,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急躁,反而是一直戴着温柔的表情,眼神温和,唇角挂笑。 我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直皱着眉,转身往里走去。 但我似乎也忘了,我是第一次来。 "跟上。" 说完也没有理会他的答复。 他见我态度敷衍并没有多说些什么,那副温柔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他快步跟上我身侧。 "你好,我叫晏淮,秦淮的淮。"他笑着低头和我说。 "嗯,伏蘅。"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的说出了这个经久不用的名字,一个已经被我“丢弃”许久的名字 "伏同学这是,心情不好?怎么了吗?" "没事。" 饶是被我的话堵成这样,他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 "…应该的。" 我听见他轻笑一声,说了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没理解,但也没追问。 后来参观过程中,谁也没再开口。 明明是第一次来,我俩却硬是走出了一种逛自己家后院的熟稔来。 他不紧不慢的跟着我,保持着距离,好似知道我不喜参观似的,没有往展品柜前凑很久,安安静静的在我身后。 很有情商。 我心里不知为何蹦出这样的评价。 有些奇怪,我也没有多想,但烦闷的心情倒是散了大半,可能是因为终于下雨了吧。 我刚想找伞便已经有一把宽大的黑伞撑在我头顶 "用我的吧,伏小姐。" 我怔愣,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称谓变了。 "乐意之至。" 我记得我这样说。 在细雨中散步或许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决定。 我不记的我的心情是从什么时候阴转晴的,许是在他的温柔面具下,许是在这细雨中,就这样,我打开了话匣子。 恍惚中聊着聊着,我不知何时挽上了他的手臂。二人的广袖就这样交叠着。 明明很讨厌和不熟的异性触碰,但这一挽,却怎也撒不开了。 我听见自己问着数不清的问题。 他用一贯温柔的声音不停的回答着。 他表情依旧没有丝毫不耐,只是撑着伞望着我仔细地听着。 我说到口干忽然顿住了,过于微妙的气氛在我们之间传播。 这不应该,只有短短一个小时而已。 我不知如何找补,却总有一种思想不停的控制我的行动。 我记得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挂着温柔的笑看着我。 第2章 叹梦 或许就这样一天天熟识了吧,现在回想起来,反而细节一点都记不清了。 直到最后一天…… 长廊里,灯光昏暗。 拥挤的人流将整个过道堵得水泄不通,喧闹声不断在耳边荡漾。 吵的烦躁。 我漫无目的的被人群推搡着不知向哪移动。灯光明明晃晃眩晕感不断侵袭着脑海。 "啊——" 忽然一股力量将我从人群中拽出,重心不稳就要向前方倒去。 而那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我。 我一转头就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温柔的眸子。 "阿淮!" "嗯",他应道。 "你在这啊!我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你!" 他轻笑一声, "一直在这里坐着", 他指了指走廊两侧的公用椅。 他牵着我的手又坐回去,我也没拒绝,直接跟着坐在他边上,他顺手搂住我。 "怎么啦,找我?"我开口问。 "嗯",他以往满是柔情的眸子里好像多了些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手上冰凉的触感拉回了思绪。 "你…" 我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紧紧盯着他手中的红丝绒盒子和无名指上的钻戒。 梦境、混乱、时间、地点、钻戒、表白、昏暗、喧闹…… 不对, 不对,全乱了, 这不对!!! "伏小蘅,我爱你。" 一直都爱你,一直都是你。 他拉起我的手低头一吻。 嗡———— 我愣在了手指的冰凉上。 短暂的失语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我看见我下意识从怀中翻出了一枚银戒。 可是我并不记得我准备过。 我好像是本能的动作,仿佛我本就该这样,我无法说清楚。 但这点明显的怪异却不知怎的被我的潜意识给摁灭了。 "呐",我仔细地给他戴上,"我也有"。 我的手在抖着,语气却意外的正常。 他丝毫没有嫌弃这枚朴素的戒指,似乎毫无察觉我的不对劲,反而爱惜的抚了抚它。 "蘅蘅..."他一惯温柔的眼神忽地将一丝爱欲释放,他看见我慢慢靠近他,终是没忍住轻轻吻住我的唇瓣。 一瞬间,周围的喧闹皆为虚妄。 可是,总有哪里不对。 第3章 醒梦 研学的最后一天,我们自由游玩。 他带着我去了一个小镇。 不大的镇子却欣欣向荣,菜摊、玩具摊、杂货摊,各色摊位前都人头攒动。 "想喝什么?"不知觉间,他拉着我走到一个茶水摊前。 "果茶!"我眼睛一亮。 他宠溺地看着我,揉了揉我的头,"好"。 或许美好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吧,我看着在夕阳照射下的熠熠生辉的钻戒一瞬恍神。 "晏淮,"我呢喃。 "怎么了?"他从一个卖气球的老爷爷手中接过一个气球,往回走时便看到了还在愣神的我。 "我们,真的不认识吗?" 我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听了后却是瞳孔一缩。 "糊涂虫,说什么玩笑话呢?我们这不是认识么?" 他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像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嗯"。我垂下眼帘淡淡地应道。 他扣着我的手,很紧。 紧到让我害怕。 事实证明,当他把一直环在他手腕上的气球套在我手腕上时,再抬起头看我,对上的便是我的泪眼婆娑。 夕阳斜射在我们身上,那样亮的光却毫无暖意。 他紧紧抱着我,不让我去看他发红的眼眶;我紧紧扣着钻戒,哪怕皮肤被印出血痕。 "别走……" 在心底演练过千万次的狠厉语气,出口却沙哑到仅两个人能听见。 他只是不停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一句话都没说。 微风撞过来,力气大得仿佛下一秒要将我推倒。 他轻轻地抚着我满是泪痕的脸颊。 "别哭,我很幸运找到你了,偷来的一周我真的很欢喜。" 他这样说, 我听不懂。 “会再见面的,等…我们都醒来。” 他轻轻地吻过来,又轻轻地离开。 我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一切的不对劲,却又还是解释不通。 只剩气球陪着我随风摇摆。 我没办法挽留, 因为, 夕阳,是留不住的。 第4章 止梦 回到大部队,没有一个人问起晏淮,好像这个人就从来没出现过。 我鬼使神差的走回一开始相遇的晏园,走到主宅,走进祠堂。 却发现一个不知历经了几代春秋的族谱上的某一列赫然写着: 嫡长子晏淮 原配伏氏蘅 "啪嗒" "当啷啷..." 我手上的钻戒不知为何断了,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将我从怔愣中拽回。 我沉默着。 片刻后,我将断戒用一根细绳绑好挂在了颈上。 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我退了出去。 回到车上,同学们见我不在状态的模样纷纷来关心我。 我一一撑着笑回复。 他们见我的确心情不佳便也不再来打扰。 我望着窗外被金色镀了一层的大地,目光放到远处去。 一开始告诉他的"伏蘅"的确是一直不用的真名。 我一直对外用的是另一个名字, "望舒,要喝口水吗?"坐在我旁边的女生问我。 "不了,谢谢。" 我看着桌子上没喝完的果茶, 周边的景色在飞速倒退。 抚摸着颈上挂着的断戒,我下意识的想, 这场梦,该醒了。 第5章 回梦 阳光耀眼,列车静静地停在路边。 望舒单手撑额靠在车窗边,漫无目的的望着窗外。 金镀着大地,缀着村庄。 耳边嘈杂的叫卖声、人群涌动的纷扰,为这个村庄添了丝生机。 路边的野草乞着风携它的清香拂向远方,带去春的气息,但紧闭的车窗却隔绝了一切春意。 “嗒嗒、嗒嗒"。 望舒指尖轻点桌案,彰出一点点烦躁。 一杯清酒突然摆在她面前,服务员手上的银戒闪了闪,朴素的样式倒像是这样的一位服务员该佩戴的。 “伏小姐,和以往一样,现调一杯?” “多谢,不必了。一杯鸡尾就好。" 望舒半回过神,冲服务员微笑示意。 他点点头,未多言,只是动作娴熟的冲调了一杯酒后便去了下一个车间。 望舒端起酒杯放在唇边,却猛地皱眉。 她放下酒杯,轻点桌案的频率快了些。 一声轻叹掠过。 桌上酒杯中晶莹的液体晃了晃,一阵微风吹进了车间,原本封闭的车窗大敞。 而车内,已没了女子的身影。 疾速带起的风吹得微短衣摆簌簌作响。 逆光铺在背后却无一丝暖意。 望舒紧盯着一个菜摊位置不断向前。 “啧”,望舒来到摊前却没有发现那人身影。 左右探寻,道路是极狭窄,人群还在簇拥着。 两边各色的摊位更是人头攒动。 喧闹、混乱。 她真是讨厌透顶这个集市了。 望舒脚下高跟踩在脏乱地面的碎叶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下意识的摩挲颈上悬挂着的断裂的钻戒。 转身拐进一个空旷的道上,借着周围杂物跳上不高的屋顶。 睨着人群,刚刚的身影依旧不见。 幻觉…么? 突然一阵风又拂来,她踏着屋顶继续向前。 第6章 沉梦 时间、无概念。 人群在不知不觉中减了一半,但依旧拥挤。 前方一座空厂房和集市区紧挨着 , 她闪身上前。 “找到你了。”她的声音骄傲中夹杂着轻颤。 “一杯老式特调?鸡尾?还是威士忌?伏、小、姐?”一个温润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工厂边响起,他轻笑。 他挑眉看向她,站在巷中,轻轻倚靠在墙上。 面对着停在巷口还保持向前姿态,没有转过身的她。 “都不要,我不喝酒,你知道的。” 望舒还是没有转过身.她的声音颤得厉害。 “唉”,男人轻轻叹息,缓步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她狼狈地低下头。 一双温凉地手轻柔抚过她的眼帘,为她拂去一串泪珠。 “很想我吗?蘅蘅。”他无奈般安慰,捧起她的脸颊温柔的注视着。 “你明知我放不下你的。刚,刚才明明引我来,却又一直不出现,你就是故意的,呜呜呜呜…”她泪眼朦胧的望向他,他一如初见。 望舒混乱的记忆中最忘不掉放不下的,就是当初的那显尽决绝的背影。 他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她进了废工厂。 “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望舒没由来的委屈越发汹涌。 他轻推上了厂门紧攥她的手用力一拉。 “你——唔!”唇忽然被堵上,他强势的掠夺堵住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语言,他手垫着她的头抵在门上。 辗转厮磨,他含着她的唇珠轻喃“我想念你。” 他温柔地吞去她的泪珠,轻柔的吻着她的眉眼。 他无名指上那个朴素的戒指现在却是那么醒目。 “蘅蘅这么聪明,知道那只是一场梦的。”他笑。 “可那也不是一场梦。”她倔强的盯着他。 他没再应答,忽然一翻身,让自己的背抵在了锈迹遍布的墙上。 他紧扣着她的腰,把她往自己的怀里按去。 "那现在呢,"他温柔的眸凝着她,让人不自觉的溺在其中。 "又何尝不是?" 她鬼使神差地吻住他,回复她的是更激烈的吻。 一如那年。 意乱情迷中,她仿佛听到了他的低语。 沙哑的声音敲击着身在浮萍中的她。 “伏蘅,我好爱你。” 她听着久违的名字,无意识的应答一声,又不自禁落下泪来…… 但是, 伏小蘅, 如果我真没有醒来, 这很可能, 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但请你, 醒来吧。 第7章 惊梦 重新走在那闹市上,人早已散了大半。 后背薄汗吹透,渗入凉意 。 夕阳斜射过来。 丝丝晚风拂去。 周边只剩些玩具摊、气球车… 五彩缤纷,缭乱人眼。 她下意识的买了一只气球。 再回到列车上,周围野草丛被夕阳染红。 望舒找遍车厢也没能再找到他。 又是不告而别。 夕阳,总会给她一种苍凉感、尤其只身一人时。 她喜欢白天,喜欢夜晚,却偏偏不喜欢傍午。 可她的梦恰恰以傍午夕阳为场景收尾。 她深知,这又只是一场黄粱。 她坐回车间,品了品那杯酒,确切地说, 那是一杯果茶。 第8章 伏蘅自叙[番外] ·我知道,那只是一场梦罢了,可他的温度,他的呼吸又那么真实.情绪来得快,快得像经历过似的。 ·纷扰的闹市让人烦燥不堪,这很好的给他的出场做了背景--混乱、噪杂中一个出场便携带了一堆“轻轻”“温柔”形容词的人。 ·这场大梦几年后再回忆早已支零破碎,我强行借果茶来串线,散落了一地的春啊,很是荒唐。 ·你是谁?准确来讲,他是谁?确切来讲,我不清楚。在一次次对话中的陌生的莫名的熟悉感;在拥挤的人潮中第一眼见到,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追上去;明明找了很久很久可就是不想放弃;明明是坚强的,却也在梦中哭得稀碎;当初的背影?持续地难以释怀?不曾有过的委屈与撒娇?以及,混乱的一下午。果然,只有梦才会如此荒诞。而一切的答案,只是为了,上一个秋。 ·肆意在梦里的下午汗流浃背,凉下来时还真有风吹透的冷颤,我真的讨厌只有一个人的夕阳、晚风会吹进衣领带来寒凉,一天的即将结束会带来空茫,只身一人面对似是无家可归。还有在梦里的,又是独自返程。他又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我不认得了。 ·这个掺杂着快乐的梦,为何这样收场呢? ·梦境切换,我就再也不属于那个地方,那个人群混乱,我们混乱的集市。 ·我回到列车就意味着只能回忆了吗? ·我没有幸能再梦到那个几年前散落的春。 第9章 碎梦(上) 雪,怕冷的聚在一处,扑簌簌的下着。 “噗”, 一支暗箭极其精准的落在他肩头。 熟悉的位置和力道,几乎让他快要忽略掉疼痛, 只余下迟疑和惊喜。 血越流越多。 严重的失血让他渐渐失去力气,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他小心的拔出箭头,快速的将肩膀用扯开的衣摆绑好。 不同寻常的暗杀,却仿佛在静谧的林中被按下暂停键。 没有任何一个人动作。 “你,终于肯回来了。” 他声音微弱,生怕惊跑了那猎人。 依旧是过分的安静。 他自嘲般笑笑,没有任何意外,像是在自家院子里般,拨弄着捧起一把雪,又任它们从指缝调皮的溜走,抓不住,冷得彻骨。 尴尬的气氛不停地扩散着,但当事人毫无一点自觉。 他自虐似的坚持捧着那化尽的冰雪,只不一会儿,他的手便已被冻得红肿。 “真的留不住吗?” 他看着手中的冰水,它们正毫无留恋的离去。 “我很想你。” 风,悄悄的拂来,惊碎了他的呢喃话语。 风,轻轻的离去,又将它烙入另一个人心间。 雪依旧下着,风依旧吹着。 灰白的天地间,没有温度,没有言语,仿佛这树林,隔绝开了两片天地、两个世界。 他眼帘低垂着,让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他摩挲着刻着月牙的箭柄,将箭头轻轻抵在心口。 “下次还要扔雪球偷袭我的时候,记得别再只舍得打在肩膀上了,” “在这里,也不错。”他手腕用力,染红了一片洁白。 说好的永远保护你。 唇角划过血痕,他微笑着,终究没有再见到,心中的那一抹雪,亦是一弯月。 “当啷——”一把弓孤零零砸在地上,她紧紧握住手中空了的瓷药瓶,泣不成声。 她恨,恨他的自作主张; 她悔,悔自己愚蠢自曝身份的行为; 她恼,恼他太过聪慧; 她怨,怨天予多情,却独不予相守。 风,很快将她脸上的泪痕绞干。 雪,又不依不饶的再添上几笔。 她僵硬的站起身子,缓缓向他走去。 不能待在这里。 不能用他们稀碎荒凉的结局,玷污了这洁白的天地,和…绚烂过的回忆。 她慢慢的背起他,失焦的向这片树林外走去。 她漫无目的。 她只知道,远离,再远离,越远越好。 一路流浪的血迹在汇聚,也在断裂。 从未。 只是梦罢了。 醒来,求你… 别让我看见—— “砰” 她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紧拥着睡去。 天地间,洁白上。 血,从她唇角溢出,落入雪中,又很快被覆盖。 雪,依旧聚在一起,结伴的闹着,跳着。 第10章 忆梦(中) “呼——” 晏淮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额角。 梦中冰凉的触感,在现实中,又让他落下滚烫的泪来。 他深吸一口气,忽略掉心头仿佛隐隐留下的疼痛,盯着木桌上丝绒盒中的戒指,深陷入回忆。 "晏!淮!" 伏蘅用力甩着发髻上的雪花,步摇跟随着动作摇曳作响。 他稍失神片刻,连忙扔下手中团好的雪球,帮她拍去发上剩余的雪花。 “再往我头发上洒雪,饶不了你!”伏蘅气急败坏地抓了一把雪也向他头上飞去。 “唔—”他笑着拍拍自己的发尾,戳着面前人儿的额,调笑,“这算不算,也是共白头了?” 伏蘅的笑在脸上僵了一瞬,又快速在他未察觉的刹那间恢复了笑容,“可是,笨蛋,雪是留不住的。” 看着在发尖上慢慢消融的雪,“相识已是上上签。”她又这样说。 面前女子生动的笑颜瞬间在他记忆中定格。 上上签。 这是千万句言语抵不上的证明,是万千个珍藏换不来的机缘。 爱真的和缘分一样奇妙。 短暂悲喜的交替让他缓不过神来。 “歪!发什么呆呐!” 一个雪团正中他肩膀,不重地力道将他从怔愣中唤回。 他笑着拍了拍衣袖上的雪,玩笑道: “偷袭多少次了,怎么就只往我肩上砸啊,你这要是再这么砸几年下去,我肩膀非得落下个什么病根不可!” “不管不管~” “小颦嘴,知道你舍不得。” 看着她又转身去堆雪球,他无奈地走过去帮忙。 一辈子,应该是不可能了吧。 晏淮,如果我们也可以被上天眷顾,或许…… “嘶,好凉!”眉间一阵冰凉让伏蘅不住打了个寒噤。 “年纪轻轻就总皱眉头,小心老得快~”看着她最近总是在不经意间皱得深深的眉头,他有些心疼的打趣。 “你才老得快!”伏蘅快速调整好情绪,气急败坏地捶他。 雪,紧凑地落着,为这洁白的天地装点着灵动,一双人就这样在雪中闹着笑着,仿佛世间没有什么纷扰能够将他们阻隔,亦没有任何鸿沟能够使他们分离。 相识已是上上签, 可是… 第11章 今梦(下) “白头并非雪可替。” 晏淮收回思绪望向阳光明媚的窗外,细捻着这上半句。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 只可惜,知之恨晚。 她笑容里的一瞬瞬苦涩,她言语内的一次次退避,她明眸中的一格格黯然…… 到头来才知道,这都是她郑重允诺的, 一场场告别。 庆幸的,我醒来了,我回来了。 我,又可以再见到你了。 窗边,光柱钻过密密的树缝偷溜进屋中。 稀疏的光斑落在他的脚边,鸟儿在唱,风儿在和,叶儿在舞,云儿在戏。 行人熙熙攘攘,将街道拥满。 一切都是忙碌的,时间,从未停止过。 所怀念的,所逝去的,未来的,轮回的…… 你,如何呢? 耀眼的光渐渐灼烧尽整个屋子,却未能够融化去他心间的那片雪。 是留得住的, 我来寻你。 第12章 破梦 窗外的雨丝斜织着,将玻璃窗割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伏蘅坐在咖啡馆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断戒。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夕阳斜照的傍晚——他松开她的手,背影融进金色的光里,再也没回头。 “伏小姐,您的热美式。”服务员将咖啡轻轻放在她面前,杯沿上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水珠。 “谢谢。”她点头,却并未伸手去拿。 咖啡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忽然想起晏淮曾说过,他最爱在雨天喝一杯烫手的咖啡,因为“苦味能让人清醒”。 可她现在只觉得,清醒才是最残忍的事。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 伏蘅抬头,看到一个穿着藏青色风衣的男人推门而入。 他的肩头沾着雨水,发梢微微湿漉,低头收伞时露出一截修长的手指——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银戒指。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好久不见。” ——那声音,那眉眼,是晏淮。 伏蘅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有什么见不见的呢。”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男人却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将一杯果茶推到她面前:“你以前不是嫌美式太苦,爱喝果茶的么。” 果茶的热气氤氲开来,混着雨水的潮湿,让她眼眶发烫。 “你到底是谁?”她死死盯着他。 “我是晏淮。”他轻声说,“但不是你梦里的那个。”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伏蘅跟着晏淮走进一栋老式公寓。 走廊的灯年久失修,明明灭灭地闪烁着。他的背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你住这里?”她问。 “暂时是。”他掏出钥匙开门,锁芯发出生涩的“咔哒”声。 屋内陈设简单,书桌上堆满了泛黄的纸张和古籍。 伏蘅随手拿起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轮回”“梦境”“因果”之类的字眼,笔迹凌乱得像在挣扎。 “你在研究什么?”她皱眉。 晏淮没有回答,只是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旧相册。翻开第一页,赫然是一张黑白照片——晏园门口,一对穿着长衫与旗袍的年轻男女并肩而立。男子眉眼温润,女子笑靥如花。 伏蘅的指尖颤了颤:“这是……” “你猜到了的。”他抚过照片。 她猛地合上相册:“所以?” “你所谓那些做过的梦,醒来之后却如此清醒的记着,你不是也猜到了些么?” 伏蘅踉跄着后退一步。 记忆如潮水般涌聚开来。 研学时的初遇、昏暗走廊里的钻戒、夕阳下的气球、废工厂里的吻……还有雪地里,他胸口洇开的血。 “为什么……我要记得这些?”她声音发抖。 晏淮苦笑:“因为那既是梦,也是轮回中残存的记忆。”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苍白的脸。 “而这一次,我们终于都醒来了。” 第13章 续梦 伏蘅在晏淮的公寓住下了。 他们像久别重逢的,却默契地避开那些尖锐的问题。 白天,他伏案研究古籍;夜晚,她坐在窗边看雨。 偶尔目光相撞,她都会都会仓促地别开脸。 直到某个深夜,伏蘅被书房的响动惊醒。 推开门时,晏淮正将一叠纸稿扔进火盆。跳动的火焰映在他脸上,衬得他眼尾通红。 “你在烧什么?”她问。 他沉默片刻,递给她一张残页—— 《轮回》 “执念深重者,魂魄不入轮回,反覆困于梦境。若梦中人皆醒,则前尘尽散,再续今生。然,强求因果者,必遭反噬……” 纸页边缘焦黑蜷曲,最后一行字已被烧毁。 “反噬是什么?”她盯着他。 晏淮笑了笑,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迹刺得她瞳孔一缩。 “不重要。”他擦掉血渍,“重要的是,我们还有时间。” 伏蘅夺过火盆里未燃尽的手稿,拼凑出零星的句子:“……以命为祭……七日为期……” 她的眼泪砸在纸上。 “你疯了吗?!” 晏淮却伸手抚上她的脸,指尖冰凉:“蘅蘅,白头并非雪可替。但这一次,我想陪你走到最后。” 窗外,东方既白。 第14章 终梦 第七日的黄昏,他们回到了晏园。 祠堂的族谱依旧摊开着,只是“晏淮”与“伏蘅”的名字旁,多了一行朱笔小楷: “庚子年夏,重逢于红尘。” 伏蘅望着天边的晚霞,忽然笑了:“夕阳其实很美。” 晏淮握紧她的手:“嗯,比梦里暖和。” 他的体温正在一点点流失。 当最后一缕金光消失在地平线时,伏蘅感到肩头一沉——晏淮安静地靠在她肩上,像是睡着了。 她没敢低头看。 他指间的断戒突然“啪”地一声裂成两半,坠入尘土,如同她的。 远处传来悠长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鸽。 伏蘅小叙 ·断戒落地时,我突然明白—— 有些相遇是轮回的馈赠,而离别,是醒来的代价。 ·晏淮,这次换我等你了。 在下一个春秋,下一场梦。 第15章 残梦 伏蘅坐在晏园的祠堂里,指尖轻轻抚过那本泛黄的族谱。 朱笔小楷的墨迹还未干透,像是刚刚有人提笔写下。她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很不真实——上一刻,晏淮还靠在她肩上,呼吸轻缓,体温尚存。又不过一瞬,他便如烟般消散了。 祠堂外,暮色四合,秋风卷着落叶擦过门槛,发出细碎的声响。 “骗子。”她低喃,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说好的七日,可第七日的夕阳还未落尽,他就失约了。 伏蘅缓缓起身,走到祠堂外的石阶上坐下。 远处,晏园的枫叶红得像血,在风中簌簌而落。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晏淮曾站在枫树下,笑着对她说:“蘅蘅,你看,红叶比夕阳还艳。” 而今,红叶依旧,人却无踪。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断裂的戒指,金属边缘在暮光中泛着冷芒。 “你让我醒来……”她轻声问,“可你自己呢?” 无人应答。 只有风掠过耳畔,像是谁的叹息。 第16章 断梦 伏蘅回到了城市。 她依旧住在原来的公寓,每日上班、下班,偶尔路过那家咖啡馆,却再也没进去过。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比如,她又开始频繁地做梦。 却再也不完整。 梦里总是下着雪,晏淮站在雪地里,肩上落满银白。他朝她伸出手,笑着说:“蘅蘅,来。” 她每一次都奔向他,可每一次,指尖相触的瞬间,梦就醒了。 醒来时,枕边湿透。 某天深夜,她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窗外雨声淅沥。 她赤脚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那里放着一叠泛黄的纸页,是晏淮曾经的研究手稿。 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 “梦醒,则因果断;执念不灭,则魂魄不散。”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 “晏淮,你真是……自私透顶。” 明明是他强求因果,却把执念留给了她。 第17章 大梦而归 冬天来临的时候,伏蘅去了一趟北方的雪山。 积雪皑皑,寒风刺骨。 她裹紧大衣,踩着厚厚的雪层,一步步往上走。 导游说,这座山有个传说——若在雪山顶峰诚心祈愿,逝去之人的魂魄会短暂地归来。 伏蘅不信鬼神,可她还是来了。 登顶时,天色已暗。她站在悬崖边,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峰,不自主的抚摸颈上的两枚断戒。 “晏淮。”她轻声唤道,声音散在风里。 无人回应。 她自嘲地笑了笑,正想转身离开,忽然一阵疾风掠过,卷起地上的雪沫,迷了她的眼。 再睁眼时,她看到雪地上多了一串脚印——从她身后延伸而来,停在她面前。 脚印很浅,像是有人刚刚站在这儿。 伏蘅的呼吸一滞。 “是你吗?”她问。 风停了。 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又很快融化,像一滴泪。 伏蘅在雪山脚下的小镇住了一周。 镇上的老人说,雪山顶的传说其实还有后半段——魂魄归来后,若生者执念太深,逝者便无法往生,只能徘徊在阴阳交界。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 离开那天的清晨,她将银戒埋在了雪山脚下的一棵老松树下。 “晏淮。”她对着空荡荡的雪地说,“这次……换我放手了。” 回程的火车上,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雪,只有春日的晏园,海棠花开得正好。 晏淮站在树下,朝她微微一笑。 “再见,蘅蘅。”他说。 呵,原来又是梦啊。 她醒来时,窗外阳光灿烂,列车正驶过一片金黄的麦田。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带着暖意。 她摸了摸颈间——那里空荡荡的,断戒早已不在。 可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轻了许多。 后来,伏蘅再也没梦见过晏淮。 她依旧会在雨天喝一杯果茶,偶尔路过玩具摊,也会买一只气球。 生活平静如水。 直到某天,她在旧书店的角落里翻到一本民国时期的游记,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逢已是上上签。——晏淮,于庚子年冬” 她怔了怔,忽然笑了。 窗外,夕阳西沉,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她合上书,轻声说: “嗯,这次……真的醒了。” 第18章 番外 伏蘅的回忆[番外] ·我曾以为,梦醒是最痛的事。后来才明白,最痛的是醒后……发现自己竟舍不得忘。 ·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而不是“别哭”。你看,他到最后都这么狡猾。 ·雪化了,戒断了,梦醒了。 ·可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也许,我只是懂了,什么是执念。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9章 番外 晏淮[番外] 秋 今日又在古籍中翻到关于“梦魂引”的记载。 “执念深者,魂魄不入轮回,反覆困于梦境。若梦中人皆醒,则前尘尽散,再续今生。” 荒唐。若真有此法,为何前人无一成功? …… 可若有一线机会,我总要试试。 冬 雪下得极大。 我站在晏园祠堂外,看着族谱上“伏蘅”二字,墨迹早已干涸百年。 她这一世,叫望舒。 我远远望过她几次——她不爱笑,走路时总微微蹙眉,像在思索什么。偶尔在咖啡馆独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颈间,那里本该有一枚戒指。 她忘了。 也好。 春 “梦魂引”需以血为契,七日为期。 古籍残页上最后一行字被虫蛀蚀,只余半句: “……必遭反噬,魂飞魄散。” 我烧了那页纸。 横竖不过一死。 夏 今日终于寻到她。 她坐在咖啡馆角落,面前一杯黑咖啡,苦得皱眉。 我差点笑出声——她从前最怕苦,总偷喝我的果茶。 推门进去时,风铃声响,她抬头看过来,眼神陌生又戒备。 我说:“好久不见。” 她答:“有什么见不见的呢。” …… 还是这么倔。 第七日黄昏。 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美得像场幻觉。 我握紧她的手,体温正一点点流失。 “晏淮。”她突然唤我,“夕阳其实很美。” 我笑了笑:“嗯,比梦里暖和。” 意识模糊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族谱——朱笔添就的新字,在暮色中微微发亮。 “庚子年夏,重逢于红尘。” …… 足够了。 蘅蘅: 若你看到这些字,说明我终究没能留住这次轮回。 别哭。 雪化了会成春,梦醒了才是真。 我偷来七日光阴,已算僭越。 …… 只是有一事,我至今未敢告诉你—— 那日雪山脚下,松树旁的脚印…… 是我。 “愿君长似少年时,初心不忘……” 来世之魂,本就不该被记忆留下。我消逝了,不过是记忆散去的必然之事。 我们的重聚,本就打乱了这世间的规则。 也不必怪我,为何煞费苦心去寻这重逢之法,一切皆有因果。 所谓“梦魂引”,不过闲来随笔罢了。有些事,我们都已经说不清是否在梦境中了。 重逢是假,亦未可知。 人生在世,不乏大梦几场。 愿君莫为情所困,走出这执念,或许我所谓的消散,不过只是这世间规则安排的梦中离别。 当你走出,就会发现这一场场梦,都是执念所化,爱依旧在心底,人却能够向前看去。 可能我并未离去,不过你放下深虑,而已。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识已是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