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 第1章 chapter1 漫天飞舞的雪花,凹凸不平的路面,还有瑟瑟发抖的人们构成了泽源十二年的冬天。 路上的马车来来往往,大多都是回京述职或者从太平寺祈福回来的。李府的马车自然也不例外。 汤婆子换了一个又一个,温热的车厢里,小姑娘已然进入梦乡,只是睡的不太安稳。 梦里有些许的吵闹,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听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李穗岁费力得张开眼睛,顺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她正在梳理思绪,还没反应过来,马车便往下一塌。她顺着马车的惯性差点摔下去,好在身后有个人拉住了她。 还不等她抬起帘子往外看情况,拉着她的几个人就陆续下去了。李穗岁现在只感觉自己脑袋有些痛,胸口发闷得厉害。思来想去干脆自己也下了车。 今年的冬天冷的厉害。 马车毕竟被裹得很严实,在里面还不觉得,可一下来冷风便无孔不入。她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积雪深厚,已经到了她小腿的地步。厚重的积雪很难前行,冰冷的风霜更是给她弱不禁风的身体又来了重重一拳。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一阵马蹄声传来。 “姑娘,可是被积雪妨碍住了?”少男的声音清脆,正在思考对策的她抬头望去。 那人笑意盈盈,已然准备下马。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了她的面前。那人贴心的从腰间拿出一方手帕,放在自己的手心,而后才向她伸了过来。 “姑娘先过来才是,若是一会伤着姑娘,那我可就好心办了坏事。”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得将手放在他的手帕上。那人只是轻轻一用力,她便从积雪中跳脱出来。 “多有得罪,姑娘。”似乎是没料到她只是借力都会摔一跤,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将她腰间的玉络子拉住。她重心不稳地朝着对方的位置坠去,半个身子都落在对方的怀中。片刻之后,她拿着对方的帕子和佩剑,站在原地发懵。 手心的帕子烫的人有些许手抖,帕子上还沾染着几分青梅酒的气息,着实令人有了几丝醉意。看着他将佩剑扔到自己脚边,随后带着两个护卫从一旁将马车一边的轮子撬了起来。 她有些许惊讶,此人好生有力气。 “好了,拉马。”少男朝着车夫喊了一声,车夫便顺势将马往前一拉。 眼看着危机解决了,她松了口气。只是,她手中的手帕,此时却烫的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将手帕折好,准备放在他的佩剑之上。却未曾想,她身上厚重的衣服压着,竟将手帕掉落在了雪堆里。 白色的手帕就那么消失在了视线中,李穗岁的心极速跳动着。对方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往下沉了一分。 这该如何交代? 只是,对方似乎并没瞧出来怎么一回事。他勾起佩剑的一头向上一踢,随后伸手将佩剑接住往腰间一挂就准备上马。 她连忙拦住对方,行了一礼:“公子,敢问可有您的名帖?待休整之后,定然登门道谢。” 那人摇摇头,翻身上马:“相遇就是一种缘分,姑娘不如将这份善意传达给其他人。” 上了马车,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位少男,身着一身玄色骑装,应该是要去军营的。 “娘,那人是?”她眉头微蹙,若是被人看见,只怕又是风言风语。 杨氏拿起算盘,一心二用:“忠义将军府的大公子,岁儿,你该相看夫家了。” 相看夫家? 四个字将李穗岁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悲伤全都勾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有些木然地点点头。也是,转年自己就要到金钗之年了,随随便便准备一下,就要及笄出嫁了。 杨氏迟迟等不到对方的回应,便放下算盘看着她。李穗岁坐在窗边,整个人的身子随着马车微微摇晃。手中的手帕被她攥成一团,面色苍白。 不知为何,杨氏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句梦难成,恨难平。 不多时,李穗岁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上了自己的手。温热的温度,若有若无的竹叶香。她鼻尖一酸,眼泪迅速在她的眼眶里聚集。她连忙偏过头,轻轻嘟囔了几句。也不管杨氏有没有听清,她心中的郁结倒是没了。 虽然自己的脑子去考举人不算出挑,可是自己可不是只活了一辈子。和那群狗东西对峙了这么些年,她早就看清楚了现在的局势。 “娘,您让我和祖母单独待一会吧。”她轻晃了一下杨氏的手,杨氏拗不过她,只好轻点了一下她的眉间:“那我就先回去给你准备一下新衣裳。” 得益于那位公子的帮忙,她到家的时间比父亲早了两个时辰。看着杨氏越走越远的身子,李穗岁有些不知说什么。她轻轻在心里给自己鼓气,既然能有幸再回来,她便不愿意再走上辈子的路。 老夫人还在看自己手里的书卷,京中适龄的男儿还不少,光是不合适的都有许多家。 “祖母。”李穗岁一步一步,轻轻地走到了萧氏身边,跪坐在小几旁。 萧氏放下手中的书卷,将平摊着的书卷挪到她面前,正巧将那熟悉的人像落在李穗岁的眼眸中。 萧氏温和的侧过头:“怎么,岁儿有些想法了?” “是。”她指着面前的人:“此人心地善良,虽是武将之后,却又不乏君子之气。因此,岁儿觉得他是一位十分好的人选。” 萧氏只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看完,她就又将书卷往外推了些。看到那十分熟悉的人,她手指有些许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指着这个人:“此人身份尊贵,对于我们府上而言,是个助力,只不过。”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氏打断了,她略带懵懂望着对方。 萧氏慈爱的揉揉她的脑袋:“岁儿长大了,留在身边的日子也短了。合该看个好人家。” 她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说服萧氏的路如此的顺利。 还不等她谢恩,萧氏便站了起来:“云淑。”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一位嬷嬷连忙上前:“老夫人。” “去给锦绣公主送一份拜帖。”她将李穗岁扶了起来,眼中带着不舍:“祖母出去一趟,你且在家等着。” 反正二儿子还要等几个时辰才会回来,自己先出去把李穗岁的事情处理好才是。 李穗岁连忙点头称是。她也是嫁出去太久了,都忘记自己待字闺中时,祖母对自己的疼爱比家中任何一个人都多。“到底是在肮脏的环境里呆久了,对谁都有防备心。”她走出松寿堂的时候,还有些感觉不真实。 只是,自己这算不算恩将仇报?本来忠义将军府不过就是偶然救了她一下,自己却将他们一家人都卷入这种浑水中。罢了罢了,那就尽全力为他们周旋,避免那位公子年少便离世的遗憾吧。 李穗岁将手一揣,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如今就算能避免嫁给景王,可是未来的一切又怎么弄呢? 她漫无目的的在府里走着,身后的丫鬟虽想提醒她该去换身衣裳,却又不知怎么说。走到花园的那一刻,她才想起来今日还有接风宴。 “妹妹好生的悠闲,也不怕大叔父对你有怨言?” 只见来人的额头上画着一朵梅花,眉头微蹙,嫣红的口脂衬得她更加的明艳动人。一席红衣,腰间还挂着两个玉络子,随着她走过来的动作晃动着,散发出阵阵香味。 李穗岁连忙迎了上去:“阿姐就知道拿我打趣!” “谁让岁儿一回来就奔着祖母而去,根本没注意到我?”李穗景冷哼一声,装作不情不愿得从她怀中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明日陪我上街,梅匣阁又出新品了。” “好。”李穗岁也不恼,笑着和她说了一声告退。两人擦肩而过的那刹那,李穗景在她身上闻到了几丝极淡的青梅酒香。 她有些懵,岁儿何时喝酒了? 待李穗岁终于到自己屋子里面之后,一直跟着她的青团才敢上前说了一句:“姑娘身上的青梅香倒是很独特呢。” “什么?”李穗岁猛然一抬头,接着仔细在自己的手心嗅了嗅。 浓厚的青梅酒香萦绕在她鼻尖,她心一沉,半边身子都麻了。回想那人的手帕,她又有些不确定。她叹口气:“去备水来。” 这青梅酒香得快点洗掉,以免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等她沐浴完的时候,萧氏也从锦绣公主府回来了。眼瞧着家宴就要开始了,李府外面却热闹非凡。 “岁儿,你到祖母身边来。”萧氏朝着重新梳妆好的她招招手,她连忙穿过人群,走到萧氏身边。 她刚站稳身子,便看到一台轿子在李府门口停下。一双看不清楚成色的靴子率先出现在她眼中,来人身着一身长袍,腰间挂着流苏络子,随手一甩将面前的灰拂去。 “李府三姑娘听旨。”他声音又尖又细,面上却带着真诚的笑容。 以往李穗岁见过他不少次,可这副样子,李穗岁倒不曾见过。只是也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跪下接旨。 “泽源十二年十一月,通议大夫李钊奕之女李氏,姿容端丽,温婉贤淑。才情出众,品行高洁,有幽兰之韵,聪慧贤德,具端庄之美。静正垂仪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兹承皇太后慈谕,特指婚忠义将军府大公子,望尔等成婚后相濡以沫,共赴人生之旅。” “臣女李氏领旨,谢太后隆恩。”李穗岁声音有些发抖,说不清楚是惊讶还是感激。 太监将懿旨放到李穗岁的手中,将她扶起:“李三姑娘好福气,这忠义将军府可是皇上和太后看着成长起来的。” 第2章 chapter2 听到他这句话,李穗岁的笑容变得愈发僵硬。眼瞧着小姑娘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萧氏连忙轻咳一声。太监往回退了一步,依旧笑眯眯的,只是他这笑意却不曾达眼底。 “谢过公公,云淑。”萧氏不动声色得上前,将李穗岁往后拉了一把。被唤名字的云淑迅速地走到宣旨太监身边,递过去一个厚重的荷包:“今日劳烦公公跑着一趟,还请公公千万沾沾喜气。” “咱家也是替太后娘娘跑着一趟,还望李三姑娘记着点太后娘娘的好。”那人接过荷包,在云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云淑端着笑容将人送了出去,回来之后,脸色有些许凝重。 只不过除了萧氏和李穗岁,李府大多人都被这道懿旨给砸晕了,根本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李穗岁努力堆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却并非是因为这个结果,而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她应该开心。 哪怕已经将懿旨放进了祠堂,整个人坐在暖洋洋的屋子里,李穗岁都还有些缓不过劲。她虽然鲜少与宫里的人打交道,可是也知道那位公公递给自己的这句话可不简单。为了不嫁给景王,又一头栽到了新的天坑中去,她只觉得自己脑袋疼。 “岁儿,用膳需要专心。”萧氏将自己面前的汤盏推给对方,意味不明地曲起手指,轻敲了两下桌子。 她身后的青团连忙接过汤盏,放在她的面前:“姑娘,您刚才没怎么用膳,近些日子您又有些腹痛,不如用汤养养?” 一屋子人都各做各的,自然没什么人能听见她们之间的对话。虽然她还是有几分不适应,却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反应太大了些。 接过青团手中的汤盏,她仔细想了想今日的事情。祖母恐是用了祖辈的蒽荫才求来这门婚事,太后娘娘和皇上虽然不会抚了祖母的面子,但终究是有些许不满的。 “父亲,您今日回京述职,也有些许劳累。不若您和母亲先回去休息,明日女儿带着礼物去找您请安。”眼看着家宴就要散了,李穗岁生怕自己这位拎不清的父亲要把自己带过去促膝长谈,连忙起身告退。 好在他确实劳累,再加上女儿的婚事被稀里糊涂的定了下来,有些体己话打算和杨氏说,便摆摆手:“明日你也先别来,这两日我要和你母亲好好说说话。” 皇帝赐婚,一般人定然不敢轻易拒绝。只是谁也不知道忠义将军府何时来下聘,大梁对于不同品阶的官员,有不同的下聘要求。李府的品阶比忠义将军府低了两阶,只怕也是头疼的。改日他要好好去问问自己的那几个好友,如何准备嫁过去的嫁妆。 李穗岁听他这么说,心松了一半。屋子里的人虽然都三三两两的散去,但是萧氏一直没有往外走,她也就一直站在花厅靠内的门旁等着。 “岁儿,到祖母这里来。”萧氏朝着外面看了一眼,云淑立马带着一群人都退了下去。屋子里只留下了还在思考对策的李穗岁和正在等她过来的萧氏。 她缓步走到萧氏旁边站着,双眼透露出的迷茫和不解,萧氏看得一清二楚。萧氏缓缓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李穗岁现在苦恼的事情是什么。但是她也不好说太透,毕竟太后和皇帝之间的矛盾,她一个外人可没办法指手画脚。而且太后并非皇帝生母,年轻时又干过那档子蠢事。 至于皇帝?这天下让这么一个疑心病重的人坐着,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萧氏轻轻捏捏李穗岁略微圆润的面颊:“祖母只想和你说,忠义将军府一家是忠臣,李府亦然。只要你永远记着,不管皇帝是谁,你忠于皇帝就是了,这日子就不会过得太差。” 李穗岁当然清楚,上辈子的李府不就是为了“东山再起”才被那厮弄的家破人亡?按道理说,如今李府的掌权人也就是她的大伯父,谋略才智都不输于历史上的千悦郡主。父亲和叔父虽然在教育孩子方面拎不清,可是在官场上的脑子九曲十八弯,弯弯踩在皇帝心上。若非上辈子被算计了一遭,李府何苦呢? “祖母,岁儿知道祖母的意思。只是岁儿以为,这种事情并非岁儿一人知晓才行。”李穗岁握住了萧氏的手。不知为何,她慌乱的内心一下平静了下来。 既然自己都能改变嫁的人了,那稍微改变一下其他路子也不过分吧?李府不是想东山再起吗?她稍微利用一下又何妨?当今的太后娘娘,脑子里只有那不学无术的岳王。为了岳王妃对花天酒地的岳王死心塌地,她还特地为了此人降低了女官的入朝难度。 “祖母,既然我已订婚,岁儿便有一事相求。”李穗岁只是略微思考片刻,便抬头温柔得看向她。萧氏摇摇头:“这祖母做不了主,还要想办法说服你大伯父。他一向把李府的荣耀和利益看得很重,我想你应该能有办法。” 李府虽然大事小事都是李大爷做主,但是主心骨其实是萧氏。既然萧氏都说了她有办法,那定然是有办法的。李穗岁轻笑着退了出去,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悲凉。 “青团,你去阿姐的屋子和她说一声,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片刻之后,她又说了一句:“青梨,你去给母亲说一声,明日我想带穗薏去外面转转。” 青团和青梨诺了一声,便迅速朝着完全相反的地方走了过去。李穗岁则慢悠悠得往自己的屋子走,看来命运也不是被定好的,只要自己想改,什么时候都不算太晚。心里的那件事尘埃落定,她也就轻松了不少。 一夜好梦,还迷迷糊糊的她被风风火火跑进来的李穗薏吵醒了。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她一半高的小姑娘,她莫名想到了上辈子李穗薏的下场。她张开双手,将面前的小姑娘抱进怀里。外面的冷气在李穗薏的衣服上附着着,只是一个瞬间,她便被这冷气冰的打了一个寒颤。 “阿姐,你不要抱着薏儿,会很冷的。”李穗薏有些抗拒,不知为何,她在阿姐的身上感受到了十分痛苦的情绪。 纵然现在的她不能理解什么是痛苦,可是她不想让阿姐难过。小手在腰间的小包里抓了半天,终于抓到了一颗有些化的糖,递到了李穗岁的嘴边:“阿姐吃。” “好。”李穗岁松开了手,接过她手中的糖果塞到自己嘴里。左手一抬,在一旁候着的青团她们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等她洗漱打扮完坐到偏厅的时候,李穗景也过来了。她上身着鹅黄色的立领斜襟窄袖袄,下身则是湖蓝色的月华裙,脚上踩着一双翘头牛皮靴,整个人看上去明艳又可爱。 “你倒是来的挺早,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啊。”李穗景看了一眼跟在李穗岁身后的小丫头,不痛不痒的刺了一句。小姑娘不敢说话,只好瘪瘪嘴嘟囔了几句。 李穗景看她们家都坐下了,把一碗花胶粥递了过去,然后又拿了一份鱼片粥递给小丫头,最后给自己拿了一份南瓜粥。 李穗薏看到鱼片粥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也顾不得刚才李穗景刺她那件事,乖巧地净手之后便大口大口的开始用膳。 大概是因为这一幕太过和谐,以至于秦嬷嬷进来询问何时出发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进错了屋子。 “姑娘,大姑娘,三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姑娘们何时出发?”秦嬷嬷几乎是一息之间,就想起来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连忙跪下请安问了一嘴。 李穗岁在外祈福两个多月,早就把梅匣阁的位置忘的一干二净。听到这话的她有些迟疑,转头看向正在吃南瓜粥的李穗景。 后者偏偏不怎么说话,眼瞧着前者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小猫。她不禁失笑:“梅匣阁离咱们府上不过一条街的路,走着就能过去,何苦这么担心?” 秦嬷嬷听到这话连忙退了出去,迅速走到角门,让她们先把马车弄回去。免得一会姑娘们要从这边出去,被马车挡住了去路。 梅匣阁不愧是京城里最新的首饰阁,李穗岁一进来就看到了一堆人。脂粉香气围绕在她身边,竟有些呛得慌。好在李穗景早就知道她这个破毛病,让小二带着最新的样式,去了二楼的包房。 “这个步摇倒挺好看的,你看喜不喜欢?”李穗景提笔在自己看上的样式上钩了一下,又将样式图递到她的手上。李穗岁自然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没心情。草草的在图上随便勾了两个,然后坐在窗户边发呆。 窗户被她微微推开一点点,正巧看到楼底下有一个小女孩带着一群小孩摆上了石头。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带着青团就往下走。等她到楼底下的时候,这几个小孩刚摆好石头。 “一一姐姐,你说真的会有人买吗?”小孩群中,有一个女孩的眼睛格外亮,刚才也正是她说的话。今天已经是她们第三天来摆摊了,可是一共也就买了200个铜板,买回来的米面根本不够十个小孩子的口粮。 还不等她继续问,李穗岁就直接在她们面前站定,她朝着青团指了指。青团将她们铺好的东西又打包起来,递给对方三两银子:“几位姑娘公子,我家姑娘想请你们到一旁的酒楼一叙。” 为首的小女孩有些懵,连忙摆手:“不必了,我们的衣服破旧。只怕,那边不会允许的。” “和我去。”李穗岁终于说了话,她本想将自己手上的手简递给她们,却又发现不妥,只好伸出手抓住为首的女孩的手腕:“我有要事和你商量。” 小女孩恐慌却又无奈,毕竟京城脚下若无意冲撞了谁,日子只会越发难捱。她不只是一个人,还有妹妹弟弟们,还有正在院子里等她们回去的两位阿婆。她只好咬咬嘴唇,面带悲伤得跟着李穗岁。 李穗岁现下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顾不上那么多。她快步带着几个人准备进酒楼,却被小二拦在门口:“姑娘,不是我说,您身后这群人是真的不能进来的。” “怎么就不能进来了,我又不会少了你们的钱财。”李穗岁现在只想给她们找一个稍微暖和一点的地方,确认一下这位小女孩的身份。却不曾想会被这家伙拦在这里,她柳眉一竖,据理力争:“先说清楚,这群孩子是我带来的又如何?她们一没生病,二无偷窃,只是衣着并非那么华贵,难道就不配进你金玉堂吃饭了?” “姑娘也别为难我了,里面有贵客,哪里是她们能比得上的?”小二有些不屑一顾,李穗岁身上的料子虽好,可看上去不过是家里有点闲钱的人家罢了。可是金玉堂里面坐着的,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妹妹唯一的女儿,冬月郡主。就算李穗岁的身份再尊贵,还能越的过冬月郡主吗?想到这里,他又补了一句:“我瞧着姑娘也不过是有些闲钱,不过是些丫鬟仆人,留在门口有何不好?” “呸!”李穗岁气的浑身颤抖,她在脑海里思索律法。正想着如何反驳,一道女声忽然响了起来:“本郡主怎么不知道,这些小姑娘不能进来了?掌柜的,金玉堂何时说过不允许贫苦之人与本郡主一起用膳的规定了?” 李穗岁被她这么一说,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虽然大梁的郡主也不算少,但是年级与自己相仿,性格又如此落落大方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吧? “臣女见过冬月郡主,郡主万安。”李穗岁连忙行了一礼,这一下正好松开了那位姑娘的手。手心还有余温,只是小姑娘也不敢说话,有样学样的带着身后的小孩给冬月郡主行礼。冬月郡主摆摆手:“你们进来吧。” “好。”李穗岁微微侧身,将手递给小姑娘。 这一次,她决定将选择权交给小姑娘。刚才是她太过心急,才会忘了小姑娘也是个人,也会害怕和无助。自己据理力争的时候,小姑娘还有些发抖,恐怕不只是因为冷,还因为惶恐。 就在她觉得小姑娘应该不会牵住自己的手那一刻,小姑娘的手握了上来。李穗岁温柔地牵着她们,快步跟上了冬月郡主。路过刚才那个小二的时候,还不忘给对方一个白眼。一直到楼上,安置好小孩子,李穗岁才空出手给冬月郡主行礼。 只是她还没蹲下,冬月郡主就把她扶了起来:“我也是受人所托,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刚才我让香侨去附近的成衣铺给这群小家伙买成衣去了,姑娘稍安勿躁。” 李穗岁连忙摆摆手:“只是偶然相遇,郡主何必如此破费。还敢问郡主,是何人请您帮我的?” 就在她歪头看向郡主等待答案的时候,一个十分熟悉的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昨日救了她的那位公子,也是她现在的未婚夫。李穗岁连忙往后退了两步,昨日算计他这件事虽然是无心的,但是看见本尊还是有些心虚。 第3章 chapter3 李穗岁很有分寸得朝他行了一礼,声音有些颤抖的说了一句:“感谢公子托付郡主为我解围,此恩无以为报,这块玉石送给公子。” 她朝着青团勾勾手,将刚才收来的石头铺开,这里面可都是上好的玉石。她之所以要找这几个小孩,一个是想将捡到这些玉石的矿脉据为己有,另一个就是她想确定面前这位一一姑娘,到底是不是当今皇后娘娘找了七年的女儿。 许颂晏看她在一堆石头里挑挑拣拣,最后颇为不舍得给自己递了一个小小的石头。看着对方这依依不舍的样子,他心里忽然有些新的想法。他抬手婉拒:“我倒觉得,正中央这块石头是十分不错的,姑娘不如割爱?” “不行。”李穗岁和一一忽然同时开口,前者是因为真的舍不得。后者是知道,这里面只有这一块不是在矿脉里捡的,而是随手在路边捡过来充数的。虽然一一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但是若是给面前这位姐姐带来麻烦,那也是有点不太好。 李穗岁努力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实际上整个人的脑子都快烧焦了,到底用什么理由拒绝会比较好。谁知道,那人只是往后一坐:“得,好不容易救了自己的未婚妻,现在对方连块石头都不肯给我,到底是错付了。” “未婚妻?”算不上空旷的环境里出现了两道声音,一轻一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唱双簧曲。 首先发出声音的一一是真的傻眼了,她刚才拒绝了姐姐的未婚夫,不会破坏这场婚姻吧?而另一个发出声音的人,则是在一旁吃瓜的冬月郡主,她本以为只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自己只当是去演场戏,结果现在自己却成了戏中人。 倒是李穗岁翻了个白眼:“公子若是真的认这个身份,也就不会让冬月郡主来了。如今假惺惺的说我不愿给你石头,不过就是想要我多给你一块罢了。” 毕竟被赐婚这件事,京城里一年少说有个三五件,着实翻不起太大的水花。但是如果对象是忠义将军府,那就不一样了。 毕竟忠义将军府有一条家规,男子20后方可成亲,女子也要留到18岁后才能出嫁。现在就算太后和皇帝给了赐婚的圣旨,李穗岁也要等到许颂晏弱冠之后才行,可李穗岁现在才不过金钗之年,许颂晏也才堪堪十四五岁,少说还要等上五六年。自然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颂晏被人拆穿了也不恼火,只是觉得面前的人颇有几分意思,是个很有趣的人:“可是姑娘,我昨日早上才救姑娘于风雪之中,晚上就被姑娘算计成了婚,这不合适吧?” “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李穗岁故意装作恶狠狠的模样,殊不知她还年幼。这副可爱的样子,落在几个人的眼里,只是张牙舞爪的狸奴罢了。 片刻之后,她收复情绪,恍若刚才的那人不是她一般:“再说了,忠义将军府如果不和我李府定亲,还能找到更合适的?” 说罢,她头也不抬,直接往那一坐。将自己腰间的香囊解下,拿出一枚珠子递给一一。而许颂晏听完她说的话,则陷入了沉思。 忠义将军府自七十五年前的越溪公主嫁入府中之后,就屡屡建功。越溪公主在的这些年,基本上将忠义将军府的将军位置都是代代相传。若非忠义将军府三代单传,一直到许颂晏这里才有了一个妹妹,只怕早就被打压了。可当今圣上可是个爱猜忌的性子,比起前面的几位皇帝,算不得明君。自然,忠义将军府给许颂晏相看妻子,只能往低处看,不能往高处看。 李穗岁说的也没错,李府的出现确实解决了忠义将军府一桩心事。由于岳丽公主的一句无心之言,许家正着急得准备给许颂晏相看妻子,李府求的圣旨就一并落下来了,自然算是解了对方的燃眉之急。 这些都不过是李穗岁早上用膳时听见李穗景隐晦的提了两句,想通关节的李穗岁只当这桩婚姻是一笔交易,因此她现在才敢在此人面前作出这副样子。见对方不说话,她便用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面前的石头。片刻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事,轻轻勾起嘴角。 许颂晏看到她无视自己的模样倒也不生气,只是转动手中的茶盏:“可是,我听闻李府可是打算更进一步。你可知后果?” “若皇帝容不下我,换个皇帝就是。”李穗岁站起身,朝着他和冬月郡主坐的位置微微倾斜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当今的圣上过于不信任任何人。这样的皇帝,对于任何一个纯臣而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外界都说他宠爱冬月郡主,可实际上冬月郡主被人算计落难的时候,也没见他帮一把。反正既然嫁人都能改,换个皇帝也不是什么难事。太子,长公主,实在不行将年幼的皇子扶上皇位,她都能挣到从龙之功。李家,自然就能东山再起。 可若是这个皇帝手底下,她就算多次筹谋,也不过是被皇帝猜忌,最后满盘皆输,家破人亡。 毕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许颂晏被她说的话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上,上好的青玉瓷就那么碎了一地。李穗岁看着怔住的他和面色苍白的冬月郡主,叹了口气。她都忘了,面前的人不是上辈子的那位。那位为了皇帝口头说的摄政王,能放任天下大乱。可是现在的这两位,却是铁了心想要维护和平的人。 “说得轻巧。”冬月郡主率先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人对皇室就是一点尊敬的意味都没有。今日能换皇帝,明日是不是也要换了朝代?想到这里,她直接将一旁放着的佩剑抽出,剑尖横在李穗岁的脖子上。再用力一分,鲜血就会澎涌而出。 可偏生面前这个人一点都不像刚才见到许颂晏那样,带着心虚和一丢丢的惶恐。反而将脖颈往后伸了一下,抬起一只手将她的佩剑往下挪了一点:“这里,才能一击毙命,郡主殿下。” 似乎是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人,她被吓得手腕一抖。剑尖虚虚划过对方的脖颈,雪白的皮肤瞬间产生微小的细痕,血珠一点一点往外渗透。她被吓得退后几步,连忙招呼身后的人给她处理伤口,却被挡了回来:“不是什么大伤,不碍事的,郡主殿下。” “你简直是疯了。”冬月郡主心有余悸的说了一句,现在的人都这般的不怕死了吗?许是因为李穗岁过分“疯狂”,导致她根本没注意到青团已经带着刚才那些被吓傻的小家伙,从屏风后面的暗门溜了出去。 确认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这里,李穗岁才张口说了一句:“但是很配许家,不是吗?” “是,也不是。”许颂晏虽然心思都在李穗岁身上,但是到底是习武的人。自然也听得见那群人退出去的声音,只是他也不愿意提醒冬月郡主。自诩十分聪明的两个人被李家三姑娘玩弄的团团转,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李穗岁很平静的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将脖颈围了起来:“许家,需要一个疯子。李家,需要一个机会。那为什么不能合作呢?我若真的能行,李家和许家,不会吃亏。我若不行,献祭我一个,两方都能平安。这个买卖,可一点都不亏。” “表哥。”眼瞧着许颂晏就要被说服了,冬月郡主有些着急。她可不想和这么一个疯子相处,总觉得自己会被这个女人卖了还帮她数钱。 许颂晏抬起手,笑意盈盈得和李穗岁说了一句:“击掌为盟?” “击掌为盟。”李穗岁抬手在他手上拍了一下,轻轻一笑:“郡主殿下不用怕我,为了体现我的诚意,就先送你们一份大礼吧。” 说完,她便直接退了出去。出来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冷汗津津,心脏跳动的速度也不比往日。青团早就将小孩子们安置好了,现在正巧过来找她:“姑娘。” “走吧。”李穗岁将手简递给对方,又拿另一条手帕将自己手中的汗渍擦拭干净,走路的步子都加快了不少。一直到看到换好衣服的一一和那群小孩,还有李穗景和李穗薏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 许颂晏到底是在尸山骸骨里长大的,自幼又是越溪公主带了三年,后来又是一直由越溪公主养大的孤女也就是祖母带着,脑子那不是一般的好使。对付这样的人,李穗岁一开始并没那么多的底气。 毕竟李穗岁的聪明,是硬生生在上辈子和那些人委以虚蛇的时候磨砺出来的,看事情的眼光也是。和这种血脉,家族都很厉害怪物相比,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不过她向来不服输,更何况她才想起来上辈子快死之前,还和当今的皇帝对峙金銮殿只求对方放过自己的夫君。这也是她为何敢在她们面前“发疯”,皇帝都被她说的体无完肤过,更何况面前这些人? 她李穗岁想要的东西,谁都别想让她松手。 “姑娘,可以和我们说说,你现在想要我们做哪些事情了吗?”一一哪怕现在换上了新的衣服,离开了刚才的环境,都还有些感觉不真实。 毕竟李穗岁说那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虽然避开了后面的那群人,但是她没避开一一。一一自然也听的一清二楚,她现在只觉得面前的人确实有些疯狂。她虽然看上去很平静,可实际上背后早就湿了一片。 第4章 chapter4 李穗岁看着她腰间的那颗珠子,忽然来了一句:“一一,你今年多大了,家中除了你们还有谁?” 还不等一一回答,周边的小姑娘们就争先恐后的回答道:“一一姐姐今年七岁多三旬。” 大约是因为李穗岁“发疯”的时候,她们都没看见。如今又得了李穗岁的三两银钱,新的衣裳,所以她们额外的信任李穗岁。只有一一,有些紧张地握住自己的手。 妹妹弟弟们有些许不知道,可是她是知道的。这位恩人姐姐,性子反复无常。若是真的不喜欢,她甚至会伤着自己。可是她又着实心地善良,令人纠结。 “没关系,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了。”李穗岁知道,一一的年龄应该不是七岁多,而且八岁半。只是因为她不能说,也不敢说:“我知道刚才吓着你了,可如果不这么做,一时半会并没办法脱身。” 许颂晏是谁啊,鬼精鬼精的。如果真的当下安安稳稳的和他签订一份合作契约,今日就别想走了。不装疯卖傻,等着对方想方设法套出自己的底牌吗? 她不是什么一代枭雄,没有统一天下,造福众生的思想。她的所念所求,只有家人请安健□□活幸福就可以。在力所能及里培养自己的势力,做自己的事情,一步一步扶持李家东山再起。 至于荡尽天下不平事?她没这个想法。毕竟,将军马上定太平,太平盛世何须君? 大梁有这样一位做出点成绩就猜忌臣子的皇帝,谁知道是福是祸? 一一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要不说阶级的差距从识字认书,谈吐教养中会体现出来呢? 一一和身后的小萝卜头都是一片茫然,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李穗薏却已经能举一反三了:“所以说以后遇见比自己厉害的人,如果一时半会无法脱身。是不是也可以装疯卖傻,或者乔装打扮?” “嗯,薏儿说的对。”李穗岁看向一一的眼中充满了心疼,如果她当初没有经历那么一遭,现在应该也是和李穗薏一样,能有保护好自己的办法才是。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想换掉皇帝,为什么不从培养自己的势力开始呢?如今太子已定,长公主也没站队。如果可以说服长公主主动争取,是不是李家就不会家破人亡了? 毕竟,上辈子太子身体不好,心病难医。她与那人成婚没几年便忽然间去了。长公主身体也莫名其妙的虚弱了下去,其余几个皇子公主也莫名其妙的病的病,死的死。到六皇子开蒙时,整个皇室能当摄政王的只有那个人。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那个人的野心越来越大,用献祭李家来铺平为他登上皇位的路。 太子,救不回来了。那就换个人来救。 片刻之后,李穗岁坚定地看着一一。如果长公主没用,就扶持一一上位。距离当今圣上驾崩还有些年岁,只要培养势力,换个皇帝不是什么大事。 一一被她看得有点发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现在有点饿了,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还是李穗岁忽然想起来她似乎忘记和店家说先上餐了。 “青团,现在叫小二过来给几个妹妹们准备餐食。”李穗岁刚才光顾着和那俩家伙斗法了,完全忘记了这群小萝卜头许是没有吃饭,还被她刚才那个样子吓到了。 青团抿嘴笑了一下,连忙上前安慰道:“姑娘,大姑娘早就知道姑娘忘记这件事了,所以早早地就安排好了套餐。” 套餐?李穗岁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京城来了一队人马,就在金玉堂附近开了一家新的店面。据说里面有多种菜色拼在一起,便是一份新的套餐。 她轻轻松了口气,这年头什么安慰都不如给她们这些普通人来一份食物有用。 等热气腾腾的饭菜被端上来的时候,一一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叫了。只是她也不敢先动筷子,阿婆总是说她平日里不懂规矩,现在她懂规矩了,阿婆却不一定看得到。 “一一,你们先吃,喜欢什么就吃什么。”李穗岁和李穗景她们并不算太饿,毕竟这才刚用完早膳不过一个半时辰。但是对于一一她们而言,现在可是一顿能救命的饭菜。 一一有些怯懦:“恩人姐姐,你们不吃吗?” “一一,你不用叫我恩人姐姐,就叫我阿姐就是。”李穗岁听到她叫自己恩人,有些恍惚。 恩人这两个字,就好像一切都还没回到现在,感觉现在像是做梦一样。 一一被她这么一说,还有些不好意思。从自己记事开始,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阿姐。头一回有一个人让自己喊她阿姐,是真的不怎么习惯。李穗岁倒是很理解,毕竟她一向都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哪怕现在饿的已经有些发晕,都坚持要自己先吃。 “你看,我动筷子了。你们快吃。”李穗岁看着这一圈小萝卜头都是这样装作不在乎,很重规矩的样子有些无奈。她是真搞不明白,这有什么遵守规矩的? 人在饿的快死时候,别说规矩了,就连最基本得到的礼义廉耻都可以不要了。更何况是虚无缥缈的规矩? 李穗岁朝着青团招手:“你一会派个小厮送她们回去,定期从我的月例里拿一点钱给她们送过去。告诉她们家里的大人,送一一她们先去学堂。” 得益于上辈子某位需要的名声,李穗岁作为一个王妃,对外面的价格比专门负责采买的人都记得清楚。她一个月月例是五十两银子,大多时候只有填新衣和头面的时候才会花出去。可是她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所以手中还有将近400两的银子。 而这一家子人其实一天也吃不了多少钱,她每个月给十两银子,就能活得很好了。这样的话,一一也能去学堂。 想到这里,她又有点头痛。一一不同于其他的公主,七岁都还没有开蒙。如今又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一时半会她还真的不清楚怎么才能培养一一。 “一一,你的全名叫什么?”李穗岁只知道她叫一一,一时半会还有点好奇她的一一是什么字。 愣了片刻之后,一一声音很小的回了一句:“一二三四的一。” 一二三四?李穗岁手指在空中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周遭的几个萝卜头:“她们呢?也是一二三四这样排下来的?” “是的。”一一虽然在回话,但是一点都不妨碍她用膳。看着一一她们吃的又快又乖巧,李穗薏也有些饿了。她问身后的丫鬟拿了一双筷子,慢悠悠得吃了起来。 等用完膳,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李穗岁准备打道回府,她还有好几件事情要和祖母好好商量一下。一一很乖巧地跟在青团身后,和李穗岁挥了挥手。 今日她已经过得很幸福了,三两银子能买好几斤的木柴,今年冬天也能顺利过去了。李穗岁上马车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正巧看见她舒口气,笑着和身后的小孩说话。 她有些说不清心中的情绪,或是激动,或是无奈,又或是迷茫。 “岁儿,你当真决定好救助她们?”李穗景还是有点不明白李穗岁干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天下不平之事何其多,受苦之人何其多,李穗岁救得了一人,又救不了全部的人。若是有些不平衡,斗米恩,升米仇,那现在做的一切可都打水漂了。 李穗岁将车帘放了下来,认真得看着李穗景:“阿姐,你可想知道,我与祖母说了什么,才换来自己的这门婚事?” “说了什么?”李穗景八卦得看向她,她一直都觉得奇怪。之前父亲还和母亲说想给岁儿想看景王一家,方便父亲在官场上打点,重新回到自己的那个位置上。可是谁都没想到,万年不怎么出门的祖母出了一趟门,结果岁岁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岁岁虽然是二房的姑娘,可是年幼时也有两年是养在大房的。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的,相比之下,忠义将军府可没有景王府看起来大气。也不知道那群人如此得规矩繁杂,能不能对岁岁好。 李穗岁盯着她的眼睛,朱唇轻启:“李家,荡不尽天下事。如果想东山再起,就让李家的姑娘来。” 李穗景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脑子不好。李家怎么就荡不平这天下事了?虽说李家的位置最高也不过是刑部尚书,但是这些年父亲为平民百姓做出了多少努力。想从大理寺少卿走到刑部尚书,怎么就只能靠着李家的姑娘来走了? 看到对方发懵的样子,李穗岁不禁想到祖母那日说的话:“杨家现在中举,如果你阿姐还是这般的天真,只怕没有好下场。不如你就拿这件事做投名状,你伯父脑子聪明,自然清楚为什么。” 李穗景并不笨,只是这些年的李府确实内外名声不错。加上李家虽然大伯父被贬,但还是在京城内档大理寺少卿,无非就是品阶不高。因此她一时半会并没有被人落井下石,自然也就觉得,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坎,只要走过去就相安无事了。 可是李穗景并不知道,就是因为李府在民间名声不错,朝中的大臣多了解大伯父的为人,不多为难对方。因此,才会有这种灾难。 那位可不会允许有人在民间的名声比他好,也不准他的臣子关系很好。如果是明君,大伯父这种外刚内柔的人,自然也会受到重用。但是当今的这位,本身皇位就来路不明,疑心又重,他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