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信息素归我了。》 第1章 第 1 章 灯光昏暗的手术室里。 浓重的铁锈味、刺鼻的廉价消毒水味混合着多种兽族的信息素味道，在高温的环境里搅拌发酵，形成顽固而糜败的气味浸入每一寸墙壁与地砖。 林序珩垂眸，看着手里银白色的手术刀，这并不是他最熟悉的工具。 恰恰是这样一座简陋、破败的小白房，确实整座荒星里，维系贫民窟数百条生命的唯一处所。 《星云战纪Ⅱ·狼帅之陨》 “帝国历345年，前联盟统帅，北极狼Alpha，滥用职权走私违法药剂，被流放至泥沼星，感染腺体绝症，殁于此地，享年25岁......” 《星云战纪》是林序珩在科研所时，为了打发时间，随手在路边摊买来的长篇小说。 在他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终于攻克猫科动物“基因诊疗”技术后，老天爷却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穿越了。 还不偏不倚，正穿成了这位被原书主角流放的落败统帅身上。 林序珩醒来时，正躺在荒星监管所的破床上。见他苏醒，一位鬣狗狱警走过来，顺着门上透风的铁窗喊道：“0101，林序珩。” 林序珩条件反射地答了声“到”。 “有人交了赎金保释你，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林序珩被自己，也就是书上那位早逝的统帅Alpha曾经的部下，保释出监管所，开启了书上一笔带过的荒星狼......不对......人生。 穿书？做梦？还是现实？ 作为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林序珩想不了那么多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现在他已然存在于这副躯壳里，从监管所的个人资料上看，他还有不到半年就到25岁了，也就是小说里这位狼族统帅去世的年纪。 林序珩还不想死。就算是穿进书里，可谁会想不开，一心求死啊。 他当即整合掌握到的信息，利用起这位统帅原有部下的资源，创立了整个泥沼星上唯一的诊所，“序·方舟医疗”。 为了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林序珩白天接待患者，晚上还要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进行全面排查。 现如今躺在林序珩面前铁架床上的，正是那位放他出监管所的鬣狗Alpha。 鬣狗找上林序珩的时候，颈后的腺体已经肿成葡萄大小，而原本清新的橘子香，现如今也变成腐朽的烂橘子味。 腺体恶性癌变引发的信息素紊乱，让这名青年处在狂化边缘。 虽然曾经主修生物医学，但毕竟没接触过什么所谓的Alpha、Beta或者Omega。抛开曾经的博士头衔，在这里，林序珩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应该说幸好林序珩曾经还是名医生吗？不然他是不是就要和书里描述的一样，感染绝症，命丧于此呢？ 还是说老天爷安排他穿越于此，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口水不受控制地从鬣狗尖锐的犬齿间滴落，金黄色的兽瞳开始涣散。 “统......林医生，患者目前已经产生抑制剂抵抗，如果继续手术的话，恐怕会......” 现在诊所帮忙的，很多都是统帅曾经的部下。 不过他早就不是什么统帅了，况且，林序珩本来就不是什么所谓的统帅，自然不能让其他人叫“统帅”。 幸好他的部下还有几个懂医学的，不然就算把林序珩劈成十份，也不够忙的。 林序珩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助手，用眼神阻止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开口淡淡道：“继续。” 林序珩修长的手指如同峭壁下掩盖的冰山般，操纵着那柄手术刀，精准划过鬣狗红肿的腺体皮肤。 汗水沿着帽檐滑下，几缕铅灰色发丝也在手术帽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注射十毫升稀释后的稳定剂。”林序珩古井无波的声音响起。 这间手术室里没有高精度监控仪器。一切只能依靠林序珩的经验，凭感觉进行。 林序珩宝石蓝色的兽纹竖瞳，一瞬不眨地紧盯患者腺体。 稳定剂被推入鬣狗体内。 但药剂生效是需要时间的。林序珩明显看到鬣狗颈侧动脉在剧烈搏动，而且越来越快。 带有恶臭的烂橘子味如有实质地冲向周围。 “吼——”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从鬣狗喉间传出。 他猛地在铁架床上挣起上半身，绑在四肢上的束缚带不堪重负，被他撕裂。 鬣狗布满血丝的兽瞳，死死盯着注射稳定剂的助手。 林序珩收回刀尖，一股磅礴如冰川冻原的顶级Alpha信息素骤然爆发。 那并非纯粹威压，倒更像是尖利的冰锥，狠狠刺进鬣狗的腺体。 林序珩突然皱了一下眉头，腺体深处传来一丝熟悉的、被刻意忽略的灼痛。 与此同时，刚刚注射的稳定剂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鬣狗眼球的血丝如潮水般褪去，身体软软地倒回手术台，喉间的低吼不再，取而代之的只有痛苦的呜咽。 林序珩再次垂眸，看向鬣狗颈侧因为挣扎爆出的血珠。 他熟练地用消毒棉擦拭，动作没有丝毫犹豫，方才的暴动似乎只是手术过程中最不值一提的寻常步骤。 他淡淡对助手开口：“神经剥离要快，瘤子黏连很深。” 助手重新拿起止血钳。 这场手术只持续了不到三个小时。 眼见缝合线被剪断，林序珩脱下沾血的手套，指尖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随即恢复平稳。 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清理缝合，观察体征”，便径直走出了手术室。 林序珩脱下手术服，换上挂在休息室里，于整个环境而言有些突兀的，一尘不染的白大褂。 整个诊所的主体区域由城郊废弃仓库以及地下防空洞改造而成。 手术室外通道狭长，两侧由铁皮或破木板隔出或大或小的病房。里面塞满了病床，甚至还有不少地铺。 诊所的通风系统只靠一个聊胜于无的换气扇。 办公室外，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跟在林序珩身后进屋的，是他的技术主管，一只浣熊Beta。 他手里拿着一块破旧的数据板，只有一只腿的眼镜后面，掩饰不住的愁容。 “林医生，”浣熊询问道，“您手术的时候是不是又用信息素了？” 林序珩敲击桌面的手停顿一秒，点了点头，继而答道：“你说怎么办？外面那么多的患者，如果我不用信息素，那谁能救他们？” “可是您要是继续用下去......” 没等浣熊说完，又传来一阵敲门声。这次的声音更加急促。 “进。”林序珩冷漠的声音打断浣熊，正好他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次进门的是林序珩曾经的副官，目前在诊所做他的助理，是只灰狼Alpha。 “林医生，黑蝰来了。” 林序珩闻言走出办公室，随灰狼一起往诊所门口走去。 离门口还有段距离，只听见一阵吵嚷声伴随着刺鼻的烟草味扑面而来。 林序珩微微蹙眉，脸上却没再出现其他表情。 黑蝰是泥沼星上的地头蛇头头，平时与诊所之间有些业务往来。 他们的成员鱼龙混杂，正需要林序珩这样的大夫给他们提供各种药品，拯救伤员。而林序珩作为被流放的前任统帅，要想在这种贫民窟开起一个诊所，自然也离不开这些地头蛇的庇护。 而此时，几个穿着破旧皮夹克，纹身遍布全身的黑蛇帮成员，正围着一个什么人，满脸不耐烦地等在门口。 领头的人就是黑蝰，他左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传说是他当年为从前任头头手里，救下青梅竹马的Omega留下的“勋章”。他也是从那之后，一战成名，才在黑蛇帮站稳脚跟。 见林序珩穿着白大褂往门口走过来，黑蝰嘴里叼着半截烟，笑意盈盈地吩咐其他人散开。 林序珩这才看清楚黑蝰脚边的身影，是一个身形单薄的雪豹Omega。 小雪豹低垂着头，如同一只即将咽气的小兽般安静伏在地面。 黑蝰满意地咧开嘴，对着走过来的林序珩吐出一口浓烟。 “林将军，生意兴隆啊！”他戏谑地扬了扬下巴，指着地上蜷缩的雪豹，“今儿我是来和林将军清个账的。” “上次从将军这里拿的那批抑制剂，就用他抵账吧。” 黑蛇蹲下身，拍了拍雪豹的手臂，继而对林序珩说：“虽然看上去废物一个，好像没什么用。不过我听说，这家伙的信息素里似乎有点儿好玩意，反正我是没品出来有什么用。” 林序珩也俯下身，查看起小雪豹的状态，嘴上不忘问：“他应该没病吧？我这儿可没有药。别平账平到头我还要搭钱给他治病。” “林将军您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说没病您就信了？”黑蝰蛇依旧笑着。 林序珩扳过雪豹低垂的头，扒开眼睛检查瞳孔，手指还用力按在颈侧腺体处。 他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似乎是很淡的薄荷味，这还得之后用设备验证。 不过他确实有了另一个发现。 就在林序珩把手搭在雪豹腺体之后，一股极其微弱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清新凉意，顺着林序珩的鼻腔，钻向大脑以及颈侧的腺体。 这股凉意让他长时间因高压而躁动的神经末梢，以及使用信息素后到现在为止还在隐隐发烫的腺体，感到一丝的宁静及舒缓。 尽管只有一瞬，林序珩完全可以确认这并不是他的幻觉。 林序珩幽蓝色的竖瞳深处，掠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异样光芒。 他直起身来同黑蝰交涉：“人我先收下了，但是能不能抵那一批抑制剂，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黑蝰仿佛早就料到林序珩的态度一样，他吩咐手下上前，打算带走雪豹。 林序珩顿时严肃起来，顶级Alpha信息素萦绕在周身，但却并未对任何一个人形压迫。 这仅仅是他的警告。 黑蝰走上前，替林序珩拍掉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林将军，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呢？” 说着带上手下离开了诊所。 林序珩收起周身的信息素，却发现适才一直处于半昏迷的雪豹Omega，竟然睁开眼直直盯着自己。 他吩咐人把Omega抬到自己的办公室，打算亲自检查一番这个特殊的Omega。 办公室里原本供林序珩休息的小床上，现在正躺着那位瘦弱的雪豹Omega。 林序珩穿戴整齐，挥退手下，拿起针管直指Omega的腺体。 第2章 第 2 章 但这只雪豹Omega看到针管，似乎并不害怕。他甚至还睁开眼睛，直直望向拿着针管的林序珩的双眼。 林序珩收回针管，沉声询问Omega：“你叫什么名字？” Omega轻声开口，细弱蚊鸣：“厉...衍。” 林序珩点点头，转身拿来一份纸质登记表，对他的基本信息进行登记。 “年龄。” “二十三。” “性别。” “Omega。” “信息素。” “普列薄荷。” 林序珩闻言一怔，还真是薄荷，而且似乎还不是普通薄荷。 了解完基本信息，林序珩对厉衍说：“我需要抽一点你的腺体/液去化验，待会儿会有一位Beta医生带你去做检查。” 厉衍点点头，听话地把腺体暴露在林序珩面前。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林序珩是个对Omega来说极其危险的Alpha。 林序珩一丝不苟地采样、装瓶、封装，只把躺在他办公室的厉衍当成普通病人。 倒是在用碘伏棉球止血时，厉衍腺体里流出的一滴液体沾到了林序珩的裸露的衬衫前襟。 手术室外，氛围紧绷得就像被拉满的弓弦。 就在林序珩对厉衍的腺体/液进行采样分析时，一头因矿山事故导致腺体撕裂的棕熊Alpha被束缚在手术台上。 “林医生，根据家属的描述，患者在进山前就出现过腺体发热的情况，”灰狼助理跟在林序珩身后，跟他报告手术室的情况，“根据我们初步观察，和之前的患者情况相似，都属于腺体异变。” 伤口撕裂的剧痛，以及腺体上束缚的修复带，让这头棕熊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 手术室里，只留下几位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至于Alpha和Omega，早就依着林序珩的吩咐，撤离到其他安全的房间。 棕熊的腺体已经极度不稳定，信息素随时处在爆发边缘。 在林序珩接下这台手术前，助理灰狼及其他几位Alpha医生都劝他慎重。 不过该说是顶级Alpha的有恃无恐吗？林序珩一点都没把他们的话当回事。 又或者说，只是在他们看来，林序珩并没把劝诫当回事。 “镇定剂，最大耐受量。”一旁的助理医师声音发紧。 另一名检测数据的医师警告：“再注射他的心脏会超负荷的。” 恰巧这时，林序珩出现在手术室门口：“十毫升抑制剂，直接注射到腺体。我来压制他，你们动作要快。” 一股冷冽的高阶信息素直指棕熊腺体，他被压制得动弹不得。 “抑制剂似乎不起作用，林医生，”助理医师抬头看见林序珩额头上布满冷汗，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林序珩示意身边人替他擦汗，低声说：“继续手术吧，我没事。” 说完他持续使用信息素压制棕熊，以免他信息素爆发，影响手术效果。 就在林序珩持续催动信息素的瞬间，一股针扎般的剧痛猛地贯穿他的腺体，让他眼前一黑。 他闷哼一声，强行稳住身形，额头冷汗瞬间密布。 就在这时，棕熊的挣扎诡异地减弱了。 林序珩察觉到此，却也无暇探清楚原因。他收起压制信息素，继续手术。 术后，林序珩褪下手术服，交代几句术后注意事项后，径直走回办公室。 站在办公室门外，林序珩突然意识到什么，回身问助理：“他在里面吗？” “那个Omega？”见林序珩点头，灰狼继续回答，“张医生那边好像还没检查完，他不在里面。” 张医生，一位萨摩耶女Beta，曾经被统帅时期的林序珩救过一命，略通医术，在林序珩创立诊所之后就一直留在这里帮忙了。 诊所里面Omega的体检，一般都由她负责。 林序珩将颤抖的右手掩在白大褂后面，别扭地用左手推开办公室门。 刚坐下，那个浣熊Beta就又过来了。 “听灰狼说，你刚才又用信息素了是吧？”浣熊的眼神有些无奈。 林序珩低头整理手上的病例，没理他。 突然，一个土黄色药瓶被放在眼前，就压在他手里的病例上。 “喏，这是最后一瓶药了，省着点用，在没研究出你的治疗方案之前，你能不能别再乱用自己的信息素了？” 林序珩闻言抬起头，声音如坠冰窖：“你管这叫乱用？” “我说不过你，反正你这条命是你自己的，你看着办吧。”说完他离开了办公室。 “哦，对了，你手术之前送来的腺体/液分析结果出来了，你最好在恢复之后亲自来看一下。” 林序珩摆手挥退他。 在浣熊关上门的下一刻，林序珩抬起右手，覆上已隐隐出现发热迹象的腺体。 另一只手打开浣熊送来的药瓶，林序珩没有用水，直接吞服了下去。 林序珩解开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闭目靠躺在椅子上，思考起今后的方向，来分散注意力。 距离他穿来这个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他搜集信息、走访旧部、建立诊所，仅用了一个多月，便将诊所经营至如今的规模。 至于被浣熊担忧的腺体问题，林序珩不是没研究过，可就算是穷尽诊所上下全部医资力量，也没办法找出病因。 如果自己再找不到病因，是不是就真如同书里说的那样，自己要病死在这里了？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身休闲卫衣，梳洗干净的厉衍出现在门口，银白色的发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翕动。 林序珩定睛一看，那似乎是一对雪白的，毛茸茸的耳朵。他轻眯了下眼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不过厉衍应该是没意识到林序珩已经回到办公室，在看见半躺椅子上的林序珩时，他明显怔住了。 刚才吃下去的药效开始起作用了，林序珩明显缓过来一口气，他拉开抽屉，打算给自己注射抑制剂。 见厉衍进门，他顿时收敛起弥散的信息素，沉下早就放松的面色。 “检查完了？”林序珩问。 厉衍点点头，只不过他一只腿刚跨进门槛，这个时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序珩见他那副尴尬样子，破天荒地笑出声，又干咳一声，对他说：“进来，把门带上吧。” 厉衍闻言关上门，挪向房间角落的小床。 “你……怎么了？”这还是厉衍主动和林序珩说的第一句话。 林序珩没回答他，而是继续推完针管里的抑制剂。 突然，一阵清新的气味弥散到整个办公室。林序珩也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 腺体的异动被完全压制住后，林序珩长舒一口气。 “把你的信息素收回去，谁爱闻这股破叶子味。”林序珩语气自然，似乎刚才被缓解不适的不是他似的。 厉衍缩在小床上，抖抖耳朵，当即收回全部信息素。 想到之前浣熊说的分析结果，林序珩起身整理了卷起的袖口，出门前还不忘给厉衍留下一句：“还有，收好你的耳朵，别被哪个偷猫的当成家猫抓走。” “说他是家猫还真没说错。”听完浣熊的分析结果，林序珩觉得非常好笑。 林序珩送来的腺体/液分析结果显示出，这位叫做厉衍的雪豹Omega，信息素的确如黑蝰所说，用处很大。 与普通抑制剂的压抑，亦或是林序珩这样的顶级信息素压制不同。 对那些腺体出现严重问题，没法控制行为的患者来说，厉衍的信息素起到的完全是安抚作用。 “刚才在办公室里，我闻到他的信息素之后，腺体的不适立马就消失了。”林序珩突然想起这一茬，对浣熊描述起当时的情况。 闻言浣熊倒是笑了起来：“这就有意思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谁的信息素有这样的作用。” 林序珩也非常不解：“你说一个人的信息素真的会有这样的效力吗？” 浣熊：“说不准呢？毕竟就连这泥沼星上盛行的腺体病，不也没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林序珩赞同地点头。 “时间不早了，你下班回去休息吧。” “你呢？刚做完这么累的一台手术，别和我说你还要值班？”浣熊起身收拾东西。 林序珩无语：“黑蝰把人扔到门口就不管了，我不得查清楚他的来历，把他安顿好吗？” “就这破环境，他要是没地方可去，不如你就带回你家得了。”浣熊说。 林序珩抬头看向走到门口的浣熊：“你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你刚才都说了，他能安抚你的腺体紊乱，放在家里不好吗？至少，晚上你发病的时候，他就在隔壁。” “你还是赶紧回家吧。”林序珩冷脸赶人，不知道听没听出来浣熊话里的揶揄。 事实证明，林容行当然听懂浣熊的意思了。毕竟在浣熊离开后，林序珩自己也觉得把厉衍放在自己的办公室，而不是诊室这件事，办得离谱。 “既然你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那你不如就留在我这里。” 林序珩问了半天也没问出厉衍是从哪儿来的，一个Omega在泥沼星这样的穷乡僻壤，也确实是不安全。 没办法，他只能把林序珩带回自己的破公寓。 公寓离诊所并不远，条件的话，相比于星球上的其他地方，也还算得上不错。 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公寓还有一个房间空着。 林序珩的东西不多，多一个人住也不会说没地方放。 就这样，这只雪豹Omega开始了每天与林序珩同吃同住的生活。 “你住我这里可以，”林序珩安排好厉衍后，和他商量，“考虑到你身上也没什么钱，不如你就到我诊所帮忙，抵消你的房租饭钱。你看怎么样。” “好。”厉衍同意了。 林序珩闻言一笑，睡前坐在床上的时候，还给浣熊发去一条消息：“明天开始，就让厉衍去你那里吧。” 夜里，林序珩的腺体又开始出现异样。 他踉跄地起身走到卫生间，扳开冷水对准腺体冲水。 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灼热的腺体，只带来短暂的麻木，随即是更猛烈的反扑。 卫生间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林序珩闻声望去，厉衍正穿着他给准备的一身旧睡衣，站在门口。 就在林序珩几乎要咬碎牙关时，一股清凉的信息素从门口飘来，萦绕在林序珩鼻息间，包裹住他躁动的腺体。 那顽固的灼烧感竟如退潮般，缓缓平息了大半。 不过林序珩似乎并不领情，他关掉冷水，对厉衍说道：“你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厉衍回答：“你这样会生病的。” 第3章 第 3 章 林序珩腺体的不适有所缓解，但依旧很难受。 他语气有点不耐烦地回答厉衍：“不用你管，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厉衍发间的耳朵轻抖几下，倒是听话地回了房间。 就这样，白天厉衍跟在浣熊身边学习、帮忙，晚上回到林序珩这里吃饭、睡觉。 平淡又规律的日常持续了一个多月。 这一天手术前，厉衍被浣熊派来通知林序珩，诊所镇定剂储备量已经远远不够了，如果还是找不到合适的供应商，那之后的手术风险会直线上升。 林序珩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就被匆匆请上手术台。 今天需要手术的是一个小Omega，她从出生开始，就有着先天的腺体疾病。 术前林序珩早就做足了功课，确保这个不足一岁的小家伙能够安然无恙走下手术台。 “要不林医生，还是我来上这台手术吧。”一位资深的军医Beta劝道。 林序珩在此之前从未做过Omega的腺体手术，虽然Alpha和Omega的腺体构造大致相同，但毕竟还是很容易受到彼此信息素的影响。 因此为避免意外发生，林序珩从不接Omega的手术。 但今天的情况不一样，这位小Omega的父亲当初为保下林序珩的性命，主动向帝国请罪，抗下所有死罪。 她是林序珩的这位副官留下的遗孤。而且孩子的母亲也在生下她之后，便因腺体感染撒手人寰。 孩子很小，手术风险很高，下不来手术台的可能性太大。林序珩不敢把这台手术交到任意一人手中。 “林医生，这是您让我准备的抑制剂。”灰狼副官递给林序珩一支针管，里面盛满预防Alpha失控的强效抑制剂。 开始的组织剥离，以及神经切除阶段异常顺利。 屏幕上孩子的生命体征始终保持在安全范围内，这也让一直提心吊胆的众人松了一口气。 但林序珩不一样，孩子太小，只要手术一刻没完成，他不敢松懈一丝一毫。 “林医生，患者信息素分泌出现异常。”负责信息素监控的医师提醒道。 “备好抑制剂，随时准备注射。” “抑制剂已准备好，随时可以注射。”助理医生复述道。 林序珩操纵医用镊子与手术刀，还在排查腺体的其他异常情况。 突然，一侧电子屏开始闪烁红光。 一名助理医生提醒：“林医生，患者信息素指标持续异常，逐渐出现麻药抗性。” 林序珩紧皱眉头，吩咐道：“高浓度抑制剂，静脉注射四毫升。” “抑制剂，静脉注射四毫升。” “Omega信息素浓度太高了，林医生，您退出，我来继续吧。”负责监视林序珩状态的资深军医Beta劝道。 林序珩拒绝，同时吩咐助理：“给我腺体下三公分注射三毫升抑制剂。” 助理哪敢犹豫，赶紧按照吩咐给林序珩注射起抑制剂。 “林医生，患者生命体征持续下降，马上达到临界值。” 快了，再切掉一处组织就可以缝合了。 林序珩依旧稳稳操持手术刀，手下动作也丝毫不慌：“再给我点时间，准备肾上腺素。” “孩子太小了，不能注射肾上腺素。”药师提醒。 终于，林序珩切除掉最后的异变组织，他沉静地开口：“准备缝合。” 除颤仪被推到手术台附近，那名军医也接手林序珩，开始着手缝合。 “林医生，患者心跳低于25。” 林序珩紧盯显示器：“注射肾上腺素。” 又过了一个小时，手术终于结束。小Omega的生命体征也趋于平稳。 林序珩办公室门没关，灰狼没经允许直接走到休息的林序珩身边。 他报告道：“3床观察的Omega腺体出现复烧情况。” 林序珩睁开紧闭的双眼，眼中布满红血丝：“没注射镇静剂吗？” “镇静剂库存不足，现在仅有的最后几支，都在张医生的手术室里。” 刚松下一口气的林序珩皱紧眉头，起身再次前往观察室。 半路上，他就被急急过来报告的护士拦住：“林医生，3床的患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林序珩闭起双眼，长呼一口气：“通知甘主任，给孩子准备后事。” 说完，脚下步伐却没停。他想亲眼看一下小朋友最后一面。 甘主任，全名甘璀绵，就是那个技术部的浣熊Beta。一般没有家属的患者，都由他来处理后事。 观察室的病床旁，甘主任劝道：“谁也无法保证腺体手术能万无一失，林医生，你已经尽力了。” 林序珩点头，声音非常低沉，还有一丝哽咽：“我知道。” “厉衍应该告诉你，镇静剂库存告急了吧？”甘主任问。 林序珩停顿了好久，才回答：“我会想办法的。” “我该提醒你一句，厉衍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他完全可以成为镇静剂的**替代品。”甘主任适时提醒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他给你传话吗？” 林序珩点头：“他什么表情？” “他和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帮忙。” 这就是林序珩让厉衍跟在甘主任身边的目的。 这段时间，甘璀绵有意无意地都在向厉衍透露着他的特殊性，为的就是试验他对于成为诊所**镇静剂的态度。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林序珩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打算找个时间开诚布公地和厉衍谈一下这个问题。 夜深，贫民窟的核心区域喧嚣暂歇，但另一个世界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正对着诊所的另一半球，一片由飞行器残骸构建的巨大迷宫深处，便是星系里远近闻名的“泥沼”黑市。 林序珩换上了一身军队里常穿的黑色夜行服，面覆银黑色面具，与夜色融为一体。 街区里空气浑浊，各色非人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贪婪、警惕是这些人的共有底色。 林序珩的目的地位于迷宫中心地下的一个夜色酒吧里。 酒吧的老板是一只肥胖的水蛭，林序珩分辨不出他的性别。 应该说这个街区的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性别隐藏得很好，在这个极乐世界里，不分种族性别身份，交易成功与否只看眼缘。 林序珩坐在吧台前，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光屏，在上面输入了一串数字。那是镇静剂原料的编码。 水蛭老板面不斜视，在收到林序珩的讯息后，给他端上来一杯调酒。 林序珩开口询问，声音在变声器的加持下更加沙哑：“这酒多少钱？” 只见那水蛭老板轻声一笑：“二十。” 林序珩听明白了，这是在说，原料交易价格为市价的二十倍。这个数字远超诊所能承受的价格。 他缩起湛蓝色兽瞳，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三下，意思是三倍。 水蛭摇头：“最近上头也要这杯酒，很抢手的。” 林序珩又敲击一下杯口，意思是再加一成。 水蛭这次没再废话，直接收回林序珩面前的酒杯。意思很明显，谈判失败。 不过这一趟倒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林序珩这下清楚为什么镇静剂会断货了。 刚回诊所不久，林序珩办公室半敞的门就被规律地敲响。 一名穿着贵气，与泥沼星这个贫民窟格格不入的年轻Alpha，带着两个手下想要进来。 于是林序珩开口说道：“这位患者，如果是看病，请到门口挂号。” 那人闻言莞尔一笑，紧接着便走到林序珩面前，开口：“您就是这间诊所的主人，林序珩统帅吧？” “统帅”二字被他刻意强调。 林序珩倒也没惯着他：“现在不是我出诊的时间，如果你是来看病的，请到门口挂号，去找别的医生。” 那人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早就听说过林将军的大名，如今见到，还真是和传闻中形容的一样。”说完他停顿了一下。 “一样的令人讨厌。” 林序珩按下桌面上的通话键，打算找人把这个不速之客请出去。 “林将军真是菩萨心肠啊，明明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竟然还能撑得起这样规模的‘慈善事业’？”他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与林序珩四目相对，“就是不知道林将军这样做，到底是想救人，还是害人呢？” 他话里藏针，直戳林序珩的肺管子。 林序珩冷若冰霜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刺向眼前人，嘴角却保持上扬的姿势。 他淡淡开口：“我做什么，应该还轮不到你这样的无名小辈来指点吧？” 青年似乎被这句“无名小卒”刺激到，眼底当即闪过一丝阴郁。 “总有轮到你林序珩跪着求我的那一天。” 林序珩语气依旧平淡：“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 “林医生。” 门口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僵局。 青年看向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厉衍，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废物居然被你留下了，怎么着，林将军是嫌这贫民窟的生活太惬意，特地找了个Omega来解闷？” 说完，青年瞬间脸色惨白，呼吸困难，踉跄后退一步，话都说不出来。 他咬牙瞪住林序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林序珩，我劝你还是少用自己的信息素，不然总有一天，你会不只害了自己的。” 只听林序珩不急不缓地抬起右手，指向门口，送给他一个字：“滚。” 青年似乎很忌惮林序珩的信息素，屁滚尿流地带人跑了。 不过在他走后，林序珩的眼神却更加阴郁。 眼见“不速之客”离开诊所，林序珩回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厉衍。 他起身对厉衍说道：“正好你来了，我想和你商量一点事。” 厉衍却好像早就知道林序珩想说什么似的，他淡淡开口，学着林序珩的口气：“我同意。” 这时，灰狼敲开门，语气焦急：“林医生，如果我没看错，刚才那人似乎是帝国监察院来的？” 闻言林序珩点头：“终于坐不住了。”