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寰烬》 第1章 天坠 天是红的。 不是晚霞那种温柔的绯红,而是像被剥了皮的伤口,裸露着猩红的血肉,不断渗出脓血般的云絮。陆昭站在摇光城边缘的断垣上,玄色衣袍被高空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低头看着掌心青铜罗盘,那些蝌蚪状的古老符文正一个接一个熄灭。 "第一百七十三个......"他数着黯淡的符文,声音散在风里。这是今年熄灭的第一百七十三个古篆,意味着又一处上古遗迹正在消亡。 脚下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陆昭单膝跪地,指尖按在布满裂痕的玉砖上,感受到某种深沉的呜咽正从城池深处传来。整座浮空城像是患了痨病的巨兽,在咳出内脏般剧烈震颤。 "要塌了。"他喃喃自语。 三丈外,一截刻满剑诀的玉碑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石中,陆昭看见碑文里渗出黑色的血。那些血珠悬浮在空中,逐渐凝聚成模糊的字形——「天煞临,万法崩」。 陆昭嗤笑一声,袖中滑出半截断剑。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在接触到黑血的瞬间发出饥渴的嗡鸣。这是他的本命剑"葬墟",用右眼炼成的凶器。 "想吃?"他对着剑说话,空洞的左眼眶隐隐作痛,"可惜是脏东西。" 断剑突然暴起,不受控制地刺向黑血文字。剑尖触及的刹那,整座摇光城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陆昭看见脚下的玉砖开始浮现血管般的纹路,那些纹路中流淌的不是灵气,而是粘稠的、散发着腐臭的...... "灵衰。"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第一次见?" 陆昭没有回头。断剑飞回手中,剑身已经爬满黑丝,像被某种寄生植物侵蚀。 "剑修?"他问。 "曾经是。"来人走到他身侧,是个披着残破黑袍的老者。深陷的眼窝里没有眼球,只有两簇幽蓝的火苗在跳动。"现在嘛,算是守尸人。" 老者抬起枯枝般的手,指向城池中央。陆昭顺着望去,看见一座倒悬的青铜巨剑,剑尖朝上刺入云层,剑柄没入地底。数以千计的锁链从剑身延伸出来,捆缚着密密麻麻的...... "尸体?"陆昭眯起右眼。 "剑傀。"老者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三百年前那场论剑大会,所有参会者的本命剑都反噬了主人。现在它们饿得很,就等你这样的活物。" 陆昭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断剑,发现那些黑丝已经爬到了剑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抬头:"这座城根本不是自然衰败!" 老者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摇光城是第一个,接下来是天枢、天璇......北斗七城,一城一劫。"他歪着头,幽蓝的火苗突然暴涨,"而你,天煞者,就是劫眼。" 话音未落,整座浮空城剧烈倾斜。陆昭听见四面八方传来金属断裂的脆响,那些捆缚剑傀的锁链正在一根根崩断。 最先苏醒的是一具女性剑傀。 她飘在空中,白衣被黑血浸透,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后仰。本该是双手的位置生长着两柄骨剑,剑身上刻着「玉虹」二字。 "宋......师妹?"老者声音突然颤抖。 女剑傀的头颅猛地摆正,腐烂的眼皮下射出两道剑光。陆昭侧身闪避,剑光擦过脸颊,在身后斩出百丈沟壑。他反手掷出断剑,葬墟刺入女剑傀眉心,却像陷入泥沼般停滞不前。 "没用的。"老者踉跄后退,"这些剑傀吞吃了三百年灵气,早就......" 陆昭突然冲向女剑傀,在骨剑刺来的瞬间偏头。剑锋擦过耳际时,他伸手抓住剑身,任由刃口割裂手掌。鲜血顺着骨剑流淌,女剑傀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 "果然。"陆昭冷笑,"你们还留着痛觉。" 他猛地发力,硬生生掰断一截骨剑。女剑傀疯狂挣扎,另一柄骨剑横扫而来。陆昭不躲不闪,任由剑刃斩入肩膀,同时将断骨刺入对方心口。 "葬。"他轻声道。 插在女剑傀眉心的断剑突然爆发出黑光,那些缠绕剑身的黑丝疯狂生长,瞬间爬满剑傀全身。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女剑傀像被抽干的皮囊般迅速萎缩,最终化为灰烬。 断剑飞回手中,剑身上的裂纹愈合了些许。陆昭舔了舔嘴角的血,看向已经陷入混乱的城池深处。数以千计的剑傀正在苏醒,它们撕扯着残余的锁链,骨剑碰撞的声音如同暴雨。 老者瘫坐在地上,幽蓝的眼火明灭不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昭没回答。他弯腰捡起那截折断的骨剑,发现断面处有细小的金色符文流动。这些符文他很熟悉——和他罗盘上正在消失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他握紧骨剑,看向天穹,"你们把道痕刻在了剑骨上。" 整座摇光城突然静止了一瞬。 紧接着,倒悬的青铜巨剑开始龟裂。无数道金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立体阵图。陆昭的罗盘疯狂震颤,剩余的古篆如受惊的鱼群般游动起来。 "剑冢大阵......"老者惊恐地后退,"他们要出来了!" 第一具古尸从巨剑裂缝中爬出时,陆昭终于明白这座浮空城的真正用途。那不是剑修的圣地,而是囚牢——关押着上古时期那些不愿成为"灵烬"的修士。 古尸浑身缠满写满咒文的绷带,仅露出的半张脸上,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它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 陆昭横剑格挡,葬墟与剑气相撞的瞬间,他听见剑身传来清晰的碎裂声。虎口迸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他单膝跪地,看着那道剑气余势不减地掠过身后,将沿途的一切切成两半。 "守阙人!"老者突然对着天空大喊,"你还要看多久?!" 那道裂缝出现得毫无征兆。 就像有人用指甲划破绸缎,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百丈长的口子。漆黑的雾气倾泻而下,所过之处,剑傀们纷纷发出非人的惨叫。它们的身体开始融化,像蜡像般扭曲变形。 陆昭看见一个人影从裂缝中走出。 那人穿着朴素的灰袍,右手持一柄造型古怪的刻刀。他行走在倾泻的黑雾中,却如履平地。每当有黑雾靠近,刻刀就会闪过微光,将雾气逼退。 "又见面了。"陆昭撑着断剑站起来,咧嘴笑了,"这次要修补什么?" 灰袍人没有回答。他专注地看着天空的裂缝,刻刀在掌心旋转。随着他的动作,那些散落的金光开始向裂缝汇聚,像无数细小的针线开始缝合伤口。 倒悬的青铜巨剑突然崩碎。更多古尸爬出来,它们身上缠绕的绷带自动解开,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身体。每具尸体上都刻满了与陆昭罗盘相似的古篆。 "道痕反噬......"老者喃喃道,"他们要重演上古灾劫!" 一具古尸扑向守阙人,却在触及黑雾的瞬间分崩离析。守阙人甚至没有转头,只是继续着他的修补工作。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但每愈合一寸,守阙人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陆昭突然冲向青铜巨剑的基座。沿途有剑傀阻拦,都被他斩于剑下。葬墟已经布满裂痕,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兴奋。当陆昭跃上基座时,看见中央插着一块晶莹的玉简,上面刻着「摇光」二字。 "找到了。"他伸手握住玉简。 整个浮空城在这一刻静止。 然后,开始坠落。 陆昭死死抓着玉简,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手臂爬上来。那是玉简中渗出的金色液体,它们像活物般钻入皮肤,在血管中游走。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大笑出声。 "原来你们把道统藏在这里!" 守阙人终于转过头。他的眼睛很特别,像是蒙着一层雾,又像是装着整片星空。当他的目光落在陆昭身上时,后者突然感到一阵恍惚。 "放下它。"守阙人说,声音如同隔着水面传来,"那不属于你。" 陆昭咧嘴一笑,染血的牙齿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但它选择了我。" 玉简突然融化,顺着陆昭的手臂蔓延全身,在他皮肤表面形成金色的纹路。与此同时,摇光城坠落的速度骤然加快。守阙人皱眉,刻刀划出一道弧光,将袭来的黑雾一分为二。 "你会毁了这座城。"他说。 "它早就该毁了。"陆昭周身的金纹越来越亮,"北斗七城本就是囚笼,你以为你在修补什么?" 守阙人似乎想说什么,但突然按住太阳穴,身形晃了晃。陆昭注意到他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啊,又忘了?"陆昭讥讽道,"上次见你时,你告诉我天域裂缝是天道伤痕。上上次,你说修真界是牢狱。这次呢?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吧?" 守阙人茫然地看着他,刻刀的光芒忽明忽暗。 浮空城穿过云层,下方已经能看到苍青色的山脉。陆昭身上的金纹开始脱离皮肤,在空中凝聚成一篇功法。他扫了一眼开头,突然放声大笑。 "《离忘经》!原来你们把飞升之法藏在这里!" 守阙人猛地抬头:"不要念!" 已经晚了。 陆昭念出了第一句口诀。金纹瞬间暴动,化作锁链缠住他的四肢。与此同时,摇光城下坠之势戛然而止,悬在距地面千丈之处。所有剑傀同时转向陆昭,骨剑高举,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原来如此......"陆昭任由金链刺入血肉,笑容疯狂,"飞升就是成为剑傀?" 守阙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刻刀斩向金链。刀锋与链条相撞,迸发出刺目的火花。 "走!"守阙人低喝。 陆昭看着对方蒙着雾气的眼睛,忽然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守阙人没有回答。他全力斩断最后一根金链,随即喷出一口鲜血。陆昭注意到他的发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摇光城再次开始坠落。 陆昭抓住守阙人的肩膀,在城池撞击地面的前一刻跃出。巨大的冲击波将两人掀飞,陆昭在翻滚中看到令人窒息的一幕——整座浮空城像砸进水面的墨块,在撞击瞬间"融化"了。城池、剑傀、古尸,全部化作粘稠的金色液体,渗入大地。 当烟尘散去时,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闪烁着金光的深坑。 陆昭爬起来,发现守阙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一柄刻刀插在地上,刀身布满裂纹。 他拔出刻刀,看见刃口处刻着两个小字: “勿忘” 第一次在晋江发文,大家多多担待[抱拳][抱拳][抱拳],有错误请大家及时指出[比心],日更![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坠 第2章 刀痕 晨雾中的枯木林像一幅褪色的水墨画。陆昭背靠着一棵半朽的桦树,掌心躺着那柄三寸七分长的刻刀。刀身泛着哑光,刃口处那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在晨光下若隐若现。 "只能用一次..." 他屈指轻弹刀身,听着那声微弱的铮鸣。昨夜强行催动灵力缝合空间裂缝,已经让这把刀濒临崩碎。刀柄上缠绕的褪色布条还残留着些许温度,让他想起守阙人那双永远蒙着雾气的眼睛。 "啪嗒——" 一滴露水砸在刀面上,惊醒了恍惚中的陆昭。他猛地收刀入怀,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脆响。远处传来渡鸦的啼叫,那不是寻常鸟鸣——是追魂使豢养的探子。 "来得真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右手按在腰间的断剑上。 三道剑光破雾而来时,陆昭正弯腰系紧靴带。 第一剑斩断他鬓角一缕散发,第二剑在左臂拉开三寸长的血口,第三剑被他用断剑格挡,金铁交鸣声惊起满林寒鸦。 "天煞者!你毁我摇光灵脉,今日必诛!" 三个身着靛青剑袍的修士呈品字形围来。他们右眼都泛着金属光泽——这是剑修剜目炼剑后特有的"剑瞳"。为首之人剑穗上系着七枚玉环,正是摇光城执法堂的标记。 陆昭嗤笑:"摇光城自己长腿跑了,倒赖我头上?" "放肆!"七环剑修暴起发难,剑锋在空中划出七道残影。陆昭不退反进,断剑"葬墟"自袖中滑出,剑身上游走的黑丝突然暴长。"铮"的一声,对方佩剑竟被震出蛛网般的裂纹。 "用剑冢废铁炼的剑瞳?"陆昭剑锋一挑,黑丝顺着裂纹钻入剑身,"难怪这么..." 话未说完,他突然旋身横斩。另外两个剑修脖颈同时浮现血线,伤口处却没有流血,反而渗出蛛网般的黑丝。这是"葬剑诀"最阴毒之处——剑气入体,噬魂夺魄。 七环剑修踉跄后退,右眼突然爆裂。陆昭正要补剑,林间雾气突然泛红,空气中弥漫起铁锈味。 "血雾阵?"他啐出一口血沫,"玄符子那老狗..." 青冥江的芦苇荡里,陆昭咬着布条包扎左肩伤口。江面上漂着三具尸体,都是这两日的追兵。最棘手的是那个使双钩的体修,临死前还用骨刺在他肋下开了个血洞。 "咳..."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从怀中摸出半块硬如石头的干粮。自从摇光城坠落后,整个修真界都疯了。北斗七城同气连枝,如今剑修道统断绝,其余六城悬赏百万灵石要他的命。 江水突然泛起异样的涟漪。 陆昭瞳孔骤缩,猛地侧翻。原先所在的位置被一道水箭洞穿,芦苇瞬间结冰。江心站着个蓝衣女子,赤足踏波,玉笛尾端系着七枚铜钱——天玑城阵修一脉的标记。 "温家亲自出手?"陆昭咧嘴一笑,"我面子不小啊。" 温钰将玉笛横在唇边。第一个音符响起的刹那,整条青冥江的水流倒卷上天!无数水珠在空中凝结成阵纹,化作天罗地网罩下。 陆昭剑指掐诀,葬墟剑黑光大盛。剑气与阵法相撞的爆鸣声中,他借力倒飞出去,后背撞断十几根芦苇才停下。喉头一甜,鲜血溢出嘴角。 "六城同缉,天下已无你立锥之地。"温钰踏浪而来,笛声引动更多水箭。 陆昭突然笑了:"是吗?" 他猛地拍向腰间储物袋,数十张符箓飞射而出——全是这些天从追杀者身上摸来的战利品。火符、雷符、甚至还有两张珍贵的遁地符,此刻同时引爆! 江面炸起十丈高的水柱。等水雾散去,早已不见陆昭踪影。温钰凝视着浑浊的江水,玉笛轻敲掌心:"有趣..." 陆昭看着身后已修补好的裂缝,心中不由地悲伤。 黑水暗市建在溶洞深处,头顶倒垂的钟乳石滴着暗红水珠。陆昭蹲在一个药草摊前,斗笠压得很低。 "蚀心草怎么卖?" 摊主眼皮上缝着铜钱:"三十灵石,或者..."浑浊的眼珠转向他腰间,"那柄断剑。" 陆昭冷笑,扔出个脏兮兮的布袋。老者掂了掂,突然压低声音:"六城执法队把传送阵都盯死了。不过..."枯瘦的手指蘸着血水,在石台上画了条路线,"三日后,腐骨沼泽有艘黑船。" 离开时,陆昭的指尖在袖中掐算。腐骨沼泽在天权城势力边缘,体修一脉向来不屑用阵法追踪,确实是最佳路线。 转过两个弯,他突然僵住。巷子尽头站着个灰袍人影,刻刀在指尖翻转,雾气朦胧的眼睛... "守阙人?" 那人转身,面容却在阴影中模糊不清。陆昭下意识摸向怀中刻刀,却抓了个空。再抬头时,巷子已空无一人。 "幻觉?还是..."他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想起刻刀缝合裂缝时闪过的金光。 黑船比约定的来得早。 陆昭蹲在腐烂的树根上,看着那艘由巨兽肋骨拼成的船缓缓靠岸。船帆是整张人皮制成,血画的符文在月光下蠕动。 "上船费,一百灵石。"撑船人蒙着面,声音像砂纸摩擦。 陆昭正要掏钱,沼泽深处突然传来惨叫。紧接着是灵爆的轰鸣,以及...剑鸣。 "追兵?"他眯起眼睛。 撑船人突然笑了:"是饵。" 船身猛地倾斜,无数白骨手臂从沼泽中伸出!陆昭暴退的同时,葬墟剑已出鞘。黑丝般的剑气扫过,那些手臂纷纷断裂,却有更多冒出来。 "天玑城的血骨阵?"他冷笑,"为了抓我,连禁忌阵法都..." 话音戛然而止。沼泽中央升起一座血色祭坛,七名修士正在结阵。他们脚下踩着具新鲜尸体——正是今早卖给他情报的老摊主。 "陆昭!"祭坛上的紫袍老者怒喝,"今日必取你..." 轰隆—— 沼泽突然塌陷,一个庞然大物破土而出。那是具山岳般的古尸,缠满写满咒文的绷带。它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声音,而是一道撕裂夜幕的剑气! "玄冥洞的尸王?!"紫袍老者骇然变色,"快撤..." 已经晚了。剑气横扫,祭坛瞬间四分五裂。陆昭趁机跃上黑船,葬墟剑抵住撑船人咽喉:"开船。" 船驶入迷雾时,他回头望去。古尸正在屠杀那些修士,而更远处的山巅,似乎有个灰袍人影静静伫立... 陆昭不做思索,朝那边大喊:“江斩秋!你还是那个只会在暗处看我笑话的人!” 第3章 血祭 腐骨沼泽的雾气是腥臭的。 七名摇光城修士站在血色祭坛上,脚下踩着那具被剥了皮的尸体——黑水暗市的老摊主。他的眼珠被剜去,空洞的眼眶里塞着两枚铜钱,嘴角却诡异地翘着,仿佛临死前还在笑。 "结阵!"紫袍老者厉喝,手中玉笛裂开一道细纹。 七道灵光自祭坛升起,在半空交织成网。沼泽里的血水沸腾起来,无数白骨手臂破泥而出,像饥饿的蛇群般扭动着抓向虚空。这是天玑城禁术「血骨引魂阵」,以活人为祭,召亡者噬敌。 "陆昭逃不了。"一名年轻修士低声道,他的右臂已经化作森森白骨——这是催动阵法的代价,"只要再拖半刻,六城执法队就能——" 话音未落,整片沼泽突然塌陷。 地面如波浪般起伏,泥浆中浮出半截青铜棺椁。棺盖缓缓滑开,露出里面缠满咒文绷带的古尸。它没有眼睛,绷带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金色液体,滴在沼泽里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玄冥洞的尸王?!"紫袍老者脸色骤变,"不可能!它明明被镇在——" 古尸抬起手,绷带寸寸崩裂,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手臂。每一处伤口里都嵌着一枚黯淡的符文,像是被人硬生生钉进去的。 它"看"向祭坛,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 噗! 最前方的三名修士瞬间爆成血雾。剑气余势不减,将祭坛劈成两半。紫袍老者踉跄后退,玉笛炸裂,碎片扎进掌心。他死死盯着那具古尸,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尸王......"他嘶声道,"这是‘道骸’!上古时期那些......" 古尸迈出棺椁,沼泽在它脚下凝固成金色的晶石。它每走一步,身上就有一枚符文亮起,而对应的,远处天穹就裂开一道细缝。 天,漏了。 山巅的雾比沼泽更冷。 江斩秋站在悬崖边缘,灰袍被罡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他手中握着一柄刻刀,刀尖正滴着金色的血——那是他刚从天穹裂缝里剜下来的"腐肉"。 脚下的云海突然翻涌,露出一角血色。他低头望去,看见腐骨沼泽里肆虐的古尸,以及更远处那艘正在逃窜的黑船。 "第七具......"他轻声道,声音散在风里。 刻刀在掌心翻转,刃口处那道裂痕又深了几分。这柄刀已经修补过太多东西——城池、秘境、修士的元神,甚至天道裂痕。但每次使用,都会吞噬他一部分记忆。 上一次握刀时,他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成为守阙人。 现在,他只记得一个名字。 —— 陆昭 云海中突然传来剑鸣。 江斩秋抬头,看见三道流光自北方疾驰而来。那是摇光城的执法长老,脚下踩着本命剑,剑身上缠着锁链,锁链另一端拴着几具干尸——显然是强行催动剑遁的代价。 "守阙人!"为首长老厉喝,"玄冥洞尸骸暴动,你为何不出手镇压?" 江斩秋沉默地看着他们。 这些人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簇幽蓝的火。剑修剜目炼剑后,会以"剑瞳"视物,看到的全是灵气流动。所以他们看不见——看不见天穹上那些正在渗血的裂缝,也看不见古尸身上苏醒的符文意味着什么。 "让开。"他道。 "放肆!"长老挥剑斩来,"你不过是个修补匠,也敢——" 刻刀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空气里多了一道细小的黑线。长老的剑断了,连带着右臂一起落地。断口处没有血,只有蠕动的黑丝。 "天煞者的剑气?"长老骇然,"你和他……" 江斩秋已经踏出悬崖,坠向云海。 下落途中,他听见识海里响起破碎的声音。 又是一段记忆消失了。 腐骨沼泽成了炼狱。 古尸站在血泊中央,脚下踩着紫袍老者的头颅。它身上的绷带全部脱落,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代表一条被吞噬的"道"。 剑修、符修、阵修、丹修......上古时期所有道统的痕迹,如今都成了它的一部分。 幸存的修士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它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道金光。 "完了......"有人喃喃道。 金光即将迸发的刹那,一道灰影从天而降。 刻刀刺入古尸后心,刃口处的裂痕突然蔓延。江斩秋单手按在它背上,掌心浮现出复杂的阵图。古尸剧烈颤抖,身上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 "守阙人?!"修士们惊呼。 江斩秋没有理会。他专注地操控着刻刀,一点点剜出古尸体内的核心——那是枚晶莹的玉简,和陆昭在摇光城找到的一模一样。 玉简离体的瞬间,古尸轰然倒地,重新变回干瘪的骸骨。 而天穹上,一道裂缝悄然愈合。 江斩秋握着玉简,突然转头看向黑船离去的方向。 雾霭深处,似乎有双眼睛也在看着他。 黎明时分,江斩秋站在一座荒废的祭坛前。 这是上古时期"观星台"的遗迹,如今只剩半截石柱。他指尖抚过柱面上的刻痕,那些早已失传的文字正在发光。 每读懂一个字,就有另一段记忆从脑海中剥离。 “九寰为牢,修士为饵。” “天域食道,轮回不休。 ” 最后一行字被血迹模糊,但他知道内容。 “守阙者,代天行刑,永世遗忘。” 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果然在这里。" 陆昭靠在断壁上,葬墟剑斜指地面。他浑身是血,左眼却亮得惊人:"杀了十七个追兵,才甩掉那群疯狗。" 江斩秋静静看着他。 "怎么?"陆昭咧嘴一笑,"又忘了我是谁?" 风吹散雾气,露出守阙人蒙着阴翳的眼睛。他举起刻刀,刀身上新添的裂痕组成一个字: 「昭」 陆昭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故意的?"他声音发紧,"用最后那点记忆,刻这个?" 江斩秋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悬崖,灰袍融入晨光。 第4章 地宫 两人分别后陆昭躲进深山,正值灵雨倾盆。 雨是金色的,带着腐朽的甜腥气,落在皮肤上会灼出细小的红痕。他蜷在一处岩缝里,听着雨水敲打山石的声响,像某种垂死生灵的心跳。 葬墟剑横在膝头,剑身上的黑丝已经爬到了剑格。自摇光城坠落后,这柄剑越来越难以控制,有时甚至会反噬他的灵力。 "饿鬼投胎似的......"他屈指弹了下剑身,黑丝立刻缩回几分。 岩缝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每一步都精准避开灵雨积水。陆昭眯起眼,右手按上剑柄——来者不是追兵,追兵不会这么悠闲。 "天煞者陆昭。"那人停在岩缝外,声音温润如玉,"躲雨?" 陆昭没动。 "我若想杀你,"来人轻笑,"刚才你在溪边清洗伤口时,至少有三次机会。" 沉默片刻,陆昭缓缓起身。 岩缝外站着个白衣人,执一柄青竹伞。伞面绘着星图,雨水落在上面竟自行避开。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正常,右眼却泛着金属光泽,像是嵌了半枚铜钱。 "剑瞳?"陆昭挑眉,"你是摇光城的?" "曾经是。"白衣人将伞微微倾斜,露出完整的脸。很年轻,约莫二十五六岁,眉间一道红色竖痕。"裴玄亦,摇光城藏书阁执事——在它坠落之前。" 陆昭瞳孔微缩。 灵源没了摇光城的人应该死绝了才对。 “哼。” 裴玄亦轻哼出声,招手示意陆昭跟上 “做什么?”陆昭警惕道 “带你去我住处,让你看看,我为什么没死,怎么?还怕我杀了你不成” 裴玄亦的住处是半座嵌在山腹中的阁楼。 说是阁楼,其实更像陵墓。四壁刻满剑诀,但每一道刻痕都被人用朱砂划了叉。正中央悬着一柄断剑,剑穗上系着七枚玉环——和陆昭在沼泽杀死的七环剑修一模一样。 "这剑……你认识此人?"陆昭盯着剑穗。 "他是我师兄。"裴玄亦取下断剑,指尖抚过刃口,"也是最后一个死在摇光城的剑修。" 他从袖中取出一盏青铜灯。灯芯无火,却自行燃烧着幽蓝光焰。随着光晕扩散,四周剑诀上的朱砂叉竟开始蠕动,像无数细小的虫。 "灵源衰竭不是从此时开始的。"裴玄亦突然道,"三百年前,摇光城第一个剑修发现本命剑在吞噬灵力。他们以为是走火入魔,直到......" 灯焰暴涨,映出墙上变幻的影子—— 无数剑修跪在广场上,双手捧剑。他们的眼睛被剜去,血淋淋的眼眶对着天空。本命剑悬浮在面前,剑身缠绕着黑丝,和葬墟如出一辙。 "剑祭。"裴玄亦轻声道,"他们以为献祭双目就能平息剑怒。" 影子继续变化。被献祭的剑突然暴起,刺穿主人咽喉。鲜血流入剑身,黑丝疯狂生长,最终将所有剑修缠成茧状。 "剑傀......"陆昭想起摇光城那些怪物。 "不,那是更早的事。"裴玄亦摇头,"这些茧后来被送进玄冥洞,成了现在苏醒的''道骸''。" 灯焰倏地熄灭。 黑暗中,陆昭听见裴玄亦的呼吸突然急促:"你以为摇光城是因为你破解了禁制而坠落?不,是剑修道统本身在崩塌。从第一柄本命剑反噬开始,这就是个......" "圈套。"陆昭接话。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裴玄亦惨白的脸。他的右眼剑瞳正在渗血。 "你也被反噬了。"陆昭盯着那滴血。 裴玄亦笑了:"所以我才找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简,和陆昭在摇光城、古尸体内找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块玉简中央有道裂痕,里面蜷缩着一缕发光的红线。 "灵源。"裴玄亦将玉简推过来,"最后一条活着的。" 红线在玉简中游动,像条被困的小蛇。 陆昭碰触玉简的瞬间,葬墟剑突然暴起,剑尖直指裴玄亦咽喉! "果然......"裴玄亦不躲不闪,"它认得这个味道。" 黑丝从剑身蔓延到陆昭手腕,贪婪地爬向玉简。陆昭强行压制剑身,额角青筋暴起:"解释。" "上古时期,修士以灵源修炼。"裴玄亦指向红线,"后来天道将灵源封入九寰,化作七城根基。摇光城封的是''杀伐'',天权城是''刚毅''......" 他每说一个词,红线就剧烈扭动一次。 "但这些灵源早被调包了。"裴玄亦突然捏碎玉简,红线闪电般钻入他右眼剑瞳,"真正的灵源一直在逃——比如这条''桀骜''。" 剑瞳炸裂。 裴玄亦捂着眼睛踉跄后退,鲜血从指缝涌出。但他的左眼亮得骇人,瞳孔深处跳动着那条红线:"现在它在我体内......就像''杀伐''在你剑里。" 陆昭猛地看向葬墟。 黑丝已经爬满他半条手臂,此刻正兴奋地颤动。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柄剑如此饥渴——它在吃灵源。 "剑修道统崩溃,是因为灵源在消失。"裴玄亦喘着气,"守阙人修补天裂,其实是在......" "喂天道。"陆昭冷笑。 屋外雷声轰鸣。 一道闪电劈中间阁楼,火焰瞬间吞没了剑诀墙壁。在火光照耀下,那些被朱砂划掉的刻痕竟组成了新的文字: [灵源尽,剑骨枯,九寰寂] 裴玄亦在烈焰中大笑:"看!连这座山都在提醒我们!" 陆昭抓起葬墟冲向窗口,却发现整座山崖正在崩塌。碎石间露出森森白骨——这根本不是山,是堆积如山的剑修遗骸! "欢迎来到剑冢。"裴玄亦的声音从火中传来,"三百年来所有被本命剑反噬的人,都在这儿了。" 山崖崩塌很快波及到裴玄亦的住处陆昭坠入山腹时,听见了剑鸣。 不是金铁交击的锐响,而是千万个魂魄的哭嚎。他摔在一片骨堆上,抬头看见穹顶刻满星图——和裴玄亦伞面的一模一样。 "这里是......" "摇光城地底。"裴玄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半边身子焦黑,右眼成了血洞,但红线在左眼中游动,照亮前路:"剑修一脉真正的祖地。" 骸骨铺成的路尽头,立着九根青铜柱。每根柱上都拴着锁链,锁链另一端没入黑暗。柱面刻着古老的文字,陆昭只认出其中一个字: 「烬」 "九寰七城,不过是表象。"裴玄亦抚摸青铜柱,"真正镇压灵源的,是这些''烬柱''。每根柱里都锁着一种道统本源,剑修只是第一个......" 锁链突然哗啦作响。 黑暗中亮起七盏灯,每盏灯后站着个人影。他们穿着不同城池的服饰,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右眼是剑瞳。 "天枢、天璇、天玑......"裴玄亦挨个点名,"北斗七城的守柱人,都到齐了啊。" 为首的老者上前一步,剑瞳中燃着幽火:"裴玄亦,你私纵灵源,该当何罪?" "罪?"裴玄亦大笑,"你们把灵源炼成剑瞳时,怎么不说有罪?" 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赫然刻着与青铜柱相同的文字!红线从眼中窜出,顺着刻痕游走全身:"三百年来,你们用剑修养灵源,再用灵源喂天道——真当没人发现?" 老者挥袖,七道剑光同时袭来。 陆昭拔剑格挡,葬墟与剑光相撞的瞬间,整座地宫剧烈震颤!穹顶星图开始移位,那些星辰竟是一颗颗嵌在岩壁中的眼球...... "现在!"裴玄亦突然抓住陆昭手腕,"用葬墟斩柱!" 红线从他体内窜出,顺着陆昭手臂爬上葬墟。黑丝与红线交织,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陆昭望向最近那根青铜柱,看清了锁链末端拴着的东西—— 一具幼小的骸骨,眉心插着本命剑。 "第一批剑修......"裴玄亦咳出血沫,"都是孩子。" 陆昭举剑。 葬墟斩落的刹那,他听见识海中响起江斩秋的声音: “别回头。” 青铜柱断成两截。 锁链寸寸崩裂,那具小骸骨跌落尘埃。与此同时,所有守柱人同时惨叫,他们的剑瞳一个接一个爆开! "不......"老者跪倒在地,"灵源不能放......" 裴玄亦踉跄着走到骸骨前,轻轻拔出那柄锈蚀的小剑:"现在你自由了。" 骸骨化作流光消散。 地宫开始崩塌,巨石砸落间,陆昭看见其余八根青铜柱上的锁链正在自行断裂。每断一根,外界就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 "就算北斗七城完了,"裴玄亦靠在残柱上,左眼渐渐暗淡,"灵源依旧会回归天地......" 红线从他眼中飘出,绕着陆昭转了一圈,最终没入葬墟剑。黑丝褪去,剑身恢复成最普通的铁灰色。 "它选中你了。"裴玄亦笑了笑,"真好......" 他的身体开始风化,像燃尽的香灰般散落。陆昭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把尘埃。 地宫彻底塌陷前,一道灰影掠过,刻刀斩开坠石。江斩秋抓住陆昭后领,在千钧一发之际冲出地面。 两人摔在悬崖边,身后是吞没整座山脉的尘暴。 陆昭剧烈咳嗽,吐出的血里带着金丝。他看向手中葬墟——剑格处多了道红纹,像是有生命般微微跳动。 "第一条灵源。"江斩秋突然开口,"还有八条。" 陆昭抬头,发现江斩秋正望着远方。顺着他视线看去,天幕上裂开了七道金痕,像一张正在冷笑的嘴。 最亮的那道裂痕下,隐约可见天枢城的轮廓。 而城中高塔上,有人正举剑向天。 第5章 崩坏 天穹裂开的瞬间,陆昭嗅到了腐锈的味道。七道金痕像被无形之手撕开的伤口,边缘渗出粘稠的暗红色雾霭。他握紧葬墟剑,剑格处的红纹突然灼烫起来——那是刚获得的"桀骜"灵源在震颤。江斩秋已经踏空而起,灰袍在灵压风暴中猎猎作响,刻刀在掌心旋转出刺目的光弧。"别去!"陆昭的吼声混着血沫,葬墟剑猛地插入地面,黑丝顺着裂缝缠住守阙人脚踝,"你修补得越多,忘得就越快!这天道本就该亡!你做的一切都无济于事,顺应天命啊!江斩秋!"江斩秋低头看他,雾蒙蒙的眼睛里流转着奇异的金纹,像是有另一个灵魂在瞳孔深处苏醒。"职责所在。"刻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圆弧,黑丝应声而断。 第一滴金雨落在陆昭手背时,他听见了孩童的哭声。雨滴里裹着记忆碎片——青砖小院,枣树下的石磨,穿红袄的小女孩踮脚够屋檐下的风铃。画面突然染上血色,风铃变成吊死的尸体,枣树燃起冲天大火。江斩秋的刻刀已经抵在第七道裂缝边缘,刀身裂纹蔓延到手腕,皮肤下渗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细密的金砂。陆昭看着此情立马上去阻止,他踩着坠落的城砖跃上高空,葬墟剑横挡在刻刀前,"你看看这些雨!"剑身映出漫天金雨,每滴都包裹着破碎的人生,"你每补一道裂缝,就有千百段记忆被天道吞噬!" 江斩秋的瞳孔剧烈收缩。刻刀突然调转方向刺向陆昭咽喉,刀锋在颈侧划出金线般的伤口。"青萝镇。"守阙人的声音变了调,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三百零七口人,包括刚满月的婴儿。"陆昭惊愕后退,发现对方灰白的眼翳正在褪去,露出底下猩红的瞳仁——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金雨在两人之间织成密网,他看见江斩秋记忆里的画面:月夜下的村庄,黑袍修士右眼下蜿蜒的疤痕,剑光闪过时母亲推开的力道...记忆中的疤痕与陆昭右眼下三日前留下的伤口完美重合。 "江斩秋你走火入魔了!"陆昭的剑鞘格住劈向天灵的刻刀,金属交击迸发的金芒里浮现更多片段:五岁的江斩秋从尸堆爬出,手里攥着半块刻着"秋"字的长命锁;少年跪在青铜门前发誓要杀尽天下邪修;第一次修补天裂时遗忘的是母亲临终前哼的童谣...这些记忆碎片像毒蛇缠绕着守阙人,将现实扭曲成噩梦的延续。葬墟剑突然发出尖啸,剑格红纹裂开细缝,裴玄亦的声音如缕缕烟丝飘出:"灵源共鸣...触碰他的刻刀..." 陆昭冒险抓住江斩秋持刀的手腕。皮肤相触的刹那,金雷炸开,两人被冲击波掀向相反方向。陆昭撞进半塌的钟楼,瓦砾间瞥见守阙人正用刻刀在左臂刻字,鲜血淋漓的"陆昭"二字刚成型就消融在金光里——记忆崩坏的速度已经超过了他记录的速度。最可怕的是那些金雨,它们开始汇聚成溪流,缠绕着江斩秋形成茧状物,茧壳表面浮现出陆昭的脸,右眼下疤痕被刻意放大成狰狞的沟壑。 当江斩秋再次攻来时,招式已彻底改变。刻刀轨迹带着屠镇那夜的狠绝,刀锋过处连雨水都被斩成两半。陆昭的右肩被洞穿,蚀灵金血液与守阙人的金砂相融,在伤口处腐蚀出滋滋作响的蓝焰。"你明明见过我的命牌!"他咬牙捏碎腰间玉佩,玉屑组成短暂的幻象——三年前论道大会上,陆昭亲手赠予他北斗星图时的情景。守阙人动作凝滞了半息,突然抱头嘶吼,刻刀在太阳穴划出深深血痕,仿佛要挖出被篡改的记忆。 废墟深处传来裴玄亦遗留的青铜罗盘声响。陆昭趁机掷出葬墟剑,剑身红纹完全绽开,化作流光没入江斩秋眉心。这是赌命的一招——若"桀骜"灵源不能唤醒对方真实记忆,就会引爆守阙人识海。时间仿佛静止,他看见江斩秋眼中猩红与金芒厮杀,最终定格在清明与混沌之间的灰色地带。"陆...昭..."这个名字像是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刻刀当啷落地。可下一秒,天穹裂缝突然喷射出金色洪流,将守阙人吞没前,陆昭清楚听见他说:"下次见面...我会杀了你。" 暴雨中的追逐始于一道血符。江斩秋用指尖金砂在断墙上画出的追踪符咒,每一笔都裹挟着扭曲的记忆残片。陆昭的靴底碾过符咒时,脑海里突然闪现陌生画面:五岁孩童蜷缩在地窖,透过木板缝隙看见右眼下有疤的修士,正在用剑挑起他妹妹的尸体...这是刻意植入的仇恨,像毒藤在江斩秋记忆里扎根。葬墟剑突然发出预警嗡鸣,剑穗上七枚玉环无风自动——这是裴玄亦临死前系上的"七星锁魂铃",此刻正疯狂指向西北方。 陆昭朝那边望去,是江斩秋通过追踪符找到了他,他立马起身应对。 断龙崖边的对峙持续了整整一夜。江斩秋站在崖边青铜桩上,身后是沸腾的云海,金砂从七窍流出,在脚下凝成阵法。陆昭发现那些砂粒组成的是青萝镇地图,每个死亡地点都标记着血色符文。"你放出了灵源。"守阙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刻刀悬在掌心旋转,"天道震怒需要祭品。"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半块长命锁——正是记忆里那枚。陆昭的剑僵在半空,因为锁片上清晰刻着"天煞"二字,而另一块残片正挂在自己颈间,上面是残缺的"守阙"。 黎明第一缕光照亮崖顶时,真相如雷劈下。青铜桩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封存的玉简——十万年前初代守阙人留下的预言:"双生子,天煞乱,守阙补,轮回断。"江斩秋的刻刀停在了陆昭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