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母改嫁旺新家,重生嫡女嘎嘎乱杀》
第2章 接风
上辈子,陆欢歌来到侯府,也是这一出。
她在将军府千娇万宠,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当场掀翻火盆,燎了王嬷嬷一身泡,又抢了柳枝,把人狠狠抽打一顿。
动静很快传进府里,老太君派人来请她进去。
陆欢歌不依不饶,全然不顾侯府脸面,非要在门口讨个说法,人还没进门,就将侯府上下得罪了一遍。
火苗在瞳孔中跳跃,陆未吟眉眼低垂,叫人以为她心生怯意。
半晌才开口,“既是侯府规矩,未吟自当遵从。”
说完提起裙摆,往火盆走去。
王嬷嬷瞄了眼躲在拐角处提着水桶的小丫鬟,示意她做好准备。
等裙摆燃起来,立马一桶水浇上去。
三公子说了,要让陆家小姐如同落水狗一般进门,日后在府里时刻夹着尾巴做人。
小丫鬟提着水桶严阵以待。
陆未吟靠近火盆,热气顶起轻薄的衣料,狰狞的拉扯着。
余光中,王嬷嬷嘴唇紧绷,透出几分凶狠,高高扬起手里的柳枝,蓄足力狠狠落下。
陆未吟看准时机,手腕一翻,一粒黄豆大的石子飞出去。
柳鞭落到一半,王嬷嬷听到轻微的骨头错位声,动作瞬间僵住。
肩膀先麻再痛,像是抻到了。
后继无力,柳鞭软下来,轻轻从陆未吟身上拂过。
紧接着一声脆响,陆未吟跨过火盆踏破瓦片。
裙摆连个卷边都没有,更别说燃起来,提水桶的小丫鬟几次探身,最后还是缩了回去。
王嬷嬷还保持着抡胳膊的姿势,关节僵住收不回来,只好另外安排人引领陆未吟入府。
侯府阔气非凡,造景雅致,陆未吟在小丫鬟的带领下穿过照壁回廊,七弯八拐,来到万寿堂。
老太君坐在堂上,面容端肃,目光如炬,哪怕不说话,只淡淡扫视,也于无形中带着一股威压。
陆未吟规规矩矩行礼,“见过老太君,老太君万福。”
目不斜视,脊背挺直,恭敬但并不卑微讨好。
老太君抬手示意她起身落座。
陆未吟道了谢,刚坐下,就见一人匆匆进来,附在老太君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瞧那衣服制式,应该是万寿堂的大丫鬟。
老太君一边听着,余光打量下方的少女。
长发乌黑,肤色如玉,鲜明得一下就烙进眼里。
略浓的眉毛,不似寻常闺秀那般秀气婉约,而是多了几分英气,嫣红唇瓣衬着眼尾那一点胭脂痣,飒爽间带着几分别样的娇媚。 行止有度,不卑不亢,瞧着倒是不错。
大丫鬟银珠禀完事,站到老太君身侧。
老太君先跟陆未吟闲聊了一会儿,简单说了下对她的安置,又问了饮食喜好。
陆未吟礼貌应答,落落大方。
老太君忽而话锋一转,“侯府治家严苛,若遇到大胆犯上出口无状的刁奴,你尽管告诉我,我绝不姑息。”
陆未吟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说火盆阻门的事。
老太君眼含鼓励,大有要替她撑腰的架势。
陆未吟乖巧应是,从头到尾也没多提一个字。
离开万寿堂,丫鬟领着陆未吟前往安置她的千姿阁。
尖尖压低声音,不忿又不解。
“我瞧着老太君是个公正明理的,那老婆子出口无状,不仅对小姐你不敬,还妄议编排夫人,小姐怎么不顺势说了,让老太君好好收拾收拾她?”
陆未吟将所过之处的景物布局收入眼底,于心头绘成线路图。
“告状这种事,即便占着理,也并不讨喜。”
阻门这事儿显然是萧西棠安排的,嬷嬷也是奉命敲打她,犯不着计较。
来到千姿阁。
明亮雅致的院落,布置了花草秋千,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只是为了和府里三位公子避嫌,位置稍微偏了些。
前世陆欢歌回家抱怨,说侯府找了个犄角旮旯给她住,连腿脚都伸不开。
陆未吟没有那么长的腿脚,她觉得这个院子很好。
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妥当,临近中午,万寿堂来人传话,说安排了一桌席面给她接风,让她早些过去。
陆未吟换了身清新素雅的天青色卷叶裙,首饰和妆面也做了调整,既有女儿家的娇俏,也不会过分明艳夺目。
换下来的衣裳,立马叫尖尖拿去洗好晾上。
千姿阁刚有主子,还算清闲,等陆未吟带着尖尖去万寿堂,仆妇丫鬟们做完分内事便回去歇着了。
院落空寂,一个矫健身影从墙头落下,拿起湿漉漉的衣裳仔细检查一番,又飞快跃墙而去。
青云轩里,风摇翠竹沙沙响,玉面公子手捧书卷端坐窗前,王嬷嬷恭敬立在一旁,右侧肩膀明显下沉。
大公子萧东霆坐在轮椅上,玉冠束发,月白长袍在日光映照下流转着华美的光泽。
五官侬丽深邃,明明唇角噙笑,眸间却蓄了一汪即将结冰的寒潭水,疏离冷漠,叫人不敢靠近。
随从流光从外头进来,“公子,衣裳已经下水洗过了,看不出什么。”
萧东霆将书翻页,“动作还挺快。”
王嬷嬷犹豫着开口,“大公子,老奴仔细瞧了,那就是寻常衣料。而且陆小姐又不知道府里会让她踏瓦过火,如何能提前做出应对?”
上了年纪的人,多少都有些信玄学。 在她看来,陆未吟是有菩萨真人护着,所以才能毫发无损的跨过火盆,她才会在挥柳枝的时候抻着胳膊。
可苦了她了,找大夫扎了十几针才好,这会儿还疼得不敢做大动作呢。
“这才是有意思的地方。”
萧东霆将书扣在桌案上,“嬷嬷先回去吧,阿棠再有什么动作,记得来报我。”
陆未吟来到万寿堂,四小姐萧北鸢已经先到了,正在陪老太君说话。
小姑娘活泼娇俏,连说带比划,逗得老太君大笑不止。
银珠迎了陆未吟进去,热聊的祖孙俩迅速收声。
陆未吟浑不在意,先向老太君福身行礼,又和萧北鸢互相见礼。
萧北鸢小她一岁,漂亮的鹅蛋脸上,一双小鹿眼眨啊眨,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富贵高门娇养出来的矜贵大气。
坐下不久,萧西棠就推着萧东霆进来了。
陆未吟下意识瞄了眼萧东霆的腿。
去年仲夏,时任镇岳司副指挥使的萧东霆外出办差遭遇暗杀,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断了一条腿。
这事儿当时闹得很大,饶是她总被拘在将军府,也略有耳闻。
上辈子陆欢歌最怵的就是萧东霆。
在她的描述里,萧东霆是个笑面虎,面上总是笑吟吟的,看起来温和谦逊很好相处,实际最不接受继母继妹的人就是他。
陆欢歌的话不可尽信,但这位大公子眼神中透出的猛兽般的审视,确实让陆未吟感受到了压力。
相比起萧东霆,萧西棠就简单多了。
萧西棠时年十六,典型的纨绔子弟,文课不好好上,武课也是能逃就逃,整日吃喝玩乐招猫逗狗,恣意玩乐。
还是个短命的,听说在花船上跟人争风吃醋,被推到水里溺死了。
此时,萧西棠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不欢迎。
陆未吟面色无异,起身与二人见礼。
侯夫人病逝,永昌侯鳏居多年,如今娶了母亲,她这个继女不得侯府子女待见也是人之常情。
萧东霆笑吟吟颔首,“陆妹妹有礼。”
“陆”字发音略重。
陆未吟明白,这是在提醒她,她姓陆,哪怕进了萧家门,也不是萧家人。
萧西棠哼一声,翻着白眼把头转向别处。
他安排得好好的,打定主意要给陆未吟一个下马威,没想到王嬷嬷这么不中用,居然一件都没办成,就这么让她安然无恙的进来了。
席面已经备好,老太君起身,招呼众人去饭厅落座。
之前老太君问过陆未吟的饮食喜好,此时见桌上有两道喜欢的菜,且正摆在自己面前,陆未吟不禁心头一暖。
有老太君压着,这顿饭即使氛围不算融洽,但也无波无澜。 席散时,老太君身边的邱嬷嬷捧上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到陆未吟面前。
“一点见面礼。”老太君示意她接着。
陆未吟起身接过,真心实意的道谢。
萧西棠也递来一个稍大的盒子,玩世不恭的脸上笑容刻意,且透着挑衅,“我也给你准备了见面礼。”
他拍拍盖子,“回去再看,妹妹务必亲自打开啊。”
要求亲自打开,捉弄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
“阿棠懂事了。”老太君似笑非笑,眼带警告。
她知道几个孙儿的心思。
父亲突然续弦,继母又带来个继女,孩子们难免有情绪。
任何一段关系的开始都需要磨合,只要不闹出格,她就不会干涉。
萧西棠心虚讪笑,把盒子递给陆未吟。
陆未吟乖巧道谢,瞧不出半点异常。
回到千姿阁,关上门,她先打开老太君给的见面礼。
是一对粉珍珠耳环,盈润饱满,坠在金链下,温婉又大气。
很合心意。
盖上锦盒,她想叫尖尖收好,一扭头,看到小丫头正一脸紧张的盯着萧西棠给的盒子,嘴唇紧抿着,表情凝重。
支着一根手指,胆战心惊的敲敲盒盖,又附耳去听动静。
小姐一来三公子就让她跨火盆,现在假惺惺的送见面礼,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晃来晃去,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活物。
蝎子吗?还是蜈蚣?
尖尖白着脸往后缩。
该不会是蛇吧?
第3章 混世魔王萧三少?
“不用怕,只是几只青蛙而已。”
陆未吟上前,葱白手指一勾,盒盖掀开,里面果然装着五只青蛙。
可能是捂得太久,青蛙要死不活的,揭了盖子也不动弹。
尖尖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投向陆未吟的目光满是惊奇和崇拜。
“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尖尖觉得小姐简直太厉害了!
盒子一路由她抱着,小姐也没打开看过呀!
还有入府的时候,小姐居然料到侯府会叫她跨火盆,提前在裙摆上浸了矾石水。
矾石水晾干后会在衣料上形成一道薄薄的隔层,可短暂防火。
老嬷嬷那儿就更神奇了,她至今都不知道小姐是怎么让人抻了胳膊的,明明两个人都没挨着。
陆未吟把装耳环的锦盒递给她,眨眨眼笑,“我要是说我突然开了天眼,能未卜先知,你信不信?”
“信!”尖尖拿着锦盒走向妆台收好,“小姐说什么我都信。”
陆未吟望着她的背影,笑容染上苦涩。
上辈子她领兵出征,回来没看到尖尖。
陆晋坤说尖尖到了年纪,被家人接回去嫁人了。
小丫头从小被拐卖,几经转手,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哪来的家人?
果然后面查明,尖尖是被他污了身子,愤然悬梁了。
“小姐?”尖尖拿手在陆未吟面前晃了晃,唤回她飘远的思绪,“这青蛙怎么办呀?”
这会儿青蛙已经缓过来了,呱呱叫着蹦跶起来,尖尖拿盖子拦着,免得跳出去不好抓。
上辈子陆欢歌没被青蛙吓着,但因为火盆阻门的事,她心里有气,于是叫丫鬟把青蛙皮剥了,皮是皮肉是肉的给萧西棠送回去。
听说萧西棠打开盒盖的时候,没皮的青蛙还在弹腿。
萧西棠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提着棍子找上来,作势要收拾她。
打是没真打,但是陆欢歌在躲避的时候摔下台阶崴了脚,萧西棠也被罚了一顿板子,两人彻底结下梁子。
陆未吟坐到床边脱鞋,对这种小孩儿把戏毫无兴趣。
“从后窗放出去吧,你再出去请个大夫。”说完又叮嘱,“避着人,莫声张。”
矾石水防火但不隔热,小腿上烫了好几个泡。
大点的水泡已经破了,脱袜时将粘在上面的皮扯掉,露出嫩红的肉。
尖尖此时才知道她被烫伤了,心疼得直掉眼泪,急忙去请了大夫回来。
侯府多年没有主母,一直是老太君掌家,千姿阁都是她安排的人,很快,请大夫的事就传到了万寿堂。
处理好伤口,大夫留下烫伤药,出府时被邱嬷嬷截住。
听邱嬷嬷回禀完,老太君威严肃穆的面容上浮起些许不忍和怜爱。 这丫头,竟这样一声不吭的忍了半天,还自己偷偷去请大夫,想把事情瞒下。
是个懂事的孩子!
“取盒玉肌膏送去千姿阁,别提烫伤的事,就说能祛疤,日后若有个磕碰破皮什么的可以用一用。”
邱嬷嬷应是,迅速将玉肌膏送过去。
陆未吟道了谢,将东西收下。
上辈子入主东宫,她知道玉肌膏是后宫娘娘们用的祛疤圣药,偶尔会当作赏赐,极其珍贵。
烫伤在小腿,留疤也无妨,老太君竟舍得拿玉肌膏给她。
她没在腿上做防护,也知道请大夫的事瞒不过老太君,故意想借此示弱卖乖。
老太君的反应超出她的预料。
陆未吟默默将这份好记在心里。
午睡起来,尖尖进来伺候梳妆,脸上掩饰不住的欢喜。
“三公子被老太君罚了一顿板子,大家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弄个火盆把你烫伤的事呀?”
陆未吟眸光微动。
看来是萧西棠命中该有这顿板子,怎么都躲不掉。
那他溺水早亡的结局呢?
她前世的命运还能被更改吗?
她想做的事……还能做成吗?
晚间掌灯时分,苏婧和永昌侯萧盛元从宫里归来,先去万寿堂请安,再一同过来探望陆未吟。
琉璃灯罩晕开清亮的光,少女眉目楚楚,黑白分明的瞳孔像散着万千星辰。
小腿缠了纱布,由尖尖搀着给永昌侯行礼。
永昌侯金冠华服,蓄着短须,态度温和关切。
让陆未吟意外的是,永昌侯没有装聋作哑,也没有粉饰太平,开口就是替儿子赔不是。
一抬手,随行侍从放下好些东西,伤药补药,绸缎首饰,堆了一桌子。
陆未吟只是道谢,别的什么都没说。
天色已晚,不便久留,永昌侯稍坐片刻便起身,“我还有事,你们母女俩聊着。”
永昌侯走后,苏婧屏退左右。
“我和侯爷今日本是要一起去将军府接你的,临出门时宫里来人让我们去一趟,这才没接成,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事来。”
陆未吟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摇摇头,“母亲,我没事。”
很小的时候,父亲披甲归家,纵马入府,险些踩着她,她被吓得嚎啕大哭。
更小的陆欢歌还在蹒跚学步,不知畏惧,笑着向马背上的父亲伸出手。 自那之后,父亲眼里就只有陆欢歌。
两个哥哥练武不肯下苦功,怨恨母亲管束严苛,每每与她对打,输了就说是母亲另教了她更厉害的招式,赢了又说她放水欺辱人,怎么做都是错。
她也学不来陆欢歌娇滴滴讨人欢心那一套。
全家只有母亲待她好。
母亲和离再嫁,父兄每次提及都恨得咬牙切齿,寻不着母亲的晦气,就在家拿她出气。
上辈子她就想跟着母亲,奈何父亲让陆欢歌先选,她若是再开口,便成了争抢,能不能如愿尚未可知,但肯定会落个贪图富贵的名声。
苏婧拉着女儿的手,眼里满是心疼,“我本就是为了让你过来,才向你父亲开口要人。欢儿惯会讨你父兄欢心,我不在也苦不着她,但我不敢明说。你父亲那个性子,我若点明要你,他必然是不肯的。”
“母亲……”陆未吟红了眼眶。
这事她上辈子是不知道的,她还因此生出怨气,以至于每次母亲询问她在将军府可有难处,她都一律否认,憋着一口气,想证明即便没有母亲庇护也能过得好。
如今想来,说不定母亲上辈子还曾想过法子接她来侯府,只是最后没成。
苏婧搭着女儿双肩,目光坚定,“阿吟,你听我说。”
“老太君年轻时上过战场,确实威严端肃,心肠却是极好的。侯爷正直贤明,几个孩子都是他亲自教养长大,我不信他们会是歹毒险恶之人。侯爷续弦,对他们冲击不小,在他们看来,咱们娘儿俩就是外人,短时间内无法接纳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们以诚相待,他们必能以诚待我们,要是实在成不了一家人,那就各过各的,总好过在将军府面对那一群白眼儿狼。”
和离时,陆家父子的污言秽语犹在耳畔,陆欢歌也指责她抛夫弃子。
嫁入侯府那日,他们更是指使流氓地痞到处宣扬她婚内不贞的谣言。
至此,陆家人在苏婧这里再无半点情分。
陆未吟握住她的手,“母亲放心,咱们一定能在侯府过上好日子,有滋有味的好日子!”
母女俩谈完心,苏婧就去寻永昌侯了。
她猜到永昌侯会去责问萧西棠,不想因为自己女儿伤了他们父子和气。
行至半途,正好碰到永昌侯从扶摇轩方向过来。
步子飞快,面带怒气,显然父子俩闹了个不欢而散。
苏婧什么都没说,拉着永昌侯回主院休息。
陆未吟洗手净面,也打算歇息了。
外头突然传来嘈杂声。
尖尖出去看了眼,火烧眉毛似的跑进来。
“小姐,不好了,三公子拿着棍子朝咱们院儿来了。”
萧西棠白天刚挨过板子,走路时一瘸一拐,步伐却不慢,眨眼便到了门前。
“我进来了。”
他在门口喊了声,给屋里人留够收拾准备的时间,然后砰的一脚踹开门。
气势汹汹! 尖尖紧张的伸开双臂护在陆未吟身前,“三公子,你想做什么?”
瞧这架势,他该不会是要打小姐一顿出气吧?
萧西棠拿棍子把尖尖拨开,“一边儿去。”
少年眉目锋锐,狐眼红唇,神色间带着世家子弟的锋艳高傲,还有少年郎特有的恣意率性。
陆未吟坐在床沿,面色坦然,“有事吗?”
对上少女清亮无辜的眼神,又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药味,萧西棠干咳一声,视线斜向上方。
“父亲让我来道歉。”他提着棍子,粗声粗气的嚷嚷。
知道的是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吃人。
陆未吟张着嘴,讶然失语。
在陆欢歌的描述里,侯府三公子萧西棠是个混世魔王,仗着老太君宠爱,为非作歹无法无天,狗见了都绕道走。
这样的人竟然会来跟她道歉——虽然不情不愿,但毕竟是来了。
她和尖尖想法一致,还以为萧西棠是来揍她的呢。
陆未吟微微颔首,“侯爷宽厚。”
她不提阻门,不提烫伤,不提吓唬人的青蛙,甚至都不接道歉的话茬。
一句“侯爷宽厚”,莫名把萧西棠被迫来道歉的火气卸去大半,好像他不是来道歉的,只是来彰显父亲的宽厚之名。
既然不是道歉,自然也就不会丢面子。
“这还用你说?”
萧西棠多看了她两眼。
肤色勉强算得上白净,不像阿鸢那样圆润娇嫩,清瘦干巴,像是没吃过饱饭似的。
算了,父亲宽厚,他也不能太小气,免得说他没有容人之量。
萧西棠把棍子从肩后绕过去插进背后腰带,双手掐腰,一副宽宏大量的模样。
“之前的事就不提了,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招谁。”
陆未吟笑得真心实意,“都听三公子的。”
她要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之后的日子,萧西棠果然没来招惹她,陆未吟安心待在千姿阁养着,母亲日日陪伴照料,永昌侯隔三差五也会来看看。
老太君虽然没来,但陆陆续续叫人送来不少东西,吃的穿的戴的,都是顶好的尖货。
一晃小半月,烫伤处长了新皮,走路不疼了。
皇帝命永昌侯去南方巡查税务,苏婧跟着一起去了,临行前叮嘱陆未吟,可多与老太君亲近,若遇难事,亦可找老太君寻求庇护。
这日一早,陆未吟穿戴齐整,正准备去给老太君请安,万寿堂先来了人,说老太君叫她过去一趟。
传话的嬷嬷表情严肃,语气生硬。 尖尖忐忑不安,总感觉不像好事。
第4章 那就断去一指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陆未吟来到万寿堂,四小姐萧北鸢也在这里。
进门时,萧北鸢正拉起袖子,露出藕白玉腕间一只极为通透的翡翠镯子,摇晃着向老太君展示。
“这镯子可真漂亮,孙女儿谢过祖母!”
陆未吟微怔。
这样的镯子,老太君也叫人给她送了一只。
想到老太君这阵子给的东西,都很符合小姑娘的喜好,难不成老太君给萧北鸢送的东西,都会给她也备一份?
陆未吟规规矩矩请了安,老太君让她坐下,简单关心几句,神色不像和萧北鸢相处时那般慈祥亲近,但也还算亲和。
萧北鸢全程望着这个新来的继姐。
两人没交谈,只是在视线接触时,小姑娘咧嘴笑了下,露出一排齐整的白牙。
自小在侯府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又有父兄祖母宠着护着,将一切糟粕腌臜隔绝在外,萧北鸢犹如一朵高挂枝头的玉兰花,纯真明艳不染半点泥污。
然而在陆未吟前世的记忆中,萧北鸢的下场并不好。
娇养深闺,不知人心险恶,也不知怎么的就被人给骗走了。
侯府苦寻下落,再次找到她时,脸被划花毁容,还被割了舌头,在一处风月之地当哑奴。
得知消息,老太君一口气没上来,给活活气死了。
约摸坐了半盏茶时间,老太君对萧北鸢说:“你先回去,我同未吟说点事。”
萧北鸢恭敬告退。
老太君面容肃起,散去慈爱,只剩下当家人的威严,“带上来。”
很快,两婆子拖着个小丫鬟过来。
小丫鬟吓得腿软,伏地跪着,不敢抬头。
陆未吟认出来,这是千姿园的丫鬟,只是不记得名字。
邱嬷嬷托着个锦盒走到陆未吟面前,盒子里放着一只镶宝石的金臂钏。
陆未吟依稀记得这臂钏,有一对,是永昌侯给的。
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尖尖连忙去摸身上。
私库的钥匙还在,这人怎么把东西偷出去的?
“老身自诩治家严苛,没想到下人里养了这种手脚不干净的。既是你院儿里的人,未吟,你来发落吧。”
小丫鬟秋月颤栗不止,哭着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老太君开恩,就饶奴婢这一回吧!”
说着又跪行到陆未吟跟前,“小姐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开恩。”
边说边磕头,额头很快红肿起来。 老太君端起茶盏,置若罔闻。
陆未吟看向邱嬷嬷,“请教嬷嬷,依侯府家规,应当如何?”
邱嬷嬷回答,“这只金臂钏价值不菲,按家规应受断指之罚。”
一听要断指,秋月吓得嚎啕大哭,头磕得更快也更用力。
“小姐开恩,求小姐开恩,我真的知道错了!”
陆未吟想也没想,厉声说:“治家需严,不可姑息,那就断去她左手小指,再赶出去。”
秋月发出绝望的哀嚎,爬起来想跑。
候在一旁的婆子把人按住拖下去,很快就处置了。
在场众人皆面色如常,只有尖尖吓白了脸。
就……就这么断掉手指了?
老太君放下茶盏,“院子里的人,若是用得不习惯,你该添就添,该撤就撤,自己做主。”
语气缓下来,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既然好了,就别总在千姿阁拘着,府里各处转转,园子里景致还算不错。”
陆未吟乖顺应是,让尖尖拿上臂钏告退。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邱嬷嬷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老太君起身走向内室,“想说什么?”
邱嬷嬷快走几步打起门帘,“这未吟小姐瞧着温柔娴静,没想到处事如此果决。”
说好听点是果决,难听点就是冷漠。
她还以为陆未吟会帮着求情呢。
初来乍到,难道不应该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吗?
老太君却露出笑来,“你不懂。”
未吟丫头这是在帮那个贱婢呢。
做出偷盗之事,要么家规发落,要么送官查办。
侯府的案子,衙门必然重视,加上金臂钏贵重,少不了一顿重罚。
就那贱婢的身板儿,很可能把小命交代在衙门。
家规处置,也就断一根手指,而且未吟指示明确,断的是十指中相对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的左手小指。
既小惩大诫,彰显侯府治家之严,又最大限度护住了那个贱婢,可称得上两全。
不愧是阿婧教出来的孩子,她真是越看越满意了。
新来的小姐下令断去丫鬟一指的事像长了翅膀似的,迅速在府里传开,对此众说纷纭,私下里讨论得热火朝天。
陆未吟全然不知,正领着尖尖在府里四处转悠。
以后生活在这里,总要熟悉熟悉。 她一边溜达,一边向尖尖解释自己为何会这么处置盗窃的丫鬟。
尖尖恍然,咧嘴笑起来,“我就说嘛,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陆未吟摇头,“你要是知道你家小姐我这会儿正在琢磨怎么杀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没错,她想杀个人。
一个她重生之后,每天都在研究如何杀掉的人。
尖尖:“……”
她怀疑她的耳朵坏了,要不然就是脑子坏了。
陆未吟已经走远了。
日头升起来,暑热逐增,主仆二人正准备回千姿阁,行至一处假山,隐约听到后面传出人声。
“……听银珠姐姐说,老太君给小姐送的东西,都会往千姿阁送一份一模一样的。前几日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紫色东珠,这么大个儿,因着只有一颗,老太君就谁也没给。谁不知道小姐你最喜欢收集东珠,你是老太君的亲孙女,多得些又怎么了?真不知道老太君是怎么想的。”
陆未吟悄然止步,略一探头,就看到萧北鸢蹲在假山后面,拿树枝戳浅池里晒太阳的乌龟玩儿。
旁边的丫鬟翠玉满脸不忿。
萧北鸢把一只乌龟挑进水里,玩儿得起劲。
“她既随她母亲进了侯府,便是侯府的小姐,祖母处事向来公平,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可你才是老太君的亲孙女儿啊!”
萧北鸢把所有乌龟都挑落水中,扔掉树枝拍拍手,“你这话好没道理,给她一份,难不成我就不是祖母的亲孙女了?她初来乍到,处处都需要适应,侯府又不缺这点东西,给她又怎么了?”
小姑娘义正言辞,说完又想起那颗紫色东珠。
“真有那么大的紫珠吗?我看看去。”
她提着裙子从另一边离开,步履飞快,桃粉色的裙摆如蝶舞蹁跹。
陆续有小乌龟爬出水面,在石头上落下一行水印。
陆未吟失神的站在原地,泛白的日头晃花了眼,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不真实。
在将军府的时候,从骨肉至亲的父兄妹妹嘴里听过太多牵强无理甚至莫须有的责骂,冷不丁被一个只匆匆见过两回的小姑娘给予善意,一时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她在想萧北鸢是不是发现她在,才故意这样说的。
尖尖从陆未吟身后探出脑袋,目送萧北鸢主仆走远,“四小姐人还挺好的。”
她还以为自家小姐来了之后会上演双姝相争的戏码,没想到萧四小姐如此豁达明理。
陆未吟没接话。
人性复杂,不是一句好与不好可以判定的。
不过萧北鸢若是以诚待她,她倒是不介意管一管闲事。
回到千姿阁,陆未吟摊纸练字。
她在文墨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写的字更是一言难尽,上辈子在边疆第一次用嘹鹰传信,人家看到字条上的字迹,还以为是被胡人截了嘹鹰换了内容。 从那之后她就开始练字。
笔杆子握在手里比狼牙锤还沉,每回都练出一脑门儿汗,日复一日,总算勉强像样。
尖尖在一旁研墨,看到宣纸上落下的字迹,暗暗吃惊小姐的字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了,跟前阵子张牙舞爪的字迹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小姐写的什么?”尖尖好奇问道。
怎么有字还有图?
“兵书。”
陆未吟神情专注。
前世她就是靠抄写兵书来练字,多抄几遍就能熟练默下来。
现在默的是布阵篇,穿插着一些阵图。
额头沁出薄汗,陆未吟放下笔,“收起来。”
尖尖应是。
收好回来,陆未吟又交代,“城西有家王记蜜饯,你去买点蜜渍乌梅,中途再找借口去趟后院,出后门倒右手十步远,有个角门,敲三顿一,重复三遍,要是开门的人问你是不是买红参,你就说要三钱当归,让他今夜子时送来。若对方不提红参,你就说走错了。”
“子时?”尖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夜会外人,还是在侯府,小姐疯了吗?
陆未吟并不解释,只问她记住没。
尖尖点头。
罢了,她这条命都是小姐的,小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陆未吟又仔细叮嘱了一遍,待尖尖离开,她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随风摇曳的树枝陷入沉思。
刚重生那一刻,她满脑子都是如何改变命运,避免前世的结局。
后来想要的又多了些。
想报仇,想出一出恶气。
来侯府的前夜,她甚至换好了夜行服。
前世陆欢歌想要她的命,她还一刀不算过分吧?
陆奎夺她军功,又伙同俩儿子给她钉断头针,她戳他们几个窟窿不算过分吧?
然而往深处想,若重生回来只是改变自己的命运,似乎有些浪费重活一次的机会。
既已知晓后事,占了先机,她能做的事远不止于此。
或许,她可以改变更多人的命运,成百上千,成千上万……甚至更多!
陆未吟思绪繁杂,但目标清晰。
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约摸一个时辰后,尖尖拿着一包蜜渍乌梅回来了。
第5章 深夜来客,诗会邀约
“对方说了,会准时送当归上门。”
第一次做这种暗中接头的事,尖尖控制不住的左顾右盼,紧张得直咽唾沫。
陆未吟塞了颗乌梅到她嘴里,“别紧张,你做得很好。”
入夜,千姿园人声渐隐,陆未吟熄了灯,坐在窗前静静等待子时的到来。
皎皎月辉洒落,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漆黑瞳孔幽然远望,连眼角的胭脂痣都染上清冷。
尖尖抱着棍子在门后蹲了半宿,哈欠一个接一个。
邦——邦邦。
三更的梆子刚响,忽然一阵夜风涌入。
门口传来轻微的动静,尖尖倒在地上,棍子从手中滚落出去。
一道身影犹如鬼魅般出现,手指宽的银刀贴着陆未吟脖颈,激起一阵凉意。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陆小姐找在下,有何贵干?”
陆未吟知道,这不是他真实的声音。
清丽的面孔没有半点受制于人的慌乱,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在桌面上摊平了推过去。
纸上画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脸,双目凸出,鼻子长而大,像人又像猴。
有些潦草,但关键地方画得很到位——左右各有两颗獠牙。
狭长黑眸中射出寒光,楚风紧盯着面前的少女,呼吸微滞。
这是他和弟弟楚越背后的山魈刺青,山魈只有一对獠牙,他们特意多弄了一对,以作辨识。
这事儿没人知道,她是从何处知晓?
陆未吟缓缓拨开脖间的小刀,伸手示意,“坐下聊。”
楚风在对面落座,兜帽下一双狭长的眼睛,如同深山里锁定猎物的猛兽。
陆未吟开门见山:“楚越没死,我知道他在哪儿。”
楚越是她前世在军营里一手提起来的先锋小将,随她出生入死,勇武过人。
班师回朝时,楚越也跟着一起回京了,皇帝论功行赏,楚越拒绝了赏赐,只求伸冤平反。
兄弟俩曾是军中斥候,副将叛变,故意把将士们引入陷阱,致死伤惨重,事后却将罪责推到斥候小队身上,怪他们没有准确探明敌情。
三十二名斥候以渎职罪斩于阵前,只有兄弟俩逃了出来。
副将派人一路截杀,兄弟俩被冲散,楚风先一步到达京城,按两人事先约定好的藏匿起来。
前世楚越终于等到平反,然而哥哥楚风以为他死了,在找副将报仇时被围杀。
根据前世的时间轨迹,楚越逃命途中被人搭救,后被卖到深山黑矿给人挖煤,这个时间点还没逃出来。
楚风手指灵活,双面开刃的银刀在指间来回穿梭,“陆小姐应该知道骗我的后果是什么吧?就你这细杆一样的脖子,我不用刀,拿手就能直接掐断了。”
笃的一声,银刀刺入桌面。 还有几天就一年整了,楚风已经决定,若是一年期满还没有弟弟的消息,他就离开京城,去杀了那个狗副将报仇。
却在此时冒出个小丫头,不仅清楚知晓兄弟二人的隐秘刺青和接头方法,还说阿越没死。
希望和猜忌如同两棵巨大的藤蔓,在心头纠缠疯长。
陆未吟把画刺青的纸翻过来,背面是早就写好的地址。
“是真是假,你自去寻了便知。”
看到纸上写了衢山,楚风已经信了大半。
他们逃回来的时候,确实会途径衢山。
当然,这也可能是那个通敌卖国的狗副将设下引他一网打尽的陷阱,但好不容易有消息,总是要去探一探的。
楚风将纸收好,“若真寻回阿越,我兄弟二人必来拜谢。”
又是一阵风涌进来,窗户开合,人已消失不见,只在桌上留下一根当归。
楚风没有问陆未吟从何处得知的消息,陆未吟也没有提条件。
在找到楚越之前,说什么都是废话。
翌日,陆未吟用过早饭,老太君派人过来叫她去一趟万寿堂。
尖尖哈欠连连的跟在后面,眼下发青精神不济。
陆未吟让她歇着,另外叫了个小丫鬟随行。
小丫鬟战战兢兢,自断指之事后,千姿园的丫鬟仆妇都有些怵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新小姐。
陆未吟想,是该添几个自己人了。
来到万寿堂外头,一俊逸公子迎面走来。
青色锦袍泛着灵动的光泽,腰间玉带上悬着羊脂玉佩,如那含笑的眉眼一般温润高贵。
大步流星,很快就到了跟前。
“这就是未吟吧?”
对方率先开口,语调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身后的小丫鬟介绍,“这是二公子萧南淮。”
陆未吟心头惊讶,面上淡然自若的见礼,“见过二公子。”
萧南淮抬手,脸上始终带着亲切得体的笑容,“无需见外,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唤我二哥便是。你是来找祖母的吧?走,咱们一块儿过去。”
萧南淮带头走在前面,陆未吟迈步跟上,暗自打量。
萧南淮竟是这个样子的!
前世,灼热火光中,陆欢歌癫狂怒吼。
“那可是侯府啊,当上侯府小姐不是该过好日子吗?可是为什么,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萧家人都不喜欢我?萧东霆笑里藏刀,萧西棠处处跟我作对,萧北鸢拿我当叫花子……还有萧南淮,我还以为他是真心待我,结果强要了我,又弃了我,姐姐,你说到底是为什么?”
陆未吟收回思绪,怎么也没法子把眼前的翩翩公子和强要继妹的人渣联系在一起。 陆欢歌的话向来真假掺半,不可尽信,但那时的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是奔着同归于尽去的,陆未吟实在想不出来她有什么理由捏造这种事。
揣着满腹心事进入万寿堂,陆未吟和萧南淮一起跟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让陆未吟落座。
萧南淮在御林军任队尉,每月只有休沐可以归家。
许久未见,老太君招手把人唤到跟前,皱着眉头仔细打量。
“怎么又瘦了,御林军伙食不好吗?你又不让家里送吃食,当差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萧南淮走到身后给她捏肩,“祖母放心,孙儿好着呢。”
萧北鸢捏着一块芙蓉酥,“就是,哪有瘦,我瞧着还壮了。”
祖孙三个其乐融融的话着家常,期间也没冷落陆未吟,时不时的找她搭几句话。
半晌,老太君露出倦容,将绘着清雅兰花的帖子递给萧南淮。
“刚好,你明日有空,领三个小的去一趟兰斋诗会,也让大伙儿知晓,咱们府里新来了位小姐。”
萧南淮恭敬接过。
老太君招手示意,邱嬷嬷又送上来两个锦盒。
打开,一紫一黑两颗东珠托在丝绒之上,比鹌鹑蛋还大出不少,莹润饱满,光华盈动。
萧北鸢倚到老太君身边,笑盈盈的望着陆未吟。
老太君也望着她,说:“这颗紫珠是皇后娘娘赏赐,鸢儿喜欢,来向我讨要。府里两位小姐,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所以我叫人寻了这颗差不多大的墨珠给你,未吟,你觉得如何?”
陆未吟连忙起身回话,“无功不受禄,未吟惶恐。”
她是真有些被惊到了。
之前就知道萧北鸢想要那颗紫珠,还以为老太君早就给了。
没想到特意为她寻了墨珠,等着一起给。
东珠里,墨珠不及紫珠,但这样的大小也是珍稀罕有。
萧北鸢盖上墨珠,把锦盒塞到陆未吟手里,“长者赐不可辞,你就收下吧。”
待陆未吟收下墨珠,她才去拿紫珠。
宝珠的光泽映入眼中,小姑娘瞳仁都亮了几分。
“谢过老太君。”陆未吟道谢。
锦盒捧在手里,就巴掌大一个,却莫名觉得沉甸甸的。
可能因为装着老太君和萧小姐的善意吧!
回到千姿阁,萧北鸢又叫人送来一串珠链,说是迟来的见面礼。
陆未吟猜,应该是小姑娘觉得自己得了更好的紫珠,用这串珠链来补偿她。
刚好,她正想寻个由头去找萧北鸢。 陆未吟从私库里选了两件首饰,又去小厨房亲手做了些点心给萧北鸢送去。
萧北鸢手里好东西多得是,倒是陆未吟亲手做的点心让她十分欢喜。
侯府先夫人生女时血崩而亡,萧北鸢从来没见过母亲,上头三个哥哥,祖母年纪又大了,从来没有家里人亲手给她做过吃食。
萧北鸢一连吃了两块糕点,然后拉着陆未吟欣赏自己珍藏的五颜六色的宝贝东珠。
到了中午,萧北鸢留陆未吟用饭,席上两人相聊甚欢,不经意间提到明日的诗会。
陆未吟问:“四小姐可擅长吟诗作对?”
萧北鸢有些难为情,“我就是去凑个热闹,吟诗什么的,还得看秦姐姐。不过她孝期刚满,不知道她会不会去。”
终于说到正题了。
陆未吟顺着话茬问:“你说的秦姐姐,可是秦太傅的嫡孙女秦见微?”
萧北鸢点头,“正是,你认得她?”
“不认识,不过秦小姐素有才名,一首太平咏广为传颂,何人不称赞?”
陆未吟念了两句太平咏的词,萧北鸢马上接下后两句,二人相视一笑,愈发亲近起来。
“要是秦小姐明日能参加诗会,定能再留佳作。”
萧北鸢轻轻搅弄碗里的热汤,“就是不知道秦姐姐会不会去,她为母守孝,一年都没出过门。”
陆未吟顺势接话,“秦小姐孝心感人,只是逝者已逝,活着的还得朝前走。若孝期已满,其实出门散散心也好。”
视线随意垂落,修长白皙的手指圈住酒杯缓缓送至唇畔。
加了蜜的果子酒,酸甜可口。
萧北鸢一拍桌子,“就是,总拘在府里有什么意思,一会儿我就去太傅府找秦姐姐。”
晚上,萧北鸢让人过来传话,说秦小姐答应明日去诗会,到时候俩人一起搭秦家的马车去兰斋。
双面刺绣珍珠笼纱的屏风后面,热气蒸腾,晃动的水光倒影出少女英丽的面容,明明嘴角含笑,却透出几分清冷。
前世,陆晋乾弄到一张诗会的帖子,但没带她去。
在侯府的陆欢歌也没去成。
事后,陆家哥俩将诗会上的所有诗作整理成册,让人送去侯府。
诗会上出了一首七言绝句,令全场拍案叫绝,作诗的小姐本以丹青名动京都,又在兰斋诗会扬名,一举博得京都第一才女的美名。
陆欢歌一心想要扬名,既知晓前世全部诗作,绝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然而很多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
明天可有好戏看了。
第6章 诗会上动手
是夜,陆欢歌趴在软枕上,对着灯,将手里素雅的请帖看了一遍又一遍。
兰斋是京城最负盛名的文人书斋,每逢诗会雅集,世家子弟齐聚,一帖难求。
将军府日渐衰颓,早已不在邀请之列,这次是大哥花重金找御林军的同僚帮忙,才弄到一张帖子。
上辈子她去到侯府,一进门就被萧西棠那个王八蛋刁难。
她只是把他送的青蛙扒了皮送回去而已,竟提着棍子要打她,害她跌下台阶崴了脚,没能去成诗会。
万寿堂的老虔婆装模作样罚了一顿板子,又拿一些萧北鸢挑剩的破烂玩意儿封她的口,拿她当叫花子打发。
真正的好东西,像皇后娘娘赏赐的紫色东珠,根本落不到她手里。
她向母亲诉说委屈,母亲居然说她不懂事,还扬言要把她送回将军府,换陆未吟过来。
当时以为永昌侯府是勋贵高门,没成想是龙潭虎穴,早知道就换陆未吟过去了,也免得上辈子遭那么多罪。
陆欢歌将帖子压在枕头下,翻身躺好。
等明天之后,她就是京都第一才女了,陆欢歌嘴角疯狂上扬,恨不得直接略过夜晚到达明天。
也不知道陆未吟这会儿在侯府怎么样,没骨气的东西,竟老老实实跨了火盆,将军府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一进门就被拿捏,就她那个软蛋性子,怕是一天三顿打,连饭都吃不饱吧?
翌日,天还没亮,陆欢歌就起来梳妆。
为了这次诗会,她特意找陆奎支取银子,置办了全新的衣裳头面。
将军府并不宽裕,陆奎抠抠搜搜,陆欢歌摇着他胳膊信誓旦旦的说:“好爹爹,您放心吧,女儿这次参加诗会定能作出惊世名句,成为京都第一才女,让那些人再也不敢小瞧咱们将军府,您等着瞧好了!”
陆欢歌说到了陆奎的痛点。
太平盛世,朝堂重文轻武,他是一介粗人,两个儿子也没有从文的天赋。
那些个朝臣勋贵,当面奉承将军府父子皆骁勇,转身就说一门三武夫凑不出半肚子墨,气得他心口疼。
欢儿的才学向来是家里最好的,若是真能成为京都第一才女,将军府不就扬眉吐气了?
于是陆奎大手一挥,多多给了银两,让陆欢歌好好打扮打扮,不能落了京都第一才女的风采。
镜子里,陆欢歌妆容精致,流光锦裁制的红裙亮眼夺目,芙蓉暗绣的光泽随锦缎流动变幻,衬得少女娇俏靓丽之余更添华美姿态。
再配上一套红宝石头面,流光溢彩,美艳无双。
双鱼替她梳着一头乌发,夸得陆欢歌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陆家哥俩儿也很重视这次诗会,早早的收拾妥当过来接人一起出门。
房门打开,看到陆欢歌款款而来,陆晋坤眼前一亮,快步迎上去。
“欢儿,你今日可真好看!”
皮套护腕,腰束织锦,深色劲装勾勒出强壮的身形,陆晋坤肩宽背厚,行进间卷起的风都带着武者的燥热。
他夸得直白,陆欢歌心花怒放,面上却娇嗔反问,“就只有今日好看?”
陆晋坤连忙改口,“都好看,今日格外好看。” 长兄陆晋乾等在院子里。
陆晋乾肖母,生得一张玉润清贵的脸,锦衣加身,往那儿一站,如青松挺拔而立。
“京都贵女如过江之鲫,有几个能比得上咱们欢儿的姿容?九天仙女也不过如此了。”
兄弟俩边走边夸,不经意路过陆未吟以前住的院子,陆欢歌忽然叹气,“也不知道姐姐在侯府怎么样了,萧家人有没有苛待她。”
侯府管束严苛,不好打探消息,她只知道陆未吟入府时跨了火盆,别的一概不知。
提到陆未吟,陆晋坤马上黑脸,“那个没良心的,等不及要当侯府小姐了,说走就走,招呼都没来跟我们打一声,哪怕被磋磨死,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还惦记她做什么?”
陆晋乾也冷了脸。
陆欢歌露出难过神色,“不管怎么说,她始终是咱们的手足至亲,就算她贪图富贵,去了侯府就再也没回来看过我们,不过我相信,姐姐心里肯定也是惦记我们的。”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才总被她欺负。”
看着妹妹单纯善良的模样,陆晋坤不自觉放软语调。
陆晋乾目光冷冽,说出的话更像是冻了一个冬天的寒冰。
“她既选择跟着那个女人去到侯府,就不再是我陆家的人,过得好与不好,是死是活,都跟咱们没关系。你也别再叫她姐姐了,免得别人说咱们乱攀侯府的亲。”
陆欢歌欲言又止,面上装出万般无奈的样子,点头说:“知道了。”
实际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陆未吟被父兄彻底嫌弃厌恶,如此一来,等将军府飞黄腾达,她才能畅快肆意毫无负担的踩在陆未吟头上。
另一边,陆未吟和萧北鸢坐上秦家的马车。
太傅府的马车豪华宽敞,坐三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秦见微装扮素净雅致,乌发间仅簪了几颗珍珠,衬得肤白胜雪,透着天然去雕饰的美。
萧北鸢性子活泼,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秦见微同她交好,眼里全是大姐姐的宠爱。
陆未吟话少,时不时搭上两句,秦见微见萧北鸢和她相处融洽,笑容真诚了几分。
前世,陆未吟没见过秦见微,只知道太子想要她当侧妃,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成。
被太子射杀前不久,秦太傅告老还乡,家中子孙也陆续辞官,一大家子人全部离开京都没了消息。
到了兰斋,三人下车。
三层小楼伫立在琼珠湖畔,雕梁画栋,翘角飞檐。
两行白玉石碑自门前开始,顺着主道左右环抱延伸入内,碑上所刻皆是历来诗会出现的美句佳作,天下学子皆以在此留下诗作为荣。
其中一块石碑上,就刻着秦见微的太平咏。
此时诗会已经开始,楼里人声鼎沸。
萧南淮和萧西棠骑马先到了,站在门口等着。
几人见了礼,萧西棠对秦见微客客气气,扭头看到陆未吟,下意识不想给她好脸色看,又怕给的脸色太难看,在外头叫人瞧了侯府的笑话,索性直接无视。
兰斋的小厮领着一行人上楼。 陆未吟刚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忽然掌声雷动,热烈的叫好声如同浪潮,一阵高过一阵。
穿过竹景画廊,人影攒动中,她一眼就看到站在最中间如同众星拱月般的陆欢歌。
既是诗会,自然讲究一个雅字,今日到场的公子小姐,着装佩饰皆以素雅为主,唯独陆欢歌,浓艳红裙珠光宝气,美则美矣,却不合时宜。
萧北鸢蹙眉,“不是诗会吗,怎还有人带来家中美姬?简直不成规矩。”
陆未吟眼中掠过嘲弄的笑。
陆欢歌要是知道别人将她认成姬妾,怕是要气得吐血。
眼神示意,尖尖上前道:“这是将军府的四小姐陆欢歌。”
将军府四小姐,那不就是陆未吟的妹妹吗?
萧家兄妹三个连同秦见微一起朝陆未吟看去,除了萧西棠的嘲讽,其他三人都带着几分同情。
陆未吟面色淡淡,不予置评。
人群里,陆欢歌最先看到走在前面的萧南淮。
四肢血液在顷刻间抽离,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连目光都被冻住了。
上辈子,萧南淮花言巧语骗了她的身子,又弃如敝履,也是他出主意将她嫁去北地,受那一家子禽兽折磨,最后还被连累进教坊司。
如果说她上辈子受的苦一共十分,其中四分来自侯府众人的不待见,另外六分则都来自于萧南淮这个当面人背面鬼的狗东西。
察觉到她的目光,萧南淮望过去,又很快移开视线,和相熟的公子聊起来。
紧接着,陆欢歌看到了陆未吟。
侯府的人怎么会带陆未吟来?
陆欢歌笑容微滞,随即扬起更深的弧度,高傲的把头转过去,继续接受其他人的夸赞。
来了也好,就让陆未吟亲眼看着她成为京都第一才女。
陆家兄弟也看到了陆未吟,只一眼,就不约而同移开视线,满脸嫌恶,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萧南淮领着几个小的打了一圈招呼,同时把陆未吟介绍给其他人认识。
陆未吟落落大方,特意将妆面化得柔和些,给人温婉娴静的初印象。
当然,人多口杂的场合,免不了有些人拿她母亲携女再嫁的事嚼舌头,不过有萧家人在,他们也只敢窃窃耳语,半个字都不敢落到明面上。
寒暄一通,男女分席落座。
萧南淮爱画,被同好邀请去二楼赏画了。
戴着竹枝银簪的小姐摇着团扇走来,扇子上一丛墨竹风骨神韵俱佳。
陆未吟捧杯品茶,眼眸微垂。
萧北鸢压低声音介绍,“这位是礼部尚书文高文大人家的嫡次女文莹,极擅丹青。”
“原来这就是文小姐。”
这位文小姐,便是前世的京都第一才女。 文莹走到秦见微桌前,两人互相见完礼,文莹语调轻柔关切,“秦姐姐为母守孝,一整年都没出过府门,我还以为姐姐不会来呢。”
仔细听,话里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想不到秦见微居然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秦见微淡笑回应,客气中带着疏离。
文莹又说:“刚才那位陆小姐作出一首七言,简直让人拍案叫绝,若无意外,今日诗会在外落碑的,便是这首了。”
秦见微看向穿得像朵牡丹花的陆欢歌,淡淡挑眉,“是么。”
她倒是没看出来,这位陆小姐竟是个才学出众的。
话音落,气氛忽然再度热烈起来,原来是兰斋小厮举着绢帛出来,挂在用于展示的架子上。
那绢帛上写的,正是那首备受众人称赞的七言,等今日诗会过后就要刻到楼下的碑上。
秦见微一眼扫过,瞬间变了脸色,骤然起身,险些撞翻面前的桌案。
茶杯滚落,萧北鸢不解的看过去,“秦姐姐?”
秦见微眼眶泛红,径直走向展示架旁的陆欢歌,“这是你写的诗?”
秦见微和萧北鸢交好,前世陆欢歌住在侯府,自是认得她,也知道她颇有才学。
什么意思,被人抢了风头,委屈得要哭了?
陆欢歌眼角眉梢难掩得意,“正是,秦小姐——”
啪!
秦见微抬手就是一巴掌。
第7章 他攀诬,她维护
陆欢歌尖叫一声,踉跄着撞到架子上。
事发突然,全场一下子雅雀无声。
“欢儿!”
陆晋乾最先反应过来,快步将人扶起,怒目而视,“秦小姐这是做什么?”
陆欢歌不可置信的捂着脸,怒气涌上心头,下意识想要打回去。
上辈子被人欺负被人打也就算了,如今重活一回,她绝不受这委屈。
手扬起来,又堪堪止住了。
不行,上辈子在永昌侯府,就是锋芒太露,结果处处吃亏。
刚则易折柔则长存,是她用一辈子才学会的道理。
收回的手转向,顺势扶住兄长的胳膊站定,陆欢歌哭得楚楚可怜。
“秦小姐,你我平素并无往来,不知我哪里得罪你了,还请明示。若真是我的过错,我愿意当众赔礼道歉!”
陆未吟跟着萧北鸢在一旁看着。
不愧是重生回来的,陆欢歌居然知道收敛锋芒以柔克刚了。
可惜她今日闹出的事,不是装可怜就能糊弄过去的。
秦见微柳眉倒竖,明眸中怒气翻涌,“你能写出这首诗,还不知道哪里得罪我了?”
她这话,知晓内情的一听就懂,比如文莹。
文莹团扇掩面,再度庆幸今日没争先上去作诗。
陆欢歌却是懵的,泪水大颗滚落,“秦小姐,我知道你素有才女之名,可你也不能不让别人展露文采呀。”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秦小姐打人竟是因为这个?
陆未吟嘴角勾起冷笑。
陆欢歌还是陆欢歌!
秦见微怒火中烧,抬手又要打。
陆欢歌吓得往哥哥身后躲。
陆晋乾知道陆家惹不起秦家,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人欺负,当即将秦见微的手扣在半空。
隐忍克制的警告,“秦小姐,你不要欺人太甚!”
陆晋坤才不管那么多,跟头蛮牛似的冲过来,熊掌一样宽大的手伸向秦见微肩头。
大哥哪里都好,就是太墨迹,这贱人敢打欢儿,那就把人按住让欢儿打回来,废什么话。
“喂,你做什么?”
萧北鸢见势不妙,冲过去阻拦,被陆晋坤直直撞开,摔到地上疼得站不起来。 “阿鸢!”秦见微甩开陆晋乾的手,回身奔向萧北鸢,“阿鸢,你怎么样?”
萧北鸢被撞疼摔疼,光是哭不说话。
一只绣着滚云纹的黑靴伸出来,正中陆晋坤心窝处,将人踹得后退数步。
“敢欺负我妹妹,找死!”
萧西棠脱笼猛虎般朝陆晋坤扑过去,两个人大打出手。
他对诗词什么的全无兴趣,端着点心和好友倚着栏杆赏景吹牛。
聊得兴起,冷不丁发现屋里动静不对,一回头就看到萧北鸢被一坨什么东西撞倒在地,这哪能忍。
陆未吟站出来,展开双臂挡在秦见微和萧北鸢面前,与陆晋乾兄妹相对而立。
“大哥,你别……”
看到陆未吟这副吃里扒外的样子,陆晋乾气不打一处来,“滚开!”
陆未吟巍然不动,旁边,尖尖膝盖一弯跪在地上,哭嚷道:“大少爷,您别打三位小姐,奴婢求您了。”
陆晋乾:“……”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打她们了?
旁观者围了好几层,外面的瞧不清楚,听到这话,理所当然的认为陆晋乾想对三个姑娘动粗。
里层的倒是看清陆晋乾什么都没做,但就他现在这架势,别说打人,说要吃人都不为过。
楼下的萧南淮听到消息匆匆赶来,刚好听到尖尖的话,一个箭步冲过来护在陆未吟面前。
“欺凌女子,这就是陆家的家风?”
萧南淮冷下脸的时候,下颌绷出清晰的棱角,目光如炬气势森森,如巍然不动的山岳,护在三个小姑娘面前。
陆晋乾胸腔鼓气,正要解释,陆欢歌抢先开口,“是秦小姐无缘无故先打我,我哥哥也不曾对她们动手。”
她松开手,露出红肿的脸颊。
萧南淮回头看向秦见微。
萧北鸢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由秦见微搀扶着站起,见状马上出声维护。
“秦姐姐打你,必然是你该打,而且谁说你们没动手,把我撞倒的那个大块头难道不是你哥哥?”
萧北鸢并不知道秦见微因何动手,不过把她温婉端庄知书达理的秦姐姐都气得动手了,这个叫陆欢歌的必然是做了极其过分的事。
“是你自己——啊!”
陆晋坤遥遥反驳,刚一分神,就被萧西棠一拳打中面门。
他个子高大,一身蛮力,见萧西棠落於下风,他那些公子哥儿好友全部下场相助,陆晋坤以一敌众,挨了好几下。
“我没有。”陆欢歌泫然欲泣的摇头,“我跟秦小姐素不相识,何曾得罪过她?”
陆晋乾打圆场,“这中间怕是有误会。”
“误会?”秦见微迈步上前,脊背笔直如玉骨亭立,通红的双眼紧盯陆欢歌,“你用我亡母遗作充当自己的诗,到这诗会上来沽名钓誉,还跟我说误会?” 短暂静默之后,全场沸腾。
萧北鸢率先开骂,“难怪秦姐姐打你呢,该!”
“陆小姐的诗竟是秦小姐亡母遗作,难怪人家会这么生气!”
“我就说嘛,穿得跟花蝴蝶似的,怎么可能写得出这样的佳句,原来是偷的呀!”
“胆子也太大了,剽窃别人的诗作,还敢拿到诗会上来,将军府可真是‘虎父无犬女’呀!”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陆欢歌慌了,妆容精致的小脸先是通红,继而惨白。
陆晋乾也看向她。
陆欢歌疯狂摇头,“大哥,我没有……你知道的,我都不认识秦小姐,如何能偷得她母亲的诗?”
“我也想问,你究竟是从何处知晓我母亲的遗作!”
丧母的悲伤涌上心头,秦见微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而落。
陆欢歌抓紧陆晋乾的胳膊,“大哥,你相信我,这真是我写的诗!”
这怎么会是秦见微她娘写的,这不是文莹作的诗吗?
陆欢歌瞄向文莹,看到她眼中的幸灾乐祸,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难不成上辈子文莹的诗就是偷来的?
陆欢歌努力搜索上辈子的记忆,奈何一直专注于立足侯府,实在没有关注过文莹,自然也就不清楚她和秦见微之间是否有纠葛。
慌乱间,陆欢歌看到萧南淮身后的陆未吟。
她和秦见微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萧北鸢,神色不见异常,但陆欢歌就是从她脸上看出了一丝得意。
是了,肯定是陆未吟见不得她好,想坏她的名声,至于秦见微,她不想让别的才女压到她头上,便和陆未吟联手做局。
上辈子,文莹可是实实在在得了京都第一才女的美名。
就算秦见微没来参加诗会,但这首诗传扬甚广,她也不可能不知道。
若这诗真是文莹剽窃来的,秦见微能放过她?
没错,一定是这样!
想通这些,陆欢歌的心马上定了下来,红着眼,委屈又心痛的诘问陆未吟。
“我知道了,姐姐,是不是你……你都已经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小姐了,为何还是这般容不下我,竟要联合外人来攀诬我的名声?”
陆未吟身份特殊,甚至有些尴尬,本就有不少人在关注她。
陆欢歌这么一说,陆未吟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陆未吟露出恰到好处的愣忡和无辜,“什么?”
“原来是你搞的鬼!陆未吟,你在家欺负欢儿也就算了,现在去了侯府居然还要兴风作浪,你到底想干什么?”陆晋乾双眼喷火。
要不是中间隔着萧南淮,他必将陆未吟好好收拾一顿。
陆家和秦家素无往来,欢儿更是认都不认识秦见微,绝不可能偷诗。 所以欢儿肯定是被冤枉的。
他一开始没想明白秦见微为什么要这么做,欢儿这么一说,他就想通了。
秦见微是和陆未吟一起进来的,肯定是陆未吟的主意。
她向来嫉妒欢儿,见不得欢儿乖巧出众。
前世被按头认错的委屈不甘席卷而来,陆未吟攥紧双手,目光锋锐如刀,果断迈步上前。
这辈子,谁也别想再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忽然一抹鹅黄抢先窜到前方。
“你在这儿狗叫什么?”
萧北鸢站在最前头,指着陆晋乾的鼻子开骂。
“瞧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也生得一张人嘴,怎么总是放狗屁?脑子不用可以挖出来烫锅子,舌头不用可以割下来做卤煮,总好过长在猪脑袋上浪费!秦姐姐都说了,是你这个不要脸的欢歌妹子剽窃人家亡母的诗句,你竟还敢胡乱攀诬人。”
身上还痛着,但比不过她肚子里的气。
两个都是妹妹,这个姓陆的怎能不问是非的偏帮?
当众都能这么凶未吟,在将军府的时候指不定怎么苛待她呢,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萧北鸢越想越同情陆未吟。
小姑娘拍着胸脯回头,“别怕他,我护着你!”
陆未吟喉咙发紧。
这丫头……
萧北鸢已经又转过去,挑衅的看向陆欢歌,“哥哥嘛,当谁没有?”
她不光有,还有仨!
陆晋乾面色铁青,偏偏萧南淮镇在这里,只得强忍火气,咬牙道:“萧小姐这是要仗势欺人?”
外围,陆晋乾已经被萧西棠一众制服,绑得跟粽子一样扔在角落。
萧北鸢可不傻,“哎,你别瞎说,我这人最讲道理了!”
秦见微肃声道:“此事皆因陆欢歌而起,你还是劝她赶紧坦白赔罪,再闹下去,丢的只会是你们将军府的脸面。”
陆欢歌认定这是陆未吟和秦见微联手污蔑,当然不会承认,“口说无凭,秦小姐说这是你亡母的遗作,可有证据?”
“当然。这是母亲专程为一幅迎春图而作的诗,并亲手题于画卷之上。”
秦见微迈步走向文莹,“文小姐,可否现在派人将此画取来一观?”
第8章 昭王来看热闹
陆欢歌傻眼了。
这里面怎么还有文莹的事?
她原想着,秦见微会叫自己人回去取画,趁一来一回把画伪造出来。
时间仓促,做出来的东西必定存有漏洞,届时她再反击。
可秦见微竟让文莹去取画……难不成文莹也是她们一伙的?
这画,到底是真有还是假有?
陆未吟勾唇冷笑。
陆欢歌只知前世文莹凭借这首诗成了京都第一才女,却不知道文莹与秦家二房的大公子已定下婚约。
秦公子用情至深,亲自向长辈求了这门婚事,文莹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搬出画上诗句冠以自己之名。
文莹得了才女之名,于秦家脸上也有光。
前世秦见微没参加诗会,等她知晓此事,文莹已经盛名加身,且即将与秦家公子完婚,为了堂兄,也为了两家颜面,她只能将此事忍下。
文莹马上吩咐人回家去取画。
“等等。”陆晋乾把人叫住,“文小姐可否让在下的随从彦青跟随同行?”
事关陆家脸面,必须慎之又慎,没有自己人盯着,他不放心。
文莹干脆应下,“请便。”
陆晋乾叮嘱彦青,“不要多事,你只跟着即可。”
狭眸微眯,暗含深意。
彦青会意,“属下明白!”
陆欢歌心里紧张,无意识的抓紧陆晋乾的胳膊。
陆晋乾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但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能叫停的了。
彦青跟着文家随从去取画,众人各自安坐等候。
秦见微从丫鬟春枝手中接过茶盏,亲手奉到陆未吟面前,“平白把妹妹牵扯进来,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陆未吟连忙起身接过来,“舍妹冒犯令堂先灵,合该我向秦小姐道歉才对。”
萧北鸢一手一个拉着两人坐下,“要怪就怪那个自己没本事还妄想博取才名的某人,你俩争个什么劲儿?”
她声音一点儿没压着,听到这话的人纷纷朝陆欢歌看去。
如同芒刺在背,陆欢歌装没听见,连脖子都涨得通红。
陆晋乾拉着她的手,靠近问道:“欢儿,大哥问你,那诗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陆欢歌心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直捏着帕子抹眼泪。
陆晋乾心沉下去,片刻后摸摸她的头,“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大哥在。”
这边,陆未吟猜到陆晋乾派彦青跟着去的用意不会只是盯着取画那么简单。
记住本站: 若发现真有这样一幅画,彦青很可能会想办法毁掉。
清亮的茶汤映出少女舒展的眉眼。
这么一闹,陆欢歌肖想的才女之名注定没戏,若再毁了画,埋没真相,陆家便是彻底把秦家给得罪了。
老太傅最疼爱秦见微这个孙女,日后在朝堂上,免不了要给陆奎穿一穿小鞋。
不管事情如何发展,她都乐见其成。
萧西棠大剌剌坐下来,“你们陆家门儿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货色?”
“三哥!”萧北鸢瞪他。
慢两步跟来的萧南淮也低喝,“阿棠,不可胡言。”
陆未吟面露无奈,“让大家见笑了。”
萧西棠掀了个白眼,起身跟他的朋友们坐一块儿去。
文府离兰斋并不远,骑马来回也就两三刻钟,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将画送来。
见陆家兄妹镇定自若,秦见微心下隐有不安,“怎么还不来……”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快速有力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一队劲装男子走进来,分散两列守在楼梯口。
个个面容冷肃,身形壮硕,腰上挎着统一制式的长刀,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护卫。
接着上来一个青年。
青年玄锦束发,手执长剑,犀利的目光扫视一圈,笑盈盈开口,“好热闹呀!”
有人认出来,“是昭王殿下身边的星岚。”
星岚拍拍手,一队侍者鱼贯而入,擦桌,清扫,铺上绸布,奉上香茗,最后连香炉都换了。
昭王轩辕璟排行老二,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儿子,因双目有疾,极少出府,可只要露面,派头比太子出行还足。
众人见怪不怪,只是不明白昭王为何会来。
收拾妥当,侍者退下,不多时,金冠玄袍身段高挑的轩辕璟缓步而来,伴随动作,衣袍上的金线暗纹隐隐闪耀。
玄色锦带遮目,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勾起清浅的弧度。
星岚领着他入座,又将茶盏递到他手里。
陆未吟跟随众人行礼。
轩辕璟抬抬手,自成一派的矜贵风流。
“我对诗词没兴趣,单纯是为看热闹而来。”
众人回座,星岚眼神示意,护卫带上来两个人。
竟是回文府取画的文家随从和彦青。
两人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十分狼狈。
记住本站: 不知是冷还是怕,文家随从一个劲儿的发抖。
星岚说:“这俩人疾行惊马,惊扰殿下车驾后滚进河里去了,殿下仁慈,命人将其救起,听说大家因为一首诗争执不下,故来瞧瞧是怎么个事儿。”
秦见微忙问前去取画的二人,“画呢?”
这首诗并未收录诗册,只有那幅迎春图能证明是她母亲所作,要是画毁了,可就说不清了。
二人齐齐跪下,文家随从战战兢兢回答,“丢、丢了!”
“丢了?”秦见微罕见失态,几乎吼得破了音。
文家随从脑袋伏地,“小人被马儿甩进水里,被救起时,画就不见了。”
彦青也低下头。
他可没碰过画,画也不是在他手里丢的。
秦见微气极,看向陆家兄妹,又回头瞪着彦青。
好端端的怎么会惊马,肯定是他做了什么。
陆家兄妹起身,陆晋乾率先发难,却是冲着陆未吟去的。
“陆未吟,为了诋毁欢儿,你可真是煞费苦心!秦小姐,你与我这三妹妹相识不久,不知她城府之深心思之毒,还有萧家的公子小姐,想必都是被她蒙骗了。”
画已丢失,他现在有恃无恐,就算秦见微日后再拿出什么证据,也可质疑其真伪,过了当下这个节点,就很难服众了。
秦见微萧北鸢这些人,但凡有点脑子,就该顺着他递的台阶,把罪责全部推到陆未吟头上。
“大哥向来不待见我,我无话可说。”陆未吟懒得自辩。
像是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透着些许麻木。
秦萧两位小姐知道她有多冤枉,心疼不已。
萧西棠都看不下去了,“姓陆的,你这嘴除了喷粪,干不了别的了是吗?”
他不相信陆未吟,但他相信秦见微。
陆晋乾并不接茬。
到底心虚,还得速战速决才是。
“秦小姐既给不出证据,是非黑白想必大家心里都有数了吧?”他转向众人,“我们兄妹仰慕兰斋诗会盛名,特来见识一番,如今也是真长了见识,诸位尽兴,我等就先告辞了。”
说完又向轩辕璟告退,然后走向被堵了嘴绑在角落柱子上的陆晋坤。
绳子解到一半,楼下噔噔噔跑上来一个人。
“殿下,找到了。”
陆晋乾循声望去,看到那人手里拿着个还在滴水的细长盒子,顿时僵在原地。
如同一盆冰水浇下,彦青一身血液凝固,满眼不可置信。
陆欢歌脚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陆晋坤拼命挣绳子,发红的眼里装着狠厉。
记住本站: 怕他惹事,陆晋乾又把人重新捆起来。
来人呈上盒子。
星岚接过打开,浑浊河水流了一地。
有人叹气,“完了,泡水了。”
泡了水,墨就晕了,还看得清吗?
陆家兄妹悬着一颗心,绝望中又升起一丝希望。
老天保佑,一定要泡毁啊!
却听秦见微说:“大家放心,这幅画是我母亲特地为堂兄提亲添的聘礼,所用纸墨十分讲究,短时间泡水并不会损毁。”
堂兄,聘礼……
陆欢歌如遭雷击。
难怪,难怪上辈子文莹一点事儿没有,还成了京都第一才女!
星岚飞快展开画卷。
墨迹有轻微晕散,但并不影响阅览。
迎春图右上角,娟秀柔美的字迹所书,正是陆未吟今日作的那首诗。
下方所署的,也正是秦见微母亲的名讳。
再见到母亲遗作,秦见微潸然落泪。
证据确凿,众人将目光投向陆家兄妹,或嘲讽,或不耻,还有几人面露同情。
将军府本就在走下坡路,如今又得罪了秦萧两家,以后日子难过喽。
陆欢歌喃喃摇头,“不,不是……”
不该是这样,她现在应该倍受大家夸奖称赞,然后被捧成京都第一才女才对。
周边目光肆意落在身上,刀子一样,穿透皮囊,扎进骨子里。
陆欢歌气血翻涌,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欢儿!”
陆晋乾迅速把人接住,满脸焦急关切。
轩辕璟放下茶盏,起身,“没意思,走了。”
众人恭送。
闹成这样,大家也没兴致再吟诗作对,纷纷告辞离去。
萧北鸢睨了一眼陆家兄妹,拉着陆未吟往外走,“自作自受,走,咱们回家!”
萧家兄弟俩紧随其后。
秦见微正要跟上,忽然被陆晋乾叫住,“秦小姐,咱们两家素无往来,欢儿如何能接触到你母亲的诗?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记住本站: “那你应该去问贼怎么偷的,而不是问失主怎么丢的。”秦见微头也不回。
兰斋大门外,陆未吟正要上马车,敏锐的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回头,昭王一行正浩浩荡荡的离开。
前世昭王在诗会上出现过吗?
好像没听说过!
人多口杂,消息传得飞快。
陆奎正领着之前的小妾现在的夫人虞氏在百味楼吃酒,提前庆祝家里即将出个才女。
还没喝尽兴,就听说了诗会上的事,羞得面都不敢露,背着人从后门走了。
陆欢歌躺在床上,正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装晕,就听见房门被人砰一声踹开。
“孽障,我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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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又背锅,买丫鬟
浓郁的酒气随风涌入。
陆奎提着布满尖刺的荆条,虎目圆瞪,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动。
陆欢歌心口狂跳,悄悄从后方钻出床帐,躲到床底下。
母亲离家之后,父亲每次喝多了酒都会失控狂躁,发起疯来就像绿了眼的恶狼,谁都劝不住。
她是见过陆奎收拾陆未吟的,手腕粗的棍子打在身上,能让人数日下不了床。
父亲肯定是知道今日诗会的事了,他最重名声,又喝了酒,这要是落他手里,还不被活活打死?
双鱼从外头进来,不敢拦,只能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啊!”
陆奎这怒熄不了。
该死的东西,说什么定会作出惊世名句,成为京都第一才女,呸,敢情是偷别人的诗。
偷也就算了,偷谁的不好,偏偏偷到已故的秦夫人头上,秦家是她能惹得起的吗?
这不,他刚回府,还没来得及找她算账,秦家就派人送来这根荆条,其用意不言而喻。
今日他非抽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不可!
床帐垂落,陆奎气昏了头,也不管男女大防,直接用荆条将帐帘挑开。
尖刺勾住垂顺的料子,用力拉扯,直接撕掉一大块。
陆欢歌抱着头,躲在床下瑟瑟发抖。
床上没人,陆奎愣了下,怒气急剧攀升,转身看向双鱼。
这一刻,双鱼仿佛听到了阎王爷的传唤,尖叫着往外跑。
幸好陆家兄弟俩听到动静赶来,联手夺下荆条将陆奎制住,她才捡回条命。
“逆子,孽障,你们要造反——”
陆晋坤一个手刀劈下去,嘶吼声戛然而止。
陆晋乾叫来下人,把陆奎送回房去。
父亲心里是疼欢儿的,只是酒品不太好,等酒醒了,他们再帮着说说话,欢儿也就没事了。
“大哥二哥!”陆欢歌哭着从床底下爬出来,“幸好你们来了,父亲、父亲他要打死我!”
小姑娘吓得直发抖,陆晋坤心都快碎了,“不怕,有二哥在,就算是父亲也不能动你一个手指头。”
陆晋乾睨他一眼,“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陆晋坤被萧西棠一伙人群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幸好没有伤到筋骨。
“哼,你瞧着吧,今天这笔账,我早晚会加倍讨回来!”
陆晋乾没搭理他,拉着陆欢歌到桌前坐下,给她倒了杯水。
劫后余生的双鱼关上门,守在外头。
陆晋乾问:“欢儿,你告诉大哥,那首诗,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
记住本站: 他按着她的肩膀,目光灼灼,“说实话!”
陆欢歌吸了吸鼻子。
“是……是姐姐。她去侯府那天,我去送她,她就跟我念了那首诗,还让我务必背下来,说若是有合适的场合,就让我冠以自己之名念出来,博个才女的名声,这样就不会再有人嘲笑我们侯府没有墨水,也算她为家里尽点心。”
说完,哇的一声哭起来。
“大哥,我错了,我不该听信姐姐的话……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临走了都还要摆我们一道!”
“陆未吟!”
陆晋坤把桌上的茶壶水杯扫落在地,摔得稀碎,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陆晋乾把人拉住。
陆晋坤把十个手指头掰得咔咔响,表情凶狠,“当然是找咱们的三妹妹好好叙叙兄妹之情了。”
“不可,咱们当务之急是要先应付秦家,至于她……”
陆晋乾盯着满地碎瓷,目光阴鸷,“来日方长!”
比起将军府的鸡飞狗跳,永昌侯府一派祥和。
万寿堂里,萧北鸢叽叽喳喳,很快把诗会上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祖母,您是没看着,那个陆晋乾,跟要吃人似的,二哥三哥不在,多亏了未吟站出来保护我和秦姐姐,要不是二哥来得及时,她就要挨打了。”
萧北鸢隔着桌子拉着陆未吟的手,恨不得两人挤到同一把椅子上去。
老太君赞许的看向陆未吟,“好孩子!”
坐在对面的萧西棠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扔妹妹,“小没良心的,还有我呢?陆二欺负你,可是我帮你报的仇!”
萧北鸢笑嘻嘻,“三哥最好了!”
萧南淮站起身,躬身请罪,“祖母,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失职,没有照看好他们,请祖母责罚。”
老太君摇头摆手,示意他坐,“谁也料不到会出这样的事,哪怕你是哥哥,也没有时刻守着他们的道理。”
老太君对四个孩子的表现都很满意。
萧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孩子们互相撑腰互相维护,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珍贵的了。
又坐了会儿,老太君就让其他人先回去休息,独留下陆未吟。
门关上,老太君让陆未吟走近,拉着她的手说:“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在外尚且如此,她以前在将军府可都是过得什么日子呀!
陆未吟摇头,“不敢当老太君夸奖,陆家兄妹闹出这样的事,还害得四小姐受伤——”
老太君抬手打断,“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知道亲缘难断,陆家的人若是重情良善的,你想继续来往,我绝无二话,可你母亲进门那天,街头巷尾谣言四起,今日又发生这样的事,着实让老身大开眼界。这样的手足不要也罢,日后他们再敢欺负你,你切莫再委屈自己。”
老太君握紧她的手,“别怕,捅了天大的篓子,我老太婆给你撑着!”
税务巡视是关乎国库的大事,苏婧跟着南下,往小了说是护夫,往大了说那就是为国。
临走前阿婧把女儿托付给自己,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委屈了陆未吟。
记住本站: 她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更是要用心护着。
“老太君……”陆未吟声线微颤。
老人的手干瘦,皱巴巴的,但很温暖,甚至有些烫,烫到陆未吟心里还有一丝丝疼。
她的亲祖父祖母在新阳老家,重男轻女,眼里只有孙子。
母亲虽偏疼她一些,但终究不是她一个人的母亲。
从来没有人如此直白的坚定的,说要给她撑腰!
老太君蹙眉,“叫祖母!”
陆未吟后退三步,屈膝跪下,伏身长拜。
“阿吟拜见祖母!”
万寿堂的消息传到青云轩,萧东霆正在修剪一株盆景。
“她倒是会笼络人心。”
之前断指的事也是如此。
虽然很多人都觉得她残忍,但也有聪明的看出她是在变相维护那个小丫鬟。
剪刀开合,翠绿的枝叶接连往下落,原本生机盎然的盆景眨眼只剩下孤零零一根独枝。
流光站在一旁,“老太君宽厚心慈,四小姐率性单纯,容易被表象迷惑。”
“那就撕开表象!”
咔嚓,萧东霆将独枝贴泥剪断,眸中的寒潭水愈发冷冽逼人。
老太君留陆未吟用午饭,席间,陆未吟提出想出去买几个使唤丫头。
知道她是个心里有数的,老太君应允,只提醒了几点需要注意的地方。
饭后,陆未吟回千姿阁换了身衣裳,就领着尖尖出门了。
两人来到东市牙行,自报家门,得知是永昌侯府的小姐要买丫鬟,老板亲自出来接待。
尖尖说:“先送十个好的来,我家小姐要慢慢挑选。”
“没问题,小姐楼上雅间稍坐,我这就把人带来。”
老板把人领到雅间,奉上茶点好生招待着,很快领了十个姑娘进来,分两列站立。
其中一人始终低垂着脑袋,尖尖偏头看去,眼中闪过惊讶。
她站在门口对老板说:“你先去忙吧,我家小姐得挑上一会儿呢。”
老板点头哈腰退出去,“好好好,小姐慢慢挑。”
人一走,尖尖关上门,大声询问起姑娘们的情况。
陆未吟则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果然看到对街茶摊上坐着两个盯梢的。
从侯府出来就在跟着,想来应该是萧东霆的人。
记住本站: 陆未吟走到一个跟她身形相似的姑娘面前,“脱衣服。”
片刻后,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布带束发的陆未吟走出雅间。
楼下有人守着,她低着头,画粗了眉,又点了麻子,对方当她是没被选上的,也没细看,只让她快回后院。
到了后院,陆未吟趁没人注意,利落翻墙离开。
她需要的不是伺候起居的丫鬟,而是能独当一面的助力。
这样的人,她前世在东宫的时候有两个。
之所以选择东市牙行,是因为旁边就有车行。
赁到马车,陆未吟直奔京都最大的销金窟——十里春风。
十里春风楼临水而建,拢共五层,前有画舫可游湖,后有院落赏春秋,丝竹琴瑟,红粉脂香,雅俗共赏。
这里晚上才开门,白日里静悄悄的。
西边儿开了一道角门,这会儿正在往里运送蔬菜瓜果。
“我要见老鸨。”陆未吟开门见山,手里的银锭子闪闪发亮。
很快,她被迎进去。
老鸨子身披丝帛,浓妆艳抹,摇着团扇,香粉味冲得陆未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退开两步,拿出一叠银票,“昨日你这儿是不是来了两个外地口音的姑娘?我家老爷要了。”
老鸨子团扇掩唇,目光带着狐疑上下打量,“贵府老爷消息还挺灵通,不知是哪位贵人?”
谁家老爷会派这么个粗使丫鬟来买人?
而且人昨天才到,今天就来了,着实可疑得很。
陆未吟冷着脸,“我要人,你要钱,问那么多做什么?二百两,人我带走。”
老鸨子咯咯笑,“姑娘可真会说笑,娇滴滴两个美人儿,金山银山都挣得来,你二百两就想给我买走?”
转身,笑意全无,“送客!”
一众狎司气势汹汹的围上来。
陆未吟活动手腕,仅数息工夫,七八个狎司全部倒在地上,惨叫连连。
匕首架在老鸨子脖子上,“我最后再说一遍,二百两,人我带走。”
老鸨子笑容僵硬,“瞧你,怎么还急了呢……不是我不放人,买卖这事儿,还得问问人家姑娘的意愿不是?”
那俩姑娘是自己找上来的,人家有大志向,怎么可能愿意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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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灭门之仇
老鸨子把陆未吟带到两位姑娘的房间。
“就是这儿了,姑娘请吧!”
身后,十几名狎司手持长棍虎视眈眈。
“还请妈妈一同作陪。”
陆未吟踢开房门,不由分说推着老鸨子往里进,迅速关上门。
两个姑娘从珠帘后面走出来,“花妈妈,这是?”
陆未吟没给老鸨子说话的机会,直接一个手刀劈晕扔在地上。
两姑娘对视一眼,一个探向腰间,一个掩在宽袖下的手摸到冰冷的金属机括。
“你们杀不了曹彰。他已经查到你们的下落,也猜到你们想在花魁出游时暗杀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是想要将计就计!”
陆未吟一语惊人。
二位姑娘全神戒备,姐姐问:“你是什么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面的人里就有曹彰的耳目,随时可能冲进来。”
陆未吟走到妹妹面前,“蒲阳叶氏明为药商,实际医毒双绝,给我喂颗毒药,待我帮你们杀了曹彰报仇,再给我解药便是。”
一句话,把叶家姐妹的底细全给揭了。
姐姐朝妹妹眼神示意。
她信不过人,但信得过妹妹亲手制的毒。
妹妹叶香走上前,手腕一翻,白嫩掌心托着一粒朱红丹药。
“你既已知晓我们姐妹二人的底细,想必也清楚,我是家里最离经叛道的一个,制毒从不按方子,除了我,就是孙药王来了也没辙。”
陆未吟不说话,直接张嘴。
叶香把毒药投进她嘴里,亲眼看着咽下喉咙。
“花妈妈,聊得怎么样啊?”
外面响起拍门声,陆未吟推开窗往下探了眼,一句“走”尾音还没消,人已经翻了出去。
姐姐叶柔先行跟上,叶香则往花妈妈嘴里塞了颗药丸才跳窗离开。
这老妖婆,掳骗诱拐,逼良为娼,不知道害了多少良家姑娘。
赏她颗‘仙丹’,让她满脸流脓,浑身烂疮,看她以后还怎么害人。
繁华的京都大街,店铺林立,人声鼎沸。
茶摊上,两个盯梢的灌了一肚子茶水,眼看日头向西落去,迟迟不见陆未吟从牙行里出来。
“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话音刚落,陆未吟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新买的丫鬟。
牙行老板眉开眼笑的把人送上马车,一看就没少挣。
记住本站: 回到千姿阁,尖尖把新买的丫鬟安置妥当,一个去小厨房帮忙,一个做贴身女使。
用过晚饭,陆未吟要沐浴,新来的女使从旁伺候。
尖尖守在门外,屋内水汽蒸腾,陆未吟自行褪了衣裳坐进热水里,惬意的眯起眼睛。
“为免节外生枝,你得换个名字,就叫采柔,如何?”
叶柔站在浴桶旁,“一个代号而已,陆小姐定了便是。比起这些无足轻重的,咱们还是聊聊正事吧,你为什么帮我们杀曹彰?”
不把事情问清楚,哪怕喂了毒药,她也没办法予以信任。
陆未吟舒展肩膀,搅碎投落水面的暖光。
“去年蒲阳水涝频发,庄稼几乎绝收,县令不仅贪墨救济粮,给百姓发放掺了土的米糠,还屯粮抬价伺机敛财。蒲阳叶氏开仓放粮,倾全家之力救助灾民,并暗中收集罪证,告到知府衙门。岂料知府曹彰与那县令是一丘之貉,一夜之间,叶氏上下二十六口全部惨遭杀害,唯有两位小姐幸免于难。”
清冷的目光落在采柔脸上,“我说得可对?”
采柔不说话,也说不出话,胸腔剧烈起伏,怒恨翻涌如浪潮滔天。
那日,妹妹又不按方子配药,遭父亲训斥,负气跑了出去。
她不放心追出去,两人次日清晨归家,却看到门房阿叔趴在门槛上,身下流出的血染红台阶。
大门敞开,抬眼可见尸体和血迹。
叶家门前围满了灾民,大伙儿将姐妹俩按住藏起来,几经周折才送出蒲阳。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姐妹俩暗中潜返,趁其不备弄死了县令。
下一步,就是要曹彰这个狗官血债血偿。
曹彰可不像蒲阳县令那么好对付,此人谨慎多疑,睡觉都有人守着,外出更是带足护卫难以近身,吃的用的每一样都要经过层层检查。
有一次,趁狗官在酒楼宴客,她们终于找到机会给他下毒,也成功了,结果这狗官当场就把酒楼掌柜给砍了,又抓了厨子跑堂杂役共十余人,扬言若不能解毒,就杀了这些人陪葬。
就算要报仇,也不能把无辜之人牵连进来,无奈,她们只能暂且饶了曹彰的狗命。
采柔好半晌才平复情绪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会帮你们杀了曹彰就对了。若再食言,你们只需看着我肠穿肚烂毒发身亡即可。”
上辈子,曹彰将计就计,姐妹俩险些丧命,侥幸逃脱后一直被曹彰的人追杀,两人迫于无奈,想办法进宫当了宫女。
人在皇宫,曹彰没那么容易动手,但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在两人即将被老太监以欲加之罪处死时,是陆未吟出面将人救下。
深宫之中,主仆三人情同姐妹,相交甚笃。
被陆欢歌捅伤后,太子以护主不力将姐妹二人下狱,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很可能是被太子暗中处理了。
她答应过会帮姐妹俩报仇,却食言了,所以重生后,她一直在琢磨如何杀掉曹彰,践行自己前世之诺。
采柔蹙眉,不明白她为何要说“再”。
不过陆未吟的话,确实让她打消了一些疑虑。
先试一试,万一没成功,再想别的法子,也没什么损失。
她屈膝跪下,“小姐若能助我们报了灭门之仇,我们姐妹二人愿终身当牛做马,侍奉小姐左右。”
记住本站: 陆未吟捧水浇脸,闭着眼,泛着水光的手伸向她所在的方向。
采柔慢半拍反应过来,起身取来软帕递到陆未吟手中。
陆未吟,“说说你们原来的计划。”
采柔娓娓道来。
狗官鱼肉百姓,拿着不义之财向上打点,于年初升迁,带着全家入京述职。
她们跟着来到京都,多方探听,得知曹彰迷上了十里春风的花魁娘子,曾一掷万金与其共度良宵。
“每月十五,花魁娘子会乘画舫游抱月湖,曹彰每次都会花重金上画舫捧场。我俩就想着,以舞姬的身份登上画舫,趁其陶醉美色降低戒心时伺机出手。到时候百姓沿岸围观,载客小舟比肩而行,人员混杂,也能方便事后撤离。”
陆未吟从水中站起,水珠在玉色雪肌上汇聚滴落,“想法不错,可惜已经被曹彰提前洞悉。”
人群本是撤离的掩体,最后却成了阻挡脱身的罗网。
采柔生疏的伺候她穿衣,“那小姐打算如何?”
陆未吟嘴角勾起淡笑,“曹彰不是谨慎多疑吗,那就让他疑心到底,直至草木皆兵。”
离花魁出游还有五日,陆未吟一切如常,日日到万寿堂请安,时不时被萧北鸢拉着逛逛园子,其他时间都待在她的千姿阁。
叶家姐妹里应外合,一点儿没闲着。
曹彰收到消息,去了一趟十里春风。
花妈妈浑身溃烂,连脚底板都长满恶疮,他知道,这是叶家姐妹干的。
回府后,曹彰加强护卫,不是在衙署,就是缩在家里,推掉一切应酬交际,哪儿都不去。
一日,马贩送来他早就下过定钱的骏马。
马儿体形修长步伐潇洒,他没忍住在后院骑了两圈,只悠闲踱步,都没跑起来,谁料马儿突然发狂,将他甩到地上。
马蹄高高扬起,要不是护卫及时将他拖走,非得踩断他几条肋骨不可。
还没缓过来,第二天,一个丫鬟替他试完菜,过了两三个时辰,突然七窍流血倒地不醒,嘴唇黑紫,显然是中了毒。
他赶紧请大夫来给自己检查,大夫说他除了肝火有些旺,其他一概正常。
曹彰却不信。
丫鬟试过的菜他也吃了,怎么可能没中毒?要不是这个大夫在京都颇有名气,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学艺不精。
估计是摔马受了惊吓,食欲不佳进食不多,所以才没发作。
曹彰硬缠着大夫开了两服解毒的药,又花重金把人留在府里,还称病告了几日假。
最后,把府里的人全部查了一遍,再把能派的都派出去,全力搜查叶家姐妹,发现踪迹格杀勿论。
不彻底铲除这两个祸害,他将终日不得安稳。
终于,花魁出游的前一日,十里春风的眼线送来消息,说楼里又主动找来两个外地口音的舞姬。
容貌与叶家姐妹并不相似,但易容术这东西,曹彰是听说过的。
果不其然,消息又传来,说那俩舞姬倒贴银两,向新来的老鸨求得上画舫伴舞露脸的机会。
记住本站: 以免打草惊蛇,白天曹彰一切如常,夜深了才开始召集人手。
就在他紧锣密鼓的部署时,一个身影趁夜潜行于后院,带着一包东西从隐秘处的狗洞离开。
千姿阁里,采柔伺候陆未吟卸下妆环。
“那狗官吓破了胆,天天缩在家里闭门不出,他明天还会去十里春风吗?”
妆镜里,少女明眸善睐,英气与娇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洽共存于同一张脸上,淡定的背后,是运筹帷幄的自信。
“当然。不以身为饵,如何将你们姐妹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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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画舫上自告罪状
天还没亮,千姿阁里已经忙了起来,众人行色匆匆。
老太君领着邱嬷嬷快步走来,揭帘进入内室,“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病了?”
尖尖回话,“昨天傍晚小姐说热,让小厨房煮些甜水消暑,喝完就开始闹肚子,后半夜喊肚子疼,就冒了这些疹子。”
陆未吟躺在床上,煞白的小脸上冒出好些细小的红点,看到她来,虚弱的唤了声祖母,又把眼睛闭上了,看起来十分难受。
大夫正在切脉,老太君抬手要去摸陆未吟的额头,邱嬷嬷赶紧拦住,把人往后拽了一步。
“老太君,不可!”
这红点瞧着吓人,可别是什么要传染的疫病。
老太君收回手,看向大夫,“如何?”
大夫起身回话,“小姐这是发热毒了。我问过厨娘,那甜水皆选用清凉败火的食材,且熬煮得有些浓稠,一次饮用过量,把身体里的热毒激出来,就会有此症状。这两天注意静养,吃两服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说罢,抬手示意老太君去外面,“人有火旺之气,于小姐无益,让她自己休息一下吧!”
写好方子交予丫鬟拿去抓药,大夫再次叮嘱,“切记,让小姐静养两日,身边莫要留太多人,香炉暂时也不要点。”
尖尖应声,“知道了。”
恰在此时,萧北鸢听到消息也来探望。
老太君谨遵医嘱,没让萧北鸢进去,叮嘱尖尖等人好生照料伺候,就领着萧北鸢走了。
尖尖折返回屋,床上已不见陆未吟的身影,只有两套换下来的衣裳。
尖尖手脚麻利的把衣裳折好收起来,吩咐外头快些熬药。
临近巳时,日头已经升起来了,抱月湖岸上人头攒动。
十里春风的花魁,见上一面的花费都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得起的,所以每次花魁出游的时候,都有很多人围到湖边去看。
哪怕连脸都看不清,但总归能目睹几分花魁娘子的风采,反正又不花钱。
肯花点钱的,则会赁一叶小舟跟着画舫,比岸上看得更清楚些。
人群里,陆未吟化身俊俏公子,身着柳叶青长衫,腰间挂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摇着折扇赏着景,慢悠悠踱步到登画舫的船板处。
她服过解药,脸上的红点已经消退,面色也恢复正常。
叶香手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的药,她今早吃的这个,是叶香专程为了夏天逃学而研制,症状足以以假乱真。
“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可真好看!”
“呸,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怕不是哪个楼子里的小倌儿吧。”
人群里,有人欣赏夸赞,有人嗤之以鼻。
三层画舫如同一幢小楼立在湖边,船头建起三尺高台,台上放了一只大鼓。
待画舫行至湖心,花魁娘子便会在鼓上翩翩起舞,直至靠岸。
画舫两侧停满小舟,如同众星拱月。
叶香装扮成小厮跟在陆未吟后面,递上票令,二人由十里春风的姑娘引上画舫,安置在二楼。
记住本站: 五百两的票,没有座位,只能挤在窗边看。
楼上是贵客雅座,曹彰就在那里。
陆未吟在岸上看到他了,左右各守着一个彪形大汉,严防死守。
楼下也有他安排的人,陆未吟装作找位置的样子到处转悠,很快锁定了几人。
别人都是花钱来看花魁的,眼睛自然盯着鼓台,只有另有目的的人,眼睛才会在客人身上打转。
巳时到,随着一声锣响,船板收起,画舫缓缓离岸。
乐声响起,姑娘们鱼贯而出,在鼓台前舞动起来。
曹彰不错眼的盯着其中两个舞姬,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小贱人要如何取他性命。
楼下,陆未吟朝叶香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头行动,一切照计划进行。
船头的舞蹈别出心裁,队形不断变换,时而汇聚成花,转眼又各自散开。
一群姑娘着装统一,曹彰稍不注意就盯错了人,逡巡一圈才找回来,却无法同时盯住两个。
突兀的惊呼声响起,只见靠近船沿的一个舞姬不知何故脚下踉跄,身子往船外扑去,旁边的姑娘想拉住她,反被拽入水中。
两人落水,十里春风的人赶紧跳水施救。
呼救声指挥声议论声,闹哄哄一片,曹彰躲在两个彪形大汉中间,猜到是叶家姐妹开始行动了。
就在这时,护卫匆匆来报,“大人,不好了,咱们安排在楼下的人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曹彰面色铁青,“几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护卫也傻眼了,“是呀,画舫就这么大点地方,我到处找了都没有。”
曹彰探头看向船头,已经找不着那两个舞姬了。
足有十人潜伏在楼下,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不是两个女人能办到的,她们肯定有帮手。
环顾四周,有客人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曹彰额头冒出冷汗,看谁都像是来杀自己的。
慌乱中,有人从旁边经过,曹彰草木皆兵,视线追随,那小厮打扮的人走到楼梯处,驻足回头看向他,嘴角勾起冷笑。
曹彰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叶家那个小女儿。
“在那儿,抓住她!”
随着他一声大喝,埋伏在下方小舟里的蒙面人飞快现身,朝画舫聚拢而来,足有二三十个。
陆未吟混在人群里,手探进钱袋,抓出一把大小差不多的石子。
咻咻咻。
石子电射而出,打在即将登上画舫的蒙面人脸上,一个接一个的跌落水中,转眼就折了近半数。
叶香飞快抢了一艘小舟,像是不会划,行进间船桨搅起巨大的水花。
其余蒙面人马上乘舟去追,追着追着却不对劲了,怎么搅起水花的小舟越来越多?
混乱突起,簇拥着画舫的小舟也在四散奔逃,没有人注意到其中有一艘稍大的乌篷船,前后落帘遮挡严实,身形清瘦的艄翁奋力划桨。
记住本站: 舱内,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乌篷船经过一只小舟,叶香跳过来,钻进船舱。
曹彰在两个壮汉的护卫下离开了乱成一锅粥的画舫,接下来的事交给手下人就行了。
乘小舟上岸,接应的马车停在僻静处,马儿悠闲的甩着尾巴,负责留守接应的人却一个都没在。
曹彰直觉不妙,掉头就跑。
身后,沉闷的倒地声接连响起,余光微侧,两个大汉已经从竖着变成横着。
陆未吟纵身一跃拦住去路。
一双眼睛如同结冰的深潭,表面风平浪静,深处暗流涌动。
她抬起眼眸,望着眼前两股战战满面惊恐的男人。
曹彰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那么好看的脸,目光却极冷,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马上跪下磕头,“好汉饶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求好汉放我一条生路。”
陆未吟步步逼近,“我是阎王派来收你的,你说我要什么?”
抱月湖的混乱并未持续多久。
黑衣人虽然凶狠,但目标明确,并未伤及旁人。
慌不择路落水的人陆续被救上来,除了几个踩踏摔伤的,并无其他人受伤,惊吓却是在所难免。
闹成这样,湖肯定是游不成了,画舫靠岸,众人愤然,嚷着要十里春风给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惊呼,“你们看,那是谁?”
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大家惊讶的发现,已经走空的画舫的鼓台上居然蹲着个人。
定睛再看,竟不是蹲着,而是跪着。
“我是曹彰,原鄞州知府!”曹彰高喊,嘴角溢出黑血。
“我有三大罪状,今日自告于天下。罪状一,身为知府,巧立名目横征暴敛,以权谋私鱼肉百姓;罪状二,伙同辖内县令贪墨救灾粮饷,哄抬粮价中饱私囊,罔顾灾民性命;罪状三……咳咳。”
曹彰狂吐了几口血,眼鼻双耳处皆有毒血渗出。
他看向纱帐遮挡处的陆未吟,准确来说是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缓了缓,继续说:“罪状三,蒲阳医家叶氏放粮救灾,挡我财路,被我灭掉满门……”
岸上人群里,一个小厮和一个艄翁手牵手站着,两人眼眶通红,仇恨与快意统统化为喉咙里的无声哽咽。
爹娘阿弟,叔叔婶婶们,你们在天有灵看到了吗?我们给你们报仇了!
情绪翻涌难以自持,好在所有人都盯着曹彰,没人注意到二人的异常。
“狗官,你不得好死!”
群情激奋,咒骂声汇成浪潮,百姓们冲上画舫要拿人送官,陆未吟自然的混入人群,悄声离开。
记住本站: 喂了毒,曹彰活不成了。
千姿园门口,尖尖将萧东霆拦在门外,“大公子,您先请回吧!大夫说了,人有火旺之气,对小姐身子无益,得好好静养着。”
“我就是来看看陆妹妹,一眼就走。”
萧东霆满脸关切,目光却如同吐信的毒蛇,像是要通过尖尖的眼睛钻进她脑子里去,看看她到底因何阻拦。
尖尖胆战心惊,强壮镇定,“小姐喝了药睡着了,还没醒呢。”
萧东霆面色微沉,“无妨,我只瞧瞧她。”
流光马上推着轮椅往前。
“不、不行!”尖尖拦着不让,“男女有别,您和我家小姐并无血缘,此举不妥!”
萧东霆点点头,“说得有理,那你把窗户打开吧,我在窗外看一眼,就不会逾距了。”
尖尖已经想不出理由拒绝,但还是摇头,“不行,小姐在睡觉,这样不妥。”
萧东霆没了耐心,彻底冷脸,“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再三阻拦我探望陆妹妹,到底有何居心?”
流光马上接话,“是不是你们伺候不力,让陆小姐病情加重了?”
尖尖方寸大乱,“没有,小姐很好……”
“那你为何阻拦我去探望?”
“我、我……”
“流光,去!”
陆未吟病得蹊跷,加上丫鬟再三阻拦,萧东霆怀疑她根本就不在屋里,今日他势必要进去探个究竟。
流光应是,轻而易举将尖尖推开。
正要抬脚往里进,屋里突然传出声音,“尖尖,谁在外面?”
是陆未吟的声音。
萧东霆眼中闪过讶异。
她在?
尖尖如释重负,起身回话,“小姐,是大公子前来探望。”
“快请大公子进来。”
尖尖打开门,“大公子请。”
流光推着萧东霆入内。
陆未吟病恹恹的靠坐在床头,脸上零星散布着红点,十足的病态。
采柔垂首立在一旁。
“大公子见谅,我昨晚没休息好,疲乏得很,睡前叮嘱尖尖不许打扰,没想到这丫头死脑筋,竟将大公子拦在门外。”
尖尖马上冲着萧东霆跪下,“尖尖有罪,请大公子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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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未吟顺着话往下说:“大公子说得是。”
萧东霆又试探一通,陆未吟应对自如。
“稍后我让人送一张冰丝软垫过来,夏日使用最是舒爽。你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你。”
“尖尖,替我送送大公子!”
流光推着萧东霆走到门口,萧东霆突然回头,双眸微眯,“陆妹妹这屋里……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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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增加人手,门口有狗
屋里撤了香炉,却弥漫着一股甜腻轻浮的味道。
画舫上走一遭,身上沾了浓重的脂粉香,没想到萧东霆会来,陆未吟只匆匆换回装扮,还没来得及沐浴清洗。
她面色如常,“可能是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
萧东霆刨根问底,“这是什么香?好特别!”
“应该是采柔做的护发香膏的味道,昨晚用过一回,没想到香味如此霸道。”陆未吟嗅了嗅,面不改色。
“陆妹妹喜欢这味道吗?”
陆未吟淡笑垂眸,露出几分无奈,“毕竟是采柔一番心意。”
这是不喜欢的意思。
萧东霆睨了采柔一眼,语调温和,又透着无形的压力,“以后只管伺候好小姐,不相干的事不要再做了。”
顶着这样的香味出门,丢的是永昌侯府的脸面。
采柔露出惶恐,“奴婢知道了。”
尖尖送萧东霆离开,采柔拍着胸脯长舒口气,“总算应付过去了。”
陆未吟沉思不语。
这萧大公子不是这么好糊弄了,只怕是已经起疑了。
他到底为何死盯着她?就像认定她会做什么坏事一样……
养了两天,陆未吟的‘病’好了。
她去万寿堂给老太君请安,采柔跟随。
知道是新买的丫鬟,老太君不由得多留意了两眼,见采柔举止得体,伺候细致,心中十分满意。
陆未吟趁机说:“病这两天,感觉贴身伺候的人还是少了些,刚好采柔的妹妹也要寻差事,我想将她一起买入府来,祖母,您说好不好?”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和老太君亲近了不少,说话也没那么绷着了。
老太君点头,“可以,姐妹俩在一处,也能有个照应。”
就这样,陆未吟将叶香一起带进了侯府,改名采香。
夜深人静,陆未吟房里淌着暖光。
采柔采香伏身长拜,“小姐大恩,我们姐妹二人无以为报,日后必当悉心侍奉尽听差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曹彰死了,人刚送到京兆府衙门就口吐黑血毒发身亡。
当众自告罪状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早朝上龙颜大怒,皇帝当场点了钦差去蒲阳彻查,曹府家眷尽数收监候审。
小姐不仅帮她们报了血海深仇,还将叶氏灭门的真相昭告天下,这是姐妹二人想都不敢想的。
以后她们俩的命就归小姐了。
采香奉上一颗白色药丸,用来解之前陆未吟在十里春风服下的毒。
陆未吟现在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也没跟她们客套,服了药,叫二人起身,问:“秋月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记住本站: 秋月,正是偷盗金臂钏被断去一根手指的丫鬟。
那日陆未吟去牙行,掌柜送来十个人供她挑选,其中就有秋月。
彼时秋月断指处的伤还没好,包着药,脸色蜡黄十分憔悴,异常迫切的想找份差事。
尖尖问过才知道,原来她偷臂钏并非出于贪念,而是另有隐情。
秋月爹脾气狂躁,稍有不如意便对妻子拳脚相加;哥哥疏于管教,吃喝嫖赌坑蒙拐骗样样占尽,发现小姑娘能让人放下戒心,还带着她一起去偷骗。
她娘怕她也入歧途,才将她卖到侯府,虽说是当丫鬟,好歹是个正经差事。
哥哥赌博欠下巨债无力偿还,走投无路了,便逼着秋月娘来找她要钱,她拿不出那么多,就逼着她去偷主家的东西。
看到娘亲被打得没了人样,多说几句话就开始吐血沫子,秋月实在是心疼,这才偷了那只金臂钏。
没想到赃物出手时叫掌柜认出来,那是前不久卖给侯府的东西,掌柜便连人带物一起送回侯府。
断指被赶出侯府后,秋月回到家,见里里外外被翻得乱七八糟,浑身青紫的娘亲躺在地上,已经硬了。
她爹若无其事的喝着酒,让她挖个坑把尸体埋了,抓紧回来做饭收拾屋子。
原来,赌坊没收到钱,断了哥哥一只胳膊,她爹迁怒她娘,趁着酒劲乱拳打死了发妻。
秋月一怒之下把她爹告上公堂,送进监牢,她哥哥却阴魂不散,又缠着她要钱,还扬言若给不出银子,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秋月的出现,刚好给陆未吟送去一阵东风。
曹彰一家来京都不过数月,因曹彰用人严苛,府里一直人手不足,秋月主动找上门,给管事塞了银子,顺利混入府当了个粗使丫头。
花魁游湖前夜,她按照陆未吟的吩咐,潜入后院,偷了曹彰爹的玉佩、曹彰娘的金镯子、曹夫人的珠花,还有双胞胎小公子的长命锁。
曹彰被喂下毒药,自知在劫难逃,见陆未吟拿出那些东西,以为家人也落在了对方手里,被逼无奈只得答应自告罪状。
作为交换条件,陆未吟答应秋月,会帮她解决掉她的无赖哥哥。
采香回答:“都处理好了。”
那种人渣,死不足惜,赌坊追债时她稍一挑拨,那些打手直接发了狠,打得他有出气没进气,活不成了。
至于秋月,则安置在陆未吟指定的一处小院养伤。
采柔猜出陆未吟的想法,“小姐是想将秋月收为己用?”
陆未吟点头,“她那身溜门撬锁的手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能从曹彰府里把东西偷出来,可见是个有点本事的。
“可她犯了偷盗,侯府还能容许她回来吗?”采柔有顾虑。
最重要的是,这丫头手脚不干净,留在身边终归不太放心。
陆未吟淡笑,“人嘛,难免有走错路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且我也没打算让她来侯府。”
府里有尖尖和叶家姐妹暂且足够,府外也需要留些人手。
当然,秋月确实犯过错,自己还断了她一根手指,是否真的可用,还需观察一些时日。
过了几天太平日子,天气越来越热,陆未吟让人把萧东霆给的冰丝软垫铺上,柔软冰爽,着实不错。
记住本站: 萧北鸢过来找她,看到冰丝软垫,立马扬起明媚的笑容。
娇嫩的手摸了摸垫子,“三哥就爱胡说八道,还说什么大哥心里不待见你……这冰丝软垫可是大哥办差得力太子殿下赏的,我问他要他还不给呢,没想到竟送给了你,要是这都叫不待见,怎么才算待见?”
小姑娘心无城府,并不觉得失落,脸上只有看到自家大哥和继姐友好相处的喜悦。
采柔送上冰酪,她美滋滋的吃着,没注意到陆未吟紧绷下沉的嘴角。
这冰丝软垫竟是太子赏给萧东霆的。
恍惚间,胸口似有刺痛,仿佛前世太子射来的那支箭还扎在这里,洞穿她的身体,吞噬她的生命。
陆未吟飞快起身,心里膈应极了,“你既喜欢,那就送你,反正也是借花献佛。”
说完就让尖尖把垫子收起来,叫萧北鸢走的时候带回去。
萧北鸢推拒,“不要不要,你留着用,看你前些时候都发热毒了。”
她有冰丝凉席,虽及不上太子给的这个,但也很好用。
陆未吟不好强求,眼神示意尖尖把垫子拿走。
萧北鸢吃完冰酪,捏着帕子擦嘴。
“秦姐姐派人给我送信了。她说陆将军亲自领着俩儿子去了秦家赔罪,还说重罚了陆欢歌,关在家里闭门思过。老太傅倒是没难为他,让陆家兄弟在秦夫人灵前敬了香赔了罪,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秦姐姐还说对不住你,平白连累你受一场委屈,她回去之后就染了风寒,迟迟不见好,不然就亲自过来找你了。”
陆未吟轻笑摇头,“这与她有何干系,也不是她拿委屈给我受的。”
一想到陆晋乾随口污蔑还理直气壮的样子,萧北鸢就火大。
“狗咬人都会觉得是人不对,还好你来侯府了,他们欺不着你,日后街上碰见了,只当不认识,懒得搭理。”
陆未吟点头,“说得对。”
她确实没工夫搭理陆家那些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只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知道陆家那几个不会那么安分,肯定会想方设法找她的麻烦。
眼下就有这样一个机会。
陆奎的生辰快到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门房进来传话,说外头有人找她。
陆未吟出去一看,陆家三兄妹都来了。
陆欢歌小跑着迎上来,亲切的喊着姐姐。
陆未吟觉得好笑。
她就说嘛,有陆家哥俩保驾护航,陆欢歌怎么可能受到重罚?
瞧这红光满面的样子,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姐姐,你在侯府过得好吗?我好想你!”
侯府门前时有行人路过,好奇侧目,陆欢歌演得情真意切,说着就要去拉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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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路过的读书人指指点点,“原来就是她呀……”
陆欢歌堆在脸上的笑顷刻间崩散,泪水溢出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躲在家里,门都不敢出,前些日子十里春风的画舫闹出大事,估摸着大家应该忘记她这茬了,她才敢出门见人。
预想过很多种被人嘲讽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被陆未吟当众揭了丑事。
“你胡说八道什么?”陆晋乾粗声厉喝,站在陆欢歌身后挡住旁人的目光。
陆晋坤更是直接从马上跳下来,一脸杀气腾腾,“陆未吟,你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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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借着生辰教训逆女
陆未吟毫不客气的回怼,“二哥凶我做什么?偷诗冒领的是欢儿又不是我,我这都是为了将军府好。”
上辈子,陆家人最喜欢这么说了。
抢她军功时,陆奎说:“我都是为你好。你一个姑娘家,要军功做什么?彪悍如斯,日后哪个好人家敢娶你?”
逼她把心爱之物让给陆欢歌时,陆晋乾说:“我都是为你好。身为姐姐,呵护幼妹,本就是你的本分,如此才能有个好名声,难不成你想让别人说你自私自利?”
陆欢歌更是时时都在说这样的话:“姐姐,我都是为你好。你只有这样做了,才能讨得父亲和哥哥们的欢心,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会施舍你一点笑模样。”
仔细想来,陆晋坤倒像是没说过这样的话。
他的喜恶一向都是直来直去,对陆欢歌掏心掏肺,对她……恨不得掏她的心肺。
周围的目光一点点击穿高贵优雅的假面,陆欢歌气得想撕烂陆未吟的嘴。
张口偷诗闭口冒领,生怕谁不知道似的。
奈何她不能这么做。
这是在侯府,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她得顾着名声。
陆晋坤却管不了那么多,他那口恶气已经憋得够久了,必须得出一出。
再说了,他管教自己的亲妹子,谁敢置喙?
巴掌扇来,呼呼作响,掀起陆未吟耳边的碎发。
少女一动不动,眼角余光瞥着陆晋乾。
果然,在陆晋坤即将打到她时,陆晋乾及时出手挡下,“胡闹。”
陆未吟到底顶着侯府小姐的名头,这一巴掌下去,怕是不好收场。
原想让老二吓她一吓,露出丑态,给欢儿出出气,没想到这死丫头竟如此沉得住气。
陆欢歌也帮着把陆晋坤拉住,“二哥,你别闹,咱们是来干正事的。”
陆晋乾拿出一张请帖,“三日后是父亲生辰,你虽已离开将军府,但终究还是姓陆,骨子里流着父亲的血。”
他拉起陆未吟的手,将请帖拍在她掌心,“父女亲缘是斩不断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三人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欢儿打听过了,永昌侯南下巡视税务,把苏婧一起带走了。
没有请帖,萧家人不会出席父亲的生辰,到时陆未吟一个人来,孤立无援,不就任他们拿捏了?
反正苏婧不在,不管他们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给陆未吟撑腰。
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教教这个死丫头怎么做人。
另一边,陆未吟拿着请帖径直去了万寿堂,说明陆家兄妹的来意。
老太君正在把玩一个竹子编制的小玩意儿,是萧西棠拿来给她解闷儿的。
听完她的话,老太君头也不抬,只问:“你怎么想?”
陆未吟盯着请帖,“我想弄清楚,他们叫我回去,究竟是为了父亲生辰,还是想伺机刁难。若是后者,我也能死心,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不再往来。”
不闹出点事儿,陆家那几个不会消停。
刚好趁这个机会,把前世的债收一点利息回来,也让满京都的人知道,她在陆家是个什么处境。
而且,也是时候显露一点实力了。
老太君露出笑容,怜爱中多了两分欣赏,“那就去,多带点人手去,谁敢找不痛快就收拾谁,祖母给你兜底。”
做人就该如此,面对永远比逃避更能解决问题!
陆未吟也跟着笑起来,“多谢祖母,人手就不必了,阿吟应付得来。带那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怕了他们呢。”
老太君一想,是这个道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等陆未吟一走,她叫下人奉上笔墨,写了封信送出去。
陆未吟回到千姿阁,叫尖尖把冰丝软垫拿出来。
“铺上吗?”尖尖问。
陆未吟摇头,“泡上。”
尖尖一脸懵,“泡哪儿?”
陆未吟挑眉,难得露出灵动狡黠的模样,像只要做坏事的小狐狸。
“泡到泔水桶里。”
夏天的泔水,存放半天就会变得馊臭难闻,取了外层丝套的冰丝软垫在泔水桶里泡了整整两个日夜,取出来的时候差点儿把尖尖熏吐。
清水冲洗晾干,再套上外层丝套,看着干干净净的,然而内胆已经腌渍入味,浓郁的酸臭味挥之不去,三尺之内都能闻到。
陆未吟让尖尖把‘加料’的软垫放进盒子,系上红绸,这便是她为父亲准备的生辰礼。
完美贴合陆将军的徒有其表。
陆奎在生辰头一天晚上吃饭时才知道孩子们给陆未吟送了请帖。
“哼!”陆奎拍桌,“那个孽障,走了都还想方设法算计家里,你们还叫她来做什么?”
酒醒后,通过陆欢歌的说辞,陆奎已经认定兰斋诗会上发生的事是陆未吟故意做的局。
身为陆家女,败坏妹妹名声,害得哥哥挨打,还让将军府得罪秦家,一桩桩叠加起来,他恨不得马上给陆未吟上一套家法。
由小妾抬上来的将军夫人虞氏给他拍背顺气,“将军先别急,孩子们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你听他们把话说完!”
虞氏还不到三十岁,没比陆晋乾大多少,在陆奎面前,端得一副贤妻良母的姿态,实际目光闪躲,维护的话里更多的是讨好语气。
陆家这三个,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她想在将军府待得安稳,就得和他们站在同一阵营!
陆晋乾自顾自吃着东西,“正是因为犯了错,咱们才要把人叫回来好好管教,免得无法无天,败坏咱们将军府的名声。”
陆奎很快被说服。
这样的孽障,确实该好好收拾一顿才能长教训。
转眼到了生辰这日。
将军府张灯结彩,门庭若市,宾客络绎不绝。
陆家虽不得势,但陆奎毕竟还顶着大将军的名头,因此只要是收到请帖的,基本上都来了,秦家人没来,但也按礼数叫人送了礼。
陆未吟一进院子,就看到陆奎挺着圆润的腰腹,乐呵呵呲个大牙,站在正堂门口看着满院宾客。
满脸油光,衣着富贵,大拇指上套了个翠绿翠绿的大扳指。
京都的安逸繁华早已将他的英武斗志消磨殆尽,活脱脱成了一个酒囊饭袋,这样的人上到战场,除了消耗我军粮食,起不到半点作用。
“父亲。”迈步走近,陆未吟收起鄙夷换上笑脸。
陆奎一见到她就觉得扫兴,脸垮下来,习惯性的想要开口挑错,就见陆未吟停在阶下施然长拜,朗声道:“未吟拜贺父亲生辰大喜,愿吾父康健度春秋,年年岁岁,福乐长流。”
周围宾客都看过来。
“这是哪位小姐,怎么称呼陆将军为父亲?”
方才去后院寻自家夫人,他明明看到陆家小姐跟在将军夫人身边待客。
旁边同僚回答:“张大人有所不知,陆家本有两位小姐。之前那位夫人和离后改嫁永昌侯,带了个女儿过去,这是三小姐,家里那位是四小姐。”
张大人拖长声调,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这陆家,可真有意思!
有品阶低的官员上前拱手奉承,“陆家两位公子丰神俊朗,二位小姐也是姿容出众,陆将军真是好福气呀!”
一人开口,旁边人自是要客套附和两句。
陆奎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一转头看到陆未吟,想到她在兰斋诗会闹出的那些事,又咬紧后槽牙。
家里三个孩子都不错,偏偏出了这样一颗耗子屎。
乾儿说得对,不想法子把她规劝回正道,只怕日后惹出更大的乱子,牵连整个陆家。
“欢儿在后院等你。”陆奎不冷不热的叫陆未吟起身,“你们姐妹有些误会,说开就好了,切莫伤了手足情谊。”
兰斋诗会后,外头已有闲言,说陆未吟在将军府受到苛待,今日叫她来,也是为了粉碎流言。
陆未吟乖顺点头,让采香留下贺礼,转身去了后院。
后院接待女眷,比外头清静许多。
陆欢歌在诗会上扬了臭名,今日收敛不少,着装素雅清丽,妆面大方得体,头上也没戴什么华贵饰物,只簪了一支兰花,清丽脱俗但不失韵味。
看到陆未吟,马上提着裙子迎上来,脸上堆着欣喜,“姐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说话的同时,一把拉住陆未吟的手。
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警告,“兰斋诗会的事,你已经惹得父亲不快,我劝姐姐还是放聪明一点,不要真惹恼了父亲。虽然你去了侯府,可你毕竟姓陆,不姓萧。”
陆未吟像是被她威胁住了,任由她拉着,脸上挤出笑来,配合着演足姐妹情深的戏码。
很快,陆晋乾也来了。
他戏更多,不仅对陆未吟表现出十足的关心,还当众送了她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陆未吟当场就戴上了。
三人站在院里站了许久,兄友妹恭,一派和睦。
看到这一幕的客人们心思各异,有人敏锐的看出这是在做戏,也有人相信‘眼见为实’,觉得传言不可尽信。
毕竟她们没亲眼目睹兰斋诗会的始末,但确实见到了陆家公子对这个三妹妹的疼爱。
世上最不缺嚼舌根传瞎话的,人家兄妹同爹同妈,感情好着呢。
谣言止于智者,而她们,就是智者。
然而很快,‘智者们’就被打脸了。
宴席上,男女客分院而坐,陆晋乾陪着陆奎在前院陪客,忽然听到内院闹腾起来,动静很大,宾客们都在朝里张望。
陆奎放下酒杯,问:“怎么回事儿?”
陆晋乾也有点懵。
说好了宴席结束再动手,怎么这时候闹起来了?
“父亲莫急,儿子去看看。”
他疾步往内院去,还没走到垂花门,就看到弟弟陆晋坤从门内飞出来。
第14章 宴席上暴打陆二
陆晋坤身躯高大,摔在地上,落地声十分震撼。
“这不是陆二公子吗?怎么回事?”
众宾客纷纷起身围拢过来。
与陆家交好的武官一马当先,“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陆将军生辰宴上闹事?”
刚说完,这人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宾客们望过去,只见陆家三小姐陆未吟手执长棍走出来。
白裙翻飞,仿佛要乘风而去,一身凛冽森然的寒意,又像刚从雪域冰山而来,连暑热都被逼退。
乌云在她身后头顶翻涌,像在为她助势呐喊。
陆奎气得发抖,“逆女,你疯了吗?”
生辰宴上,提棍殴打兄长,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陆未吟停在丈远处,长棍直指陆晋坤,居高临下,“是他该打!”
陆晋坤死死盯着陆未吟手中的长棍,像头被触到逆鳞的暴龙,瞪着猩红的眸子,翻身爬起朝陆未吟冲过去。
他受够了!
明明陆未吟年纪比他小,个子没他高,体格没他壮,却在他最引以为傲的武艺上压他一头!
陆晋坤挥出一拳。
母亲总说他不够刻苦,他为什么要刻苦?
他天赋异禀,新招式跟一遍就能记住;天生力壮,同龄的孩子还在拿木剑练招,他就已经能提得动长枪。
他生来就是练武奇才,为什么要像陆未吟那个蠢货一样起早贪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用不着。
眼看就要打中,陆未吟勾唇淡笑,身形微侧,棍子回挑,啪一声把他的手打开。
“啊!”陆晋坤暴怒狂吼。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招切磋的时候总输给陆未吟。
刚开始以为是大意,可他之后再也没有赢过,偶有一两回,也是陆未吟放水。
他不服!
陆未吟手里拿着的,正是他们以前练武对打的棍子。
也是陆未吟的棍子,一遍又一遍,碾压他引以为傲的天赋,打碎他的骄傲。
他恨陆未吟为什么如此要强,她是个女儿家,就该像欢儿一样可爱娇俏,会撒娇会讨好,在父兄的庇荫下娇花一样生长。
可她不,她像株粗壮的树,枯燥无趣,硬邦邦,撞得他头破血流。
要是母亲没有生下陆未吟就好了……要是世间上没有陆未吟这个人就好了。
这样想着,陆晋坤气势暴涨,甚至隐隐透出杀意,连搅起的风都带着凌厉。
陆晋乾拦了一下,没拦住。
陆未吟眼中闪过锋芒,回身,棍子啪的一声,扎扎实实敲在陆晋坤肩膀上。
陆晋坤还不收手。
又是啪啪啪几声,棍子飞快敲击在他的四肢和腰部,最后两下,棍子扫向膝关节,陆晋坤高大的身躯轰然跪地。
长棍横扫,这次瞄准的地方是他的脑袋。
棍子破风呼呼作响,似有万钧,能把他的脑袋打爆。
陆晋坤终于开始怕了。
跪着起不了身,他只能往后坐,“不……不要!”
吓极了,声音不受控制的发抖。
如同时间定格,长棍稳稳停在离陆晋坤的太阳穴不过一寸的位置。
收放自如,震惊全场。
这个陆三小姐,好生厉害呀!
陆未吟紧紧握着棍子,黑瞳中的杀意一点点隐去。
刚才那一瞬,真想不管不顾的打下去!
陆晋乾上前扶起弟弟,冷着脸训斥,“今天是父亲生辰,你不好好招待客人,去招惹三妹妹做什么?”
这话明着在骂陆晋坤,却暗含歧义,让人以为陆家兄弟不敢招惹这个三妹妹。
果然,马上有人阴阳怪气的说:“现在的谣言真是离谱到没边儿了,就三小姐这个实力,谁敢让她有半点不痛快?”
还苛待,就这架势,怕是她爹陆将军都管不了吧。
周遭议论纷纷,陆奎气得发抖,“逆女,你想气死我吗?”
“父亲息怒,切莫气坏了身子。”陆欢歌跑出来拉住他,转头对余惊未退的陆晋坤说:“二哥,还不快跪下向父亲认错?”
陆晋坤不愿意,陆晋乾抬脚在他膝窝处顶了一下,又连使眼色,陆晋坤这才跪下,“儿子扰乱父亲生辰宴,惊扰诸位贵客,自知有错,甘愿受罚。”
陆奎没说话,只盯着陆未吟。
其他人也都在看她如何应对。
“姐姐,快呀,父亲都生气了!”陆欢歌‘好心’提醒。
陆未吟巍然不动,把棍子一扔,昂着下巴,迎上陆奎盛怒的目光,“我说了,是他该打!”
陆奎声冷如冰,“来人,请家法!”
闹成这个样子,还庆个屁的生辰,他豁出脸面不要了,今日就要当众惩戒逆女,以正家风。
“父亲,不可!”陆晋乾出声阻止。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怕老二冲动误事,演不好合家欢,他特意让他称病待在房间里,怎么会突然和陆未吟打起来?
这是家事,理应关起门来处理,当众动家法,于陆家名声不利。
而且陆未吟现在去了侯府……
“滚开!”
陆奎听不进去,铁了心要收拾陆未吟。
很快,管家捧着一条马鞭过来。
这条马鞭是陆奎领兵时所用,鞭子里有些深色暗斑,那是胡人的血。
众人哗然。
陆将军竟要当众动家法!
虽然陆三小姐武艺不凡,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几鞭子下去还能有命吗?
“孽障,跪下!”
陆奎抓起鞭子,凌空甩了个响鞭,啪得一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陆欢歌退到陆晋乾旁边,紧张中带着热切期待。
虽然事情没按照计划的那样发展,但是能让陆未吟当场挨一顿鞭子也不错。
陆晋坤也这么想。
人跪着,脸上全是幸灾乐祸。
只有陆晋乾面色沉凝。
希望是他想多了!
陆未吟瞪大眼,似乎不可置信,“父亲连缘由都不问,就要对我动家法吗?”
陆奎不为所动,“跪下!”
此时,他脸上倒是恢复了些许当年沙场征伐的威赫,却偏偏是面对着自己的女儿。
陆未吟内心毫无波澜。
对陆家人的情感,早在上辈子就消磨干净了。
但戏还得唱下去。
陆未吟肩膀垮下去,眼里的光也跟着暗淡。
像是泄了气,也像是死了心,周身凛冽气势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决然和疏离。
“父亲如此不顾父女之情,那我也不用顾着陆家的脸面了。”
她拉起左手衣袖,露出手臂。
一片吸气声响起。
刚才动手时,她一直右手持棍,没人注意过左手,此时才看到,她整条左臂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且肿得厉害,皮下经络青紫,在通透玉镯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惊悚骇人。
陆晋乾陆欢歌对视一眼,顿觉不妙。
果然,陆未吟的目光朝她二人看过去,其意不言而喻。
“这是中毒了呀!”宾客里有医官,见状马上走过来,“三小姐莫动。”
医官拿出随身携带的针灸包,一连在陆未吟手臂顶端扎了七八根银针。
又用一根极粗的针扎破中指,再顺着手臂自上而下继续扎针。
陆未吟疼得皱起眉头,额头溢出大汗。
乌黑的毒血从指尖排出,滴在地上汇成小滩,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异色。
待毒血流尽,滴出的血变成正常的红色,医官替她将伤口包好,抹了把汗。
“幸好处理得及时,否则你这条胳膊就废了。”
陆未吟先是道谢,而后看向陆奎,“父亲连我的命都想收回去,区区一条胳膊又算得了什么?”
“你!”
陆奎再傻,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又因何跟你二哥大打出手?”
“这是红心剑茅的毒。”医官接过话头。
他用手帕包住镯子,镯口宽大,轻松从陆未吟手腕上取下来,再拿起酒壶往镯子上浇。
镯子沾酒的地方迅速变红,白色手帕一蹭,蹭下来一些红色粉末。
未沾酒的地方通透依旧。
“是了,就是它。红心剑茅的根茎用烈酒反复熬煮,可炼制出一种奇特的毒药,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再接触酒方可显现。”
医官面露怒色,“此乃剧毒,碰都碰不得的,三小姐,这是有人要害你呀!”
闻言,女客里马上有人跳出来指认,“这镯子是方才陆大公子送给三小姐的,好多人都看到了。”
女客们纷纷附和,其中两个与陆未吟年纪相当的小姐尤为气愤。
“好歹毒的心肠,一边在大家面前扮演手足情深,一边暗戳戳的想要害人性命,啧啧。”
陆晋乾急了,“镯子是我送的,但我没下毒。”
他看向陆欢歌。
镯子是欢儿准备的,难不成……
陆欢歌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赶紧摇头否认。
她是在镯子上动了些手脚,却不是什么剑茅毒,只是一点桃毛而已。
陆未吟碰了桃毛会发痒起红疹。
她只是想让陆未吟难受一下而已。
陆晋乾压下火气。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得先解决掉眼前的问题。
他当即表态,“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陆晋乾指天立誓,若是在手镯上下毒谋害亲妹,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事儿拖不得,稍有迟疑落人话柄,都可能落下个谋害亲妹的罪名。
他有官职在身,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坏在陆未吟身上。
一小姐摸着下巴,沉吟道:“不是你,难道是她?”
她指着陆欢歌。
“对,赠手镯的时候陆四小姐也在,她也是能接触到手镯的。”
陆欢歌摇头摆手,赶紧否认,“我没有,我怎么会害姐姐……”
陆晋坤恶狠狠的瞪着怀疑陆欢歌的小姐,“你胡说八道什么?”
陆晋乾踢了他一脚,叫他不要裹乱。
陆未吟一双清亮的眼眸注视着陆欢歌,缓缓开口,“那你敢指天立誓吗?说你没有在手镯上动过手脚。”
她这话说得巧妙。
动手脚不一定就是下毒。
但她赌陆欢歌这会儿脑子发懵,反应不过来。
果不其然,陆欢歌一张脸先是涨得通红,再变得惨白,惊慌藏都藏不住。
她确实动了手脚,所以不敢像大哥那样发毒誓。
亲身经历了重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她相信冥冥之中真的有一股神秘力量,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老天爷。
怕毒誓应验,也就更不敢了。
陆欢歌没有回答,但她的反应就是回答!
就连陆晋乾也认为毒就是她下的,不忍直视的别开视线。
陆欢歌百口莫辩,跪在陆奎面前,拉着他的衣袖,“父亲,我真的没有,女儿冤枉!”
泪水扑簌簌落下,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陆奎到底还是疼她的。
“手镯的事先搁置一旁,等查清楚再说。你倒是说说,为何打你二哥?”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
是啊,兄妹俩到底因何打起来的?
第15章 族谱除名?
不知道是不是中毒的缘故,陆未吟的脸色有些差。
医官体贴的给她拖来一把椅子,她道过谢才坐下去。
有礼有节,温声细语,眼尾的胭脂痣落在白得过分的皮肤上,宛若雪地一点红梅,孤傲中又带着娇俏,跟之前大打出手时简直判若两人。
手轻轻按在胸口,陆未吟深吸气,望向陆晋坤,“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一个坐着,一个跪着,尽管不是跪她,陆晋坤还是觉得屈辱,偏过头不说话。
陆奎一鞭子抽在次子脚边,“说话呀,哑巴了你?”
“我……”
陆晋坤嗫嚅半晌,忽然听到陆未吟发出一声冷哼。
短促的,很轻的一声,却充满嘲讽意味,像在嘲笑他敢做不敢认。
陆晋坤被刺激到,噌的站起来,嚷嚷:“没错,是我先动的手,老子敢做敢当……”
陆奎一脚就给他踹得重新跪下去,“你在谁面前充老子?老子还在这儿呢!”
客人中响起哄笑。
眼看陆奎又要去收拾老二,陆晋乾赶紧把人拉住,“父亲,先说正事。”
陆家今日闹的笑话已经够多了,可别再添笑料了。
陆奎喘着粗气,手中马鞭重重扔到陆晋坤头上,“说!”
陆晋坤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说:“是我先动的手,但这都是有原因的。谁叫她指使丫鬟跑到兰兰面前去胡说八道,害得兰兰不理我——”
陆晋乾两眼发黑,手用力捏着陆晋坤的肩膀,制止他再说下去。
陆奎有点懵,“兰兰是谁?”
陆晋乾没理他,走到陆晋坤面前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在父亲的生辰宴上闹事就是不对,跟妹妹动手更是错上加错,现在,向阿吟赔礼道歉!”
陆晋坤不可置信,“大哥你喝多了吧?她打我,你还要我向她赔礼道歉?”
“你挨打是因为技不如人!”
陆晋乾想要快刀斩乱麻,一不留神踩到陆晋坤的痛点,反应过来后立马找补,“阿坤,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这边还没安抚好,陆奎又开始裹乱。
疑惑没得到解答,他又问:“谁是兰兰?”
陆欢歌低着脑袋不敢接茬。
还是陆未吟回答他,“陆将军不知道吗?兰兰是武院教头的女儿,和陆二公子情投意合,今日也来了府上,没带来见你吗?”
陆晋乾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算是看出来了,手镯下毒的事把陆未吟刺激狠了,她现在是一点情面都不讲,一点脸面都不想给将军府留。
一众看客又有了新的话题,当即热烈议论起来。
“堂堂将军府的公子,居然跟一个武院教头的女儿……哎呀呀!”
“居然还把人带到府里,啧啧!”
“不是说他病了吗?难不成……”
陆奎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逆子抖了半天,最后觉得还是得打一顿才行,便要去捡地上的马鞭。
陆晋乾眼疾手快,先一步捡起来,招呼缩在女眷那边不敢近前的虞氏,“父亲喝醉了,快扶他去休息。”
虞氏叫上两个小丫鬟过来,连拉带拽的把陆奎弄走。
家主走了,便由陆晋乾这个大公子来主持局面。
“弟弟妹妹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还请大家入席,吃好喝好,稍后我再一一向大家斟酒赔罪!”
说完,目光扫过跪着的二人,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祠堂跪着去,父亲不发话不许起来。”
陆欢歌如释重负,拽着陆晋坤往祠堂走。
她宁肯跪祠堂,也不想待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受尽目光凌迟。
陆未吟岂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她端身坐正,“方才宴席上,我好端端吃着东西,陆二公子无缘无故提棍打来。伤着我也就算了,谁叫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可他还险些伤到与我同桌的客人。人家赏脸来吃席,弄得一身油污,有几位小姐去换衣裳,至今都没回来,大公子是不是该给她们一个说法?”
宾客们本身就不想走,酒席谁没吃过啊,哪有热闹好看?
听到陆未吟这话,更是站得稳稳当当,一个都没挪窝。
“陆三小姐,你且说说,二公子因何动手?这么多人在这里,是非对错自有论断。”
陆晋坤还没走远,一听,这可不行。
自己不在,指不定陆未吟怎么胡说八道呢。
于是他挣开陆欢歌的手,不管不顾的折返回来,“她们都是被你连累的,倒了霉与你同坐,要不是你让那个贱婢到兰兰面前胡说八道,我能发那么大火吗?”
“你们别把人想得那么龌龊,兰兰是来给父亲庆贺生辰的,得知我病了,这才来探望一眼。没想到陆未吟竟趁这个时候派她的丫鬟去兰兰面前中伤我,要是你们平白无故被人泼一身脏水,难道不会生气吗?”
陆晋坤指着一旁的采香,振振有词。
他觉得自己还是很聪明的,瞧瞧,圆得多好。
谁也不会知道兰兰是他专程叫来陪自己的,大哥让他称病待在房间,他总得想法子消磨时间不是。
蠢不可怕,蠢而不自知,那才可怕!
陆晋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拼命使眼色,陆晋坤始终假装没看到。
陆未吟问:“你亲耳听到我的丫鬟中伤你了?”
“同那丫鬟说过话,兰兰就不理我了,怎么叫都不应声,还捂着脸跑了。事实如此,你还想狡辩不成?”
陆未吟懒得浪费口舌,“你敢叫兰兰来对质吗?”
“有何不敢?”
武院离得不远,很快下人就把兰兰叫来了。
小姑娘容颜俏丽,小家碧玉的,见着这么多人,怯生生的揪着帕子。
陆晋坤站在她旁边,指着采香,“兰兰,那丫鬟跟你说了什么,你照实告诉大家。”
兰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脸红到耳根,细声细气开口,“那位姐姐问我是不是前来赴宴的客人,是否走错了地方,用不用领我去宴席……”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说这个……兰兰,是不是她逼你这么说的?你告诉我,我会护着你的。”
陆晋坤疯狂摇着兰兰的肩膀,小姑娘吓得哭起来,“没有,那位姐姐就是这样说的。”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还捂着脸跑掉了?”
“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站在你院子门口,你那样大声叫我进去,我……”兰兰捂着脸蹲下,羞愤难当。
俩人好了挺长时间了,今日陆晋坤让人叫她来,她心里很是激动。
知道是将军生辰,猜想莫不是要将她带去将军面前过目,故此还特地盛装打扮了一番。
结果陆家小厮却是带她从角门入府,一路避着人,领到陆晋坤的院子。
她虽是小门户出身,但也知晓礼义廉耻,此等行径和私会有何区别?
她想走,又怕惹陆晋坤不快,在院门前犹豫不定时,来了个姐姐问她是否需要领路。
没说几句话,陆晋坤就出来了,扯着个嗓子让她进去,她不跑,还等着被更多人看到当笑柄吗?
经过今日之事,兰兰也算是看清了陆晋坤的为人。
她抹了眼泪站起来,“二公子,家里已为我选定良婿,不日就会定下婚约,我今日来便是要同你说清楚,以往的玩笑话算不得数,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莫要再见面了。”
兰兰说完就走,陆晋坤还想去追,被陆晋乾叫人拦下。
“大哥,不是这样的,兰兰不会这么狠心,肯定是陆未吟,是陆未吟逼她——”
啪!
陆晋乾抬手一巴掌,打断陆晋坤的话。
“你还嫌闹得不够吗?来人,把二公子押去祠堂跪着!”
“大哥,你相信我,肯定是陆未吟……唔唔。”
陆晋坤还想说什么,陆晋乾直接让人堵了他的嘴拖去祠堂。
陆晋乾站在人群里,只觉得众人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身上,或鄙夷,或嘲讽,或愤怒,或单纯的看待闹笑话的小丑,让他无地自容。
但该面对的始终都要面对。
他正在思考应该如何收场,陆未吟从凳子上站起,扬声开口。
“我幼时不懂事,被披甲驭马的父亲吓哭,自那之后,父亲的疼爱便再也落不到我身上……也罢,纵是骨肉亲情,也不是一厢情愿可以维系的,今日之后,我不会再心存奢望了。”
“人不能贪心,我跟随母亲去了侯府,有幸得老太君怜惜,兄妹友睦,就不该再与陆家有所牵连,今日也不该来……算我命大,遇到大人及时相救,我才能有命活着回去。”
“阿吟……”
陆晋乾想制止她说下去,刚一出声,众多犀利目光顿时投过来,他只得讪讪噤声。
陆未吟继续说:“又是下毒又是动家法,我这条命,今天就算是还给陆家了。下毒的事我不再追究,过往恩怨也都一笔勾销,有劳诸位做个见证,我陆未吟自请从陆家族谱除名,日后生死荣辱,与陆家再无相干!”
掷地有声的说完,她郑重的向众人行礼。
最后转向陆晋乾:“陆大公子,贺礼已送达,告辞!”
目的达成,她一刻也不想多留,领着采香昂首阔步离去。
她知道陆家不会轻易将她逐出族谱,但是没关系,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已经明确拿出自己的态度,日后再来纠缠,她也能占着理。
席上的佳肴已经彻底凉了,众人散去,将军府再次成为京都城里人人津津乐道的笑话。
得知陆未吟要自请族谱除名,陆奎当场就要开祠堂,驱逐这个不孝女。
陆晋乾把人劝住,让虞氏好好伺候安抚。
出了门,陆晋坤陆欢歌在院子里等着。
看着石桌上的精美华丽的盒子,陆晋乾问:“这就是陆未吟带来的贺礼?”
“没错。”
“打开!”
陆欢歌积极的打开。
她倒要看看,陆未吟能送什么好东西。
揭开盖子,丝质光泽落入眼中。
陆欢歌眼睛亮了亮。
把东西拿出来,触感细腻冰凉,竟是张极好的冰丝软垫。
紧接着,一股酸腐馊臭钻进鼻子,她不确定的凑近闻了闻,扶着石桌吐得昏天黑地。
第16章 输掉切磋,燃起斗志
回到永昌侯府,陆未吟径直去了万寿堂。
“祖母,阿吟这回怕是给侯府惹麻烦了。”
老太君刚午睡起来,正捧着茶醒神,听她这么说,好奇的问:“怎么了?”
陆未吟把宴席上的事说了一遍。
听说她提着棍子把陆二打了一顿,老太君笑出一脸褶子,就差拍手叫好了。
等说到手镯下毒,老太君顿时黑脸,几乎是把茶杯砸在桌上,一连说了三个好。
好一个心肠歹毒的陆家女啊!
她拉起陆未吟的左手,看到包了纱布的手指头,又撩起袖子。
放尽毒血,手臂已经恢复正常颜色,但明显还肿着,扎过银针的地方留下很小的红点,向外晕出豆大的乌青。
老太君赶紧叫邱嬷嬷去请大夫。
陆未吟把袖子拉下来,“不用,祖母,都好了。”
“好什么好,大夫说好那才是好。听话,让大夫瞧瞧,莫让我老婆子担心。”
陆未吟只得应下,最后说到自请族谱除名。
“你做得对。”老太君拉着她的手。
“这种歹毒的家人,不要也罢,以后侯府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盛元爱重你母亲,自会好好待你;鸢儿没有姐姐,你来了,她欢喜得不得了,昨儿还在问我什么时候改口喊你阿姐,怕太唐突了你会不自在。”
“三个哥哥,阿淮性子平和,无须担心;阿棠顽劣一些,但没什么坏心思,等时间长了,相处多了,自然会接纳你。只有阿霆……江氏去世的时候他已经懂事了,心里有执念。若他实在无法接纳你们母女,咱们也不强求,他是嫡长子,知道顾全大局,大家相安无事即可,我也会多劝劝他。”
老太君把家里的人一个个拉出来与她分说,好的不好的,不瞒不偏。
直白又真挚的亲近,就像外面的日光,明晃晃的照进陆未吟心中的荒漠。
“祖母!”
陆未吟伏在她胳膊上,放缓呼吸平复情绪。
老太君拍着她的手,“你来之前,我问你母亲,这是个怎样的孩子,该如何相待。你母亲说,她年少时怎么样,你就怎么样,那会儿我就知道,她一定给我带来了一个极好的孩子。”
“母亲年少时老太君就认得她了?”
“当然,你母亲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后来她去了边疆……”
老太君摇摇头,苍老的目光遥遥眺望,仿佛跨过时光,看到豆蔻年华的苏婧一身红装,骑着枣红马奔驰在绿堤上。
年少的盛元驾马跟随,两人如出一辙的意气风发。
一开始齐头并进,渐渐的,少年落在后面,最后眼看着马上的姑娘跑远。
天意弄人,要是没有那件事……
老太君无声叹息,深沉的眼眶里盛着陆未吟看不懂的无奈和惆怅。
邱嬷嬷领着大夫进来,老太君让他给陆未吟仔细瞧瞧,确定无碍这才安下心来。
陆未吟脸上露出真实自然的小女儿娇态,故意打趣调笑,“今日我在将军府大闹一场,外头定然会传我是仗着永昌侯府的势,祖母不罚我,还给我找大夫,这下就该传我是仗着侯府老太君的势了。”
“由他传去,最好传得人尽皆知,如此一来,想要欺负你的人就得掂量掂量,扛不扛得住我老婆子的火气!”
陆未吟在万寿堂待了一整个下午,就这么半天,生辰宴上的事已经在城里传开了。
秦见微听到消息,马上叫人套车往侯府赶,她先去找萧北鸢,两人再一起去千姿阁,得知陆未吟在万寿堂,又匆匆赶过来。
祖孙俩聊得正高兴,见二人神色紧张,不用想也知道为何而来。
老太君让两人落座,又叫人奉上各自喜欢的茶点,“都知道了?”
萧北鸢坐不住,屁股刚挨凳面又弹起来,过去扒拉陆未吟的袖子,得知老太君已经找大夫看过了,这才又坐回去。
秦见微见状也松了口气,“无事就好。”
外头传得夸张,说陆未吟是被抬回侯府的,怕是时日无多。
她来时还从秦太傅那里要了根千年老参。
幸好用不上!
萧北鸢愤然开口,“祖母,陆家人太过分了,又是下毒又是动家法,这是对付仇人呢?而且未吟现在已经是我们侯府小姐了,他们还敢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没把咱们侯府放在眼里。祖母,您得替她主持公道啊!”
话音刚落,外头又噔噔噔跑来一个。
萧西棠扶着门喘粗气,“祖、祖母!”
他今日逃课,正跟好友在酒楼尝新菜呢,听到旁边人说起陆未吟中毒垂危的事,菜都没顾上吃就跑回来了。
他虽然不喜欢陆未吟,但也不愿意看着她丧命。
去年在一个游方术士手里花五十两银子买了颗解毒丸,说是砒霜都能化解,别人都说他被骗了,但他总想着万一是真的呢,就留着没扔。
此刻,那颗解毒丸就握在萧西棠手里。
看到陆未吟好端端坐着,俊脸上闪过惊讶,紧接而来是被戏耍的恼怒,说出的话也变得阴阳怪气。
“你没事啊,我还寻思回来送你最后一程呢。”
“三哥!”萧北鸢吼他,“别胡说八道!”
萧西棠撇撇嘴,过来给老太君行了礼,又跟秦见微打完招呼,才在萧北鸢旁边坐下。
“既然中毒垂危是夸大其词,那说你把陆二痛打了一顿,也是以讹传讹喽?”
陆未吟早已看穿少年的口是心非,笑得温柔和煦,“这是真的!”
萧西棠上下打量,明显不信。
陆二壮得跟头熊一样,他都讨不着好,上回在兰斋全靠人多才把人制住,就她?
老太君想看热闹,“要不你俩切磋一下?”
“别了吧。”萧西棠牛饮完茶水,放下杯子,“就她这样儿,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万一再给打坏了,祖母不得再给我一顿板子?”
“对对对,万一打坏了呢,算了算了。”老太君眨眨眼,摆手。
话却是冲着陆未吟说的。
意思是怕陆未吟把萧西棠给打坏了。
少年人最受不得激将,萧西棠立马跳起来,冲着陆未吟勾手,“来来来,别搞得像我怕了你!”
萧北鸢兴致勃勃,拉着秦见微,几人移步到院子里。
老太君坐在廊下摇着扇子,“大家友好切磋,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
萧西棠不耐烦,“知道知道。”
陆未吟颔首,“阿吟明白。”
老太君让人在院子里画了个圆圈,规则很简单,一炷香之内率先出圈者输。
陆未吟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公子,请赐教。”
话毕,一步迈进圈里。
霞光罩在她身后,如流金般泄下,明明是温暖的色调,却盖不住少女眼角眉梢的清冷。
“小心了!”
萧西棠率先出招,陆未吟闪避回击,两人打得有来有往。
“哇,哇,快看,好耶!”萧北鸢惊叹连连。
线香越燃越短,她也越来越紧张,时不时就要扭头看看香。
几乎是在香燃尽的前一刻,萧西棠被陆未吟一记寸拳逼得退到圈外,切磋结束。
他抹了把汗,有些挫败,“我输了。”
陆未吟淡笑颔首,“承让。”
外行看热闹,萧北鸢两边一起夸,“不错不错,两个都很厉害,不相上下!”
萧西棠觉得脸有些烧得慌,“祖母,我回去了。”
时间不早了,其他人也纷纷告退。
陆未吟把秦见微和萧北鸢叫到千姿阁一起用晚饭,趁着更衣的时候交代采香,“一会儿你跑一趟,给兰兰送三百两银票,让她一家尽快离开京都。”
手镯下毒是她自导自演,后来无意中看到兰兰被小厮领去陆晋坤的院子,这才临时起意,以兰兰为契机激怒陆晋坤。
前世的今天,兰兰没来将军府,而且一辈子都没垮进过陆家门。
陆晋坤喜新厌旧,很快就厌弃了她。
大好的姑娘,没必要在人渣身上浪费好年华,只不过陆晋坤气量狭小,很可能会有报复之举,还是早点离开为上。
另一边,萧西棠回到扶摇轩,晚饭都没吃,在浴桶里泡了半天。
阿鸢说错了,不是两个都很厉害,是陆未吟很厉害。
整场切磋节奏都由她一人掌控,每当他要出圈的时候,她都会收起攻势,给他留一线喘息。
若非如此,他根本撑不到香燃尽……不是,是一半都撑不到。
陆未吟绝对有那个实力,让他一开始就输掉。
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陪他打够一炷香。
萧西棠知道,这是给他留面子呢!
泡进热水里,萧西棠心情很复杂,除了挫败,还有些烦躁。
陆未吟明明那么厉害,遇到火盆阻门却不反抗,若是易位而处,他不用那盆火点了房子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明明连陆二都打得过,收拾陆大陆四更是轻而易举,居然还被欺负……这人怎么活得这么窝囊呢?
萧西棠把脑袋一起沉入水里,过一会儿又冒出来。
他知道了。
是因为在乎吧,就像他比阿鸢厉害那么多,但还是会宠着她纵着她,因为那是他最亲最爱的妹妹。
可惜陆未吟运气不好,陆家那几个从根儿上就坏了,她越是委曲求全,别人越是要爬到她头上拉屎撒尿。
陆未吟在萧西棠脑子里蹦跶了一个晚上,连做梦都梦到了。
猛地惊醒,萧西棠翻身坐起,外面天还没亮。
他想,陆未吟一个瘦巴巴的小姑娘,怎么能比他厉害那么多?这可不行!
于是他爬起来穿好衣服,飞快抹把脸,去院子里练功了。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练武必然是充满汗水和艰辛的,每当扛不住或者想偷懒,他都会想到陆未吟。
习武没有捷径,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她肯定也是这样过来的。
她一个女的都能做到,堂堂七尺男儿还要认怂不成?
于是一天又一天,不知不觉就这么坚持了半个多月。
不仅如此,萧西棠再也没逃过课……不对,是没逃过武课。
那些之乎者也仍旧让他头疼。
萧西棠的变化落在老太君眼里,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
想不到一次切磋,竟激起了孩子的上进心,这都多亏了阿吟。
千姿阁里,陆未吟正在练字,邱嬷嬷送来两匹新料子,说是老太君让她拿来裁两身新衣。
送走邱嬷嬷,尖尖笑嘻嘻道:“老太君这是在感谢小姐把三公子引上正途吧?”
陆未吟没说话,等默完守字篇才搁下笔。
引上正途?还得他有这个命才行。
陆未吟肃声交代,“再多找几个人盯紧萧西棠,每次出门去哪儿做什么,都要及时报过来。”
若她没记错,萧西棠出事就在这几天了。
第一卷 第17章 游船遇险
前世,就是陆奎生辰这个月,萧西棠出事了。
当时她正巧碰到陆家父子出门去吊唁,问了一嘴,才知道这个事,只不过那会儿她跟萧西棠毫无交集,也就没在意具体是哪天。
陆奎说的是萧三公子在花船上跟人争风吃醋,被推到水里溺死了。
这应该是陆欢歌传回来的话。
来侯府也有些时日了,据陆未吟所见,萧家门风清正,三位公子院儿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她也暗中打听了,从未有人听说萧西棠涉足烟花风尘之地,他又怎么会在花船上与人争风吃醋?
想来此事另有隐情。
如今萧西棠一心扎在练武上,十分勤奋,逃了文课也没出去玩儿,不是去武院找人对打练招,就是回家来打木桩。
陆未吟有时候会想,会不会他的命运已经改变,自己躲掉了死劫?
不是没这个可能,但她不敢掉以轻心,临近月底,又多安排了人盯紧萧西棠。
终于,这天下午,扶摇轩的一个婆子递来消息,说萧西棠应了别人的邀约,明天要出去钓鱼。
陆未吟让她去打听清楚,应的谁的约,去哪里钓鱼,什么时候去。
这个婆子跟萧西棠的贴身小厮禾顺沾了些亲,很快来回话。
“是三公子的同窗好友,一位薛姓公子相邀,去抱月湖钓鱼,天亮就去,赶早没那么热。”
十里春风的花船就在抱月湖,这点倒是对上了。
尖尖给婆子打发了银子,让她继续盯着。
陆未吟动身去纤绣阁找萧北鸢。
“游湖?”萧北鸢软趴趴的靠在贵妃榻上,有气无力的摆手,“不成,我月事来了,肚子疼得厉害。”
陆未吟见她脸都白了,额头冒虚汗,摸起来却是凉的。
“找大夫看了吗?”
“用不着,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月事痛,又不是病!
正好,今日是采柔陪着过来的,陆未吟便提议,“采柔懂一些医理,要不让她给你瞧瞧?若有法子能减缓痛楚,你也能好受些。”
萧北鸢点头,“也好,那就瞧瞧。”
采柔上前替她诊了脉,很快有了结论。
“四小姐脉细而缓,正气内虚,体内寒气凝滞,气血受阻,所以导致腹痛,需等月事结束服药调理才能缓解。”
她边说,翠玉边在旁边点头,“对对对,大夫也是这么说的。药抓了好几次,也熬了,偏偏小姐不喝,说反正过了月事这几天就不痛了,不用管。”
翠玉十分无奈。
“治宫寒的主要药材是益母草,益母草味极苦,确实难以下咽……实在不成,那就多喝热水吧!”话毕,采柔退到陆未吟身后。
难得陆未吟主动提出想出去玩儿,萧北鸢去不成,但也不想扫了她的兴致,“要不我叫人去问问秦姐姐,看她想不想去?”
“不用,我自己叫人去问,你好生歇着吧!”
从纤绣阁出来,陆未吟马上派人去了趟太傅府,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又立即去了万寿堂,跟老太君说自己约了秦见微游湖。
老太君素来开明,她从不认为女子就该束在闺阁,天地广阔,男女都该多出门走走看看。
听说陆未吟想游湖,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只是叮嘱多带几个人,注意安全。
晚上用饭时,萧西棠也来了,说明日要跟朋友去钓鱼,来向祖母借一只金钩。
老侯爷晚年时爱好钓鱼,打造了一套金钩,大大小小十余只,如今收在老太君手里。
他近来刻苦练功,人明显黑了,但是没瘦,个子还窜了一头。
老太君瞧着心疼,添了两个他爱吃的菜,留着一起用饭,饭后叫人取来金钩给他。
第二天一早,萧西棠一身轻巧骑装出门。
他不爱坐马车,与禾顺各骑着一匹马赶到抱月湖。
夏日天亮得早,太阳还没出来,天边卷起鳞状云,湖面烟波浩渺,微风徐徐舒适宜人。
一艘两层游船泊在岸边,薛明泽站在甲板上用力挥手,“阿棠,快上来。”
船上很是热闹,除了另外一个同窗陈远山,还有山长的儿子蒋岐,薛明泽的姐姐薛明珠,以及蒋岐的堂妹蒋怡。
薛明珠和蒋岐正在议亲,家里有意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蒋怡则是硬被拖来给未来堂嫂作陪的。
萧西棠来之前就知道有这些人,各自见了礼,游船缓缓向湖心驶去。
抱月湖因有一座弯月形状的小岛而得名,小岛与岸之间形成一条稍窄的水道。
此时水道上飘着一艘小船,随波轻轻摇晃。
秦见微倚在船边,脑袋歪在胳膊上,清风拂面,素手探入水中轻柔搅弄,说不出的惬意。
放眼望去,两岸芳菲遍地,绿树成荫,风景秀丽。
她们来时天还没大亮,星辰未隐,碧波映长空,捧星辉于手中,如入仙境。
陆未吟站在船头,水青色长裙随风而动,映入水中浑然一体。
目光逡巡,很快锁定湖心一艘游船,欢声笑语远远传来。
秦见微支起身子,偏头望过去,“居然还有其他人同我们一样,这么早就出来玩了。”
陆未吟淡笑,“天气热,大家都赶早出门,能多玩一会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眼看日头升起,吹来的风开始变得湿热,秦见微坐进舱内,优雅的捏着帕子擦汗。
陆未吟看向湖心游船。
欢笑声暂歇,取而代之的是悠悠琴音。
琴声泠泠,如泉水穿石而过,清冽悦耳;弦动之间,似见鸟雀伴飞,斑斓花海刹那盛放,又有含羞带怯的绵绵情意隐匿其间。
秦见微侧耳听琴,陶醉间倒是不觉得热了。
意犹未尽时,琴音突然停了,疑惑望去,只见游船旁停了艘小舟,似乎船上的人和舟上的人起了争执。
“小姐!”
小舟载着随行的丫鬟婆子靠近,秦见微的丫鬟春枝扬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吧!”
那边闹起来了,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并不算远,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待小舟靠近,采柔跨上船,不动声色的走到船头拿起长篙。
秦见微看向陆未吟,征询她的意见。
陆未吟抬手遮在额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热起来了,走吧!”
再不说走,就显得刻意了。
岸边有茶摊,到时再去那儿坐坐。
采柔撑篙划水,小船缓缓飘向岸边。
正要靠岸,忽然听到噗通一声,湖心游船上有人落水了。
此时,游船上已经动起了手,混乱中还夹杂着女子哭喊声。
“秦小姐,你先回去,我去救人!”
秦见微只觉得腰间一紧,视线一晃,自己已经在春枝她们的小舟上了。
“阿吟,不可!”
陆未吟仿若未闻,接过采柔手中的长篙,用力在岸边一顶,小船如同离弦之箭窜了出去。
秦见微见拦她不住,一颗心悬了起来,“快,上岸叫人。”
小船前行一段,船速逐渐慢下来,陆未吟估算了下距离,将手中长篙投入水中,纵身而起,如燕雀般轻盈落于篙上,继续踏篙而行。
水里,萧西棠觉得自己死定了!
他是个旱鸭子,连狗刨都不会,落水后全凭本能手忙脚乱的扑腾,可越扑腾,湖水反而越快的灌进身体。
双手越来越重,很快就扑腾不动了,胸腔里像被人放了一把火,猛烈的灼烧着,一点点烧光他的意识和生机。
眼看水面逐渐没了动静,陆未吟回头看了眼奋力划桨赶来的采柔,一个猛子扎入水中。
当她把萧西棠从水里捞出来,采柔刚好划船赶到。
陆未吟把人扔到船上,用力按压腹部。
萧西棠落水时间不算长,把水吐出来后,呛咳两声悠悠醒转过来。
看到陆未吟,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采柔将外衫脱下来披在浑身湿透的陆未吟身上。
“照顾好三公子!”
吩咐完,陆未吟踩着船篷跃上游船。
游船上的船夫已经毙命,薛明泽一众晕的晕伤的伤,全部失去反抗之力,蒋怡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薛明珠被几个壮汉拖上小船。
陆未吟如同仙子临凡从天而降,抓起船头的篙竿,眨眼间便将两名壮汉挑落水中。
那些壮汉看到陆未吟入水救人了,却没料到她居然还敢多管闲事。
“哪来的丫头,不知死活!”
陆未吟眸光微凝,一言不发,再度挑落两人。
十里春风楼上,狻猊抱炉吐烟,暗香浮动中,一双金绣镶白玉的黑靴被甩在地上,袜子扔在两步开外。
临窗软榻上,男人歪着身子,锦衣松散,袒露出大片胸膛。
旁边美人送来剥了皮的葡萄,男人侧头避开,一双狐狸眼饶有兴趣的盯着下方湖心。
落水的壮汉爬上游船,又再次被陆未吟手中的长篙打进水里,不过几个来回,一船六个壮汉全部成了落水狗。
陆未吟把薛明珠拉回游船上。
“阿姐!”薛明泽捂着胸口艰难起身,把吓到失神恍惚的薛明珠拉到身后。
已经恢复的萧西棠也爬上游船,在满场混乱中找到一根还算称手的桌腿,拎着站在陆未吟身旁。
堂堂七尺男儿,没有躲在一个小姑娘身后苟且偷生的道理,就算打不过那些人,他也能帮着挡一挡,总能起到一些作用。
陆未吟目光微侧,看着身旁既狼狈又英勇的少年,不自觉勾起嘴角。
一众壮汉爬上他们自己的船,前来援助的同伴也已抵达,三艘船把游船围了起来。
领头的男人身材寻常,却气势骇人,从他身边刮过的风都带着凌厉,站在船头下最后通牒,“想活命的,把人交出来。”
萧西棠刚要说话,陆未吟握紧长篙冷声开口,“退后!”
此人绝非等闲,跟那些小喽啰可不一样。
萧西棠乖乖后退。
不能拖后腿。
双方对峙,剑拔弩张之际,又有一艘游船朝湖心驶来。
这船披红挂彩,飞檐鎏金,很是华丽,船头垂着一盏灯笼,写了个昭字。
楼上男人眯起眼眸,猛地抬起赤脚将面前的美人踹下榻。
他怎么来了?
第一卷 第18章 拜谢救命大恩
昭王府的船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湖心。
“阿吟!”
秦见微站在船头激动挥手。
旁边站着抱剑的星岚。
星岚生得一副笑脸,眉眼弯弯,不笑的时候也自带三分笑意,配上眼底的精光,反而给人一种难以招架的震慑。
这里边到底蕴藏着什么奥秘呢?经过五人一番仔细查看却毫无所获,这让五人都有些失望。
以叶青风的本事,他完全可以自己建立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公司,或者说当时就把王思雨的股份收购。
李伏和冬青跟着老太太出了城,一直走到第二天中午,却还没走到孙家堡,路边有一个面摊,老太太点了两碗面给李伏和冬青,自己坐在路边吃杂粮饼子。
传说游戏的爆率的确不高,再加上大boss基本上被各大游戏家族包场了,散人玩家怎么可能打的到,最多就是杀一些精英怪,打一些蓝色卓越级别的装备,或者打战队召集令卖钱然后买好点的紫色传奇装备。
在他心中,叶九劫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宛若神灵,他的绝对第一偶像,即便是言语侮辱,他也绝对不允许。
这是一个战队任务,唯有队长和队员都接受之后才算正式接受任务。
更何况,王思雨还掌控着令人眼红的华语集团,只要得到了王思雨,那华语集团还不得手到擒来。
“瑶雪宗的宗主什么修为?”李凡眉头一皱,刑阳宗内门弟子实力也都不错,至少比瑶雪宗要强,加上五长老在怎么会被打的措手不及?
不管胸口一剑,人魔对着人秦若打出一拳,用那只破碎的左手打出了一拳。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最终是吴飞打破的,他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去。”说着迈步便上前走去,不料刚进去便一下子被淹没了。吴飞叫着:“我靠,我靠。”才踩水上来,游了两下,便来到了岸上。
这场貌合神离的联欢会已经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林枫这时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边。
原本有易征其这句话大家都很高兴才对。因为易征其是大风皇请來的。很明显是大风皇想要易征其替他办一些事情。现在难得易征其说想要为大风帝国办一点事。这不正是符合了大风皇的心意吗。
李凡摸着下巴,观察着每一个招式,看其娴熟程度的确是厉害,然而年纪这么大还未突破至武尊,恐怕已经是没戏了。
在解析了源力罩的构造后,林枫如法泡制,不但改自己源力的性质和对手一致,更令其发生形态变化,“吹”成一个薄薄的“气泡”象保护膜一般地将自己包裹起来,然后一脚踏过了那道分界线。
蛇男的变化令人惊喜,因为这意味着,他现在似乎正在回忆起什么。
“报告!”就在多门二郎高兴的感受着自己身上的柔软时,突然的一声报告打断了他的兴致。
三息交手,二人落入下风,李凡凛冽的剑意一往直前,见两人稍有松懈,手掌涌出元力将凌雪一吸,抱入怀中。
“我是你祖宗!”大吼声传来,顿时天地齐齐为之震撼,狂莽霸道的气息瞬间升腾而起,一道高大无比的魔影瞬间从祭坛底下升腾而起,对方浑身上下笼罩着狂霸的气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部。
第一卷 第19章 坦白局:去杀人了
陆未吟猜到萧东霆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他连天亮都等不了,大晚上的就来了。
“大公子!”外间厅里,陆未吟照常见礼。
龙鼎大酒店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人,谢磊微微蹙眉,对身边的张春阳轻声几句,张春阳领会,立刻进了酒店。
比方上次在市上举行的招商引资会,趁着谢磊下乡调研的空隙,苏洵拍板,党委一边竟然直接避开了政府,由马成林带队,单独和投资商接触,最终因为准备工作充足,成绩差强人意。
“另外三万人的速度如何?现在已经到什么位置了?知道是何人统帅么?统帅在哪支军队里?”李世民背着李靖王伟问道。
就见大夫说当然咯,如果自己能看了病还要医院干嘛,那样的话我们也都该下岗了。
“呵呵,苏兄不用客气,苏兄应该比我长几岁吧?以后叫我叔溢就是了,走吧,我现在也没什么事,苏兄不用推辞了,请吧。”王伟又拉起苏定方的手,带着这位已经被王伟弄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未来大佬进了大营。
两名穿着白衣的日人从黑衣人手中取过病毒样本,准备一一对牢笼中的国人进行注射。
最后他只好动用内功一气合千斤,瞬间将门打开。此刻,他刚说要向里探头,忽听一声巨响,天崩地裂般凶猛,紧接着有一股力将他抛向了天空,他顺着惯xìng连翻几个筋斗才固定住身子。
两人回到皇城,看到两排威武的侍卫,两股战战。王伟亮出了令牌,不由分说的拉着那人就进了皇城。
真正的玛瑙珠子主要有红色,琥珀色和白色,其中以红色最好。稍有混沌,有的可看见自然水线或“云彩”,而且真正的玛瑙具有冬暖夏凉的效果。
良久,或许是阿西娜平淡话语中的信心,也或许是相信亚瑟不会安排一个弱者来保护她,伊莎贝拉放下了匕首,但是身体发软的她仍然靠着墙壁,倔强的怒视着李尔。
碎星战士飞身从上面跳下来,她手握星痕光剑。干净利落的一击横劈,把那架正在呆着摄像头看的外星机器人瞬间斜着切成两半。
随着李杰的话音落地,现场顿时一阵哀鸿遍野,其实前排的人看着摊位上越来越少的食材多多少少猜到轮不到自己了,但是总是抱有侥幸心理。
以至于现在有限的子弹,仅能对迟姝造成一时不过短短几秒的伤害罢了。
白夜叉这段让人期待的号令让欢呼声更加响亮。各共同体一起开始活动,收拾游戏后的残局。
半个时辰后,有人忽然撕裂虚空,落在那焦灼黑色的土地之上。看着满地的鲜血,大怒咆哮,震颤虚空。
如今,距离建国还不满十年,国内正处于一穷二白的境地,就像是一个落后的差生,华夏有很多地方都需要补课。
他没有去管识海中疯狂咆哮的巴巴塔,既然生而为人,他就不会放弃人类的身份。
俞绍先靠近阿固,正说话间,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刃,猛地刺到阿固身上。俞绍先又猛刺几下,将阿固捅死。
司徒楠感受到从头的正上方传来一阵压力,抬头一看一个浅灰色若隐若现的影子直接向自己劈下,眼看就要劈倒自己,司徒楠只好双臂抵抗。
身后的退路被堵住了,就算退路没有切断,孙坚也不会下令后退,山谷狭长,突遭伏击队伍早就彻底乱乱套,唯一能做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只要闯出峡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姚珍突然跪在沈湛的脚边,两只手紧紧抓住沈湛的裤腿,声嘶力竭的恳求着,而沈湛则一脚将她踹到一边,目光冷漠的扫了过去,吓得姚珍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此刻,严颜恨李严无能,恨他轻信了李严的话,竟然主动去搦战。如果他不去搦战,就不会和赵云开战,李严也就没有机会下令追击。
如果是管亥的话,肯定把主仆君臣的上下关系立马抛到爪哇国去。
秩禹帝君很恐怖,让他们所有人皆难以揣测具体战力,恰逢此次抵抗伪仙之力遭受重创,而服下至尊帝丹后也只剩下八成战力,故而才敢出手试探。
奥帕特拉一声怒吼,不待叶飞出手,已然抢先发起攻击。叶飞再拔出一根金针,迅速的在体内的一处穴道扎下。
他可不敢面对那九彩神芒,到了他这等境界,对死亡的感知绝对不会出现一丝失误。
剑侠客一把抱住孙立,将他放在地上盘膝坐好,双手急速的在孙立的身上几处穴位点了几下,然后一只手掌紧紧的贴在孙立的后心窝,仔细的感知着他体内的动静。
四人兴致极好的出了东南门,又嘻嘻哈哈的回了东南门,因为走得久了,午后顿感腹中空空,恰好遇上个豆腐摊,四人就各要了碗豆腐花。
同样的,黎墨也深感自己的无力,刚才被这个“李昕”‘操’纵,说出完全违心的话的时候他没法反抗,现在更是如此。
第20章 虐哥有道
天还没完全亮,陆未吟人坐起来,眼睛都没睁开。
“谁在外面?”
尖尖挂起帐帘,“是三公子。”
陆未吟皱着眉头摸摸鼻子,又直挺挺躺下。
“打出去。”
这家伙,她刚救了他的命,居然转眼就来恩将仇报。
采柔端来洗脸盆,采香捧着要穿的衣裳,尖尖把人拉起来,“小姐还是快去看看吧,可别闹出人命。”
“嗯?”陆未吟猛得睁眼,下床配合她们更衣,“谁的命?”
三人皆是一言难尽。
“小姐去看了就知道了。”
院子里,萧西棠一身干练劲装,前胸后背都让汗水打湿了。
手里抡着石锁,发力时胳膊肌肉高高鼓起,哼哧哼哧,左手抡完抡右手。
陆未吟看到石锁上系了一条红艳艳的布,眼睛微微眯起。
一个小丫鬟跪在萧西棠面前,生怕那石锁会在某一刻砸到自己头上,抖似筛糠,哭都不敢哭出声。
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陆未吟下意识问:“她偷你东西了?”
石锁落地,萧西棠拍拍手,“想偷,但没偷着。”
哦,欲窃未遂。
陆未吟蹙眉盯着小丫鬟,“你想偷什么?”
小丫鬟不敢答话,头埋得更低了。
“我。”萧西棠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她想偷我。”
说着,从石锁上将那块红布取下来,抖开,竟是条绣花肚兜。
“我就说最近晨起练功,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盯着,喝完的水壶会及时续上,偶尔还会在旁边放些点心,我还夸禾顺最近长进了,结果今早,她给我放了个这玩意儿!”
“我说你这丫头,长得这么丑,怎么好意思琢磨癞蛤蟆吃天鹅肉的事儿呢?”
天鹅一句接一句,癞蛤蟆羞愤欲死。
陆未吟打了个哈欠,“那现在怎么个意思,要不你带走处置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你院儿里的人,自然是你自己处置。”
萧西棠扔掉肚兜,拎着他的石锁走了。
小丫鬟跪在陆未吟脚下瑟瑟发抖,“小姐饶命,奴婢一时糊涂……”
陆未吟居高临下,檐下的灯笼将她的影子投到小丫鬟身上,压迫感十足。
“把院儿里所有人都叫来。”
当着全院人的面,陆未吟叫人打了那丫鬟十个板子。
“来了这么久,我也没跟大家训过话。借着今天这个事儿,我说两句,一,以后千姿阁大小事宜归采柔统管;二,各司其职,做得好有赏,尽力者不罚,偷奸耍滑妄图拿我这儿当登云梯的,重罚。”
清冷锋锐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听明白了吗?”
一众下人齐齐应声。
她摆摆手,“说完了,散了吧!”
处理完这些,天都才蒙蒙亮,陆未吟打算再补个回笼觉,又听见有人飞快跑来。
萧西棠还拎着他那破石锁,脚下步子生风,“忙完了吧?走,练功去。”
陆未吟在睡觉和育人之间犹豫片刻,“等会儿。”
她回屋换了身利落的骑装,长发用一条红绸带高高束起,淡去娇气,英姿飒爽。
两人来到练功场。
萧西棠憋着劲儿想露一手。
搭弓引箭,直中靶心,他得意挑眉,“怎么样,还行吧?”
陆未吟捡起颗石子抛了抛,“一般。”
破空声响起,石子电射而出,将萧西棠射中靶心的箭矢怼穿过去,留下明晃晃一个洞。
萧西棠又打了一套漂亮的拳法,刚柔并济,虎虎生风。
“怎么样?”
陆未吟勾勾手,“来。”
一招制敌,萧西棠再败。
最后,萧西棠拿出家传本事,提起长枪与陆未吟展开较量。
当年老侯爷一杆红缨枪深入敌营,取敌将首级,英勇无畏势不可挡,萧家枪法名震四方。
巧了,陆未吟擅使的也是长枪。
不过她要是用枪,就有点欺负人了,所以她去旁边折了根树枝。
比起射箭打拳,萧西棠的枪法确实更拿得出手,但也只在陆未吟手底下撑到第五个回合就脱了手。
长枪即将落地时,陆未吟抬脚勾起,接住,回身投掷,精准插回三丈外的兵器架。
快准狠,没有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上回陆未吟在游船上对敌,靠的是手里的长篙和巧劲,今天,萧西棠才算是真正见识到她的强大。
强大到显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天已经大亮,晨光洒落,照出萧西棠脸上的挫败。
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差不多了,回去吃早饭。”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练功场,即将分道时,陆未吟问:“你学武是为了什么?”
萧西棠回头,“什么?”
“你学武是为了什么?强身健体,还是想通过武试谋个功名?”
陆未吟昂着头,眼神直视。
朝阳照在她红扑扑的脸上,落在她明亮的眼里,汗滴闪耀,这个新来的妹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锋芒。
萧西棠竟被她盯得有些心虚。
大脑思索一圈,竟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于是他反问,“那你呢,你是为了什么?”
“开国皇后披甲上阵,开疆拓土;我母亲随父出征,定国安邦,还有祖母,她老人家也是经过战场淬炼的。我会跟她们一样成为女将军,打退来犯之敌,护我边疆百姓,带领我的将士凯旋!”
陆未吟不假思索的给出自己的答案。
她没说想,没说要,而是说的会,会跟她们一样!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像重锤一样敲在萧西棠心上。
这天之后,连着好几天,萧西棠都没有练功,但却习惯性早醒,也不起,就跟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陆未吟问他为什么学武。
强身健体吗?他身子骨本就强健,学不学都行。
谋功名吗?他之后确实会参加武考,但他对功名好像也没什么执念,有也可,没有也可。
投了个好胎,哪怕什么都不做,这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可他好羡慕陆未吟,羡慕她那么明确自己的目标和方向。
就这么别扭着苦恼着,萧西棠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禾顺想找大夫来看看,反被骂了一顿,无奈,他只好把萧东霆请来。
“大哥。”萧西棠顶着一张苦瓜脸,没精打采的瘫在椅子上,“你说我学武是为了什么呢?”
萧东霆觉得好笑,“好端端的,琢磨这个做什么?”
萧西棠把缘由始末说了,萧东霆半天没说话。
想不到陆未吟竟有如此抱负,真不知道该说小看了她,还是她高看了自己。
大雍虽允许女子从军,可终究力量悬殊,女子从军容易,可要为将领兵何其艰难?
就说她母亲,最终也没逃过嫁人生子的命运。
而且现在天下太平,哪儿有什么来犯之敌?
不过她一番话能引得阿棠自省,倒也不错。
“你有什么特别想做成的事吗?”萧东霆问。
萧西棠望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桂树,很努力的想了半天。
从陆未吟那样的远大志向开始,想一个排除一个,最后得出答案,“想亲手把陆二收拾一顿。”
上回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很好,那你就暂时把这个当成学武的目的,先达成这个,再去想下一个。”
萧西棠坐起来,挠挠头,有些难为情,“人家陆未吟为国为民,我却为了争强好胜,这样会不会有点太拿不出手了?”
“你自己的目标,自己觉得好就好,为什么要跟别人比?”
萧西棠一想,也是,人各有志,他就想当个纨绔子弟,只要不为非作歹折辱门楣,就不丢人。
萧东霆走后,萧西棠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顶着大太阳跑到院子里举了二百下石锁,太阳一落又去打木人桩。
千姿阁里,陆未吟正在练字,采香从外头进来,往冰鉴里添了一些冰块。
“大公子去扶摇轩开导三公子了。”
陆未吟“嗯”了一声,笔走龙蛇。
写完,照例让人把练字的纸收好。
一直到天黑,萧东霆都没来过千姿阁,陆未吟心情好,晚上吃了不少。
借萧西棠的嘴把她的想法透露出去,若是萧东霆前来规劝或说教,那就证明他不赞同,以后做一些事时就得防着或瞒着他一点。
可他没来。
没来,虽然不代表支持,但至少是个信号。
在他那里,是容得下女子怀揣壮志的。
临睡前,陆未吟交代尖尖,“明天找个裁缝来。”
她打算再做几套方便活动的劲装。
“好。”
陆未吟打着哈欠躺下,又说:“明早不用叫我,我想多睡会儿。”
栀子的甜香飘进屋里,她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她回到了人生中最最痛彻心扉的时刻。
大开的城门里,尸体堆积,血流成河,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每一次呼吸,灰暗的天和战火灼烧的土地融为一体,如同炼狱。
“啊!”
陆未吟猛得坐起,汗流浃背。
“小姐,怎么了?”尖尖点亮灯,掀帘进来,“做噩梦了?”
陆未吟点点头,双手掩面,自己平复情绪。
半晌后,尖尖说:“时辰很早,再睡会儿吧。不怕哦,尖尖守着你。”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萧西棠的声音,“……灯都亮了,怎么会没醒?哎呀,你别拦我,陆未吟,快起来,练功去了。”
尖尖斜了眼外头,拉下脸,“这三公子好生讨厌,自己不睡,还总吵得小姐也不能好好睡。”
陆未吟已经没有睡意,索性穿好衣服起床。
这回萧西棠没拎石锁,而是拎着个食盒。
“给你带了吃的。”
陆未吟打开盖子,香气扑鼻。
是她爱吃的水晶粉粿,还热乎着。
她拿起一个,咬一口,刚咽下去,就听见萧西棠说:“我的东西可没有白吃的,刚好我这儿有一件小事需要你帮忙,你不会推脱的哦?”
第21章 冤家路窄,去喝喜酒
纤绣阁里,萧北鸢端着一盘红糖金丝枣糕,听说萧西棠用一盘水晶粉粿忽悠陆未吟给他当师父,啧啧摇头。
“这也太没诚意了,别答应他,让他好好准备一桌拜师宴,到时候我来观礼,哈哈。”
小姑娘坑哥不嫌事儿大,只想看热闹。
陆未吟耸肩,“晚了,我已经答应了。”
准确来说也不是当师父,就是让她指导练功,让他能尽快提升实力,打败陆二。
这事儿对陆未吟来说没什么难度,而且她也乐得看陆晋坤受一些磋磨,所以很干脆的就答应了。
“你也太好说话了。”
陆未吟指指自己的嘴,“粉粿都咽了,我总不能抠喉咙给他吐出来吧!”
她一本正经的说笑,萧北鸢乐得前俯后仰。
“别光笑,快吃。”
萧北鸢三两下吃完一块枣糕,陆未吟问:“怎么样?”
“还行,就是好像有点苦?”萧北鸢拿近嗅了嗅,枣香里混着一股药味,“味道怪怪的。”
陆未吟说:“怪就对了,这里面加了治宫寒调气血的药材。你不是喝不下药嘛,做成枣糕是不是就好多了?”
红糖和蜜枣中和了绝大部分苦味,还能补血。
“阿姐,你真好!”
萧北鸢抱着陆未吟的胳膊,感动得想哭。
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事情,想不到阿姐竟上心了,还给她做了可以顶替汤药的枣糕。
陆未吟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我可不敢居功。药是采柔配的,枣糕也是她做的,我唯一参与的地方就是替你尝了尝。”
“我不管,阿姐就是好,天下第一好!”
为了不浪费陆未吟一番心意,萧北鸢把一盘枣糕全给吃了,又喝了点水,肚皮撑得圆滚滚。
“我把药方和枣糕的材料配比留给你,你自己叫小厨房做,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采柔。”
陆未吟说着,采柔将早就写好的方子递给翠玉,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正在这时,下人送来新鲜的鹿肉,说是萧南淮让送的。
萧北鸢问:“二哥回来了吗?”
萧南淮昨天和今天休沐,好友相邀去南山围场打猎,提前送了消息说不回家。
“二公子没回来,他猎到一头鹿,给刘公子他们分了些,剩下的叫小人送回府,给各院分了尝尝鲜。”
看到陆未吟在这里,那下人又补充道:“未吟小姐那份,已经送去千姿阁了。”
新鲜鹿肉用来炙烤风味绝佳,萧北鸢让下人在亭子里生起小炉子,叫上陆未吟一起烤鹿肉吃。
肥瘦相间的鹿肉被碳火烤得滋滋冒油,很快溢出香气,陆未吟往上撒些香料,“难为二哥考虑得如此周到,还不忘给我送一份。”
“你也是咱们家的人,当然得有你一分儿了。”
陆未吟顺势往下说:“说起来,侯府里我见得最少的人就是二哥了,也不知道他喜好些什么,之前在兰斋诗会上挺身相护,一直也没找着机会答谢他。”
萧北鸢立时打开话匣子。
“二哥这人最是随和了,只要是真心实意,你给什么他都会开心的。之前他过生辰,我给他绣了只荷包,说真的,丑得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但他一直用到现在。”
萧北鸢说的那只丑丑的荷包,陆未吟在萧南淮身上见到过。
绣了一枝翠竹,排线凌乱,针脚粗陋,因反复浆洗,明显已经旧了。
还以为是萧南淮的心上人所赠,没想到居然是萧北鸢送的。
一顿烤肉吃下来,萧北鸢说了不少萧南淮从小到大的旧事。
在萧北鸢的描述里,这个二哥从小就很懂事,勤奋好学,儒雅随和,从来没让家里操心过。
性格极好,对弟弟妹妹很是宠溺,几乎无所不应,但是该管束的时候也会很严格;敬重大哥,孝顺父亲和祖母。
人缘极佳,不管是现在的同僚还是昔日同窗,都愿意与他往来。
堪称完美。
陆未吟不动声色的递上一串烤好的鹿肉,没说话。
怪了,这样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去染指继妹?
陆未吟心怀疑问,但并不纠结。
不管前世如何,都如同江河奔海不复归,今生来到侯府的是她,一切都将迎来新的轨迹。
新衣服很快做好送来了,陆未吟开始每天早起指导萧西棠练功,自己也顺便活动活动。
萧西棠底子不错,也肯下苦功,陆未吟教了一些实战技巧,他领会得很快,半个月下来进步显著,甚至在对练时跟孔二打了个平手。
要知道这个孔二身长七尺,虎背熊腰,是凌云武院里头一号硬茬子,谁要是对练抽到他,还没开始就得先默哀一场。
萧西棠也是在孔二手里吃过苦头的,上场前心里很是忐忑,可真动起手来,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并不像之前那样被完全压制,而是有了还手之力。
越打越勇,最后以平局落定,谁也没胜过谁。
对练结束,一群少年立时簇拥过来,薛明泽勾着萧西棠脖子把人拉到旁边。
“行啊,你小子偷着练什么武功秘籍了,居然能跟那头熊打成平手!”
“说,你该不会是捏着他什么把柄,逼他放水吧?”
“你是不是偷吃大力丸了?刚才那一记寸拳居然把孔二打得退了两步,快给我看看你的手,骨头碎了没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惊奇中还带着十足的羡慕。
萧西棠昂首挺胸,一句“唯苦练尔”,深藏功与名。
开玩笑,总不能说是妹妹教的吧!
“哎呀,瞧瞧,这不是最擅长以多欺少的萧三公子吗?”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萧西棠一抬眼,就看到陆晋坤站在人群外,身上还穿着他们武院的衣裳。
双手抱胸,面色不善。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萧陆两家的恩怨,不想惹事的赶紧远远退开,剩下关系好的,坚定的站在萧西棠身边助势。
萧西棠立马反唇相讥,“这不是在自己老爹生辰宴上装病与人私会,之后又被人家姑娘一脚踹开,还被我妹妹打得跪地求饶的陆二公子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
字字句句精准踩中痛点,陆晋坤脸黑如锅底。
他怎么来这儿了?还不是陆未吟那个贱人害的。
生辰宴后,父亲发了大火,罚他跪了三天祠堂。
欢儿就更惨了,不仅罚跪祠堂,还被禁足一个月——这回是真的禁足。
等他罚跪完去武院找兰兰,才知道她全家已经搬离京城,武院的其他教头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他也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索性换一家武院。
没想到会碰上萧西棠。
“你妹妹?”陆晋坤冷笑挑眉,“跟你一个姓吗?还你妹妹,脸皮真够厚的。”
“倒是跟你一个姓,你叫声妹妹,也要看人家应不应呢,哈哈!”
陆未吟在生辰宴上自请族谱除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萧西棠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陆晋坤性子冲动,火气在一瞬间冲上天灵盖,抡起拳头直冲过来,一把揪住萧西棠的衣领。
他打不过陆未吟,还能收拾不了一个萧西棠?
“哎哎哎,你干嘛?”
见他要动手,大伙儿一拥而上,薛明泽拿身体护着萧西棠,陈远山则抱住陆晋坤的胳膊,其他人隔在两人之间。
“你敢!”
萧西棠直视他盛怒的眼睛,声音冷下来,“陆二公子,凌云武院院规第一条,打架斗殴者开除不议,你要是想再换家武院,又或是觉得我萧家人可以肆意欺辱,大可动手。”
“干什么?”一位教头路过,高声厉喝。
陆晋坤松开手,挤出狞笑。
手在萧西棠肩膀上用力拍了拍,“萧三公子,咱们来日方长。”
陆晋坤被教头叫走了,萧西棠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攥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
他才不怕什么院规。
是陆未吟说过,没有绝对的胜算,就应该避其锋芒,明知不敌还以卵击石,这不是英勇,是愚蠢。
回到家,萧西棠没跟任何人提及陆晋坤来了凌云武院的事,只是在每天的晨练中愈发用功,经常陆未吟都叫停了,他还要自己加练一会儿。
他不会让姓陆的嚣张太久的。
临近月底,蒋家的喜帖送到永昌侯府。
蒋岐和薛明珠要成婚了。
游船之事后,蒋薛两家迅速定下亲事,以免夜长梦多。
除了给侯府的喜帖,蒋家还单向陆未吟下了一张帖子,陆未吟让尖尖把库房里几颗成色不错的红宝石拿去镶制头面,以作贺礼。
到了大婚这日,陆未吟早起梳妆,看着镜子里的脸,发现好像圆润了不少。
“我是不是胖了?”
尖尖在给她梳头,笑道:“侯府里风水养人。”
不光脸上有肉了,身形也不似之前那般干瘦,连头发都养得柔顺泛光。
当初还担心小姐来到侯府被刁难苛待,如今尖尖总算能安心了。
陆未吟漾起笑来,拍拍脸,“好像还白了呢!”
简单用过早饭,采香捧着贺礼,和尖尖一起陪着陆未吟出门。
路过院中凉亭,陆未吟突然驻足,看向亭下石桌。
采香跟着看过去,“谁在这儿放根当归做什么?”
尖尖眼睛瞪大。
当归……不会是那个谁吧?
陆未吟笑容加深,让尖尖把当归收起来了,留着下回煲汤。
与此同时,昭王府。
星岚从信鸽脚上取下一张字条,折身回屋送到轩辕璟手上。
轩辕璟坐在茶台前烹水煮茶,动作行云流水,一双眼睛深邃明亮。
看过字条,薄唇勾起冷笑。
“他可真爱凑热闹啊!”
第22章 送礼都送不对,快闭嘴吧!
侯府大门外,陆未吟和萧北鸢坐进马车,萧西棠骑马,三人正要动身,府里匆匆跑来一人。
“公子小姐稍等,老太君也要同去。”
萧北鸢探出车窗,觉得奇怪,“怎么突然要去了?”
侯府老太君深居简出,不爱热闹,这次蒋家的喜宴也是婉拒了的,只让她们几个小辈前去代为恭贺,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萧西棠倒是没想那么多,“祖母想去就去,咱们等着就是。”
不多时,一辆四驷马车停在旁边,华盖锦帘,十分气派。
老太君手持御赐的龙头拐杖盛装而来,抹额上一颗翠绿宝石与日光交辉,尽显华贵威仪。
上了四驷马车,老太君把两个孙女儿也叫过来。
一众丫鬟婆子手捧贺礼跟在车后,浩荡且派头十足。
如此招摇过市,全然不像老太君的处事风格,陆未吟隐约猜到今日喜宴怕是会有事端。
蒋岐之父蒋永平乃是京都第一书院——鸿山院的山长,得知侯府老太君亲临,立即叫上妻子杨氏,夫妇俩一起到门口迎接。
今日大喜,往来宾客络绎不绝,事务繁多,老太君也不给主人家添麻烦,领着孙女到后院喝茶。
至于萧西棠,他与薛明泽交好,答应了要去薛家帮忙送亲,到蒋家打完招呼就走了。
蒋家后院花团锦簇,小桥流水很是风雅,老太君溜达了一会儿,刚坐下,就见一丰腴贵妇领着两个娇滴滴的姑娘过来打招呼。
看到那两个姑娘,陆未吟露出友好的笑容。
当初在陆奎的生辰宴上,这俩姑娘一直在替她打抱不平。
“老太君,您近来身子可好?”
“好好好。”见到许氏,老太君十分欢喜,“你婆母可好?”
“都好,就是前两天贪凉吃坏了肠胃,精神有些不济。她要是知道您今日会来,怕是端着药也要来一趟。”
两人寒暄两句,又各自引见了身边的孩子。
萧北鸢与她们是认识的,老太君着重介绍陆未吟,“这就是阿婧带回来的那个孩子,阿吟,这位是许夫人,你得唤一声婶婶。她婆母是我出阁前的手帕交,几十年的老姐妹。”
陆未吟恭敬行礼。
许氏知晓老太君对陆未吟的态度,拉着她的手赞不绝口,又当场褪下腕间的玉镯子套到她手上,说是当做见面礼。
说话时秦见微也来了,几人互相见礼,五个姑娘到旁边回廊聊天看锦鲤,许氏压低声音,言语间带着几分歉疚。
“那日收到老太君的信,要我到了将军府对陆小姐看顾一二。偏偏那么寸,到了将军府门口刚赶上放鞭炮,我脚还没落地,马惊了,给我摔得那叫一个难看,只好打道回府,留了茹儿萍儿两个丫头在那儿。”
“听她俩回来说起,给我吓出一身汗,幸好那孩子是个有福的,有惊无险,否则我真是没脸再见老太君您了。”
事后第二天,她就拖着受伤的脚,和许老太太一起登门致歉。
老太君宽宏大量,又事出有因,自是没说什么,但每每想起,许氏都觉得心中有愧,没能在那样艰难的时候护一护那个可怜的姑娘。
老太君宽慰道:“这都是陆家那些黑心肝的作孽,哪怨得着你。”
聊了一会儿,外头响起鞭炮声,喜倌儿奔走相告,新娘子到了,请大家去正厅观礼。
老太君坐着没动,许氏留下来陪她聊天解闷,许家姐妹找相熟的小姐玩儿去了,萧北鸢拉着陆未吟和秦见微去看拜天地。
娶到心仪的姑娘,蒋岐两边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满堂欢喜中,只有送亲的薛明泽笑不出来,甚至想哭。
悄悄扭头抹眼泪,冷不丁看到萧西棠也眼眶泛红,薛明泽声音沙哑,“我姐姐出嫁,你难受什么?”
“滚!”萧西棠不想搭理他。
他是看到对面的萧北鸢,一想到她有一天也会出嫁,心就像被人剜了一块,呼呼灌风。
一旁,喜婆高唱:“夫妻对拜。”
蒋岐抓着红绸转向新娘子,尽管只能看到鸾凤和鸣的扇面,也能想象得出明珠今日是怎样的娇艳动人。
调整好姿势,一对新人正要互相行礼,外头突然冲进来一队壮汉,气势汹汹的把宾客拦在两侧,清出中间主道。
邺王轩辕赫摇着折扇,迈着悠闲的步子,慢悠悠的走进来。
靛蓝锦袍华光隐动,双眸狭长,乍一看风度翩翩,然而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儒雅,只觉得危险。
蒋家夫妇对视一眼,马上起身相迎,“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轩辕赫合起扇子,在蒋永平肩头敲了两下,面寒如水,“你还知道你有罪?”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宾客们纷纷猜测邺王所为何来,有些怕受牵连的,甚至开始后悔今天不该来凑这热闹。
蒋永平脊背笔挺,不卑不亢,“蒋某之罪,在于未曾至门口亲迎王爷尊驾,自是知晓的。”
蒋岐想要上前,被薛明泽萧西棠一左一右按住。
“先别轻举妄动。”
轩辕赫环视全场,视线在陆未吟身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到新娘子身上。
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像是能凝成实质,哪怕隔着扇子,薛明珠也知道在看她,吓得轻微颤栗起来。
轩辕赫哈哈大笑。
“本王听说令公子今日大喜,特来讨杯水酒沾沾喜气,蒋山长遍邀亲友,唯独不请本王,这还不是罪过吗?”
蒋永平回:“犬子位卑,不敢惊扰王爷大驾。”
轩辕赫有些烦了,像是面对一根光骨头,又硬又没滋味。
“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蒋永平颔首,拉着夫人回座。
喜婆抹了把汗,又重复了一遍,“夫妻对拜。”
眼看要拜了,轩辕赫突然又出声,“瞧我这脑子,忘了把贺礼拿上来了。阿墨,赶紧赶紧。”
贴身侍卫陈墨捧着一把琴进来。
琴身漆黑,两端镶嵌着五彩斑斓的螺钿兰花。
蒋岐瞳孔震颤,怒火中烧。
这是明珠的琴,当日在游船上一片混乱,没顾得上,事后再去找,琴已经不见了。
轩辕赫什么意思,他到底想干什么?
“听闻薛家小姐琴艺非凡,本王特意寻来这把琴。”轩辕赫抬手在琴弦上随便拨弄出两个音,“薛小姐要不要试试,看看顺不顺手?”
他故意放缓语速,说得意味深长。
宾客里开始窃窃私语。
大婚之日送琴……送琴,还是送情?
“王爷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抢亲的?”
威严的声音响起,侯府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缓步走来。
轩辕赫眼皮跳了跳。
这老东西,不是说不来吗?
萧家祖上有从龙之功,侯爵之位享九代世袭。
后代子孙也争气,老侯爷功勋卓著,现在的永昌侯萧盛元也极受天子信重。
老太君获封一品诰命,御赐龙头拐杖。
早些年太后凤体康健,常召其进宫陪着聊天解闷儿,小时候他在太后宫里耍性子,还被这拐杖打过屁股。
让他忌惮的人不多,这老东西算一个。
轩辕赫笑容收敛,“老太君这是老糊涂了,说胡话呢?”
侯府下人搬来一把圈椅,就摆在当中,老太君稳稳端坐,“今日蒋薛两家结姻共喜,王爷前来道贺,偏偏只给新妇送礼,老身年迈且愚钝,还以为王爷和薛家小姐有私呢。”
轩辕赫一双狭眸瞬间罩上阴翳。
他有意制造和新娘子不清不白的假象,给蒋薛两家添恶心,没想到这老婆子竟直接捅到明面上。
轩辕赫想,要不干脆直接讹上薛明珠,搅了这门亲事,给府里添个琴姬。
可搅了之后呢?
虽然能解一时之气,但也会因此彻底得罪两家人。
蒋薛两家在朝中都没掌实权,但蒋永平是鸿山院的山长,桃李满天下;薛家是京中巨富,且颇有善名,薛家长子也有功名在身。
虱子多了也烦人,为个琴姬实在犯不上。
老东西这一手,倒是将了他一军。
轩辕赫很快做出决断,皮笑肉不笑,“老太君误会了,送礼讲究个投其所好,本王只知薛小姐琴艺高超,并不知蒋公子喜好什么,要不然蒋公子现在告诉本王,本王即刻命人去准备?”
他这纯属胡扯,但没人敢拆他的台。
蒋岐愤然拂袖,正想说不稀罕,老太君抢先出声,“王爷怕是搞错了吧,明珠丫头最出彩的是女工,尤擅绣花鸟。”
说着,目光投向薛明泽,“你阿姐什么时候学会弹琴了?”
大家闺秀会弹琴并无不妥,然而一旦认可邺王的说法,就会有人胡乱猜想邺王是从何处得知薛小姐琴艺高超。
反正薛明珠也不是招摇的人,索性从根儿上否了。
薛明泽马上打配合,“我家阿姐性子跳脱,坐不住板凳,至今连广平谣都弹不下来,应该是哪里搞错了。”
轩辕赫还想说什么,老太君抢先打断,“王爷还是少说两句吧,本来送个礼就没送对,要是再因为王爷误了吉时,这罪过可就更大了。”
她撑着拐杖站起来,示意喜婆,“快点呀,该念什么念什么,赏钱不想要了?”
瞥到轩辕赫铁青的脸,喜婆战战兢兢,“夫、夫妻对拜!”
在老太君极具压力的注视下,轩辕赫终于没再闹幺蛾子。
新人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蒋家夫妇松了口气,向老太君投去感激的目光。
宴席即将开始,陆未吟三人往后院走,经过一处垂花回廊,萧北鸢压低声音说:“幸好今天祖母来了,否则薛家小姐就要被泼一身脏水了。”
陆未吟拉起她的手,摇头示意噤声。
人来人往,不宜多言。
此时,一个丫鬟端着一盆水迎面走来,见到客人驻足行礼,脚下突然踉跄一下,盆里的水朝陆未吟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