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主角死不了》 第1章 第一章玉街事故 **八荒飞升者众,如我这般被九重天当猴戏看的,倒也算开天辟地头一位。 犹记头一遭赴玉街点卯,玉街旁列位仙君竟比昴日星官豢养的啼晨神鸡更殷勤。但见衣袂方现,众仙倏忽整顿仪容,端的是唇启八齿如尺量,待我近前又忽而裂眦露龈,生生教人瞧着后槽银牙。 初临玉街那日,正是新晋仙班册封大典。本仙见诸仙列阵相迎,广袖流云间暗藏玄机,险些将新领的玉笏攥出裂痕。暗忖莫不是天帝要封我个"九天十地混元大罗仙"?毕竟在下界时,本仙也是能掀翻阎罗殿、踏碎奈何桥的主儿。 谁料仙界机锋深似海。那日随两仙侍乘车撵而至,却见玉阶前早立着千百仙真。但闻环佩泠泠如昆山玉碎,笑语晏晏似瑶池清波。待现身刹那,满庭仙乐戛然而止,诸君面上神色倒比菩提祖师座下救苦青狮还精彩。 试探着抬步三寸,列位仙卿竟退避九尺有余。正欲检视衣冠是否沾染下界浊气,忽见众仙如潮水分流,齐崭崭列作两仪阵势。但见诸君折腰如风拂金穗,十齿粲然若星斗耀空: "恭迎紫徽帝君!" 仙僚们笑意愈炽,饶是在下面皮厚似老君丹炉,此刻也觉颊间隐有火燎。只得假作捻须,以广袖掩去半张赧颜。 原是那紫徽帝君仪仗尚在九霄之外,偏生我这不济事的驴头车撵横踞云路,倒将后头二十八宿华盖、七十二鸾凤仪屏遮得严严实实。 紫徽帝君,君上之君。 说来惭愧,虽久闻其威仪盖三界,上界近一年竟未得见真容。然其尊号如雷贯耳,听闻他司掌仙脉灵枢,御前可佩剑著履,凌霄殿里独设紫檀座——若说天帝是穹苍皓月,这位便是执掌众星之北辰。坊间传言,若他晨起梳发时扯断三根青丝,西王母瑶池蟠桃宴都得改期。 初登仙界时被接引仙侍引至方偏门,方偏门司扫洒的仙童曾目眩神迷与我絮叨:"那位尊神百年前与大梵天尊者论道,尊者归去后闭关至今未出。前岁尧华圣君邀他手谈,棋盘未摆竟先咳血三升..."小童说到激越处,十指掐得扫帚柄格格作响,"如今三界六道,唯剩他自己能与自己斗法了!" 彼时我只当是下界说书人的路数,顺手赏了他半块桂花糕堵嘴。如今想来,这九重天上的传闻,怕是把四海八荒的荒唐事都炼成了真。 满庭寂若寒潭,待醒过神,千百道目光如天罗地网罩将下来。有拈须哂笑的青衣散仙,有以袖掩唇的霓裳仙子,更有几位金甲神将眉间雷纹隐隐跳动。忙低头检视周身,莫不是飞升时沾的凡尘火劫未熄? 正惶惑间,忽见祥云裂开道缝隙。一位白袍镶金的老仙翁蹒跚如醉鹤,腰间玉珏与桃木杖上的九转金铃叮当作响。观其眉间三道川字纹,怕是上古仙籍里才有的人物。 忙端出十二分恭敬,面上筋肉随心中计较翻涌——先是肃穆如临三清法会,继而庄重似谒天帝王母,末了堆起谄笑欲行大礼。喉间憋出个九曲十八弯的唱喏:"老神君万福金......" "呔!" 桃木杖挟着风雷之势敲在胫骨,惊得云履腾起三寸尘。老仙翁银须倒竖如炸毛的雪狮子,唾星溅在蟠龙柱上滋滋作响:"何处来的小白脸,敢阻紫宸云驾?" 枯枝般的手指几乎戳到鼻尖,"速速退避三十里!" 摸着火辣辣的腿骨,忽忆起下界雷厉风行的年月,脖颈不自觉抻长三寸:"晚辈眼拙,并未瞧见什么云驾。不知前辈穿行碧落时,可曾被人唤作''老白脸''?" 云海中顿时炸开千百朵笑浪,连天门上的狻猊铜环都震得嗡嗡作响。老仙翁面上红白交替,手中桃木杖"咔嚓"裂出道金纹,惊得檐角蹲守的谛听兽一溜烟钻进了雷部天将的袍底。 老仙翁银髯如雪浪翻涌,桃木杖叩地声似擂天鼓:"黄口小儿岂知天高地厚!" 我被他这阵势惊的连退七步,云履在汉白玉阶上犁出两道焦痕,直至撞上街边守卫力士的铁塔身板方才止住。这老儿却似怒目金刚降世,杖头直指我眉心暴喝:"竖子还不肃立!" "好个仗势的巡山太岁。" 满腹酸楚堪比天河倒灌,暗掐掌心默念清心诀,忽觉肩头落下一片温润。未及回首,但闻衣袂窸窣间微风浮动,想来定是司扫洒的两位童子奉左或者迎右在示意我冷静。 待抬眼望去,但见东方九霄环佩声自云海深处涌来。十六对雪衣仙童踏着阵型鱼贯而出,男女仙童各擎八宝琉璃篮,散出的瑶草琼花竟在半空结成"万仙来朝"的篆文。 其后九凤衔珠辇凌虚而至,两三重轻纱帐泛着紫气东来之象,檐角悬着的八荒铃随云纹起伏,奏的却是广陵散混着碧落赋的调子。最奇是那轿辇分明无人抬举,偏生行得比老君青牛还稳当,辇顶垂落的玄晶帘晃得人睁不开眼——却比不过帘后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形摄人心魄。 我在老者身后抚掌轻叹:"这般阵仗,怕是西王母开蟠桃宴也逊色三分。听闻这老祖宗素来不染尘俗,怎的座驾倒似蓬莱幻境里搬来的销金窟?" 话音裹着三昧真火往人堆里钻,惊得旁侧司雨的仙子险些摔了引雷幡。 忽觉灵台刺痛,似有万千冰针自三十三重天外刺来。那绝非寻常仙家威压,倒像把三生石碾碎了掺进目光里——七分天道威仪里混着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直教人从脚底涌泉穴麻到顶门百会穴。 "黄毛小儿懂什么乾坤大道!" 老仙翁反手将桃木杖插进云砖三寸,震得七星莲花灯齐齐晃悠,"此乃先天灵宝''芥子纳须弥''的神通,与你那拴驴的破车辇云泥之别。" "老神君此言差矣。" 截住话头,故意将玉笏敲得叮当响,"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同,便如那东海蛟螭与田间蚯蚓,虽同属鳞虫之列,到底都沾着祖宗血脉不是?" 边说边朝轿辇方向深施一礼,腰间玉佩却"恰巧"飞出去砸在九凤辇的玄晶帘上。 霎时间八荒铃骤歇,十六仙童面色如丧考妣。但见帘内伸出一截玉色指尖,轻巧拈住犹自震颤的玉佩。云海中忽闻一声轻笑,清越如昆山凤鸣,却教三十六个值日功曹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这孙祖之论倒是新鲜。" 这老祖宗嗓音竟然如此清冽,没听出有何不悦的本仙当场掸了掸云锦袍摆,故意将声音递进九凤云驾之中,"好比月宫玉兔与凡间野彘,虽同是四足畜类..."话音未落,后脑忽遭三清铃余韵扫过,惊得发间玉冠迸出裂璺。 老仙翁气得须发倒卷,桃木杖上黄金符纹次第亮起:"竖子再敢妄言,老夫便请来雷部三十六将..." "老丈息怒。"大丈夫能屈能伸,本仙倏然贴近他耳畔低语,"您这桃木杖若是真引得天雷劈下,毁的可是紫徽帝君亲手栽的琅玕竹。"指尖顺势拂过头顶上方带着的碧玺竹节冠,果然见得老者面色骤变。 正暗自得意,忽觉足跟涌泉穴窜起寒意。未及反应,后臀已结结实实挨了记无影脚——这力道拿捏得刁钻,恰似司膳坊文火慢煨时突添了把离恨天的兜率火,疼得险些将三魂七魄蹦出顶门。 这一摔端的摔出了混元太极的意韵——以五体投地大礼平铺在仙童足前时,正瞧见绣着祥云纹的云履底沾着半片蟠桃核。说时迟那时快,那玲珑足尖距我鼻梁仅剩三寸之际,九凤辇内忽迸出清越凤唳。 玄晶帘轻颤如月下寒潭,一道青芒自帘隙电射而出。这力道妙至毫巅,恰似老君拂尘扫丹炉余烬,顿时化作人形纸鸢,倒飞之势竟带出大罗金仙倒骑牛的仙姿。 三十三重云霭在耳边呼啸而过,但见下方众仙脖颈扭成麻姑献寿图的弧度。堪堪要撞断擎天柱时,腰间忽被流云绦缠住,回旋间瞥见接引者竟是一位杏眼目仙君。他袖间逸出的瑞气堪堪托住我七魂六魄,偏生要留三分力道让我啃了满嘴鹤童刚撒的灵草籽。 忽闻身后九霄环佩鸣鸾响,但见云驾破空而来。本仙瞧见那位闭关千载的紫徽帝君,正倚在銮驾上漫不经心拨弄着腰间玉珏,轻纱起伏下未窥得真容半分,径自从头顶三寸飘然而过。 "仙友这凌空泼墨的架势,倒与怀素狂草有异曲同工之妙。"杏眼目仙君忍笑掐诀,我发间玉冠应声碎裂,三千烦恼丝泼洒如银河倒悬。 这位仙君恰似瑶池畔新抽的翠柳,发束琥珀冠,眉间一点朱砂痣活脱脱是南极长生大帝打翻的丹砂盏。这般姿容,纵是百花仙见了,只怕也要抚鬓长叹三声。 "仙友莫不是把子恒当作接引祥云了?"名唤子恒的仙君眼尾微挑,银纹米色广袖堪堪掩住我崩裂的衣带。盯着他襟前绣的祥云暗纹,耳尖竟比老君八卦炉里的三昧火还红上三分,毕竟太过失态。 正待抽身,忽觉灵台剧震。九凤云驾虽已行远,玄晶帘掠过的残影却如淬毒银针扎进识海。那惊鸿一瞥的轮廓分明陌生,偏生惹得胸口处沉寂多年的心房嗡鸣不止,震得五脏六腑险些错位。 子恒忽然扣住我命门穴,渡来的仙气却似浇在火油上的琼浆玉液:"小友这脉象蹦跶的欢,莫不是偷喝了百花仙子新酿的合欢露?" "岂敢岂敢!"踉跄退开三步,后腰撞上天狗刚撒过欢的蟠龙柱,"在下这是...这是..."眼角瞥见南天门匾额下晃悠的捆仙索,急中生智道:"这是仰慕紫徽帝君威仪所致的天地共鸣!"岂料说完这话竟当场昏死过去。 第2章 第二章封号事故 往事不堪回首,再睁眼时,方偏门檐角挂着的三清铃正被问茶管事当痰盂使,这位天庭特派的"引路明灯",生得活似阎罗殿生死簿成了精——山川沟壑的面皮上嵌着双金算盘珠子般的眼,面似枯瘦老丈,身似有为青年,十指翻飞间竟在空中划出道道玉简。 "醒了?"问茶掌中玉简哗啦啦展成三丈长,上头密密麻麻烙着《天庭新晋仙班规训三千六百则》,"按章程,下官需为您讲解:第一,每日寅时三刻需向凌霄宫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第二,未经许可不得与极东定宁天方圆三百里内任何活物对视..." 仙侍迎右忽然将药碗敲得绑绑响响:"您昏这三日,子恒小君差人送了十八趟补药,门口石狮子都快腌出人参味儿了!" 话音未落,门外飘来句裹着蜜糖的调侃:"本君那株千年肉苁蓉,可还合聂仙友胃口?"但见子恒斜倚门框,掌中把玩的赫然是我在玉街时摔出的半截碧玉冠。 问茶仙官霎时化作人形戒尺横插进来:"按天规第一千二百八十四条,未递拜帖者..." "聒噪。"子恒广袖轻扬,竟将《天规》玉简团成骰子掷向云端,"聂仙友若是嫌这些劳什子烦,不若搬去本君的地盘,每日只管..." "小君慎言!"问茶额间迸出星印,"下官这就上表参奏!" 望着他腾云疾书的背影,忽然悟了天庭为何宁肯让天狗代班文曲星——这满天的神仙,倒比下界赌坊里的骰子还会折腾人。 子恒见问茶奋笔疾书,笑嘻嘻道了声那下次再见便走了,那一溜烟儿不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被问茶唬的。 见子恒消失,问茶广袖轻舒,掌中玉笏忽化作烫金文书:"聂仙友,敕封文书载明授予您行走飞仙之位,列九曜星次之末。" 青玉案上凭空浮现的仙篆文书,竟用朱砂批着"待诏"二字。 捻着文书边角鎏金云纹,忽觉三魂火无端摇曳:"这''行走''二字,莫不是叫我每日在上界各处遛弯?" "慎言。"问茶眉间川字纹深了几分,"此职司掌三界飞升者名册,虽为虚衔..."话音忽被檐角惊起的玄鹤打断,那扁毛畜生扑棱棱甩下根尾羽,正落在"待诏"朱批上晕开一团墨迹。 迎右突然噗嗤笑出声:"可不就是遛弯的差事!前日我还见武德星君家的卷毛狮子狗,项圈上也挂着''凌霄殿灵兽行走''的金牌呢!" 问茶一双狐眸骤亮,指尖掐出个禁言诀,不及甩出我已抖着文书笑倒在云床上:"妙极!明日我便去天门口讨个''天兽同行行走''的牌——哎哟!" 忽有惊雷劈在方偏门外的琅玕竹上,震得案头《天规》哗啦啦翻到第一千八百页,赫然现出"妄议仙职者,罚扫天河三千丈"的篆文。奉左童子望着竹梢焦痕喃喃:"定宁天方向来的紫霄神雷今日怎么没个准头?" 我心道:这雷是冲我来的?许是见我初到上界,权当警示。 问茶掐灭法术的动作稍滞,袖口暗绣的南斗六星竟褪了色:"虽说是虚职,飞仙每月初九需往凌霄宫呈送修炼进展,有助升迁。"他忽然抬眸,眼底沉淀的星芒刺得人灵台生疼,"恰是明日。" 手中茶盏应声而裂,碧螺春泼在文书上,将那"待诏"二字晕成了"待宰"。 待平静心神,翻开文书一看,当即头脑轰鸣。 盯着那金戈铁马的"候颜"二字,恍惚间似见月老殿前断尽的红线。奉左突然指着文书惊叫:"这''候''字右上角怎生多出个印记?" 迎右抻脖细瞧,倒抽口冷气:"莫不是司命星君笔误,把''侯''字写错了?" "飞仙明鉴。"问茶指尖抚过文书上印记,"此乃凌霄宫朱批,加盖紫徽帝君亲印,断不会有误。" 我仔细扫了一眼,只怕是写这封号的仙写的时候笑到手抖了吧! 奉左突然拽出本《仙篆通考》,抖着书页念道:"《广雅》有云,候者,伺望也;颜者,容色也..."话音未落,窗外琅玕竹无风自折,三十六只玄鹤衔着避雷符慌不择路。 "好个''伺望容色''!"怒极反笑,腰间玉佩应声迸裂,"这般封号,倒比凡间的丫鬟小斯还敷衍三分!这仙谁爱当谁当。" 第二天我自然是没有去打扫那什么天河三千丈,也没有去送什么文书的,不蒸馒头争口气,顶着这么个封号,谁还敢大摇大摆的出门,问茶见劝我不动,自己默默出了门。合上《上界为仙律令》,望着青玉案头跳动的鲛人烛,忽见烛泪在《长生术》封皮上凝成"作茧自缚"四字。窗外琅玕竹沙沙作响,竟似在凡间听过的嘲哳蝉鸣。 既成仙不受待见,不若想法凡尘潇洒!此想法一冒头,我便开始翻阅典籍,终于在一堆旧籍中翻到了一本紫徽帝君修改批示过的律法草纸。 其一法曰"偷天换日",需潜入定宁天窃取损毁自身仙脉,然万里乾坤殿外悬着三百六十面业镜,殿前石阶铺的白玉砖俱是堕仙脊骨铸成,全是那些业镜的功劳。而我法力微薄,两袖抖成筛糠也抖不出半截法宝,此法早成画饼。 其二法曰"金蝉脱壳",讲究吞服弑仙境罡风淬炼的离魂丹。典籍载碧霞元君侍女曾行此术,结果投身成东海王八,现下还在龙宫驮碑。最绝是书页夹着的朱批:"此法慎用!九成搅碎灵台,只一成生机。" 最悬是这三法"李代桃僵",只需犯些无关痛痒的天条。指尖抚过律令末页蝇头瘦金:"如盗取司命半截判官笔,或往瑶池偷放两只□□"。正琢磨何谓"无关痛痒",忽见律令浮现血字批注:"若触犯四御帝君——以天帝为例——轻则九道天雷焚身,重则永镇畜生道食秽。" “这不就是因人而异,全凭上头心情嘛!” 忽将烛台掷向《长生术》,火舌卷起处露出扉页夹带的半张黄符——紫徽帝君用朱砂绘的破界令。除却迎右惊呼声,唯余那声"紫徽帝君,你个魔障"在房间久久回荡。 迎右着急忙慌的灭了火,口中还断断续续的念叨:“完了完了,飞仙疯了,方偏门完了,我要快去去找问茶管事。”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问茶便找到了我,他方掩门扉,不料随后而至的子恒广袖已卷走我面前《长生术》。但见他冠上东珠映着日华,晃得案头青玉砖都泛起金鳞纹,生生把下方封号文书上的"厚颜"二字烙在眼底。 "候颜仙友这遮掩法门..."他指尖叩着书脊,竟敲出瑶琴宫商之音,"倒比极目天王的遁形幡还精妙三分。" 盯着他新换的金莲纹蹀躞带,忽嗅得孟婆亭特供的离魂香。正欲掐清心诀,奉左恰捧着琼浆撞进门来,玉液泼地成个"耻"字。 "好笔意!"子恒抚掌大笑,蘸着茶渍在案上勾画,"不若添个''厚''字..."话音未落,檐角惊雷劈下,将他面前青玉案刻出道焦痕。 “子恒小君慎言。”问茶捧着《天规》残卷冲入时,我正举着侧边半册《律令》作盾,并开口提醒:“我瞧方才这雷劈的并非本仙,管事多虑了。” “虚惊一场!”子恒却是见惯不怪,闲倚雷殛木,袖中抖出卷洒金笺:"好友相聚,仙友赏脸。” 那一刻方才悟了,这子恒仙大抵觉得我与他应该能臭味相投,不过他此次并未依照规矩先送来拜贴,而是直接送来请帖,看来他也是有几分叛逆啊!能交友吾自当喜不自胜。 吱哑声传来,半月未出方偏门的我总算迈出了那难比登天的一步。 转角忽遇问茶,这厮眉心隐现青徽印记。但见他已容貌端庄,广袖翻飞间,竟抖落半片焦枯的文书,其上朱砂批注"方偏门问茶取灵脉一丝、生露三缕"字样。 "之前修习用力过猛,"问茶凭栏远眺,霞光染透黑白纱袍晕开流霞。眉似青山含黛,眸光流转时若流星破云,金痕隐现惊鸿影。玉冠束发垂落两缕墨丝,指节叩阑干惊起晚风,襟袖翻飞间如雄鹰倏然掠雪崖,"近来每日寅时帝君巡视下界,采万物精魄,集五谷朝露,路上偶遇,便施以援手。"话音未落,他袖中跌出把金穗,细看竟是千年灵脉。 拈起麦穗轻嗅,忽见穗芒化作蝌蚪文:"此非寻常岐黄术,乃失传的''偷天换日''法!"抬眼却见问茶脖颈处蔓出青紫藤纹,分明是强纳生机的重生之象。 檐角玄鹤忽然口吐人言:"三月来万里乾坤殿移走西海三处龙脉,西海龙王现下还在凌霄殿哭诉呢!"奉左怀中的司南针疯狂旋转,直指问茶心口。两眼一闭一睁,权做无事发生,问茶成仙许久,定是有背景在的,我何德何能管得了这些。 第3章 第三章云里雾里 子恒的洒金请帖突然生出一道火焰,在空中现出府邸样图:"未时三刻,天池畔恭候。"落款处朱砂却化作他施礼的模样。 问茶忽然掐诀冻住漫天火焰,眼底流转的星河竟与凌霄殿檐角的璇玑玉衡遥相呼应。他广袖轻扬,指尖凝出太极两仪图,似在解释:"天地之道,盈虚相济。下界草木若得千年灵气,便要生出精怪祸乱人间。"他袖中飘落的灵麦忽化作《黄帝阴符经》残页,上书"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我抚掌而笑:"如此说来,紫徽帝君倒似个修枝剪叶的园丁?"话音未落,窗外琅玕竹无风自折,惊得玄鹤衔来避雷符贴在窗棂。 问茶眸中忽现周天星斗运转之象,执我手腕的力道暗合二十八宿方位:"聂容可知,仙界交友讲究三合六冲?"他掌心浮现的命盘上,“我二人的仙格呈朱雀犯紫徽之相,却是与定宁天大大的不吉!” 我将手拍打在他手心,一瞬间颇有共鸣,“正解!确实犯冲。” 问茶广袖忽卷云气,指尖飞羽纹若隐若现:"此去瑶池,还是由我相伴为……"话音未落,不远处奉左童子怀中扫帚"咔嚓"折断,惊得檐角玄鹤衔来避雷符贴在他额间。 “无妨!”抬脚迈过门槛,问茶欲备相送。“你仙体初愈,不可妄动。” “我们可以代劳。”正在扫洒的奉左迎右忽然齐声唱喏,宽大的袖管里飞出引路幡。那幡面绣的北斗星图缺了天枢位,活似被哮天犬啃过。不愧是方偏门的童子,用的法宝都是陈旧不堪的。 "使不得!"广袖卷起罡风,不巧将引路幡糊上了问茶的脸,我讪讪道:"上次见他二位引新晋神将游园,硬是把弑仙境说成是凌霄殿偏门。" 问茶知我技艺不精,丝毫不做计较,抬手取幡时袖中忽飘落半片焦糊的黄符,其上朱砂写着“……飞升之劫"。他未觉察,还欲再言,子恒的传音铃自云端坠下,铃舌竟是个缩小的捆仙索:"聂兄再不来,百花神女的驻颜丹可要过火候了!" 施施然出了门,大片祥云过处,广袖鼓荡如扯帆破浪。岂料诡异罡风乍起,手中金帖端的是自作聪明,竟化作颙鸟,扑棱棱将前方云阵啄出个窟窿。但见下界山河豁然入目,堪似老君丹炉里蹦出的火炭,惊得我三魂七魄险些离体西去。 "无量天尊!" 掐诀欲唤护体金光,却捏出个灶王爷祭灶的手印。腰间仙玉坠应声炸裂,迸出的青烟竟凝成"畏长空"三个篆字。 恰在此时,西方飘来朵愁云惨雾,上坐个瞌睡的土地公。如见救命稻草,探手揪住他腰间五色穗,岂料扯落半幅《地祇律令》。那老儿大吃一惊,龙头杖挥出个巽风阵,反而惨遭反弹将自己眼睛糊的睁不开,一头倒栽向东海。 危殆间忽忆《云笈七签》载的"凭虚御风"术,奈何念咒时口齿打颤,将"天地玄宗"唱成了"天塌地轰"。下方巡海的夜叉见状,竟掏出蚌壳笔录入《笑林广记》,标题赫赫:"飞仙半空耍醉剑,龙王抚掌叹奇观"。 罡风裂帛间,忽有冷香沁髓袭面。我如八爪鱼般缠附来人脖颈,鼻尖抵着绣有暗纹的衣襟猛嗅,双方心跳似鼓,这味道,隐约在哪儿闻过。 “后来如何?”三双仙目如庙里怒目罗汉般圆睁,子恒掌中玉盏忽生裂纹,威越腰间量天尺"咔咔"作响,盛行袖里星盘竟转出个"窥"字。 "小仙当真不晓..."话音未落,威越突然掏出《仙史札记》,朱笔在"聂容"条目下狂书"七窍流血式御风术"。盛行袖中飞出三十六枚铜钱,落地竟摆出"厚颜无耻"卦象。 子恒忽以折扇抵额:"莫非是专司渡劫的轮回星官?上月他救那跃龙门的飞鱼..."话到此处,他广袖中跌出块反光碎片,映出他幼时偷啃月老胡须的腌臜样。 "是卯时值岁的太阴元君?"威越翻着《值神谱》插话,"她上月刚把捣乱的巨灵神踹下弑仙境..."话音未落,他腰间玉带扣迸出火星,原是量天尺抵在我心口,它能测出是否说谎。 正僵持间,盛行袖中星宿图忽化作水墨丹青:画中救星背影缭绕着天界独有的琅嬛雾,足下祥云竟凝成"多管闲事"四字。子恒折扇"啪"地展开,扇面题着"见义勇为者,定宁天罚俸三百载"。 他们自顾说笑,我却再次回忆救我是谁,那时忽觉左眼刺痛——原是慌乱中把空中飞沙揉进了眼睑,抬眼但见《惦琴》仙府的匾额,身边空无一物。 白玉拱门忽生异象,惦琴两侧天将甲胄上的狴犴纹竟活了过来,龇牙咧嘴道:"何方宵小擅闯惦琴,还不速速离去。" “我乃方偏门飞仙,特前来惦琴赴约。” 话音未落,便听到两声嗤笑,“哈哈哈,子恒小君何时交过低阶飞仙为友?再不离去,休怪我双将无情。” 怀中金帖突然迸出金芒,照得狴犴缩回甲片瑟瑟发抖。 "原是候颜飞仙驾临!" 左侧天将瞬息换了副面孔,谄笑间额间天眼淌出琼浆,"小将这就唤十二鲛女铺桥相迎。" 右侧那位更绝,反手掏出昆仑镜照了照我周身衣冠,镜中竟显出子恒亲绘的"贵客"符印。 踩着他们现折的琅玕竹阶入门时,闻得身后私语:"这位莫不是寂空崖那位..."话音戛然而止,似是有人掐了禁言诀。抬眼望见"惦琴"匾额下悬着柄断弦混沌琴,琴身刻纹竟与问茶束发的飘带如出一辙。 穿过九曲回廊,忽见子恒倚在千年紫藤幻化的软榻上,仪态慵懒随意,他身侧盛开的优昙婆罗花突然口吐人言:"三日前紫徽帝君新颁《迎客令》,冲撞贵客者当替一品堂童子捣药百年..." 话音未落,门外狴犴的讨饶声已随捆仙索破空而来。子恒广袖轻挥,将那二兽化作雕像镇在府门前:“帝君新令还是得修,像如此不长眼又多舌的,就该在门口目不转睛瞧上一百年,好好涨涨见识。” 回忆作罢,凉亭内忽起罡风,威越乐呵呵地送了我一个宝物,竟是个雕着饕餮纹的青铜匣。但见匣盖自启,内中蹦出艘玲珑画舫,舷窗嵌着异兽眼珠所炼的照妖镜,船头悬的引路铃竟是昴日星官褪下的鸡距所制。 "仙友畏高,此物名唤渡厄舟。"威越指尖符纹亮起,渡厄舟霎时化作巴掌大小,"按《仙律》记载,乃百花神女采花所用,翻山越岭不在话下…”不待说完,子恒已掐诀令其变作绣鞋模样,鞋尖还缀着月老殿顺来的合欢铃。“还可穿在脚上跑,就是太花哨了。” 盛行广袖翻卷间,星辉凝成水墨戏本:"上月北冥鲲鹏偷懒,便是乘此舟化作芥子畅游天河。"画面中巨鲲正用尾鳍拍打船舷,活似下界赌坊摇骰子的老赌棍。 接过舟船时,檐角玄鹤突然口吐真言:"三百年前紫徽帝君乘此舟巡视寂空崖..."话音未落,子恒眼神迸出禁制,将玄鹤化作石雕。众仙皆作无事发生,我也不好深究。 "妙极!"子恒醉眼乜斜着夺过宝舟,竟将其变作恭桶模样,"聂兄日后御此物遨游三界,保管四海龙王都要退避三舍!" 桶盖开合间飘出瑶池琼浆香,惊得盛行袖中星盘转出个"秽"字。 威越扶额苦笑,量天尺在青玉案刻下"暴殄天物"四字。忽见宝舟底部隐现"帝君同款"的蝇头瘦金,墨迹竟与定宁天朱批如出一辙。 子恒酒杯倾洒,盛行指尖星火忽化作净衣咒,将子恒泼的酒渍凝成烟雾:"此舟经过改造,最妙处在于..."他故意顿住,引众人看向舟底——那里镌着行小篆:"乘之若触天威,自会载客直入黄泉。" 唯有拜服二字方能表述当下心境。 威越抚着宝物叹道:"当年为炼成此物,险些被老君丹炉烧了眉毛。"话音未落,他鬓角忽窜出三昧火苗,原是说到激动处勾起旧伤。 假意推辞间,袖中未看完的《太虚华庭录》滑落半角。威越眼尖,广袖卷起罡风来夺,却教子恒用定身咒定在半空:“我家仙友宝物,休得肖想。”但见书页无风自展,露出独门炼器诀,墨迹竟与问茶平日批注如出一辙。 "好兄弟!"威越挣开禁制扑来,腰间玉带扣迸出南斗星辉,"这书借我三日,督造府宝器任君挑选!" 盛行忽将星盘扣在案上,盘中二十八宿竟拼出"强买强卖"卦象。见我点头,子恒笑倒在琅玕竹榻上,震得檐角惊鸟铃唱起《碧落赋》。 子恒率先擎起碧玉盏,眼尾笑纹里藏着促狭:"酒过一轮,情深三分,为惦琴这金屋添新贵客干!" "贵客"二字如火星溅在耳畔,我执杯的手微微一颤。对面三双眼睛亮得灼人,倒像要将这琥珀酒浆烧沸了似的。喉间辛辣滚入肺腑时,忽听得盛行广袖振风,玉箸在青瓷碟上敲出清越声响:"酒过两轮,莫忘故人,为威越焚香沐浴祭炼的护心镜又碎了一地干!" 这火未烧到我身上,仰首饮尽时余光瞥见威越额角青筋直跳,心下暗道好戏还在后头。果不其然,那厢蓝衣仙君将酒盏重重一放,震得案上蟠桃都滚了两滚:"第三杯贺子恒翻烂三界名册,仍查不出惦琴前世因果!" 我故意将杯沿抵在唇边慢饮,饶有兴致打量子恒难得窘迫的模样。他广袖如流云扫过席面,带起的风里裹着月桂香:"聂容仙友初登天界,何苦拿我作筏?" 三巡过后,盛行忽然敛了戏谑神色,举杯时袖口金线绣的花纹明明灭灭:"最后一杯,敬定宁天万里乾坤殿。" 满座霎时寂然。威越与子恒对视一眼,忽而抚掌大笑,倒衬得客位上的帝星显出几分萧索。我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借着斟酒凑近子恒耳畔:"紫薇星君与紫徽帝君的恩怨,莫不是像凡间话本里真假白银那般?" 子恒指尖月桂酿溅出几点金芒,憋着笑在我掌心写字:"倒像东街张铁匠撞上西街张太傅,凡人唤声张老爷,两处院墙都要震三震。"转头见威越举杯示意,我顺势与他碰盏:"方才说的万里乾坤殿为何书中无记载?" "嘘——"他倏地压住我手腕,琉璃盏里漾起细碎涟漪,"九重天有三十六洞天,独定宁天那位,连天帝提笔都绕道走,自是无人敢写。" 指间玉杯忽地一斜,桂花酿在青石案上洇出星痕。我揪着袖口耳垂乱晃,活脱脱扮出个呆头鹅模样:"玉街那日被看猴戏不算,还被封了这么个品级......"尾音颤巍巍悬在风里,果然见威越眉峰松动。 威越拍肩的力道惊得琥珀酒液荡漾,他袖中暗藏的机扩齿轮硌得我生疼:"芝麻飞仙原是北斗阁老提议,说你好似他炼丹炉里蹦跶的芝草精。"忽又压低嗓音,丹炉火气混着酒香喷在我耳际,"谁料紫徽帝君当庭驳了对方提议——''此子巧舌如簧,当冠候颜二字'',倒叫天帝捧着《万仙谱》苦苦思索的手抖了三抖。" 五雷轰顶不过如此。我盯着盏中浮沉的桂子,恍见那素未谋面的紫徽帝君正捻须含笑,将"候颜"二字化作金箍套在我额间——合着满殿仙家眼中,我竟是颗被抢来夺去的棋? "这等差事合该请文曲星才是,害我平白无故诅咒天帝许多时日岂不造孽!"我咬牙切齿碾碎落在案上的金桂,忽觉威越掌心机扩齿轮硌痕幻化成某种隐秘符咒。子恒在旁噗嗤笑出声:"文曲星那会正给月老写姻缘簿批注。" 威越抬手制止谈话:“就此打住吧,警示钟该响了,莫要讨论不该谈论之事。” 玉街方向果真传来沉沉钟鸣。盛行执壶的手顿在半空,翠竹枝纹在袖口泛起幽蓝微光。我伸手去够酒坛,舌尖将"定宁天"三字混着酒气咽回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