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柔弱不已的魔皇徒弟》 第1章 魔皇 三月里,细雨连绵不绝地下,淅淅沥沥地落在青玄林涧之中。 南殷不紧不慢地在林中行走,几滴雨穿过树叶落在她的肩头和发上。抬头见雨又开始下,她停下脚步,环视一圈后找到了个一棵有茂密叶丛的巨树,抬手施了个小法术圈出一片干净之地,就地坐着歇息起来。 刚坐下不久,她左手手腕上变作银镯的伏愿便颇为不满地化出小白蛇形态跳在地上,不悦地用尾巴拍着地面:“主人为何要亲力亲为,我早该现出原身背你上去,便不必让主人如此受苦。” 南殷将地上的小白蛇捧起,伸手将它尾上的泥泞除去,“过了青玄林涧就是凌虚剑宗的地盘了,你的原身那么张扬,要是被人发现,他们不就都知道我来啦。” “发现就发现,”伏愿冷哼一声,小小的蛇脸上写满了“别惹我我不高兴”,只是身体很诚实地朝南殷手心蹭了蹭,“不过是一群无知老头和……”词汇量不多的伏愿绞尽所剩无几的脑汁想出了一个词,“无知小儿无知剑修,我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我们当然不怕他们,”南殷摸着伏愿的蛇头,哄道,“但是我想悄悄地进去,等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我们突然出现在他们宗门内,不是更加能吓到他们吗?” 谁也不会想到,千年前统御万魔危害人间的冥渊魔皇,早在三个月前就已完全苏醒。 毕竟已经过了一千年,魔皇的事迹似乎只存在传说之中,在人间被提起最多的,还是用来止小儿夜啼:“再不听话,魔皇就要来吃你了”。 修仙界的人一旦过久了安稳日子,便总会忘记曾经的苦痛。 伏愿脑补了一下这个场景,巨大的自己驮着威风凛凛的主人无声无息地降临凌虚剑宗,恍若千年前的那场大战重现。此情此景,必能将那群只会摆威风的伪君子吓得抱头鼠窜、屁滚尿流。一时间,它觉得这个提议极好,蛇尾不自觉地扬起,圈成了一个螺旋状。 “好啦,快回来吧。”见说服了伏愿,南殷轻抚着蛇头,将它往手腕上带了带,“所以,在我们暴露身份前,你可要待在我手上……” “我知道!我会乖乖在主人手上‘抠死’好一个手镯的。”伏愿爬上南殷的手腕,将自己缠绕成一圈,随即施展化形术变回了一个银白色的手镯。 南殷忍不住纠正它的读音:“是cos。” “嗯嗯!扣死!”作为整个仙界唯一听得懂“嘤语”的蛇妖,伏愿为自己懂得主人的话相当自豪。 南殷失笑,这千年间若有什么不变的,便是这只一直陪伴着她的小白蛇了。她被封印千年,伏愿就在她的沉眠之处守了千年。于她而言,封印更像是睡了一觉,而对于伏愿却是实打实的一千年。 她记得她被封印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被十方剑阵死死压制、现出巨蛇原身的伏愿声嘶力竭地唤她“主人”,明明她早已将他送走,可他第一次违抗了自己的命令,固执地要回来寻她。 而当她从封印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小蛇伏愿蜷缩起蛇身,静静地趴在她的耳边。 不知道它经历了怎样的沧海桑田,那一刻南殷几乎要落下泪来。她缓缓伸出手,想抚摸这位最忠诚的同伴,却冷不丁被做噩梦的伏愿用蛇尾狠狠拍打了一下脸。 ……幸好,它的脑子倒是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长进。 主仆说话间,雨渐渐停歇,南殷拍了拍身上的泥,站起身准备继续往前走。只是刚走没一会,伏愿又忍不住开口:“主人,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嗯?” “你为什么一直在原地打转?”伏愿十分信任自己英明神武手眼通天的主人,对于她的任何决策都不会有一丝质疑,不过因她在此处转了几天,方才又解释了为何不让他现原身的原因,他才好奇,多嘴问了一句。 闻言,南殷站住了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大概……可能……应该是……” 想着伏愿亮晶晶又无比信任自己的眼神,她斟酌着用词,“我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觉得它们都长得一样,因此……” “因此主人是要多走走,分别这些路细节上的不同,好在此布下陷阱,为我们将来打下凌虚剑宗做准备对不对!”手镯伏愿高兴得又忍不住变回了小白蛇,缠在南殷腕上绕了几圈,拍打起蛇尾,等想起来主人要伪装好的吩咐,又连忙收起尾巴,准备变回银镯。 南殷委婉地否决了它的猜想,“咳,其实用不着陷阱……” “也对,主人力量何等强大,一息之间就能将青玄林涧夷为平地,根本不屑于布置陷阱这种小人行径。” 所以主人为何一直在此处停留?是因为这里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宝,还是在这里有什么要事吩咐他?主人不久前才从封印中醒来,也有可能是要在此地秘密等候众魔将的到来,到时候一声令下攻上凌虚剑宗…… 伏愿正洋洋洒洒地脑补着它主人的宏图大计,南殷见它一副漫游的神情,大概猜到了它在想什么,扶着额头无奈地开口:“伏愿。” 骤然听到南殷唤它的名字,小白蛇一下子立正了蛇尾。 “……伏愿,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向导?” 向导……?伏愿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词,作为蛇妖,他的脑子其实非常有限,然而它是魔皇最亲近的仆从,它的额间拥有魔皇亲手刻下的印记,那是咒印,也是它的荣耀。它会铭记魔皇口中的每一条箴言,对主人的任何话语都将过耳不忘,千年前的旧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主人需要向导?您现在属于是哨兵吗?” 南殷:啊? 伏愿想起了千年前主人说这个词时的场景,尊贵的魔皇曾一本正经地和它解释她的爱好,喜欢看的小说——就是这个世界的话本——设定有向导和哨兵,欸币欧、花吐症等…… 想起更多设定的伏愿真诚发问:“我现在去找个向导与您结合?” 南殷瞪大眼睛,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苍天啊,为什么连她自己都快遗忘的前世爱看的向导哨兵pa,这条蛇能记得这么清楚! 还问结\合!你一条蛇知道什么是结\合吗!这是能写的吗! “主人?”见南殷不回答并露出怪异的表情,伏愿难得感到了困惑,它又理解错主人的意思了吗?那要不要再问一遍? “主人,需要向导……” “不不不,不是向导。我的意思是,你给我找个本地人,不,本地妖。”南殷生怕它再想起什么奇怪的设定,赶紧打断,“我要问路。” 伏愿是一根筋的蛇妖,主人的新吩咐下来后,它立刻忘了向导一事。它暗暗地反省自己,居然又误解了主人的命令,是不是因为遗漏了主人曾经的话?待封印完全解除后,它可要好好将那些回忆再梳理一遍,绝不再忘记主人的一言一行。 伏愿从南殷手上跳下,用小小的蛇尾拍了拍地面,林中的鸟雀们便听从他的命令向四周飞去。 千年前魔皇出世时,他有幸得到魔皇垂怜,得以成为妖兽之王,此后这天下间大到修出人形的天阶妖兽、小到最普通的飞禽走兽,都听从他的号令。甚至因为这个能与万兽沟通的能力,他被主人称为……狄逝霓公主?大约是这个名字吧,主人只说过一次,哪怕他百般祈求都不肯再说第二遍。但这是主人亲口为他封的称号,就算没有封忆咒印的存在,他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飞出去的鸟雀很快就叽叽喳喳地飞了回来,与之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只星光剑虎。这种未完全开灵智、不会说话的妖兽在魔界是最低阶的存在,然而在剑修横行的青玄林涧,它已然算是其中的一霸了。 “没有更高阶的妖兽了,主人,”伏愿解释道,“这里靠近凌虚剑宗,稍微厉害点的妖兽都被剑修杀完了,只剩下这种未开灵智的。” 南殷点点头,杀光百里之内的妖兽,倒是符合她对凌虚剑宗的印象。她走到星光剑虎身前,刚抬手,剑虎就温顺地低下头,眯起眼睛一副任由她抚摸的模样。 由于太过顺手,南殷薅了几团老虎毛后才想起正事,正犹豫是要让伏愿交流、还是她送点修为给这只剑虎让它升级说话时,它却忽然亮起眼睛直直地朝她扑了过来。 “主人!”伏愿下意识想恢复原身咬死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虎,又想到主人的吩咐,只得以小白蛇形态冲过去。然而蛇身终究太小,不抵剑虎庞然大物一般的身形,待它过去时,剑虎已经扑倒了南殷。 南殷身形不稳向后栽去,叹了口气,本已做好了摔一跤爬起来的准备,却不想表面厚重的灌木丛后方竟是一处险峻山崖。看清身后险境的南殷终于有些慌了,她倒是不害怕这只大型猫咪,但是……她恐高啊! 猫科动物果然没有视力,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吗你就乱扑人!南殷心中微怒,快速回忆着被封印前的术法,想要捏诀稳定身形,然而下一刻,身后骤然出现了一道黑影,她心下一沉,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攻击,却无意间触碰到了身后那人的腰部。 那是个有灵气的修士。但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和善,仅仅一个简单的触碰,就好像有一缕穿过三月缠绵的雨而来的清风,温柔地吻过她的指尖。 南殷无声地将手放下,手中凝聚的一点魔气很快消散。她身后那人并没有直接接触她的身体,只是用灵气轻轻地推着她向前,将她送回地面。 那只剑虎扑过去后便停在了山崖边上,朝南殷低吼一声。伏愿飞到了剑虎颈边,正准备下死手时收到了南殷停下的命令,只得不甘心地伸出毒牙咬了一口空气。 “退下!”一声大喝从南殷咫尺的身后传来,声音太大,她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剑虎似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耷拉着尾巴默默地从崖边走开,南殷也才得空回头看了看这个差点被自己杀了的人。 大约是个凌虚剑宗的修士。颇为眼熟的衣着让南殷一下子认出了他来自何处,她细细打量着他衣服上的纹路,依然是白衣配金色云纹,不禁在心中吐槽了一会这凌虚剑宗的穿衣审美真是一千年都不变。 看完了衣服,南殷才堪堪将目光转移到少年的相貌上。他扎了个高马尾,剑眉星目,五官却不显凌厉,恰到好处地俊美,用从前南殷的话说,就是标准的“正道长相”。他的一双眼睛尤其清亮,和她记忆里的剑宗人都不太一样。 她一直记得千年前那些剑宗弟子,记得他们的眼睛。手里拿着守护苍生的剑,口中说着天下太平的话,见到她时无不是两眼放光,或虚与委蛇,或不掩杀意,每个人都恨不得将她拆解,饮血啖肉,以此直上青云成为下一任剑尊。 那些眼睛的主人,大概都死在了她的手里。 眼前这位少年的眼睛太漂亮了,倒是与他温和的灵气十分相配。南殷有些失神,移开了目光。然而此举落在少年眼中,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们此时的姿势其实有些暧昧,南殷整个人算是被他拥在怀中,不过少年只是虚虚揽着她,连她衣裙都未曾碰到半分。注意到她的目光看向他的手,少年一下子将手收回,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姑娘?”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南殷嘴比脑快,开始已读乱回:“哦?我叫南殷。” “……嗯。”少年眨了眨眼,耳尖莫名其妙红了两分,笑道:“南殷姑娘好。” 第2章 谢览 谢览原本不会经过青玄林涧。他此次奉了宗门的命令,下山前去青枫镇一带探查妖兽踪迹,与青玄林涧并不在一个方向。 然而下山前,玄机峰那位疯子师兄给他算了一卦,“桃李相逢自有期,莫将心事付瑶琴。” “师兄,我听不懂,烦请解签。” “东风若解相思意,愿送青鸾报好音。” “……说人话。” “谢师弟啊,”李一啸拍着谢览的肩,嘿嘿一笑,“师兄我昨日夜观天象,发现你此番下山,能结一段好姻缘。”语毕,还掐着手指胡乱比划一番,口中喃喃“山坎”“祝东风”“南山”等语。 算了半天,他接着说道,“‘青鸾送信’,你那好姻缘的福音之地,就在青玄林涧。” 谢览自然不信。他这位师兄早些年间也是个正常人。凌虚剑宗三十六峰中,玄机峰善卜卦预知,以星机盘为法器,从星辰变化中观测世态万千。李一啸在卜卦一事上极有天赋,每年年终的宗门考核的卜卦一项,他总是一骑绝尘,是被众人认为最可能继任玄机峰峰主的人。 只是二十年前,他不知道从星机盘里看到了什么,自此一碰卜卦就会变得神神叨叨,那段日子逢人就会抓住他的手说他的卜卦结果。待到无人时,他却一会儿嚎啕大哭,一会儿浑身颤栗,尤其对于他往日最为珍视的星机盘更是避如蛇蝎,半点也见不得。 后来偶然有人见他夜里观星,指着星机盘大喊三声“错了”,随后直直地倒地不起,双目圆瞪,牙关紧闭,如死去一般。 玄机峰几番医治无果,甚至后来他疯病越来越严重,言语间会隐约提及那位闭关多年的剑尊。 这无疑是犯了凌虚剑宗的忌讳。剑尊温子穆千年前以一人之力封印魔皇,被奉为仙界之首。这般清冷尊贵的人,饶是闭关多年不见众人,也断然受不得这疯徒的冒犯。 李一啸自此被宗门彻底放弃,连带着玄机峰也受到了冷遇。只是他从前到底是剑宗的天才之一,且清醒时也能像个常人一样交流一二,偌大的凌虚剑宗养他一个闲人倒是没什么问题。 谢览初入门时,因修炼速度十分迟缓,在强者为尊的凌虚剑宗,也曾受同门欺凌。彼时李一啸身为风光无限的玄机峰大弟子,对他多有照拂。因此在李一啸疯了以后,谢览是少有的会耐心听他说话的人。 他虽然也不信他胡言乱语的卜卦结果,但总归是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 北方妖兽近来不太安分,据说魔域里隐有魔皇即将出世的传言,引得这群沉寂百年的妖兽开始躁动起来。谢览前些日子突破至元婴,青冥峰峰主云靖很是满意他的实力,派他一人去凌虚剑宗边界的青枫镇一带巡视妖兽踪迹。 他在那里杀了些扰乱凡人村庄的妖兽。待事毕回宗门时,谢览想起李一啸的签文所指,绕了个弯,鬼使神差地往青玄林涧而去。 倒也不为别的,他在青玄林涧,不是没有藏有私心。 十五年前,他路过青玄林涧时,遇到一只奄奄一息的星光剑虎,身上伤痕一看便是出自他的同门之手。尽管宗门下放有捕杀妖兽之令,谢览也并不认同这种连灵智未开的低阶妖兽都不放过的行径。 那剑虎“嗷呜”几声,想来是活不了多久了。谢览走过去想替她合上眼。待他走近些,剑虎的悲鸣更甚,然后颤抖着满是血的兽躯,吃力地翻动着身子,露出身下拼尽全力所藏之物。 他这才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这只濒死的母兽肚皮下,还死死护着一只小兽。 饶是灵智未开,他也从母兽的眼中看到了乞求。谢览小心翼翼地将小兽抱起。这只母兽身上尽是强大剑气留下的伤口,可身下的小兽却一点伤痕都没有,谢览施法将它身上的尘泥和血污清除干净,变回了一只白白净净的小虎。他轻轻地拍着它的后脑,看它在他的怀中安静地酣睡,似乎全然不知外界的恶意与杀机。 母兽再次呜咽一声,待谢览看向它时,它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眼。 将母兽简易安葬后,谢览带着小虎回到了宗门偷偷养了一段时日,刚出生不久的小虎形貌上和猫儿没什么区别,更无半点妖兽气息,有旁人不小心见到了,也只以为是谢览从哪来弄了只小猫来养。 凌虚剑宗素来不许有任何妖兽出现。从前修仙人中也有不少和异兽结契的例子,有得到异兽认可,自此以自身灵气渡给异兽、令异兽为自己所用的同生契,而更常见的是武力收复妖兽,为其内丹烙下刻印从而驱使妖兽的通灵契。 千年前冥渊魔皇出世,引得诸多魔物妖兽空前齐聚,连带着许多签下通灵契的妖兽反噬其主,带着昔日主人的金丹投奔魔皇,众多修士受此残害。 魔皇被封印后,剑尊曾经下令将所有结契妖兽都诛杀殆尽。因而在奉剑尊为天的凌虚剑宗,妖兽是绝对的禁忌。 云靖很是看重谢览的资质,谢览偷养小虎一事被他发现后,他又惊又怒地训斥: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若为这一只畜生断尽仙缘,你可值当?” 谢览低头认罪:“是弟子的错。我初见它时,它不过是手掌大的幼兽,连走路都不会,便动了恻隐之心,想着如凡人豢养家禽走兽般养一段日子,待它能自己生存后就放它离开。” 云靖闭了闭眼,知他素来心善,叹息一声后妥协道:“你看着办,待大一些,就放回去罢。切不可让旁人发现。” 谢览低头称是。 五年前,在小虎逐渐显现出妖兽特有的气息后,谢览将它放回了青玄林涧。这里的高阶妖兽已经被凌虚剑宗杀完了,然而灵气又较为充裕,适合小虎修炼。谢览费了一番功夫,在它身上设下一个阵法,以保护它不会被路过的修士误杀,之后便只在得空时会去看看它。 细细想来,自上一回去看小虎,也有了三个月的时间。抱着这般心思,谢览还是去了一趟青玄林涧。 他到的时候,总是雨雾弥漫的林中恰巧见晴。他像往常一样唤小虎,并未得到任何回应。谢览心中微诧,小虎对他的气息十分敏感,若在往日,不用他刻意去寻,只要他出现在青玄林涧,小虎就能很快找到他。 他顺着他留在小虎身上的阵法气息去寻,几刻后,在山崖间找到了……正在对着一位少女撒娇的小虎。 养在凌虚剑宗的这十年,因他刻意的回避,小虎并未见过多少人,它并不亲近人类。 谢览在她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灵气,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可在她面前,小虎却乖巧地摇着尾巴趴下,那少女摸了摸它的头,就惹得它舒服地眯起眼睛。谢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时间忘记了呼唤小虎。可下一刻,小虎嗅到了他的气息,高兴得一下子朝他奔来,全然忘记了自己庞大的身形带倒了身前的少女。 谢览连忙捏诀护住了她,少女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狠了,双手胡乱地向后挥舞,碰到了他的腰部。 明明只是个凡人,可少女的指尖宛若有温和的灵气,仅仅一个无意的触碰就激得他心神一荡,身体僵硬了几息后,谢览很快反应过来,将她送回了地上。 不知自己差点闯祸的小虎还在探头探脑地看他,想到无辜遭此祸的少女,谢览一阵头痛,忍不住冲它喊了一声:“退下!” 他这一声喊出去,倒是让身前的少女抖了抖身子。谢览心中一阵懊悔,正想着如何道歉安抚之际,就见少女扭过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谢览呼吸一窒。 少女生得很好,明眸皓齿,一双清眸像是被山林染上了几分水雾,当她看向他时,像极了志怪话本里故扮柔弱、夺人心魄的山鬼。 ——又哪是什么山鬼。在谢览眼中,误入雾气弥漫的深林、差点被恶虎扑食的少女一定是被吓坏了,她的眼中隐有泪痕,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她不安地打量着他,从衣袖到面容,细细地看,像是不知道忽然出现在深林的这个人是不是会伤人的恶鬼。 脑海中浮现这个想法时,谢览几乎忍不住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他前几日在青枫镇杀了只玄阶妖兽,有些血迹溅到了他身上,此刻他不确信自己是否彻底清理干净,若是有残留的妖物痕迹,不会再吓到她吧? 她看了多久,谢览就多久不敢呼吸。直到她移开视线,看向他近乎抱住她的手时,谢览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姿势颇为不妥,慌忙撤回了手。 “姑娘?” 话一出口谢览就后悔了,应该先道歉的,自己豢养的妖兽差点伤到了她,他不仅不道歉,还傻愣愣地盯着她看,实在太过冒昧。正着急时,少女的回应却出乎他的想象。 “哦,我叫南殷。” 南殷……这是她的名字吗? 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耳根红了的谢览忍不住在心中将这两个字咀嚼几遍,连嘴上也忍不住跟着喃喃,“南殷姑娘好……” 等到南殷看向他的目光带有几分好奇时,谢览心中一紧,深觉自己此举太过冒失,赶紧站直身子,行了个修仙者间常用的作揖礼,努力正色道: “我名谢览,是凌虚剑宗青冥峰上的弟子,”说完后又觉得不妥,补上,“前几日刚晋升为长老,但是……” 但是应该不老吧……他刚满一百五十岁…… 谢览没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出口。 第3章 白给 南殷并不在意谢览的身份,听到了“凌虚剑宗”四字后就坐实了她心中的想法。 她对凌虚剑宗自然没什么好印象,况且眼前这人的表现着实可疑,他为什么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后,就径直移开眼睛不再看了? 是她身份暴露了吗?她明明已经做得很小心了。南殷有些懊悔,后悔方才没忍住露了些魔气出来,难道此人是剑宗掌门那样的强者?这么些许点魔气,连魔将都不会在意,竟已经被他察觉到了吗? “谢……”南殷似是思考了一下称谓,“谢长老好,刚才多谢你了。” “不必……”谢览的话还未说完,却见南殷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腕。 他的灵气有些奇怪,她决定再试探他一番。 谢览浑身一僵,不敢再动,连欲脱之于口的“不必唤我长老”也一同咽了下去。 肌肤相碰的瞬间,南殷便得知了他的修为,不过是个元婴期的普通仙者,唯有灵气分外纯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南殷有些失望,稍稍用力捏紧了他的手腕,往经脉中注入了一个隐秘的咒印,一边抬头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反应。 他神色如常,只是紧紧盯着南殷的动作,仿佛不知她忽然拉他手是为何。 不知这人到底是隐藏身份引她出手,还是另有目的,南殷思考片刻后,决定就着眼前这情况演下去。 她顺手抓紧了谢览的衣袖,垂下眼眸,想要扮出一副被吓到的人类少女模样,“真是吓坏我了,还好有谢长老在。” 应该是这个表现吧?她是不是该掉点眼泪,可是现在用术法造点眼泪出来会不会太明显了? “不客气的。”谢览攥紧手指,努力让自己无视衣袖上的触感,顿了顿,将方才酝酿许久的话说出口,“而且本就是我的错,抱歉。这只星光剑虎名为小虎,是我养在此地,平日里对它疏于管教,我该向南殷姑娘道歉才是。” 小虎恰到好处地“嗷呜”一声,彰显一下存在感,在旁边摇了半天尾巴,这两人的话题终于到了它身上。而接到南殷命令的伏愿早已隐藏了自己的身形,万分不悦地趴在这白痴妖兽的头上。 若不是主人命令,它定要把这胆大妄为的妖兽和其主一同撕成碎片。 那妖兽无礼就算了……不,这不能算了!但是更过分的是它的饲主,一个低贱的人类修士,居然敢对主人眉来眼去,行色\诱之举不说,还得寸进尺地搭上她的手! 那可是尊贵的魔皇陛下,千万年来唯一能从无妄天境走出来的人,是魔域最强大的统领者,所有魔修和妖兽的主人,仙魔两界都该是她的所有物,蝼蚁般的人类更该臣服于她的脚下。 这人类怎能如此冒犯她! 伏愿只觉得主人脾气太好,千年前是,现在亦如是。 南殷并不知道牵衣袖这个在她眼中极为平常的动作,在谢览和伏愿心中都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更不知道看人类不爽许久的伏愿早已咬牙切齿。 只是在听闻小虎是谢览养在此处时,她颇感意外,一时间看向小虎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谨慎。 若是谢览有意隐藏修为接近她,那么这只低阶剑虎也极有可能是个圈套。 圈套歪了歪毛茸茸的脑袋,察觉到南殷看向它,立刻坐立起来,欢快地摇起了尾巴,活像一只随时会扑过来扒拉人的大狗。 南殷:……错觉吧? 她谨慎地后退了一步,一退就退到了谢览身后,还保持着拉着他衣袖的姿势,索性便从他肩后探出头来与小虎对视。 “小虎!”谢览感到自己耳朵似乎烫得厉害,“听话些。” 小虎“呜呜”一声,只得放弃了跑过去和新朋友一起玩的想法,前肢向前伸展,整只虎趴在了地上,唯独尾巴依然朝南殷摇来摇去。 “……它其实很可爱呀。”南殷被萌到了,忍不住夸赞道。 得到夸奖的小虎露出笑脸,尾巴摇得更欢了。 果然只是一只亲人的大型猫咪,猫猫有什么错呀,猫猫只是想亲亲你,有点毛绒控的南殷全然将自己刚才关于小虎心机深沉的想法抛之脑后。 不过话又说回来,谢览一个元婴修士,豢养剑虎妖兽做什么?她脑海里不禁浮现了一些魔修饲养妖兽夺取修为的设定。 她抬头看向谢览。谢览一边悄悄地捏了个清心诀,让耳根不再发红,一边默默注视着她的举动。还未等南殷开口,谢览便仿佛读懂她心中所想一样,解释道: “十五年前,我在这里遇到的小虎,它的母亲被修士所杀,临终前将它托付于我。奈何凌虚剑宗不容妖兽,我只得将它继续养于此地。” “剑宗不能养妖兽吗?”南殷颇为诧异,这倒是与她从前的认知不太一样。 谢览点点头:“千年前因那位冥渊魔皇出世,许多妖兽噬主,剑尊便下令斩杀所有结契妖兽,自那后,凌虚剑宗不得有任何妖兽出没。” 南殷:……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怪我咯? 修仙界无人不知凌虚剑宗不容妖兽一事,甚至于其他宗门纷纷效仿此举,称赞剑尊高义。不过她是凡人,对仙界之事不太知晓,倒是情有可原。 但话又说回来,她一介凡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青玄林涧? 谢览倒是被她的问题勾起了好奇,问道:“说起来,南殷姑娘怎会出现在这里?” 南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自然是想去凌虚剑宗。听闻青玄林涧有条小路可以通往剑宗的万剑山山下,奈何我迷了路……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虽是此话是搪塞人用的,但是仔细一想,她压根没说谎,这就是事实。 她真的迷路了…… 谢览听到这个回答,心中一动,轻笑道:“青玄林涧幽谷深壑众多,稍不注意走错也是常事。” 想了想,又问:“那我能再冒昧的问一下,你去凌虚剑宗做什么吗?或许我可以帮你。” “听闻近日凌虚剑宗广收弟子,我自然是想去试试是否有此仙缘。” 南殷自认为回答得滴水不漏,没想到谢览竟穷追不舍,继续发问: “那是否需要我探查一下你的经脉?虽看不了太过详细的,但是否有修炼资质,我还是能看出一二。” 南殷心中微诧,越发怀疑这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想借探查灵根的理由往她身体里下什么灵咒。 见她疑惑地歪了歪头,谢览轻咳一声,解释:“别怕,我没有恶意。只是在拜入凌虚剑宗前,大都需要高阶修士注入灵气进行简易测试,我不知从前是否有人对你测过,这才冒昧一问。” 这个南殷倒是知道,类似于简历初筛嘛。她本打算到了万剑山脚下随便找个人给她做做简历,每年想拜入凌虚剑宗的人不计其数,据她所知,替人进行初步灵气测试,在山门下已经形成了一条完善的产业链的。 如今有凌虚剑宗的长老送上门来,她虽不确定他的目的,但既然他主动提出探查灵根,省事的同时也正好看看他想做什么。 抱着这般的心思,南殷开口,“不曾,那便麻烦谢长老了。” “那还请姑娘伸出手。” 南殷依言递出手。她既然打算隐瞒身份去凌虚剑宗,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谢览单纯测试灵根还好,若他当真别有目的,凭二人的修为差距,她也能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谢览垂眸:“冒犯了。” 对于谢览这般的元婴修士而言,要探查一个凡人是否有修炼资质,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抚上南殷的手腕,注入一丝灵气,流过她的四肢经脉,最后汇聚于丹田处。 她还未练气入体,但丹田处隐有一股柔和之气,像是一场细雨轻沐春风,接触时令人分外舒适。待他想去细细查探时,那股暖流又很快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丝清冽。 “你的脉络中隐约有股灵气,且丹田分外纯净,应当很适合修炼,”谢览思考片刻后,得出结论,“但具体灵根与品质,还需去了凌虚剑宗,用验石仔细查验才知道。” 南殷道了声谢,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还不知道自己就是人人喊打的魔皇,受前世看的一些小说影响,空间符箓、御剑飞行、储物戒指……那些修仙界新颖的术法对她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因而她也曾到过一个修仙小宗,妄想走上仙途。 那时为她探查灵气的仙者,和谢览说了一样的话。 只是后来,仙者和他所在的宗门都被灭了个干净。 南殷仔细想了想,那时,应该不是她动手杀的人吧。 见南殷面上似乎难掩失落之色,谢览心中一惊,以为是他语焉不详的话惹得她不太高兴,脑海里飞速闪过补救之法后,道: “不知道具体资质也无妨,你若有意仙途,那我必会竭尽全力帮你入剑宗。” 南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无事献殷勤,必然是对她有所图谋。 她越发笃定这人别有目的,虽不至于发现她的魔皇身份,但也许是知晓她身体有异处,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 若南殷当真是普通凡人,得到元婴修士的承诺,自然该欣喜万分,谢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南殷的反应 ,误以为是不信任他,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他是不是太过操之过急,又吓到她了? 谢览心中悔恨,又开始忍不住想她从前如何。她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走了那么远的路来到凌虚剑宗,路上坎坷可想而知,像今日这般险境,于她而言或许早已经历多次。 何况他见她丹田如此清明,定是心思良善之人,若是途中轻信他人,还不知要受多少苦。 谢览这般想着,看向南殷的目光中不免又多了几分怜惜,心中暗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帮助南殷完成心愿。 南殷:……这人真的好奇怪哦。 第4章 脑袋痒 这也怨不得南殷。 从前的她太过于轻信修士,得到了极其惨痛的教训,方才得知这仙界是没什么人是可信的。 “多谢长老。”想了想,南殷还是礼貌道谢。 语气倒是不见有多少欣喜。谢览总觉得还是怪不知轻重的小虎吓到了人,颇为幽怨地看了它一眼。 小虎不太懂主人的脑回路,打了个哈欠,又无聊地耷拉起尾巴,看他主人绞尽脑汁地为方才的话找补。 只是头痒痒的,好想挠哦。 十五岁的小虎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它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它伸出左前爪,努力去够脑袋上方。 趴在虎头上隐身的伏愿正因人类修士勾引主人而恼怒不已,忽然遭到巨爪偷袭,冷不丁被挠了一下。 果然是不知轻重的低贱妖兽!痛骂两句后,伏愿在虎头上滑行了一圈,一路滑到了它的背部,泄怒般地用尾巴打了一下小虎屁股。 这下换成背部痒了,甚至屁股也莫名痛了起来。小虎几番伸爪子都被伏愿躲过,无奈之下,它呜咽着走到谢览面前,趴下身子,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脚。 南殷沉默片刻,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沉睡太久,外面的妖兽已经变得如此……温顺?不仅不听伏愿这个妖兽之主的命令,反而像只家养的乖巧大狗一样等待主人的抚摸,甚至让她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错了,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只心怀不轨的妖兽。 ……等等,伏愿。 南殷终于意识到方才小虎为何忽然挠痒了,这条笨蛇怎么还在它身上,就不知道换个地方藏吗! “可能是许久没见到我了,小虎有点爱撒娇。”不知为何,在南殷面前,谢览也会为小虎的爱粘人感到不好意思。他微微弯下腰,伸出手想要如往日一般轻抚小虎。 “没事没事!”南殷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我来帮它就好。” 谢览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与她相碰的手上,呼吸又急促了几分。 以为他的停滞是同意了自己的举动,南殷转头就撸起了虎头,一边不动声色地在识海中唤伏愿来她手上。 小白蛇扭着蛇身,从小虎背上爬了过来,有一千句委屈要和主人倾诉。 主人主人主人主人! 他们都是欺负我的坏人! 伏愿在虎背上自顾自地阴暗爬行,引得小虎一阵激灵,蛇身冰冷的触感让它确定了身上有脏东西,它低吼一声,乌黑的兽眸突然变成了金色,额头上一个树枝状的纹路若隐若现。 “小心!”小虎的异状惊醒了谢览。他立刻目露严肃,将南殷拉到他身后,向前一步挥出一道金光。抬手之间,止水剑已然握在手中。 伏愿被突如其来的灵气震得掉在了地上,小虎也竖起尾巴,学着主人的样子,做出了一副警戒的姿态。 “诶?”即将到手的蛇飞出去了,南殷一时有些发懵,不懂谢览为何忽然发难。 只见他谨慎地看向四周,望气每个角落,目光骤然变得凌厉:“有股魔气。” 闻言,一人一蛇都顿住了。 果然是被发现了吗? 南殷面色一凛,随后毫不犹豫地催动了方才留在谢览体内的咒印。霎时间,一股黑气无息无声地从谢览的左手扩散到体内各处。 这是已经不存在于魔域的咒法,独属于早已被封印的远古魔族。只需要简单的肢体触碰就能下咒,根据施咒者的意愿,随时都能让咒印发作,几息之间就会让中咒者四肢无力,魔气侵蚀心脏,从而轻松夺走修士的金丹。 其实她也不想杀人的,南殷想。只是在进入凌虚剑宗前,她着实不想暴露身份。 她也不想和修士有任何纠缠,从前的经验告诉她,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直接杀了。 南殷的手抚上谢览的背,缓缓朝他心脏处靠近,只等咒印完全发作就给他致命一击。 谢览却以为她又在害怕,他握紧她发冷的右手,低声道:“别怕,有我在,不会有魔物伤到你。” 怕周围这个不知何等修为的魔物暴起伤人,他安抚地摸了摸南殷的手指,渡了一大股灵气给她,在她丹田处流转,形成了一个短暂的护佑法术。 像这般给凡人渡气施法会损修士自己的修为,南殷心情复杂地看着身前这个努力护住自己的背影。 不知他到底是演戏还是真心,她忽然就不想杀他了。 等他咒印发作,抹去这段记忆就行。 她还是做不出随意杀人的举动。 她有意放过他,然而方才在看到南殷抬手的动作后,本就对人类颇有怨气的伏愿立即明白了主人不留活口的意思,顷刻之间,便抹去障眼法现出蛇形,朝谢览杀去。 看它咬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低贱人类! 谢览比它更快,见蛇妖现形,抬起止水剑就要向前击去,然而心脏忽然传来一阵绞痛,剑锋偏移了半分,只堪堪擦过伏愿的蛇尾。 谢览后退半步,浑然不知是咒印发作,只心道此蛇妖不可小觑。 若是平常,他自然愿意与蛇妖一较高下,可此刻他身后还有南殷,作为修士,自然该保护凡人不受到魔物伤害。 谢览手中一道白光乍现,止水剑飞出将伏愿逼退,随后他一把将身后的南殷抱起,抬步踏上飞回的剑,御剑就往远处飞去。 “小虎,别恋战,先走!” “等等等等!”冷不丁被抱起飞那么高,南殷闭起眼睛,下意识搂住谢览的脖子,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带着她飞离了那片密林。 大着胆子往下看去,丛林的轮廓依稀可见,南殷不免着急起来。 伏愿!她的蛇还在那里! 还有你的小虎呢,也不要了? 南殷咬牙,刚按下去的杀意再次浮起,看向谢览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怒意。她就该早点把这个人解决掉,虽说毁尸灭迹麻烦了些,总比现在不知道会被他带往何处好。 谢览强忍着心脏传来的不适,在脑海中快速回忆这附近的安全之地,又觉得这林中哪哪都不安全,哪怕是一个有坡度的山崖,只要那蛇妖袭来,稍不注意都会让南殷丧命。 他索性从袖中掏出空间符箓,毫不犹豫地将它捏碎。 正在生闷气的南殷惊呆了。 她自然识得,这是修士在危机关头为了保命才会用的传送符箓,就这么轻易地用掉了? 他是自己会造空间符箓,还是修为过于高深能虚空横渡啊?要知道她身为魔皇,虚空横渡一次也异常消耗精力,不然她也不会一路走到凌虚剑宗。 符箓碎掉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变得扭曲,视野也在刹那间变得一片漆黑,头部有短暂的晕厥,但没过多久,仅仅是几个呼吸间,四周又再次变得明亮。 南殷还未仔细辨认被传送到了何处,咒印却发作得极快,剑上的谢览已然有些头脑发怵,连带着御剑也变得不稳,像是醉酒驾车一般,歪歪扭扭地往地上坠去。 南殷生怕掉下去,只得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在落地之前,谢览牢牢用手护住她的后脑,直到咒印完全发作,他的四肢再也动弹不得。 止水剑似是感应到主人的乏力,在落地前慢慢减缓了速度,将剑上二人缓缓放下。 南殷心说这玩意怎么还自带自动刹停功能。 不知是剑生了灵性,还是谢览彻底失去意识前施了法。她抬头看向面前已经紧闭双眼的人,哪怕是支撑不住往地上坠去,他也用自己垫在身下,护住了她。 南殷从他身上爬起,摸向他的心口,想要把咒印解除。 却见本是焦急在一旁转来转去的止水剑,在南殷对着谢览一通乱摸后,停下了剑身,然后默默地翻了个面。 南殷:? 她试探性地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树,“走开,未成年剑不许偷看。” 止水剑上飞扬的剑穗顿时垂下,很诚实地听从南殷的话,往树后缓缓飞去。 南殷心中一阵惊讶。虽然一些修士的本命剑会因吸收天地灵气而与主人产生共鸣,但是这也太灵性过头了吧? 爱撒娇的妖兽老虎、随手用掉的空间符箓、会听人话的本命剑……南殷转而看向谢览,这人委实如她最初所想那般深不可测。 是杀还是救? 她的手停在谢览的心口处,眼前人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那一瞬间,南殷脑海里浮现的,是谢览失去意识坠在地上的最后一刻,依然保持护住怀中人的姿势。 她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先把人救醒。 右手轻轻一按,随着谢览浑身微颤,一缕不起眼的黑气从他胸口浮现,汇聚到了南殷的指尖。待她正想继续施法时,身下的人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几乎是咒印刚撤出身体,他就立刻清醒过来,速度快得超乎南殷的想象。 她浅呼一声,随着谢览睁开双目,一股强烈的杀气蹦现,他略微抬手,躲在树后的止水剑顷刻间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剑气横凛,仿佛即刻就能斩杀身边一切威胁。 但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时,杀意很快消散,面上也浮现一抹了柔和之色: “南殷……怎么是你?” “我想凑近些看看你有没有大碍,”南殷悄悄藏起手指,将魔气收回。然后想了想,作为普通人类,此刻应该是被骤然惊现的杀气吓到了。 于是她移开眼睛,故作委屈:“结果你突然抓我手,吓了我一跳。” 谢览闻言,连忙放开手,却低下头没有吭声。 南殷暗暗地观察他的神色。 他怎么不说话?不会是她装过头了吧,这样会不会显得太矫情做作不知好歹?她的人设是什么来着? 柔弱无辜的人类少女,没演错啊! 那就是演技出问题,太浮夸了,南殷心中不禁慌乱起来。 真是完蛋,她被封印千年,演技总共修炼了零年。 若是她身份暴露,那还是……杀? * 谢览此时比南殷更慌。 他都做了什么?不仅一时不慎被魔物所伤,不能保南殷万全,而且强行带她御剑,用传送符箓也会对身体有损(注),这本就是他疏忽大意。 待南殷好不容易脱离险境,兴许还没从恐惧回神,强忍着胆怯想看看他的伤势,却被他骤然暴起吓住。 谢览无比痛恨自己一贯的警惕心,连带着这把他呼唤即来的止水剑,一时也看得不顺眼了起来。 为什么来得这么快,若是一不小心伤到她怎么办? 感受到主人的心思,原本杀意凛凛的止水剑委屈得一把插在了地上。 注:男主眼中的对身体有损,指的是空间变换时头晕耳鸣和因御剑造成的晕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脑袋痒 第5章 心境 南殷察觉到止水剑的异样,眼皮一跳。 见止水剑剑身上下一副写满“生无可恋”的模样,南殷感受不到到任何杀气,反而莫名感到这把剑想要安详地入土。 她不知所然,试探性地抬手,止水剑上的剑穗也飘动起来,甚至朝她的方向轻轻摇晃。 只是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剑穗之时,身后的谢览唤回了止水剑,空气中似乎还留着剑穗不甘的残影。 南殷回头看向谢览。 毕竟是剑修的本命剑,自然由不得别人轻易触碰。 至于他这般做派……是已经发现,要准备和自己摊牌动手了吗? 南殷不自觉地攥紧手指,却见谢览朝她颇为郑重地作揖,并躬身行礼: “实在抱歉,方才又是我无礼了。”他眼中尽是愧疚之色,“此处是我心境里的空间,你不必害怕,那蛇妖到不了此地。” 虽是道歉,却并未提及具体的错处。谢览心中悔恨,他的过错已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好在此处属于他的领域,能有些法子来弥补南殷。 南殷的注意力却被他口中的“心境”吸引走了。 修士使用传送符箓时通常会让自己传送到一个灵气充沛的安全之地,便于休整和疗伤。这里虽也符合条件,但她没想到,谢览仅仅元婴期的修为,已然修炼出了属于自己的心境空间。 要知当年人人称赞的剑修奇才,剑尊温子穆亦是在合体期中期之后,自造本命剑引得万剑齐鸣,才慢慢修得心境。 更何况,心境内部属于一个私密又脆弱的空间,其本源与丹田灵脉相连。若有心怀不轨之人进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摧毁此处。心境一旦被破坏,轻则经脉受损,难以修炼,重则灵府破碎,彻底成为废人。 他……就这样带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进来了? 若是为引诱她入局,用心境作诱饵,这代价未免太大。 谢览的心境和灵气同源,和南殷初次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温和气息一样,连带着心境中的空气都似乎变得淡泊宁静。 那股温柔的灵气也曾短暂存在过她的丹田之中,妄图为她护佑。尽管因为是魔皇的躯体,那点微小的灵气很快消散,但兴许是沉睡千年,她的丹田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的暖意。 南殷不讨厌这种温暖。 这一刻,她愿意暂时放下对他的戒心。 在谢览这脆弱而温暖的心境中,她想,她是愿意相信的。 ——相信他只是个单纯的古道热肠的修士。 除恶扬善,庇佑凡人。这本该就是修士修仙的信条,然而南殷曾经遇到过的所有修士,皆已忘了踏上修仙这条路的初衷。 兴许是过了千年,那些固执且偏执的修士,也在慢慢改性子罢。 南殷开始看向周围,细细打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却见远山含黛,峰峦俊秀,山边有一潺潺小溪,也称得上是清泉漱玉,如同眼前此人轻柔的灵气一般静静地流淌着。虽然没有什么人烟气息,但俨然是一处极美的世外桃源。 心境中具体的环境都是根据修士的意念所化。南殷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心境。在她刚发现还有这么一块好玩的空地时,试图把它当成了一个3D的模拟建造游戏来玩,但因为对魔气掌控不太熟练,无法准确幻化为她想要的模型,她想在心境里建立一座现代豪华别墅的梦想始终没有实现。 虽不知谢览的心境是否有参考现实的光景,至少从那些草木上的水露和花瓣的纹理来说,他对于心境的掌握颇为熟练,幻化得和实景别无二致。 南殷顿时有种游戏小白看大佬成图攻略的感觉。 谢长老,能不能教教那些漂亮的树和花是怎么搓出来的? 天知道,她当时想搓一堵水泥墙都做不到。 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直到意识到谢览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时,南殷才意识到好像看得太久了。 既然选择暂时相信谢览,那好歹她之前胡诌的话应该算是蒙混过关,既如此…… 那她的演技应该还是有点进步的吧? 准备继续演下去的南殷调整为“没什么见识的凡人”人设,故作迟疑地冲谢览眨眨眼:“心境空间……到底是何物?” “是修士到一定修为后,通过灵气汇聚便可修炼出的一个随身空间。”看她一脸好奇地打量这里的反应,应当是对此处心境较为满意,不会再计较他的冒犯之举,谢览如释重负般地呼了一口气。 顿了顿,又忍不住补上一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寻常妖物是破不开的。你若在此休息,便不会像在青玄林涧那般再碰到妖兽了。” 南殷自动忽视了他的后半句话,听他讲述心境修炼时语气十分轻松,倒是让她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她怎么记得,修仙界一直是将心境空间视作最高等的术法之一,唯有合体大乘期的大能,方能堪破那一层空间的禁锢,独创出一片独属于自己的天地。 偶有修为不足者,那也是万般幸运才得此机缘。 但又想了想她自己,觉得这话也对。她当年亦是成为魔皇后不久,还未曾刻意修炼过,就发现了她的心境。 至于温子穆一介剑尊何以花了那么久的功夫才修出—— 南殷把这归结于是他的剑尊之名太有水分,毕竟温子穆原本的资质十分平庸。 只是大多数世人执着众星捧月,自然不会看见月亮身上的暗淡。 这些年来,他依靠她的血肉,将她踩进封印的尘泥中,成了高高在上的剑尊,倒是过得极好。 南殷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旧事,转而问起谢览:“说起妖兽,小虎……” 小虎和伏愿打起来了吗?她从刚才起,一直在识海中呼唤伏愿,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起初她还以为是伏愿打架上了头,连她的召唤都忘了回应。但此处是谢览的领域,用南殷的话来说,修士的心境会自带一个高级防火墙,联系不上伏愿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小虎”二字,谢览下意识地心中一悬,胆战心惊地等待南殷接下来的话。 南殷顿了顿,思考了一下措辞:“……小虎独自留在那儿,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谢览骤然松了一口气。原是他多虑了,如她这般良善之人,并未计较小虎的冒失,反而替它担忧。 于是谢览不由得浅笑:“不会,你看。” 他朝身后摆了摆手,伴随着一声欢快的““嗷呜”,小虎从树后的丛中跳出,抖了抖身上的细草,懒洋洋地趴在地上,不停地冲她摇起尾巴。 南殷惊愕不已:“它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捏碎符箓的时候,小虎明明还离他们很远呀!当时她都看到了,伏愿想用蛇尾缠上小虎的脖子,她令他住手,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谢览道:“我初次开拓心境空间时,就在小虎身上设下了随时能传送到这里的阵法。”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将年幼的小虎独自养在青玄林涧。 若是有它应付不了的危机,直接躲进来便是。 南殷深呼吸一口气,连继续询问心境建设的想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完蛋。她完全能想象到,被孤零零留在青玄林涧的伏愿会何等怒不可遏。 * 伏愿此刻想杀了全世界的修士。 在主人被那个修士强行掳走后,他登时大怒,当下便现出原形,巨大的蛇身紧紧缠上那孽畜老虎的脖颈,即刻就能将它绞杀。 但是和它那抹脚底跑路的妖兽主人一样恶劣,伏愿还未完全用力,星光剑虎身上一道金光闪过,下一刻,它的躯体就化为点点白光消散,留它一条白蛇重重地摔在地上。 伏愿再抬头时,偌大的青玄林涧,只剩下它和枝头上一排鸟雀面面相觑。 鸟雀看不懂这复杂的现状,只是一味地叽叽喳喳。 “主人——” 一时间,伏愿悲声长啸。他与南殷识海相连,可从主人被掳走后,他就再也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 这让他瞬间变得惊恐起来,没有任何回应的呼唤,让他想到了千年里那些漫长无声的时光。 他的主人独自沉睡,而他无能为力,只能陪在她灵识身旁,静静地等待着她苏醒。 那千年里,他想起了最初他还是一条普通小蛇时的习性,于是他化作小蛇模样,开始了无比漫长的冬眠。 他真希望千年里都是冬天啊,这样他一苏醒就能听到主人的声音,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满怀希望的嘶鸣,最后只留有他空落的回音。 一只小雀见巨蛇似是万般痛苦的模样,从枝头飞下,落到了伏愿身前,不明所以地看着它。 伏愿与它对视一眼,这灵智未开的小小妖兽竟是在怜悯它。 妖兽……对,他是主人亲封的妖兽之主,他会有办法救她的。 伏愿吐出内丹,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半透明珠子,隐隐泛着血色的光。他强忍着疼痛,用蛇尾从上面剜了一小块下来,随后收回内丹,蛇尾为笔,在地上画起了阵法。 他的力量在陪伴主人的千年封印中损耗了大半,只得用最原始的阵法来召唤妖兽。 快点……再快点…… 待伏愿画下最后一笔,阵法已成,青玄林涧中霎时间红光乍现,从地上古老的符咒法阵中升起一阵血雾,笼罩了他整个蛇身。 一阵嘲哳嘶鸣声响彻林间,顷刻间血雾散去,待伏愿从中走出时,他已是人形模样,蛇鳞覆甲,白发金眸,额头纹有黑色的蛇纹。 他的身后,是形形色色臣服于他的妖兽。若是灵虚剑宗的弟子在此,自然识得这些大都是前阵子北方那群躁动不安的妖兽。 “众妖兽听令——” 林中的妖兽皆忍不住颤栗,无不为昔日的妖兽之主俯首。伏愿冰冷的蛇瞳一扫,目光直指青玄林涧的后方: “随我杀上凌虚剑宗。” 第6章 不打啦 魔域,九幽王城。 千年前,冥渊魔皇骤然出世,以九幽城为起始之地,短短几年里便用铁腕手段一统魔域,魔域众人无不跪服,高呼冥渊之名,尊九幽为王城。 魔皇被封印后,不少高阶魔修都对魔域之主的位置虎视眈眈,尤其是曾经的王都九幽城,更是被视作了魔域至高至圣之地。 这千年里,魔域继续从前四分五裂各自为主的形势,九幽城也多次易主。有的打着为魔皇守护王城的旗号,有的在打下九幽城后也自封魔皇,只是没过多久,这些人的头颅就高悬于城头。 如今城头早已堆满白骨,却仍有越来越多的魔修对九幽城趋之若鹜。 九幽城现今的城主名为阴无咎,是千年前最早投靠魔皇的魔修之一。他在此地足足驻守了一百多年,是活得最久的一位城主。 百年前,他以计引得当时三位合体期的魔将大能在九幽城大战,之后三人又在同一天死去,最终由他坐上了这城主之位。 他常年坐在九幽城中圣殿的王座上息神。为此地设下阵法的魔皇不在,又历经多年战乱,圣殿荒废多年,只剩下一个偌大的空壳。整个殿内暗得几乎看不清,唯有幽幽蓝色烛火照明,依稀可见曾经巍峨的七十二根立柱上爬满了暗青色的藤蔓,白玉台阶上也隐有黑色苔痕。 阴无咎身上源源不断的魔气冒出,在殿内四处扩散,企图探寻这里魔皇存在过的所有气息。只要寻到魔皇遗留的一点痕迹,与之共鸣,便能突破他多年来修炼的瓶颈。 一魔将悄无声息地进入大殿,在离王座二十丈外的台阶下跪倒: “大人,妖兽那边,情况有变。” “说。”似是被打扰了宁静,王座上的人语气颇为不悦。 “……妖尊现身了。”魔将知这个消息会让城主大人震怒,只得尽力低头,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阴无咎猛然睁开眼,环绕在周围的黑气迅速回到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的面色看起来十分苍白骇人。他眯起狭眸,问: “何时的事?” “就在方才,妖尊启用了召唤阵,地点应当是……”魔将被面前的威压压得快要喘不过气,在脑海中快速思索,“是凌虚剑宗山脚下的,青玄林涧。” 凌虚剑宗。 阴无咎在心中咀嚼了这几个字,眼中隐有红光闪烁,转而又问: “不是让你们一直盯着无妄天境的动静吗?” “是一直盯着,但没发觉有什么异动,此次妖尊也是出现得突然……呃……”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在原地化成了一片血雾。 阴无咎冷冷地收回手,将那片血雾中魔将残留的一点黑气吸收到自己身体里。 魔域无人不知,妖尊伏愿是冥渊魔皇最忠诚的契约妖兽,几乎与她形影不离。千年里,他一直守在封印魔皇的无妄天境里,不曾出过半步。 伏愿现身,是不是说明魔皇也苏醒了? 想到这个结论,他不禁面色发白。思考间,阴无咎从王座上站起,挥袖往外走去。 无论如何,他都得亲自走一趟。 * 南殷知晓伏愿联系不上自己,顿时如坐针毡。 若小虎不曾与他们一起来到心境,尚能在外面拖延一二。她教过伏愿,对待善良的妖兽要有礼貌,若非绝境,不要轻易对同类痛下杀手。 况且他作为妖兽之主,还能强行控制小虎的识海,搜寻他的记忆。若是一时半会见不到她,他至少还能通过小虎的意识来看谢览的踪迹……吧? 只是南殷不知,伏愿早已对人类修士深恶痛绝,对待小虎这个“修士豢养的走狗”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温和手段。 见南殷一时面无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神情,谢览开始紧张起来,抬起手就想触摸她的经脉查探一番。 “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伤了?”脑海里也忍不住脑补是不是怪他走得太晚,她被那蛇妖伤到,又或者是因为过于担忧小虎而心神不定…… “我想出去了,”南殷一脸心痛地编着借口,“一直待在这里,心口总有点不舒服。” 听到这话,原本打算在心境里直接为南殷引气入体的谢览心快要碎了。 原来……她不喜欢这里吗? 他忍不住环视四周,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吗?他这心境只有寥寥几人来过,但无论是云靖还是李一啸,都对此赞不绝口,称灵气温和,极适合修炼。 修士尚且如此,若换了凡人,只会更觉得惬意自在。 那她这般不适的反应,是因为止水剑无意露出的剑气不小心影响到了她?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本源灵气与她相克,心境里的灵气偶然入体,自然会导致她身体不适。修士中不乏这种两人天生互斥的例子,但…… 光是想想就更难受了。 南殷面上的心痛亦不是做假。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完整的心境,还未细看那些草木山水是如何幻化而成,就得被迫离开此地。 于是她心中暗下决心,待此事了结,回头一定要缠住谢览教她怎么建造。 无论是穿越前后,拥有豪华大别墅一直都是南殷的梦想。她已经过得很苦了,是时候建栋别墅奖励一下自己。 谢览定了定心神,强忍心中涩意:“好,我带你出去。” 他向着虚空中略微抬手,又想到南殷会对心境产生抗拒,忙道:“你闭眼。” 南殷依言闭上眼,感受到谢览在她身外施加了一个庇佑法术,能短暂隔开外界的气息。 这种感觉就像是……把车停好时,发现车身有点歪,于是上车重新微调一下位置,但是启动前依然把安全带系上。 属于是可以,但是完全没必要。 因为护佑法术的存在,这次的传送并未有任何晕厥那样的不适。 等她再睁眼时,“安全带”被解了下来,眼前所见是一处山脚的树林,往上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山顶,远处亦有些许城镇的轮廓。 此处显然不是青玄林涧,南殷心中隐有猜测,忙问:“这是哪儿?” “是凌虚剑宗的山门之下,”谢览解释道,“当时我在青玄林涧遇到那身份未明的蛇妖,不慎中了它的蛇毒,情急之下只得使用空间符箓,本该是传送到这里。” “只是后来我因蛇毒神志不清,许是潜意识认为我的心境里更安全,这才将你带入其中。” ……所以明明可以直接躲在心境里,却还是浪费了一张符箓。 而且根本不用躲,那是她的蛇妖!她明明是被谢览强行保护带走的。 不知为何,南殷为那张被浪费的空间符箓感到无比心痛。 她正欲开口,却闻远处巨响传来,一阵飞沙走石后,极其强烈的妖气从空中迸发而出,持续向四周扩散。 谢览抬手将她护在身后,止水剑瞬间出动,在前方形成了一个屏障。 南殷抬头看去,见到了空中密密麻麻的妖兽大军,遮天蔽日,几乎要把凌虚剑宗的山门笼罩在其中。 ——还有为首那神色冷峻的白发男人,被无数妖兽簇拥在前,仿佛只等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妖兽立刻就能踏平这山门。 伏愿! * 阴无咎赶到时,正好伏愿召集够了妖兽,欲往凌虚剑宗攻去。 伏愿冷冷地扫他一眼,他记得他画的是召唤妖兽的法阵,不知为何把魔修也叫了过来。 “妖尊大人,”阴无咎朝伏愿俯首,语气十分恭敬,“听闻妖尊召唤妖兽,我等身为魔修,必然也该来助大人一臂之力。” 伏愿点点头。 见他并未发怒,阴无咎又试探性地问:“只是不知妖尊此举是何故,可是魔皇陛下有令?” 伏愿虽是头脑十分简单的蛇妖,但南殷曾经和他说过,要向所有人隐瞒她苏醒的消息,尤其是那群心怀不轨的魔修。 一根筋的伏愿不知道怎么判定“心怀不轨”,只好把所有魔修都归类了进去。加之眼前这人一身黑袍,他想起南殷所说“总爱穿一身黑、连脸都不露的魔修多少沾点反派设定”,心中更是把他认定为不怀好意之人。 于是他依然神情冷漠:“本尊今日忽然见凌虚剑宗不爽,想打他们一顿。” 阴无咎:…… 妖尊直言直语在魔域也算是人尽皆知,在他们的刻板印象里,伏愿是不会说谎的。且他作为蛇妖,喜怒无常又十分善变,这种说法倒是也有那么几分可信度。 但阴无咎还是保持谨慎:“那小人也来助妖尊一臂之力。” 魔皇并未在伏愿身边,这对他来说暂时是个好消息。而至于妖尊要攻打凌虚剑宗,更是意外之喜。 无论结果如何,是伏愿身死还是凌虚剑宗被灭,只要魔皇还未苏醒,对他来说皆是有利无害。 阴无咎打着自己的算盘,随着妖兽大军一起来到了山门之前。近百只高阶妖兽的威压太过恐怖,他们还未出手,黑压压妖兽群便已遮蔽天空,最外层的结界都隐有些碎裂之势。 骤然见到伏愿的人形,南殷心下一沉。 它的力量尚未完全恢复,强行化为人形只会损伤修为,南殷不免焦急起来,没有了谢览心境的禁锢,她直接在识海中唤伏愿的名字。 正欲强行破开凌虚剑宗仙门的伏愿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心中一喜: “主人,你在何处?我来救你!” “我没事,你快回去!”南殷心急如焚,“你忘了我和你说过,我们要隐瞒身份进去吗?” 怕他不听命令,又恐吓一句:“你别坏了我的计划,我会生气的。” 当下不是什么开战的好时机,可若凌虚剑宗要因此对伏愿不利,她也只能选择兵戎相见。 她若出手,凌虚剑宗只会片甲不留。 知道主人无碍,伏愿自是听从她的命令:“好。” 然后收起周身暴涨的灵气,转过身对着妖兽大军,仿着他主人往日的语气: “活动临时取消,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 叽叽喳喳准备打架的妖兽们:? 打算暗戳戳背后捅刀的阴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