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骨》 第1章 第 1 章 老宅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时,宋燃数了数自己身上的伤疤。 左臂三道,右腿五道,后背那片最严重的烧伤像一张扭曲的地图。七年零四个月,足够让一个纵火犯的儿子在少管所里学会如何数清自己的伤口。 雨下得很大。宋燃没打伞,任凭雨水冲刷着他刚剃短的头发。发茬刺着手心,像摸着一块砂纸。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建筑——宋家老宅比他记忆中更加阴森,灰黑色的外墙爬满藤蔓,三楼的窗户像一只浑浊的眼睛。 "你迟到了十三分钟。" 声音从门廊的阴影里传来。宋燃眯起眼睛,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那人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袖口别着银质袖扣,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七年没见,宋沉已经长成了一个标准的精英模样。 "路上堵车。"宋燃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还是说,我亲爱的哥哥连这十三分钟都等不及了?" 宋沉没有回答。他站在阴影与光线的交界处,半边脸被门廊灯照得发亮,另外半边陷在黑暗里。他的目光从宋燃湿透的T恤移到露出的手臂伤疤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父亲在书房等你。"宋沉转身推开沉重的橡木门,"别让他等太久。" 宋燃跟着走进门厅,潮湿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脚印。老宅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七年,灰尘和木质家具的气味让他喉咙发紧。墙上挂着的全家福里,十二岁的他和宋沉穿着同样的海军蓝毛衣,一个笑着,一个面无表情。 "你的房间还留着。"宋沉头也不回地说,"三楼尽头。" 宋燃突然伸手抓住宋沉的手腕。他感觉到掌下的脉搏跳了一下,然后归于平稳。"你呢?你住哪?" 宋沉缓慢地抽回手,指了指二楼:"我住母亲以前的房间。" "真孝顺。"宋燃咧嘴笑了,"每晚都能闻到她的香水味?" 这一次,宋沉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他的瞳孔收缩了一瞬,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左手腕上的手表。"去换衣服,"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身上的雨水会弄脏地毯。" 书房里的谈话比宋燃预想的简短。父亲——那个曾经把他送进少管所的男人——现在需要他回来,因为家族信托基金规定必须有两个继承人在场才能签署文件。没有嘘寒问暖,没有道歉,只有一份待签的合同和一杯没碰过的茶。 回到三楼房间,宋燃发现这里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书架上摆着十二岁男孩喜欢的科幻小说,床单是深蓝色的,窗台上甚至还有他当年没拼完的乐高。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东西都一尘不染,像是有人定期来打扫。 他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七年前那场火似乎从未发生过,至少在这个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窗外的雨声渐小,取而代之的是老宅特有的声响——木地板偶尔的吱呀声,水管深处的呜咽,还有某种他无法辨认的、有规律的刮擦声。 咔。咔。咔。 宋燃坐起身。声音来自头顶——阁楼的方向。他看了眼腕表,凌晨一点十七分。老宅的阁楼在他记忆里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母亲去世后就被锁起来了。 咔。咔。咔。 声音持续了约莫三分钟,然后突然停止。接着他听到楼下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宋燃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一条缝。 走廊尽头,宋沉正缓步上楼。月光从走廊窗户洒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泛着金属的光泽。宋燃屏住呼吸,看着哥哥径直走向通往阁楼的小门,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门开了又关,宋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宋燃等了十分钟,阁楼里再没传出任何声音。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那扇小门前,试探性地推了推——锁着的。钥匙孔很小,是老式的那种。他蹲下身,从鞋底抽出一根细铁丝——少管所教会他的技能之一。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宋燃停顿了几秒,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后,缓缓推开了门。 阁楼里黑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某种草药的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他摸出手机,点亮屏幕—— 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 全是他的。 十二岁的宋燃在学校操场上奔跑,十三岁的宋燃在少管所探视室里低头不语,十五岁的宋燃在法庭上冷笑......最新的甚至是他今天下午走出少管所大门时的监控截图。照片之间用红色细线连接,线上挂着小小的、干枯的植物标本。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手术台。宋燃的胃部突然紧缩——台子上有血迹,新鲜的,在手机冷光下呈现暗红色。旁边托盘里放着手术刀、缝合针和一罐暗色液体。 "我说过,不要进阁楼。"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宋燃差点摔了手机。他猛地转身,看到宋沉站在楼梯口,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前臂上有一道新鲜的、还在渗血的切口。 "这是什么?"宋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宋沉向前走了一步,月光从阁楼的小窗照进来,落在他半边脸上。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我在记录你的罪。" "我的罪?"宋燃突然笑了,"七年前那场火——" "不是那场火。"宋沉又向前一步,现在他们几乎呼吸相闻,"是你出生时带来的诅咒。母亲难产那晚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宋燃后退撞到了手术台,金属器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偷听到的传言——母亲临死前抓着接生婆的手说,这对双生子会互相吞噬,直到只剩下一具空壳。 "你疯了。"宋燃说。 宋沉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他举起流血的手臂,将伤口按在宋燃胸口的衣服上:"不,弟弟。我只是比你更早认命。" 血渗进棉质T恤,贴在皮肤上,温热黏稠。宋燃低头看着那片暗色扩散,突然意识到——阁楼里的草药味,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香水混着血的气息。 墙上的照片在黑暗中无声注视,红色细线像血管一样微微颤动。 第2章 锈蚀的锁链 阁楼里的空气凝固了。 宋燃盯着自己T恤上那片逐渐扩大的血迹,喉咙发紧。宋沉的手臂仍压在他胸前,伤口处的血珠顺着布料纹理蔓延,像一棵正在生长的红色树状图。 "你他妈——"宋燃猛地推开哥哥,后背撞上贴满照片的墙壁,几张边缘发黄的旧照片飘落在地,"这算什么?变态收藏癖?" 宋沉弯腰拾起一张照片——十五岁的宋燃在法庭被告席上竖起中指。他用染血的手指抚过照片表面,留下一条暗红痕迹:"这是忏悔录。" "忏悔什么?"宋燃扯开黏在胸前的T恤,"为那场我没放的火?" 宋沉的眼神突然变了。他一步跨到手术台前,抓起那把沾血的手术刀:"你总是这样,宋燃。七年前也是这样,明明证据确凿,你却死不认错。" 月光从阁楼的小窗斜射进来,刀刃反射出冷光。宋燃没动,他太了解宋沉了——那个永远完美的优等生连发疯都讲究仪式感。 "那你现在要惩罚我吗?"宋燃故意向前走了一步,胸口几乎抵上刀尖,"像父亲那样?" 刀尖颤抖了一下。宋沉左手突然抓住自己右臂的伤口,指甲陷入皮肉,更多的血流出来:"父亲从未碰过你一根手指。" "是啊,他只会把我送进少管所。"宋燃冷笑,"而你呢?我亲爱的哥哥,你当时在哪?"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宋沉猛地将手术刀扎进台面,木屑飞溅。他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我在医院!因为你推我的那一下,瓷片离颈动脉只有两厘米!" 宋燃呼吸一滞。他记得那天——父亲举着皮带,宋沉试图阻拦,他在混乱中推了哥哥一把...但他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 "所以这就是你的报复?"宋燃强迫自己继续冷笑,指向满墙照片,"每天上来对着我的照片自残?" 宋沉解开袖扣,卷起另一只袖子。苍白的前臂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有些已经变成浅白色,有些还结着新鲜的痂。最触目惊心的是手腕内侧的几个数字——用刀刻出的"2013.4.7",宋燃被带走的那天。 "不是报复。"宋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是契约。" 他走向房间角落的一个铁皮箱,输入密码打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十个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有一块沾血的纱布,标签上标注着日期。宋沉取出最近的一个瓶子,里面除了纱布还有一小截断指甲。 "你的。"宋沉晃了晃瓶子,"上周三探视时你咬下来的。看守给我的。" 宋燃胃部一阵抽搐。他确实有咬指甲的习惯,尤其是在少管所那种地方。但他不知道宋沉每周都去探视,更不知道对方收集这些...身体残骸。 "你疯了。"宋燃向后退,脚跟碰到一个金属物体——是那罐放在手术台旁的暗色液体。他抓起来,拧开盖子,浓烈的草药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这又是什么?你调制的巫毒药剂?" 宋沉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吓人:"母亲留下的香水配方,加了我的血。"他伸出手,"还给我。" 宋燃突然笑了。他举起瓶子,当着宋沉的面喝了一大口。液体滑过喉咙,又苦又腥,带着诡异的甜味。宋沉的表情终于崩裂,他扑过来抢夺瓶子,却被宋燃反手按在墙上。 "味道不错。"宋燃舔了舔沾血的嘴唇,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哥哥的血,比我想象的温暖。" 宋沉剧烈挣扎起来,但宋燃在少管所练就的力气不是他能抗衡的。情急之下,宋沉突然低头,狠狠咬在宋燃手腕上。疼痛让宋燃松手,瓶子摔在地上,暗红液体在地板上蔓延。 两人同时低头——液体流过地板缝隙,形成一条细线,正好将他们的影子分割开来。 "就像母亲预言的那样。"宋沉喘息着说,"我们终将被血分开。" 宋燃看着手腕上渗血的牙印,突然抓住宋沉受伤的手臂,低头舔过那道新鲜的伤口。宋沉倒吸一口冷气,却没有抽回手。 "你错了。"宋燃抬头,嘴角沾着血,"是被血绑在一起。" 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管家老陈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大少爷?您在阁楼吗?老爷找您。" 宋沉迅速整理好衣袖遮住伤口:"马上来。"他转向宋燃,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明天上午十点,律师会来讨论信托文件。别迟到。" 宋燃看着哥哥走下楼梯,弯腰捡起地上那个空玻璃瓶。瓶底残留的液体里,有一根细小的、卷曲的毛发——可能是他自己的。他将瓶子揣进口袋,最后看了一眼满墙的照片。在那些红色细线连接的角落,他发现了一张之前没注意到的照片——五岁的他和宋沉在浴缸里,母亲正在给他们洗澡。 照片上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回到房间,宋燃锁上门,从鞋底掏出那根细铁丝。他跪在床边,将铁丝伸进地板的一条裂缝里——七年前他在这里藏过东西。轻微的咔哒声后,一块地板松动了。他伸手进去,摸出一个生锈的小铁盒。 盒子里是一把老宅后门的钥匙,一张烧焦边缘的全家福,和一片已经干枯的花瓣。宋燃拿起花瓣,放在鼻尖轻嗅——是母亲花园里的玫瑰。他将今天得到的玻璃瓶放进铁盒,正准备合上盖子,突然发现盒底有一行用指甲划出的字迹: "他不是你哥哥"。 字迹很旧了,像是多年前刻下的。宋燃的手指颤抖起来。他不记得自己写过这句话。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 窗外,雨又下了起来。老宅的屋顶传来规律的滴水声,像是某种密码。宋燃将铁盒藏回原处,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阁楼上的秘密,宋沉的伤痕,铁盒里的字迹...七年的时间足够让这座老宅滋生出太多谜团。 他闭上眼睛,舌尖还残留着宋沉血液的味道——铁锈、苦艾和某种说不清的、像是记忆深处的东西。在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宋燃恍惚听见阁楼又传来那规律的咔咔声,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木板上刻字。 咔。咔。咔。 这次,声音似乎来自他的床板下方。 第3章 血茶 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刺入房间时,宋燃正梦见火。 在梦里,他五岁,手里攥着一盒火柴。宋沉站在他身边,穿着那件浆洗得发硬的蓝色睡衣。他们面前是母亲最爱的玫瑰丛,花朵在夜色中呈现诡异的紫黑色。 "划啊。"梦里的宋沉说,声音比现在要高一些,"你不是想看看它们能不能燃烧吗?" 火柴头擦过磷纸的瞬间,宋燃惊醒了。他浑身是汗,手指紧紧攥着床单,仿佛真的握着一把火种。窗外,老宅的花园里传来修剪灌木的声音。 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昨晚那个小铁盒还藏在床板下,"他不是你哥哥"那行字像烙印般刻在脑海里。宋燃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楼下花园里,管家老陈正在修剪玫瑰。那些鲜红的花朵在晨光中摇曳,像一簇簇小火苗。 洗漱时,宋燃发现手腕上宋沉留下的牙印已经发紫。他故意用热水冲洗伤口,享受那阵刺痛。镜子里的他眼下挂着青黑,头发支棱着,像只被关得太久的野兽。 下楼时,餐厅里只有宋沉一人。他穿着熨帖的灰色西装,正在看一份文件,手边的咖啡冒着热气。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色块。 "父亲呢?"宋燃拉开椅子,故意弄出刺耳的声响。 宋沉头也不抬:"去公司了。十点回来见律师。"他推过来一杯茶,"喝了。" 茶是深红色的,闻起来有股铁锈味。宋燃盯着杯子里自己的倒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猛地抬头:"你又往里面加料了?" 宋沉终于放下文件。他今天戴了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绪:"昨晚你主动喝的。" "那不一样。"宋燃把茶杯推回去,"我不是你的实验品。" "是契约。"宋沉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没了镜片的遮挡,他眼下的青黑更加明显,"七年前中断了,现在要续上。" 宋燃突然伸手抓住宋沉的手腕,强行撸起他的袖子。那些伤痕在晨光中更加触目惊心——新旧交错的刀痕,有些已经变成白色隆起,有些还结着暗红的痂。最显眼的是那个日期:"2013.4.7"。 "什么契约需要喝血?"宋燃逼问。 宋沉任由他抓着手腕,另一只手从文件下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照片上是两个婴儿并排躺在摇篮里,一个安静沉睡,一个哭得满脸通红。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宋沉&宋燃,2000.3.15,满月"。 "从出生开始。"宋沉的声音很轻,"我们的血就混在一起。母亲说这是诅咒,也是祝福。" 宋燃松开手。他记得这个说法——小时候每次生病,宋沉也会莫名其妙发烧;宋沉摔伤膝盖时,他的同一位置会出现淤青。母亲称之为"双子纽带",而父亲则厌恶地称之为"不洁的纠缠"。 "疯子。"宋燃低声说,却拿起了那杯茶。液体滑过喉咙时,他刻意盯着宋沉的眼睛,"满意了?" 宋沉的瞳孔微微扩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伸手抹去宋燃嘴角的一滴茶渍,然后将手指含进自己嘴里。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千百次。 "今天别惹父亲生气。"宋沉站起身,整理袖口遮住伤痕,"签完文件,你就自由了。" "自由?"宋燃冷笑,"像这七年一样自由?" 宋沉的动作顿了一下:"比那更自由。"他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离开了餐厅。 宋燃盯着那杯喝到一半的血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餐桌上的银器发出嗡鸣。他扶住桌沿,闭上眼睛,等这阵不适过去。再睁眼时,发现老陈站在餐厅门口,手里拿着一把修剪玫瑰的剪刀,正死死盯着他...不,是盯着他面前的茶杯。 "陈叔?"宋燃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老陈像是突然惊醒,匆忙把剪刀藏到身后:"二少爷,老爷吩咐把书房的文件准备好...您脸色很差,需要叫医生吗?" 宋燃摇头,注意到老陈的目光不断飘向那杯茶:"你知道这是什么?" "不!"老陈的反应过于激烈,他后退一步,剪刀掉在地上发出脆响,"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少爷的事...我从来不过问..." 宋燃眯起眼睛。老陈在宋家工作了三十年,从他们出生前就在。如果有什么家族秘密,他一定知道。 "母亲留下的香水配方,"宋燃慢慢说,观察老陈的反应,"加了他的血,对吗?" 老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弯腰捡起剪刀,手抖得厉害:"二少爷...有些事...最好不要问。为了您好。"他匆匆鞠躬离开,背影几乎是落荒而逃。 宋燃拿起茶杯,将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这次,他尝出了更多成分——除了血和草药,还有某种微苦的、像是金属的味道。眩晕感再次袭来,这次伴随着零碎的记忆片段:黑暗的衣柜,急促的呼吸,宋沉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书房会议比预想的简短。父亲——那个永远西装革履的男人——只关心信托文件的签署。宋燃故意读得很慢,注意到文件中有个条款规定两兄弟必须"共同居住在老宅"才能继承全部遗产。 "为什么?"宋燃直接问,"七年前你巴不得我消失。" 父亲的目光在宋沉身上停留了一秒:"家族传统。"他转向律师,"继续。" 签完字,父亲立刻离开了,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污染他的高级西装。律师收拾文件时,宋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也匆匆走出书房。宋燃趁机翻看书桌上的其他文件——大部分是公司报表,但最下层有个加密文件夹,标签上写着"双子项目"。 他正要打开,门突然被推开。宋沉站在门口,脸色异常苍白:"别碰那个。"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宋燃故意用身体挡住文件夹,"关于我们的''契约''?" 宋沉快步走过来,一把抢过文件夹锁进保险箱:"上楼。现在。" 回到三楼房间,宋燃的眩晕感更严重了。他倒在床上,天花板开始旋转。闭上眼睛,那些记忆碎片又来了:黑暗的衣柜,发霉的气味,宋沉在他耳边说"数到一百就结束"... "你他妈在茶里下了什么?"宋燃挣扎着坐起来,发现宋沉站在床边,正在解领带。 "记忆增强剂。"宋沉脱下西装外套,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母亲配方的一部分。" "那些...是真实发生的?"宋燃喘着气,"衣柜里的记忆?" 宋沉的动作顿了一下:"你想起来了?" 片段越来越清晰:五岁那年,他们因为打碎母亲的花瓶被惩罚。父亲把他们锁在二楼那个漆黑的衣柜里,说直到他们认错才能出来。宋沉一直握着他的手,小声数数... "数到一百就结束。"宋燃无意识地重复梦中的话。 宋沉突然坐到床上,抓住他的肩膀:"然后呢?你还记得什么?" 宋燃头痛欲裂。更深处的记忆像淤泥中的气泡一样上浮:衣柜里不止他们两个人...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呼吸...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但不是来救他们的... "不...太模糊了..."宋燃抱住头,"停下...让这一切停下..." 宋沉的手从他肩膀移到后颈,轻轻捏了捏:"躺下。"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动作带来了某种熟悉的安慰。宋燃顺从地躺下,宋沉的手继续在他头皮上轻轻按压,就像...就像小时候做的那样。 "呼吸。"宋沉的声音变得柔和,"跟着我的节奏。" 渐渐地,眩晕感减轻了。宋燃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模仿着宋沉的呼吸频率,就像两个同步的钟摆。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床上,形成一道金色的分界线,恰好将他们分隔在光与影的两侧。 "为什么那个文件夹叫''双子项目''?"宋燃问,声音因为疲惫而嘶哑。 宋沉的手指停在他发间:"父亲的公司一直从事生物科技研究。我们...是第一批成功案例。" "什么意——"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问题。老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少爷,实验室来电话,说3号样本出现异常反应!" 宋沉立刻起身,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我马上来。"他低头看了宋燃一眼,"睡一觉。晚上我来找你。" 门关上后,宋燃强撑着爬起来,从床下取出那个铁盒。"他不是你哥哥"的字迹在阳光下更加清晰。如果宋沉不是他哥哥...那"双子项目"又意味着什么? 窗外,乌云开始聚集。宋燃盯着花园里那些红得刺眼的玫瑰,突然想起梦中自己手中的火柴。他摸出兜里的打火机——少管所里用两包烟换的——啪地一声点燃火苗。 火光照亮了他手腕上的牙印和尚未愈合的伤疤。宋燃想起宋沉喝下那杯血茶时滚动的喉结,想起阁楼上那些用红线连接的照片,想起黑暗中同步的呼吸... 某种比血缘更黑暗的纽带将他们绑在一起。而现在,这条纽带正逐渐收紧。 第4章 镜像伤痕 凌晨三点十七分,宋燃撬开了父亲实验室的门锁。 老陈下午那句"3号样本出现异常反应"像根刺扎在他脑子里。趁着宋沉被一通电话叫走,他摸清了实验室的位置——老宅地下一层,平时紧锁的钢制大门上贴着生物危害标志。 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宋燃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某种肉类**的气息。他摸出手机照明,墙上的开关板需要指纹识别,只能依靠这点微弱的光亮。 实验室比想象中更大。中央是两排手术台,周围环绕着各种仪器。玻璃柜里陈列着数十个标本瓶,福尔马林液体中漂浮着各种器官——有些明显非人类。最里面的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写满了化学公式和基因序列。 宋燃走近白板,手机光照亮了一张贴在角落的照片——两个婴儿并排躺在保温箱里,身上连着各种监测设备。照片下方写着"双子项目-A组"。 "A组?"宋燃皱眉,继续查看旁边的文件。大部分是专业术语,但他辨认出了几个关键词:"基因编辑"、"镜像神经元同步"、"疼痛共感测试"。 一个上锁的抽屉引起了他的注意。撬开后,里面是一份标着"宋沉&宋燃-监测报告"的文件夹。翻到第三页,一行红色字迹跳入眼帘: "实验体A(宋沉)与实验体B(宋燃)基因相似度99.2%,但端粒酶活性呈镜像对称分布,证实基因干预成功。" 宋燃的手开始发抖。他快速翻阅后面的内容,大部分是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直到最后一页的总结: "结论:A组实验体表现出预期的生理-心理双向连接,疼痛共感指数达87%,远超自然双胞胎的30%基准值。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当一方受到创伤时,另一方的对应部位会出现同步反应,即使相隔超过500米..." 一声巨响从楼上传来。宋燃猛地合上文件夹,迅速放回原处。又是一声——像是重物倒地。他关掉手机灯,闪出实验室,刚关好门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管家老陈举着手电筒冲下楼梯:"二少爷!太好了,您快来看看!大少爷他——" 宋沉倒在书房地板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脱掉,白衬衫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最诡异的是,他右手紧紧抓着左臂,指节发白,仿佛那里有什么看不见的疼痛。 "怎么回事?"宋燃跪在宋沉身边,触到他皮肤的瞬间被那温度吓了一跳,"叫救护车!" "不行!"老陈抓住他的手腕,"老爷吩咐过...大少爷的病...不能去医院..." 宋燃甩开他:"那他妈去找个医生来!" 老陈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宋燃解开宋沉的衬衫纽扣,试图帮他散热。当衣襟拉开时,他倒吸一口冷气——宋沉的左臂内侧,有一道新鲜的、红肿的痕迹,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烫伤了一样。 宋燃下意识摸向自己左臂同样的位置——那里有一道七年前的烧伤疤痕。就在他的手指触到疤痕的瞬间,宋沉突然睁开眼睛。 "你...做了什么?"宋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什么也没做!"宋燃抓住他胡乱挥舞的手,"你突然就这样了!" 宋沉的瞳孔扩散,目光无法聚焦。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只是徒劳:"样本...3号样本...他们动了参数..."说完这句话,他再次陷入昏迷。 医生来得很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看起来更像是兽医。他给宋沉打了一针,留下几瓶药就走了,全程没问关于"烫伤"的问题,仿佛那根本不存在。 "经常这样?"宋燃质问老陈。 老陈擦着汗:"大少爷十八岁后偶尔会发作...老爷说是遗传性高热..." "放屁。"宋燃指着宋沉左臂的红痕,"这也是遗传的?" 老陈的视线躲闪着:"我...我去准备冰袋..." 凌晨四点,宋沉的高烧升到了40度。宋燃扯掉他汗湿的衬衫,用湿毛巾擦拭那具滚烫的身体。宋沉比他记忆中瘦多了,肋骨根根分明,腹部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什么时候做的手术?为什么他不知道? 当毛巾擦过左臂那片红肿时,宋沉突然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宋燃下意识按住他,手掌正好覆盖在那片伤痕上。就在这时,他自己的左臂疤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像是被烙铁烫到。 "操!"宋燃猛地缩回手,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臂——那里没有任何新伤,但疼痛真实存在。 宋沉在枕头上辗转,嘴唇蠕动着。宋燃俯身去听,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衣柜...不要...第三个人..." 衣柜。又是衣柜。宋燃想起血茶带来的那些记忆碎片——黑暗中的呼吸声,母亲诡异的低语...如果衣柜里不止他们两个人,那第三个是什么?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宋沉的高烧在黎明时分终于退了些,但神志仍然不清。他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剧烈挣扎,有次差点滚下床。 清晨六点,老陈端着药和粥进来,眼下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你去休息吧。"宋燃接过托盘,"我看着他就行。" 老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二少爷...有些事...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比如为什么他和我会有同样的伤痕?"宋燃直视老陈的眼睛,"比如为什么父亲的文件里叫我们''实验体''?" 老陈的脸瞬间失去血色:"您...您看了实验室..." "告诉我真相。"宋燃逼近一步,"现在。" 老陈的嘴唇颤抖着:"我只是个管家...但您应该看看大少爷的保险箱...钥匙在...在他的十字架项链里..." 宋燃转身回到床边。宋沉胸前确实挂着一个小小的银十字架——七年前他离开时还没有。宋燃轻轻托起十字架,发现底部有个隐蔽的机关。按下后,十字架弹开,里面是一把微型钥匙。 "老爷快回来了..."老陈紧张地看向窗外,"我得去..." 宋燃挥手让他离开。等门关上后,他转向宋沉——后者正睁着眼睛看他,目光虽然涣散但确实有意识。 "保险箱..."宋沉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书房...油画后面..." "你他妈到底有多少秘密?"宋燃咬牙问道。 宋沉的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够你...慢慢发掘..."说完又闭上眼睛,但呼吸比之前平稳多了。 宋燃犹豫了一下,决定等宋沉情况稳定再去查看保险箱。他继续用湿毛巾擦拭宋沉的身体,当擦到锁骨下方那道疤痕时,宋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你知道...这是什么伤吗?"宋沉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许多。 宋燃摇头。那道疤看起来像是什么锐器造成的,形状规则得不像意外。 "你推我那晚..."宋沉半睁着眼睛,"瓷片...离颈动脉0.3毫米...医生都说...奇迹..." 宋燃胃部一阵绞痛。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轻微划伤。 "为什么..."宋沉的手指无力地抓着宋燃的手腕,"为什么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宋燃这才意识到,宋沉可能闻到了他手上残留的血茶气味。他抽回手:"你烧糊涂了。" 宋沉突然笑起来,那笑声在昏暗的卧室里显得格外诡异:"我们...共享同一个...基因指纹...你知道吗...我的血在你体内...存活率是...普通人的...七倍..." 这句话让宋燃浑身发冷。他想起实验室文件里提到的"基因干预"和"镜像神经元"。 "什么意思?"他俯身质问,"什么叫共享基因指纹?" 但宋沉又陷入了昏睡,只留下一室寂静和窗外渐大的雨声。宋燃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透过水幕,他看到父亲的车驶入前院。 他必须在那之前查看那个保险箱。 书房里,那幅巨大的家族油画后面确实藏着一个嵌入式保险箱。宋燃用那把微型钥匙打开它,里面只有一个小型硬盘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胚胎的超声波图像,标注日期是1999年。 硬盘没有密码,插入电脑后显示一个视频文件。宋燃点击播放,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年轻许多的父亲,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 "双子项目第147天记录。"视频中的父亲说,声音冷静得近乎机械,"A组胚胎发育正常,基因编辑成功率提升至82%。特别值得注意的是,通过端粒酶干预,我们成功建立了两个个体间的生理-心理双向连接..." 画面切换到一个培养箱,里面漂浮着两个相连的胚胎。 "这是A组实验体,未来的宋沉和宋燃。"父亲的声音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兴奋,"通过精确的基因编辑,他们将共享部分神经系统,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对真正意义上的''镜像双胞胎''..." 视频突然中断,跳出一行密码提示。宋燃尝试了几个可能的密码都不对。正当他准备放弃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03:15。 母亲去世的时间。 他输入"0315",视频继续播放。这次画面中的父亲看起来憔悴许多,背景是医院产房。 "项目出现意外变量。"父亲的声音不再冷静,"林月(母亲名字)在分娩时大出血,她对实验体进行了某种...非科学的干预。她声称要让两个孩子''永远记住彼此的罪''..." 画面剧烈晃动,然后变成雪花点。最后一个清晰的镜头是一双手——母亲的手——将某种暗红色液体滴在两个新生儿的额头上。 视频结束。 宋燃坐在黑暗的书房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眩晕。他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弟弟",宋沉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哥哥"。他们是...某种实验产物。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宋燃迅速拔出硬盘,关上保险箱,刚把油画复位,书房门就被推开了。 父亲站在门口,西装笔挺,目光如刀:"谁允许你进我书房的?" 第5章 非自然产物 父亲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宋燃的脸。 "我问,"他缓步走进书房,每一步都精确得像用尺子量过,"谁允许你进来的?" 宋燃的手还按在油画框上,掌心的汗让木质画框有些打滑。硬盘就在他裤兜里,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炭。 "宋沉病了。"他强迫自己直视父亲的眼睛,"高烧40度,左臂出现不明原因烫伤痕迹。老陈说不能送医院,所以我——" "所以你就来翻我的书房?"父亲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他走到书桌前,手指抚过键盘——还带着宋燃的体温。"你以为能在这里找到什么?家庭相册?育儿日记?" 宋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频里那个穿白大褂、谈论"基因编辑"的父亲与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商业大亨重叠在一起,形成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分裂感。 "我看到了实验室的文件。"宋燃决定正面出击,"''双子项目''。A组实验体。基因干预。" 父亲的瞳孔收缩了一瞬,几乎难以察觉。他转身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像某种生物标本。 "你和你哥哥,"他啜饮一口,"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界限。" "哥哥?"宋燃冷笑,"视频里你称我们为''实验体''。" 酒杯在桌面重重一顿。父亲突然转身,一把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怪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动物咬过的痕迹,已经年岁久远。 "知道这是什么吗?"父亲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母亲留下的。就在她死的那晚,就在她往你们额头上滴血之后。" 宋燃的呼吸凝滞了。视频最后那个模糊的画面——母亲滴血的动作——竟然是真的。 "她对你做了什么?"宋燃问。 父亲重新系好领带,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具:"她试图用古老的迷信破坏科学。幸运的是,基因不会说谎。"他走向书架,抽出一本厚重的相册,"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真相,那就看个够。" 相册里是宋燃从未见过的照片——婴儿时期的他和宋沉被各种仪器监测,身上贴着电极片;幼儿时期的他们被放在一个特制的透明房间里,研究人员记录着他们的互动;最令人不安的一张是五岁生日那天,他们被分别绑在两把椅子上,中间连着某种生物电测量装置。 "自然界的双胞胎,"父亲翻着相册,语气像是在讨论实验数据,"最高只能达到30%的生理-心理连接率。而你们,经过基因编辑,达到了87%。当一方受伤,另一方的对应部位会产生反应;当一方情绪激动,另一方的肾上腺素水平会同步变化。" 宋燃的胃部翻涌。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小时候每次生病宋沉也会发烧,为什么宋沉摔伤膝盖时他的同一位置会出现淤青。 "母亲...反对这个实验?" 父亲冷笑一声:"她称这是''亵渎''。直到她发现这种连接可以救你们的命。"他翻到相册最后一页——一张医院病床上的照片,六岁的宋沉浑身插满管子,"你哥哥心脏骤停那次,是你的哭声让他的心跳恢复。这就是双子项目的真正目的——创造永不分离的生命备份。" 宋燃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左臂的疤痕。那次火灾,他被严重烧伤,而宋沉... "他也出现了烧伤痕迹,对吗?"宋燃抬头,"即使他不在现场。" 父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保险箱,输入密码取出一个金属盒:"这是你母亲留下的。按照她的遗嘱,要在你们二十一岁时交给你们。"他将盒子推给宋燃,"既然你提前知道了真相,那就拿去吧。" 金属盒冰凉沉重,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宋燃试图打开它,但盒子严丝合缝。 "钥匙在宋沉那里。"父亲说,"毕竟,他是A实验体,优先级总是高一些。" 这句话像刀一样刺进宋燃胸口。即使是在父亲眼中,宋沉也是更重要的那个。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宋燃紧握金属盒,"七年前你把我丢进少管所时,可没这么坦诚。" 父亲的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因为你现在有价值了。"他指了指金属盒,"你母亲的血誓需要两个载体才能激活。而她死前下的咒语——''骨血相缠,至死方休''——正在你们身上应验。"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书房。雷声紧随而至,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宋沉的高烧,"父亲的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是因为你的血在他体内排斥。他喝的血茶越多,反应会越剧烈。直到...砰。"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基因崩溃。" 宋燃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你他妈早就知道!" "我当然知道。"父亲重新端起酒杯,"但我更想知道,母亲的''非科学干预''到底有多大力量。现在看来..."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宋燃左臂的疤痕,"效果显著。" 宋燃猛地冲向门口,金属盒在他手中像烧红的烙铁。他必须找到宋沉,必须阻止这一切—— "对了,"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最好不要告诉他真相。宋沉一直以为...他是为了保护你才承受这些。" 宋燃的脚步顿在门口。 "多么可笑的自我牺牲。"父亲啜饮着威士忌,"就像他当年为你顶罪一样。可惜啊,他保护的根本不是弟弟..." 闪电再次撕裂天空,父亲的脸在电光中忽明忽暗。 "...而是一件实验品。" 宋燃冲回三楼时,宋沉的房间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看到宋沉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手里把玩着那个银十字架。湿透的衬衫扔在地上,露出精瘦的上身和左臂那片刺目的红肿。 "父亲找你?"宋沉的声音沙哑虚弱,但眼神锐利。 宋燃将金属盒藏在身后:"谈信托的事。"他走到床边,尽量让语气平静,"感觉怎么样?" 宋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的目光落在宋燃裤兜的轮廓上——硬盘的形状清晰可见。"你拿了什么?" "没什么。"宋燃试图挣脱,但宋沉的手指像铁钳。 "书房保险箱里的硬盘。"宋沉准确地说出,"密码是0315,母亲去世的时间。"他冷笑一声,"你以为父亲不知道你会去试这个?" 宋燃浑身发冷:"这是个陷阱?" "是测试。"宋沉松开手,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测试你会不会背叛我。" 宋燃将金属盒拿出来:"那这个呢?母亲留下的。" 宋沉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接过盒子,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奇怪的符号:"她说过...二十一岁才能打开..." "父亲说钥匙在你这里。" 宋沉沉默了很久。窗外的雨声填满了房间的寂静。最后,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把老旧的黄铜钥匙——形状像一根骨头。 "不是钥匙。"宋沉将"骨头"的一端按在金属盒的符号上,"是血钥。" 他抓住宋燃的手,用那把"骨头"的尖端划过宋燃的掌心。鲜血涌出,滴在金属盒的符号上。盒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盖子弹开一条缝。 宋沉如法炮制,将自己的血滴在另一组符号上。盒子完全打开了。 里面没有文件,没有遗嘱,只有两缕用红绳绑着的头发——一黑一棕,紧紧缠绕在一起。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母亲娟秀的字迹: "以发为盟,以血为契。同生共死,骨肉不离。" 宋沉猛地盖上盒子,像是被烫到。他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冷汗。宋燃注意到,自己左臂的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契约..."宋沉喃喃自语,"她真的做了..." "做什么?"宋燃追问。 宋沉突然抬头,眼神疯狂而炽热:"让我们永远无法摆脱彼此。"他抓住宋燃的手,将还在流血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感觉到了吗?心跳同步了。" 宋燃确实感觉到了——两种心跳正在逐渐融合成同一个频率。一种诡异的亲密感油然而生,让他既渴望又恐惧。 "为什么要替我顶罪?"宋燃突然问,"七年前那场火,明明是我放的。" 宋沉的手抚上锁骨下的疤痕:"因为你推我那一下,让我想通了。"他的手指顺着疤痕下滑,停在心脏位置,"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下地狱,那必须是我。因为..." 他凑近宋燃耳边,呼吸灼热: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但如果你死了..."宋沉的手突然掐住宋燃的后颈,"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宋燃猛地推开他,冲向浴室。他打开水龙头,疯狂冲洗手上干涸的血迹。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左臂的疤痕在灯光下像一条狰狞的蜈蚣。 身后传来脚步声。宋沉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明:"洗不掉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臂,那里的红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我们的血,早就在彼此身体里了。" 宋燃抬头,在镜子里与宋沉对视。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 宋沉左臂的红肿消失的同时,自己左臂的旧疤痕上,浮现出一道淡粉色的新痕。完美对应。 "看,"宋沉的声音带着病态的笑意,"母亲的血誓...开始了。” 第6章 心跳同步 宋燃在浴室镜前站了整整三分钟,盯着自己左臂疤痕上那道新出现的粉色痕迹。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洗手池里发出清脆的声响。身后,宋沉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他又睡着了。 宋燃轻手轻脚地回到床边。宋沉侧卧着,银十字架从领口滑出来,悬在床沿微微晃动。那个打开的金属盒放在床头柜上,母亲的字条在台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同生共死,骨肉不离。" 宋燃拿起字条,翻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像是后来加上去的: "当镜中花开,骨血相融,契约即成。" 镜中花?宋燃皱眉,目光扫过房间里的穿衣镜。镜面映出他和宋沉的影子,两个相似的轮廓在昏暗灯光下几乎融为一体。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童谣——"镜中花,水中月,双生子,命相连"。 宋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在宋燃刚才躺过的位置。他的衬衫卷起一角,露出腰侧一道细长的疤痕——宋燃不记得他有这个伤。出于某种冲动,宋燃轻轻掀开自己的衣角——在同样的位置,有一道几乎一模一样的痕迹。 "操..."宋燃低声咒骂。这些伤痕像是某种隐秘的对话,刻在他们身体上的密码。 窗外,雨势渐小。宋燃拿起手机,给硬盘里的视频文件做了备份,然后删除了原始记录。他需要更多信息,而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老陈的房门虚掩着。宋燃推门进去时,老管家正跪在一个小神龛前,手里拿着三炷香。神龛上供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两个婴儿,笑容温柔。 "您应该敲门。"老陈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比平时沙哑。 宋燃直接走到神龛前,拿起那张照片:"母亲...信什么教?" 老陈终于转过身,眼睛红肿:"夫人不信教。她信...更古老的东西。"他指了指照片背景——母亲身后隐约可见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两条缠绕的蛇。 "血誓是什么?"宋燃单刀直入。 老陈的手抖了一下,香灰落在手背上,烫出一个小红点:"您...看到了那个盒子?" "不止。"宋燃拿出手机,播放了硬盘里母亲往婴儿额头滴血的片段,"这是什么仪式?" 老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颤抖着站起身,关上房门,还上了锁:"二少爷...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更危险。" "比基因崩溃还危险?"宋燃冷笑,"父亲说宋沉喝的血茶越多,排斥反应越严重。这是真的吗?" 老陈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他走回神龛前,从底座下取出一个小布包:"夫人留给我的。说如果有一天...你们发现了真相..."布包里是一把青铜钥匙和一张纸条。 宋燃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当镜中见花,去玫瑰园地下。钥匙开第三道门。" "玫瑰园地下?"宋燃抬头,"那里有什么?" 老陈摇头:"我不知道。夫人去世前一个月,让人在花园里修了个小温室,种满红玫瑰。但..."他犹豫了一下,"那里从不让任何人靠近,包括老爷。" 宋燃握紧青铜钥匙,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母亲到底留下了什么秘密?为什么要在他们二十一岁时才揭晓?而现在,这个时间被提前了... "还有件事。"宋燃指着照片上母亲身后的符号,"这是什么?" 老陈的眼神闪烁:"双蛇衔尾...古老的共生符号。夫人说...这是你们的命运。" 宋燃还想追问,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宋沉的短信: "你在哪?"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宋燃后颈汗毛倒竖。他匆忙告别老陈,回到三楼。宋沉的房门大开着,床上空无一人。浴室传来水声。 "宋沉?"宋燃敲了敲浴室门。 没有回应。水声持续。 宋燃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宋沉站在淋浴下,赤身**,任由热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的左臂已经恢复正常,但胸口和腰腹间布满了细小的伤痕——每一道都能在宋燃身上找到对应。 "你去见老陈了。"宋沉关掉水,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模糊不清。他没有转身,只是伸手抹去镜面上的雾气,露出两人的倒影。 宋燃不知该如何回答。水珠顺着宋沉的脊椎滑下,消失在腰际的凹陷处。那些伤痕在蒸汽中泛着粉红色,像是刚刚愈合。 "他给了你这个,对吗?"宋沉突然转身,手里拿着那把青铜钥匙。他什么时候从宋燃口袋里拿走的? "那是母亲的——" "我知道这是什么。"宋沉打断他,向前一步,水珠溅在宋燃的衬衫上,"但你现在不能去玫瑰园。还不是时候。" 宋燃不退反进,两人几乎鼻尖相触:"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你基因崩溃?等我们被父亲的实验搞疯?" 宋沉的眼睛在浴室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色,像是某种夜行动物:"等镜中花开。"他指向镜子,"看。" 宋燃转头,镜面上水汽重新聚集,形成一片模糊。但在他们倒影的心脏位置,有一小块区域保持清晰——形状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这是..." "母亲的标记。"宋沉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她在等我们准备好。" 宋燃伸手触碰镜面,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更诡异的是,镜中的"花苞"似乎随着他的心跳微微颤动,就像...有生命一样。 "钥匙给我。"宋沉伸出手,"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 宋燃犹豫了一下,最终交出钥匙。宋沉将它挂在银十字架旁边,两件金属饰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现在,"宋沉扯过浴巾围在腰间,"告诉我父亲还说了什么。" 宋燃转述了父亲的警告,关于血茶和基因崩溃的部分。宋沉听完,嘴角勾起一个古怪的微笑:"他在撒谎。"他走向衣柜,取出一件黑色睡袍,"血茶不是原因,而是解药。" "什么?" 宋沉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日期和症状:"每次我停止饮用血茶超过三天,症状就会恶化。而喝下后,情况会暂时缓解。"他指向最近的一条记录,"今天发作是因为...我故意停了一周。" 宋燃抢过笔记本,快速浏览。记录从三年前开始,症状描述从最初的"轻微头痛"逐渐变成"幻听""幻视",最近几个月甚至出现了"记忆闪回"和"皮肤自发性破损"。 "你他妈在拿自己做实验?"宋燃难以置信地抬头。 宋沉系好睡袍腰带,表情平静得可怕:"我需要知道极限在哪里。"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最近这里经常听到声音...母亲的声音。" 宋燃突然想起宋沉高烧时说的那句话——"衣柜里的第三个人"。难道那也是幻听? "那个衣柜..."宋燃试探地问,"在我们小时候被关的那个..." 宋沉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想起来了?" "只记得片段。"宋燃诚实地回答,"黑暗,发霉的气味,你数数的声音...还有..." "呼吸声。"宋沉接上他的话,"不是我们的。" 两人陷入沉默。浴室里的水汽渐渐散去,镜面上的"花苞"也随之消失。宋沉走到窗前,望着雨后的花园。月光下,玫瑰温室像一颗暗红色的宝石,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父亲说我们是''生命备份''。"宋燃打破沉默,"他说如果你死了..." "你也会死。"宋沉转过身,"但反过来不成立。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声音低下去,"我必须保护你。" 宋燃胸口一阵刺痛。他突然明白了宋沉这些年的偏执和保护欲从何而来——在宋沉眼中,他们不是平等的兄弟,而是主机与备份的关系。 "那个火..."宋燃艰难地开口,"七年前..." "是你放的。"宋沉平静地说,"但火势失控是因为煤气泄漏。而那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锁骨下的疤痕,"是我故意激怒你,让你推我那一下。" 宋燃如遭雷击。所有的记忆碎片突然拼合在一起——那天宋沉反常的挑衅,故意站在碎瓷片附近,甚至...在火势失控后阻止他冲进去救人。 "你算计我。"宋燃声音发抖,"就为了...什么?证明这个该死的连接?" 宋沉的眼神变得幽深:"为了证明父亲是错的。"他解开睡袍,露出胸口那个手术疤痕,"六岁那年,我心脏骤停不是因为先天缺陷,而是因为父亲加大了实验强度。他想测试连接的极限..." 宋燃胃部一阵绞痛。他记得那天——他突然毫无理由地大哭,保姆怎么哄都没用。后来才知道,同一时刻宋沉在医院抢救。 "母亲的血誓改变了什么?" 宋沉重新系好睡袍:"不知道。但父亲从那以后就停止了**实验。"他苦笑一声,"直到七年前那场火...他发现即使分开两地,我们的连接依然存在。" 宋燃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所以他才把我送走...为了测试距离对连接的影响。" 宋沉点头:"每月一次的探视,就是为了收集数据。"他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血茶不是巫术...是解药。用我的血和母亲留下的配方制成,能暂时稳定基因。" 宋燃接过瓶子,液体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色泽。他想起自己喝下那杯血茶时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像是身体认出了某种遗失已久的成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宋燃抬头,"七年了你都守口如瓶。" 宋沉的眼神变得复杂:"因为镜中花开了。"他指向镜子,那里已经空无一物,但宋燃明白他的意思,"母亲的血誓...开始了最后阶段。" "什么最后阶段?" 宋沉没有直接回答。他走到宋燃面前,伸手抚上他的左臂疤痕:"疼吗?" 宋燃摇头。疤痕早已愈合,只是偶尔会发痒。 "现在呢?"宋沉突然用力按压那道疤痕。 剧痛如电流般窜过全身。宋燃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挥拳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